曲律 明 魏良辅
曲律
明 魏良辅
一, 择具最难,声色岂能兼备?但得沙喉响润,发于丹田者,自能耐久。若发口拗劣,尖粗沉郁,自非质料,勿枉费力。
一,初学先从引发其声响,次辨别其字面,又次理正其腔调,不可混杂强记,以乱规格。如学《集贤宾》,只唱《集贤宾》;学《桂枝香》,只唱《桂枝香》,久久成熟,移宫换吕,自然贯串。
一,五音以四声为主,四声不得其宜,则五音废矣。平上去入,逐一考究,务得中正,如或苟且舛误,声调自乖,虽具绕梁,终不足取。其或上声扭做平声,去声混作入声,交付不明,皆做腔卖弄之故,知者辩之。
一,生曲贵虚心玩味,如长腔要圆活流动,不可太长;短腔要简径找绝,不可太短。至如过腔接字,乃关锁之地,有迟速不同,要稳重严肃,如见大宾之状。
一,拍,乃曲之余,全在板眼分明。如迎头板,随字而下;徹板,随腔而下;绝板,腔尽而下。有迎头惯打徹板,绝板混连下一字迎头者,此皆不能调平仄之故也。
一,曲须要唱出各样曲名理趣,宋元人自有体式。如,《玉芙蓉》,《玉交枝》、《玉山供》、《不是路》,要驰骤;《针线箱》、《黄莺儿》、《江头金桂》,要规矩;《二郎神》、《集贤宾》、《月云高》、《念奴娇序》、《刷子序》,要抑扬;《扑灯蛾》、《红绣鞋》、《麻婆子》,虽疾而无腔,然而板眼自在,妙在下得匀净。
一,双叠字,上两字,接上腔,下两字,稍离下腔。如《字字锦》:“思思想想,心心念念”,又如《素带儿》:“他生得整整齐齐,袅袅停停”之类。至单叠字,比双叠字不同,全在顿挫轻便,如《尾犯序》“一旦冷清清”之类,要抑扬。于此演绎,方得意味。
一, 清唱,俗语谓之“冷板凳”,不比戏场藉锣鼓之势,全要闲雅整肃,清俊温润。其有专于磨拟腔调,而不顾板眼;又有专主板眼而不审腔调,二者病则一般。惟腔与板两工者,乃为上乘。至如面上发红,喉间露筋,摇头摆足,起立不常,此自关人器品,虽无与于曲之工拙,然能成此,方为尽善。
一, 《琵琶记》,乃高则诚所作,虽出于《拜月亭》之后,然自为曲祖,词意高古,音韵精绝,诸词之纲领,不宜取便苟且,须从头至尾,字字句句,须要透徹唱理,方为国工。
一, 北曲以遒劲为主,南曲以婉转为主,各有不同。至于北曲之弦索,南曲之鼓板,犹方圆之必资于规矩,其归重一也。故唱北曲而精于《呆骨朵》、《村里迓鼓》、《胡十八》,南曲而精于《二郎神》、《香遍满》、《集贤宾》、《莺啼序》;如打破两重禅关,余皆迎刃而解矣。
一, 北曲与南曲,大相悬绝,有磨调、弦索调之分。北曲字多而调促,促处见筋,故词情多而声情少。南曲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故词情少而声情多。北力在弦索,宜和歌,故气易粗。南力在磨调,宜独奏,故气易弱。近有弦索唱作磨调,又有南曲配入弦索,诚为方底圆盖,亦以坐中无周郎耳。
一, 曲有三绝:字清为一绝,腔纯为二绝,板正为三绝。
一, 曲有两不杂:南曲不可杂北腔,北曲不可杂南字。
一, 曲有五不可:不可高,不可低,不可重,不可轻,不可自做主张。
一, 曲有五难:开口难,出字难,过腔难,低难,转收入鼻音难。
一, 曲有两不辨:不知音者,不可于之辨;不好者,不可与之辨。
一, 听曲不可喧哗,听其吐字、板眼、过腔得宜,方可辨其工拙。不可以喉音清亮,便为击节称赏。大抵矩度既正,巧由熟生,非假师傅,实关天授。
一, 丝竹管弦,与人声本自谐合,故其音律自有正调,箫管以尺工俪词曲,犹琴之勾剔以度诗歌也。今人不知探讨其中义理,强相应和,以音之高而凑曲之高,以音之低而凑曲之低,反足混淆正声,殊为聒耳。陈琴可云:箫有九不吹,不入调,非作家,唱不定,音不正,常换调,腔不满,字不足,成群唱,人不静,皆不可吹。正有鉴于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