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Paladin...大约 5107 分钟集藏宝卷佚名

圣卷

三茅宝卷(1)

大圣宝卷(135)

香山观世音宝卷(203)

梓潼宝卷(上)(261)

梓潼宝卷(下)(281)

土地宝卷(299)

月宫宝卷(又名张四姐大闹东京) (339)

药王宝卷(365)

目连救母宝卷(379)

血湖宝卷(407)

十王宝卷(431)

庚申宝卷(459)

地藏宝卷(473)

东厨宝卷(493)

财神宝卷(507)

龙王宝卷(533)

东岳宝卷(561)

玉皇宝卷(583)

眼光宝卷(597)

关帝宝卷(613)

延寿宝卷(631)

李青宝卷(647)

灶君宝卷(683)

地母宝卷(727)

雷祖宝卷(737)

庚申经(753)

草卷

十把穿金扇(759)

独角麒麟豹(905)

牙痕记(941)

五女兴唐(987)

彩云球(1011)

罗通扫北(1045)

白鹤图(1077)

回龙传(1115)

八美图(1155)

九美图(1195)

薛刚反唐(1235)

和合记(1311)

香莲帕(1351)

五虎平西(1383)

狸猫换太子(1457)

文武香球(1485)

刘公案(1525)

寿字帕(1555)

科仪卷

功课 (1589)

拜愿(1593)

请佛 (1595)

念疏赞 (1598)

送圣赞 (1599)

念饭偈 (1600)

送佛偈 (1601)

忏悔偈 (1603)

解结课 (1604)

上茶偈(1605)

篆香庆寿开关(1611)

附 录

靖江宝卷讲唱曲调(1625)

江苏靖江的做会讲经/车锡伦(1633)

《靖江宝卷圣卷选本》序/段宝林(1645)

《靖江宝卷草卷选本》序/车锡伦(1648)

三茅宝卷

卷一 三茅降生

法令传下来,遵命坐经台。讲起《三茅卷》,梅花带雪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开讲一部《三茅卷》,犹如腊月里梅花带雪开。

说者,《三茅宝卷》,一部劝善书。自古说:日月有光,山川有景,草木有根,流水有源。是“宝卷”一部,必有朝代帝主,忠将良才。内中有文有武,有甜有苦,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叫物有本末,事有始终,方成“宝卷”一部。卷书写明是昔日所著。昔是远年,日是今日,当初经典,弟子今日来讲;远年近还,要问朝代帝主,当然不难。

昔年汉朝高祖皇登位,一统江山总太平。

提到高祖皇帝,乃是有道明君。江山太平,干戈不举,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朝君。如同当初尧天舜日,甘雨和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主江山该当稳,文出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疆无强寇国无魍,刀枪不动半毫分。

江湖长长流活水,南北二京总太平。

马放南山吃青草,兵裁粮止转家门。

圣天子一想,现在刀枪不动,要它何用?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老兵回转种田地,小兵抄写“上大人”。

黎民百姓见是有道君王登位,真是龙腾虎跃,山欢海笑。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高祖皇帝即位英明,五更鼓打端坐龙廷。

家家户户安乐康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八方多清净,处处罢刀兵。

三阳初开泰,六合正同春。

风调并雨顺,五谷贺丰登。

万民齐喝彩,称赞有道君。

皇帝有道,忠良辈出。但不知忠良出在哪州哪府,哪村哪庄?是出在荒山野地,还是出在外国边邦?

也是我主洪福大,大邦中原出忠良。

这位忠良出在广西施恩府,宾州北门安乐村,此人姓金,号叫金宝,同缘钱氏。

金宝身为文宰相,钱氏皇封正夫人。

大众一听,不大相信。我们小时候听经,总说金宝出身于边邦小国,你今朝怎说他出在中原大国?众位,《三茅宝卷》要讲它的始末根由,金宝是在茅国出生,是茅初成的儿子叫茅宝。茅宝长到七岁,父母双亡,被姬家山上的大王姬龙、姬虎掳到高山作为螟蛉之子,改名就叫姬宝。后来姬龙、姬虎都亡故了,姬宝长大成人,习得满腹文章,一身武艺,文武双全。他就想了:我在高山独霸一方,自称为王,终究是个草寇之徒。

假使朝中出能将,剿灭我高山命难存。

罢,我不如归顺朝廷,帮皇定国,那是功在当今,名在自己,功名俱全。随即身坐银銮殿,呼兵唤将:“众弟兄们来呀!而今大汉高祖在位,河清海晏,君正臣贤,男有耕种,女有桑织。我等在此占山称霸,骚扰百姓,是天理不容,良心有愧,孤家决意焚山解伙,归顺朝廷,你们老者回家度晚景,少者回家读诗文。

安家银子三百两,各自立业做营生。”

姬宝解散了喽,将多余银子打成包袱,焚起南方丙丁火,营寨霎时化灰尘。宁愿高山长松果,不让荒草躲强人。

飞身跨上银鬃马,单奔中原去安身。

众位,他到哪里歇脚呢?

路上行走数天整,到了宾州一座城。

到了宾州,姬宝歇下脚来,就在茶馆里吃茶,酒店里吃酒,广交良朋好友。

东门结上熊总督,西门交上桂翰林。

两位大人见姬宝谈吐非凡,通文熟武,就把他留在家里,与他结做八拜之交。

两位大人把京上,带了姬宝进皇城。

路上行走数天整 ,到了天子午朝门。两位大人带姬宝来到自己朝房,歇宿一夜。

五更三点皇登殿,二人带他入朝门。

天色已亮,皇帝早朝。熊总督、桂翰林就把姬宝带到金殿。天子就问:“卿家,跟随你后面的是何人?”“万岁,这就是姬家山的姬宝。他文武双全,现在他焚山解伙,投奔中原,效忠陛下,伏乞我主封他官职,予以重用。”熊、桂二位是天子的耳目大臣,一说一听,两说两听。天子一听,龙心大喜,随手将姬宝传到殿前——

姬宝前来听封赠,护国将军你当身。

赐你三千兵和马,镇守边关受皇恩。

姬宝奉皇圣旨,带领三千兵马,镇守北阴山关不提。

再说边关有座二龙高山,山上有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也是霸占山寨,自称为王。钱秀英跟钱毛龙讲了:“我你本是忠良后,枉在高山做大王,随我们本领有多大,冰霜不得见太阳。

假使朝中出能将,征剿我高山谁敢当?”

钱毛龙说:“妹妹,现在有底高办法呢?我看打人不如先动手,骂人不如先开口。先用战书一封,送进中原,如果朝中有人来讨伐,相机行事就归降,朝中无人来讨伐,我身居高山享太平。”但战书上没有这样写。而是大话连篇,向朝廷挑战。几天后,战书呈到天子手里,天子接过战书,转动龙目观看——

高祖把战书看完成,龙须也躁得乱纷纷。

天子端坐金殿,同六部大臣就商议了:“现在二龙山大王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有战书一封,说‘如有能将去交战,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如果无人来抵敌,杀进中原午朝门,江山与他平半分’。你们哪位文官,哪位武将,能献计定策,领兵出京征剿二龙山?

捉拿他兄妹人两个,班师回朝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做声。

个个跪在金殿上,总像泥塑木雕人。

万岁看看六部大臣没有本章启奏,急得暴跳如雷。

可怜呀,太平年岁,你们官上加官还嫌小,

燎乱年岁,个个胆小怕出征。

万里江山无好汉,总是些贪生怕死人!

六部大臣见万岁悲伤流泪,随即执笏当胸:“启奏我主,龙体保重,不要悲伤。泪出龙目要水荒三载,不出龙目要旱荒三春。我们文武百官只能保护你万岁龙廷,没有出征剿乱的本领。如要出征,只有请北阴山关姬家山来的姬宝,他是文武双全。

一人能当千员将,单刀能杀百万兵。

他本身就是强寇首,还用强寇杀强人。

看他姬宝来归顺,究竟是假还是真。”

天子一听,龙心大喜,顿时发诏文一道。

立召立召三立召,姬宝召进午朝门。

姬宝来到金殿,拜见万岁:“微臣见驾,不知万岁召臣,是何要事?”“啊呀,卿家,非为别事,只因二龙山大王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兴兵作乱,图谋我汉室大好江山,有战书一封要打进中原。我深知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能为朝纲出征平乱。”姬宝一听:“启奏我主万岁,区区小事不要紧,请解罗带放宽心。

随他兄妹多厉害,有我一到总太平。”

天子问了:“卿家,你要带多少精兵?”“万岁,我不要一兵一卒,只要我一人出征。但求我主赐我三件东西:清香一股,大红手帖一本,六角香盘一个。”天子一听,龙心大喜,一一准奏。姬宝接过钦赐三件东西,随即将马匹喂饱,鞍披备好。

姬宝跨上银鬃马,独马单枪就动身。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哪问浅和深。

路上行走数天整,二龙山在面前呈。

姬宝来到二龙山,下马离鞍。马朝松树上一系,叫声:“寨上岗哨,快替我向钱大王通报,就说他的世兄姬宝来到。”喽哨兵还不曾报到钱毛龙身边,姬宝把香焚起来,头顶大红手帖一本,手执一股清香,他就一步一拜,两步两拜——

慢慢拜到银銮殿,钱兄连连口内称。

钱毛龙抬头一看:“哎呀,是姬弟呀,你怎中原打扮?”“钱兄,我是中原人怎不中原打扮?”“姬弟,如此说来,你已不在姬家山啦?”“钱兄哎!——

占山为王名声坏,落草为寇天不容。

堂堂七尺男子汉,何不献身伴君皇。

我已放火焚山寨,归顺朝廷受皇封。

北阴山关我镇守,戍疆卫国统三军。”

“姬弟,你既归顺朝廷,为何到我高山上来?”“哥哥啊,只为你们兄妹战书进京,天子动怒,发三千兵马来剿你们了!

我从中帮你保一本,劝你们兄妹进皇城。

朝中多你们两大将,胜获擎天柱一根。”

钱秀英随手把哥哥喊到内室:“哥哥啊,恐怕他姬宝心术不好,把你我骗到朝廷问斩!”钱毛龙说:“妹妹,不像。他与我契若金兰,不会把当我上。这样吧,我们暂且跟他进京,如果他当皇保本,封我们官职,我们兄妹两个尽忠报国。如果要拿我们问罪开斩——

我们兄妹就先动手,闹得他皇城不太平。”

兄妹两个跟手叫众兵将听令:“你们在山各就各位,坚守寨门,不准巡山打猎,不准下山掳掠,我们同师弟下山游赏数日,即速回山,再听吩咐。”

兄妹跨上银鬃马,随同姬宝上皇城。

路上行走不耽搁,到了天子午朝门。姬宝叫钱毛龙兄妹两个在午朝门外休息,而后来到金殿:“启奏我主万岁,微臣奉旨征剿二龙山,现已将钱毛龙、钱秀英兄妹两个带到午朝门外,听候发落。”天子一听,龙心大怒:“如果留住冤家在,我铁打龙廷坐不成。

替我把他兄妹俩,腰斩两段不容情。”

姬宝连忙叩头,跪下来帮求:“祈求万岁,龙心息怒。两国交战,尚且不斩降将,何况他钱家兄妹还是个俯首思归的人呀!

万岁呀,他扰乱江山没此事,也想做个帮皇辅国人。”

高祖皇帝一听,倒也相信。依本准奏,随即把钱氏兄妹二人传到金殿听候。天子与姬宝金樽玉壶对座,龙凤香烛细谈。万岁问姬宝:“你看是封他内京官,还是封他出京官?”“万岁呀,钱毛龙初顺朝廷,只能封他出京官,不能封他内京官。”天子一听,正合其意。

钱毛龙前来听封赠, 山海关总兵你当身。

赐你三千兵和马,镇守边关受皇恩。

钱秀英一听,两滴眼泪倒挂下来了。

哥哥呀,你到山海关把官做,丢下妹子靠何人?

众位,万岁是个有心人,就问了:“钱爱卿,你的妹子可曾有门当户对啦?”“万岁,她不曾有哩!”万岁又问:“姬爱卿,你可曾攀亲求缘啦?”“格么,我也不曾有。”天子一听,万分高兴。

寡人今朝把媒做,赐作秦晋结良姻。

高祖又说:“姬爱卿,你能征服二龙山,为孤家分忧,我也不负你有功之臣。

姬宝前来加封赠,当朝一品受皇恩。

钱秀英前来听封赠,当朝一品正夫人。”

从此,姬宝、钱秀英夫妇就在午朝门东首文华殿安身。朝朝伴皇,夜夜事君。他们上护君臣,下爱百姓;老者不打,少者不杖,耆老年幼,对他仰之如北辰。

二人朝纲把官做, 赤胆忠心报明君。

姬丞相算是天子的鼎足大臣,官高爵显,名扬四海。早起上殿,万岁开口是姬丞相;到了退殿,万岁闭口也是姬丞相。不得了啦,姬呀姬,倒年年闹起饥荒来了。万岁端坐金殿同六部大臣商议了:“可是我孤王福薄,最近几年,各州各府怎闹起饥荒来了?”众大臣启奏:“我主万岁,莫非当朝姬丞相的姓不好?天天姬,月月姬,饥呀饥,弄得年年饥荒。伏望我主替姬丞相改姓。”天子一听,倒蛮相信,立即写了“金银”两个字,卷起阄团来,放在六角金盘里,吩咐焚起广南真香,掌起通宵红烛,万岁双膝俱跪,祷告上天:“苍天在上,玉帝有灵,下界饥荒,是何原因?如关姬姓,伏乞玉帝赐‘金’。”万岁用御筷在六角金盘里抄三抄,拌三拌,拿起个阄团拆开一看,是个“金”字。万岁龙心大喜。

姬宝当殿改了姓,就叫金宝金大人。

光阴似箭,三载过去,钱秀英倒有了六甲怀孕在身,是东斗文曲星到钱氏腹中投胎。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到一子后代根。

金丞相看看欢喜哩:“夫人哪,这一子你看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太师,你的怎说,我的怎说?”“我的男为乾,你的女为坤。”钱氏说:“就算你的吧!”

取个名字叫金乾,当作无价宝和珍。

过了三年又生一子,是武曲星临凡。金宝说:“夫人,这一子算你的吧。”

次子取名叫金坤,到老终身不改名。

再过三载又生到一子,是应化童子转世。丞相说:“夫人,我们连生三子,这是你我都有福气。”

取名金福三公子,金相府天地福满门。

相府九载生三子,总是天星下凡尘。

他们弟兄三个总是天星临凡,长起来不难。伤风咳嗽无他们份,顺顺当当长成人。俗话说:只愁不养,不愁不长。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过去又逢春。

转眼间,大公子长到十二岁,二公子长到九岁,三公子也长到六岁。这天,天子早朝,金宝来到金殿朝下一跪:“启奏我主万岁,我要回去造宅,请师训蒙,让三个孩儿念书,伏乞恩准。”“爱卿,你的住宅打算造在什么地方?”“万岁呀,我来的时候是在宾州歇脚的,打算造在宾州北门。”万岁准奏,发帑银到宾州,南山伐木,北窑搬砖,兴工动土。

宾州北门砌座金相府,旗杆竖到九霄云。

一天,金丞相又来到金殿,口称万岁:“我要回去请师训蒙,教子读书。”“卿家,论我朝纲事情多端,照理不准你回转,不过,你为公子请师训蒙,也是大事。

只准回转六个月,速到京都伴寡人。”

金丞相退后百步,谢主隆恩。来到自己朝房,向书仪官交过印信。安童到水码头雇舟船一只。船夫把跳板一掺,丞相登上官船,吩咐水手拔跳撑篙,扯篷开船。

船头冲开千层浪,水路滔滔往前行。

顺风扯起篷来走,逆风打纤支橹摇。

丞相回府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旗牌水手忙调桨,到了宾州天妃宫。

调过桨,又到朝阳殿;转过弯,来到西水关。

水码头上震三炮,惊动下官早知闻。

城里州官府,乡下知名人,武职带兵马,文职用香鼎。一步一拜,两步两拜,齐到码头迎接金丞相。

把丞相送到金相府,众官才敢转衙门。

金丞相抬头一望,相府造得金碧辉煌,红漆堂堂。屋上盖的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有左厅右厅,前厅后厅;有廒房库房,厨房马房。狮子亭对玫瑰亭,穿衣亭对脱衣亭。里外花园好几座,沉香阁对牡丹亭。

前后房子廿四进,中间嵌座万福厅。

张口狮子竖头匾,朱漆大门镶金边。

金字灯笼当门挂,百丈旗杆竖青天。

金相府真有钱,买了安童和梅香。丞相吩咐安童,请先生回来教公子念书。

安童察访三天整,文居士先生请进门。

先生接到高厅,饮过茶,喝过酒,把先生送到小书房。弟兄三个换过衣服,来到书房。

先拜山东孔夫子,后拜恩师老大人。

开蒙教读孔子书,题头抄写“上大人”。读了三个月光景,丞相来到书房,跟先生讲了:“先生,他们弟兄三个读书,哪个书性好点?”“太师呀,你家大公子、三公子读书都有过目不忘之才。二公子嘛,他的脾气又犟,你教他读书,他不肯念,你问他可熟,他用手在书上乱戳,整天摩拳擦掌,武气腾腾,蹦跃如飞。

就怕文官伴里没他份,武官阵里好轧头名。”

丞相说:“好哇,有文没得武,怕要吃武官的苦;有武没得文,又愁要求人。我次子不贪读书,就请教头回来教他学武。”钱氏夫人就说了:“太师呀,公子要习武,不要请教头,由我传给他。安童,替我在花园搭起兵器馆,筑起演武台来,教次子习武!”众位,这个金坤是武曲星临凡,叫他读书不上进,叫他习武多来劲!

公子习武三年整,百般武艺紧随身。

硬弓拉到十三力,置子拉到九百斤。

拈弓搭箭穿杨叶,抱石如飞只嫌轻。

不提次子有百般武艺,再提到大公子读书。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公子读书腾腾向上。

公子读书好聪明,先生只做领头人。

不提公子读书。再提熊总督、桂翰林那年从京里回来,到金相府来拜客。安童一报,丞相知道,打躬作揖,出来迎接:“不知年兄驾到,有失远迎。”“啊呀,年兄,何须客气。”

一把搀住年兄手,并并排排进高厅。

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格么,吃酒寻话,耕田寻耙。熊总督先开口了:“金年弟,你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不瞒年兄说,生到三位男儿。”“啊,二位年兄,你们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熊总督说:“不要提,我只生到一位小女。”桂翰林说:“我就生到一位千金。

可惜徒劳千秋计,没得香烟后代根。”

金丞相劝说:“年兄,不要紧,有了小姐就算是福。”熊总督对桂翰林说:“桂年兄,我替你家小姐为媒,匹配相府长子如何?”“啊唷,我高攀不上。”“哎,你真正客气哩。”

换靴一双为聘礼,更改没得半毫分。

桂翰林对熊总督说:“好,有一礼还一礼,我亦替你家小姐为媒,许配金相府次子如何?”熊总督说:“我更加高攀不上。”“啊唷,你也不要客气。”

换酒三杯为媒证,两下结成骨肉亲。

熊总督、桂翰林二位谢过丞相,告辞回府。丞相来到后楼,告诉钱氏夫人:“夫人啊,我算是男了女办了。”“怎的?”“终年积德,所生三子,两子学文,一子习武。我倒定了两房媳妇,这还不算男了女办了?”“唔,我看你一件事还未办完哩!”“怎?”“文,不曾封官;武,不曾拜将。你只定了两房媳妇,一房也不曾过门哩。”“格么,这也容易的。写个拜帖到熊家,再写一个拜帖到桂家,不就行了吗?

只要他们肯答应,就将小姐娶过门。”

钱氏就同丞相说了:“今年只好娶一房媳妇。”“怎?”“一年之中,一个门堂不作兴走两顶轿子。”“啊呀,夫人,不要说娶两房,娶三房总好娶。娶熊氏走东廓门,娶桂氏走西廓门。马上我就翻开通书万年历,择个吉日好时辰。”

经中言语省一省,把两房媳妇娶进门。

日脚过了没多久,二位公子皆完婚。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两对夫妻拜天地,又拜彭祖八百春。

再拜堂前双父母,到兰桂香房去安身。

夫妻同花烛,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一夜夫妻如山重,二夜恩情似海深。

三朝日子分大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熊、桂二氏真贤惠,三从四德女千金。在家敬父母,出嫁孝公婆,香房敬丈夫。早起打水婆洗脸,晚上搀婆上楼门。

婆把媳妇当亲生女,媳妇将婆当母亲。

夫妻说话如姊妹,争论没有半毫分。

过了三个月光景,丞相同夫人讲了:“夫人哪!

我把两房媳妇丢给你,将三子带了进皇城。

朝见万岁讨官职,你在相府做当家人。”

夫人说:“太师呀,你不必叮咛嘱咐,我总归牢记在心。

你把两房媳妇丢给我,一切尽可放宽心。”

丞相备好路费银子,三位公子换好衣服——

各自身坐一顶轿,父子四个上皇城。

路上行走数天整,到了天子外罗城。丞相将三子带到自己朝房,歇宿一夜。次日五鼓早朝,金丞相把三位公子带到金殿,高祖皇帝问道:“爱卿,后面是你的何人?”“万岁呀,一靠天,二靠地,三靠我主福气,也是微臣祖上的德气,终年积德,生到三个孩儿。”“卿家,你家三位公子是学的文还是学的武?”“启奏我主万岁:两子学文,一子学武。”万岁说:“文要看文章,武要看武艺。孤家出一篇金字题目,你家公子做篇文章让我看看。”

三篇改作七篇做,水线也不漏半毫分。

天子一看,龙心大喜。文章贯穿直落,定能帮皇定国。

孤王该应江山稳,出到扶皇保驾人。

顿时就把金家长子传到殿上——

金家长子听封赠,接本御史你当身。

金丞相仍不眠笏,还求万岁再为他长子加封官职。天子依本准奏。

金家长子听封赠,谏议大夫受皇恩。

接下去又叫二公子舞刀弄枪,与御林军比武。金坤武艺高强,马上十八般,马下十八般,圈子里杀到圈子外,飞刀放上九霄云。开弓如满月,箭发似流星。到后来——

金坤用个拖刀计,对手跌倒地埃尘。

天子一看,金坤是虎背熊腰,鼻直口方,龙心更喜。

孤王该应江山稳,出到擎天柱一根。

金家次子听封赠,荣州总兵你当身。

万岁又出题目叫三公子做篇文章,文章做好,天子一看,眼睛发暗。颠颠倒、倒倒颠,文章不成腔:“卿家,你家三公子年纪轻,读书不用心。

还要攻读三年整,好到朝纲来跳龙门。”

金家两子,长子金大夫到文鹤殿安身;次子金总兵带三千兵马镇守荣州去了。丞相对三公子说:“儿啊,万岁说你年纪轻,读书不用心,我看你啊——

回去陪伴你生身母,再读三年好进京。”

三公子没法,只好气塌塌,辞别父亲。

身坐一顶四人轿,安童抬了转家门。

行走数日,赶到宾州。公子来到高厅,拜看母亲大人。钱氏夫人问了:“儿啊,你家两个哥哥呢?”“母亲,不要提,哥哥总有了官职罗。大哥哥封谏议大夫,二哥哥封荣州总兵。我呢,万岁说我年纪轻,读书不用心。

亲娘呀,我还要读书三年整,再到京都跳龙门。”

钱氏夫人说:“儿呀,你要为父母拗气,替祖先争光,必须用功读书。”“母亲,不必叮咛嘱咐,为儿牢记在心。”

公子又进书房门,夜苦读可认真。

不提公子把书读,另表经中一段情。

经典是个劝世文,丢掉前文讲后文。一口难说两句话,一手难拿两支针。下文讲底高?再讲宾州南门极乐村,一人姓王名乾,同缘陆氏。王乾是两榜科甲第廿八名进士,有官无职。没得官,他心上不大宽,在家同陆氏讲了——

夫人哪,我到京里求官做,家里靠你一个人。

安童、梅香你要好好用,呼来喝去可不成。

陆氏说:“老爷不必叮咛嘱咐,妾身自会料理。”王乾换过衣服,带路费银子千两——

身坐一顶轿,安童陪他进皇城。

陆氏送到滴水檐前,说:“老爷,我不远送了。

老爷呀,依礼要送你二三里,我鞋尖足小路难行。”

“夫人,尔为尔,我为我,你送我一步远一步,我进京一步是近一步,家里事情多端,你速速回转。”

老爷赶上阳关路,陆氏回转绣楼门。

老爷晓行夜宿,一刻总不肯耽搁。

路上走了数天整,望见天子外罗城。

王老爷一看,欢喜哩!人人总说皇城好,话不虚传全是真。二三里听见人说话,四五里看见买卖人。远望城头层上层,近望总似鸟枪门。外罗城住的是渔樵耕读,里罗城住的是文武百官。

紫禁城不把别人住,总是皇子共皇孙。

城里城外,三十六行生意买卖,七十二样店家招牌,书画琴棋,仕农工商,敲锣卖糖,各执一行。

壮汉挑水街上卖,樵夫担柴进城门。

看这皇城闹热哩:店面对店面,招牌像雪片,摆设得真正像样,有买有卖,有赊有现。

石灰店里雪雪白,乌煤行里暗通通。

米麦行里摆斗斛,银匠店里口吹风。

皮匠店里忙不住,手拿锥子口衔鬃。

茶店门口碗叠碗,酒店门口盅叠盅。

铁匠店里兴兴烘,丝弦店里乒乒嘣。

饭店门口摆胡葱,混堂门口挂灯笼。

遇到一班好世兄,解开罗带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到了皇城是底高时候了?

到了皇城天已晚,要寻招商客店门。

安童就问了:“老爷,今朝下住哪家店?”“安童,生处好寻钱,熟处好过年,我那年子中进士的时候,是住在张都司的饭店的。安童,你帮我还寻找‘张都司饭店’。”讲讲说说到了双六巷首,张都司饭店门口。

老爷抬头看招牌, 后堂走出伙计来。

伙计把筷子对围腰里一插,抹桌布对肩头上一搭,灯笼对夹肘里一夹,脚对户槛上一踏,说几句招徕生意的俏皮话——

不欺三尺子,义取四方财。

生意滔滔涨,财源滚滚来。

外面明不明来昏不昏,可有生意买卖人?

辛辛苦苦上皇城,歇宿小舍饭店门。

小店买卖最公正,老少不欺半毫分。

暂到我家住一宿,一本万利转家门。

如有求官取职人,歇宿小舍饭店门。

暂到我家宿一宿,整整衣冠宽宽身。

福星高照天官赐,高官厚禄受皇恩。

安童说:“老爷,正是三月三,七月七,来得早,遇得也巧,这个吉兆讨得蛮好。”王乾说:“安童,你替我去问问看,他是店堂里老板,柜台上的先生,还是跑堂的小倌?他家算账可公平,床铺可洁净,茶饭可新鲜?”安童对里喊:“喂,少请教,你是店里老板?”伙计说:“不是的。”“你是柜台上的先生?”“也不是的。”“是走堂的师傅?”“哎,岂敢,岂敢,小的是跑堂的伙计。”“我家老爷问你,你家算账可公平,床铺可洁净,茶饭可新鲜?”“不瞒你客官说,我家这个店,在皇城是数一数二的。我家老板年纪虽轻,做事蛮当心,算账哪怕是大钱夹小钱,和你客官一点不较量。你如果不信,我把店里的情形,说给你听——

我家早上洗脸铜盆花手巾,早茶百合煨莲心。

搭粥菜是扬州酱菜共瓜丁,上茶吃的癞宝馒头秤半斤。

糖炒豆沙包烧饼,吃到嘴里甜到心。

中午冬舂饭米刮见心,蘑菇煨香菌。

粉皮绿豆饼,山药拌面筋。

要吃荤点心,青龙心对玲珑心。

狮子心对野兔心,鹿肝心对凤凰心。

如若客官不对味,另杀北海活麒麟。

晚上是,快刀切面细柔柔,

干子百页做浇头,大蒜叶子做香头。

如若客官嘴里淡,加上酸醋麻酱油。”

王老爷听见了,就喊:“安童,你与他开店之家乱说底高?你不晓得,卖瓜的哪肯说自己的瓜苦?做生意的是三钱买把壶——就一张嘴。”伙计说:“客官,这不是凭嘴说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到斜对门的饭店望望看。

斜对门的饭店屋子矮墩墩,烟熏眼睛不得睁。

堂尘掸掸有半寸深,筛子大的棉絮像硬衬,

臭虱、扁螂刷刷有半升。

客官到他店里去住宿,咬得你一夜睡不成。”

安童说:“老爷,就不要三移四改,反正东也把钱,西也把钱,伙计既然说了,就把铺盖行李搬进去吧。”

流水簿子登过号,客堂里面去安身。

王乾得到安身处,专等出任受皇恩。

王乾到通检司朝房投上求官名帖,在饭店里等缺。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

不觉等了三年整,官职不曾有半毫分。

王乾对店主说:“店主,拿把算盘来算算账看,我要回去了。”店主用算盘珠一拨:“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三上五去二,四上五去一,算算银子一千零七。”

老爷听了吃一惊,身上急得冷汗淋。

求官不得犹小可,亏空银子可伤心!

安童就说了:“老爷哎,我家东库有金子,西库有银子,亏空这点银子又算何事?”王乾说——

安童呀,我家东库金来西库银,值不到紫禁城里一衙门。

店主听见连忙插话:“老爷哎,自古说:‘手脚不熟莫打拳,港门不熟莫行船;厨房不熟莫端盘,朝中无人莫做官。’你到京里求官末,你京里可有哪些熟人?”“店主呀,我们宾州城虽小,在京做官的还不少。东门有熊总督,西门有桂翰林,南门有张天官,北门有金丞相,都在朝享受高官厚禄。”店主一听,哈哈大笑——

你家北门金丞相,他们父子三个在朝廷。

“老爷,你何不投奔他?只要有金丞相保本,你的官职十拿九稳。”“店主哎,我又不知他朝房住在哪里?”“哎,这总不晓得?君在高,臣在低;文在东,武在西。太师朝房在午朝门东首珠市巷口,有白玉石铺街的一段。”王乾一听,喜之不尽,就写了大红手帖一本。

辞别店主动身走,来到太师朝房门。

王乾抬头一望,吓得心里直荡。张口狮子竖头匾,百丈旗杆竖青天。

金字灯笼当门挂,红漆大门镶金边。

王乾对门口一站,口中就喊:“门上有人?请你通报一声。”管门安童回答:“子为谁,何人也?”“呵呵,吾非别人,乃与你家老爷同乡,两榜科甲、二十八名进士王乾是也。”管门安童说了:“你在门外等一等,等我去报与我家太师知道。”安童来到高厅,报与老太师得知。安童问:“太师,你看让他从哪廓门进?”太师吩咐了:“论王乾官卑职小,只好从西廓门进;格么,近是邻舍远是亲,为官莫欺当乡人。安童,替我打开正门吧!”

安童站起身,大开朝阳两扇门。

这时王乾想了:我王乾官卑职小,到太师朝房只好从廓门而入。现在太师敬我一尺,我要敬他一丈;他敬我一丈,我要把老太师顶在头上。他把大红手帖对头上一顶,弯腰作揖,一步三拜。

拜到文鹤高厅上,“太师”连连口内称。

太师连忙赐坐。王乾说:“小人官微职小,不敢就座。”“哎,既来之,则安之,岂有不坐之理?”王乾领坐,呈上名帖。太师接过名帖,从头到尾,观看到底,说了:“乡亲哎,你胡须花白,不必再为朝纲操心劳碌。哎,我问你,你家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金丞相问到这里,忽然门外安童通报:“老太师,张天官驾到。”金丞相听到吏部张天官临门,谅必有什么要事而来,连忙对王乾说:“乡亲,请暂回避一下,我要迎接贵客。”王乾立刻起身,避到屏后。金丞相同张天官并肩进厅,分宾主坐下,左右奉上香茶。张天官道:“太师,刻下有何贵客临门?”太师道:“你怎得知?”“哎,太师,我怎不知,这座椅还滚热的嘛,不正是有客人适才离开?”“不瞒年兄所说,适才有广西乡亲王乾到此,因他身分低微,故叫他暂避一刻。”天官道:“这又何须,王乾乃吾门生是也。”太师说:“他既是年兄门生,倒要叫他出来见见你。”王乾听到太师一声呼唤——

急急来到厅堂上,恩师连连口内称。

张天官问:“门生来京有何要事?”金丞相接口道:“喏,他为此事而来。”说着,将名帖递与天官大人观看。天官将名帖观看到底,对王乾说:“哎,门生已年过半百,何必再为求官奔波?

不如请太师当殿保一本,照顾你家男女坐衙门。”

王乾一听此言,两滴眼泪挂到胸前——

恩师哎,不提男女还就罢,提到男女苦伤心。

张天官问:“啊呀,你这样伤心,哪里男花女花总没得?”王乾说——

恩师啊,我家没得香烟后,只生一位女千金。

张天官劝道:“门生,不要悲伤,有位小姐就算有福。”金太师听王乾说他家有位小姐,接口就问:“你家小姐今年多大?”王乾说:“太师,小女年方十八。

她是丁卯年来属兔生,卯年卯月卯时辰。”

金丞相掐指一算:男子逢三卯,做官总不小;女子逢三卯,丈夫要做阁老。“乡亲,你家小姐八字不丑,与我三儿同庚。”太师话头才出口,天官就明白八九分。天官说:“我来得早,遇得巧,你们两家既是乡亲,我看就再结个姻亲吧,我还可讨杯喜酒喝喝哩。”王乾一听,吓得一惊,两手直摇,放趟子对旁边跑:“恩师呀,你这样说,我是蜢子钻在盐包里——腌不死,渍就渍煞得呱。

太师是天我是地,乌鸦怎好入凤凰群?

太师家相公是高山沉香木,我家小女是河边柳树根。”天官说:“哎,不必客气,同是家乡人嘛。不过,还要征求老太师意下如何?”太师连忙欠身:“但愿乡亲把光。”天官说:“这就好了。

爱亲就把亲来做,皇上也有草鞋亲。”

天官说:“门生呀,恭喜你高攀,真是打灯笼火也找不到。”但是王乾又说——

先生呀,我家没得香烟后,只生一位女千金。

我内助要将小姐留家招女婿,传接王家后代根。

金丞相说:“乡亲,这件事情好办。我家又不是生一子,我家生三个儿子哩!

把三儿送到你门上,传接你王门后代根。”

王乾见太师爱亲,又是先生作媒,不好再推却。不过,他有点放心不下,就说了:“先生,恩蒙太师金诺,将三公子招我王门为婿,但口说无凭啊。”太师一听,哈哈大笑:“乡亲,我们是上等之人,口说为凭;中等之人,才用纸笔为凭;下等之人,有纸有笔总算不得凭。乡亲,你愁底高呢?”天官说:“这事由我作主。”随手倒起三杯酒来,端到王乾面前,又倒三杯酒,端到太师面前。

酒换三杯为媒证,更改没有半毫分。

格么,天官本来是路过太师府门,顺便进来拜会一下的,谁知又帮说合了一门亲事,媒做成了,他就辞行,回朝房有事去了。王乾见天官一走,立起身来也谢谢太师说:“我也要回家去哩。”太师说:“亲翁,我们结得亲,就同得心,你登我府不相十天也要相他半个月。

等我到天子面前保一本,料理你出任坐衙门。”

王乾说:“太师,你有所不知:我出任为官受禄,我内助在家当家把作,如果她亲托亲、邻托邻,再替小姐允媒人,我不是一个小姐许两家?”丞相一想,不错半点。俗话说:小姐是千金,我就执银子一千两,权且作个定金。就叫手下取来一千两银子。王乾想:他来得慷慨,我回得也要客气。

收一半来回一半,客客气气定门亲。

王乾收下定金,谢过太师,来到饭店,算过饭费银子,辞别了店主。

他身坐一顶二人轿,心急火燎转家门。

行走数天,赶到宾州极乐村。轿帘落平,安童通报陆氏夫人知道。王乾走上前去——

一把搀住陆氏手,并并排排进前门。

来到高厅,夫妇谈心。陆氏开口了:“你进京一晃三年了。是做了州官,还是做了府官?”“夫人,提到做官,我边总不曾沾。

我枉进京城三年整,不曾见到巡检司老大人。”

夫人说:“老爷,你在京三年,芝麻绿豆总不曾弄到一粒,你怎甘心的?”“夫人,我虽然不曾做官,但比做官还要心宽。”“老爷,此话怎讲?”“我同金相府攀了门亲事了。”陆氏夫人一听,暴躁如雷——

老爷呀,你不是为求官上皇城,你是送了我小姐女千金。

你怎不走走前来望望后,王门可有后代根?

王乾说:“夫人,不要哭,金丞相说的,他家不是生一子,他生到三个儿子哩。说把第三个儿子送到我王门为嗣婿,传接王门后代根。”“唔,有这样的好事?你不要头想尖了,心想偏了。他们做大官的是黄梅时节里的天,御史老爷的脸,说变就变的。到时候——

经不起他说句混账话,立即要把小姐娶过门。”

王乾说:“夫人,你只知梳梳洗洗,不懂得世务道理。他在朝纲做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上等人说话不算数,莫怪我下官乱胡行。

我们做亲不是脸对脸,张天官在中间做媒人。”

不提王乾夫妇为女儿婚事议论,再提本朝金大人。王乾走后,金丞相就想了:我在皇城为官受禄,太夫人在家掌管门庭,我金相府亲戚朋友又多,如果亲托亲,邻托邻,再替公子做媒人,就对不起王乾了。罢,我不如回府把三儿送到王家门,好让他们早日成婚。

次日五鼓龙登殿,太师带本入朝门。

金丞相拜见万岁,呈上奏本说:“万岁,微臣有本不可不奏,无本不可冒奏。只为三儿终身大事,我要回转料理一番。”“啊呀,卿家,要论朝纲事情多端,不准你回转;你三儿终身大事,一生一世难得的一次,孤王准本就是。”金太师退后百步,谢主隆恩。来到自己朝房,吩咐备八人轿一顶。

太师在路行,沿途莫稍停。

只为儿女事,昼夜都操心。

守门安童得知太师回府,赶快通报钱氏太太。钱夫人见太师回转,真是喜出望外,赶忙下楼迎接。金太师一把搀住夫人,走进府门,穿过天井,来到高厅,各自坐定。钱夫人就问了:“太师,你往常回来总要谣讲很长时间,这次怎不曾听见作声,不唧不动就回来了。可有底高要事?”“夫人,我在京里做官,上为国家出力,下为庶民担忧,中为我们夫妻男女,总要操份心血,我倒又为三儿攀了门亲事了。”钱氏夫人问:“太师,这次是攀的文官家小姐,还是武将家千金?”“夫人哪,一不是文官家小姐,二不是武将家千金,是同乡南门外极乐村二十八名进士王乾的女儿。王乾和同缘陆氏中年所生一女,叫王慈贞,正好与我儿同庚。”钱氏听见这话——

太师呀,你平常做事聪明得很,这次怎么糊涂到这功程 。

太师很不高兴:“夫人,好说不好听,我哪方面糊涂?”“太师,你还不糊涂?你是当朝一品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替三儿定亲,文官、武将家总不找,偏同第二十八名进士做亲?”太师说:“哎,怪不到哩,你懂底高?王乾职份虽小,他家小姐命好,命逢三卯哩! 男子逢三卯,做官总不小;女子逢三卯,丈夫做阁老。穿不完吃不了,命里儿孙也不少。”钱氏一听,哈哈大笑:“好好好,俗话说,我只认他盘篮里米,不管他盘篮有底没有底;只要小姐命好,就不问他王乾的官职大小。”太师说:“夫人,我还有句话倒要问问你,我多时不在家,金相府里的主是哪个做的?”“啊呀,太师你客气底高?

太师呀,天字出头夫作主,非关妾身半毫分。”

太师说:“主倒还是让我做的。夫人,我做了你的主啦!”“太师你做了我底高主?”“夫人,这门亲事,不是王家小姐把我家,而是我家三儿把他家。”钱氏太太装聋作哑:“啊呀,我怎不懂?”“啊,你不懂?就是说,我家有三个儿子,他家就该一个女儿。攀亲的时候,由他的先生张天官在中为媒,我亲口准他,将三儿招与王门为嗣,在则养老,死则殡葬,决无更改。”啊依喂,钱氏听见这话不得过哇——

太师呀,东天日出一点青,你对三儿两条心。

你把长子次子当作擎天柱,把三儿当作路边人。

太师呀,你把王家小姐娶过门,我一笔勾销莫谈论。

若把我三儿送到王家去,我不上刀来就上绳。

金相府里的日子我不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金太师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安童啊,打轿!”安童说:“太师,打轿做底高?”“进京!”安童说:“老太师,你才从京里家来,怎又要进京?”太师说:“我千山万水回来怕没得脸嘴看?进门我就问过她,金相府里的主是哪个做的?她又说天字出头夫作主。既然我做主,她这种脸嘴对哪个?走,送我进京,我要把点颜色她看看!

五鼓当皇奏一本,她妒夫之罪罪不轻。”

钱氏一听,吓得没命。随即用个缓兵之计,走到太师身边,一把拉住他——

太师呀,你慢点跑来慢点行,我有话同你说分明。

你把公子打发到别家去,要笑坏朝中许多人。

说你传接王家后代是假意,谋占他产业是真情。

说你是当朝文宰相,父子三人受皇恩。

赚到银子用秤称,竟爱王家宝和珍。

老太师一听,夫人说的也不错。他想:我如果把三儿招到王家去,有些不懂道理的人要胡说瞎道,说我金宝有这样好的良心,怕人家绝后代,把儿子招到人家去?不是的,是眼热他家财产。格么,我心问心,口问口,他家就这一个独杆女,要是挨我家硬行娶过来,他家老夫妻俩不要哭杀得?再说,把三公子打发到王家去吧,钱氏夫人又不愿。我又在京里为官受禄,顾及不到家中许多琐事。钱氏在家当家把作,操心劳碌,如果有个初二、十六,躁杀得怎得了哇!

太师在那转了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金丞相左思右想:罢,人在马鞍上,不得不行走。就对安童说:“安童,替我请两个‘月老’来说亲。”众位,金相府请人说媒可要出门?不要,是信到奉行。只要带个信去,两个媒婆就来的。钱氏在高厅上望好了的,见媒婆才进他家门,她就连忙稀稀步子下来拍拍媒婆的肩头,背背她的衣袖——

媒婆呀,你帮我用点心,这门亲事很要紧。

说成王家千金女,我暗里赏你雪花银。

两个媒婆来到高厅,拜见太师:“太师,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哦,媒婆,我在京里同王乾攀了门亲,攀亲的时候我不曾从心上出发,信嘴里一塌,准他将我的儿子给他家招婿的,哪晓得我家夫人不愿意,所以请你到王家说说看,是否可以让小姐过个门!”哎,媒婆的嘴巴子好哩:“太师哎,你请到我,没底高不妥。如果她家肯的,就拉倒;如果不肯,那老实不客气,我就向你借大帽子坎他的头!”太师问:“媒婆,你去准备怎样说?”“怎样说?你王家放漂亮点,金老太师说呱,小姐给他过门,两家欢欢喜喜,客客气气,是一门好亲;如果留落小姐,金老太师是火光老爷,他有几个理哩——烧不着要敬他,烧着了也要敬他。他这遭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对京里一跳——

五鼓当皇奏一本,你家赖亲不嫁罪不轻。”

太师说:“媒婆,你不要乱说,办底高事体总不能离开规矩,你们做媒可有底高规矩?”“有的。”“你们的规矩怎么说的?”媒婆就胡说了:“太师,现在的乡风哪——

只有嫁娶二个字,招赘二字不作兴。”

老太师一听,心上高兴。对媒婆说:“如果有这样的乡风,倒请你们去说说看。”钱氏说:“老太师,不能空口去说白话,把礼仪带了去。”这遭就配了千两金子千两银,珍珠玛瑙亮晶晶,绫罗绸缎廿四匹,康桃安枣十二斤。再加上——

茶花对果一杠担,又用四支万年青。

钱氏夫人拿纸折迹,磨墨掭笔,写张拜帖。上写——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亲翁姓王人。

朝纲同你攀亲事,要把小姐娶过门。

打发小姐到金相府,一笔勾销莫谈论。

留落小姐千金女,赖亲不嫁命难存。

老太师一看:“哎哎,夫人,你怎好这样写?俗话说,骗杀人不要偿命,打杀人照常要偿命呱!等我来重写一张。”金太师另外又拿纸折迹,磨墨掭笔。你看老太师怎样写?——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亲翁王大人。

朝纲同你攀亲事,更改没得半毫分……

太师接着又写:“本相辞朝回转,告诉钱氏,夫人不肯,三儿不愿,今来与亲家翁母相商,权且将小姐娶过门。小姐过门之后,一家不接,一家不送,在金府过六个月,再到王府过半年春。

生到男来育到女,传接你王门后代根。”

钱氏一看,眼睛发暗:“太师,何苦唷,你倒说金府过六个月,王府过半年春。他们小夫小妻,恩爱稀奇,可肯过六个月半年啊?三天一跑,两天一趟,向南向北,跑得好看?”金太师哈哈大笑:“夫人哎,你懂底高?能够把我骗家来,就是我金家人了,还放她跑得掉!”

金相府门槛三尺三,进门容易出门难。

礼物备齐,安童挑礼。众位,做媒人竟要到金相府做呱!随常人家礼物动身,安童前头走,媒人后头跟;到金相府做媒,阔气哩,媒人不用跑,有的是轿子。

媒婆身坐两顶轿,安童挑礼后头跟。

北门到南门不远,穿街过巷,走出南门,来到王府门前。媒婆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守门安童问了:“是哪个?”“哦,我们是金相府请来的月老,来王府行聘礼的。”安童随手报到高厅说:“老爷,金相府有媒婆行聘礼来了。”王乾一听,喜之不尽。心想:哎,金相府为人竟好哩,又不是我家小姐把他家,是他家公子把我家,我家还未行茶过去,他家倒有礼上门了。随即吩咐安童大门正开。媒婆走到高厅,弯腰奉揖,拜见王大老爷。王乾接过拜帖,把纱窗推开来,二铜钱眼镜戴起来。念道:“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亲翁姓王人……”王乾鼻子一哼:“唔。”随即站起身来用手对北摇摇:“亲翁,不须客气。”又往下看:“朝纲同你攀亲事,更改没得半毫分。”王乾随即喊陆氏:“夫人,你来听听,别家可像你,小心眼狭肚量。你说他家要娶小姐过门的呢,他家怎不提!这拜帖上写得多客气啊,一拜上不算,二拜上;二拜上不算,三拜上;还说朝纲同我攀亲事,更改没得半毫分。你看,不歇几天就把公子送到我家来呱。”又往下看:“丞相辞朝回转,夫人不肯,三儿不愿……”王乾自语道:“小婿,我晓得,祖父祖母爱的是头孙子,爹娘惯的是荡江儿。你在金相府岁数顶小,爹娘把你当个惯宝宝。小婿哎,你胆大点,上我家来没底高朝四两、夜半斤等你来做!我把实话告诉你听——

随你金相府多惯养,我王家还要胜三分。”

又对下再看:“与亲家翁母相商,权且将小姐娶过——”

一个“门”字不曾念得出,腮边不住泪纷纷。

王乾丢下拜帖,手对北门恨恨地一指——

亲翁哎,你我在朝纲攀亲末,准我王家招嗣婿,为何要把小姐娶过门?

亲翁呀,你娶走我王门千金女,叫我老来靠何人?

陆氏说:“老爷,你不要哭,我可是一口断定他金丞相说话不算数的,要依官仗势把小姐娶回去的,你还不信呢?”“夫人,依你怎么说?”“依我哇,我也不想他家公子来招婿,他也不要想把我家小姐娶进门。

这样南北摇摇手,譬如不曾做这门亲。”

格么,媒婆倒催起来了:“老爷,你家到底肯还是不肯?肯末,写个允帖;不肯,要把句话我,好让我回金相府做个答复!”王乾揩揩眼泪问:“媒婆呀,我家亲翁可曾有底高话在你面前说过?”“有的。说小姐给他家过门,双方亲眷欢欢喜喜;如果不给他家过门,他是火光老爷,性子又躁,对京里一跳,五鼓当皇奏一本,说你赖亲不嫁你吃不消。”王乾一听,犹如头浇冷水,怀里抱冰——

叫声陆氏夫人哎,就怕高山上倒树留不住,要让他把小姐娶过门。

陆氏呀,我们只好捏住鼻子吃酸酒,哑巴吃黄连肚内吞。

夫人哪,苦是苦了我你人两个,不要连累小姐不太平。

夫人啊,恨只恨我官职小,鸡蛋怎好同石头拼?

王乾伤心哩,他揩揩眼泪,一头写允帖,一头哭——

“谨遵台命”四个字,更改没得半毫分。

亲翁,你家看到良时黄道日,就把小姐娶过门。

王乾喊:“安童、梅香,前来料理聘礼。照理,他家来多少我家要倍多少。今天,我家不收他的金银,可也不倍给他金银。只是——

茶花对果收一半,分他两支万年青。”

再说媒婆。二人得到允帖,忙得不歇,赶紧动身回到金相府。钱氏太太看见媒婆回来了,就问:“媒婆,我家亲事说得怎样的?”格么,做媒婆的人是反过来葫芦正过来瓢,反一说正一说,死人总要挨他说活的:“太夫人哎,我们一世的媒话说过来了,还不曾见过王老爷家的话难说。你晓得他家说底高?他家说:‘他也不想你家公子来招婿,你家也不要想他家小姐去过门,就这样南北摇摇手,譬如不曾做这门亲’。”钱氏说:“从前我家亲翁倒在理的,就怕是你们去把话传错了。”媒婆说:“哎,太太,你等我把话说到底呀。我老实不客气,就用老太师的大帽子对他头上一克,他吓得命总没得,拿允帖写了对我手里一塞。”媒婆跟手就把允帖摸出来交给老太师。老太师从头至尾,上下观看到底,站起身来对南门指了三指:“王乾、王乾,你就这样胆小?竟被两个媒婆吓住了。我先前倒想说了试试看,你家肯么,顶好;不肯么,也只好拉倒。这遭,允帖对我家一来,我倒是一定要去娶亲了。怎?我有了把柄了。就是请你的先生张天官来作证,我也不怕。

你当皇告我说赖话,我要问,允帖怎得到我门?”

太师对媒婆说:“媒婆,你们且吃酒去,等我家看到周堂喜日好娶三娘娘,到时候再请你们来领轿。”媒婆说:“太师,我们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供在外面说这倒头媒话。东家到西家,成年累月不归家。现在趁我们在这里,你把通书万年历翻开来看看,何时有好日,我们到辰光就好到你家里来。”钱太夫人说:“好的,太师你查查看,几时日子好?”老太师拿通书万年历在手里横相竖相,嘴里就是不念。钱氏倒心急起来了:“太师,几时有个好日子啊?”“唉,夫人哪,不巧,远的是太远,近的是太近。”“远的何时?近的何日?”“夫人,远,三年之内总没得好日子;近呢,就在这三天之内。”钱氏哈哈大笑:“好的,就这三天之内。”太师说:“你倒说得轻巧呢!我家娶长媳不曾摆銮驾,娶二媳也不曾摆銮驾,娶三媳再不摆銮驾,金相府的架子到底高时候才摆得成?”钱氏说:“要銮驾容易的,拿大红单条送到州官府就是了。

如果哪个不把銮驾送上门,叫他瘟官做不成。”

太师说:“夫人,还有桩事体。有了銮驾还要顶相配的轿子呢。”“太师,这也便当的。你的八人大轿好从京里坐到家,我家三儿媳就坐不得?”老太师又问媒婆:“我家三天之内娶三媳妇可嫌急促?”媒婆说:“太师,急促底高?还有比你家更快的呢。我们有一次上西门,杜老三家请我说门亲,随便哪个总想不到有多快——

早上说话中上成,黄昏就把媳妇娶过门。”

老太师一听,说:“好。”决定这三天之内娶媳妇,跟手叫人拿单条送到宾州府。这叫大官动动笔,小官忙得不得歇。宾州大小官员就议论了:“金相府做事刁呢,如果不叫我们送銮驾,我们连人情礼物总不要送,而且下次看见他,还好说点漂亮话:太师,你家娶三娘娘总不把我们晓得,我们哪里带铁筷子叉你家盆底啦?这下銮驾未行,人情倒是要先送过去呢!唉,送就送吧!”于是——

执行官提盘托盏,四城里保肩旗打伞。

仪仗队前呼后喊,没得哪个敢拖后偷懒。

这帮人到金相府里吃了酒。老太师把人数一点,没得这么多,缺少扛漏筛的,还少抬香亭的。便说:“安童,上街, 把乡下人对家喊。”钱氏太太说:“不要,我家喜事堂堂,假使人家没工夫,硬七硬八把人家背得来,人家要骂的。”“夫人,胆大点,我只要把工钱,还有哪个不愿。”随手用梅红纸写几个大字对照墙上一贴——

大工开支一百六,小工开支八十文。

格么,有吃有拿,哪个不去?没得功夫挤也要挤出功夫来。大家到金相府把酒一吃,钱一拿,站站队,就动身。格么,金相府的銮驾是怎样摆的?

前锣铳,后鼓手,喇叭涨号,

有笙箫,和细乐,不得绝声。

青道旗,黄道旗,遮天蔽日,

掩云伞,百脚旗,八面威风。

香亭一座前引路,四角红灯耀眼明。

有纱灯,和信灯,前面开路,

有硬牌,和掌扇,后拥前呼。

硬牌上,写的是,金殿接本,

掌扇上,写的是,边关总兵。

纱灯上,写的是,当朝一品,

信灯上,写的是,相府迎亲。

漏筛叉起高高举,上插狼牙箭三根。

福星高照当中贴,又挂四盏状元灯。

催亲官,骑白马,催亲结事,

有兵丁,带链索,锁捉歹人。

捆绑校尉好几个,八个中军官赛阎罗。

红黑帽子十六顶,喝道就像响雷阵。

抬轿的扮作阿罗汉,护轿扮作吕洞宾。

安童身上披红纱,梅香头上戴金花。

三十六盏天灯高高照,七十二盏杨柳雪花灯。

大红轿衣衬燕青,珍珠玛瑙亮晶晶。

轿帘上面绣龙凤,五光十色耀眼睛。

轿子生来四角平,轿子顶上放光明。

三寸须头四面挂,六尺红头绳锁轿门。

大明红烛用一对,还用一对老寿星。

啊唷,多少人啊,里里拉拉不脱链,北门摆到祠三殿。

相府娶亲闹热很,男家摆到女家门。

丢下这头不说。再说那个王乾将允帖写给媒婆带走,心上烦躁不安,带领安童在外面散步。正在烦闷之中 ,只听远处笙箫管乐,吹拉弹唱,闹热非凡。就问:“安童,今朝是哪里的菩萨出会,哪个承头,怎不把个信我? 让我摆它一堂祭桌上个会,也让我好消消罪。”停了一停,王乾忽然叫道:“不好,锣鼓越敲越近,菩萨快要到了,摆祭桌来不及了。安童,赶紧替我端张椅子,供个团花纸马,摆个路头祭吧。”安童真正就去端张椅子,拿张团花纸马,舀杯净水来,恭恭敬敬在路边供起来。王老爷跪下去烧股香,点对烛,磕头,也算消灾降福。他正在那里拜菩萨,催亲官打马加鞭来了,一把拉住王老爷的衣袖,拍拍他的肩头说:“恭喜您呀!

恭喜老爷福气好,相府到你家娶千金。”

老爷闻听这一声,转过头来进前门。

吩咐安童人两个,把前门杠得紧腾腾。

王乾想:随你们人多旺,我把门一杠,你们只好站在外头望,不得进去。哪晓得媒婆对他家熟悉哩,角壁角落透透烂熟。转呀转,转到半掩的耳廓门边轧进去了。来到高厅拜见王老爷说:“王老爷,你何苦啊!要得狠,只有不写允帖;写了允帖,他家娶不到人可就肯歇?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事情也不得不办。”王乾找不到话说了——

媒婆呀,相府娶亲太慌忙,我家妆奁还不曾办停当。

媒婆的嘴皮子薄绡绡,说起话来轻飘飘。你晓得她说底高:“老爷哎,没得妆奁不怪你,只怪丞相家看的日子近,小姐到了相府,还愁没妆奁用?就是等养了外甥么,再办也不迟。

哪怕等个三二载,车推船装送上门。”

王乾一想:“罢了罢了,安童开门。”门拿起来一开,淘淘罗罗的人对里直栽。媒婆说:“老爷,你来,把小姐轿子里的行规礼套接过去。”

你家小姐二九十八春,镇轿米有斗六升。

掸草衣裙还娘席,富贵猪头发两门。

拥轿被来踏轿鞋,千年旺盆取过来。

王乾拭泪叫道:“亲翁哎,你好无道理了呱!

你在朝纲攀亲末准我王家招嗣婿,为何要硬将小姐娶过门?

你知道我就该独杆树一根, 呼前应后一个人。

你把我小姐娶到金相府,绝了我夫妻后代根。”

陆氏说:“老爷,你哭有底高用?小姐在楼上还不晓得哩。我上去同她讲讲,让她早点准备准备。”

陆氏夫人站起身,揩揩眼泪上楼门。

小姐听见楼板响,抬头一望是母亲。“母亲,你怎到我楼上来的?”陆氏眼泪挂下来了——小姐呀,你还在楼上昏沉沉,

可晓得你家父亲在皇城,将你许配相府门。

金家全副銮驾闹热得很,要把小姐娶过门。

小姐听见这一声,热身子泼上冷水盆。

调过头来进楼门,又是抛来又是滚。

亲娘连连叫几声:

亲娘啊,你怎不走走前来望望后,王家可有后代根?

亲娘啊,我指望在你们千年后,

由我罗裙打结来化纸,做个传宗接代人。

不提慈贞小姐哭得伤心。再提催亲官只是催:“老爷,金相府对我说呱——

日落酉时要上轿,黄昏戌时要成亲。”

王老爷挨催亲官催得没法,只好揩揩眼泪上楼。

老爷上楼亭,对夫人说分明。

打发小姐早上轿,反正已是别家人。

陆氏叫声梅香呀,

你把小姐搀去香汤沐浴洗个澡,

早生贵子跳龙门。

老爷叫声安童呀,你到高厅上去烧香点烛请个老。

让我家小姐别过祖,金相府才好退家亲。

这叫鼓打哔哔嘣,红烛亮彤彤。

小姐换衣帽,高厅上别祖宗。

陆氏叫声宗亲呀,当初生到小姐么,

你们在高厅上也喜欢,今朝要别王家门。

宗亲呀,我如今失落千金女,断了王门后代根。

小姐见娘哭得伤心,鼻子一酸,揩揩眼泪也哭起来了呱——

宗亲呀,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

保佑我母亲生到一位小弟弟,日后才有烧钱化纸人。

宗亲哎,如果我母亲男花女花总生不到,王家是斩草又除根。

陆氏夫人一把背住小姐说:“小姐, 你不要哭了。”随手摸出手绢替她揩揩眼泪,搀上楼去。媒婆说:“你们不要哭了,小姐好上头了哇?”

寿香寿烛上寿台,上头纸马供起来。

弯下腰来拜三拜,脚踏相府发大财。

小姐呀,你到别家去么,

脚踏别家地,头顶别家天。

你要紧开口来慢开言,

话到嘴边留半句,理到足色要让三分。

小姐呀,你到人家去么,认得的人叫一声。

不认得的人要立起身,你若是不叫人又不起身,

等到人家来议论,要说你小姐是呆人。

小姐呀,你从此嫁夫着主了,

我把锦囊言语吩咐你,你要牢牢切切记在心。

陆氏将言说,小姐听分明:

你到人家为媳妇,里里外外要照顾。

堂前敬重你公婆,香房里敬重你丈夫。

公婆在说话,别把嘴去岔。

遇事要忍耐,抵不得沿小在娘家。

未暗先点烛,五更听鸡啼。

闲话要少说,多言惹是非。

夫妻要和睦,妯娌莫相争。

邻舍相处好,遇事让三分。

劝善终有益,挑祸两无功。

人无千年好,花无百日红。

说话要轻声,穿衣要齐整。

吃饭要斯文,跑路要稳沉。

坐凳要端正,堂前有外客。

厨房莫高声。

说话不轻声,穿衣不齐整。

吃饭不斯文,走路不稳沉。

坐凳不端正,堂前来了客,

厨房里放高声,人家要齿论。

说你是下三等。

小姐呀,敬重公婆敬重天,敬重丈夫称贤良。

小姐呀,你到相府里去么,叫安童到大米囤里挽米淘。

叫梅香到大草堆上拔草烧。

你这遭头顶生天,脚踏生地,

眼见生人,如同白鸽子上天天天旺,

脚踏楼梯步步高。

陆氏在那里细细叮嘱,媒婆倒又催起来了:“老爷,放快点,金相府说呱,日落酉时要上轿,黄昏戌时要成亲。

打发小姐早上轿,不能错过好时辰。”

王老爷挨媒婆催得没法,二次上楼。

老爷对楼上跑,两手只是摇。

夫人、小姐不必哭嚎啕,

怨不得我心肠狠,痛处割一刀。

小姐又哭了——

爹娘啊,我下无弟来上无哥,白白丢掉个暖被窝。

王老爷也伤心起来了——

心肝呀,你苦更比我命苦,

我家没得香烟后,小姐又没得抱轿人。

小姐呀,为父今朝来抱轿,你要包涵二三分。

话犹未了,脚夫等人轿子倒掌过来了。王老爷狠狠心肠,咬紧牙齿,走近小姐身前,夹腰一捧,

把小姐抱上花花轿。

脚夫人等七手八脚将拥轿被一拥,毡带抹得紧筒筒。

轿子掌出去,抽了短杠换长杠,打了几个喜圈郎。众位,过去人家嫁女儿,小姐上轿后,为底高轿子要在场上转?这是旧社会的风俗。如果轿子不在场上转,小姐要时常对娘家跑的;轿子在场上转三转末——

转得小姐头发晕,把娘撂到脚后根。

轿子正在场上转,王老爷端出一盆小姐上头梳洗的洗脸水,对轿脚下一泼——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你离开双亲要自做人。

脚夫人等忙忙碌碌,敲锣的摸锤子,吹喇叭的装哨子,吹笛子的贴膜子,打灯笼的寻媒子,抬轿的糊红纸。有的寻帽子,有的拔鞋子、系带子,东邻西舍赶来看轿子。轿子要动身走了,陆氏夫人越想越难过,赶紧下楼。梅香说:“太太,你又下来做底高?”“梅香呀,我下来望望轿子是对东折的,还是对西斜的?”“太太,对东折怎讲,对西斜怎讲?”“对东折旺夫家,对西斜旺娘家。”“太太,别难过,轿子平平正正,也不对东折也不对西斜,两头总发财。”轿子才出门,陆氏一把背住王老爷的手说:“你倒望望看——

轿子前头千盏火,轿子后面冷清清。

老爷呀,相府娶亲闹热得很,我王家怎没得送亲人?”

王老爷一看,当真的。随手揩揩眼泪,叫声:“安童,你来唷!

安童呀,小姐长到十八春,她是善良厚道人。

你在我家三五载,她从未高声对你们。

看在我的面子上,送送小姐女千金。”

一班懂得送亲规矩的安童就说了:“我们送亲不要跟轿子后面跳,要在轿子前面慢慢跑,叫押轿送亲。如果我们在轿子后面跳呀跳,脚夫跑得又哨,小姐就要晕轿;我们在轿子前面跑得慢,老爷家猪头才煨得烂。”这遭——

轿子走得慢吞吞,流星火炮不绝声。

吹吹打打进城门,城门外面等一等。

送亲的遇到接亲人。

送亲的安童回家转,接亲的安童领路行。

送亲的安童要打转,走到轿子跟前对小姐说:“小姐不要哭,我们走了。

姑娘呀,你到相府权且过上一个月,我们来接你转回门。”

小姐见安童一走,更加哭得伤心。

高哭又怕人听见,咽咽低哭泪纷纷。

安童打转回禀太太,见太太还在呜呜啼哭,就劝太太说:“太太,不要再哭了。

把眼睛哭得鲜鲜红,就怕小姐只当耳边风。

太太呀,你务必不要朝思量来夜肉麻,姑娘将来要赖娘家。”

这时,梅香也开口了:“倒也是的。太太,我也劝劝你。

桃花落地瓣瓣红,娘养女儿一场空。

花花轿子抬到别家去,亲娘丢在冷房中。

女儿养不得娘,草灰砌不得墙。

雪飘千里总得化,霜见日头不久长。”

太太依了梅香劝,揩揩眼泪上楼门。

丢下这头不说。再说小姐的轿子要到金相府了。抬轿的听见小姐还在哭,就说:“小姐,你不要再哭了。

小姐呀,你不要在轿子里泪涟涟,金相府里不愿养娇娘。

小姐呀,你如果在轿子里哭喳喳,将来是不旺夫家旺娘家。”

劝劝说说,轿子快到金相府了。催亲官打马加鞭来到太师面前:“恭喜太师,三娘娘的轿子回来了。”

轿子到门庭,太师喜在心。

安童忙不住,轿外去“退家亲”。

轿子到门庭,搀亲娘子喜盈盈。

双手来接宝,步步入高厅。

轿子到内厅,公子喜开心。

牵动红丝带,搀出女千金 。

高厅上摆开八仙红桌,设供天地纸马,掌起通宵蜡烛。小夫妻俩手搀手,八拜天,八拜地,八拜虚空过往神,再拜夫妻同到老,又拜父母养育恩。

夫妻二人手搀手,到兰桂香房配成婚。

青春公子少年女,讲讲说说如一人。金福公子和慈贞小姐,恩恩爱爱,情投意合。

公子日间把书读,夜归香房伴千金。

金相府家规很严。每逢初一、月半要到高厅见礼。单说那天熊、桂两个媳妇到高厅拜见公婆,王氏小姐也走到高厅拜见公婆。钱太夫人一看,欢喜不过。为底高欢喜?熊桂两个媳妇的相貌就已经倾城难数了,而王氏小姐的相貌更是天下难寻。

总说我家长、次二媳相貌美,谁知三娘娘还要胜三分。

老太师说:“夫人,看你欢喜得这个腔调,你晓得还有人家在哭哩!”钱氏问:“哪家在哭?”“我问你,我说把三公子给王家做嗣婿,你怎要哭的?王家不曾招到我家公子,反而把小姐挨我家娶回来,他们夫妇俩不在家哭杀得!”钱氏说:“这倒是的。格么,我也问你:王乾进京可是为了把小姐送给人家的?”“不是的,他是为求官去的。”“那你可曾料理他为官?”“那倒不曾。”“喔,你这就马虎了。我说你呀,速速进京!

照料亲翁有官做,好让他坐在衙门散散心。”

太师说:“夫人言之有理。安童,赶紧备轿!”

太师身坐一顶轿,连夜赶了上皇城。

太师一路不曾耽搁。到了京都,明天一早来到巡检司朝房,把职官簿子取来观看。查到江淮二地、云桂二州、山东济南总没缺任。可查到广南,才知道四品陈太守官任完满,要交印回转,无人接缺。金太师一想,这是一个好地方,好差缺,有心让他亲翁王乾讨封去广南接任。次日五更三点,金丞相执笏当胸,快步上了金殿,向万岁奏了一本。天子一听,心里想了:王乾大不了是个进士,两榜科甲,官底实在太小,哪好平步青云一下接任四品太守?于是对两旁众部大臣看看,看众朝臣的脸色。金丞相晓得这是朝廷破格加封,恐怕众部大臣不愿,皇上不准。随手又把两个儿子搬出来:“启奏万岁:如王乾官卑职微,不足充任,就由我金宝和我长子接本御史、次子边关总兵共同担举。

父子三个在朝内,保举我亲翁受皇恩。”

万岁见金宝竭力保本,哈哈大笑:“爱卿,既有你们父子三人保举,不要说王乾还是两榜进士,就是白衣之人,也好加官受禄。”遂用圣旨一道,加封王乾到广南上任。钦差官奉旨,不分晓夜,赶到广西宾州极乐村王乾门前。安童来到高厅,回禀老爷:我家门前来了两位将军,说是要老爷接旨。众位,王乾家和金相府大不相同:金相府接圣旨是常事,王乾长到这么大年纪,才第一次听到圣旨上门。 见圣旨一到,不由心上战战兢兢,放声高喊:“夫人哎,不得了啦呱!

小姐被亲翁娶过门,亲翁自己上皇城。

五更当皇奏一本,传出圣旨来召人。

夫人哪,把我召到京里去,是祸是福不知情。”

陆氏说:“老爷,你不要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小姐被他家娶过去了,又不是赖婚,哪有告发你之理?你要把钦差官迎进家来,把圣旨接过来看看,才晓得头底。”王乾想:倒也是的。便大开正门——

一来迎接皇圣旨,二来迎接钦差两大人。

王乾将钦差接到高厅,摆起龙凤香案,铺起绣绒毡毯焚香掌烛,二十四拜,钦差开读圣旨。

从头至尾读完毕,千中意来万称心。

陆氏一看:“老爷,你方才听见圣旨一到,吓得魂飞魄掉;听了圣旨,又眉花眼笑。你喜从何来?”王乾说:“夫人哎,攀亲到底要攀大门第亲的。我前年进京三载,你说我芝麻绿豆总不曾弄到一粒;这次小姐过门才几天,四品皇堂就到手了。竟是港门不熟莫撑船,朝中无人莫做官啊!”

陆氏喜开怀,进厨办酒菜,

山珍与海味,款待二钦差。

酒宴饮毕,王乾拿出一百两银子走到高厅,对钦差说:“二位大人,你们一路跋山涉水,为我而来,这里有百两茶仪执把你们,聊表寸心,望莫见笑。”俗话说:抬轿的肩头吃肉的嘴,钦差收几个跑腿银子也不为愧。二钦差收下银子,叮嘱王乾速到广南上任,不可耽搁。王乾送走差官,回到高厅同陆氏讲讲说说,不禁眼泪珠抛。陆氏说:“老爷,你真是货郎不来望货郎,货郎一来又着慌。既然上任,喜事堂堂,你哭底高?”王乾说——

夫人哪,我你多男多女不曾生,只生小姐一个人,

膝下仅有的独生女,又给相府娶过门。

我今到广南去上任,家里财产交何人?

陆氏说:“哦,就为这件事?你不要难过。

老爷呀,你到广南去上任,我做当家把作人。”

王乾说:“夫人,你这话错了。你不陪我在任上,广南人要笑的。笑我四品太守,连太太总不该。

夫人呀,你陪我到广南去,坐在衙门散散心。”

陆氏说:“老爷,我在家当家把作,不陪你去衙门享福。如果你在广南心焦的话,不妨请地方人士帮你为媒——

拣美貌小姐娶一个,陪伴老爷度光阴。”

王乾说:“夫人,我不是十七八、廿二三,我头发总花白了。

夫人啊,我为官不过三年整,怎好误失人家女千金?

夫人呀,我只身广南把官做,决不把偏房娶过门。”

陆氏说:“老爷,我又要问你了:你去做官末,是做清水官还是浑水官?”“夫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清正官留芳百世,糊涂官遗臭万年。况且我这万贯家财将来丢把哪个还不得而知。 我一不图财,二不为利,只求四方升平,官民同乐。夫人哪!

我红笔黑笔随身带,不用广南任上人。”

王老爷整顿四季衣服,带了能作安童,乘官船一只,到广南上任去了。

卷二 寺庙得经

水东流,向前修,花正茂,遭冰蹂。

大江滔滔水东流,宝卷未满向前修。

六月荷池花正茂,冰雹一来芳尽休。

《三茅宝卷》上册之文讲到金丞相以官恃势,强将慈贞小姐娶了过门,料理王乾为广南四品太守。王乾接到圣旨一看,悲喜交加,便辞别陆氏夫人,带了安童四个,雇官船一只,拔跳起程,到广南上任。

船头冲开千层浪,水路登舟往前行。

四品灯笼船头挂,旗分八字两边飘。

顺风扯起篷来走,逆风打纤支橹摇。

路上行程数天整,到了广南一座城。

众位,广南码头离城有多远?只有二三里路程。王老爷就想:还不晓得前任官在此治理得如何?我倒要察访察访。

他未曾到任先私访,察看当地风土情。

王老爷吩咐水手抛锚落篙,靠岸掺跳。他头戴道士巾,身穿蓝布袍,手执竹板,进城而去。

手敲竹板来相面,私访广南城里人。

从北门访到东门,遇到一淘油头恶光棍。这班油头恶光棍,帽子三七欠,鞋子拖脚上,膝馒头上长鬼脸,哼哼唱唱抽老烟。要么台子一搀,来摸“十八张”;通夜点火,满屋乌烟,赌呀赌,输得伤心,就偷“九饼”。赌钱台上是三双眼睛看住两只眼睛,倒挨那三个赌伴看见了。这遭,拳头不装柄,三人背住一人钉。打得头破血流,像个血猴。王老爷一看,啊呀,那位前任,为官怎么这样糊涂?

我到此地把官做,决不容量这等人。

王老爷从东门访了上南门,忽见前面来了一壮胖汉子,就问了:“安童,这个人怎沿路跑沿路哼,颠颠倒倒乱骂人?”“老爷,不要管他,他喝醉了。酒是麻木水,多喝就软腿。他倚酒三分醉,酒后乱骂人,说不定要撒野打人哩!”王老爷一听:“啊呀,这种行为,伤风败俗,不能不治!”

南门访了上西门,胭脂巷到面前呈。

这个地方的女人,打扮得如花似玉,日里不做事,夜间作买卖。王老爷问:“这叫什么地方?”安童说:“叫夜市街。油头光棍找上门,嘻嘻哈哈度青春;来往客商从这里过,把他就往里边拖,铜钱银子化得差不多,两手空空才让走。说夜市街是好听点,骨子里就是妓女行。”

老爷一听,大吃一惊。

这种邪风不整顿,是害国殃民的大祸根。

众位,王老爷在广南访了多少时间?

城里城外访了三天整,奇闻丑事尽知情。

王乾访了三天,依还来到船上。震炮三响,广南人知道新官来了。这遭,掮旗打伞,敲锣放炮迎新官,忙忙碌碌心喜欢。

就把老爷接到衙门里,个个敬重王大人。

王老爷第一天到任,前任官交过禄簿、册户,槽过皇银;第二天准备坐衙理事。到了第三天,老爷吩咐写告示张贴四门。上写:“本郡太守为安民正风,兴利除弊,特规定男子不准酗酒,女子不准抹脂;帽子不准三七欠,鞋子不准拖脚上。有田种田,有店开店;不准开场聚赌,不准掳掠妇女。男安正业,女守本份,不准明娼暗妓,不准为匪作盗。特此周知,违者必究!”

哪个不依告示做,拿到公堂不容情。

告示贴到四城门,城里城外都知闻。大众就议论了:“新来的王老爷究竟是清正的,有事情只管去向他禀报。”这遭,为一个钱的纠纷也到老爷面前去喊冤,为两个钱的瓜葛也到老爷面前告状。老爷从早接到中,不曾放点松;中午接到晚,不曾偷点懒。

眼睛对案桌上瞟一瞟,状子垛上来数尺高。

总是哪些案件?也有为小偷小摸,也有为强占良田,也有为奸淫拐带,也有为田土买卖。代书说:“老爷,这么多案件到何年何月能理完?”王老爷说:“把被告、原告都抓来,替我打!原告打三十,被告只打廿九。”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完成,原被二告喊冤声。

嘿嘿,中午打到暗,人就退了一大半。告状的人走到衙门外就说了:“不晓得这位老爷住哪块?”有人说:“听说住宾州。”“宾州?不是的。这个老爷可能住溧水?溧水地方打铁的人多,叫溧水人做官——只会打。所以他接到状子就撒野,揿下来就打。”

往后有点小是非,不要告到衙门里。

请乡间老者讲场和,免得自找苦吃动干戈。

众位,这遭可有人来告状啦?有的。南门外有个张伯龙,叔侄两个为一棵菜,长在当合界,侄儿要挑去吃,叔子要挑去卖。吵呀吵,侄儿坐夜把菜对家一挑。叔子第二天望望这棵菜倒没得了,吵呀吵的告诉邻舍:“我家这个侄儿可犯着?这合界上一棵菜挨他坐夜偷去了。”格么,有的人就劝解了:“老爹呀,你们叔侄二人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不是外边人,大不了就一棵菜,能值几文?他挑去就拉倒吧!”众位,这个劝解的当然是好人。嘿,也有好唆事的人就说了:“现在一些后生家把年纪大的不放在眼里,处处想吞吃你。你不要当一棵菜是小事,小事不治,大事不止,将来还要锯你的树哩!

听说新来一位王老爷,你何不到衙门去把冤伸。”

这个叔子给他一唆,不晓得多火。三个钱买一张呈文格式纸,请代书写张状子送到公堂。王老爷接过状子一看,眼睛发暗:“广南地方人这么坏?为棵菜呀,还到本府来告状?”老爷出张拘签堂票,把叔侄两个抓到公堂,惊堂木一拍:“我问你这棵菜值几钱,还到本府来告状?”“老爷,我这棵菜一个钱还值一个钱呢,到你老爷面前完钱粮国课,少带一个钱裁不到券!”“啊,你倒还有理,下去!”老爷又问被告:“这棵菜是不是你挑的?”侄儿的嘴巴子也不错:“老爷在上,这棵菜我不曾挑,我家男女出门挑野菜的,他不识得这棵是家菜还是野菜,就把它挑回来了。当时就招呼我家叔叔,这棵菜值几钱,我赔钱给你;如不要钱,我赔菜给你。我家叔子偏不依,要到你老爷面前来告状。”王老爷一听:“啊,你倒会辩理。衙役,替我打。”衙役问:“打哪个?”老爷说:“他们总有理,总要打,原告打三十,被告只要打廿九。被告本不要来,是挨原告背来的,所以原告要挨多打一记。”衙役动手,揿下来就打。

一五一十打完成,叔侄气死又还魂。

叔侄两个不分输赢,一起具结了事。他们走到衙门外面,侄儿拍拍叔子的背:“叔叔,官司你赢了。”“哎,怎我赢的?”“你打到三十,我只打廿九,比我多打到一记,不是你赢的!”“唉,我打三十,你打廿九,虽不伤命,总归现丑。侄儿哎——

今朝皮肉吃得苦,只怪我心高气不平。”

这桩案件过去了,以后可还有人来告状?有的。东门外面有个人虽穷,胆不小,绰号叫穷大胆。他中年丧妻,留下一个女儿,长到五岁。穷大胆没得妻子管束,更加放荡不羁,就在茶馆里吃茶,酒店里吃酒,弄得衣不遮身,食不充口,走投无路,就替小姐把人家。把哪家?把了姓陶的人家,得六两银子。这六两银子你当点宝贝呢,他不!又到酒店里吃酒,赌钱场上伸手,倒又化光了。小姐长到十二岁,又替她把人家。把哪家?把姓吴的人家,得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到手你慢慢用啊,他不。到胭脂巷里过夜,钱倒又化光了。小姐长到十八岁,又打她的主意,替她把人家。把哪家?把东门外青货行毛老板做小。毛家看了良时好日来娶小姐。轿子经过吴家门口,吴家就问:“今朝毛老板家到哪块娶亲?”“唔,到穷大胆家。”“他家有几个女儿?”“还几个哩,一个也养不活!”“不对,这个丫头十二岁的时候把我家的,应该我家寻,不应他家娶。”随手抬起一顶轿子——

两顶轿子站起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一路吹吹打打,灯笼火把。不一会,两顶轿子走到陶家门口。陶家问:“哎,这倒稀奇,你们这两顶轿子又不像回门轿,上哪家去?”“嘿,不要提,穷大胆这个贼,不说人话,一个小姐把我们两家。”陶家一听,大吃一惊:“怎?他家的小姐,沿小是把我家的,你们去,我家也去!”

三顶轿子站起身,齐进穷大胆的门。

穷大胆一看,眼睛发暗,咂嘴顿脚,实在为难:把毛家娶吧,吴家要争;把吴家娶吧,陶家要闹。“你们不要争不要闹,我一家总不发轿。”嘿,一闹三天,三家商议商议,齐齐一张禀单,总告穷大胆一女三许,赖亲不嫁。王老爷接到状子一看:这个广南地方的风气真坏哩,总说一家女儿不吃两家茶,他竟敢一女三许!随手出张拘签堂票把穷大胆抓到公堂。王老爷审问了:“下跪者姓甚名谁?”“老爷,我姓穷,叫穷大胆。”“嘿,本府看你的胆子确实不小啊!总说一个女儿不吃两家茶,你竟许把三个人家,这事体你可知罪?”“老爷,我知罪的。”“你可犯法?”“老爷,我也晓得是犯法的。”王老爷就想了:他又知罪,又晓得是犯法的,就是拖他去杀么,这个案子还是不得了结!只得把小姐传到公堂。老爷问了:“小女子,你的父亲把你匹配三家,你愿上哪家去?”老爷就等她嘴里一句话好定章程。

小姐跪在公堂上,青天连连叫几声。

我父亲做了没头的事,凌迟碎剐只嫌轻。

“老爷,我爹穷得没路走,才把我一女许三门。我现在横也难来竖也难,说上吴家去吧,陶家要争;说上陶家去吧,毛家要闹。

老爷哎,我舍得自己一条命,替我生父顶罪名。

我三个人家总不去,情愿了却命残生。”

女儿要为父亲顶罪。王老爷听了哈哈大笑:“小姐,你孝心真重!这里有钢刀一张,药酒一服,麻绳一根,我问你愿走哪条路?”“老爷,我为父伏法,不能将我用刀去杀,总要留我一个整尸呀!”“这里有药酒一服,拿去吃吧!”小姐一心舍己救父,捧起药酒就吃。

药性发作了不得,活跳鲜鱼丧残生。

众位,来看审官司的人多哩。大家见了愤愤不平,说:“这个瘟官可犯杀!一个活蹦蹦的体面小姐,就挨他不分青红皂白,用药酒毒杀得。”王老爷也不着躁,他听到当没有听到。吩咐左右将毛家传到公堂。王老爷对毛家说:“我问你姓毛的,这个小姐是几岁把你家的?”“启禀老爷,她十八岁时把我家的。”“我再问你:你家出了多少银子?”“老爷,我家出了十六两财礼。”“那这样,我劝你再出十六两银子,买口棺木,买点衣服,把小姐承办掉吧。”毛家一听,浑身松劲:“老爷在上,活人我是要的,这个死尸我不要。

死小姐娶了转家门,要笑坏邻舍许多人。”

老爷问:“你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老爷,我真不要。”“当真不要?”“不要不要真不要,死活总不要这个人。”“你可肯画字?”“老爷,不要说画字,画刀我总来的。”

当堂上面具了结,非关姓毛的半毫分。

随即又把姓吴的传到公堂。王老爷说:“我问你姓吴的,穷大胆的女儿是几岁把你家的?”“老爷,是十二岁时把我家的。”“我再问你,你家出了多少财礼”“老爷,我家出了十两银子。”“好啊,我也劝劝你,再出十两银子买口棺木,买点衣服,把小姐承办了吧。”“老爷,毛家是刁的,我家也不是呆的。他家不要,我家也不要。

把这个死尸娶上门,要笑坏亲眷许多人。”

老爷问:“你是真的不要了?”“真的不要了。”“你可肯画字?”“老爷,我双手画字。”

公堂上面具了结,非关姓吴的半毫分。”

老爷又把姓陶的唤到公堂:“我问你姓陶的,这个小姐是几岁把你家的?”“老爷,她是沿小把我家的。”“出了多少财礼?”“老爷,我当时出了六两银子。”“噢,我劝劝你,再出六两银子,买口棺木,买点衣服,把小姐承办了。”“老爷,小姐她沿小就把了我家,在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我决不反悔!”王老爷一听,哈哈大笑:“哈哈,恭喜你量大福大。

小姐一刻转还魂,好到你家做新人。”

王老爷吩咐衙役,把小姐的青丝细发打开来。只见王老爷胡须一分,喝口水一喷,小姐翻个身,倒动起来了。

小姐并非喝毒酒,只是蒙药口中吞。

冷水激面转还魂,喜坏了姓陶的一家人。

啊唷,这遭姓吴的和姓毛的急得没法,站在那里顿脚:“这个瘟官,早知道小姐得活,不要说出十六两,再搬十六两银子也舍得。”毛家说:“不管他,我们吃点亏,拦在半路上对家背。”陶家一听,吓得没命,连忙又去禀老爷:“王老爷,这个小姐我家也不要了,毛、吴两家拦在路上对家抢哩!”王老爷说:“你不要怕!

本府官轿送她上你门,衙役扮作送亲人。”

众位,这个案件又过去了,以后可还有哪个来告状?有的。如果这么多案件统统讲来,就怕四天四夜也讲不完《三茅宝卷》。正因为王老爷为官清正,审案有方,一般刁民再也不敢惹是生非,前来告状的也就越来越少了。你看,衙门口清闲到底高样子?

案桌灰尘有半寸高,公堂上面老鼠跑。

乌龙板子烂了两三条,衙门口青草齐人腰。

差人衙役没事做,衙门里面把棉摇。

衙门里太清闲了,公差、衙役总要辞职回家。“老爷,我们不蹲这块了。老爷啊,我们家里不种田,就靠手上寻几个钱,只望有人来告状,我们手上才有进账。现在老爷为官清正,我们银子寻不到一星星。妻儿子女还小可,要饿倒八十岁的老娘亲。”老爷说:“哎,你们倒也有敬老爱幼之心。这样,替我挨家挨户将人口统统登记。”登记人口做底高?发赈。但老爷没有告诉他们。有些年老之人,经历蛮足,公事透熟,就猜想啦:老爷叫我们挨家逐户登记人口,不晓得是要抽丁还是要征兵?所以,十来个人口的一家只敢报七、八个;七、八个的只报四、五个;三、四个的只报一、二个。穷大胆一想:我寻死不如闯祸,一口报上十六个。王老爷拿起来一算,如果发赈,连自己的俸禄贴进去还不够。当时就写封书信打发安童送回宾州家中。陆氏夫人一见,开口就念——

陆氏贤夫人,广南遇灾情。

差役家贫困,灾民不聊生。

我老爷想发赈,国库少纹银。

万望贤内助,赠银度众生。

陆氏夫人大贤大德,见到老爷写信回来要银子到广南发赈,高兴不过。

老爷他为官清如水,修男修女修子孙。

他在广南做好事,我在宾州也放心。

陆氏夫人随手吩咐安童雇船,脚夫装箱,把银子搬到船上,水路迢迢送到广南。王老爷接到陆氏夫人送来银子,吩咐代书用梅红纸条写了告示贴到四城外面——

大口发赈米麦二斗整,小口一斗零半升。

大家说:“惹鬼,真是胆大赢胆小,胆小赢不到,我只当人口登记是要抽丁,哪晓得是发赈?”一班贫民灾户,天天把米麦对家背,顿顿就有得炊。王老爷在广南为官,真是口碑载道。

人人称赞王老爷,倒贴银子坐衙门。

丢开此事不提。再讲到金三公子在小书房读书。

金公子,在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夜昼操心。

哪一天,不读到,黄昏时候,

哪一夜,不读到,鼓打四更。

天天读到东方白,金鸡一叫又起身。

他高读能像鹦哥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夜静夜静,啊呀,听出去不近。

公子读书不打紧,惊动玉主早知闻。

玉主端坐灵霄殿,左眼不跳右眼跳,心血来潮不安宁。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应化童子转世失落红尘,只知勤读诗书,不知吃素修道。

等他再读三年整,稳是新科状元身。

玉主想:他有了官职坐衙门,就不思吃素办修行。顿时把三官大帝召到御宰台前:“三官,应化童子转世,现在宾州北门三里之遥安乐村金丞相府内,昼夜攻读诗文,不思修身了道,将要掼掉七世道功,你去指点他修行,就算你的徒弟吧!”三官大帝想:“我在宫中事情多端,难以分身,不如打发玉清真人临凡劝化。”于是,一阵仙风来到蓬莱仙山,对玉清真人说:“玉清,你赶快临凡,点化我徒弟金三公子吃素修行。”“师父,我不去。”“怎的?”“我是你的徒弟,他如在我名下修道应是我的徒弟,这究竟哪是哪的徒弟?”“啊,这样吧,我把个名目你。

我算他的名师父,你算他的领头人。”

三官忙传令,玉清下凡尘。

要问仙家何方去,东土里点化小书生。

仙人显神通,飘然一阵风。

不为这个点化事,无事怎肯下虚空。

玉清奉了师父令,来到金家相府门。

仙风一息,玉清真人对金三公子小书房一立。众位,这是什么时候?将中未中的辰光。金三公子瞌睡蒙忪,伏在书桌上曲肱而枕之,他倒睡着了。玉清真人顿时就变,变作白发童颜仙者模样。对他面前一站,口中就喊:“金三公子醒来,金三公子醒来!”这不是喊他的人,是唤他的魂。金三公子抬头一看:“仙家,你唤我何由?”“嗯,非为别事。我问你是愿享清福,还是愿享洪福?”“仙家,清福怎讲,洪福怎讲?”“愿享清福,吃素修道,修成正果,日后是三茅祖师神职,应化真君之位;愿享洪福,勤读诗书,龙门高跳,有头名状元之衔。不过,这样你要掼掉七世道功,还不得成其本位哩!这事由你抉择,吾乃去了。”

仙家去是一阵风,公子惊醒出梦中。

公子惊醒,大汗淋淋,有点恍恍惚惚。梦中之言,忽中之语,记得清清爽爽,明明朗朗。他就把梦中之事对先生讲了:“先生,我梦一兆,就怕不妙。”“怎?”“我看见个人童颜白发,就像菩萨。他问我愿享清福,还是愿享洪福。我问他清福怎讲,洪福怎讲?他说愿享清福,吃素修道,修成正果,是三茅祖师神职,应化真君之位;愿享洪福,勤读诗书,龙门高跳,有头名状元之衔。这样,要掼掉七世道功,还不得成其本位。我不知此梦是好是歹?”先生说:“门生,春梦反也。你见的那个人莫非是魁星菩萨?

门生呀,文曲魁星跟随你,稳中头名状元郎。”

师生二人在详梦,玉清真人早知闻。玉清真人说:“好啊,你不信我的话,反听先生言。看来,我不下无情手,你也不知神有灵。”就用拂帚对下界一闪。一闪,三公子一个哈欠;两闪,三公子两个喷嚏。

连闪三闪不得了,公子寒热上了身。

“先生呀,这叫天上风云有不测,人间祸福旦夕临。

才间我还好得很,现在毛病紧缠身。

头疼如同乱剑砍,腹痛犹如万箭穿。

眼目昏花不得过,生死在此片时辰。”

先生给门生哭呀哭,心上哭得像突粥:“门生,你不要哭。你朝朝用心,夜夜苦读,是劳心过度,心上积郁。现在百花盛开,万物放青,你出门散散心就会好的。

外出游春散散心,再到书房念‘五经’。”

公子提到出门游春,毛病轻掉八九分。他来到高厅,拜见母亲:“母亲,孩儿有礼。”“儿啊,你不在书房读书,到高厅来作甚?”“母亲,为儿要出门游春散心。”“儿呀,你说哪里话来?好男不游春,好女不看灯。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男子游春是风流子,女子看灯要看花心。”

金三公子见母亲不准,心上发狠,困下来就滚。

娘亲呀,你不准孩儿去游春,为儿也不要命残生。

钱氏夫人就想:我儿平时娇生惯养,不要让他躁坏了。就说:“儿啊,你出门游春玩景,不要走远,要知道,父母在,不远游。”“母亲,我游必有方。”“孩儿,你要速去速回。

早上去,要谨防,云腾致雨,

晚上来,又要防,露结为霜。

你出门游春玩景么,见人要懂礼。看见老者叫伯伯,少者叫叔叔;和尚叫真人,道士叫先生。

年少妇女叫贤嫂,闺门小姐叫千金。”

“孩儿呀,你出门么,要懂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叔嫂不亲授,长幼不比肩。好比你从人家瓜田经过,瓜藤一绊,鞋子倒绊脱了,宁可跑出瓜田再把鞋子拔起来,如若在瓜田里弯腰拔鞋子,人家要说你是偷瓜的。李下不整冠:好比你从李树底下经过,树枝把你的帽子刮歪戴头上了,你宁可走出李树下伸手将帽子戴正了。如果你在李树下伸手戴帽子,就有偷李子的嫌疑。叔嫂不亲授:在路上遇到年轻妇女,如果与她肩并肩,手挽手,这叫男女授受不亲,说你品行不正。长幼不并肩:看见摇篮里的孩童,如是辈分比你大的,要按辈分称呼,不可欺公别祖,称名道姓。

孩儿呀,如果欺公又别祖,算不得相府念书人。”

三公子说:“母亲,你不必叮咛嘱咐,为儿牢记心头。”钱氏夫人又说:“儿呀,你在家无好歹,出门要有新鲜。”随手翻箱倒笼,把好衣裳对外捧。三公子立刻打扮起来。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腰里束根丝罗带,粉底乌靴簇簇新。

手执一把白纸扇,文质彬彬念书人。

公子吩咐安童,用草料将马喂饱,鞍披备好,辞别母亲。

公子跨上银鬃马,离开家门去游春。

只见乡间人攘攘,不少儿郎放风筝。

金三公子在小书房读书,从未出过远门,也不晓得外面世景,就同安童讲了:“安童,不要跑多远,我们玩一刻早点就打转。”“怎的?”“你可听见天上老龙喊?我在小书房听先生说的。

老龙一喊要下雨,小龙一喊起狂风。”

安童说:“少爷,你宁动冒失鬼手,不要开冒失鬼口。那个大的叫风筝,小的叫鹞子,不是老龙喊,是鹞子上的葫芦声。”公子懂了:“哦,这叫风筝。”乃作偈文——

鹞子生得四角齐,篾作骨子纸糊皮。

倘若一日棕线断,跌倒荒郊伴土泥。

安童说:“少爷啊,亏你还是宰相之子哩,不说它的好话,总说它的霉话。给放风筝的人听见,要挨他骂的。”公子说:“格么,我就来说它几句好话。

纸糊一把弓,脚踏一条龙。

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今世才得伴虚空。”

公子提到修行事,毛病轻了八九分。

主仆双双对前行,看见少年寡妇上新坟。

公子说:“安童,你看啊,要得俏,常穿三分孝。这个女子啊,浑身穿了雪白,在那乱滚乱哭,不知她为点底高?”“少爷,看样子,她是死了丈夫,在丈夫坟上化银锭纸锞,所以要悲泪啼哭。

这叫三月寡妇过清明,啼啼哭哭到坟茔。

罗裙打结来化纸,逢社先要祭夫灵。”

主仆双双对前奔,听见农夫唱歌声。

金三公子说:“你望这个老公公,头上戴个草帽子,肩上杠根木棍子,可是在田里追兔子?”“少爷,他手里掮的是耙子,向南向北窖棉籽。”“啊呀,他胡须倒也花白,文章怎么不熟?还学得哼文章哩!”“少爷,他不是哼文章,是唱山歌。

这叫县官出门一面锣,和尚出门念弥陀。

戏子出门唱小曲,农夫辛苦唱山歌。”

公子说:“安童,你望哦,一淘丫头老小弯腰驼背,在田里像寻找底高东西?”“少爷,你不晓得,他们家里没粮吃,要盖锅断顿,在田里挑野菜回去度命。”“安童,我来作首偈文。

有伯夷,和叔齐,推位让国,

首阳山,采薇食,苦度朝昏。”

主仆双双再起身,六板桥到面前呈。

公子对河里一望:“安童,河里偌大的脚盆不对家里收,怎又没人偷?”“少爷,这不叫脚盆,小的叫舟,大的叫船。”“哦,这就叫舟。

为人在世好比一只舟,天天总在水上游。

木头一烂钉要锈,不如及早上坞修。”

公子提到修行字,毛病轻了二三分。

哎唷,公子对河里一望,欢喜了——

河里水深鱼撒籽,青黛河里绿沉沉。

主仆双双对前行,望见宾州北城门。

金三公子又说:“安童,你看啊,乡下瓦匠多坏唷,总把锅洞门砌得朝外,天阴下雨,滑之滑塌,怎样烧法?”“少爷,你又开冒失鬼口了。

远望很像锯齿口,近看都是鸟枪门。”

公子问:“这鸟枪门有底高用?”“怎没有用?

外国叛军来造反,鸟枪门抵挡他二三分。”

主仆两个进了宾州城。啊唷,宾州城里热闹了,三十六行店面对店面,招牌像雪片。

十字街上行人多,挤挤攘攘推不走。

老者倚杖街边过,少者孩提背上驮。

这边敲锣做把戏,那边喊看武少林。

东边敲板来相面,西边鱼鼓唱道情。

主仆双双到城中,看见一位老年翁。

扁担挑得像把弓,贩的胡州大蒜葱。

主仆双双站起身,学场到了面前呈。

三公子来到学场,抬头一望,面前是座孔圣庙。跟手下马离鞍,马对旗杆上一系。

双膝跪到尘埃地,拜拜山东孔圣人。

孔子三千门弟子,出到七十二贤人。

主仆双双出城东,听到三清寺里撞铜钟。

金三公子说:“安童,不好了,你怎把我领到天子皇城来了?那不是皇上撞钟击鼓,天子要坐殿了?”“哈哈,少爷你说错了。这是三清寺道士撞钟上班拜忏。”“啊,钟声一响就是上班拜忏。我们可好进去看看?”“怎不好去,我家也算半个头山主哩。”“安童,何谓半个头山主?”“少爷,你有所不知。我听老太师说的,为修这个三清寺,我家出了一斗金子,一斗银子,所以,我家就成了半个头山主啦。”金三公子说:“我们进去看看。”

三清寺里走一遭,轻灾薄难一齐消。

主仆双双站起身,到了三清庙堂门。

二人把马对旗杆上一系,抬头一相,开口就念——

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惊。

“嘿嘿,这个口气真不小,能降龙伏虎,神鬼皆惊。”金三公子说着又对前跑。二人穿过天井,来到后殿,又见一副对联——

参礼黄金相,皈依大法王。

公子说:“安童,这个‘参礼’二字当‘拜’字解说。参礼么,就是拜。不好啦,我倒拜迟了。”

公子跪到尘埃地,拜拜虚空过往神。

三清寺的小道士看见了,说:“哦唷,这位金三公子,骨子里是个金三呆子。又没得菩萨在哪里,你着底高慌,着底高忙,跪下来磕枣木榔?”众位,金三公子是宰相之子,从来未被人奚落过,他挨这小道士一耻笑,说了就像挨骂了,骂了就像挨打了,打了就像挨杀了。

公子听到这一声,脸就红到耳朵根。

这时,三清寺的当家师走出来了,随即责怪小道士:“你这小囚,不懂道理。我们人有上中下三等。下等之人,见佛不拜;中等之人,见佛就拜;上等之人,望空而拜。

少爷他是上等人,望着虚空拜世尊。”

三公子回头一望,在后廊有个韦驮菩萨,面向朝北,身穿明盔亮甲,手执降魔宝杵。金三公子欢喜不过,对前直轧,背住它两只脚:“哥哥,说你在边关做总兵的呢,怎站在此地看庙门?”安童说:“哎、哎,少爷,你怎同菩萨调起来了?这是韦驮菩萨,不是二少爷。”公子仔细一望,看见韦驮两边还有对联一副——

十世真童体,三洲护法身。

公子说:“安童,这个庙宇的对联,口气大的只嫌大,小的又嫌小。韦驮菩萨修十世,只在三洲做护法,还及不到泗洲大圣。”安童说:“三少爷啊,提到这句话,我听见人家讲过的,三洲同泗洲相距远哩。泗洲地方富了,富到底高样子?它有四大名洲:东胜身洲,西牛货洲,南赡部洲,北俱卢洲。东胜身洲驴吐布:说东胜身洲的驴子,把棉花吃下去会吐出布来,百姓不要纺纱织布就有衣穿。西牛货洲鸟呕油:说西牛货洲的鸟,把黄豆吃下去能呕出油来,所以货洲地方家家户户养鸟。南赡部洲蚕作茧:南赡部洲的蚕把桑叶吃下去,能作起茧来,抽出丝来,织出缎来。北俱卢洲骨出羊:说卢洲地方的人不种麦,不种稻,不吃五谷,都吃羊肉;羊肉吃下去,羊骨磨细了,对地里一撒,又生出小羊来。泗洲人讲道德,从不偷东西。金银财宝拿不动,摆在半路上画上圈圈,过了十天半月时间再去拿,总没得哪个贪小挨你的,就叫‘路不拾遗’。韦驮菩萨一看,泗洲那么富,我不蹲三洲,我要上泗洲去。三洲和泗洲隔一条黑河,要游水才得过去。韦驮菩萨就想了:我修十世修到这件明盔亮甲,不能脱掉,留在身上过去吧。泗洲人一看:你这小气鬼菩萨,你那一套衣裳,我们这块少朝宝哩。”

泗洲人就笑呵呵, 怪不到三洲小人多。

泗洲地方不给你蹲,还到三洲去安身。

韦驮菩萨给泗洲人打得溜到三洲来的。韦驮菩萨哭了。佛祖说:你不要哭。

玉皇大帝重封赠,你手执铁杵管山门。

诸位,凡是庙宇里的韦驮菩萨为底高总是面朝北?有解说的——

韦驮菩萨朝北撑,望望你泗洲可出小人。

要是泗洲出了小人,他就好回过来朝南的。此话不表。再讲到三清寺里当家师。他见金三公子一到,打躬作揖,招呼不及:“刚才小徒儿言语冒犯,多多有罪,万望公子宽恕。”随将金三公子接到缘堂,献上香茶一杯。金三公子说了:“老师父,你热水要烧,冷水要挑,我无功不受禄,怎好打扰呢?”“少爷,不须客气。

清茶不待无情客,杯杯总敬有缘人。”

三公子问:“师父,底高叫有缘,底高叫无缘?”“往常少爷来散心,我们师徒在经坛上诵经,不好歇下来迎接你,这叫无缘;今天少爷来散心,恰遇我在寺里守清净,这就叫——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今朝与公子来相会,真可算是有缘人。”

宾主用过香茶,又到大殿上去浏览散心。金三公子看呀看,看见大殿上坐着三个菩萨,一样的脸相,一样的袍帽,两边一样的对联。金三公子就问:“老师父,这三尊菩萨是一样的脸相,一样的袍帽,还又是同一对联,他们是祖孙三个吧?”当家师说:“不是的。”“啊,可是父子三个?”“也不是的。”“可是弟兄三个?”“正是弟兄三人。”“这叫底高菩萨?”“这叫三官菩萨。”“啊依喂,这弟兄三个真舍得吃苦,一个个总修得成道作祖。师父啊,

他们弟兄三个一条真心修到底,我家弟兄三人倒有六条心。”

当家师说:“少爷,你这话我不要听,而且我也不相信。弟兄三个一人一条心,也只有三条心,哪来六条心?”“师父,果真不信,我讲给你听:大哥是接本御史,大嫂要望他拜相;二哥是边关总兵,二嫂望他封侯。

我么现在年纪轻,有心吃素办修行。

我的妻子王氏女,望我高中得头名。

师父啊,十三位算盘算一算,三人可是六条心?!”

三公子又问:“当家师父,这三官菩萨住哪里,他姓底高,叫底高?”当家师说——

提到三官大帝话头长,小道讲他并不难。

三官大帝本姓陈,父是中州陈梓春。

母是龙宫三王女,他是龙王家小外甥。

三公子说:“师父,你这话不真,我一点总不信。陈梓春是凡间人,怎得到东海龙宫招亲?”“哦,你要问这个根由,我再讲给你听。

光明皇上改国号,逍遥帝主忙兴灯。

陈梓春,带领安童四个人,灵台县里看花灯。

学场上轧得头发昏,轧散了安童四个人。

太白星君下凡尘,变作李梓春。

结拜陈梓春,同到龙宫看花灯。

看灯看到鳌山脚,闯进龙宫十重门。

龙皇爱他书公子,一龙三凤配为婚。

龙宫招亲三宿整,生到三元弟兄三个人。

云台山上学仙法,迷魂洞里救父亲。

光明皇上封神职,三官大帝受香烟。”

三公子说:“师父,我再问你:他可有底高经忏留下来?”“有的。有三官忏好拜,还有《三官经》好诵。”公子想了:要说拜三官忏嘛,我没得这许多人,也没这套家伙;《三官经》么,倒字字分清,一个人好诵的。就问:“师父,《三官经》有什么用处?”“少爷,你还不知?父母健在诵《三官经》,可以加添阳寿得长生;如果父母亡故诵《三官经》,地府赎罪早超升。

免得生死轮回苦,报得父母养育恩。”

公子一听,喜之不尽:“师父,把这《三官经》卖给我吧。它是量了卖,称了卖,还是大约估估价钱?”“嘿嘿,三少爷,这部《三官经》一不称了卖,二不量了卖。人人都说黄金贵,它比黄金更值钱。”三公子说:“黄金虽贵,要份量还人,你到估估价看。”“不瞒你说,三天之前山东来了个酒肉汉子,精精壮壮,肥肥胖胖。

愿出黄金四百两,要买这部《三官经》。

千两黄金总不卖,只想送给有缘人。”

三公子一听,连声道谢:“多谢师父,你想把《三官经》送给我了?”“喔,怎会送给你?”“才间还说你与我有缘,一歇辰光你倒赖账啦。”“三少爷,我和你有缘没用,要佛祖和你有缘。这叫有缘得度,无缘就不度。况且,这部经卷还有几个‘不得’:荤眼相不得,荤手碰不得,荤口念不得。

荤口念了《三官经》,佛祖罚你瞎眼睛。”

公子一听,喜之不尽:“师父,你帮我烧香点烛,我来罚愿。”“三少爷,往常你来还香了愿,我可以替你烧香点烛;今朝你罚愿修道,只好自己点烛,自己烧香。

是经要从佛口吐,自点香烛才诚心。”

金三公子连忙烧香点烛,整冠理服,跪下来就拜:“三官大帝,我金福二十二岁,十月初三子时诞生。为上报父母,下免轮回,情愿舍妻弃读,吃苦修行。

到你面前初罚愿,永远不开酒和荤。

如果吃吃素来再开斋,南牢里拖到北牢里来。”

当家师说:“三少爷,不要信嘴里瞎嚼,瞎许菩萨啊!

看见西天好就吃长斋,说不定馋痨病一发又要开。

你吃素来我担忧,就怕长斋不到头。

要是以后再开戒,全盘功德一齐丢。”

三公子说:“师父,你要是不信,我再罚愿你听。

吃素当初最艰难,犹如肩挑重担上高山。

宁可一步高一步,绝不中途退下山。

我今好比南山一棵松,三丈六尺透虚空。

十万八千枝和叶,树大哪怕起狂风。

要说吃斋就吃斋,爹娘打骂永不开。

船到江心把紧舵,不被狂风刮转来。”

当家师见他蛮有决心,就说:“你真心吃素么,我来替你求堂忏悔吧!

初吃斋,就如同,新栽杨柳,

根又浅,土又松,怕起狂风。

求佛祖,洒甘露,微降细雨,

浇一浇,润一润,慢慢生根。

吃素修行苦向前,爹娘打骂你不还言。

十分情理你不要说,不成佛来也成仙。”

金三公子说:“师父,宁可钢刀头上滚,要我回心万不能。”他向师父作个揖,拿了经典就走——

你就算我名师父,经典是我领头人。

当家师一听,不大对劲:“三少爷,就算了吧,你不要走,经典还是丢把我。”“怎?”“假使你家老太师回来,晓得我是你的师父,说是我叫你修道的,将来我的性命不稳,头也不在颈脖子上滚啊!”“格么,依你怎说?”“三少爷,我把个名目你。

三官是你名师父,经典是你领头人。”

金三公子得到一部《三官真经》,辞别师父,正要走出山门,老道师又喊住他:“三少爷,你不要走,经典还是丢把我吧!”“师父,又为底高?”

你左肩高来右肩低,香房里必定有娇妻。

金三公子说:“有妻要什么紧?我不要她就是了。你如不信,我再罚愿你听。

今日取经回家转,永远不进绣楼门。”

主仆二人出了三清寺。金三公子同安童讲了:“安童,从此,我吃素修道,牲口骡马也不骑了。它也是前世不曾修,今世背驮日月难抬头啊!

你替我解解笼兜松松绳,让它到荒山野地去安身。”

安童说:“少爷,你这样做,不是修道,是在作孽啊!”“怎?”“一马有五口,它嘴里要嚼,四蹄要踏;嘴里啃呀啃,还要困下来打滚;五谷滚死不少,孽障作得不小。你把它放掉,不是在造罪吗?”“安童,我总归不骑它了,你替我骑回去吧。”“三少爷,万万不能。

我骑马走到宾州城,大小人等要议论。

金相府里奴欺主,这顶帽子要压杀人。”

三公子想了想,说:“安童,你替我牵了回去吧。”“哦,牵了回去是可以的。”

公子单身前头走,安童牵马紧随身。

转弯抹角来得快,自家门在面前呈。公子说:“安童,这匹马的颈项里挂起牌来,牌上写起字来,‘在不准耕役,死不准宰剥,还要替它砌个坟廓’。”公子来到小书房写起三官大帝神位、三代宗亲牌位、南北星斗牌位来,供在小书房内。把“四书五经”——

一概放进书箱内,单诵三官一真经。

专心书房来修道,也不回转绣楼门。

公子得到《三官经》,朝朝夜夜忙诵经。王氏小姐在绣楼上问了:“梅香,你家三少爷出门游春可曾回来?”“啊呀,三主母,三少爷他回来了。怎么,他不曾到内楼来?”“不曾啊。可在暖阁楼?”“没得!”“可在万福厅?”“没得。”“可在小书房?”“也没得。”“难道他上天去了?”“天不曾得上,恐怕在那里搭上天梯了。”“奴才胡说,底高叫搭上天梯?”“主母呀,三少爷不像读书的腔口,倒像诵经的调头。”“梅香,你是耳闻还是目见?”“主母,我是耳闻。”“耳闻是虚,眼见是实。梅香,前面领路,陪我下楼!”

梅香搀住主母手,移动金莲下楼门。

二人来到小书房门口,望望小书房门关的。王氏说:“梅香啊,打断经,罪不轻。我们来听,听他念到‘终’字才好叫门。”梅香说:“不要说念到中,念到晚就怕也不开门。”“梅香,不是到中到晚,《三官经》念到头,要有‘终’字的,你只要听见一个‘终’字,就好推门了。”主仆二人对门外一蹲,接耳听声。金三公子这两天伤了风,鼻子管里“嗡呀嗡”。这一“嗡”就像“终”,王氏以为经念到头了。连忙走上前去——

经卷不曾念到底,王氏推开两扇门。

公子见了王氏到,好像来了对头星。

金三公子用手对王氏一指:“王氏,王氏,你还得了!

金相府里规矩重,你无事怎好下楼门。

我去告诉生身母,你违条犯法罪不轻。”

王氏一听,两滴眼泪倒挂下来了——

三少爷啊,我出了好心没得好报,烧了好香得不到好兆。

我好心好意来张看你,冷落我慈贞为哪条?

公子想:啊呀,我骂王氏骂冤枉了。不过,我和她是夫妻,陪个笑脸也没底高稀奇。公子就用手背住她的衣袖,还又转上几个溜溜:“王氏啊,近不过夫妻,才间我说句笑话,你不要见气。”“少爷,你说话没轻没重。”公子说:“我以后不说好了。王氏,你晓我现在念的底高书?”王氏说:“我认得字的,你给我看。”公子拿《三官经》对王氏面前一摆,用手按住“官”字下面两个口,上面剩个宝盖头。王氏说:“少爷,我知道了,你念的《三字经》。”公子巴掌一拍,三个字猜着两个半,你好陪我办修行。

公子告诉王氏:“我‘四书五经’都不念,单诵‘三官’一真经。”王氏一听,眼睛发定。

三少爷啊, 我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公婆,香房靠丈夫。

亲亲丈夫啊,你倒修办道,叫我叶落归根靠何人?

三少爷啊,你年纪轻轻修办道,绝掉王家后代根。

哪怕是黄胖道人生一个,我王氏也没这伤心。

公子哈哈大笑:“王氏,既然修道,要男女做底高?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养了鸡子就莫种菜,吃素修道就不要生后代。我同你好有一比——

我日后能像阿罗汉,你将来好做活观音。

王氏一听,更加伤心——

少爷啊,老来修道不嫌迟,切莫耽误少年时。

公子说:“王氏,你这话错的!

修道要在年少修,老来修道气吼吼。

等你想到要修道,阎王要出票来勾。

修道要趁早,莫等腰驼背曲了。

念佛也念不动,手戳拐杖不能跑。

修道要趁少年时,六月荷花透莲池。

九月菊花遭霜打,到老修道只嫌迟。”

王氏说:“少爷,我问你,可有人家丈夫吃素,妻子也陪了吃素?”公子说:“有的。

夫吃素来妻吃斋,两朵金花一齐开。

同修道来同结果,同到西天伴如来。”

“三少爷,我问你,可有人家丈夫吃素。妻子吃荤的?”“也有。

夫吃素来妻吃荤,鸳鸯荷花两条根。

一支升到天堂里,一支埋入地狱门。”

“三少爷,可有人家丈夫吃荤妻子吃素?”“也有的。

妻吃素来夫吃荤,半河清水半河浑。

但看初八廿三月,半个明来半个昏。”

王氏说:“还有桩事我问你:你读读书蛮好,怎想到吃素的?真是闲思量,惹角落,吃得五谷想六谷。”“唉,王氏啊,我告诉你:

我在书房读‘五经’,越读越觉闷在心。

奉得母命赏春景,游看宾州四城门。

到了三清寺,遇到老道人。

送我一部《三官经》,毛病慢慢才减轻。

不是念念《三官经》,哪有性命到如今。”

王氏一听,更加伤心:“少爷,你倒出门游春玩景,得到经卷修道,我对家一坐,哪有经卷送给我呢?

少爷啊,你陪我花园散散心,我也好伴你去修行。”

众位,王氏底高心?她想:我把公子骗进花园,将今比古,将古比今,好劝他转意回心。就说:“三少爷,你先请啊。”“哦,王氏,别客气,你先请。”“少爷,夫到天边妻要跟,应当你走前面,妻走后面。”“王氏哎,假使到你王家去,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今朝在我金相府,应当你走前面我走后面,我不能坐家欺人。”“啊呀,少爷,你真客气。”

夫妻两个手搀手,并并排排进园门。

王氏到花园一看,百花齐放,绿草茵茵,好不欢欣。

三公子,王氏女,花园玩耍:

桃花红,李花白,柳绿松青。

栀子花,和海棠,争相斗艳,

玫瑰花,开出来,血点鲜红。

十姊妹,并蒂莲,成双作对,

丁香花,茉莉花,香气扑人。

墙头长了虎尾草,盆里栽的万年青。

观音莲对垂杨柳,罗汉松对马尾松。

王氏抬起头来看,长春花紧靠月月红。

迎春花开赛黄金,木香花开满天星。

牵牛花开口朝上,山茶花开像红云。

夫妻双双往前走,玉兰花到面前呈。王氏看到玉兰花开得好看,就是几片叶子障眼。她心上着急,把叶子朝下一摘。公子说:“王氏啊,说你聪明么你一点也不懂事。

花开没得叶来遮,何年何月显荣华?”

王氏一听,两滴泪倒挂下来了——

三少爷啊,我比叶来你比花,花开全靠叶来遮。

三少爷啊,你倒吃素修办道,我何年何月显荣华?

夫妻双双往前行,后花园里去散心。众位,金相府里的花多哩。各个花园总有花,花总归队的,一队对一队——

东园内,栽的是,“俞任袁柳”,

西园内,栽的是,“苗凤花方”。

南园内,栽的是,“滕殷罗毕”,

北园内,栽的是,“顾孟平黄”。

有石台,和石凳,“澹台公冶”,

金鱼池,银鱼缸,“雷贺倪汤”。

数九天,落几夜,“费廉岑薛”,

风刮动,树枝摇,“柴瞿颜充”。

王氏指着一朵花问:“三少爷,这朵花我怎不识得?”公子说:“这总不识得?你往常蛮聪明,给个哑谜你猜猜。这种花叫墙上长青苔。”王氏就想:墙上长青苔?莫非发了霉才长青苔。就说:“少爷,我晓得了,这叫蔷薇花。”“哎,正是,正是。”王氏又问:“这盆呢?”“这一盆,叫东海里砌瓦屋。”梅香插嘴了:“哪家海里还好砌瓦屋。”王氏说:“这屋砌在海中间就叫海棠花。”公子大笑:“哈哈,又猜对了。”“三少爷,这一盆呢?”王氏又问。“这一盆叫卖油郎不带秤。”梅香说:“不带秤不错把人家?”王氏说:“梅香呀,错不掉的。俗话说,骂不过看牛的,算不过卖油的。卖油郎算计最狠,一勺子四两,两勺子半斤。这就叫芍药花。”

公子听了笑盈盈,真是聪明伶俐的女千金。

王氏又问了:“三少爷,这盆花末?”“啊,这盆花叫兔子拜新月。”“哦,我晓得了,这叫芙蓉花。”还有这一盆呢?”“这就叫姑嫂两个睡一头。”梅香说:“两人睡一头,人不挤杀得。”王氏说:“他们姑嫂二人合得好,这就叫罂粟花。”“哎,正是,正是。”王氏又问:“三少爷,这一盆呢?”公子说:“这叫铁匠店里烧稻草。”梅香说:“铁匠店不烧煤炭怎烧稻草的?”王氏说:“没法子,煤炭贵嘛,就叫玫瑰花。”“三少爷,这一盆呢?”“这一盆啊,叫马上翻跟斗。”梅香说:“骑马一阵风,两手带住鬃,性命尚难保,哪还敢开弓?连开弓总不敢,还敢翻跟斗?”“梅香,可以的,他骑马熟练,所以叫簇旗花。”公子说:“王氏啊!

倒底你是官家女,才学非比寻常人。”

王氏又问:“三少爷,这牡丹花有多少样数?”“啊,总共有二十四样。有青黄牡丹、紫白牡丹、墨绿牡丹、芙蓉牡丹、凤穿牡丹、芍药牡丹、荷包牡丹、枯枝牡丹……”王氏听到这里,又喊:“少爷,你来看啊,这一盆花多有趣,只成双不成单。”“哈哈,王氏你不晓得,这种花在我们中原只有三盆。皇上御花园里有一盆;皇亲刘驸马家一盆;我金相府有一盆。这就叫双头牡丹,要么不开,要开就是两朵。”

王氏听到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三少爷啊,牡丹花开成双对,我们为何要离分?

三少爷啊,你看看牡丹花的份,陪我回转绣楼门。

金公子心倒软下来了。说:“王氏,你不要哭,我们一同上楼吧!”他们夫妻游园,当方土地一直跟在身边。这时,花园土地想:“不好啦,今朝金三公子如果上了楼,要惯掉三茅祖师之职。”随即用手一扇,来了一阵狂风,把一朵花吹落地上。公子说:“王氏,你望望看,好好的一对花,就剩一朵啦。这又有一比:我好比修行,你好比作孽。

修行的还在枝叶上,作孽的吹落地埃尘。”

王氏急得没法,在那指手大骂——

你这个瘟风啊,

我家少爷正要回心转,你活拆我夫妻为何因。

慈贞小姐连忙喊:“梅香快点上楼,替我拿针和绒线下来,把这朵花缝好,让两朵花攀在一起。少爷,这遭好同我上楼了吧””三公子说:“王氏,你这话错的。

水在大海月在天,人死怎得再还阳。

月落明星看不见,花落怎好线穿连。

王氏啊,花开花落年年有,人老怎得再转少年。”

夫妻双双又朝前走,来到西花园里。看见一对蝴蝶,飞来飞去,穿枝透叶,自在翱翔。王氏说:“少爷,你望望看,它们合得多好哦!前面的飞到东,后面的也飞到东;前面的飞到西,后面的也飞到西。

三少爷啊,蝴蝶飞到东来飞到西,如同我你小夫妻。

三少爷啊,化生还要成双对,你为何一定要修行?

三少爷啊,你就看看蝴蝶的份,陪我回转绣楼门。”

三公子心又软了:“王氏啊,你不要哭,我同你上楼吧!”花园土地说:“不好了,他又要上楼了。”就变呀变,变作一对乳燕,飞过来一口,把一只蝴蝶衔了就走。公子说:“王氏,你倒望望看,好好一对蝴蝶,活活挨拆散了!”

蝴蝶心欢喜,双双展翅飞。

燕子衔了去,拆散好夫妻。

金三公子正要对慈贞小姐讲话,慈贞忽然又喊:“三少爷,你望望那对乳燕合得多好啊。两只合吃一个蝴蝶,吃下去了还你替他梳梳毛衣,他替你理理翅膀,多亲热唷!

之乎与也者,也者与之乎。

虽然不言语,人不如鸟乎?

三少爷啊,乳燕还要成双对,你为何硬要办修行?”

三公子心又疼起来了:“王氏啊,你不要哭,我一定同你上楼。”花园土地一看不对,马上又变,变作八爪雄鹰朝下一攫,一只乳燕飞向东,一只乳燕飞向西。公子说:“王氏,你望望看,好好一对乳燕又被活活拆散了。

夫妻好比同林鸟,雄鹰一到各自飞。”

二人正说这话,一个猎户来了。猎户拈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雄鹰鲜血淋淋,跌落在地。猎户捉起雄鹰朝虾笼里一灌,未曾跑出多远,一只猛虎又到了。猛虎头像笆斗,颈脖子像棉花袋口,前脚像抓钩,后脚像伐树锄头,尾子像刷场扫帚,眼睛像明灯,牙齿像银针,毒气对外喷,追了要吃人。

一阵虎风了不得,把猎户拖去囫囵吞。

三公子说:“嘿嘿,王氏你想想看,花园多少稀奇事。蝴蝶遇乳燕,乳燕遇雄鹰,雄鹰遭猎户,猎户遭虎吞。

强人还遭强人手,恶人又被恶人欺。

王氏啊,你看看雄鹰猎户样,不如陪我去修行。”

夫妻双双又来到金鱼池。王氏说:“少爷你望望那对金鱼合得多好,前面的鱼游到东,后面的也游到东;前面的游到西,后面的也游到西。”三公子说:“王氏哎,一样的。我到东花园,你也跟到东花园,我到西花园,你也跟到西花园。”王氏一听,两滴眼泪又挂下来了——

三少爷,鱼儿还要成双对,你怎荷花失根藕无寻。

你看看鱼儿面上份,陪我回转绣楼门。

公子说:“王氏,你只晓得乱哭,又不晓得鱼在前世里是底高?”“少爷,我不晓得。”“不晓得嘛,我告诉你。

张八赵九不曾修,投生鲤鱼水中游。

前头下了沉丝网,后面下了钓鱼钩。

连梢竹子当头打,不上网来也上钩。”

金三公子看看红日将沉,乌鸦归窝,就对王氏说:“你早点上楼吧,我也把句着实话你。

劝妻休想我,及早转楼门。

将军不下马,你另外定章程。

王氏呀,你到楼上慢慢过,我到书房去修行。”

王氏见公子一走,既伤心,又发火:“梅香,你来,我对你说句话。”“主母,底高话啊?”“我做鬼对金鱼池里坍,你就直巴嗓子喊。”梅香说:“主母,这我懂的。”王氏对金鱼池里坍,梅香就放开嗓子喊:“三少爷,主母投河死!”公子头也不回,直向前走。梅香又喊——

三少爷啊,你去念佛吃长斋,就怕要惹出人命来。

公子望也不望,只当没听到。梅香又喊——

三少爷啊,官盐当作私盐卖,也作兴以假弄成真。

公子停步一望 ,心吓得直荡,一个趟子跑去抱住王氏:“你何苦呀,若在世上挨,莫对土里埋,阎王不寻你,你不要想发小鬼的财。”王氏对地上一坐,又哭了。

三少爷呀,我金鱼池里把命丧,让你无挂无碍好修行。

公子想:不要以假成真,断送命根。就说:“王氏,快点起来,我当真吃素修道啦?我是哄哄你的。”王氏听见这话,爬总爬不及:“少爷,我当真舍得这条命?我也是吓吓你的。既然如此,你跟我上楼吧。”三公子说:“王氏啊,不瞒你说,我是不想让你寻死。我许了三官菩萨,道还要修的。

今朝如上了绣楼门,地府里罪孽重千斤。”

王氏说:“三少爷,哩嗦,鬼话真多。

地府里罪孽千斤重,我帮你挑上八百斤。”

公子说:“还有二百斤哪个挑?”“还有二百斤你挑。”“你要我上楼,不要说二百斤,二两二钱我总不担当。”梅香说:“主母、三少爷,你们不要愁,还有二百斤包在我们两个丫头身上。”金三公子无可奈何,只好跟她上楼。

王氏盯紧难脱身,缠住公子上楼门。

日落西山暗昏昏,忙叫梅香点银灯。

掌好银灯,备好酒菜。一歇辰光,酒菜端到绣楼。王氏问:“少爷,这遭好吃了?”“王氏啊,我午间罚愿,要到半夜子时才好开斋。”等呀等,等到半夜,王氏说:“少爷,这遭总好吃了!”“王氏啊,这个席不正,我不坐。”王氏又叫梅香把台子搀正过来。王氏说:“少爷,这遭总好吃了吧!”“王氏啊,这个酒菜不烫,我吃了要醋心格。”王氏吩咐梅香把酒菜拿去烫烫。一歇辰光,酒菜又端到高楼。王氏说:“少爷,这遭可好吃了?”“王氏啊,你望望月亮到哪里了,可曾到半夜哩?”——

王氏推窗望明月,公子吹熄桌上灯。

王氏说:“三少爷,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大星到了东南角,七撮星到月旁边。

正是亥时下三刻,等一刻就到子时辰。”

王氏正在望星望月,公子忽然翻脸,用手对王氏一指:“王氏、王氏,你还了得!你既然望望月亮到哪里好让我开斋,为什么又要把银灯吹熄?莫非怕我先吃?

你劝我开斋都是假,还是逼我去修行。”

王氏说:“少爷,山倒下来压不死人,舌头根子要压死人呱!灯明明是你吹的,怎说是我吹的?

总说相府没得冤枉事,这个冤枉海能深。”

三公子说:“王氏啊,不要哭。我问我,吹灯要化多大力气?”“少爷,不要四两力。”“喔,四两重的罪孽你总不肯担,还想你担当八百斤?少陪了。”王氏心里着急:“少爷,就算我吹的吧。”公子说:“我只听前言,不听后语。你要我在楼上,再给个哑谜你猜猜。你晓得:‘快刀劈竹’是底高?”“少爷,这我晓得的,竹子劈起篾来,打起箍来,把我们二人一天到晚箍在一起。”“嗯,你不要头想尖了,心想偏了。

快刀劈竹两分开,到何年何月拢起来?”

王氏听听倒没指望了:“梅香,替我把门关关,窗子闩闩,叫他来得去不得!

蜻蜓歇在蜘蛛网,苍蝇叮了面糊盆。

蚂蟥叮住螺蛳脚,要脱身来难脱身。

今朝我做撑门杠,看他怎得下楼门。”

王氏脸一青胖,像个五殿阎王。对楼门上一戤,像个八太。公子想:“不好,今朝不发火,我不得走哇!”就来了个乌云推月——

把王氏推跌楼板上,将身跳出绣楼门。

三公子抬头一望,天上星光灼灼,寒气逼人。金三公子又当是底高菩萨晓谕他哩,连忙双膝下跪:“天地神明,三官师父,你有灵有感,要明察弟子的苦衷。

我是挨骗进沉香阁,师父要包涵二三分。”

三公子回到书房。安童说:“三少爷,你用夜点心。”“安童,你还不曾困?”“你还不曾用夜点心,小的怎敢困呢?”三公子用过夜点心,对安童说:“安童,我不能在小书房修了,王氏对小书房是旧马熟路,这遭她天天来吵,夜夜来闹,叫我怎好修道!你替我挑点空心草,把木香棚子夹夹好;能挡风,能避雨,在里头修道也不苦;再替我扛张抬子搬张凳,又好诵经又好困;日日夜夜没人问,我好一直修成正。”

金三公子想得周,一心成道作苦修。

谁知人前无直路,磨难日子在后头。

卷三 家书进京

苦作舟,不回头。遇恶浪,向前走。

公子修行苦作舟,三灾六难不回头。

不管风狂浪又恶,一路扬帆向前走。

依还一部《三茅卷》,接过前文往后修。

前册已经讲到金三公子吩咐安童替他搬进西花园木香棚里修道,就朝诵《三官经》,夜诵《三官经》,也算得到安身处,日日夜夜来修行。

不提公子在修道,再提王氏女千金。

王氏在沉香阁见公子一走, 她哭得发火。 梅香说:“三主母哎, 三少爷站起来与你一样高,困下来与你一样长,五点对五点,你怎压得住他?

少爷修道劝不改,五点要请出六点来。”

王氏问:“梅香,哪个算五点,哪个算六点?”“你们夫妇同辈是五点,钱氏太太是他的母亲,比你长一辈,大一点,算六点。少爷不肯回心,要把钱氏太太请下楼,才管得住哩!”王氏一听,倒也相信:“梅香,你前头领路,搀我下楼。”

梅香搀住王氏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主仆二人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来到暖阁高楼。王氏见钱老夫人,双膝下跪:“婆婆万福!”钱氏太太说:“三媳,既然祝我万福,为底高又要这样哭?”“婆婆呀,非为别事,只因三少爷修道,他……”钱氏夫人说:“他修他的,与你有何相干?”王氏一听,更加哭得伤心——

婆婆呀,三少爷修道虽说不关我的事,但绝了我王门的后代根。

婆婆呀,他年纪轻轻就修道,你也少了个端汤奉茶人。

钱氏夫人一听,这倒非同小可。冤家怎想起修道的?他怎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问:“三媳此话可真?”“婆婆,一点不假。”“他在哪里修道?”“婆婆,他在小书房。”梅香说:“太太,主母,三少爷不在小书房了,搬到木香棚里去!”钱氏说:“何苦何苦!三媳,你不要难过,这事由我作主。我们一同下楼。”钱太夫人头上用青丝包头一扎,拐杖对夹肘里一夹——

冤家要是不回心,我这龙头拐杖不容情。

婆媳二人由梅香引路,来到西花园木香棚。钱氏在外面一咳,公子一吓,抬头一望:“啊呀,不好了,我的母亲来了!”跟手把经书盖起来,走上前去双膝齐跪:“母亲在上,孩儿拜见!”“冤家,我不要你见礼,我有话问你。你不蹲小书房读书,钻在这草棚子里作甚?”“哦,母亲,我只要心宽,不要身宽,我蹲草棚子里心倒蛮安。”“儿呀,在小书房读书有何人打扰你不安?”“这个……”“不要这个那个,你读的什么文章拿来把我看看。

只要你腹中文章满,送到京里受皇恩。”

三公子说:“母亲,我不是读的文章,是读的经书。”“喔,是《诗经》、《书经》还是《易经》?”

亲娘呀,我不读《诗经》共《书经》,单诵一部《三官经》。

钱氏说:“你读《三官经》有底高用处?可好科考,可好治国平天下?”“母亲,只好修身,不好治国平天下。”“格么,你读它何用?”“母亲,你有所不知。父母健在念《三官经》,替你们加添阳寿好长生;父母亡故我念《三官经》,你们地府赎罪早超升。

免遭生死轮回苦,报答你父母养育恩。”

钱氏一听,很不高兴:“你这奴才,不用心攻读诗书,反诵读僧道经忏,不怕被人家议论?

相府容量你修道,要笑坏朝纲多少人。”

三公子不作声。钱氏又问:“冤家,这经要念多少卷数?”“母亲,我不论卷数,只论辰光。”“要念多少辰光?”“念三百年!”“你瞎说八道,人无百岁寿,花无百日红,你有三百年寿吗?”“母亲,我哪里连三百年寿总没得?

彭祖寿长八百岁,陈抟一忽睡千年。”

钱氏说:“冤家哎,你不要念三百年,三十年总不准你念。”“母亲,我同你商议,可不可以让我念三十年!”“三年也不准你念。”“母亲,你就准我念三年吧!”“半个月总不准念。”公子一听,两滴眼泪倒挂下来了——

母亲哎,我在小书房读“五经”,越读诗书越闷心。

奉你母命赏春景, 遇到三清寺里老道人。

送我一部《三官经》,毛病慢慢才转轻。

我今不念《三官经》,旧病一发要命归阴。

钱氏夫人心里想:孩儿毕竟是自己养的,一条痛肠一条恨肠。如果过份管得紧,弄不好也会断送命根呱!“儿呀,我准你念半个月,到了第十六天你要上楼。”“母亲,我晓得了。”钱氏夫人又对慈贞小姐说:“媳妇,你才间听到呱,等半个月,让他慢慢自转弯。他就上楼的。”王氏一听,喜之不尽。钱太夫人回转暖阁楼,王氏也回转沉香阁。这遭,王氏朝也望,晚也数,从初一数到十五。到第十六天王氏点好银灯,备好酒菜,等到半夜,三公子也不上楼哇!王氏就想了:我家三少爷诡计多端,可能要多呆一天才上楼呢?到了第十七天晚上,她又掌好灯火,备好酒菜,等到深更,三公子也不上楼。王氏暴躁如雷,用手一指——

天亮已是十七天整,你为何还不上楼门?

三少爷,你对我欺骗是小事,忤逆了生身老母亲。

王氏想想没办法,一夜啼哭到天明。夜静夜静,听出去不近。哭声惊动了熊、桂二氏,妯娌二人商议了:“三婶婶为底高一夜哭到天亮?我们倒去张张看。梅香,同我们下楼。”

梅香前面来带路,妯娌两个下楼门。

转弯抹角来到沉香阁,熊、桂二氏问:“三婶婶,夜静更深,你为底高哭得伤心?”王氏可怜哩,话在喉咙口说不出,只是哭:“啊呀,伯母哇!

你们越过越欢乐,我是越过越伤心。”

熊桂二氏说:“三婶婶,你哭底高?不好说点我们听听?”梅香插嘴说:“二位主母呀,三主母气得说不出来了,我说把你们听听吧?”梅香把王氏哭的原因说了一遍。

熊、桂二氏说:“三婶婶,你不要哭,我们去劝劝他。”王氏说:“他是不听劝的。”熊氏说:“不是吹,三叔叔见我一到,就吓得笔堑笔——陡的。他在哪里?”王氏说:“在西花园木香棚。”“哦,我们去。俗说,长哥为父,长嫂为母,他不依我,我就发火,背起来好打的。”桂氏说:“你不要乱说,不是长哥为父,长嫂为母;是长哥为‘抚’,长嫂为‘磨’。就好比弟弟年纪小,父母亡故早,长哥要抚养他成人,长嫂要磨琢他读书,甚至还好磨他做活计。做嫂嫂的怎好撒野,背住小叔子打呢?——

叔嫂两个来打架,要笑坏府门里多少人。”

熊氏说:“那怎么办呢?”桂氏说:“ 我看啊,小叔叔修道,我们去与他乱闹,吵得他心里发躁,他就陪三婶婶上楼了。”熊氏说:“那我们要分三路包抄,各说各的道理,劝三叔叔回心转意。”

妯娌三个像阵风,一齐奔向木香棚。

妯娌三个商议好了,来到木香棚外,两个向西,一个向东,面对面一碰。桂氏说:“啊唷,大嫂嫂,你到哪去?”“哦,听说花园里出了活菩萨,去问问我家大少爷几时拜相?”格么,二嫂你上哪去?”“哦,我也听说花园里出了活佛,也是去问问我家二少爷何时封侯?”“三婶婶,你上哪去?”“哦,我也听说花园里出了灵菩萨,我去问问我家三少爷几时回心,不诵《三官经》?”妯娌三个齐打了个失惊:“啊呀,不好了!

走得慌来跑得忙,不曾请香烛进庙堂,

梅香呀,花园又没设香烛店,只好撮土为香敬神明。”

熊、桂二氏说:“梅香替我从南面拜这个活菩萨。”金三公子想:她们来胡闹了。我朝也修夜也修,修到点功劳被她们一拜,不是秤勾打钉——直扯直。哦,她从南面拜,我好转过来朝北的。梅香一看,又从北面拜。公子头一弓,转过来就朝东。熊、桂二氏说:“梅香,替我从东面朝西拜。梅香,你们姊妹多,替我把他四面围困起来拜。今朝看这个菩萨怎样转法子?”公子急得没法,站起身来手像舞绞车榔头:“不要拜,不要拜,我还不曾成佛哩。”

熊、桂二氏拍手打掌,哈哈大笑——

自从盘古到如今,不曾看见转溜溜菩萨受香烟。

熊、桂二氏见到三公子,装着吃惊的样子说:“啊呀,哪里是灵菩萨,还是三叔叔哪!”“啊,是二位嫂嫂,好的,好的。

你们可知相府规矩重,无事不得下楼门。”

熊、桂二氏说:“三叔叔,相府规矩不在家,公公进京复命,规矩总带京里去了。现在金相府的人做官的做官,做鬼的做鬼,没得人管。”“嫂嫂,你不要出口伤人。哪个做官, 哪个做鬼?”

“你家两个哥哥做大官,三叔叔做鬼坐草庵。”

三公子说:“格么,嫂嫂你不要笑我。

两个哥哥做高官,比不上小弟坐草庵。

如不相信,我做个假皇帝你看看。我做万岁,二位嫂嫂做大哥、二哥,一文一武。我这里引磬木鱼一敲,好比金殿上钟鼓齐鸣,你们就上殿来见我。不过,你们不能对这块跑,要对金殿上爬,爬前百步,退后一步。”熊、桂二氏说:“这不像个鬼爬?”三公子哈哈大笑:“我原说的呢!

两个哥哥在朝门,进朝是个鬼,出朝才是人。”

熊、桂二氏说:“叔叔,你不要扯东拉西,我们是来劝你回心转意,夫妻团圆的。”公子说:“要我回心一点不难,我出个哑谜给你猜,猜得着,我就回心;猜不着,要我回心你们想总不要想。”三公子想了一想,出了一个哑谜:“一点红,紧同同,悬空挂,讨皇封。”熊氏一听,不晓多兴。“这我晓得的。这哑谜么,应在我家大少爷身上。如不相信,我讲把你听。

大少爷头戴乌纱一点红,身穿蟒袍紧同同。

手执朱笔悬空挂,奏本上朝讨皇封。”

三公子说:“嫂嫂,你猜错了。”桂氏说:“三叔叔,我晓得的,这条谜在我家二少爷身上。

二少爷头戴将军帽一点红,明盔亮甲紧同同。

手执长枪悬空挂,杀退番兵讨皇封。”

三公子说:“嫂嫂,倒不是我说你们,摆来摆去是摆的金相府架子,你熊、桂二家可曾带点屑子来摆摆?我不摆则已,要摆就要摆自己。

东天日出一点红,我身在草庵紧同同。

《三官真经》悬空挂,修成正果玉皇封。”

熊、桂二氏说:“叔叔,你讨到玉皇封还早哩,先由我们来替你封吧?

三叔叔修道真用功,头末修得对前冲。

前面好躲雨,后面好栽葱。

等到三叔修成正,成个饿佛上天空。”

三公子说:“不管它,倒底还修到个饿佛哩。”桂氏说:“慢,慢,我来加封我家三叔叔。

三叔叔修道心着慌,脸上修得像裱黄。

眼珠落进骷髅塘,背脊修得像稻床。

肋骨修得像纸糊窗,脚膀瘦得像细木桩。

手膀瘦得像柴棒,若是等你修成正。

一身枯骨见阎王。”

熊氏说:“我再来加封三叔叔。

三叔修道真用功,把三婶丢在冷房中。

身在草庵喝西风,腰么修得像把弓。

脚膀肿得像灯笼,等到你要修成正。

鼻子管里没得风。”

三公子说:“嫂嫂,我抱你家几个小囡撂到井里的,这样刻毒地咒我?说我修成饿佛倒也罢了,竟要咒我死!”熊氏说:“这倒是的。梅香,替我倒杯香茶给三叔叔,向他赔礼。”梅香倒杯香茶给三公子。熊氏说——

叔叔呀,我们有言语冒犯你,你要包涵二三分。

三公子说:“好了,好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嫂嫂打了招呼就算了,我来替她求堂忏悔。

大嫂送我一杯茶,茶杯照见金菊花。

大哥朝纲做御史,子子孙孙享荣华。”

桂氏一听,喜之不尽:“叔叔修呀修,修得会说好话哩,我也来倒杯茶招呼我家三叔叔。”三公子说:“二嫂嫂跟我和解,我也来替她求堂忏悔。

二嫂敬我一杯茶,茶杯照见金桂花。

二哥边关做总兵,二嫂她寒穿绫罗夏穿纱。”

王氏说:“两个嫂嫂都倒茶赔礼,我也来招呼我家三少爷。”三公子对王氏看了一眼——王氏送我一杯茶,杯里照见玉兰花。

我在草庵来修道,王氏她作得像叫花。

熊氏见机行事:“不错,不错。我家大少爷做官,我有吃有穿;二叔叔做官,二婶婶心宽;三叔叔坐草庵,三婶婶眼泪不得干。”三公子说:“二嫂嫂不要起劲,我再说给你们听。今朝一不过冬,二不过年,你们穿一身花花绿绿衣裳,可比鬼多两只耳朵?

大嫂穿红又带青,阎王看见当妖精。

二嫂穿红又带花,阎王看见当冤家。

我家王氏不打扮,素素净净老诚人。

阎王看见来迎接,南海来了个活观音。”

熊、桂二氏说:“人可要霉杀得!把我们比作妖精,把王氏比作观音。我们不是鬼,你修道倒像个鬼哩!你两个哥哥在朝纲里做官,轿子一动,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喇叭涨号;八抬八,像抬个活菩萨。”“啊,嫂嫂你可晓得,官高必显,道高则稳;官高官高,终结没得好的收梢。臣伴君王,犹如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难,羊伴虎狼必身亡。

将军不离阵上死,猛虎也难逃陷阱塘。”

金三公子问熊氏:“嫂嫂,我这话你可懂?”“我不懂。”“不懂,我讲给你听听——如同老虎和羊在一起,老虎一饱和羊子合得蛮好;老虎一饿,羊的个子不大,被它一口一个。两个哥哥在朝纲做官也是这样,桩桩事情好,君王不恼;一桩事情弄不好,君王就要大发脾气。

天子眉头皱一皱,御笔在手勾一勾。

两个哥哥纵然不挨杀,天牢里也要把他收。

摘下官帽革去职,你们凤冠霞帔一齐丢。”

妯娌二人听到这一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熊氏大怒:“还不曾见这种人,这样不习上!二婶婶,我们走,随他去做鬼做人!”王氏说:“二位嫂嫂等我。”熊、桂二氏说:“你到哪里去?他念《三官经》,你要替我们念保佑经,保佑两个哥哥得太平。

保住你两个哥哥平平安安回家门,万事全休总不论。

倘若出了讹误事,一本脏账算不清。”

王氏一听,两滴眼泪倒挂下来了——

三少爷呀,你恶言恶语对我总不关事,说了两个嫂嫂要多心。

三少爷呀,你若再不转心意,我决不回转绣楼门。

熊、桂二氏说:“三婶婶,不要这样了。我们既然一同来,还是一同走吧。我们劝不醒他,也许有人能劝得醒他的。”

妯娌三个站起身,禀告婆婆老大人。

妯娌三个来到暖阁楼,拜见婆婆。钱太夫人见三个媳妇一到,眉开眼笑:“媳妇,冤家可肯回心?”“婆婆呀!

三叔叔非但不回心,反而奚落一家门。”

钱夫人问:“冤家他说底高?”“他说官高必显,道高则稳。官高官高,早晚没得好收梢。他说臣伴君王,犹如羊伴虎狼。臣伴君王终有难,羊伴虎口必身亡。他还说大少爷和二少爷——

有朝一日犯王法,御笔一勾坐天牢。

摘下官帽革去职,我们凤冠霞帔戴不成。”

钱太夫人说:“媳妇,他不是金口玉言,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熊、桂二氏又说——

婆婆呀,他说了大二少爷总不关事,可知道,公公也在朝纲里伴君王。

打破水缸印破壁,连累我家公公老大人。

钱氏一听,大发雷霆:“好哇!冤家不肯回心转意,我们就写封书信进京,把老太师请回来对他教训教训!”

冤家修道劝不改,把家堂老爷请出来。

熊氏一听,浑身来劲。随手拿纸折迹,磨墨掭笔:“婆婆,我先写一笔。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公公老大人:

您老膝下三个子,两个跟你在朝门。

三弟在家不习上,懒读诗书做道人。

伏望公公回家转,训他改正念诗文。”

熊氏写完,笔对下一搁。桂氏说:“让我也来写上一笔。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公公老大人:

你在朝中做大臣, 赚到银子动秤称。

用斗对家量, 簸箕对家畚。

出到一个‘好子孙’,懒读诗书诵经文。

万望公公回家转,训诲三弟早成人。”

桂氏写完,笔对下一搁。王氏说:“让我也来写上一笔。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公公老大人:

准定王门招嗣婿,你仗势将我娶过门。

容量儿子来修道,害了我媳妇王慈贞。”

钱氏夫人接过手一看:“嘿嘿,你们这样写法,不是请老太师,是怪老太师,骂老太师,等我老身亲自来写。”钱氏夫人拿笔写道——

门清静度日月,太师万福受皇恩。

你我所生三个子,倒有两子在朝门。

三子在家没出息,懒读诗书做道人。

妾身年老难处治,伏望太师转家门。

三位媳妇一看:“唔,倒底婆婆才高识广,写得彬彬有礼,道道地地。”熊、桂二氏说:“请将不如激将,何不再添上几笔。”下写——

顿首顿首再顿首,拜上公公老大人:

如果见书回家转,家中息事又宁神。

如果见信不回转,婆媳四个要上皇城。

一封家书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钱氏夫人忙唤金龙、金凤二位得力家佣,用过早餐点心,将书信打进包袱,急速赶路。又嘱咐家佣要日不停留,夜不住宿,日夜兼程。金龙、金凤说:“钱太夫人,日间好走,夜不可行,有关口要查问的。”钱氏夫人说:“你们不必担心。你家太师进京金字灯笼不曾带去,现在正好用上。

你把金字灯笼带随身,铜关铁卡照样行。

路上有人来盘问,就说是相府的家书进皇城。”

这遭,金龙、金凤把马鞍备好,草料喂饱。

飞身甩上银鬃马,直奔天子午朝门。

家佣急急行,一路不稍停。

为了家书事,连夜赶进京。

出门一去二三里,经过烟村四五家。

看见亭台六七座,哪管八九十枝花。

慢走如同云推月,快走如同过天星,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问浅和深。

路上行走数天整,望见天子外罗城。

金龙和金凤就讲了:“金凤弟,人人都说皇城好,话不虚传确是真。”

无心观看皇城景,闯进天子里罗城。

金龙说:“金凤弟,我们第一次进京,还不知老太师的朝房在哪里?”这时,有个巡街御史手杖一戳,在街边走踱。金龙、金凤下马离鞍,上前深深一礼:“老者在上,请问金丞相的朝房在哪方?”“啊,二位免礼。金太师朝房从这向东,转弯向右,有白玉石铺街的就是。”

二位家佣动身走,太师朝房面前呈。

金龙、金凤跨马下鞍,马对旗杆上一系,随用指头敲门。管门安童问曰:“何人也?”“我是宾州相府里金龙、金凤送家书到此。”管门安童开门一看:“啊,是你们二位哥哥。

你且门外等一等,我速报太师老大人。”

金老太师得知家书来到。随即吩咐安童大开朝房正门,迎接老太夫人家书。

安童急忙站起身,迎接家书进府门。

老太师接过家书,吩咐金龙、金凤:“你们长途跋涉,吃辛受苦,到厨房用膳去吧?”

家佣到厨房用点心,太师将家书看分明。

俗话说:“宰相肚里好撑船。”这不是他的肚皮大到好撑船,而是说他见多识广,事事胸有成竹。他看看家书,倒跟家书对起话来了:“托福、托福。”“不是的、不是的。”“正是、正是。”……安童对那一撑,接耳听声,说:“太师,你跟哪个讲话?”老太师说:“太夫人书信上写‘门清静度日月,太师万福受皇恩’,我答她是‘托福、托福’;‘我你所生三个子,倒有两个在朝廷’,所以我说‘正是、正是’,‘三子在家没出息,懒读诗书做道人’,我认为‘不是的、不是的’。这大概是我多时不曾回家,她们借此为名,要我回转故里张看张看。

金龙呀,可叹山遥路又远,老夫不能插翅飞。”

金龙说:“老太师,你再对下看,下面还有哩!”老太师不看犹可,一看呀——

气得脸上青云生,鞋线蹬断两三针。

“安童,替我到大夫衙门把我大儿子唤来!”

小小安童奉主令,不敢耽搁片时辰。

安童来到金大夫衙门,禀上老太师旨意。众位,金大夫在平常辰光人家来请,总要带拜帖,备八人大轿才出门。今天听是老太师唤见,不敢耽搁,立即乘一顶小轿动身。

穿街过巷来得快,直奔高厅见父亲。

大夫来到高厅,双膝俱跪。口称:“父亲万福,唤儿有何吩咐?”老太师说:“只因你母有家书一封到此,你观看明白。”金大夫接过家书,从头至尾,上下观看到底。

家书上下看完成,跟手拂落地埃尘。

老太师胡子一翘,眼睛一暴:“你这畜生还了得!

拂落家书非小可,忤逆你生身老母亲。

我五更当皇报一本,你违母逆父罪不轻。”

金大夫见老太师不理会他的心情,两滴眼泪倒落下来了。

父亲呀,拂落家书非为别,只恨三弟要修行。

老太师说:“儿呀,既是如此,你不要哭,我们来商议商议。你看我回转呢,还是不回转?”“父亲,你一定要回转。如果不回转,让他们婆媳四个赶到京城,叫文武百官一看,你的面子要失落一半。

婆媳四个上皇城,要笑坏朝纲武共文。”

老太师说:“儿,我朝纲事情多端,怎得回转?”金龙、金凤就说了:“当今做官之人回家有几种回法。有的告老回家,有的告病回家,也有的被革职回家。我家老太师可以告病回家。

老太师就称身有病,告病回家养精神。”

老太师说:“你信嘴一塌,不从实情出发。我脸上红泼泼,身上胖突突,伤风咳嗽总没得,怎好告病?你们要晓得,我如告病不准,乌纱就不稳。”金龙说:“太师,这不要紧。你到参药铺买栀子三钱,荷叶三片,用槐花擦耳,荷叶水洗脸,一天洗三遭,三天洗九遭,就可变成面黄肌瘦,病腔就出来的。”老太师随手用散碎银子叫安童到参药铺买三两槐花,三钱栀子,三片荷叶,一天洗三遭,三天洗九遭,用青铜镜一照,哈哈大笑——

怪不得金家要发财,麻利军师总到我家来。

金大夫一看:“父亲,妥了,妥了。你真的面黄肌瘦,病腔出来了。

爹爹呀,你脸色如同裱黄纸,眼落骷髅半寸深。

看你毛病很不轻,告病回家定能成。”

金大夫将父亲的告病本章写好,等皇上五更早朝,面见皇上:“万岁,微臣之父有告病本章一折,伏乞我主龙目观看。”天子一看:“哦,金爱卿贵体失调,你把他扶上殿来见我!”金大夫想:“阿弥陀佛,好了装病,不然就怕命也送掉!”金大夫随手来到父亲朝房:“恭喜父亲,皇上等你验病准本,不过你要装重点,说话声小点,要有病腔啊。”这遭,老太师扶住金大夫的肩头,金大夫抱住老太师的夹肘——

金大夫将父亲歪歪斜斜扶上金銮殿,

他脚一蹬,手一松,金丞相一个踉跄跌倒在殿中。

万岁问:“卿家,你后面何人?”“万岁呀,是我的老父亲。”“老爱卿,抬头见我!”

丞相抬头把眼睁,万岁连连叫几声。

万岁,我现在头疼如同千刀砍,腹痛好似万箭穿。

耳目昏花不得过,四肢无力欠精神。

万岁呀,我热起来如同炉中火,冷起来好似水生冰。

万岁呀,我毛病上身就如此重,不晓得可有命残生。

金丞相是朝纲耳目大臣,万岁见他病到如此样子,倒也十分心疼。爱卿呀:

你三天之前还面如三月桃花红喷喷,今朝怎像九月菊花又遭霜。

爱卿呀,现在你是心肺不适,还是脾肾不宁,快诉于寡人得知情。

金丞相说:万岁呀——

我平常从无灾和难,这叫立时起风云。

昨夜东北风毛雨伤了我,就寒寒热热不分清。

万岁说:“金爱卿,你不用愁,这叫‘急惊风’。乡有民医,国有太医,我把太医召来,替你对症下药,细细调理,你的身体自会早日康复起来的。”金大夫一听,吓掉大半条命。他心里有话:若是被太医看出他父亲没病,这个欺君之罪如何担当得起?他就赶紧磕头,跪下来帮求——

万岁呀,恕我父亲有个家乡份,让他回去会会我生身老母亲。

万岁说:“爱卿,孤王江山千斤重,你父亲肩挑八百斤,他不在朝纲,哪个操劳国事呢?”金大夫说——

万岁呀,父亲不在朝纲内,还有我兄弟两个人。

我帮执笔安天下,二弟帮皇治乾坤。

天子一听,果然高兴:“老爱卿,孤王准本,你速回宾州治病。格么,卿家,你是有功之臣,我对你也不轻欺慢待,赐你半副銮驾,八人大轿,把你送到宾州。”金大夫一听,连忙跪上一步:“请万岁免费龙心。假使我父亲用銮驾回转,逢州有州官接,过府有府官迎,在路上要耽搁时间,延误其服药调理。伏乞我主赐免见牌一扇吧!

逢州不需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天子准奏,赐免见牌一扇。金大夫谢主隆恩,退后百步,来到自己朝房,对金丞相说——金殿上面若是转不过弯,就要步步踏进鬼门关。

“父亲呀,三弟年纪轻,你回去训教要耐心,不可用处治下官的法子来对付他。

三棒五棍把他来吓坏,对不起我生身老母亲。”

金丞相说:“这我晓得。不过,我不在朝纲你要谨三分处事,退一步做人。

我今不在朝纲内,‘三年无改’父放心。”

金太师跟手向书仪官交过印信,又派人到水码头雇官船一只。动身之日,文官送出金銮殿,武官送出正阳门——

个个跪在码头上,就像童子拜观音。

金丞相站到船头上把手摇摇:“众位年兄不必客气,你们朝房事情多端,请速速回转吧!”丞相一路不停,来到宾州城内憩官亭。顿时放炮三响,惊动宾州城内民众、官员。这遭,众官员个个拈香,前去迎接,用八人大轿把丞相送到金相府。

钱太夫人闻讯走出高厅,正要上前,金太师已下轿相迎,一把搀住钱太夫人——

我想你想到肝肠断,望你望到眼睛穿。

钱太夫人也说一套客气话——

我把你当作怀中乳,时时刻刻挂在心。

夫妇两个手搀手,并并排排进高厅。

太师来到高厅,梅香奉过香茶解渴。钱太夫人跟手吩咐厨房不要歇手,办菜办酒,为太师洗尘。一歇辰光,酒菜停当,端到高堂。老太师问了:“夫人,我多年不在家,金相府的人丁怎不兴旺?”钱氏夫人说:“你少说点,你不在家,我梅香也多买了几个,安童也多买了几双,人口只有变多了。”太师说:“夫人,我不信,我讲把你听。

往常我回来有三儿迎,今朝怎不见小书生?”

太夫人说:“老太师哎!

我家书上面写得明,你装聋作哑为何因?”

老太师说:“不错不错,怪我健忘。现在三儿在哪个寺院,哪个庙堂?等我去望望。”钱氏夫人倒为难起来了——

太师呀,千百间房子他不蹲,木香棚里诵经文。

太师一听,漫不经心:“夫人,还好哩,一脚踏牡丹——造化又造化。三儿修道只有我金相府晓得,外边人还不知道哩。安童,替我把三儿呼唤前来!”

安童奉了太师令,急急忙忙向前行。

安童来到木香棚,口喊:“三少爷,你还在这里念倒头经哩,不得了啦!”“奴才,大惊小怪,天塌下来啦?”“天塌下来不要紧,老太师家来了,叫我来唤你。”

三公子闻听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三公子说:“你这奴才,我家父亲回来怎不对我通报一声,让我好去迎接他?”“啊呀,还提迎接,我们晓得老太师回来,连忙备轿,他倒来到府门口了,怎来得及向你通报?”三公子一听,只好将引磬木鱼一搬,《三官经》对怀里一按,双膝跪到地上,叫声“师父呀!

父亲准我修办道,我再回来陪世尊。

倘若不准我修行,就少陪师父领头人。

师父呀,若是我父言语冒犯你,你要包涵八九分。

师父呀,此番我若有长和短,你要照应我二三分。”

安童说:“不要做鬼了,还不快点去,太师在那里立等哩!”

安童前头来引路,公子在后紧相跟。

三公子来到高厅,拜见父亲。老太师笑眯眯,走上前去:“三儿免礼。”太师用手一带,三公子对他怀里一戤。“儿呀,金相府大概有人对你偏茶扣饭,让你瘦到这种样子?”“父亲,不是的。安童、梅香听说听道,不敢五难六犟。只怪我自作自受!”“哦,我晓得了,是我儿读书用功,操心劳碌,吃点茶饭总不养肉。”“父亲,不是的。”“好,你把长文章、短文章,新文章、老文章,统统拿来把我看一遍,今年皇上开大考哩。”三公子一听,浑身松劲。叫声:“父亲呀!

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莫说真。

我‘五经四书’总不读,单读一部《三官经》。”

金丞相说:“儿呀,好的呢,不管底高经,字嘛,一样的识,书嘛,一样的读。今年皇上开考是考‘三官诰’,这是天下诸子不为,唯是我儿独有。

只等皇上开大考,你稳中状元头一名。”

三公子说:“父亲,你说错了,《三官经》不好进京科考。”“喔,既然《三官经》不好科考,读他何用!”三公子说——

父亲呀,我念经不是去赴考,为的是和阎王攀交情。

身后不受轮回苦,及早吃素苦修行。

金丞相说:“儿呀,我这么大年纪还不曾想到阎王小鬼,你年纪轻轻的,怎想到它的呀?要修么,到老来好修。”“父亲,你不相信,我来说把你听。

小时不修老来修,老来修得气吼吼。

腰驼背曲路难走,黄泥护到颈脖头。”

金丞相说:“冤家,我晓得你修行是拗气,其实是对妻房不满意。你大嫂嫂是熊总督家小姐,二嫂嫂是桂翰林家千金。王氏不过是四品黄堂太守之女,门第不高,生得又不美貌。这次等我进京,请六部大臣到侯门爵府里帮你说一个。

娶一个美貌千金女,把王氏当做路边人。”

公子说:“爹爹呀!

要谈闺房女,好丑不能欺。

高田是祖产,丑女是真妻。

当年张敞嫌妻丑,天空里毁拆蟒袍衣。

即使妻子再美貌,也代替不了上天梯。”

金丞相说:“哦,我晓得,你大哥是文,二哥是武,你无官无势,怕日后分家要吃苦。那我写封信到北荫山关把你母舅请来,早点替你们分家。

好田好地分把你,丑的分把你两哥哥。”

“父亲,此话错矣!田地是空的。”“怎样空?”“你不相信,我说把你听。

田也空,地也空,空挣田地,

到后来,只落得,七尺坟茔。”

太师说:“儿呀,你不要田,多分点房屋把你吧。”“父亲,房屋也是空的。

房也空,屋也空,空挣房屋,

到久后,四块板,就可安身。”

太师说:“你不要房屋,多提点金银财宝把你。

金银财宝你多得,另提几件宝和珍。”

三公子说:“父亲,金银财宝也是空的。

金也空,银也空,空有财宝,

到久后,见阎君,赤手空拳。

金银要惹事,财宝是祸根。

亲眷为它恼,邻舍为它争。

弟兄之间为钱财,骨肉亲当做路边人。

皇上为了金共银,两国相争动刀兵。”

太师挨他缠得没法,说:“你这冤家!”“啊呀,父亲,你提到冤家二字,我倒想起一个陈员外来了,他终年无子,就东庙里求神,西庙里拜佛,开头生一个儿子叫金银,后来生一子叫财宝,最后生一子陈员外嫌多了,就叫他冤家孽障。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你来把罪我受!’到了以后,阎王要捉陈员外了,他喊金银,‘金银呀,阎王要捉我了,你跟我到阎王家去,替我担当点罪孽!’金银说,‘我不跟你去。’又把财宝喊到身边,‘财宝,你跟我上阎王家去?’财宝说,‘我不同你去!’陈员外没法,把冤家孽障喊到身边,‘冤家孽障,阎王要捉我了,你陪我去,替我担当点罪孽?’冤家孽障说,‘好的,我陪你去。’

金银财宝带不走,冤家孽障紧随身。”

太师对他一相:“嘿嘿,你竟打趣于我?我一不打你,二不骂你,好言相劝,你竟羞辱起我来!安童,头号枷锁嫌重,三号枷锁嫌轻,替我把二号枷锁搬到高厅上!”安童把二号枷锁搬来对高厅上一掼,三公子吓得不敢动弹。太师说:“安童,拿来看的?替我动手!”安童说:“老太师呀!

自从盘古到如今,哪有奴才枷主人。”

金丞相说:“我老太师做主,石头化卤。替我把他枷起来!”安童没法,跑去对三少爷面前一跪。金三公子说:“安童,不怪你,你们动手!”安童把三少爷的头对枷里一卡,罚他掮枷。太师在枷锁的封条上写道:一天回心,一天开枷;一个月回心,一个月开枷;一年回心,十二个月开枷——

三年不肯回心转,三十七个月坐死你马房门。

三公子问:“父亲,一年十二个月,三年只有三十六个月,还有一个月可算饶头啊?”“冤家,这要看你的运气。三年闰中间是三十七个月,三年闰两头是三十八个月。

按规矩一天不得少,活活坐死马房门。”

丞相将言说,冤家你听清。

只怪你无义,莫怪我无情。

四个安童把三公子连枷带锁搀到马房门口说:“少爷,你是坐碎谷房还是坐马房?”“安童,碎谷房怎样,马房怎样?”安童说:“碎谷房和马房差不多,一排房子两个门。”“安童,我就上马房!”安童就问了:“少爷,你几时回心?”“奴才,我要回心不在高厅上回心,枷到马房就回心啦?”安童一听,浑身松劲。叫声——

少爷呀,你如三天不肯回心转,就要活活搀死我安童四个人。

三公子说:“格么,你们丢手,等我一个人扛一歇工夫,你们出去相相再来搀可好?”四个安童相互瞄瞄眼睛,齐齐一丢,压得公子眉头一皱。四个安童连忙又搀起来。心想:啊呀,这个骨尸怎这么重的?一个麻利安童说:“你们三个人搀住,我出去一下。”他到竹园里斫四根紫竹,把枝梢一秃撑住枷锁四个角,上面再用链子横起来。这样,下不卡肩头,上不顶上腭,搬点砖头衬呀衬,给三少爷当张凳。哎,三公子往下一坐,又开起心来了:“安童,替我到怀里摸。”“三少爷,摸底高?”“把我的《三官经》摸出来,我要念哩!”“啊呀,你到这种地步还念这个倒头经?”“奴才,锁得住我的手,锁不住我的口,我有口气总要念的。”安童替他从怀里摸出经书来放在枷板上让他念。念到边,手不得上去掀。三公子叫声:“安童来呀,快点替我枵经。”安童一听,连忙对外跑。三公子喊道:“奴才,快点替我枵经啊。”“烧经烧经,我身边没得火,不去拿火怎烧得着?”“奴才,哪个叫你用火烧的?替我枵到那半边。”“啊依喂,少爷,你是相府之子,读书识字,我家父母手里穷,沿小不曾开过蒙。

人倒像个冲天棍,斗大的字识半升。”

三公子说:“格么,我做个关目你总懂得的呢。我一遍念到头,用嘴一尖,你就替我枵到那半边。”安童说:“少爷,你念经倒有功劳,我枵经又没功劳。”“安童,我也分点好处给你。

功劳修到十分整,同你来个二八分。”

不说金三公子带枷念经,安童帮忙。再提丞相大人心狠哩,吩咐厨房一天只准送三碗汤粥,而且他亲自督厨,不准烧厚。梅香就想:“年少后生,一碗汤粥够做底高啊!况且三少爷平时待我们也好, 就把粥碗舀舀满。” 哪晓得汤粥薄, 一端一渥,手指头烫得像根红蜡烛,跑去对枷锁板上一搁,嚅嚅突突就哭。三公子说:“梅香,你要做出这种腔调来做底高?你愿送就送,不愿送又没哪个强逼你?”梅香说:“三少爷,不是我不愿意送,是粥烧得薄,一跑一渥,我指头烫得像红蜡烛,你说我可要哭?”“原来是这样!”三公子对碗里一望——

梅香呀,我家廒房米麦千万石,今朝怎穷到这功程?

梅香说:“米是多哩,不过老太师监好厨的,不准烧厚。”公子把头勾起来对碗里一望:“安童,快点把我搀出去。”“为底高?”“不好,不好,马房要倒。”“少爷,这马房实墙实盖,怎得倒哇!”“你说不倒,怎晃动的?”“少爷,是粥汤起浪,照见屋梁在荡。”公子依还又对碗里望望,一望就怪梅香了:“你作孽啦。”“少爷,我作底高孽?”“粥汤么就汤点,春二三月芋头种很贵,你帮我个芋头芽子在碗里,我吃了又能多饱多少时啊?”梅香一望:“少爷,碗里不是芋头芽子,是你的鼻影子。”三少爷一听,果然相信——

梅香呀,你不要再送粥来吃,我情愿饿死马房门。

梅香说:“三少爷你吃,一米度三关,充充饥也好的。”三公子没法,端起碗来做偈文一首——

一碗汤粥薄悠悠,鼻风一吹两条沟。

远看好像西湖景,缺少渔翁下钓钩。

三公子等粥冷尽,摒住气,一口喝到底,就两粒半段米,碗总不用洗。梅香收碗,三少爷问梅香:“你可从沉香阁经过?”“少爷,那是必经之路。”“你替我带个信把王氏,叫她在金相府里慢慢过吧!

如果金相府不好过,就到娘家去安身。

譬如当年没出嫁,还是闺门女千金。”

梅香路经沉香阁,拜见三主母。王氏问:“梅香,你在哪里的?”“我送早点给三少爷吃的。”“喂,你告诉他,我公公回来了。”“三主母,你现在才晓得?三少爷已被老太师枷进马房里了。”“不枉的,他要念这倒头经哩!”“三主母,你心真狠哩。三少爷还叫我带个信把你……”“他说底高?”“他叫你好过么,在金相府里慢慢过;如果金相府日子不好过,就到娘家去安身。”王氏叹了口气:“梅香,有底高法哩?去帮说情吧,又没哪个帮我作证。”“三主母,你如去帮三少爷说情,我去帮你做硬证。”“梅香,你去帮我作底高证?”“三主母,这你不要问,到时候我会说的。”

一主一仆人两个,气气闷闷下楼门。

王氏来到暖阁高楼,一见婆婆,嚅嚅突突就哭。钱太夫人一看,心里很不高兴:“三媳妇,你何苦啊?我家三儿么,不过就为修道,已经给老太师押进马房了,你还要他怎样?”梅香说:“太太,不是哇,三主母是来帮三少爷说情呱。现在三少爷情愿回心,点火烧经,不修倒头道了。”“可当真?”梅香说:“太太,我还说谎吗?”钱太夫人说:“只要他回心,我去帮他说情。”

婆媳两个手搀手,高高兴兴下楼门。

钱太夫人拜见老太师。王氏拜见公公。老夫人说:“老太师,三儿现在情愿回心,点火烧经,我来同太师商议商议,能不能看我的情面把他放出来。”“夫人,我跟他是爷儿父子,不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只要管到他情愿回心就好啦?安童,替我开枷落锁,把他带来见我。”

安童奉了太师令,三步并作两步行。

安童来到马房:“恭喜三少爷,贺喜三少爷。”“你这奴才,笑我坐马房啊!”“不是的,老太师叫我来替你开枷落锁,带去见他。”“可曾有哪个帮我说情?”“只见三主母和老太太在那块,可能是三主母说的情。”三公子说:“王氏,你何苦啊!

你真是有眼有珠不认人,白白为我费精神。

宁可钢刀头上滚,今世不开酒和荤。”

三公子说:“安童,你不要开枷。你们要懂规矩:当皇枷要当皇开,当府枷要当府开,当我父亲枷的,还要当我父亲开。”

四个安童连枷带人搀到高厅上,急坏丞相老大人。

老太师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奴才,我叫你替三少爷开枷落锁,带来见我,为底高原封不动?”“老太师,不能怪我们。三少爷说我们不懂规矩:当皇枷要当皇开,当府枷要当府开,当老太师枷的,还要当老太师开。”丞相忍住一肚怒火,为三公子开枷落锁。

丞相运足千斤力,枷锁扳得碎纷纷。

叫安童畚到后花园,一概把它化灰尘。

老太师吩咐厨房动手,办菜办酒,一歇辰光,端到高堂。“儿呀,打不断亲,骂不断邻,只要能开荤饮酒,我们还是爷儿父子。来,陪我饮酒。”“父亲,席不正不坐。”“我家三儿拘礼哩。安童,替我把台子搀正了。”安童把台子放放正。“儿呀,这遭好坐了。”“父亲,父子不同科。”“哦,忌讳我老头子。好的,好的,我坐旁边,你一个人吃。”“父亲,热酒我不吃。”“好的,冷冷,冷冷。”又等一歇:“儿呀,这遭总好吃了吧!”“父亲,冷菜我不吃。”“好。安童,替我拿去回烫回烫。”安童又拿菜到厨房里热热烫,端到高厅。“儿呀,这遭总好吃了?”“亲爹呀!

要我回心又转意,我还要几件宝和珍。”

太师说:“儿呀,你不过要发财唷,我从京里回来的辰光不就对你说过,只要你开口,要底高我总归把你的。”“父亲,我家里没得。”“没得不要紧,可以进京向皇上要。”“父亲,皇上也没得。”“皇上没得,我好请皇上出旨到十三个省里去觅的。“父亲,我们中国总没得。”“中国没得好到外国借的。”“父亲,天下总没得。”“冤家,你说说看,到底是底高东西?”三公子说——

父亲若要我转回心,西天太阳往东行。

母亲若要我转回心,东海龙潭起灰尘。

哥哥若要我转回心,人死到“五七”再还魂。

嫂嫂若要我转回心,湿水灯草着火明。

王氏若要我转回心,白发变作少年人。

钱太夫人说:“太师,可有几件拿把他?”太师一听,气得没命。说:“夫人啊!

他句句说的刁难话,退道心没得半毫分。

一件东西总办不到,看他回心不回心!”

老太师即命安童把家法板子请得来。安童随手将家法板子拿来对高厅上一放,两眼直望。“安童,家法请来是看的?替我动手!”安童说:“老太师,他一岁是主,我百岁是奴。

世上没得奴欺主,奴仆不好打主人。”

老太师对三公子说:“嘿嘿,安童也看主仆之面,你竟不看父子之情!”金三公子说:“安童不打,你好打格。”

丞相闻听这一声,拨开心头火一盆。

一把抓住他青丝发,拳打足踢不留情。

丞相打人不在行,一记打在公子的性命堂,呜呼哀哉见阎王。安童喊:“老太师,三少爷挨你打杀了!”老太师手一松。三公子“崩叮咚”,头朝西,脚朝东,身子一动也不动。王氏走上前去背背:“三少爷,起来唷,我们上楼。父打不仇,母打不羞,我们走吧?”王氏背呀背,三公子倒一动也不动了。

喊他不作声,两足不打蹬。

脸上白得像张纸,牙关骨咬得紧腾腾。

王氏毕竟跟他是夫妻,有感情的。一见这种腔调,叫声:“三少爷啊!

你早也修来晚也修,修到这种祸场头。

公公呀,你既要把他来打死,何必把我娶过门。”

老太师一听,心中烦躁:“大胆王氏!三儿是我养的,我打死他与你何干?”王氏挨老太师一吼,只好住口。只是哭得不得过——

三少爷呀,你年纪轻轻正好过,二八青春就不做人。

公公哎,人说虎毒不食子,乌鸦也知爱亲生。

我王氏前世又不曾盗你的墓,为何要拆散我夫妻两个人。

三少爷呀,你黄泉路上等等我,亲亲夫妻一同行。

王氏越哭越伤心,气直对喉头上涌。

高哭三声亲姊妹,她活跳鲜鱼也丧残生。

钱氏夫人对老太师说:“好了好了,你规矩重哩,管男女有用哩!打死三儿是自己生的,躁死王氏是别家人,可要偿命?

给你再蹲一个月,金相府要改作枉死城。”

老太师一听,随手吩咐安童备轿。安童说:“太师,备轿做底高?”“我进京啦!我在京里太太平平,腾腾空弄封书信叫我回来。才给三儿稍微加点规矩,啊喂,她倒又心软了!”钱太夫人想:“不能让太师发火,他对京里一躲,两条人命丢把我,我这日脚怎得过!”赶快走到太师面前,背背他的衣袖,拍拍他的肩头:“太师,我才间高声两句,你包涵不起,我来赔礼,家里出了这种事体,还要同你商议商议。”太师说:“好哇,有事应当商议。你们不要惊慌,我在京里见得多哩!——安童,舀碗阴阳水来。”安童一听,吓得没命:“嘿嘿,我家死一个不算数,死二个;死两个不算数,还要死三个、四个,这下有得死哩!”“奴才,你口出胡言!”“太师,你叫我到阎王家去取水,阎王不要捉我去变鬼?”“奴才,哪个叫你到阎王家去取水?”“喔,你叫去取阴阳水,不到鬼门关就取到啦?”“奴才,河水么是阳水,井水么是阴水。河水同井水一并就是阴阳水。”安童连忙拿副水桶,挑一担水对高厅上一放。太师说:“奴才,叫你取一碗水,怎挑一担来的?”“让三少爷和三主母洗个澡,好活快点。”老太师用碗舀上水,吩咐把小夫妻俩的头发打开。他三仙胡子一分,喝水一喷——

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激面又还魂。

夫妻转还魂,嘴里只是哼。

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

金三公子对钱氏老母看看,叫声:“母亲,

譬如我沿小关节重,三六九岁丧残生。”

又对太师望望,叫声:“爹爹哎,

我才间到了鬼门关,两个童子用手搀。

阎王要我修办道,你为何又喊我把魂还?

爹爹哎,金相府里多余我,阎王家却少我善心人。”

太师闻听这几声,更加恼怒八九分。“好,你这个三冤家!‘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教而不改,可谓大逆矣!’安童,替我拿枷锁来!”“老太师,枷锁被你扳了得呱。”“不,那是二号枷锁,替我取大号的来!”仍将三公子一枷一锁,贴上封条,押进马房。

太师气昂昂,枷儿进马房。

任你生铁硬,久打必成钢。

老太师又吩咐安童:“替我断他饮食三天,不准送一滴汤水,看他还修不修!

哪个偷送茶和点,一起同罪受苦刑。”

安童架住金三公子来到马房门前:“三少爷,哪里安身?”“还是照旧,送我进马房。”三公子二进马房,安童仍旧用四根紫竹撑住四角,搬些砖头衬衬,让三公子坐下来。三公子说:“安童,到我怀里摸摸看。”“三少爷, 摸底高?”“把我的《三官经》摸出来念。”“三少爷,老太师吩咐断你饮食三天整,不晓你性命可稳。肚子这么饿,还念它做底高?”“安童,这不要紧 ,俗话说,‘三天不吃,挺肚子过桥’。你不信,我说点古人的事把你听。

孔圣人,在陈国,断粮七日,

有弟子,公冶长,菏州借兵。”

安童说:“三少爷,你怎好与孔夫子比?他到有弟子到菏州借兵解难,你有哪个到老太师面前说情?”三公子说:“格么,我不好与孔圣人比,好同伯夷、叔齐比。

有伯夷,和叔齐,推位让国,

首阳山,采薇食,苦度光阴。”

安童说:“三少爷,你更不能与伯夷、叔齐比。他们赌气不食周粟,还能在野外挑薇菜度日。你身上的枷锁千斤重,怎得抽身?”三公子说:“我不比伯夷、叔齐,还可以与颜回相比。

有颜回,在陋巷,不改其乐,

一箪食,一瓢饮,苦读五经。”

安童说:“三少爷,你也不能同颜回相比。他还有一箪食,一瓢饮,你半瓢在哪里?”众位,金三公子在马房遭难,第一天好过,第二天难熬,到三天饿得眼前金星直冒。他想想不得过,倒哭起来了:“师父哎,

弟子在马房遭磨难,你在灵山可知闻?

总说修道有好处,我看不如劝世文。

饿死马房我情愿,《三官经》丢下给何人?

师父哎,你早来三天能救到我,晚来只好会魂灵。”

一口怨气不打紧,惊动三官大帝尊。

三官大帝端坐八景宫中,忽然坐卧不安,心血来潮。他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我徒弟在马房遭难危急,呼我搭救!”

三官大帝忙动身,蓬莱山到面前呈。

三官按落云头,站在仙山:“玉清首徒,前来见我!”玉清真人抬头一看:“师父,你无事不出门,到此有何吩咐?”“首徒,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即速下凡,赶到宾州金相府。金福公子被父责打,正在马房遭难,你去把他度到终南山,让他成其正果。”“师父,为徒即刻就去。”

玉清显神通,驾云又乘风。

前往金相府,度救修行人。

众位,玉清真人来到马房门口是二更以后,三更将初,半夜子时光景。玉清对马房里一望,四个安童坐在一起,轮流看望。玉清一想——

任我玉清道功深,一人难度他五个人。

玉清真人没主意,只好到当方寻“土地”。众位,土地菩萨住哪块?

土地老爷本姓张,住在村头角落上。

玉清来到土地庙前:“土地可在家?”土地老爷上街点卯去了,土地娘娘莲花夫人把头伸出来一望:“我才间眼皮发跳,猜有神到。原来是玉清真人啊!有何贵干?”玉清说:“我来向你借桩东西。”“借底高东西?拣有的拿。”“有是有的,不知你可肯借?”“借底高?”“借四条睡魔虫。”“有,尽你拿。”玉清真人拣了四条精精壮壮、肥肥胖胖的睡魔虫,对袖中一拢,来到马房门口。玉清真人手一松,四条虫子对四个安童鼻子里一攻。这四人齐齐的“阿呸”一个大喷嚏。打打呵欠,揉揉鼻子,眼睛涩罗呵,像是要做窝——

瞌睡一来了不得,打呼如同响雷阵。

玉清见安童入睡,就在马房门外面转溜溜,踢砖头,惊动一下三公子。金三公子想:有人来了。

可是安童送茶点,端进让我度残生。

玉清一听:啊呀,他饿得厉害哩,要赶紧度他动身。随即口出诗言,让金三公子晓得——远望青山绿沉沉,山旁站着一个人。

可惜腹中无一口,田中农夫一直行。

金三公子一听:“啊呀,这是一个字谜呀!——青山绿沉沉,哎,山是绿的;山傍一人 ,哎,是仙字;腹中无一口,哎,他晓得我肚子里三天总不曾有一口汤水进去;哎,不对,福应该是我金福的福。福中无一口,只剩示和田了;田中农夫一直行,是个神字。呵呵,我师父来了!诗中我知神仙到,师父连连叫几声。

师父哎,我在这里遭磨难,快来搭救落难人。”

玉清真人说:“师弟,我不是你的师父,是你的师兄,师父叫我来度你的。”“师兄,我有枷锁在身,不能开门。”玉清说:“我有四句佛言,你只要能对得出来马房门自然会开的。”三公子问:“哪四句佛言?”玉清说:“你修行好比栽棵稻,你晓得这稻是何时报的芽,何时开的花,何时结的籽,何时可归家?”三公子回答说——

三清寺得经稻报芽,木香棚苦修稻开花。

马房遭难稻结籽,师父度我稻归家。

三公子答出这一声,玉清打开马房门。

三公子问:“师兄,你来度我,可曾带干粮?”玉清真人说:“师弟,不要说干面,子总不曾带。”“师兄,你不要开玩笑,我饿得心里发慌,站总站不住,问你可曾带干粮!”“啊,干粮啊?师父有点东西给我带来的。”“底高东西?”“有半粒豌豆 ,带把你充充饥。”“啊呀,你真是小人做事不大,大人做事不小,这半粒豌豆够我做底高?还不够塞牙齿缝哩。”“师弟,你不晓得。

豌豆半个红来半个青,费了师父多少心。

五百年时间长一粒,带到马房来度善人。”

公子拿起来对嘴里一撂,牙齿几嚼,酥松松,甜滋滋:“吾所欲也!”“师弟,你可饿啦?”“师兄,不饱不饿,真正好过。”这叫——

天赐灵丹药,凡人不知闻。

欲修成正果,自有度难人。

玉清说:“师弟,我们走哇。”“师兄,我身上有枷锁,叫我怎得走?”“啊,不难,我来念开脱咒:‘天开锁,地开锁,神开锁,鬼开锁,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一个“敕”字非小可,枷锁脱落地埃尘。

三公子说:“师兄,我金相府前门关的,后门闩的,围墙又高,又没梯,倒要插翅飞哩!”“哎,就是要插翅飞。师弟,你背住我的肩头,我背住你衣袖,你眼睛一闭,不要吸气。”玉清真人用拨金关一道——

把公子拨到云端里,飘飘荡荡就动身。

玉清一想:我不能一次就度他到终南山。不让他遭点烦,他也不知修道难。主意已定,真人将云头一收,把他对荒地一丢。公子抬头一见,前不靠村,后不着店。

师兄哎,一片荒地草萋萋,叫我修道往哪里?

玉清在空中叫道:“左手为东,右手为西,面为南,背为北,你速往甘肃,从特道州转个弯,径往终南山!

路在口边逢人问,寻访高山办修行。”

卷四 上终南山

苦尽头,难方休。神州度,任遨游。

修身历尽千般苦,苦到尽头难方休。

神州三官解厄运,极乐仙山任遨游。

上册之文方才讲到玉清真人把金三公子度到中途,把他对荒山野地一丢,告诉他终南山在甘肃特道州。金三公子直奔北方而行。他走过一里又一里,行了一程又一程,只觉衣衫单薄,疲乏难忍。玉清真人故意同他作难,用丝棉纸在手中一搓,仙气一呵,顿时天上黄橙橙,乌昏昏,北风呼号,大雪纷飞,三公子冻得牙齿敲铛当,浑身像筛糠。叫声:“师兄哎,

修道之人运气低,出门遇到大雪飞。

早知今日要落雪,怎不叫我带寒衣?”

玉清真人随手用灵芝仙草一变,变作雨伞一把,蓑衣一件,丢到金三公子面前。金福走近一看,前无人影,后无足迹。他想,一定是师兄送来搭救我的。

该应我修道又出家,师兄在云端里送袈裟。

他把雨伞拿到手,又吟偈文一首——

雨伞生来亮堂堂,山竹做柄篾做簧。

寒冬腊月挡风雪,夏日炎炎遮太阳。

蓑衣雨伞随身带,哪怕它雪重风又狂。

公子朝前奔,想起他父母两个人。

双亲呀,我已不在马房里,寻访高山去修行。

公子朝前奔,又想到妻子王慈贞。

贤妻呀,你在沉香阁享洪福,我在狂风大雪中。

玉清在空中一听,心上一惊:师弟,你思念父母出于孝心;思量王氏,莫非是起了邪念?既出邪念,不访让我来试他一试。玉清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绝色美女模样。看见公子一到,连忙对雪坑里一跳,嘴里就喊:“行路君子,过往客商,做做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想:人到难中须搭救,见死不救罪孽深。随即问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玉清说:“如字没得口,安无宝盖头。”公子一想:如字没口,安无宝盖头,总是“女”字。就说:“啊呀,你是个女子,我不可救,男女授受不亲,少陪了。”公子越走越远,女子越喊越响:“欲知心肠狠,当数吃素人。

人落雪坑总不救,你枉到高山去修行。

歪心也能修成正,佛国里蹲不下许多人。”

公子一想:这话不错,如果我不去救 ,修到点道功,不要挨她咒骂掉?随即退回雪坑,把雨伞柄伸过去:“来,背住我的伞柄,好拉你上来。”

公子修道心意诚,伞柄搭救落难人。

公子前头走,女子后面跟。公子问:“女子,你上哪去?”“我上终南山。公子,你上哪去?”“我也上终南山。”“啊,原来你是修道之人,这样我和你是同路。”公子想这就讨嫌了,弄个女子跟在身边,多不便呀。就撒谎说:“喂,你不要跟我走,我不上终南山。”“你上哪去?”“我上天。”“呃,你上天,我跟你上玉皇家去烧香。”公子一听,赶紧就溜。女子说——

恩人腾云前头走,我好驾雾后头跟。

公子说:“当真哦,我又不是神仙,怎得上天?我去投海死哩!”“哦,我原要上海龙王家去看看水晶宫哩!”

恩人要去投海死,我要跟你到水晶宫。

“当真哩,我上马房去受罪,你可去呀?”“我怎不去?”

恩人呀,你上马房去受罪,我就替你来看门。

公子说:“你这个女子,不要头想尖了,心想偏了。”

我家有王氏四品太守女,哪个喜欢你歪心邪念人。

女子说:“恩人啊,你有王氏大娘,那再好也没有了。

我们两女合一夫,她做正来我做偏。

我早上起身快一点,洗脸水送到她床头边。

她睡被子我给她牵,她吃菜么我给她搛。

嘴么学得乖巧点,叫么叫她大娘娘。

生到男来育到女,好替我们三人接香烟。”

公子听了一肚子气:“你这个女子多没得道理,我救了你倒不是了?”“这叫我怎说呢?救倒救我上来了。”“怎说?你有夫家回夫家,有娘家回娘家。”“啊呀,恩人啊,说我命苦,好像盐卤!

从小父母就丧生,叔伯抚养我长成人。

长到二八十六岁,嫁个油头小光棍。

到了夫家三天整,死掉公婆两个人。

丈夫他朝朝夜夜不归家,吃酒赌钱瞎胡混。

连三管他上正路,一命呜呼送残生。

蹲在他家没依靠,半夜三更逃出门。

衣单薄,天寒冷,多亏恩公救我出雪坑。

靠张靠李靠不到,靠你恩人配为婚。”

公子说:“不要胡说,我吃素修行,不来那一套。你就像蚂蟥叮住螺蛳脚——死总不脱身。”“啊呀,恩人啊,你既然不要我嘛,索性不要救我,我蹲在雪坑里,倒是五面着实,只有一面冒风。”“算你会说,东南西北只有四面,你怎说出六面来?”“喔唷,上头一面,底下一面,加起来不是六面?”“好的好的,既然天气寒冷,我这件衣裳是我师兄送把我的,我就把你吧。”随手把袈裟脱下来把她。女子把袈裟对身上一穿:“啊呀,我倒上你个大当,你这个袈裟领大,上面落雪都朝下灌!”“格么,我雨伞也把你。”伞也把了她。公子说:“小弟子好有一比。

雪里赠衣人间少,雨中送伞世上稀。”

女子拿了袈裟、雨伞:“恩人啊,你叫我对此一站,站到明朝中,不把膝馒头站腾空?你真正不要我么,还把我推到雪坑里去。”公子说:“人真邪哩,好人做不得!”公子急得没法——

就狠狠心肠把女子推到雪坑里, 口念弥陀往前行。

玉清真人一阵仙风,上了天空。三公子回过头来一望,影迹无踪。叫声——

师兄啊,你不要三番五次来试我,师弟丝毫没邪心 。

公子走啊走啊,越走岔路越多,心里倒急起来了——

师兄啊,日在东来月在西,不知终南高山在哪里?

玉清真人连忙叫当方土地去带路。土地说:“真人啊,我道功小哇,就怕度不到。”“哎,你去度度看嘛。”这下土地一变二变,变做樵柴汉子模样,带了绳索扁担,一路哼哼唱唱——

大雪落了一天天,片片盖在扁担上。

读书公子识不得,疑是青锋白玉剑。

三少爷一听:嗯,樵夫总出口成章,我不还他一首,算不得相家之子——

雪花飘东又飘西,落到地上盖土泥。

天赐银装裹山谷,地结玉毯衬马蹄。

土地问:“哪个?”“我,修道人。樵夫哥哥,你到哪块去樵柴?”“我到终南高山去樵柴。”三公子想:恐怕离终南山不远了。就问:“樵夫哥哥,这里到终南高山还有多远?”樵夫说——

你要问我几路程,三千八百十五里不差半毫分。

公子说:“啊喂,这么远的路去樵柴,你准备几个月家来?”“几个月,你倒不说几年!

杨木扁担软绵绵,樵担松柴白相相。

半途之中歇一歇,担到家中才出太阳。”

公子说:“这样快?”“快?还有快的不曾说给你听哩!

寅时起身把门开,终南高山樵担柴。

杭州城里卖一卖,不到卯时就转来。”

公子说:“你这种快法子,挣的钱多哩!”“嘿,挣钱?

樵柴汉子心高命不好,逐日樵柴逐日烧。”

公子问:“可以带我去呀?”“带你去?带你去可以,你脚头子倒要放快点。”公子说:“你年纪大,我年纪小,追你总归追得到。”土地菩萨走前面,公子走后面,看他跑得不快,公子放趟子也追不到。土地菩萨越跑越高,跑到九霄,遇到玉清真人:“啊呀,我原说道功小度不到哩。”玉清真人说:“也好,度一段算一段。你丢下来我再去。”玉清真人摇身一变,变做放牛牧童。仙风一散,对地下一站。嘴里哼哼唱唱——

水满池塘草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公子一听:“嗯,放牛童子,出口成章,我不还他一首,算不得相家之子。

笛子生来两头空,千歌万曲在其中。

宫商角羽配成调,调调都吹《喜相逢》。”

牧童问:“哪个?”“我,修道人。牧童,你到哪块去放牛啊?”“我上终南高山去放牛。”公子想:这遭大概离终南山不远了,刚才那樵夫是说昏话的。就问:“牧童啊,离终南高山还有多远呀?”牧童说——

你要问我几路程,三千八百十二不差半毫分。

公子想:啊唷,刚才年纪大的说三千八百十五,才间讲讲说说跑了三里差不多。“牧童啊,外面底高时候了?”牧童说——

东方发白晓星高,大庙和尚把钟敲。

正是万民在安睡,当今天子坐早朝。

公子说:“唔,天要亮了。牧童啊,你到终南高山放牛,几时回来?”“不歇多少辰光,我每天把这头牛啊——

牵到终南高山上吃饱草,西洋湖里洗个澡。

家来耕掉五十亩老沙田,碾掉十担谷子九担稻。

家务营生做一遍,接着再把晚茶烧。”

公子说:“啊喂,你怎这么快的?”“这么快啊?今朝我是用的牛,我家的马还要快哩?

我前天骑马上陕西,母亲抓米来喂鸡。

陕西城里回家转,鸡子还不曾啄到米。”

公子说:“真快,真快。”“快?还有快的哩!

我家妹妹同我赌东道,她点起火来烧眉毛。

我骑上一匹马,打马上如皋。

如皋城里回家转,望望她眉毛还不曾焦。”

公子不相信:“哪有这么快?”“嘿:还有快的哩!

我在水碗上放根针,骑起马来上杭城。

杭州城里回家转,望望银针不曾沉。”

公子说:“这算顶快的了?”“顶快?还有快的哩!我家有匹飞毛腿马,那才真快!

他耳在西天听佛法,足在北天踏云霞。

手在南天把仙桃采,身在东土乐逍遥。”

公子大吃一惊:“嗯,不慢不慢。牧童,你出口成章,读了多少诗书呀?”牧童手对天上舞舞,朝四面八方举举,又对胸口头拍拍。公子说:“这哑谜子我不懂。”“你不懂啊?这叫做——天空当做一张纸,四海龙潭做砚池。

南山松树做枝笔,写不尽我腹中诗。”

公子说:“啊喂,你的诗这么多呀!牧童,你住哪里?”牧童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要问牧童家何处,世代居住杏花村。

公子说:“喔,的确不错。

杏花村上出好酒,居然也出大能人。”

“牧童啊,你今年多大年纪啦?”“老弯。”“九十?”“少弯。”“九岁?哦,你读过几年书啦?”“读过六年。”“啊喂,你真聪明。你三岁就开蒙啦?”“六岁。”“六岁?读三年读到九岁,哪里有六年?”“有个原因的。我早上念书夜里背,夜里念书早上背。

时间虽只是三载,连夜里算来整六春。”

公子说:“哦,你这么好的天资么,怎不读书,出来放牛呀?”牧童说——

去年端坐学堂中,先生称我是神童。

只因父母双亡故,今年来做放牛童。

公子说:“哦,不错不错,为了生活。所以说‘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往往沟头岸坎上埋没了多少人才啊!”牧童说:“修道之人,我还没问,你从何方而来?到哪方而去?”三公子想:他倒出口成章,我怎么好说俗话呢?就说——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牧童说:“喔唷,你出来千把里了吧?”公子说:“是的。牧童啊,你可不可以把我带到终南高山?”牧童说:“我做不到主呀,要问我这条牛哩。我的牛肯么,它就送角;不肯么,它就追人戳。”公子对牛面前一站,叫声——

牛啊,你定是前世未曾修,背驮日月不抬头。

你度我终南高山去修道,免受轮回度神州。

这条牛真懂哩,把头低下去,把角向公子送过来。公子一想:我在三清寺得经时罚过愿的,永不骑骡马畜牲。就双膝对地下一跪,叫声——

师兄啊,终南高山路程远,我暂借此牛代步行。

这下,公子把脚对它角上一搭,往牛背上一夹。玉清真人说:“唔,背对背,靠好了啊!两眼要紧闭,耳听风响,不能睁眼,我这头牛跑起来快哩!”二人背靠背,双目紧闭。玉清真人用拨金关一道——

把它拨到九霄去,云雾滔滔就动身。

公子只听耳边呼噜噜噜如雷响,终南山在面前呈。

玉清真人歇下来:“修道之人醒觉醒觉,到了。”公子睁眼一望:啊呀,真正快哩。便问:“师兄,你究竟家住何方?”玉清真人说——

小道下山来,黄花遍地开。

你问家何处,祖先在蓬莱。

玉清真人一阵仙风,上了天空。这下公子上了终南山。不曾跑多远,山上跳出个武士打扮的人,手提竹节钢鞭追下来了。“大胆强人,这是仙人之境,你来何干?”公子一见:“啊,我倒被你一吓。我当你是草寇大王哩!你说是仙人之境,我倒不怕你了。我来修道的,你家师父哪个?”“我家师父是三官大帝。”“啊唷,我家师父也是三官大帝。”“格未,师父叫你来就不该叫我来,叫我来就不该叫你来。你来倒来了,我又不好赶你走。这样,我们来比一比,哪家官职大,就让哪个登在这个山上。”公子说:“好的。”众位,刚才跳出来的是哪个?是九门提督之子王天罡。王天罡就比势了——

我父亲在朝九门提督职,母亲皇封正夫人。

我是提督府里香烟后,拜师求道来修行。

公子倒笑起来了——

说你家父亲官职大,比我父亲低三分。

王天罡问:“你家父亲多大官职?”“多大官职?

他是当朝一品文宰相, 母是皇封太夫人。

两个哥哥职位高,一大夫来一总兵。

我是金相府里三公子,有官不做来修行。”

王天罡说:“我来修道的,不和你比官势。俗话说一山不容二主,这山嘛,就算让把你,但我有言在先,以后哪个先得道升天,就以哪个为主,哪个晏成仙,就帮为主的管山门。”公子说:“好的。”这下——

师兄弟两个拍手掌,更改没得半毫分。

王天罡从此离开终南山,就到宁波府定山修道。他后来脱胎得道,还是金三公子去度他的呢。

王天罡晏了三天修成正,封为令官菩萨管山门。

丢开这个不说。单说三公子一路上山,一路吟偈——

弯弯曲来曲曲弯,弯弯曲曲上高山。

今朝来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三公子来到山上,见有草地一块,松树一棵,打算就在松树下修道。哪晓得一摸,《三官经》倒抛掉了。公子想不好了,经书不曾带,白吃辛苦到此地。不过不要紧,已经在家念了三四个月了,就背呀背,想呀想,倒背出来了。

日夜背诵《三官经》,忍受煎熬苦修行。

玉清真人想:我家师弟是凡胎哦,要吃人间烟火的,这里又没得五谷怎么行哦!遂用杨枝净水一洒,松果结得蛮大,球球累累,百鸟一见啄了吃。三公子想:百鸟好吃我也好吃。拾一个对嘴里一撂,牙齿几嚼,油滋滋,酥松松。哈哈,我所欲也!

饥饿就吃松枝果,渴用山泉润口唇。

不提三公子来修道,再提安童四个人。

四个安童,到早上小雄鸡一啼,睡魔虫虫入泥,人醒过来了。“三少爷,东天上晓星了,起来念早经哦!”一望,哪有三少爷,六少爷总没得!枷锁脱在地上。安童喊:“不好了哇,三少爷溜掉了呱,赶快去报!”有个安童说:“去报哇?报呀报,皮鞭在那里跳哩!

说我们只晓得兴得慌来相得忙,没得心事管马房。”

有个安童问:“这怎办?”“怎么办,我们把脚底老太师看。”有个冒老九安童把鞋子一脱,袜子一拉,对肩头上一甩:“走啊!”“上哪去?”“噫,你不是说把脚底老太师看?”“啊喂,这样去要吃门杠。”“那到底怎办?”“溜走哇!

东的东来西的西,各自改名换姓做生意。”

有个安童说:“你倒说得便当,我家老太师一品当朝,能管天下,对哪里溜?”“这样,我们先起个马前课。我们四个人互相背住,眼睛闭起来戽。戽到哪里,旋到哪里;旋到哪里,就蹲哪里。”这下,四个安童互相背住,眼睛闭起来,他们在那里戽,玉清真人在云端里望得清清楚楚。

拨金关一拨不费心,太行山到面前呈。

有个安童眼睛一睁:“啊唷,快点,不好了哇。

横一戽来竖一溜, 跌在老太师家泥堆头。”

另一个安童站起来一望:“不是泥堆啊,泥堆没得这么大哇!你望望看,还有石碣,这是山啊。快去看看,这叫底高山?”有个萝卜花眼睛安童跑去一望:“哦,是大行山。”另一个安童对那一望:“唔,你眼睛萝卜花,到夜不认得家。‘大’字肚里有一点的。这是太行山啊,我们上太行山去修道啊!”“我们修底高道?”“唔,我家三少爷念《三官经》嘛,我们好去念‘三官号’呢!”“好的。”四个安童上山了。

第一个安童说:“弯弯曲来曲曲弯。”

第二个安童说:“弯弯曲曲上高山。”

第三个安童说:“今朝上山来修道。”

第四个安童说:“我现成瘌子做和尚。”

一来来到山上,遇见虚无老祖在山上访徒。安童对地上一跪:“拜见师父,我们来修道的。”“你修道念底高经啊?”“我们念‘三官号’。”“哦,只有《三官经》《三官忏》《三官诰》,倒不曾听说有‘三官号’。你倒念点我听听看。”这下安童到山上拾一根柴当木鱼棰子敲,就念“三官号”:“南无三官大帝菩萨,南无三官大帝老子,南无三官大帝老爹,南无三官大帝太太,南无三官大帝祖宗……”虚无老祖说:“呸!这叫什么‘三官号’,分明是胡扯乱闹!我教你,念六字真言。”“师父,怎样叫六个字真言?”“就是‘南无阿弥陀佛’。”

不表安童在太行高山得到安身处,另表相府一段情。

金相府的梅香,真是扁担戤城门——三年会说话,个个会做偈子的。早上起来,一个梅香说——

金相府里我第一, 脸上不洗像黑漆。

眼睛睁得像玉碟, 说起话来像霹雳。

第二个梅香说——

金相府里我出奇, 叫我专门管放鸡。

鸡子赶它竹园里,鸭子赶它阴沟里。

狗子赶它场心里,一竹子打它脖里叽。

再把黄鼠狼请出来,叫它竹园里看小鸡。

第三个梅香说——

天光光来地光光,笤帚生来独柄装。

刷了前厅并后堂,还要替三少爷扫马房。

众梅香嘻嘻哈哈来到马房一望,心吓得直荡:三少爷和安童总没得了。立即来到高厅:“老、老太师哎,不、不、不好了啊!马、马、马房里挨贼偷了……”“奴才,慢慢点说,偷掉底高?”梅香说——

门不开来户不开,偷掉一张八仙台。

太师说:“去查查看,是好的还是坏的?”“老太师,好的怎说,坏的怎说?”“坏的,是夜把手偷了去换老酒,马马虎虎,不去追究;偷掉好的,拿张名片,送到宾州城,叫承审衙帮我查,限他三天。如果说——

他三天不把台子送到金相府,我叫他狗官做不成。”

梅香说——

太师啊,马房里偷走三少爷,顺带安童四个人。

老太师根本不相信,哪有贼子会偷人?

钱太夫人一听:“老太师啊,这点线索你总看不出来?”“夫人,你倒看出底高线索?”“我问你,三天之前,哪个在你面前说情的?”“我家三媳。”“亏你还记得,我看是年少夫妻恩爱,她买嘱安童,纵夫逃走。”

夫人说的无心话,太师以假就当真。

太师随即吩咐梅香:“替我把三媳王氏唤来!”

梅香奉了太师令,哪敢耽搁片时辰。

梅香来到沉香阁,拜见三主母:“老太师唤你,小人奉命前来。”王氏一听:“哎哟!

今朝婆婆不唤我,公公唤我为何因?”

有个快嘴梅香倒说起来了:“三主母,你不晓得?

马房里逃走了三少爷,又带走安童四个人。

还说是你买嘱安童,放他逃走的。”

王氏闻听这一声,跟手跌倒绣楼门,

又是啼哭又是滚,乌云扯得乱纷纷。

不好了哇,总说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有个聪明梅香连忙跑去一把背住:“不格,三主母,我家老太师当朝一品宰相,不会冤枉人的。你去总归要去,太师要审问你嘛,你要笃行之,慎言之,明辨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家老太师不见得就吃掉你呀。”王氏没法,只得去见公公。她身上也不打扮,随手把楼门一锁。梅香说:“主母,你要锁门做底高,等会儿不上来?”王氏说——

梅香啊,我楼房户槛一尺三,下楼容易上楼难!

也有的梅香在暗里挤眉眨眼,交头接耳:“唔,她有数的,有数的……”

梅香搀住主母手,忧心忡忡下楼门。

王氏来到高厅上,拜见公公老大人。

金丞相看见王氏一到,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大胆王氏,你竟有吞天大胆,买嘱安童,放夫逃走!”王氏一听,直喊冤枉——

公公呀,少爷逃走我不晓得,安童逃走也不知情。

老太师一听,用手一指:“王氏,王氏,我晓得你咬口紧哩!

我晓得东海潮头不会自转弯,你放夫逃走还夫难。”

“梅香,替我拿枷锁来!她放夫逃走,就要替夫担罪!”梅香拿了枷锁来到高厅,咣对那一撂。有个梅香弯下腰来对王氏说:“三主母,你晓得三少爷逃在哪里!就照实说了吧!

还出主仆人五个,省得你去做罪人。”

王氏说:“我不晓得,这是件冤枉事。你们该动手就动手吧!”梅香在老太师催督之下,只好把王氏枷起来。太师又在枷锁上贴好封条:今日还夫今日放,明日还夫明日放——

如果还不出人五个,活活坐死你在马房。

一枷一锁,梅香搀了王氏就走。王氏回头对金丞相望望,边哭边说——

公公呀,你在朝纲为大臣,是非黑白不能分。

自己男女管不住,毒棒毒棍打好人。

梅香说:“三主母,既然你有这么好的口才,为底高在高厅上不辩上几句?”“梅香,在公公面前有三尺禁地,我不能辩嘴。”梅香说:“三主母,搀你上哪去?上马房还是上杂谷房?”王氏说:“三少爷在哪房?”“在马房!”“那就送我上马房。”

王氏进了马房门,哭哭啼啼泪纷纷。

哭声爹爹呀,你在广南为官好几载,至今怎不转家门?

爹爹呀,你怎不来到金相府,替我女儿把冤伸。

喊过爹爹又叫娘,你把我当作掌上珍。

自从嫁到金相府,他们当我是路边人。

亲娘呀,你要快来金相府,搭救女儿出火坑!

梅香说:“三主母,你母亲来接你嘛,家里又没人支宾待客,怪只怪你家三少爷要修哩!”一听这话,王氏又哭了——

三少爷呀,你逃走应该让我也晓得,我好跟你一同行。

三少爷呀,你走之前对我说一声,我替你担枷也甘心。

另一梅香说:“三主母,三少爷走如果把你晓得,你肯让他走?”“唉,梅香,只怪我自己啊!

我不怨天来不尤人,要恨只恨我自身。

总怪我前世不曾修,今世里才种下这祸根。”

梅香又劝:“三主母不要哭了。三少爷不是逃掉的,是出门收账的。”“梅香,你怎晓得?”“主母你看哎,账簿子还在这里哩。”梅香不识字,拿起《三官经》来把王氏看。王氏一看《三官经》,犹如钢刀戳她心。破口就骂——

《三官经》阿《三官经》,你是金相府的惹祸精。

依我性子要把你撕得粉粉碎,点起火来烧干净。

梅香说:“三主母呀,你不要撕。三少爷念《三官经》逃掉了,安童哥哥念《三官经》跑掉了,你念《三官经》么,念念你也作兴就飞掉了。”

梅香说的是无心话,后来就弄假成了真。

王氏说:“梅香,《三官经》是不好惹的,惹了它要招灾酿祸。我要修不念《三官经》,你们替我到观音庵抄一部《观音经》回来。”梅香照办。从此,王氏就一心念起《观音经》来了。

王氏千金女,披枷在马房。

前生做得孽,今世自承当。

不提王氏来修道,再说在广南为官的王大人。

王老爷在广南为官,耿直无私,官清民乐。他第一任三载完满,老百姓又留他复任三载。

王乾任满又复任,六载才得转家门。

众位,王老爷在广南复任三年,王氏在马房披枷修道三年,金福公子在终南修道也是三年。金福公子在终南山三年修得怎样了?

修道修了三年整,功劳不见半毫分。

金三公子在终南山松树阴下修道,饥吃松果,渴饮山泉,一气苦修三年。不见功劳,心里想了:总说《三官经》好,哪晓还不如劝世文。我要是依了生身父母,蹲在书房里诵读“五经”,倒也可以龙门高跳了。

三公子起了退道心,惊动南海观世音。

观音老母端坐洛迦高山,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金相府三公子在终南山修道三载,没有成仙得道,让我下界助他。

观音菩萨站起身,带着善才龙女下凡尘。

观音老母云头一落,来到终南高山,叫善才童子变作孩提模样,拿把锹在半山挖井。金三公子看见就问:“你是哪个,为何在半山挖井?”“哦,我是修道之人。家里老母生病,嘴里干得要命,我拿锹挖井,取水回去烧茶给她吃。”“啊呀,你一锹怎挖得起井来?等你挖好井取水烧茶末,你母亲不干渴杀了?”“是呀,一锹是挖不起井来,但我修道人有长心。”三公子一听:啊呀,这是说的我啊!我也是修道之人,就是没有长心。他稀稀步子就跑走了。一跑跑到前山,看见一个老婆婆用根铁棒在石头上磨。这老婆婆是龙女变的。三公子上前深深一礼:“老婆婆,你在这里做底高?”“哦,我的孙女要绣花,缺少一支引线针,我在替她磨针。”“啊呀,你这么大年纪磨铁棒,等你把它磨成针么,你孙女已跟你差不多岁数了,还绣什么花啊?”“哦,相公,修道之人常说呱——”

世上无难事,就怕用心人。

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金三公子听见这一声,脸就红到耳后根。

金三公子直对山上跑。一路跑一路想:我修道三年不成正,说来说去还是道功浅哇!

九月菊花满地铺,华幡宝盖缀明珠。

不怪修行难成正,只因我还欠功夫。

依还回到高山上,再做刻苦修行人。

观音带善才、龙女回转,走到天空遇到文殊和普贤二位菩萨。文殊、普贤问:“三奶奶,你在哪里的?”“哦,金三公子在终南山修修没得指望,起了退道之心,我去劝他一把。”“可曾回心啦?”“又去修起来。”“好。这是他家师父马虎,不曾想到去度他。既然这样,让我们去度他成仙。”

文殊、普贤站起身,飘飘荡荡下凡尘。

来到终南高山,文殊拔根青丝细发一变,变做一只玉兔模样;普贤一变,变做斑斓猛虎一只,玉兔在前面溜,猛虎在后头追。玉兔溜得没处躲,就对三公子怀里一攻。老虎脚一扒一个潭头,尾子一甩像扫场扫帚,跳上趴下要吃他们。金三公子一想:玉兔是弱小生灵,还不够猛虎一口,要吃就吃我吧!猛虎知道三公子想的底高,就坐下来等。金三公子把怀一开,叫玉兔溜走,对玉兔说——

你盘山过岭要小心,备防猛虎再追寻。

玉兔一走,猛虎等吃金三公子。金三公子说:“猛虎,你肚子真饿,我来割块肉把你。”金三公子望望身上很瘦,就想用刀到左手膀子上割肉。可是没得刀,就用指甲代刀,揭下一块肉约有四两重,对盘石上一搁。猛虎眼一白,“扑秃”,倒吃下去呱。还在那舔嘴撩舌,还想吃。金三公子到右膀子上又揭一块,对盘石一搁。“扑秃”,老虎又吃下去了,但还不罢休。金三公子说:“猛虎啊!

一只玉兔没得四两重,我两块臂肉重半斤。”

三公子又对猛虎望望:“猛虎,你肚子大哩。我身上这点肉斋僧不饱,困下来尽你咬,你喜欢我身上哪块肉就吃哪块肉!”猛虎可吃他?不吃他。就从他身子这边跳到那边,那边跳到这边。跳来跳去不过是吓唬他。

这边跳到那边去,那边跳到这边来。

今朝三月二十八,菩萨替他脱凡胎。

正是当年有此事,“圣诞”流传到如今。

文殊、普贤替三公子脱去凡胎,和观音一同回转。走到半天空又遇到玉清真人。玉清真人问:“啊呀,三位菩萨在哪里忙的?”观音说:“我助金三公子修道的。”文殊、普贤说:“我们替他脱凡胎的”玉清真人问:“可曾替他换法名呀?”“这倒不曾。”玉清说:“让我去!”

有道是:人无法名不成仙,锁没钥匙怎得开?

玉清真人来到高山,变作一个道人,手执鱼鼓简板,唱起了道情——

小道下山来,黄花遍地开。

鱼鼓一声响,唱起道情来。

小道下山来,漫步走长街。

寻钱沽美酒,自斟又自筛。

小道下山来,逍遥又自在。

问我家何处?世居在蓬莱。

金三公子闻听道情声,“师父”连连叫不停。

玉清说:“你倒叫我师父,你晓得我是哪个?”“哎,怎不认得?是你把我度出马房在此修道的,我怎能忘记哩。”“哦,你既认得我末,我就告诉你:你已经由观音、文殊、普贤三位圣母替你脱过凡胎了。我是来替你换法名的。修道之时可以叫乳名金福公子;修成正果要取法名,不可再叫乳名。

金三公子你听清,法名叫元阳小真人。

三天之内有黄鹤到,驮你上天讨封赠。”

玉清真人替三公子取过法名,腾空而去。观音来到南天门,人还未到,嘴里就闹:“三官,三官,你好不糊涂,好不马虎!你家徒弟在终南山修道,道功完满,你还不替他封仙,度他上天?”三官大帝说:“他还没有脱凡胎,取法名哩!”观音哈哈大笑:“你还蒙在鼓里。金三公子脱凡胎,换法名,已由我们姊妹三个和玉清真人帮他做了。玉清真人还准他三天之内有黄鹤临凡,驮他上天成仙哩。”三官大帝说:“啊呀,对不起,倒又烦劳你们了。”随即来到御宰台前拜见玉主。玉主召黄鹤前来,命黄鹤立即临凡。

黄鹤奉了玉主令,掠翅起飞下凡尘。

仙风一息,黄鹤对终南山松树顶上一立。口中叫喊:“元阳,元阳,我来驮你上天。”元阳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心想:“啊呀,我这个名字没得别人晓得,只有我家师父知道,现在是哪个喊我?”抬头一望,是一只灵鸟。元阳问:“啊,你可是黄鹤?是黄鹤你飞下来。”黄鹤飞下来,元阳一看,只有鸿雁那么大的个子。就说:“黄鹤,你能驮得动我?”黄鹤就说了——

三天之前我还驮不动,今朝轻轻驾你上天空。

元阳上前用一只脚一踏,黄鹤身子斜总不斜。两只脚一盘,像和尚坐蒲团。

翅膀一蓬尾一动,把元阳驮了上天空。

三官大帝弟兄三个正来天宫接表,元阳一见他们——

双膝跪到平阳地,“师父”连叫两三声。

三官问:“哪是你师父?”“哈哈,三位总是我的师父。”三官说:“徒弟啊,我愁你中途要退道的,哪晓你竟还能修到底!”

三官搀住元阳手,到御宰台前讨封赠。

来到御宰台前,拜见玉主。三官对玉主说:“这是应化童子,已经修成正果,应该成其本位。”

玉主一看笑颜开,这等善人哪里来!

“元阳你吃尽苦中苦,我今朝要封你神上神。

元阳前来听封赠,三茅祖师治乾坤。”

三官大帝不眠笏,跪在那里求玉主加封元阳神职。玉主降旨——

元阳前来加封赠,应化真君你当身。

三官大帝仍不眠笏,还请玉主加封他神职。玉主再次降旨——

元阳前来加封赠,接本章童子你当身。

生死权在手,日日接表文。

加封再加封,可谓神上神。

玉主一封,还要到王母宫中再封,才得成功。王母娘娘对元阳说:“不好了,你要早来三天,我要封你个八仙。元阳一听,两滴眼泪倒落下来了——

师父呀,八仙没得我的份,我枉修道到如今。

王母说:“元阳,你不要哭,我还有一仙不曾封呢!

元阳前来听封赠,八洞飞仙你当身。”

王母顿时赐他钻天帽一顶,腾云鞋一双,袈裟一件,聚风带一根和慧眼一副。元阳说:“我朝也修,夜也修,怎就修到这些东西?”“嘿嘿,这是无价真宝,天下觅不到。你如不信,我来讲把你听。

钻天帽,头上戴,上天入地,

腾云鞋,穿起来,足底腾云。

袈裟衣,穿在身,佛家衣钵,

聚风带,腰间束,八面威风。”

“别看慧眼是两个框当,戴起来越望越清爽。对上望见三十六天堂,对下望见十八层地狱;对东望见扶桑国,对西望见老祖说法台。”“师父,你说的我总望到了,真是个宝贝。”“徒弟,你再戴起对王氏绣楼上望望看。”元阳一望,心里一荡——

楼上灰尘寸把深,王氏不在绣楼门。

楼下结满蜘蛛网,阶上青苔绿沉沉。

元阳想:“不好了,王氏上哪去了?在家一无依靠,可能到极乐村岳母身边去了?”他又把慧眼戴起来对极乐村一望——

岳母端坐高楼上,她越是年老越精神。

“啊呀,莫非到广南我岳父任上去了?”他又把慧眼戴起来对广南一望,只见岳父在衙门里开堂问事,精神抖擞,好不忙碌,王氏也不在广南。王母说:“元阳,你再对老陆地上望望,王氏可在你家老陆地上?”元阳说:“我家哪有底高老陆地、新陆地啊?”“马房就叫老陆地。”他回头对马房里一望——

王氏正在马房门,披枷戴锁做罪人。

元阳可认得王氏?认得的,但又不敢认。就怕一认末,师父要责怪他想妻。就说:“师父啊,这女子不晓得种我家几亩田,少我家多少粮。

看见一个女姣娘,点头数脑哭青天。”

王母说:“呵呵,不要吃了果子忘了树,尝了橘子忘了洞庭山。她不是张三与李四,就是你家王氏女姣妻。因你被玉清度上终南山,她被你父亲押进马房,替你担枷做罪人。你要赶紧临凡,把她度上北海浮山修道。”“师父啊,我不去。父亲同我三世里冤家,七世里对头,我哪能够临凡?”“徒弟,你抵不得从前了。现在你有百般仙法随身,能够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风风到,唤雨雨临,指山山崩,喝水断流,完全去得的。要不然,我再赐你一颗灵丹。”

元阳奉了师父令,带了灵丹就动身。

仙风一歇,元阳对马房门口一立。这在什么辰光?二更已尽,三更将初,半夜差不多。元阳抬头一望,梅香四个,结股成帮,四个人看住王氏一个。元阳想——

就凭我元阳道功深,一个人也难度五个人。

元阳想想无主意,也就如同当初玉清度他自己一样,向土地借了四个睡魔虫虫,向四个梅香鼻孔里一放。

梅香困觉如小死,麻麻木木不知神。

元阳真人在外面转溜溜,脚下踢砖头,嘴里咳断咳断吼。王氏说:“外间哪、哪个呀?

可是梅香投送茶和点?快快端进马房门。”

元阳不做声。王氏想:啊呀,大概是跑路的,不认得路哇!就问:“你是找错户,还是跑错路?我告诉你——

向北就是金相府,向南通到宾州城。

元阳还是不做声。王氏想:啊呀,可不要是贼?公公对我无情,莫怪我对他无义。我也有一份家业,尽你偷吧。就说:“嘿,你听好,要吃东西进厨房,要偷衣裳进香房,要偷宝贝进库房。我家东库里是金,西库里是银,随你偷那桩。

多偷金来少带银,你快做逃灾避难人。”

元阳想:不好哇,把我当贼啦!我来喊她的乳名,让她晓得我是哪个。便喊:“慈贞小姐,你家亲丈夫家来了!”王氏一听,更加伤心,叫声:“不好了哇!

夜半并深更,来了小光棍。

闯进马房内,冒名喊‘慈贞’。

我高叫安童捉拿你,送你披枷戴锁进牢门。”

元阳说:“哈哈,王氏,不要哭。我真的是你家三少爷。”“你是我家三少爷?我问你,我们游看花园,说过哪些话的?”“王氏呀,我记得呱,告诉你。

我比叶子你比花,花开全靠叶来遮。”

王氏说:“你这个油头光棍,在外头听见的,扁担头上套来的。你是我家三少爷么,你晓得我属底高?”“王氏啊,我们是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

丁卯年来属兔生,卯年卯月卯时辰。”

王氏听见这一声,知道正是三少爷转家门。

三少爷啊,你离我倒有三年整,今朝怎思量转回程?

“三少爷,你快点走吧,不要连累我。

金相府要捉拿你,赶紧逃难去求生。”

元阳说:“王氏啊,不要哭。我成了仙,上了天,捉不住我了。我奉师父之令,来度你的。”“少爷,你是白白来了。马房的门关的,里头的大门闩的。”“哈哈,这你不要愁,我能开的。”

元阳老祖道功深,大开马房两扇门。

王氏问:“三少爷,我问你:你是船来的,车来的,还是轿子来的?我这身上重枷重锁,一步总不得走。”“哈哈,枷锁是锁不住你的。”元阳随即念道:“天开锁,地开锁,神开锁,鬼开锁。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一个“敕”字不费劲,枷锁脱落地埃尘。

王氏脱开枷锁,说:“少爷,我肚里饿来心里嘈, 一步总不得跑。”“你坐马房么,怎不带点干粮来的?”“少爷,我哪晓得坐马房?早晓得这样,不要说干面,细也要抓两把带在身边来。”“哈哈,不是干面、细,是干粮哦。我到身边摸摸看,有没有吃的东西。”元阳到身边一摸:“哎,还有半粒豌豆。”“三少爷,你大人做事不小,小人做事不大哇!肚里饿,心里嘈,豌豆要嚼两大瓢哩!”“你胡说,不要吃胀杀得。只好吃半粒,吃一粒都要胀的。”王氏把豌豆对嘴里一撂,牙齿几嚼,闷酥蜜甜,连声说:“啊呀,不饱不饿。真正好过。”“好过?你不要当它是豌豆。

它半个黄来半个青,费了我师父许多心。

王氏啊,这豆五百年才结这一粒。三年前,师父带半粒把我,度我逃出马房;今朝我带半粒把你,也把你度出去。”“三少爷呀,我……我……膝馒头发松,直对下要壅。”“来呀,你背住我肩头,我带住你衣袖。如果耳听风响,你不要睁眼。”王氏照办,说声:“走、走哇,少爷!”“行、行哇,王氏!”一个说走,一个说行,二人脚底就腾云。

把王氏带出浮云三千里,北海浮山面前呈。

仙风一收,元阳把王氏对浮云山一丢。元阳说:“王氏,眼睛睁开望望看。”王氏一望,啊唷喂,平口泼浪的水。

一望无边东洋海,浪涌千里怕煞人。

王氏说:“少爷,此地四周总是海,脚下有个滩,倒像个浮氽山。

我在家还有马房坐,此地何处把身安?”

元阳说:“王氏啊,你要住房子容易的。你眼睛闭起来,我来帮你砌房子。”王氏眼睛紧闭。元阳用手招一招,千根木头趁浪飘;念动真言咒,张班鲁班下凡尘。凡人要造好几春,仙界只要片时辰。

张班鲁班下凡尘,蚶虾胡子两边分。

砧砧斫来斫砧砧,日出卯时造完成。

房子造好了,元阳说:“王氏啊,你再把眼睛睁开望望看。”王氏睁眼一望哦,金漆旺旺,鲜红堂堂。

屋上总盖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

元阳问:“王氏,这下可开心呀?”“少爷,又没有哪个陪我作伴哦!”“哦,这也容易的。”元阳念动真言咒,道魔仙姑下凡尘。道魔仙姑姊妹四个,齐叫王氏“三娘娘”,也有送她引线,也有送她木梳,也有送她镜子。王氏说:“哈哈,仙女呀,我不梳妆打扮,不要木梳镜子;也不绣花纳朵,不要引线剪刀。”“三娘娘啊,这是无价之宝,哪块觅得到?你如不信,我讲把你听。

引线生来两头尖,一头穿线一头连。

虾兵蟹将百零八,穿成佛珠念成仙。

木梳弯弯像把弓,天天搁在绣房中。

金丝秀发重整理,一忽睡到东方红。

镜子生来四角方,一块青铜亮光光。

前一照来后一照,照见你在望西方。”

元阳说:“王氏,这下可有点开心呀?好在此修行啦!”“少爷,那你到哪块去?”元阳说——

我修道不忘师父恩,到福禄宫中接表文。

王氏说:“三少爷,你倒走了,把我丢掉,你几时来呀?”“噢,我将袈裟为凭。

文佛袈裟紫云衫,一心削发做和尚。

尔为尔来我为我,无事不到你浮山。”

王氏说:“三少爷,你有心成佛,我也有心上天。我也来表个心意。

文佛袈裟紫云衫,一心削发做尼姑。

修身来到汪洋海,不要你这小丈夫。”

元阳真人站起身,福禄宫中接表文。王氏在北海浮山,由道魔仙姑姊妹四个陪她修道。

也算得到安身处,北海浮山办修行。

丢下此事暂不表,再提金相府内情。

第二天小雄鸡一啼,睡魔虫虫入泥,金相府马房里的梅香都醒过来了。有个梅香眼睛不曾睁,嘴里就开声:“不好了,东天上晓星,三主母好起来诵早经啦!”另一个梅香说:“吵底高嗓?三主母,六奶奶总没得了!”众梅香眼睛一翻,只见枷锁一摊。七嘴八舌,吵得不歇:“这遭不得了啦!三主母又没得!你们赶紧去报。”“去报?报呀报,三十门杠发跳。你挨打三十,我挨二十九,又痛又现丑。我们去说谎吧!”“说底高谎?”“啊,说上天的谎,入地的谎,飞过海的谎。”有个梅香说:“我、我、我去说个脱节谎。”“好的,说谎说得脱节,打起来总不肯歇。”

说谎梅香前面走,圆谎梅香后面跟。

人还不曾到,两人就哇哇叫:“老、老、老太师 ……不、不好啦!”“大胆犬奴,怎样不好!可是楼房要倒?”“不、不是的,三年前的事体又到了哦。”“你这奴才,底高三年前三年后的事体?”

三年之前逃走主仆人五个;

太师问:“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三主母逃出马房门。

老太师一听,拿梅香出气:“哈哈,我晓得了,你们调得忙,笑得忙,哪有心事看马房!”“老太师啊,不要冤枉我们哎,我们掮枪舞棍,有瞌睡总轮流困,从来不曾离开她。就到这几天哦,不晓得翻点底高腔,主母在家念调儿‘梅香啊,我要成仙啦!嘿嘿,我要上天啦!’

今朝到了半夜中,腾腾空空起狂风。

东边吹得滴滴搭,西边吹得叮叮咚。

谯楼更鼓三更响,又刮起一阵转溜溜风。

屋上吹了一个洞,吹得三主母上天空。”

太师说:“你这奴才,怎不背好了她的?”一个梅香说:“我背住她的手哇,给她一冲,一个倒栽葱,我就随手背住她的鞋后跟。

太师如果不相信,鞋拔衬还在我手中。”

太师说:“当点心,我要叫安童去查的。”“太师,尽管去查。”梅香说谎心虚的,赶紧在前头先跑。一双鳊鱼脚,倒有八寸八,一跑劈劈啪。来到马房门,台子上面垛大凳,捧住个门杠,冲掉三根椽子四垅瓦,开了一个大天窗。等太师一到:“太师啊,你看呀,就是走这块出去,上天的。”

太师想想真稀奇,马房能有上天梯?

太师想想无主意,去对钱氏夫人说:“不得了,金相府今夜出了大事情。”“怎?”“三年之前逃走不孝子,今夜逃走了王氏三媳。”“太师啊,我在家当家数载,虾不跳,鱼不动。嘿嘿,你到家规矩重哩!你会枷会锁哩!

逃走公子是自己生,逃走王氏是别家人。”

亲家四品太守,也是个朝廷命官。他要是——

到金相府里接婿女,你怎还得出他们两个人?

交不出婿女两个人,亲翁也不是省油灯。

太师一听,心神不定:“安童,替我划轿过来。我在朝纲里好好的,你们婆媳四个写家书进京催我回来。要说不回来吧,你们要赶了进京;现在我回来了,又把事情对我身上推。

我到朝纲去保主,非关我事半毫分。”

钱氏一听,吓了大半条命。太师一走,天大的事都丢把我了。钱氏夫人晓得老太师生气,赶紧陪个笑脸:“太师,不要动气,我们来商议商议。一人商议没得智,二人商议没得事。三年之前呀,宾州兴灯,多少人家小姐轧跑掉了,写个告示贴出去,也慢慢寻到的。我家不好出个告示?”“夫人,这个人家要笑的。出告示末,印又不曾带家来,告示不用印,算底高告示?”“啊喂,你真真考究哩?红笔拖拖,画它几个螺螺。

告示张贴四城门,哪敢讹断你老大人!”

太师说:“啊呀,夫人,八股文章我会写的,这告示我不会写。”“噫,你不会我会。我来开口,你帮动手。上面写它几个大字:‘金相府告示’。下写:‘当朝一品,同缘钱氏,终年所生三子。长子习文,接本御史;次子习武,边关总兵;三子金福,一不习文,二不学武,懒读诗书,好做道人。被父责打,送进马房,受刑不过,黑夜盗库金银,买嘱安童,带妻逃走,不知去向。送信者赏银五百,送人者赏银一千。若藏金家儿、媳,一旦查出,满门抄斩,鸡犬不留。各各遵照毋违!’”太夫人说,太师写。写好了,太师叫来安童:“替我把告示张贴四门。”安童一听,对那里一钉,动总不动:“老太师,就一张告示,叫我糊贴四个城门?要说撕做四块,有头无尾,又看不到个鬼。要是不撕开贴吧,管到东门,又管不到西门;管到南门,又管不到北门。”

太师一听笑颜开,依还又照样写起来。

一张誊两张,两张誊四张,四张誊八张。

告示张贴四城门,城里城外总知闻。

俗话说:江湖常常流活水,南北道路有人行。上市上街的人就议论纷纷:“老朋友,我上当哩。钱粮国税完得早,不曾讨到巧。”“怎呀?”“城里有皇上告示贴出来了:监牢里罪犯赦一半,国课钱粮减三分。”“你这个老朋友哦,皇上告示么,有九头狮子黄金印盖上头的,它上面又没印,不是皇上告示。”又有人说:“东门外面有爿绸缎店,只晓得卖,不晓得欠,他出告示招揽生意的,我们去买便宜货!”也有人说:“金相府里三公子跑掉了,出告示寻人。”“唔,作兴的。听说金三公子吃素修道,作兴成仙,作兴上天,也作兴给菩萨度走了。” 还有人说:“这种人家威风到顶了,不得再发达啦。”

也有人,说金家,气数已尽,

也有人,说金家,冤孽再生。

上等人,说金家,成仙了道,

下等人,说金家,出了“报应”。

相府告示像只红嘴绿鹦哥,买的少来看的多。

有的念告示的人想发财,头上不念,尾上不念,单零零念中间:“送信者赏银五百两,送人者赏银一千。”哎,卖菜的老朋友倒听见了:“二老官啊,帮我把担子带家去吧。”“你上哪去?”“我上金相府啊。他家儿媳跑掉了,我去送信啊。”“亏你想得好,我来帮你带担子,你好去领赏?”“何苦哦,你我住在沟东沟西,请你这点事总不肯?”“老朋友,你不要想发广东财,他家逃走一子一媳,外加安童四个,还说库里少了金银,告示上又未曾载明少掉多少——

背不起他说句糊涂话,你倒要还他金子又还人。

这个卖菜的给他一吓,命总没得:“这样说,我不去了。”但他还想碰碰运气——

挑副担子就下乡,卖点百合和生姜。

耳朵放长点,眼睛放亮点。

如果碰到金家儿媳妇,赏到银子是一千。

不提相府出告示,再提广南王大人。

卷五 上告御状

为儿女,决雌雄。理在手,当太公。

王乾为了儿女事,要和亲翁决雌雄。

人间讲的情和理,有理重孙当太公。

上册讲到元阳真人把慈贞小姐度到北海浮山修道,金宝老丞相张贴告示寻找儿媳,此话丢开不表。单说王乾在广南上任三载,复任三载,六载完满,一心谢事打转。当地百姓见他为官清正,又再三挽留不住,就不迎新官,先送旧官,将王老爷送上舟船。众百姓依依不舍。

好一个清官王老爷,倒贴银子坐衙门。

真是夏至难逢端午节,百年难逢王大人。

王老爷站到船头摇摇手,嘱咐大众转回程。叫他们乐守田园,细作精耕。

三十六行总好做,不要做违条犯法人。

父慈子孝千古道,忠君爱民牢记心。

众百姓打转,想起王老爷在此为官公正廉洁,爱民如子,就在东门外造起一座王乾庙,用檀香紫木雕起王乾金容相。

百姓不忘老爷恩,初一月半去了愿心。

王老爷带了百姓赠给他的万民衣、万民伞,乘船回转。

船头分开千层浪,水路滔滔转回程。

陆氏夫人见王老爷回来,吩咐安童、梅香拈香执帖,出门迎接。陆氏夫人走到滴水檐前,一把搀住王乾。二人携手同行,来到高厅,先茶后酒,讲不住口,叙述六载离别之情。忽听门外人声喧哗,老爷问:“夫人,门外怎有许多人的?”陆氏说:“这是左邻右舍听说你老爷回转,那些张家侄男,李家侄孙,都要来看你。”老爷一听,就说:“这些侄男、侄孙都已长大成人,我不认识了。”随口就吟——

老夫六载在他乡,岸边杨柳长成行。

陆氏亦道——

门前红梅多结子,宅后绿竹添新篁。

王乾听了这一声,腮边不住泪纷纷。

陆氏问了:“老爷为何眼泪珠抛?可是遇到不顺心的事?”王乾连声叹气:“咳, 看到隔壁顽童多得很,就想起你我没得后代根。”陆氏说:“啊呀,老爷你六载不在家,我倒忘记我家金福小婿和慈贞小姐的事了。”夫人提到这话,王乾问:“他们生到几位甥男,几位甥女?”陆氏叫声:“老爷!”

小姐出嫁六载整,不来不往到如今。

老爷说:“夫人,你的心太狠。小姐嫁到相府六载,你总不接他们回门?”陆氏说:“老爷哎!

我本想接她回门转,又少支宾待客人。”

王乾说:“既是如此,我不回来则已,既已回家,一定要把婿女接回门才是道理。”随手吩咐安童备四道名帖。安童说:“接姑娘、姑爷用两道名帖就算客气了,为何要备四道?”“安童,你不晓得,我家这门亲是一倍亲来几倍亲。一道名帖到东门拜请熊总督;二道名帖到西门拜请桂翰林;三道名帖到相府拜请亲翁母;四道名帖把女婿、女儿接了转回门。”安童说:“老爷言之有理。”连夜备起四道名帖。老爷一早梳洗完毕。用过早膳,整整衣帽,备了两顶轿子,辞别陆氏夫人——

王老爷乘轿就动身,去接婿女骨肉亲。

路上行走来得快,祠山殿对过是城门。

老爷来到城门口,城里城外闹盈盈。

王老爷来到东门辰光虽早,上街的人竟也不少。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安童放声就喊:“让开,让开,让我家老爷上街。”旁边就有人说了:“啊依喂,吓煞人,大不了是个四品谢事太守,摆出这种排场来吓唬哪个?不要睬他。”老爷一看:“安童,抵不得我在广南,当方土地当方灵。这次回到老家,对乡亲故里要放客气点。长者叫伯伯,少者叫叔叔,和尚叫真人,道士叫先生。

嫁过的少妇叫贤嫂,高楼上小姐叫千金。”

这遭,安童忙向前,对街上的人打躬作揖,招呼不歇。大众一听,倒蛮开心。众人忙着让车子,顺担子,搬摊子,腾出一条路来让老爷轿子进城。

老爷轿子进东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老爷进东门抬头一看,望见城墙上贴的金相府告示,随即吩咐安童住轿。安童把轿帘落平,老爷步出轿门,摸出二铜钱眼镜一戴,看看金相府出的底高告示?只见告示上写道:“当朝一品。”“唔,亲翁官高极品,口气不小哇!”“同缘钱氏。”“嗯,拿亲家母出来摆架子。”“终年所生三子。”“亲翁,你哪里还有三子?我有半子份哩,你只有两子半。”“长子习文。”“嗯,金家长子莫非科相啦?”“大夫接本。”“哦,还是个接本御史。”“次子习武。”“大概次子封了侯位?”“边关总兵。”“唉,还是总兵之职。”“三儿年轻。”“啊呀,我的小婿可能中了状元?我不曾带贺礼来呀!”“一不学文。”“倒是能够吃苦,跟他二哥习武。”“二不学武。”“作兴他的发财心重,走商贾之道。”“懒读诗书,吃素修道。”“……啊呀,小婿你年纪轻轻,不帮皇定国,为社稷出力,反替佛面增辉,这就奇了。”又往下看:“被父责打。”“打得有理,养儿不教,父之过也!”“关进马房。”“啊呀,这就错了!”

不是盗来不是贼,因何押进马房门。

“受刑不过,黑夜私盗库中金银,贿买安童,带妻逃……”

一个“走”字不曾念出声,急得头上汗淋淋。

老爷一想,不能有失官体,揩揩眼泪再往下看。“带妻逃走,不知去向。送信者赏银五百,送人者赏银一千。若藏匿金家儿、媳,一旦查出,满门抄斩……”

王乾将告示看完成,鞋尖蹬破两三针。

王乾说:“安童,替我打点烧酒来。”安童打来烧酒,王乾用酒对告示上一涂,就润潮涨糊;酒对告示上一喷,告示从墙上起身。叫安童细心点,从四角上对中间掀,整整端端不破边。王乾把告示折好,当个宝,对拜盒里一塞,打发安童将轿子抬了打转。安童说:“老爷接姑少爷还不曾进他门,怎又叫我们转回程?”老爷说声——

安童哎,我今轿子进东门,乌鸦在头上叫三声。

金家私杀儿媳妇,这件冤枉海能深。

俗话说:人来投亲,鸟来投林。

我女儿、女婿总不在,我到相府里会何人?

老爷乘轿回家转,一路啼哭泪纷纷。

王乾来到自家门前,陆氏夫人老远就喊:“老爷,可曾接到女儿女婿?”王乾不作声,走出轿门来到高厅。陆氏又问:“女儿、女婿怎没来的?”王乾说——

夫人哎,要知婿、女今何在,拜盒里面看分明。

陆氏打开拜盒,拿出告示从头看起,一直看到底。

一张告示看完成,哭死过去又还魂。

陆氏说:“老爷,你说我家婿、女还在不在世?”王乾说:“看那告示口气,十有八九是被金家杀害了。”陆氏一听,又放声大哭——

老爷呀!我的婿女死得苦,你要替他们把冤伸。

宾州城里告一状,伸不到冤枉不休兵。

王乾说:“夫人,金丞相官高职大,别说县里,就是州府衙门也告不动他。夫人哪!

到六部三司去告状,也等于告诉面糊盆。”

陆氏说:“我家婿女死得不明不白,伸不到冤就这样拉倒?”王乾说:“夫人!

要替婿女把冤伸,御状要告到午朝门。

只恨我官职还嫌小,不敢闯进帝王城。”

陆氏说:“就这样轻放他,我们不气死他金家脚丫里!”王乾一想:“罢、罢、罢!不提伸冤也就算了,提起伸冤,就要拼得一死。不然,人命不如畜生,下官还有日子过?夫人,叫安童搬块门板搁在高厅上。”安童搬来门板搁好。王老爷梳梳头,洗洗脸,整整衣冠,跑过去直笔笔对门板上一躺,叫声:“夫人,你替我头边点上一盏火,脚边点上一盏灯——

进京告状未知死来未知生,你望我面耳鼻舌根。

赢了今天是再生日,死了就算是周辰。”

陆氏说:“啊呀,老爷你还不曾进京,怎做出这不祥之事的?”“夫人,你要晓得,我官卑职小,动御状告金宝,就等于庶民告县官。如果万岁明察秋毫,依理而断,还能赢得金宝;倘若皇上徇情,包庇丞相,我就难有性命打转。所以,我今朝出门,生死难料!”

我拼一个五十六岁王太守,碰碰他当朝一品官。

陆氏说:“你进京我有几句话奉禀:

得收头处且收头,得饶人处且饶人。

话到嘴边留半句,理到七成让三分。

不要让天子审翻了案,我王家就无人把冤伸。”

老爷吩咐安童请来三代宗亲牌位,跪下灼化纸钱,告别祖灵。他一边化纸一边哭——

叫一声宗亲呀,你在则为人死则为魂。

我到皇城把状告,宗亲要做领头人。

又叫声金福和慈贞,你们阴灵跟我上皇城。

恐怕我在殿上“冤枉”二字喊不出,你们要照应我二三分。

白纸钱灼化蓬蓬飞,王老爷越哭越孤凄。

王乾别了祖,备了银子,上了轿子。陆氏送他动身。送到门口,陆氏说:“老爷哎——

我理当送你二三里,鞋尖足小步难行。”

老爷哭上阳关路,夫人哭回绣楼门。

老爷在路行,沿途莫稍停。

为了伸冤事,连夜赶进京。

在路行程数日整,赶到天子外罗城。

皇城景致无心看,要寻招商店堂门。

安童说:“老爷,外面辰光不早,我们肚子不饱,要寻个饭店才好。”

穿街过巷来得快,到了招商客店门。

安童对老爷说:“俗话讲:生处好赚钱,熟处好过年。老爷前年进京求官是歇在张都司饭店呱。那时你官运不丑,升到皇堂太守;这次进京告状,我看还是住宿在张家为好。”老爷答应。随手来到张家门口,恰逢堂倌出来拉生意。口中唱道——

可有伸冤理枉人,来到京都帝王城。

外面已经夜黄昏,歇宿我家店堂门。

状纸呈上金銮殿,打赢了官司转家门。

王老爷一听,喜之不尽。这叫来得早,遇得也巧,第一个吉兆讨得蛮好。就吩咐安童住轿,把铺盖行囊,搬进店堂。

流水簿子登过号,客堂里面暂安身。

张都司老板见客人一到,眉开眼笑,倒杯香茶双手奉上:“请问客官尊姓大名,家住何处?”老爷说:“店主,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广西宾州王乾。”“啊呀,原来是王老爷,久违了。王老爷,你那年进京科考是白面书生;前年进京求官的时候,胡须儿才露根;今朝见面看你额角上露筋, 想必在广南为百姓操尽了心!”王乾一听, 凄然下泪: “店主呀——

这次进京非别事,只为婿女把冤伸。”

张都司说:“王老爷,你且住下休息休息,这事么,须从长计议。”王乾吩咐安童拿出散碎银子,到街上买三尺六寸黄绫来写状子。安童对老爷说:“我们不要乱用钱,这场官司弄不好要拖好几年。写状子么,买张呈文格式纸就好了。”老爷说:“安童,你们不懂,对官府衙门里送的叫禀单,对金殿上奏的叫本章。写本章一定要用黄绫才好。朝中三百文官,二百武将,八大朝臣,九卿四相,大家总要看的。这遭,你一看,他一转,转到万岁手里就成破纸。状纸不好,皇上见恼,挨他撕掉,只好拉倒。”安童说:“既然如此,我即刻去买。”一歇辰光,安童把黄绫买进店堂,交与老爷。王老爷取出文房四宝,磨磨“大阁香”,笔头掭掭尖,想上大半天,状子草稿才成篇。安童说:“老爷,慢点誊正,先念给我们听听。道理说透点,证据摆足点,一字入公门,千斤拔不出。”“安童,你们懂底高?”“老爷,你为官虽好,在广南办案子也有时候弄错了呱!那时,小人不敢作声。”王老爷哈哈大笑。心想:“这倒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就说:“好的,我就念给你们听听:“具状人广西宾州极乐村人氏,姓王名乾,状告金宝私杀儿媳一案。罪臣王乾,同缘陆氏,终年所生一女,名唤慈贞,许配金丞相的三子金福为妻。太师亲口所准,将金福送进王门招婿为嗣,在则养老,死则殡葬,传接王门香烟后代。不料丞相倚官仗势,硬将小女娶过门庭。过门六载,不准婿女回转王门。罪臣蒙皇恩浩荡,升到广南为官六春,官任圆满,回归故里,迎接婿女不到,只见金府告示张贴四城,假言寻找儿媳,诬其私奔,实则谋杀已久,掩耳盗铃。金家杀其一子,尚有两子,而杀其一媳,便绝我王门九族宗嗣。伏乞圣天子作主,在要还人,死要还尸,埋入土中要还坟墓。或见其人,或见其尸,方可结案。”安童说:“老爷写得不丑,言短意达,着实好誊正了。”

王老爷提笔忙誊正,心里像插进万根针。

安童倒杯香茶,劝劝老爷:“不要着慌,誊写清爽。”

一张御状写完成,专等五鼓进朝门。

东天刚刚发白,王乾就来到午朝门外。这时正是皇上坐早朝。

王乾舍死忘生,歪歪斜斜爬上金銮殿,冤枉喊得不绝声。

众位呀,王乾告状运气丑,状子偏偏落在金宝长子接本御史的手。金大夫逢三、六、九日接本,那天正是初三日子。这天他接到四道本章。第一道是东台御史报旱荒;第二道是西台御史报水荒;第三道是罗大夫告宋大夫吞吃皇粮;第四道是王乾的状子。他不知道王乾告他的父亲。翻开来一看,上面写道:“广西宾州人氏。”心想:啊呀,是我同乡人。再看“姓王名乾。”啊呀,此人是我三弟的岳父。他不晓得我在京里做内京官,有什么事怎不与我讲讲?我不但能准,而且受本。再看他告何人?是金宝私杀儿媳一案。“不好了!

爹爹在家闯了祸,御状告到紫禁城。”

金大夫想:我要是尽了忠,就不得尽孝;尽了孝就不得尽忠。尽忠的话,我就要忠心耿耿将御状呈上殿前,我父亲就要吃人命官司;尽孝的话,我就要将状子抽掉,那王乾又要枉吃辛苦。

金大夫一时难转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金大夫想:我必须做到忠孝两全,暂时抽掉状子,回到自己朝房用轿子将三兄弟的岳父接过来,然后再将父亲接得来。

请六部大臣说场和,省得两个亲家动干戈。

金大夫随手把王乾的状子并并折折,对靴筒里一塞,用手一指:“王乾退后,午朝门外候批!”王乾心想:乖乖,还算运气好,不用坐罪。回转客店不提。再讲金大夫将那三道本章呈上龙案:“万岁,本章在此,请我主观看。”圣天子接过本章一看,第一道报旱荒千里,除六准四;第二道报水荒六县,除四准六;第三道报罗大夫告宋大夫吞吃皇粮。万岁说:“金爱卿,宋大夫可能有些账目不清,人家猜疑,你奉孤家旨意到六闸京口去整饬宋大夫的账目,速速毋迟!”金大夫谢主隆恩,到六闸京口查账去了,却忘记了王乾告他父亲一事。再讲王乾回转饭店等候批文。眼睛一眨,到了初八,立即启脚,来到午朝门口一看:东台报旱荒,除六准四;西台报水荒,除四准六;宋大夫吞吃皇粮,派钦差大臣去六闸京口算账。左望右望,没得对自己状子的批文。心想:啊呀,莫非下任官告任上官要压下期?一期是五天,王乾仍然回转客店等候。眼睛天天翻,指头天天扳,等到十三,又到午朝门张看,还是不见他的批文,就自言自语地说:“万岁,我川资带得不多,不要看我不化多少钱,经不起你拖几年。”没法,只好又回转客店。眼睛一眨,又到十八,王乾又到午朝门口去望,仍旧没有对他的批文,依还又回客店。王乾想想伤心,眼泪倒抛下来了。叫声:“万岁呀,自古有言——

求官不到还文章,告状不准还禀单。

御状呈进三期整,是凶是吉没下文。

恨不得爬上金銮殿,拼得不要命残生。”

王乾来到午朝门口看看,又没下文,就放声喊冤。这时,正逢吏部张天官退朝打转,经过午朝门口,听到有人喊冤,就吩咐脚夫住轿,问:“谁人拦轿喊冤?”众位,王乾虽是张天官的门生,倒有七年不曾见面了,也不晓得轿子里坐的哪位大官。随手上前叩头,叫声:“青天哎——

小人有件不平事,要请大人把冤伸。”

张天官问:“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大人,下官家住广西宾州,姓王名乾。”“啊呀,他是我的得意门生。”便说:“王乾,抬头看我!”王乾叫声:“青天大人哎——

雷阵渥闪我常常见,不敢抬头见青天。”

张天官又说:“恕你无罪,抬头见我。”

王乾抬头眼一睁,恩师连连叫几声。

张天官说:“门生你何苦哇?别人有冤难伸,你愁底高?你的同乡金丞相是当朝一品,就是他们父子三个不帮你忙,还有我呢!告诉我听听,你究竟有什么冤枉?”“先生,我是要跟你讲讲哩。又怕要连累于你。我不告别人,告的就是金宝。”“啊呀,你告金宝?真是老鼠想娶猫——胆子倒不小。你告他何来?”“先生,我告他私杀儿媳。”“错的。儿子是他养的,媳妇是他娶的,关你何事?”王乾叫声:“先生呀——

他杀一子我有半份,杀媳是灭我后代根。”

张天官说:“如此说来,金家儿媳就是你的婿女唷?”“先生,你倒忘了,当年我到相府朝房求官,他请你为媒,我不敢推违。”“啊呀,如此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当初不是说好太师的三子送到你家去招婿为嗣的?”“ 先生,当时是这样提的,你也这样讲的,他也这样允的。后来,他仗官高势大,硬将我家小姐娶过门庭。过门六载,未回娘家,竟被他私害掉啦。现有他家告示为凭。”“门生,你进京几天啦?”“有半个月之多了。”“你的状子何时呈上的。”“先生,已有三期了。”天官屈指一算:“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啊呀,门生,你的状子落在金家长子的手里了!”王乾一听,不好了,急得困下来就滚——

抛三抛来滚三滚,告示失落在地埃尘。

张天官说:“门生,你不要哭,你第一张状子不准,第二张状子可曾写好了等?”王乾随手把告示捡起来,双手捧给张天官——

先生呀,这是我婿女阴灵来送信,要请大人把冤伸。

张天官接过告示,从头看起。看完以后,说:“门生,没有这张告示没办法,有了他金丞相这张亲笔告示——

白纸黑字作为凭,海底里的冤枉总理得清。”

“门生,你不晓得啊,金丞相父子三人在朝做官,目中无人,一手遮天,哪个也不放过。去年外罗城有场人命官司,不曾经他父子手,他老老诚诚揪住我吼,险险乎要摘我的乌纱帽。”说到这里,天官用手对告示上指指:“金宝哎金宝,你终究也有这一天!

只说你金家永世挂了无事牌,今朝也碰到我手里来。”

师生二人来到天官朝房,天官问:“你的御状草稿可在身边?”“先生,在身边哩。”随手摸出来送到天官面前。天官上下一看:“门生,状子写得不丑,就是还差一点点:上面少个锥子头,下面结尾不得劲,中间少两句紧要话。你看,还是你重写一张,还是我帮你写?”“先生,就劳你大笔。”“不过,门生,我只能帮你起草,誊正要你自己来。要是让金大夫认出我的笔迹,他要记我的仇,跟我做对头。”“好的,先生你写我誊正。”张天官说:“这张状子一开头就要用锥子头锥住他。开头这样写:‘救死拯命,替鬼伸冤’。万岁看到这样开头,一定要说:‘替鬼伸冤是为民不为己,告得在理,断不怪你。’接下去再写:‘具状人广西宾州人氏,姓王名乾,含冤负屈,控告金宝私杀儿媳一案’。这样,你告的是谁,状纸上就清楚了。下面写:‘罪臣王乾,受恩广南太守,同缘陆氏,终年所生一女,名唤慈贞,许配金家三子金福为妻,由张天官为媒,此为人证;金丞相亲口所准,愿将其三子送进王门招婿为嗣,在则养老,死则殡葬,传接王门九族宗嗣。岂料丞相不尊皇道,倚仗高官大势,硬将小姐娶过门庭。过门六载,未许小姐回门省亲。下官受皇隆恩,在广南连任六载,官任完满,谢事打转,回归故里。迎接小姐不到,只见金府告示张贴四城,名曰寻找儿媳,实则谋杀已久,以此掩人耳目。他杀子是轻,杀一子还有二子;害媳是重,杀一媳便绝我王门后代。谨兹仰求皇恩扶法。他金家对我婿女,在则还人,死则还尸,埋入土中,还我坟墓。或见其尸,或见其人,方可结案,微臣拈香奉禀,伏乞我主龙笔超生。’门生,这张状子你看可好?”“先生,你才高识广,门生所不及也。”“门生,状子写得虽好,还要把这张告示贴附在后面作为物证,它是丞相的亲笔,到时候他要赖也赖不掉了。”

第二张状子写完成,告示一张紧随跟。

师生作了大半夜,只等五鼓进朝门。

次日清早,师生二人一同来到午朝门外。一群上朝的大臣就问张天官:“这是你的何人?”“众位年兄,他是我门生王乾。”“他跟你上朝做底高?”张天官说:“告御状。”“告哪个?”“告金宝。”大家提到告金宝,总说告得好;听说告金宝杀儿媳,个个都愿意帮王乾出力。天官说了:“众位年兄,不要你们助钱,只求你们帮言。”

耳听一声钟鼓响,大开龙凤两扇门。

张天官说:“门生,你在门外看好我,我对你一相,你就喊冤。”张天官和众大臣徐徐步上金殿,二十四拜,参见礼毕,各自分两边站立。高祖皇开金口:“众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退朝。”王乾在午朝门口对里一望,金殿两旁刀枪剑戟,雪亮堂堂;文官像菩萨,武官似虎狼,他吓得不敢上殿!张天官想:王乾如果再不上殿,马上就要退朝啦。他随手转过身,头对外一伸,眼对王乾一相,王乾随即整整衣襟,壮壮胆子:“冤枉呀!”

战战兢兢爬上金銮殿,冤枉喊得不绝声。

今天正好是张天官值日接表。王乾对张天官面前一跪,双手呈上状子。这张状子张天官一手所造,他不用看就呈到高祖案前:“万岁,广西四品太守王乾喊冤,有本上朝,仰乞龙目观看。”开头是“救死拯命,替鬼伸冤”。天子说:“替鬼伸冤不是为己,告得有理!”天子又往下看:“具状人广西宾州人氏,姓王名乾。”天子说:“嘿,你王乾在广南为官,为何来替鬼伸冤?你到底是阳官还是阴官?”万岁又往下看:“含冤负屈,控告金宝私杀儿媳。”看到这里,万岁把状纸对下一搁:“岂有此理,金宝乃当朝宰相,有功之臣,哪有杀子害媳之理?”说着,将状子对前一推——

以下犯上告不得,状子拂落到地埃尘。

众朝臣看看高祖皇不纳本,就怕告不准。你对我相相,我对你望望,没人敢上前捡状子。张天官今天值日接本,只有他去捡状为宜。张天官没法,只好自己上前捡起状子,一跪三叩首:“万岁,还望龙目细看,王乾他究竟受了哪些冤屈?”高祖皇又往下看,一目到底,觉得此状不可受理;如果受理,不但金宝要挨斩首,还要连累到两个儿子——

孤家失落他父子人三个,似失擎天柱三根。

万岁将状子一拂:“下官告上官告不得。”他惟恐朝臣还要奏本,又重申几句:“告不得,告不得,告不得!”众朝臣面面相觑,各自心中有数——张天官说的,不要我们帮钱,只要帮他一言。于是八大朝臣一齐跪在殿前:“万岁息怒。下官告上官只要告得有理,就可告得。”这遭,东殿文官,西殿武将,大家齐心,异口同音:“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官告大官只要告得有理,告得、告得、告得!”

万岁坐在龙椅上,横也难来竖也难。

天子一想,天有六空,地有六水,君有六部,臣有六房。没得六部大臣帮忙,孤家怎好为皇?张天官顺势又将本章捡起,呈上龙案:“请万岁三思,王乾敢动御状,其中必有深冤。”万岁将状子一翻,反面还有一张。众位,反面一张是附的金家告示。万岁将告示看到底,也觉得王乾告得有理,自觉于心有愧。先命左右殿官听令,将王乾送刑部关押坐罪!再御笔一批,唤出张千、李万、陈龙、赵虎四员校尉,立拿金宝,限七日到京受审。火速!火速!

有了火速两个字,哪还敢耽搁片时辰。

万岁龙袖一拂,文武官员退朝。张天官来到刑部大牢向牢头禁子打个招呼:“各位兄弟,我家门生王乾,含冤负屈暂住几天,有烦众位之处,我日后定当补情。”又对王乾说:“门生,状子已准,就等金宝一到立即对审。如果他矢口否认,你只要向他要人。如果你一时惊慌,想不到话答,只要对我袖管里一看,你就会想到话说的。”王乾说:“多谢恩师指点,我王乾一定留心。”天官回府,暂且不提。再讲四个校尉到御槽牵出快马四匹,将召旨用黄布打成包袱,十字花对肩背上一捆——

翻身跨上银鬃马,不分晓夜赶路程。

蹄声得得快如飞,沙灰卷起赛腾云。

一路行走数天整,到了宾州北城门。

四个钦差来到金相府门口。以往差官到相府要等安童对里通报,今朝只喊“立召”。安童晓得不好,连忙进去对老太师说:“老太师,你……你不好了!”“大胆奴才,我有底高不好?”“太师哎,不是你不好,是皇上圣旨到了。”“奴才,大惊小怪,圣旨到我家来,是叫花子吃冷子粥——家常便饭。你怕底高?”安童说:“老太师,今朝不是圣旨是召旨。外面四个大汉子,满脸络缌胡子,头戴将军帽子,身穿黄布马褂子,肩上背个黄袋子,里面‘悉哩索落’像有铁链子,就怕要锁太师的颈脖子。”太师怒喝一声:“快去开门!”门一开,四个钦差一拥而进。

金丞相整整衣冠,正要跪读圣旨,被张千、李万一把拦住:“金太师,今天用不上你开读了。且听着——

金宝金宝,触犯天条。

杀子害媳,罪责难逃!”

召旨听完成,三魂吓得少二魂。

太师他往常架子比天大,今朝竟比校尉还矮三分。随手叫安童到厨房置办酒菜,对张千、李万等四个校尉好好款待。太师手把壶头,身坐右首,送了一杯又一杯,杯杯盏盏不推诿;先送几个接风盏,又送几个上马杯。酒过三巡,太师心里盘算:“自古说:先去挨打,后去挨骂,不去也罢,买上不如买下。”随即吩咐安童封出四百两银子送给钦差大人,打发他们先走。安童捧出四百两银子,然后提醒太师:“太师,乡间有句俗话,叫‘酒肉灌皮袋,公事仍在外’,就怕你这四百两银子掉在水里总不响。”太师只当没有听见。叫声:“四位年兄,这一点小意思,你们买饭吃不饱,买酒喝不醉,只好买杯茶解解渴。”四个校尉用手一推:“太师你不要弄我们受轧,我们不能得钱卖法!”

不要你的雪花银,只要你跟我们一同行。

太师说:“年兄,这又何必。不要说是为我的事情而来,就是四位路过这里,也不应让你们空手而过,你们说我出钱买法,难道我有什么把柄在王乾手里不成!”随手吩咐安童备轿,又到暖阁高楼跟钱氏夫人告别。太师来到暖阁高楼,叫声:“夫人哎——

马房里逃走主仆六个人,我告示贴到四城门。

谁知亲翁回家转,他竟然不是省油灯。

金殿上面告一状,圣旨召我上皇城。

夫人哪,金殿上面来质审,我袖管里抛不出儿媳两个人。

夫人哪,我是哑巴吞吃黄连药,心中苦难对谁言。”

钱氏夫人说:“老太师,你不用怕。

我二子朝中把官做,一文一武有名声。

你朝中还有三十六个干儿子,一朝倒有半朝人。

就是王乾有冤屈,金銮殿上也没处伸。

如若他告你杀儿媳,你叫他当面拿凭证。

你胆大心宽上皇城,稳操胜券转家门。”

太师由夫人陪送到府门外,夫人回转不提。再说太师身坐一顶轿,随同校尉走了。到京都外罗城,四个校尉对轿子前面一站,口中就喊:“金家安童住轿!”太师说:“你们不要吼,我这里有二百两银子送给你们吃老酒。”差官接过银子,私下说了:“他平常死捞别人的钱,我们今朝捞这几个钱是从油锅里捡出来的——烫手呢。”他们依还押轿动身。穿街过巷来到里罗城。又叫金家安童住轿。金丞相说:“众位年兄,刚才吃过酒,怎又捉住我吼?我哪有许多银子?”钦差说:“太师,你睡到五更天摸摸心,开口银子,闭口银子,我们究竟得你多少银子?现在不是向你要银子,是要和你分个界限。我们和你犹如合种二亩六分田,在宾州地内,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方,我们客客气气让你坐八人大轿;现在到了皇城,是在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内,要公事公办,请你替我们把面子顾起来。”说着,随手拿紫金链子对轿门前一摆。校尉官可是要锁老太师?不是的。金丞相是四大金刚的帽子,城隍老爷的胡子——碰总碰不得。他们只是用紫金链子做个锁人的样子,对轿子四周一箍,中间绕个扣,拦门一把锁。张千说:“恭喜老太师万福,这叫鹦哥衔索。”

丞相坐在轿子内,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只为儿媳人两个,鹦哥衔索入朝门。

来到午朝门口,陈龙、赵虎看住轿,张千、李万上殿见驾交差。

万岁听见金宝到,撞钟击鼓召众臣。

天子出赦文一道,释文一纸,赦文到刑部赦出王乾上金殿;释文到午朝门外释放金宝入朝。王乾走进午朝内,看见金宝坐在朝房,脸上青胖,像个五殿阎王。王乾上前双膝一跪,叫声:“老太师!

我们亲翁对亲翁,不是冤家对头星。

今朝皇上审御状,你要让我二三分。”

金太师一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用脚一梗,王乾对旁边一滚。太师大骂:“哪个是你亲翁?

既看亲翁情和面,何必告我见当今。

金殿上面来对审,决不饶恕半毫分。”

这叫钉头与秤勾,钝斧头遇到硬木头,死黄泥遇到秃犁头,破畚箕遇到坏扫帚——

黄鼠狼遇上呲嘴狗,前世里冤家与对头。

张天官一见,“门生哎,你何苦啊!真是烂障好扶,烂汉难帮,你与他已经做成冤家结成仇,还在长他的威风,捧住他下巴撼?不要怕,到殿上你是原告,跪他的上首。”众朝臣站在两边,王乾跪在金宝的上首。金太师一见,干脆立而不跪。万岁问:“王乾,你有多大的官职,竟敢跪在太师的上首?”六部大臣一齐启奏:“我主万岁,今朝执审御状,不分官职大小,只论原告被告,理应原告在上,被告在下。”万岁一听,不好再赘。

东边跪的王太守,西边跪的金大人。

天子拉不下情面,有心袒护金宝。他不先问原告而问被告。叫声:“金爱卿,你家亲翁告你私杀儿媳,可是事实?说与孤家听听。”金宝爬上一步:“我主万岁哎,

麦芒挑刺肉也疼,哪肯钢刀割自身?

虎毒尚且不害子,我哪肯将儿媳丧残生。”

天子朝东边一看:“王乾,你亲翁说的不错,谁肯杀亲生儿媳,你有何说?”王乾一听,对那一定。

王乾跪在金殿上,默默无言不作声。

金宝趁热打铁,又奏道:“万岁,王乾告我私杀儿媳,是刀剑为凭还是血迹为证,有何见证?诬陷好人是有罪的。”天子对王乾说:“你亲翁说得有理,你告他私杀儿媳,如拿不出凭证,该当何罪?”王乾一吓,更加想不到话说。

王乾吓得两腿抖,就像鱼胶粘嘴唇。

金宝见势又紧追一步:“万岁,王乾诬告是实,请万岁作主。”天子大怒,拍动“镇山河”:“大胆王乾,你还有何说?”张天官在旁发躁,急得心肺直跳——

不好了,十成情理他说不出,谎告御状罪难逃。

于是张天官咳嗽一声,衣袖一动,袖管里露出一点梅红纸。王乾一见,顿开心窍。随即跪上一步:“启奏我主万岁,我告亲翁私杀儿媳——

没有别的中和证,有他亲笔告示可为凭。”

万岁说:“告示何在?”王乾说:“万岁呀,告示附在状子后面。”但万岁还是袒护金宝。便问:“金爱卿,这告示可是你写的?”金宝只要说声不是,万岁也就不追究了。但金宝晓得,八张告示中有一张是他亲笔写的,其它七张是他的能作安童誊的。他又不知哪张告示被王乾揭下附在状子后面,如果他的亲笔一张在万岁之手,又怕万岁识得他的笔迹,弄不好要犯欺君之罪,遭满门抄斩。

金宝他左也难来右也难,好像鱼骨卡在上腭间。

天子一看,心里想,我也护不住了。但还想提醒金宝:“你亲翁揭的告示,倒底可是你写的?你应该说一声呀!”金宝说——

万岁呀,说我打来未动手,说我杀来未动刀。

我实在不曾杀儿媳,儿媳逃走是真情。

万岁问:“怎样逃走的?你从实讲来!”“万岁,三年前儿子金福逃走,三年后——今年,媳妇不见。”万岁对王乾说:“金家并没有私杀儿媳,而是三年前逃走一子,三年后逃走一媳。你还有何说?”王乾叫声:“万岁,金丞相的口供与他写的告示不符。这张告示上说:‘黑夜盗库金银,买嘱安童,带妻逃走。’依他说,是一次逃走的,依我说是一次挨杀的。格么,是逃是杀,他在要还人,死要还尸,埋入土中,要还坟墓。伏乞万岁明鉴!”

万岁想想这话有道理。随即对金宝喝道:“金宝,金宝,你胆倒不小!

你口供与告示不相同,是逃是杀说不清。

自己儿媳总管不好,枉吃俸禄到如今。”

天子大怒,立即吩咐左右殿官,将金宝摘去纱帽,剥下蟒袍。

官职削得干干净,永世不要他入朝门。

天子又问金宝:“你犯下杀子害媳嫌疑罪,是愿责还是愿罚?”“万岁,愿责如何,愿罚怎讲?”“愿责,四十皇封御板;愿罚,一千两银子。”金宝叫声:“万岁呀!

罪臣年老责不起,愿罚千两雪花银。”

万岁问:“何时交银?”“万岁,我不晓得御状输绝了气,随身未带千两银。我想同亲翁相商,等我回宾州,将一千两银子送上王府。”万岁说:“你有这样好说话?等你回到宾州,赖账不把,王乾还是要来告你!

你不交千两雪花银,押入天牢做罪人。”

张天官想:“让他天牢坐罪,我对不起他两个儿子。我不如做人情吧。”随即启奏万岁:“万岁,金丞相确实不曾随身携带金银,准备挨罚。依微臣之见,他的长子在朝为大夫,次子边关做总兵,在他两个儿子名下各扣五百两俸银,让他赎罪回转吧。”天子问金宝:“依天官之奏如何?”金宝当然求之不得,随即谢主隆恩,下殿去了。

王乾想想御状虽赢,又不曾要到人啊。叫声:“万岁呀!

我不要千两雪花银,只要婿女两个人。

婿女叫他声声应,金银喊它不作声。”

万岁说:“王乾,你不要再追究了。你告他私杀儿媳,他说是逃走的;你们在明处,孤家在暗处。不管是杀是逃,现已将他削职回乡,罚他千两银子,也就够了。

孤家就将他一刀分两断,也还不出你婿女两个人。”

天子站起身,龙袖一拂转宫门。

张天官说:“门生,御状审到这种地步,你也就算全胜全赢了。恐怕你婿女死得不明,把银子带回去,用五百两超度你小婿,五百两超度你小姐,越快越好。如果等金大夫从六闸京口回朝,在万岁面前奏准了本,那就糟了。”

金殿上面再翻案,你就难得转家门。

师生两个下殿去,文武也各自转回程。

众位听到这里要说了:金宝恶处儿媳,押在马房遭难,应该责打他四十大板,让他尝尝受折磨的滋味。格么,大众要晓得,皇上责打朝廷大臣,不像官府衙门责打一般罪人,一二三四五,慢慢对下数,一刻工夫就打完。打御板可不容易呀,一板一板都有名堂的:打第一板叫龙摆尾,从东殿上爬进来;第二板叫虎翻身,再从西殿上爬过去。打一记讲经的还要发一个和声,大众要念几声“阿弥陀佛”,这样念下去,三茅祖师要见怪了:你们见我父亲挨打,还念“阿弥陀佛”,这不是笑话他吗?

免打四十皇封板,念佛功劳似海深。

大众又要问了:“御板免打,二人的官司可算结案啦?”众位,本来这场官司就很难结案。王乾告金宝杀子害媳拿不出真凭实据;金宝申辩说不曾谋子杀媳,他又还不出人来,所以——

金殿上面审不清,敞案官司到如今。

此话丢开不表。再提金丞相走到门口,正好遇到他长子金大夫从六闸京口回来,看见父亲垂头丧气,晓得王乾告了父亲的御状,就问:“父亲,御状审得怎样?”金宝喊声:“我儿哎!

我今御状输绝了气,革掉官职又赔银。”

金大夫说:“父亲,你太性急了,何不拖两期,等我回京与他对审。”金宝说:“不要提,一路上差官催得狠,到京就对审。”“啊,既然如此,你先到我朝房里休息几天,然后我送你回去。”“儿呀,我无意再登京里了。这遭,天天你来张,他来看。

表面上跑来劝慰我,骨子里羞辱我老身。”

父子来到朝房,金宝对金大夫说:“儿呀,这场官司幸亏张天官,若不是他与我知己,我就倒大霉了。

不是天官保一本,我要到天牢里做罪人。”

金大夫说:“父亲,你想错了。张天官与王乾是师生之情,说不定这内中是他出的主意,坏了我家的事体。

他场面上帮你保一本,暗中他里外做好人。”

金丞相说:“这也不管他了。我已年过半百,也好回家纳福,犯不着再在朝中操心劳碌。不过,儿呀,我不在京里,你凡事要小心啊!

在朝做事须谨慎,我在宾州才放心。”

不提太师回家转。再提王乾将一千两银子带到张天官朝房,叫声:“先生,这点银子我也不往家带,送给你先生补养补养吧!”天官说:“门生,你赶紧拿走,不要害我。等金大夫晓得,说我得你千两银子,包打他家官司,这还得了!

千两银子莫看轻,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赶快动身回家转,超度你婿女二亡灵。”

王乾随即谢过先生,来到张都司饭店算清吃宿费用,吩咐安童备轿两顶,一轿抬银,一轿坐人。众位,一千两银子用十六两秤称了算,净重就是六十二斤半,非用轿子抬不可。次日天明,王乾辞别店主回转宾州。在路上王乾与安童讲了——

我这次进京告御状,犹如王子去求仙。

遇到天官张大人,一颗仙丹入心田。

天牢里关押方七日,金殿上对审像过几千年。

赢得御状回家转,就像升入九重天。

不提王乾在路走,再提太师转家门。

一路安安稳稳,太师来到宾州北门自己的府上。轿帘落平,钱氏夫人接到滴水檐前:“恭喜老爷,平安回转。”太师说:“夫人,总算平安回家,不曾坐天牢。倒霉的是——

虽然免打四十板,罚掉千两雪花银。”

钱氏夫人又问:“王乾可曾要到女儿女婿?”太师说:“他到哪里去要?”夫人说:“太师哎,这场官司还是我们赢的。”“怎算我们赢的?”“这叫拎到头么顺算,拎到尾巴倒算。革去官职么,我们已年过半百,正好在家纳福;罚千两银子,在我们家是雁身上拔根毛,照样飞,照样跑。他王乾失去女儿女婿,倒是永世绝了后代,我们不是赢了他几分?”

太师听说这一声,悔恨当初欠思忖。

我一不该保举王乾去上任,也不该不准三子诵经文。

三十载官场如一梦,丢名失利毁自身。

老太师,在高厅,扪心自问,

叫一声,我夫人,细听分明。

我三儿,年虽轻,心境磊落,

他总说,做高官,没好收成。

我们从此守清静,不如及早也修行。

钱氏夫人说:“对的。我们也到三清寺抄部《三官经》,到观音寺抄部《观音经》。”

二人在家也诵经,把一场烦恼丢干净。

不提金宝夫妇修道。再提王乾在路上行走多日,到了宾州南门极乐村。陆氏夫人听说老爷回来,连忙接到门前:“老爷,御状可曾全胜全赢?”“多谢夫人,御状总算告赢了。”“可曾追到女儿女婿?”“追到了,你看哎,在后面轿子里。”陆氏夫人一看,轿子只有一顶,只当轿子里坐的女儿,就说:“我倒不是怪你,怎不把小婿接回来?”老爷说:“总接回来了。”陆氏说:“你怎打小气算盘,八百个钱雇一顶轿,两顶轿子不过一千六百个钱,你总舍不得化,还让他们一个坐轿子一个步行?”“夫人,你错了,他们小夫妻俩情愿一处坐,我怎好叫他们分开来。”

陆氏一听笑颜开,难得婿女一齐来。

随即来到轿子面前叫声:“小姐下轿 。”一次不作声,二次又叫:“慈贞,下轿!”仍无回音。三声小姐不答,四声小姐不应。陆氏说:“六载不曾接你回门,可是生我老娘的气啊?”陆氏扶住轿帘,安童抬到高厅,将轿帘一捞,安童将银子包袱重重地对台上一搁,陆氏夫人眼泪往下扑落索索。叫声:“老爷,

你进京不为婿女把冤伸,为几个锞儿买路文。

千两银子有何用,难买婿女后代根。”

王乾说:“夫人,你且坐下来,让我细细说你听——我告金宝私杀儿媳,他说小夫妻俩黑夜私逃,我和金宝双方都没有凭证。万岁说不管是杀是逃,总怪金宝管教不好。

削去他当朝宰相职,罚他千两雪花银。

夫人哪,千两银子你莫看轻,还费了我先生许多心。

不是先生照应我,哪有性命到如今。”

当今天子说呱,五百两银子作小婿,五百两银子作慈贞。

我得收头来且收头,理到足色让三分。

陆氏说:“既然如此,叫安童用秤来称,五百两银子供在上首作小婿;五百两银子供在下首作慈贞。午时供饭,早晚供粥,让我天天来哭。”王乾想:这一千两银子倒成了祸害啦,等夫人看见就哭,哭坏了身体不要陪女儿女婿?我看不如请和尚、道士来把这一千两银子敲掉吧!王乾随手叫来安童:“替我到三清寺里请道士,报恩寺里请僧人。

做它七七四十九天斋,把婿女灵魂召回来。”

安童来到三清寺请道士,道士经担一挑,一请就到。又到报恩寺里请和尚。安童见正门关闭,就从廊门进去,只见老和尚敞开胸,捉“半风”,撂口中,一嚼“乒崩又乒崩”。叫声:“师父,你往常出门一天收铜钱八十,今朝怎在家捉虱?”老和尚一吓,手一松飞掉一只白虱。赶紧起身说:“安童哥哥,请进去坐坐,你做底高的?”“我是极乐村王老爷家安童。老爷叫我来请你……”“是唪经?”“不是。”“是礼斗?”“不是。”“是放焰口?”“也不是。”“今天是廿四,请我念灶经?”“更不是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会请我去耨棉花草吧?”安童说:“不,是请你去做道场。”“可是一天头忙丧道场?”“不止。”“三天?”“还要增加点。”“七天?”安童有点口吃:“不、不、不,是七、七、七,七七四十九天哩!”老和尚一听,喜之不尽。一把搀住安童手——

老和尚笑嘻嘻,叫声安童小弟弟。

王老爷请我做交易,先同老爷来商议。

要预付铜钱三千二,好到东门典当里。

赎回铛铛铙钹共法衣。

再同老爷来相商,先付铜钱三千三。

好到城里西水关,小押店里赎经担。

安童一听,浑身松劲。心想:何苦,何苦!竟被我家梅香妹妹说应了。她说——

报恩寺里霉和尚,头发不剃像罪犯。

脸上不洗像黑炭,眼睛睁得像油盏。

一天到晚关灶上,肚子吃得像炮仗。

没得一副好经担,不要请他吃素饭。

安童说罢,回头就走:“不请你了,经担总没得,倒要先付铜钱六千五,我家老爷不吃你这个苦。”老和尚没法,小和尚在旁边说:“往常没交易做么,四面八方去打听;今朝上门来请,你又回他做底高?如果把王老爷家交易接过来,铜钱银子好对寺里用箩抬哩!”“徒弟,你不要说得轻飘飘,总不好用铜勺铲刀出门敲;没得经担,怎好到王老爷家去拜忏?你有办法你去哎!”小和尚赶忙来到山门口,对外招招手:“安童哥哥慢点走,没得经担总有我。我家师父是个老好人,每次陪人家吃酒,总不让人家掏兜包口,钱用光了就用经担抵押。我跟他后头帮赎,赎回来收寺里不放心,寄存在我师叔家里哩。不要说一副,三副、四副我总有,只需一刻工夫,我们就到王老爷家来的。”

安童一听笑盈盈,小小和尚真聪明。

安童说:“小师傅,既是你有经担么,就请你当手。不过,我还得要看看你的经担里东西可齐全,挂绿可漂亮。”小和尚说:“不是吹,我们的经担要用车子推;不信,我们一同去看看。”小和尚前头走,安童后面跟,一刻工夫到了东岳庙门口。小和尚说:“安童哥哥,你在门外稍等片刻,我进去望望我的师叔可在家,经担是我亲手交给师叔的,非我来取不可。”小和尚叫安童山门外等候,自己来到禅堂拜见师叔。老和尚说:“徒侄免礼,一旁请坐。今日你来有何要事?”“师叔容禀,今有南门极乐村王老爷家要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我们人手不够,经担不全,故此来请师伯、师叔、师兄、师弟,还要配上一副好经担。”“好的,他家可有人来?叫他进来看看。”

当家师傅开清单,香火人忙着搬经担。

一点欢门共彩幡,二点挂帘穿牡丹。

王老爷家要行香,带上八件大鹤氅。

铛铛合子共绰板,大锣小锣装进担。

笙箫唢呐样样带,胡琴笛子拿手上。

整整齐齐动身走,赶到王府做道场。

僧、道两班来到王府高厅,拜见王老爷。和尚说:“我们的经堂要设在东边,如来佛要坐上首。”道士说:“我们三清玉帝、太上老君是道家祖师,也要坐上首。”王老爷说:“我家房子多哩,不分上下首,每家各用一个厅堂。”

前厅上面供佛像,后厅堂中设道坛。

这遭,管香火的摆场子,小和尚忙着挂幕子,吹唢呐的装叫子,吹笛子的贴膜子,拉胡琴的紧弦子——

敲起来,唱起来,如来佛轴子供起来。

道士也忙,设立忏堂。铃具叮,灯烛辉煌。洗手漱口,走进忏堂。锣鼓喧天,婆螺汪汪。召唤亡魂,速回家乡。志心朝礼,口称“玉皇”。

三清三境朝南供,太乙救苦大天尊。

僧道两班设经坛,唪诵真经拜大忏。

吹的吹来唱的唱,锣鼓家伙打闹场。

一班道士一班僧,拜忏诵经文。

“延生”添阳寿,“往生”度鬼魂。

一班道士一班僧,念经又拜忏。

拉的拉来唱的唱, 铺设下来吃夜饭。

功课一歇,夜饭一吃,香火人打铺,客师安睡。睡到鸡叫三遍,大家起身,洗过手脸,道士敲家伙,和尚念弥陀。早课完毕,用过早点,客师上忏。老和尚一手拿一支羊毫笔,一手拿搭表黄纸,走上高厅,叫声:“王老爷,你家做‘延生’还是做‘往生’?将你庄名图甲报出来,年庚生辰开得来,我们要写疏出榜文哩。”王乾说:“我家要做‘延生延延生’,‘往生往往生’。”老和尚问:“可是廿四天‘延生’,廿五天‘往生’?”“不是的。”“三天‘延生’四天‘往生’?”“也不是的。”老和尚说:“老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功课疏文怎样写,升天榜文又怎样出?”王乾说:“师傅,我家要做‘故现’道场。”和尚说:“故呀现,我会写师傅们也不会念。”老爷说:“会写不会念,请你们来做底高!”王老爷来了火,老和尚立起身来就走。来到经堂对众师傅摇摇手:“你们不要吹,不要唱,收收经担回庙堂。

我老僧活了六十春,不曾做过‘延延生’、‘往往生’。

别人家佛事总好做,王家的素饭吃不成。”

小和尚说:“师父你息怒哎。我们出门做交易么要客随主便,随他家烧粥煮面。王老爷不好惹呱,我们来倒来得,去是去不得。不要发无名火,不送了菩萨我们不得走。这样,你来拜忏,让我去一趟。”小和尚来到高厅,拜见王老爷说:“我家师父好贪杯,昨晚你家铺设酒不丑,他多喝了几口。他酒后失言,冒犯老爷,我来赔罪。”王老爷说:“小师傅你坐下来,我将根由说给你听。我家所生一女,名唤慈贞,许配给金丞相三子金福为妻。过门六载,我从广南任上回转,迎接婿女不见,我告了金宝私杀儿媳,他说是黑夜逃出家门,不曾杀害,故而生死不明。现在如果做‘延生’,婿女死了有何用?如果做‘往生’,婿女不曾死又有何用?所以要做个‘故现’道场。”小和尚一听:“老爷我明白了,做‘故现’道场先要做个‘故现’牌位,用半边红纸半边白纸拼起来,红纸上写现在的‘现’字,白纸上写亡故的‘故’字。”

如果你家婿女健在,天宫里挂号添阳寿。

假使婿女已亡故,地府里赎罪早超升。

王老爷一听,喜之不尽:“真是有志不在年少,无志空长百岁。”

你家师父六十三,及不到你这麻利小和尚。

王老爷将合家人等的年庚生辰开好,对小和尚说:“这次道场你当手,你家师父在这吃现成酒。”小和尚走来对师父说:“怎样?年庚八字开来呱,好做‘故现’道场了。”老和尚说:“徒弟你来拜忏,他王老爷出难题目我做,让我来作首偈语趣趣他。”

颠颠倒来倒倒颠,颠三倒四诵真言。

黄叶不落落青叶,白发反来哭少年。

小和尚说:“师父,你年纪这样大,出门就惹祸。王老爷是四品太守,识字呱,等他见了同陆氏太太讲,两人前也哭,后也哭,明天早上想不到吩咐梅香烧粥,和尚道士只好歇搁。”老和尚说:“徒弟,你不要‘假’,看你门上的对联怎样写?”“师父,我有这个肚子吃这个泻药。上联是‘真经一卷,上透天堂之路’;下联是‘法鼓三通,震开地狱之门’。”

王老爷家做大斋,门对大字贴出来。

念经、拜忏,数日如常。这天王老爷前来吩咐——

僧道两班听清爽,明日午后要跑方。

和尚会飞铙,道士把阵跑。一个左青龙,一个右白虎,一个跑朱雀,一个摆玄武。你跑天门阵,他跑八卦图。和尚会站梅花桩,道士跑个剪刀钳。

僧道二班跑过方,吹吹打打又进忏堂。

又过几天,王老爷又来对僧道说:“今日点烛敬天,明天午后‘行香’。”第二天,僧道两班各做五色旗幡,和尚披八件大袈裟,道士穿八卦鹤氅。两班十六人,吹箫咏笛,锣鼓喧天,到各庙里行香。

宾州城里的庙宇总行到,依还又回转诵经文。

又过几天,王老爷又来吩咐——

僧道两班细听真,明天晚上要放灯。

到了晚上,“香火”人拉栅搭台,小道士忙搬站牌。

锣鼓一响惊天地,婆螺声声召鬼魂。

僧道两班唱对台,各显本领。你敲纱帽头,他敲鱼卜嘴;你敲浪子踢毽,他敲狮子滚球。

僧道今夜来“放灯”,吹打唱念到二三更。

锣鼓敲得不绝声,惊动一位女佳人。

这个女佳人是前村陈员外之女叫陈金定。那天夜上她端坐绣楼,锣鼓声听得入耳,就问梅香:“今夜哪里菩萨行香?锣鼓敲上半天?”“姑娘,你不晓得,你的心腹之人亡故啦,今夜为她做斋。”“你这大胆贱货,口出污言,我是闺门绣女,哪来心腹之人?

你今若是还不出,五十皮鞭不容情。”

梅香说:“小姐你息怒。你的心腹之人不是北门王慈贞?她嫁到金相府六载未回门,听说挨金相府害死了,王老爷在家为她做斋,超度她哩。”

陈金定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整整一夜睡不着,金鸡三唱就起身。

金定小姐一早起身,来到高厅,拜见父母双亲——

未曾开口先流泪,叫声双亲听原因。

“女儿闻听梅香之言,极乐村上我干姐姐王慈贞亡故了,现在王府请僧道两班替她做斋,我念她当年对我传授绣艺——

我要到她灵前去悼念,表表当年传艺恩。”

陈员外说:“此言有理,你尽可去,但要速去速回。”随即吩咐安童上街备办三牲祭礼、银锭纸锞。小姐回转绣楼,梳洗打扮。此刻她就想了:我若穿红着绿,恩姐是个丧事;若是穿身素服,我又父母俱在,都是犯忌的。

金定小姐真聪明,里穿白来外穿青。

安童将祭礼备办停当,员外写好礼单,吩咐安童备轿,小姐来到高厅拜别双亲。

小姐身坐一顶轿,啼啼哭哭往前行。

陈金定小姐轿子一到,王老爷吩咐安童大开正门,问明来由,随手来到楼台对陆氏夫人说——

陈金定小姐来吊丧,快快接她到高厅。

王老爷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吊他女儿的丧,一时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着急慌忙将羊绒皮袄反过来穿,羊绒帽子反过来戴——

枯竹子上绑红纸,反做磕头礼拜人。

陈金定小姐走出轿帘,一把搀住王乾,双膝跪下还礼。叫声:“伯父,小女经受不起。

恩姐神位在何处,我要叩拜她亡灵。”

陆氏一把搀住小姐:“多谢你父母情重,多谢你小姐义深。”二人携手同行,来到慈贞小姐灵前,安童将礼品摆好,请小姐下拜。小姐先是拜过陆氏伯母,然后再拜慈贞灵位。哭叫一声——

恩姐呀,愚妹今朝来看你,你在冥府可知闻。

有灵有感来受锞锭,地府里赎罪早超升。

恩姐哎,你当年教我绣花么,

山也高来水也弯,凤凰难飞九重山。

棚子上面咚咚响,绣花容易配色难。

恩姐哎,你叫我金元线配银元线,深桃红配浅桃红。

月白配上鹅黄色,豆沙色配燕尾青。

恩姐哎,你在世么,聪明过人,才智出众。

宾州城里你盖世,天上仙女也欠三分。

你教我一绣天上星拱月,二绣快马走高桥。

三绣玉兔衔仙草,四绣喜鹊登梅步步高。

五绣乌龙归大海,六绣花船浪里飘。

七绣八仙来过海,八绣王母赴蟠桃。

恩姐哎,你教我三针挑个梅花瓣,四针挑个桂花心。

六针挑个蚂蚁脚,九针挑个歇鹤亭。

你把凤穿牡丹教会我,又教鲤鱼跳龙门。

鸳鸯戏荷水中乐,万字栏杆靠池边。

恩姐哎,你教我绣个螳螂到山东去招亲,壁虎子领头做媒人。

暴眼睛蜘蛛墙角上走,稳笃金刚捉苍蝇。

恩姐哎,你把百样花名总教会我,你怎就早早赴黄泉?

阴曹地府里等等我,奈河桥上好一同行。

陈金定小姐越哭越伤心。再叫一声:“恩姐哎!”

叫声恩姐叫声天,望你阴灵接纸钱!

王老爷听见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父养女儿吃尽亏,嫁到夫家不曾回。

指望曾子养曾,谁知颜路哭颜回。

王乾伤心不过,叹道:“悲哉,天丧于我!”陆氏夫人想想不得过,倒也哭了起来了——

娘养女儿苦难当,好似雪上又加霜。

只说养女防身老,谁知倒过来哭儿郎。

我十月怀胎空带你,三年哺乳枉费心。

梅香在旁听听倒也哭起来了——

小姐哎,往常你叫陈小姐学绣花,我们端汤又送茶。

多多少少你不计较,冷冷热热也不骂。

今朝怎满碗端来满碗去,酒菜不动半毫分。

众位,这犹如——

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之子于归当堂坐,宜其家人哭哀哀。

陈金定说:“伯母,你不要过份悲伤,就是哭杀了,我的恩姐也不得活转过来唷,侄女今朝来么,一是怀念恩姐,二是劝劝伯父伯母,望你们二老保重身体。天光也短,我也要早些回转了。”陆氏夫人说:“小姐,我有心要留你住几天末,你家父母又不放心。

我家心肝又不在,独少随身作伴人。”

王老爷说:“外面辰光不早,陈小姐肚里不饱,你陪她到内房用饭吧。”陈小姐刚起身用饭,老和尚在旁边又闹起来了:“我们肚里不饱,烟囱管要倒。”立即叫香火人搬素盘供菩萨,盛斋饭供牌位。王老爷烧香点烛,小和尚敲家伙,老和尚拿铃具:“我来念饭。”老和尚走到王氏三代牌位面前气喘嘘嘘地念:请哎、请哎,咳、咳请哎,嘿、嘿……王老爷在那化纸钱对老和尚望好了的,见他吼气勃勃,牙齿不关风,念饭不成功,念不像念,唱不像唱,调子唱不上,就说:“老师父你年纪大气力衰,还让小师父来念斋。”小和尚赶紧从老和尚手里接过铃具:

“我做道场我当家,念斋要唱《浪淘沙》。”

生下离娘胎,铁树花开,哺乳在娘怀。不是龙天来供养,怎做人来。  老来白发催,渐渐衰萎。腰驼背曲步难行,耳聋听不见人言语,眼怕风吹。病倒呀在罗帐,倒呀在罗帐,浑身疼痛骨酸凄。晓夜不语连声叫,妙药难医。  死去见阎王,苦痛难当,两眼珠泪落胸膛。哀告阎王慈悲主,早判生方。苦了不顾妻,儿女难依,头南脚北手东西。万两黄金带不走,尸拌土泥。  一阵好清风,吹得江中,浪里逞英雄。如果天空收拾去,影迹无踪。生铁炼成金,水底捞针,竹篮打水一场空。纸造舟船难过海,虚度光阴。唐僧去取经,流沙河深,十万八千程。取得真经归东土,度尽亡魂。召请来召请,召请亡魂,台前午斋化白钱。当斋有灵来受领,早托升天。召请召请三召请,惊动元阳小真人!

元阳真人在八景宫中坐立不宁,耳烦心躁。忙将慧眼戴起来对凡间一望,对师父说:“师父呀,我家岳父母当我同王氏魂归地府,不在人世,正请僧道两班在家做斋,超度我们哩!”三官大帝说:贤徒,你何不乘此时机下凡,劝他们也吃素修道呢?

劝你岳父岳母齐修道,同做龙华会上人。

元阳真人辞别师父,驾起祥云,先到北海浮山。王氏接见说:“三少爷,你说永世不到浮山来的呢?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王氏哎,无事不到三宝地,是来张张你可曾回宾州老家,豆腐、面筋、香干、百页吃得可惬意,铜钱银子拿得可烫心?”王氏说:“此话从何说起?”元阳将慧眼对王氏头上一套,她对凡间一照,看见父母在家像发呆,长声嚎嚎哭哀哀。王氏问:“这怎生是好呢?”元阳说:“这又何难。我带一部《三官经》,送给你的老父亲;你把《观音经》交给我,送把我的老丈母。”

待我下界去化解,规劝他们齐修行。

王氏将《观音经》交与元阳真人——

飘飘荡荡归下界,极乐村去显神灵。

卷六 总兵失阵

到桥头,下钓钩。三结子,早回头。

元阳真人到桥头,身作渔翁下钓钩。

不钓鲤鱼三结子,单钓鲟鲸早回头。

却说王乾在京都皇城告赢御状,得到一千两银子打转,在家为婿、女设醮做斋,惊动元阳真人来到北海浮山,会见其妻王氏慈贞。王氏将《观音经》交给元阳真人,元阳又带《三官经》一部下凡,指点岳父、岳母修道去了。

元阳真人站起身,半夜子时下凡尘。

来到极乐村,元阳按落云头,对王府屋上一站,口中就喊:“岳父岳母醒来!岳父岳母醒来!”王乾说:“陆氏夫人,外面有人喊岳父岳母,不晓得可是婿女回来喊你和我?现在还不知他们是鬼还是人,我们不要随便答应他们。”过一刻,元阳又喊:“岳父岳母醒来!岳父岳母醒来!”陆氏说:“小婿,你可是只有来的盘川,没得去的路费?你不要半夜三更吓人,等到天亮以后,我来多化点银锭纸锞。

多带银锭早动身,速速回转冥府门。”

元阳又连喊几声,王老爷说:“陆氏,不像鬼喊。据说鬼的声音越喊越低,人的声音越喊越高。莫非是我小婿成仙了道打转?我们倒不如开门让他进来,看看究竟是底高一回事。”陆氏想想也对,就对外面说:“好的,我来开门,你进来吧!”这时元阳一想:“我是仙体道貌,不要让我岳父母吓坏了!”他立时就变,变作原来的读书公子模样——

头上梳的榔头角,身上穿件青背心。

若是有人不相信,三茅神轴上看分明。

元阳一进门,王乾一把搀住他的左手,叫声:“贤婿,你如今在哪里安身的?还有我慈贞小姐呢?”“岳父大人哎,我现在已修成仙,上了天。小姐她也在北海浮山修道,也有半仙之份了,你们不必为她挂念在心。”“贤婿,我想你想得肝肠断,哭你哭到眼泪干,你从此不要走,就在这里陪我们吧!”元阳说:“岳父岳母,我万万不能在你家。你进京告我父亲私杀儿媳,他已经被削职回乡,等我父亲晓得在你家么,他不告你窝藏婿女,反诬他杀子害媳?你怎得了哩!”“小婿,你胆放宽心!

天塌下来由我顶,王法下来我担罪名。

只要你贤婿在王府,我披肝裂胆也甘心!”

元阳说:“岳父,你丢手。”王乾将手一松,元阳一阵仙风,站到半虚空。叫声:“岳父,我送你一部《三官经》,慈贞送岳母一部《观音经》,都放在你家暖阁厅。你们将僧道打发走,安童,梅香也都遣散了吧!

房屋改作三宝殿,装金塑佛来修行。”

王乾同陆氏夫人睡到天明醒来,才知是南柯一梦。王乾问:“夫人,你今夜可曾看见小婿回来?”陆氏说:“看见了。他说是送经书来叫我们修道。”王老爷对暖阁厅上一望,两部真经黄纸黑字,新鲜堂堂,放在桌上。王乾说:“夫人哪!

只说贤婿遭杀害,谁知他已成了仙。

梦中之事恐有假,经书在面前总是真。

不如就依小婿的话,一心吃素办修行。”

这边,王老爷来到经堂先回僧人:“和尚师父,不要敲,不要念,你们收收经担回寺殿。”老和尚说:“我们是写错了,还是念错了?你家功课还未满,怎又回我们打转?”王乾说:“不错归不错,我家佛事已不要做。”“格么,你回我倒好回,对客师怎样打发?”王老爷说:“把工钱如数算给你们。”僧人师父一想:这样倒也合算的。你当我们从早到晚台子脚好拜啊?这边就吩咐众僧人收收经担,回转寺院。

总算银钱不吃亏,一斋一衬转山门。

一班道士见王老爷将和尚回走,就嗓门放放高,木鱼出劲敲。有个道士说:“王老爷家识货哩。和尚拼命念别字,明明是‘南无’,他念‘那摩’。不怪王老爷发火,他们走了,功课全部归我。”话犹未了,王老爷来到忏堂说了:“各位先生,你们也回转,工钱我王某如数照算。”这遭,一班道士也收收经担回山门。佛家、道家有个矩规,叫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拿了王老爷的钱,依还在寺院里又摆起忏堂,各自把经忏拜完。

经也完来忏也完,神也喜来佛也欢。

王老爷将和尚道士打发散伙。陆氏说:“老爷,说了修,就要修,万贯家财一齐丢。”

安童梅香都解散,鸡鸭骡马齐放生。

王老爷对安童说:“从今以后,我一不做官,二不放债,三不做生意买卖,一心修道了,你们也各自回去吧!”安童说:“老爷,我们不回去。在你家是饭来张口,活来动手,我们回去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遇到天阴落雨,安身的地方都没得。”“安童,你们不要愁,我不亏待你们的。

你们在我家好几春,决不让你们走空身。

每人铜钱三千三百三十文,银子三两三钱又三分。

米麦三石三斗又三升,卖身契退了转家门。

槽里所有驴和马,众位弟兄大家分。”

这边,秤称银子手数钱,米麦黄豆用斗量,骡马畜牲对外牵,一齐摆到大门前,听从王老爷赏赐。一个安童想拈尖,尽拣好的东西捡,嘴里唠三叨四,心上得意洋洋:“这遭不用受人管了,没得‘三代’落在哪个手里,开口安童,闭口安童的。”王老爷一听:“啊依喂,虽说我人不中用,还不曾把‘三代’退给你哩,你倒逞凶啦!”旁边的安童说:“我原说的,你人还不曾走,倒摆起架子来吓人。”王老爷来到那个拈尖的安童面前:“安童,你们回去么,心地要善,‘六品’要良。

遇事要说公道话,不可尖刁坏良心。”

王老爷又把众安童喊过来——

你们大家听我言,春天要勤辛苦力摇摇棉。

夏天要起早带晚种好田,寒冬腊月要领着儿女早点眠。

不要上街下乡赌铜钱,弄成个败家子沿门乞讨站街檐。

种田要锄草,读书要赶考。

开店要起早,养鸡莫养鸟。

节俭又勤劳,日脚自会步步高。

安童呀,我句句说的肺腑话,切莫当作耳边风。

安童遣散以后,陆氏又对梅香说:“从此我们修道,不要你们侍奉我,你们也替我回去。”“太太,我们不回去。安童哥哥是男子汉,他们上有肩膀,下有脚板,我们是妇道之人,鞋尖足小,路总跑不动多少。

手不能提来肩不能挑,回家只好拉拉老棉条。”

陆氏说:“梅香,你们不要发诈杠,我也不轻欺你们。

你们在我家好几春,也不让你们走空身。

正因你们是女流辈,要比安童拿双份。

铜钱六千六百六十文,银子六两六钱又六分。

米麦六石六斗又六升,卖身纸退了转家门。

还有多少鸡和鸭,梅香姐妹大家分。”

这边,一众梅香忙捉鸡,鸡子吆得篷篷飞,总要想捉新母鸡。有个梅香手脚不慢,捉的鸡子还在窝里生蛋;有个梅香驼呀驼,捉住一对鹅;也有梅香鞋子一搭,捧住一只好籽鸭;一个拐子梅香跳呀跳,鸡鸭鹅儿一个总不曾捉得到。她就发火,赖在老爷家不走。陆氏夫人说了:“拐丫头,你不要发诈杠,张口畜牲也不是好养的。鸡三合,鸭半升,鹅儿一顿要吃二三升,你收到点五谷也不够喂鸡哩!你么,慢人有慢人福,烂泥菩萨住瓦屋。你家老爷上了几趟沙,收到几担板白花,用部车子送到你的家。

摇摇翻翻做本钱,锭子头上出细纱。”

拐子梅香说:“主母太太,我晓得了,棉花堆在你家地板上,受不到潮气,我家里没地板,堆在地上怕霉烂,我好将麻包口翻了朝上的。”“你这个二百五,不是这样翻的。你回去要把棉花绞成棉皮。你在我家看不到,到了乡下就看到的。一部绞车两只脚,两个耳朵两边插,手一摇,脚一踏,绞起棉皮白刷刷。再用弹花弓把它弹松开来就好了。”

弹花弓来三尺高,腰里插根枯竹梢。

枣木榔头拿在手,敲一记来雪花飘。

“棉弹成功,再用棉条芯,棉条板,搓起棉条七寸长,拿到棉车上去纺。”

棉车生来十根楞,一根弦线串中心。

摇两转来压一槿,锭子头上出黄金。

拐子梅香说:“主母太太,你给我一张切饼刀和一个小畚箕。”“做底高?”“锭子头上黄金多哩,我用刀出劲刮。”“二百五哎,你到锭子头上刮煞得也刮不到黄金,你要翻哩。”

朝也翻来夜也翻,赚到铜钱三千三。

买它一匹好“宝兰”,请个裁缝做衣衫。

赶庙会,上戏场,省得跳东跳西借衣裳。

“格么,人是衣装,佛是金装,穿身新衣裳,人品也变得体面多哩。你也这么大了,身上穿戴也好葺理葺理。

外面加个盘底肩,四周钉点桂子边。

到龙华会上烧炷香,谁不称赞你这伶俐的大娘娘。”

安童梅香总打发走了以后,陆氏夫人对王乾讲了:“老爷,我们作得孽呱。”“怎?”“男子无女不成家,女子无男乱如麻。他们单身独汉回去怎样过日子?”王老爷说:“这样,他们不曾跑多远哩,我来替他们匹配成夫妻。”王老爷对门口一站,口中就喊:“安童,梅香来呀?你们慢点走,我来替你们配成伙。”一个梅香一跑脚一踏,一双好小脚,满头青丝发,梳头不用菜油塌,体面得像个活菩萨。这时她正和管账先生打鬼杠子:“管账先生,如果配夫妻,我们二人在一起。”“好的哩。好配好,丑配丑,我们二人在一起再好也没有。”王老爷看出了她们的心,就想:如果好的配好的,他们回去要开典当;丑的配丑的,回去讨饭也寻不到路。就说:“安童站东边,梅香站西边,我站中间,闭着眼睛从两边对中间背,背到一双就配成一对,没得更改。”管账先生同体面梅香站在面对面,只等王老爷去背。王老爷的眼睛可闭?嘿,他半睁半闭。看准了,好的丑的牵搞牵搞,配得蛮好。

背一个体面梅香赛观音,配一个驼里驼巴的瘌花精。

那个体面梅香性子躁,对王老爷身边跳:“这个人我不要。他又没得蒂都蒂,我跟他上哪去?”这个瘌子又不是瓦檐草脊瘌子,是光头雪朵瘌子。王老爷对他说:“你怎不好找个西瓜皮遮遮头的?”瘌子急得没法,去找西瓜皮。寻呀寻,找呀找,找到一只土布袜子对头上一套。啊唷,早先是雪朵瘌子,现在倒变成鸡冠瘌子了。

雪朵瘌子虽难看,鸡冠瘌子要啄人。

王乾说:“梅香,我在中间为媒证,更改没得半毫分。”

你们到南山同栽鲜桃果,恩恩爱爱过光阴。

王老爷接着又背——

背一个梅香是“萝卜花”,配给管账的小当家。

管账先生很气恼,把那梅香对那一撂:“老、老爷,我不要,就让我一个人过日子倒也爽快。弄这个‘萝卜花’,到夜又认不得家;相起人来像木匠弹线,跑起路来像船夫背纤,说起话来像演武场上射箭。老爷,我、我不要!”“安童,没得更改!”

丈夫不可嫌妻丑,妻子不可嫌夫贫。

就从王老爷把媒做,直到如今总配不平。

王乾说:“安童、梅香,我们从今以后,就不再是主仆关系了。

下次路上来相遇,婶母叔叔两相称。”

王老爷说:“我既然替你们配成家,也给你们有个生财之道。我家说要修,就要修,万贯家财一齐丢。我还有九典当,八钱庄,十二个庄房,另外还有——

水旱良田几千亩,安童弟兄大家分。

各自当家过日子,各支烟囱各开门。”

年轻的安童、梅香走了,还有两个年老家佣没处去。他们头发花白,拐杖一戳,似西天的太阳,等等险要落,他们说了:“主公主母,我们不回去!”

主公主母来修道,我做烧香点烛人。

王老爷说:“你们年纪大了,就不要回去吧。替我上街,把‘六匠’请家来。”众位,底高叫“六匠”?就是木匠、瓦匠、铁匠、彩画匠各种各样做手艺的。老安童就问了:“主公,请‘六匠’回来是砌房还是造屋?”“安童,房子不要砌了,是将房屋改造改造。我来开口,你叫他们动手。”

大前门,小前门,重新油漆,

正厅堂,改造成,九梁翻轩。

两旁边,一长廊,改造十殿,

棋盘板,格子窗,拆下重装。

桁条上,要彩画,朱雀玄武,

屋脊头,换一双,对口金龙。

前门改成山门屋,后堂改作念佛厅。

房屋改造好了,王乾说:“安童,还要塑佛装金。我开口,你叫他们动手。”

塑如来,和释迦,殿前设供,

塑东岳,和城隍,左右分陈。

塑文殊,和普贤,二大圣像,

塑善才,和龙女,朝拜观音。

塑十殿,老阎君,掌管生死,

塑夜叉,和小鬼,出票拿人。

塑哼哈,二大将,一左一右,

塑韦驮,朝北撑,看管山门。

正厅上,塑三尊,三官大帝,

后厅上,塑一座,泛海观音。

王府改成了三宝殿,一心一意来修行。

一一如一,把六匠的工钱算得冰清玉洁。王老爷一看,这个府门改殿,有点不大像样。又请工匠在照墙上刻起十六个大字:“皇图永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慈航普渡。”这边大殿上登起钟鼓木鱼,挂出长幡宝盖。

朝念千声弥陀佛,晚拜南海活观音。

再说元阳真人知道这件事,在八景宫中对三官大帝说:“师父,我算有功之人了。家中岳父岳母都被我劝回了心。”三官大帝说:“你倒算有功之人啦? 还早哩!你大哥在朝为谏议大夫,左右君王,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你二哥是边关总兵,刀剑又快,杀人如切菜。”

你也要把他们劝回心,陪你一起办修行。

元阳说:“师父,我再去劝两个哥哥好了。”

先到京都劝大夫,再去边关劝总兵。

为了劝说大兄长,大罗山上借妖精。

元阳一阵仙风,来到大罗山中。叫声“野狐虫前来见我!”众位,何谓狐虫?就是多年狐狸精。野狐虫立时磕头:“呼小妖前来为的何由?”元阳问:“你可会变女子?”“真人,我变男子不会,变女子老内。”元阳说:“我要你变一个绝色美女,到皇宫里托梦给皇上。说他三十六宫,宫宫脱空;七十二妃,生不到太子登基,要纳七十三妃,才生太子登基。”“真人,我不去。京都有外罗城里罗城,千军万马守皇城。

况且张天师神通大,小妖不敢进皇城。”

元阳说:“这你放心,我可以把你藏在袖管里带进去。”“好的,我一定依你。”

元阳真人站起身,带了野狐进皇城。

元阳一阵仙风来到午朝门口,将云头一收,把妖精对午朝门里一丢。妖精使阵风,钻进皇宫,一变二变,变作彩女模样。对万岁龙床边一站,口中就喊:“高祖皇醒来!”天子睁眼一看,见是一位绝色美女,心中好不喜欢。只听她说:“万岁你三十六宫,宫宫脱空;七十二妃,还没得太子登基。”

万岁呀,纳得七十又三妃,才生到太子坐龙廷。

万岁一想:果真不错,我到现在还未生到太子。就说:“格么,你就不要走,蹲在宫中陪我。”“万岁,千万不能!明君不做暗事。你明日早朝坐殿和众朝臣商议,问他们可容你纳七十三妃?纳得,我就来;纳不得,我就不来。”万岁问:“朝中可有哪个认得你?”“万岁,金大夫是茅国的根基,我是茅国之女,与他同宗合祖,你问他,他总会知道的。好的,我去了。”

妖精去又一阵风,惊醒天子梦一场。

次日一早,天子坐殿,东华门撞钟,西华门击鼓。

文听钟声朝皇驾,武听鼓响拜明君。

众文武二十四拜,口呼:“我主万岁,不知召臣上殿有何要事?”高祖皇将梦见美女入宫之事,向众朝臣说了一遍,就问:“众爱卿,你们看,是纳得还是纳不得?”众朝臣心里总觉纳不得,但不敢开口进言。只有金大夫对皇上忠心耿耿,跟手奏本——

万岁呀,梦里的美女好姿容,醒来原是一场空。

这如同灯草撞铜钟,皂纸上面画乌龙。

灯草撞钟钟不响,皂纸上画龙影无踪。

“万岁呀,你如不信,我将古人比你听。

纣王为了妲己女,万里江山一旦丢。”

天子一听,龙心大怒:“你这大胆逆臣,孤王纳七十三妃,原想生个太子登基。你别的不比,竟将我比作商纣,我害过满朝多少忠良的?嘿!我知道你肚子里装的底高货色的。”

以为你金家权势大,起了谋王篡位心。

万岁随即传令:把金乾推出午朝门外,放炮三响,摘下官袍,扯下纱帽。

把他官职削得干干净,东天牢里去做罪人。

他诽皇妒帝非小可,六十天杀罪不容情。

大夫出午门,啼哭泪纷纷。

披枷又带锁,送进天牢门。

天子又下令把金大夫的朝房一封。安童一路啼哭,来到东天牢里会见金大老爷说:“现在朝房挨封锁,我们都挨赶走了。”金大夫说:“我坐罪也连累了你们。去替我请礼房官写封书信送回家吧!”安童就到朝房拜见礼房官说:“我家大老爷说的,请你帮他写封书信让我送回家。”礼房官说:“他老早说我们是‘瘟司’,他是财神,现在也来求我们这瘟司菩萨了?没工夫!这几天旧官入牢,新官上任,人总忙坏了,哪还有工夫替你写信?要写么,等一百天再来。”安童没法,依还又去告诉金大夫。金大夫想了:“我是六十天杀罪唷,等一百天写信回去有底高用?”就说:“安童,再替我跑一趟,向他借文房四宝来我自己写。”安童仍旧又跑到朝房见礼房官:“先生,我家老爷说向你借个文房四宝,他自己写信。”礼房官把眼睛朝安童翻翻,慢条斯理去找了一支秃头笔,到窗台上寻一段墨蒂头,又拿了巴掌大一块白纸,对安童手里一塞,说声:“去、去、去。”安童将笔墨送到天牢,金大夫将手上链子对上抹抹,哪晓得金大夫将笔握在手,两手只是抖,写不起来唷。就说:“安童,你替我写。”安童说:“老爷,你把难题目我做了。我家父母手里穷,沿小不曾开蒙。”

我人倒像冲天棍,不曾读多少“上大人”。

金大夫说:“安童,你不要客气,我晓得这几个字你能写的。”“老爷,我来试试,你说我写。”金大夫就说——

告诉我爹娘和贤妻,为我切莫来悲怜。

我犯诽皇妒帝罪,活期只有六十天。

告诫后代休读书,宁可在家苦种田。

安童:“老爷,为底高书总不好读呢?”金大夫说——

我磨穿铁砚苦读书,天牢里哭瞎眼乌珠。

人生识字忧患始,得糊涂来且糊涂。

安童:“老爷,我替你再添一笔。

三十六行总好做,不要在朝中伴君王。”

安童收好书信,打入包袱,拜别金大夫,又招呼牢头禁子:“我家老爷在你们手下,要望你们多多照应才好。”“安童哥哥,请你放心就是了。”

安童连忙站起身,背了书信转家门。

众位,安童在金大夫身边的时候,与他讲讲说说倒不心焦;安童一走,金大夫坐在牢里夜长更深,越想心里越难过。更鼓打一次,他就叹息一次——

一更鼓打“哗哗嘣”,天牢里面暗通通。

扁螂又要咬,虱子又要攻。

脚又不得散,手又不得松。

身子一点不能动,只好尽他喂蚊虫。

想起父亲在朝中,高官厚禄一时红。

只因为了三弟弟,一跤跌到“水晶宫”。

二更二点鼓声闻,天牢里面闷沉沉。

风又不得进,气又不得伸。

肚子饿得咕咕叫,没得哪个问一声。

想起我自身,朝中做大臣。

昨日还提笔判生死,谁知今日入牢门。

三更三点月正明,翻来覆去不安宁。

眼又不得闭,耳又不能静。

屋梁上的老鼠猫能大,跳上爬下要扒眼睛。

想起二弟做总兵,昼夜里都操心。

有朝一日失了阵,就怕也没好收成。

转眼之间已四更,越思越想越伤心。

伴君披肝胆,无事不忠诚。

只要一点言不慎,肩披枷锁进牢门。

三弟一番话,值得细思忖。

他说做官没好处,不如吃素修前程。

五更天,东方晓,耳听鸡鸣鸟雀叫。

身在囹圄多苦恼,不如一只天边鸟。

堂前父母不知情,楼上妻室不知晓。

我的天啊我的佛,几时才能出天牢!

不提金大夫叹五更,再讲安童转家门。

安童肩背书信不分晓夜行走,回到宾州相府,拜见老太师说:“大老爷有书信回来了。”太师拆开一看,如遭晴天霹雳!

太师将书信看完成,浑身躁得汗淋淋。

熊氏听安童说大老爷有书信回来,就来到高厅,见过公公。太师叫声:“长媳,我家遭了横祸了!

金乾犯了弥天罪,眼看性命活不成。”

熊氏听见这一声,如同天雷击脑门。

熊氏用手一指,叫声:“三叔三婶哎!

只要你们有一个在金相府,这本脏账算不清。”

熊氏跟手拿股香到佛前焚起来,跪下祷告——

叫声三叔三婶呀,你们在则为人,死则有灵。

有灵有感保住你大哥有条性命回家转,我夫妻情愿办修行。

桂氏一看,暗中欢喜。心想:“往常大哥一回来你摆架子,说底高文官动动嘴,武官跑断腿;文官动动笔,武官忙了不得歇。我晓得文官做不长的。我家老爷做武官虽然苦一点,倒是吃苦人常在。”元阳在虚空听见,说:“二嫂你不要笑张笑李,晦气星马上临到你了。”元阳一阵仙风来到八景宫中,拜见师父说:“我家大哥犯了诽皇妒帝罪,挨打入天牢,他们夫妻俩像是回心转念,立意修道了。”三官说:“你家大哥是文官,容易劝化。你二哥是杀戮星临凡,我看你要想去劝他,是乡下人读祭文——难字在头。”“师父,我有办法。这叫文用文策,武用战略。我可用战书一封,送进中原,挑起我二哥领兵出阵与我交战,让我在战场上将他擒获,自然叫他就范。”元阳随手修好战书一封,仙风一吹,飘进皇城。正好被巡街御史捡起,送给天子观看。

天子把战书看完成,拨起心头火一盆。

跟手撞钟击鼓,召集文武。三百文官,二百武将,八大朝臣,九卿四相,一齐上殿参见万岁。天子说了:“众位爱卿,终南山无名大王有战书打进皇城,要孤家领兵与他交战。能胜,他愿意年年进贡,岁岁称臣;若败在他手下,他将杀进紫禁城,江山与他平半分。有哪位爱卿能领兵出征,剿灭高山无名大王?

得胜班师回朝转,官上加官重封赠。”

这遭,文官背背武官的手,瞅总不敢瞅。就怕多多言,先向前;多多嘴,要变鬼。

三百文来二百武,总像泥塑木雕人。

天子一看,无人回话,长叹一声:“可怜呀!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朝中没得忠勇将,总是些贪生怕死人。”

众朝臣见天子发怒,一齐跪下来奏本:“万岁,金总兵武艺高强,要得平定叛乱,只有请他出征。

他一人能抵千员将,单刀能退百万兵。

我主要得江山稳,金总兵召进午朝门。”

天子立即准本,随差皇命官肩背圣旨,急速上路。

皇命官跨上银鬃马,连夜行走召总兵。

金总兵见到圣旨,满心欢喜。他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剿贼灭寇,哪肯疑迟!

急速跨上高头马,领了圣旨上皇城。

金总兵上殿见驾。天子说:“爱卿,只因甘肃特道州终南山无名大王兴兵作乱,所以召你回朝领兵出征。你如能剿平叛乱,可以子赎父过。”总兵一听,喜之不尽,当即说:“万岁啊!

随他叛贼多厉害,只要我到总太平。”

万岁问了:“金爱卿,你要多少人马!”“万岁呀,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只要三千精兵,数名勇将。”万岁一听,龙心大悦,随手传令——

金坤爱卿听封赠,征西元帅你当身。

赐你精兵与良将,择日祭旗就出征。

金总兵帅印到手,赶紧策马来到校场。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河南御林军。

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二九十八春。

老兵弱将总不要,个个是擒龙捉虎人。

会用刀,刀一把,会用枪,枪一根。

件件武器寒光闪,杀气腾腾吓坏人。

金总兵接下去又点起探信官、旗牌官、解粮官、 押阵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点起长刀手、短刀手、钢枪手、弓箭手……再点一龙旗、二凤旗、威虎旗、百脚旗、十面大堂旗……

擂鼓三通咚咚咚,顿响三声狼烟炮,

队队兵马出皇城。

红旗如同烧山火,黑旗好似暴头云。

乌鸦难从枪林过,蛇虫钻不过马蹄边。

兵马来到白沙滩,离终南山还有一百余里,金总兵传令安营扎寨。三里一小营,四里一大营。

营盘扎得如铁桶,水线不漏半毫分。

总兵领兵出皇城,元阳真人早知闻。

元阳真人晓得二哥领兵出阵,随即来到八景中拜见三官大帝:“师父,我二哥武艺高强,还有精兵勇将,我这仙体道骨怎敌得过他呢?”“徒弟,正是你仙体道骨,才能与他匹敌。”三官大帝说声“变”!元阳就变成丈八金刚模样。牙齿像板凿,脚膀像辘轴,眼睛像铜铃,一手举千斤。元阳说:“我没得兵啊。”三官说:“你在终南山不是有三千灵鸟?叫它变三千精兵,就好与你二哥交战了。”元阳真人一阵仙风来到终南高山,唤出三千灵鸟,说声“变”!这些灵鸟个个梳毛衣,拍翅膀。拍呀拍,梳呀梳,变得差不多——

斑鸠身穿十样锦,喜鹊穿的黑背心。

孔雀生来茄花色,野鸡身穿燕尾青。

三千兵衣不同色,真似草寇杂牌军。

一阵仙风来得快,云端里落下对阵兵。

元阳真人离开终南山,领了三千兵马来到白沙滩。双方埋锅造饭,打发探马打探军情。金总兵得知无名大王的兵马来了,随手用战书一封,约定日期到沙滩交锋。这天,元阳披盔挂甲,来到沙场。金总兵用手一指:“你这大胆魔贼,竟敢窥视我汉室山河!”

等我今朝捉住你,剥你皮来抽你筋。

元阳也用手一指:“你这中原庸将, 竟有吞天大胆敢与我比手,还不下马归降!”

等我今日来动手,叫你一个也活不成。

二人说话“响”,脸嘴一变动刀枪。

一回二合无胜败,三回四合没输赢。

五回六合龙争宝,七回八合虎翻身。

大战交锋数十合,胜败不分半毫分。

一打金鸡独立,二打古树盘根。

三打众星拱月,四打海水奔腾。

打得山巅崩崩响,杀得天地暗昏昏。

元阳真人想:二哥的武艺真不丑,我虽是个仙人总不能取胜于他。金总兵也想:这个草寇本领确是不小,怪不得敢向中原下战表!

一个越战越有劲,一个越战越精神。

杀得乌鸦停了翅,杀得百鸟不开声。

大战一天一夜整,谁也不肯让三分。

元阳就想了:仗打了一天一夜,二哥还不曾有滴水下肚,将他饿坏了怎对得起父母双亲呢?

同胞兄弟看娘面,千朵桃花一树生。

元阳故意用手一指:“金总兵,我你交战已一天一夜,腹中饥饿,各自回转用过点心,明日再战如何?”金总兵一听,正中其意。心想:我腹中原饿哩!于是各自鸣金收兵回营。元阳一阵仙风,来到总兵营中,对营帐上一站,听总兵吩咐小兵造饭,说吃饱了明日再去打仗。元阳想:哥哥你好无道理。我倒肉麻你,不让你饿坏了,你倒准备吃饱了好杀我哩!随即到当方土地那里借来一对睡魔虫。元阳手一松,睡魔虫对金总兵鼻孔里一攻,总兵顿时瞌睡蒙忪,头朝西,脚朝东,呼呼大睡。小兵见总兵睡觉,一个个也跑去睡了。元阳抓把沙灰对营盘里一撒,营盘处处着火。火越烧越旺,吓得小兵魂不附体,大叫:“总兵大人,火烧兵营!”总兵睡得糊里糊涂,没有听清:“不要吃烧饼,明天打了胜仗吃大肉。”小兵一听不对劲:“主将不问,就怕要失阵,我们倒不如挂冠逃走吧。”众位,底高叫挂冠逃走,就是把号衣号帽脱下来溜之大吉。

兵将顿时乱纷纷,各奔东西去逃生。

元阳见哥哥的兵马跑掉了,他也把鸟兵全部放掉。明日天亮,金总兵点兵出阵,一看,兵营里空无一人,心里一慌:“啊呀,我的兵马怎不见了,今朝怎好出阵迎战?倒不如闭营自守,料他总不敢到我营盘里来厮杀。元阳想:哥哥,你倒刁哩!随手就单枪匹马来到总兵营前,高叫一声:“金总兵,我你今朝不准带一兵一卒,杀它个高低如何?”金总兵一听,正中下怀。

总兵跨上银鬃马,杀气腾腾出营门。

骑马一阵风,两手不带鬃。

手提生铜棍,总兵逞英雄。

来到沙场就比手,个个杀得眼睛红。

金总兵,朝上杀,雪花盖顶,

元阳仙,对下杀,鳌鱼翻身。

金总兵,朝山杀,山崩地裂,

元阳仙,对海杀,海起灰尘。

总兵越杀越有力,元阳武艺欠三分。

元阳真人看看杀不过总兵,口中轻轻叫喊——

师父哎,徒弟在沙场吃败仗,你在灵山可知情?

假使我哥哥得了胜,要想他修行万不能。

他仰面朝天叹口气,惊动观音大士身。

观音晓得元阳杀不过他二哥——

跟手念起真言咒,捆仙索一根下凡尘。

大悲观音从天上“嗦嗦落落”撒下一根捆仙索,把总兵捆得紧腾腾。

元阳用刀柄一梗,金总兵从马上对下一滚。元阳对他身上一跪,刀对他颈项上一搁,喝声:“看刀!”金总兵吓得连忙求饶——

将军哎,猎户也不打笼中鸟,好汉不杀败阵兵。

你今饶我一条命,一重恩报九重恩。

元阳说:要我饶你容易的,不过么——

把卖国文书写给我,方可饶你命残生。

金总兵虽不是卖国之徒,但他心里已经糊里糊涂,身不由己,也就答应写卖国文书。元阳真人取出文房四宝来——

总兵笔在手,书写卖国文。

上到青云顶,下到黄土根。

卖尽中原十三省,又卖万岁紫禁城。

卖国文书写好了,元阳说:“我不用手接,你对后面撂。”金总兵把文书对后面一撂,正巧被皇城派来的探信官接到,他就速速回转向万岁一报。元阳真人一阵仙风来到虚空,将捆仙索一收,把金总兵对沙场上一丢。金总兵站起来看看,四周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他很觉奇怪——

人马兵器全丢失,满腹狐疑进皇城。

金总兵来到金殿拜见天子:“微臣请罪!”天子一见,龙心大怒:“你这大胆逆臣!兵马丢失干干尽,卖国卖到紫禁城,贪生怕死留狗命,有何面目见孤君!”立即吩咐左右殿官,将金坤推出午朝门外——

把他官职都削尽,西天牢里做罪人。

只等六十天期满,开刀问斩不容情。

安童听说金总兵犯了卖国罪,就到西天牢里来张看。总兵说:“安童,我犯了卖国贪生罪,难有性命转家门。你替我送封书信回去,好让我父母妻子晓得。”“二老爷,书信怎样写呢?”“安童,我说你写。

拜上我父和我娘,再拜桂氏我妻房。

只因兵败强敌手,逼我辱国又丧邦。

圣上定我卖国罪,难有性命回家乡。”

安童写好书信,打好包袱立即动身。临走时又对牢头伯伯打了招呼:“请大伯照应我家二老爷。”

安童赶上阳关路,凶信二次送进门。

安童送书信回家,不必细表。再提元阳真人来到八景宫中拜见师父:“我大哥犯了诽皇妒帝罪,关在东天牢里遭难;二哥犯了卖国贪生罪,押在西天牢里受苦。只等六十天期满,就要挨杀!”三官说:“你可有办法去救他们出牢?”“师父,我有办法。”元阳真人一阵仙风,来到万岁宫中。一变二变,变作东海龙王模样。对天子龙床前一站,口中就喊:“高祖皇醒来。”天子在睡梦中只见是东海龙王。就说:“啊呀,龙王老爷,你到我宫中有何贵干?”“吾非为别,只因你东天牢里关了金大夫,说他诽皇妒帝,有谋王篡位之心;西天牢里押了金总兵,他写下降书,有卖国贪生之罪。我问你,你梦见妃女,现在妃女何在?说金总兵卖国,你江山可曾少了一角?这两件事情,全属子虚乌有,所以我来替他们伸冤,望你即速将他们赦出!如若不然——

大水淹到你金銮殿,看你怎样坐龙廷?

天子记住南柯梦,早朝坐殿论吉凶。一班文武大臣说:“万岁,就赦了他们吧!”万岁说:“君无戏言,不能赦罪。”众大臣叩头,跪下来帮求:“梦中之言虽然不可全听,但也不可不听。金大夫下狱是陛下信了梦中之言;金总兵坐牢,是信了终南山大王一纸无名战书。终南山乃佛门之境,素无强寇占山之说。万岁呀!

这两件事情出得奇,伏望陛下细思忖。”

万岁一想,此话在理,随出赦文二道——

东天牢里赦大夫,西天牢里赦总兵。

赦文来到东天牢,金大夫说:“要赦,将我弟弟也赦出来,我一个人不出去。”赦文来到西天牢,金总兵说:“要赦,将我哥哥也赦出来,我一个人不出去。”传令官说:“不错,赦的就是你们弟兄俩。”

大夫总兵全赦免,回转家中做良民。

大夫从东天牢里放出来向西,总兵从西天牢里赦出来向东,两人对面一碰。大夫说:“人多不碍路,何人往我身上撞?”总兵说:“船多不碍港,何人同我碰肩膀?”总兵抬头一望:“啊呀,是哥哥。”大夫用手一指:“啊呀,是弟弟。”二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既是胞兄胞弟,又是难兄难弟。二人路过金殿,总兵说:“哥哥,我们既然蒙恩得赦,要到金殿去谢恩哩!”大夫说:“我们虽然得赦,总归是犯人,怎好上殿?再说,你金殿还不曾爬得够啊?

往后是个白衣人,不必上殿去见昏君。”

总兵说:“哥哥,我们回宾州老家么,身边没得盘费唷。”大夫说:“这不要紧。俗话说,船到浅处,人到急处。身边没钱,一路上我唱莲花落,你打卖拳,带跑带唱,譬如讨饭。”

兄弟二人说得轻,元阳在云端里听分明。

元阳想,我两个哥哥没有回家的路费,如果让他们沿路卖唱,以后他们修炼成神,人家要笑他们是叫化子菩萨,那将是贻笑千古。”随手用拨金关一道——

将两个哥哥拨到云端里,飘飘荡荡往前行。

一阵仙风,飘到宾州城下。总兵立起身来叫声:“哥哥,我们才间一个跟头,怎就跌到宾州?”“弟弟,你少说点,若是两个跟斗,不要跌到‘冻州’!”总兵说:“哥哥,你如不信,我们听听这里人说话可是宾州口音。”众位,各地方的人说话的口音不同,当然是听得出的。二人静心一听,这里人说话真是宾州口音。总兵说:“哥哥,我们日里不回去,夜里回去。日里回去,人家看见要笑呱,笑我们往常回家骑马坐轿,威风凛凛,今朝回来怎裸头素服,战战兢兢。”大夫说:“我们在城里玩它一天。我记得从前西门最闹热,听说现在东门、南门最繁华。”总兵说:“哥哥,你要晓得——

三十年富贵轮流转,六十年河东转河西。”

弟兄两个没得事,跑跑转转来到东灵寺。只见庙宇倒塌,香火冷落。大夫说:“老早这里闹热哩。前后房屋簇簇新,菩萨身上总装金,来来往往烧香客,昼夜不熄长明灯。如今怎倒霉到这种功程?”总兵说:“哥哥哎,

神明也有兴和败,何况我你两个人。”

兄弟二人,挨到黄昏,才敢进门。总兵用指头敲门。管门安童问:“你是何人?”“是你家大、二老爷回来了。”安童赶忙向里通报:“老太师,大二两个老爷回来了。”老太师一听,喜欢得老泪纵横,随手吩咐安童大开正门。弟兄二人来到高厅——

双膝跪倒尘埃地,父亲连连叫几声。

老太师问:“啊呀,我儿怎得回来的?”“父亲,我们是跑家来的。”“啊,逃家来的?”

等到皇上捉逃犯,连累全家不太平。”

金大夫说:“我们是皇上赦回来的。”太师叹了口气:“儿呀,我们真是漏屋偏遭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我被革职才几载,你们怎又弄到这光景?”

大夫对父亲,仔细说原因。

为儿把官做,耿直又忠心。

只因皇上纳妃事,禀陈利害给他听。

谁知忠言反逆耳,诬我起了篡国心。

总兵对父亲,一一说分明。

为儿守边关,忠心保朝廷。

谁知高山出强贼,沙场上面来交兵。

不幸为儿被打败,写下降书求活命。

万岁知道龙心怒,弄成现在这光景。

老太师说:“都不怪你们,只怪我一个人。”

我一不该答应王门招嗣婿,二不该将王氏强行娶过门。

三不该毒棒毒棍打儿媳,惹得王乾告状上京城。

如今身败又名裂,亲生骨肉两离分。

大夫叫声:“爹爹呀!

三弟年纪虽然轻,说话做事很聪明。

他说做官没好处,不如他吃素来修行。”

老太师说:“我们现在是车到山前已无路,只好陪三儿修行了。”大夫和总兵说:“我们也愿遵父命,不知熊、桂二氏是何心?”熊、桂二氏正在旁边,一听就说:“我们早就许了三叔叔的愿了——

只要二位老爷有幸回家转,我们情愿去修行。”

大夫说:“我们说修就修,到三清寺抄部《三官经》,一面诵经,一面做好事。”可是没有想到:

他们修道三载整,粮草没有半毫分。

大众一听,不大相信。金相府万贯家财,堆金积玉,修几年倒没吃啦?众位要晓得,全家闭门只顾修,人家少他的粮钱不对家收;贫苦人家向他借,还照样对外发。父子三人没俸禄,三年下来还不穷光啦?

烟囱成天不冒烟,锅子盖得紧腾腾。

大夫说:“弟弟,家无营生做,吃尽斗量金,坐山山吃尽,坐海海吸枯。我们既然奉佛修道,何不出门化缘?”总兵说:“好的,我们一同去。”

兄弟都做化缘人,跑遍宾州一座城。

弟兄两个来到陈三庆员外家门口,对那一站,口中就喊:“龙奔沧海,道奔善门,斋僧布施,布施斋僧。斋斋我出家道人,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管门安童一听,用手一指:“大胆道人,五忙六月的时候,黄汗淌来黑汗流,看不见和尚、道士的脚趾头;才只钉耙上梁口,到上我家来化缘呢。依我性子搬起门杠宰了你们!”总兵说:“哥哥,可要霉煞得!宁可人求己,不要去求人。”弟兄两个气塌塌打转。在半路上遇到陈三庆员外。陈员外说:“啊呀,文武二位老爷,你们倒难得出门,做底高的?”众位,金大夫顶要面子。就说了:“哦,我们收账的。”总兵说:“哥哥,你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哩。要饭就说要饭,腾腾空怎说要账?”员外说:“啊呀,你家怎穷到这种样子?好吧,你们先回去,我即刻打发安童送粮送草来。”这遭,三三两两,谣谣言言,说金家落难了,有从前得过他家好处的,都纷纷对他家送粮送草。

粮草送了三天整,家里堆得密层层。

老太师一看:“不对呀,我们在家烧香念佛,让大家送现成的给我们吃,修到点功劳还不够抵罪孽!”随手写了斗大的“谢”字对府门上一贴——

谢谢乡亲不要送,我今生今世还不清。

原先送来点粮草能吃多少时啊?

时间不曾过一载,粮草倒又用干净。

熊氏说:“大老爷,屋望里响了。”大夫问:“底高叫屋望里响?”“断粮呢。”桂氏对总兵说:“二老爷,屁股头响了。”总兵问:“底高叫屁股头响?”“断顿(凳)呢。”弟兄两个说:“我们还是出去化缘。这次我们借修东灵寺为名,化缘既是为修东灵寺,也是为修我们的‘五脏庙’。”

大夫叫总兵,听我说原因。

来到东灵寺,你我罚愿心。

弟兄两个来到东灵寺一看,庙宇倒塌得不成样子。

东庙山墙对下壅,西庙山墙直隆通。

柱棵脚子半腾空,菩萨坐吃西北风。

屋面上头开天窗,椽子根根荡叮。

行坛菩萨少袍帽,坐坛菩萨少金装。

大夫、总兵走进山门,拜见当家师父说:“东灵寺倒塌到这种样子怎没人修的?”“二位老爷,从前只有你金相府能修,现在哪修得起唷?”大夫、总兵说:“我家现在没这批银本修末,我们倒有心化缘来修的。”当家师说:“有你们二位大人出面修末,何愁修不起来。”总兵说:“哥哥,我们倒问问菩萨看,倒底可修得起来?”大夫来到东灵菩萨面前,双膝一跪,不知怎样问菩萨的话。总兵说:“哥哥,这里有个签筒,求堂签诗问问。”大夫手捧签筒摇,口中忙祷告:“东灵神明有灵有感,我们有心化缘修寺,求你老人家付堂签诗。修得起来付上上签,修不起来付个下下签。”大夫捧住签筒摇三摇,筒里跳出一根签条来。总兵捡起来一看,是第二十八签。总兵说:“哥哥,拿签诗簿翻开看看是好是丑?”大夫翻开签簿一看,是上上签。签诗这样说的——

八月中秋月正明,长空时刻起乌云。

可喜狂风吹散去,一轮圆月伴繁星。

总兵说:“哥哥,签诗的意思是好的,可能我们要遭到些磨折,最终还是修得好的。”当家师问:“你们化缘么,算是哪一教的?”“师父,你看我们算哪一教?”当家师说:“如果你们算释教,出门要念‘南无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总兵说:“道教怎么念法?”“道教念‘志心朝礼三清三境太乙救苦天尊’。”总兵说:“这个调口我们不会哼。”当家师说:“这样,我教你们儒教夹道教,再和点释教,就叫三教并一家。口念‘三洲感应,护法韦驮天尊,斋僧布施,布施斋僧,斋斋我们出家道人,南无阿弥陀佛’。而且空身出去是化不到的,必定要肩背韦驮,口念弥陀。”总兵一听,浑身来劲,捧住韦驮两只脚,对夹肘里一夹,准备出门。小和尚说:“你偷我寺里的韦驮。”总兵说:“你家师父叫我背的。”老和尚说:“不是背这个泥塑韦驮,它的斤两重,你也背不动。 我庙里有纸韦驮哩。”总兵说:“活的不背,背死的有何用?”“不是死的是纸的,是用硬板纸画的韦驮像。”总兵对大夫说:“哥哥,我们走千家不如走一家,扯豇豆不如拾棉花,挑野菜不如挖萝卜。我们寻到哪家大富户,募化他独修东灵寺。”大夫说:“弟弟,哪家修得起啊?从前,只有我相府马马虎虎修得起,现在哪家能出这些银子?”总兵说:“让我爬到城头上去望,哪家富就上哪家去。”兄弟二人爬到城头上一望,只有皇亲刘驸马家最富,房屋层上层,树木紫腾腾,决定就到他家去。

兄弟二人往前行,白虎厅上化皇亲。

大夫说:“我们到刘驸马家去,数目不要开小,如果问我们要多少,开口最少要化一吊;如果他肯出一吊,我们要他出一挂。”众位,当初的一吊是几钱?是一千个钱。一挂是多少?是十吊。总兵说:“如果他答应一吊一挂末,我们就要说,‘老爷,我们两个人,每人要一吊一挂’。这样,钱就多了。”

讲讲说说走得快,不觉来到驸马门。

一到刘驸马家门口,弟兄两个用引磬木鱼一敲,对门里就喊:“三洲感应,护法韦陀天尊,斋僧布施,布施斋僧,斋斋出家道人,南无阿弥陀佛。”一阵顺风,这声音送到白虎厅上。刘驸马就问安童:“外面说底高三斗干面,腌菜塍塍,做点馄饨。可是这话?”“老爷,不是的。是两个道士在府门外面化缘。”“喔,是道士。安童,道士不能从正门进来,将耳廓门打开,叫他们从那里进。”安童把耳廓门一开:“道士先生,我家老爷叫你们进去!”大夫说:“可霉煞人。过去我们不管到哪家总从正门进去,驸马公架子倒不小,叫我们从廓门进去。”“哥哥,这叫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就从廓门进去吧。”

弟兄上前来施礼,拜见驸马老大人。

驸马一见就问了:“二位先生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金大夫上前一步,叫声:“驸马老爷!

若问我家家不远,不是无名少姓人。”

“我们住本城北门金相府,父亲是当年文宰相,母亲是皇封正夫人。

我们二人职不轻,一大夫来一总兵。”

刘驸马一听,用手一指:“你这大胆逆贼,自己丢官革职,正事不做,反而沽名钓誉,想发我的钱财。我晓得你们今朝一吊跑不掉。”“老爷,一吊不够。”驸马说:“一吊不够再加一挂。”“老爷,我们弟兄两个,每人要一吊一挂哩。”刘驸马说:“是的,就照你说的办。安童,替我拿根麻绳来!”

大夫吊个扳弓样,总兵吊成老鸦飞。

刘驸马一双势利眼,将大夫总兵当犬欺。

这叫人情薄如纸,金钱重如山。

为人一倒运,认钱不认亲。

大夫说:“弟弟,我们今朝是人落陷阱铁落炉,还不晓得挨吊到何时?”总兵说:“我的喉咙比你大,我来呼救——皇亲刘驸马家吊杀人啊!刘驸马吊杀人啊!”一阵顺风,送进公主娘娘香房。公主娘娘问梅香:“梅香,东边哪家吊杀人?”梅香说:“公主,不是东家吊杀人,是两个化缘道士挨驸马爷吊在屋梁上。”公主想,驸马公怎这样待人无理?

打僧骂道多作孽,诽谤佛法罪不轻。

公主说:“梅香,搀我下楼去看看。”公主娘娘跑去一看,两个道士连声口喊:“救命啊,驸马宫里吊杀人!”公主说:“安童,替我把两个道士放下来。”哪晓得两个狠心安童,用刀将麻绳一割,“叭嗒”一声,大夫和总兵从梁上朝下一脱,命总没得。公主倒是好心好意,叫声:“梅香,替我给点钱他们,请他们出去买顿饭吃。”弟兄两个一听,吓得没命。就说:“公主哎,不要请我们吃饭!

我铛铛明杖总不要,只要留我命残生。”

嘴里说话脚下走,快做逃灾躲难人。

弟兄两个离开驸马宫已是鸟雀归窝的时候了。总兵说:“我们今夜不要回家。”

东灵寺里过一宿,等到明朝再定章程。

弟兄两个仍旧来到东灵寺,找到两个拜凳,就对上一困。大夫就与总兵讲了:“弟弟,看来化缘不是件容易事,必定要学前人做点苦戏。”总兵说:“哥哥,你就是性急,这里八字还不曾见一撇,怎又想到做土基?”“不,兄弟,不是做土基,是做苦戏。”“底高叫苦戏?”“兄弟,你不曾见过?从前化缘的和尚、道士,先是善募,口念弥陀;后是苦募,穿腮、割耳,甚至也有剁手募化的。”“格么,我们也就剁手募化吧?”“兄弟,看来只有这样了。不过,哪里有刀呢?”

二人虽然说得轻,元阳却已听分清。

元阳真人一想:我家两个哥哥是一片真心要剁手募化,若用凡间钢刀把手一剁,将来是接不起来的唷!他随手扯片柳叶,呵口仙气,变作柳叶钢刀一张,对东灵寺门口一撂,弟兄两个吓了一跳。大夫说:“兄弟你困里边来点,外面落刀了。”总兵说:“不是落刀,凡人不知仙人知,我们说要剁手没得刀,天上送刀来了。”大夫说:“你要剁哩,你先来呀。”总兵说:“是的,应该我先来。小时候穿衣末,我穿新的,你穿旧的;书房读书末,我用新书,你总用旧的。”大夫说:“兄弟,你不要说气话,我就先来。”大夫将刀拿在手,浑身只是抖——

针尖挑刺肉还疼,何况钢刀割自身。

大夫打算动手了。总兵就对哥哥说:“你不要着慌,我们二人,一个剁左手,一个剁右手。你留住握笔的手,将来好写缘簿。”金大夫是文人,拿张刀准备对下剁,想想又不敢。元阳真人一想,哥哥他自肉割不深,还是让我暗中帮忙。只见大夫手指一揿,“咔嚓”一声,一只手剁下来了。鲜血像筛酒,跟手抓把香灰对创口上一按,权作止血灵丹。

也是当年留俗例,香灰止血到如今。

金总兵问哥哥:“可有点疼呀?”大夫硬住头皮说:“还好哩,有点麻辣酥酥。”总兵是常常杀人的,手狠胆大,拿过刀咬紧牙齿,只听“咔嚓”一声,倒喊起来了:“啊依喂,哥哥你骗我的,人总痛煞得了。”“兄弟,我早先说痛,你怎肯剁?”总兵也抓把香灰一按,血就止下来了。耳听鸡鸣报晓,东天放毫。总兵说:“哥哥,天快亮了,我们要上街呀。这剁下来的手放哪里呢?”大夫说:“天井里有稻草哩,我们搓根稻草绳系起来,将它挂在颈项里,随身带上街。”“哥哥,早说要搓绳么,我们不会把绳搓好了再剁手?现在没得手怎样搓呢?”“不要愁,我们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二人合起来搓。”

弟兄两个忙搓绳,寅时动手卯时成。

辰时三刻就动身,街坊上募化有缘人。

卷七 捉拿驸马

问萧何,佛如何?黄金贵,值钱多。

昔有韩信问萧何,问他楚汉佛如何?

人人总说黄金贵,我看是欢乐值钱多。

却说大夫、总兵在东灵寺剁手募化行苦计,忙了一夜,眼睛闭都不曾闭。抬头一望,东天发亮。

东天日出宝莲开,弟兄两个就上街。

上街遇到哪个?木匠店的老板起身开门探闼,喊店里的客师:“你们这些师傅还不起身?乡下上街修牛头的人总到门口了。”店老板再仔细一望,啊依喂,这两个道士剁手募化修东灵寺的,鲜血淋淋,岂不伤心。“道人,你这双手挂在脖子里很吃力,我送一只木盘给你,既好让你们放铜钱,又好伏在这木盘上写缘簿。”总兵说:“哥哥,你帮他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木匠店老板发善心,将这木盘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手艺越做越精明,四方买主涌上门。

砧砧斫来斫斫砧,做出东西冠全城。

弟兄两个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募化有缘人。又遇到哪个?木行里的老板。“道人,你们募化修东灵寺么,吃这么大的痛苦!要三排五排木头到我家来放,不收你们分文,算是我来斋僧。”“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木行老板发善心,成排木头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货色卖得干干净,账目算得笔笔清。

生意兴隆通四海,顺风顺水上南京。”

他们肩背韦驮站起身,再去募化有缘人。

前面是砖瓦石灰行,老板也慷慨得很:“要多少砖瓦石灰,用船到我家来装,我不要你们付铜钱。”“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砖瓦石灰行老板发善心,砖瓦石灰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砖瓦烧得四角方,石灰烧得白如霜。

引来千万买卖客,财源茂盛达三江。

他们肩背韦驮对前撑,米行老板也斋僧。

“道人,修东灵寺开工到完工要吃多少米,用船到我家来装,我不要铜钱的。”“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米行老板发善心,将雪白大米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柜台像个紫禁城,店先生是活财神。

乃积乃仓囤连囤,南城门堆到北城门。

肩背韦驮对前撑,油作里老板也斋僧。

油作坊里的老板说:“道人你们剁手募化修东灵寺么,真是千诚意来万诚心,我也诚心诚意来斋僧。你们算一算,开工到完工木匠要吃多少油,到我家来挑,我不收你们的钱。”“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油作坊老板发善心,成作的豆油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磨子口里出黄金,生铁榔头檀木柄。

油砧煞得紧又紧,一作出油廿八斤。

肩背韦驮朝前撑,水面店老板也斋僧。

水面店老板看见这两个道人剁手募化,随口喊出了声:“啊喂,罪过哩!道人,修东灵寺要吃多少水面到我家来称,我不要你的钱。”“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面店老板发善心,将龙须水面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磨子口里出黄金,箩具下面堆白银。

头铺二铺擀面卖,三铺四铺做烧饼。

五铺六铺做汤饼,七铺八铺做酱饼。

九铺十铺没处吃,老板用它洗面筋。

锁面如同神仙手,跳面如同活财神。

切的切来称的称,面篮子活像舞龙灯。”

他们肩背韦驮对前撑,烧饼店老板也斋僧。

“道人,修东灵寺要吃多少铙饼,到我家来搬,我也不要铜钱。”“哥哥,你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烧饼店老板发善心,烧饼馒头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个个馒头包白糖,只只烧饼葱花香。

蒸的蒸来煎的煎,买客涌到炉子边。

人头上面接烧饼,夹肘缝里收铜钱。”

肩背韦驮对前撑,豆腐店老板也斋僧。

豆腐店老板一见:“啊依喂!昨天是个假道人,今朝是个真道人,剁手募化是真道功。道人,修东灵寺从开工到完工要吃多少豆腐百页?到我家来称,我也不要铜钱。”“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豆腐店老板发善心,豆腐百页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珍珠进磨出银浆,点起花来像白玉霜。”

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募化众考生。

一班童生进城赶考,见两个道人剁手募化就说:“道人,我们有盘费银子,布施你重修东灵寺。”“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赶考童子发善心,将盘费银子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考场上遇文曲星,宗师大人来照应。

榜文高挂城门口,不是秀才也举人。”

肩背韦驮对前撑,上学公子也斋僧。

一班上学公子对两个道人说:“我们买书笔纸墨多到几个钱,也来布施修东灵寺。”“哥哥,上缘簿!我来帮他求忏悔。

上学公子发善心,省下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上学公子好记性,又伶俐来又聪明。

背诵诗书如流水,不用先生打手心。”

肩背韦驮对前撑,高楼上小姐也斋僧。

高楼上小姐对下一望:“啊依喂,两个道人剁手募化,鲜血淋淋,岂不伤心。梅香,替我撂点钱下去。”梅香拿钱对下一撂,总兵说:“哥哥,天上落钱了。”抬头对绣楼一望,原来楼上小姐也斋僧。“哥哥,上缘簿!我也来替她求忏悔。

高楼小姐发善心,撂下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绣起龙来龙摆尾,绣出虎来虎翻身。

绣个姑娘要出嫁,壁虎子也赶来做媒人。”

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募化种田人。

乡下农民上街看见这两个道人剁手募化,也摸出钱来对木盘里一放。“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种田老爹发善心,拿出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种田田出谷,养猪猪发禄。

“回头青”上秀小麦,“癞宝草”根长萝卜。

丝瓜不长筋,黄瓜不长钉。

豇豆长得像竹节鞭,茄子结得像油瓶。

种它一园扁白菜,一棵称称有七八斤。”

肩背韦驮对前撑,前面盲人也斋僧。

弟兄两个遇到一个瞎子,用明杖在街上“秃、秃、秃”摸路跑。听说有两个道人剁手募化,也站下来说:“道人,我也有钱斋僧。”“哥哥,上缘簿!我来替他求忏悔。

盲人先生发善心, 也将铜钱斋道人。

布施重修东灵寺,韦驮菩萨有感应。

保佑你,‘报君子’一敲叮呀叮,穿街过巷来算命。

东家请你排八字,西家请你合婚姻。

修修来生做好事,眼睛睁得像晓星。”

三十六行我说不尽,略表几句散散心。

再讲元阳老祖在八景宫跟师父说:“师父,我这遭可算圆满功德,合家都修心念佛。”“贤徒,你还有三件大事不曾做哩!一,要报你父母养育之恩,度他们脱胎换身;二,要替你两个哥哥在七天之内把手接起来,过时血脉凝固,医治无效;三,——

捉拿皇亲刘驸马,罚他独自造东灵。”

“师父,要我做好这三件事,我就即刻临凡。”元阳老祖一变二变,变做小时候坐马房修道的模样,随身带了接骨丹——

仙风闪闪就动身,再到宾州来度善人。

元阳多年不曾回家,连金老太师总不认得他,说道:“你这小道士,我家五载之前大做好事,斋僧布施的时候你不来,现在我家穷下来了,与你做一样个营生,你到我叫化子碗里分饭吃,我哪有钱来布施你呢?”“太师,你没得缘化把我不关事,你可认得我?”“唔,人倒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就是不认得你是哪方道人。”元阳说:“太师,你不认得我,我就少陪了。”元阳真人一去,太师就同夫人讲了:“夫人哪,才间这个小道士,走路的走相、说话的声音倒跟我家三儿差不多。”元阳真人一听,喜之不尽,随即来到太师跟前——

双膝跪倒尘埃地,爹爹连叫两三声。

太师说:“这倒稀奇,你叫我父亲就有缘化把你?”“父亲,认错衣裳好穿,认错帽子好戴,还有哪个认错父母拾到老子叫啦?”太师说:“你如是我三儿,你把我金相府二载之前的事说给我听,我才相信。”“父亲,要谈家中情况,我了如指掌。”

我在小书房里读“五经”,读读文章闷在心。

奉了母命游春景,三清寺里遇道人。

送我一部《三官经》,小书房里办修行。

满门家眷劝不醒,一封家书送进京。

父亲一见怒气生。

父白:唔,当然不欢喜。

你就别驾转家门,

父白:高楼训子无效验,

将我押进马房门。

父白:你想想看,可怪我老头子?

马房遭磨难,玉清下凡尘。

度到终南山,到底修成真。

白鹤驮我进天门,玉皇大帝重封赠。

我在天宫接表文,三茅祖师我当身。

从此脱凡登仙界,永做逍遥自在人。

太师说:“冤家,你既然修仙了道么,又回家作甚!”“父亲,我从南天门经过,遇到个瞽目大仙,说我不好离开祖基,离了祖基,父母要成嗝气。我回家来——

一来张看我双父母,二来会会王氏女千金。”

太师一听就生气:“你这冤家把王氏带走,又家来害我!”“父亲,我被度出马房后,你对王氏下狠心。我的王氏年纪轻,背了父亲行‘短径’。”

若不还我王氏女,不怕你是宰相身。

太师叹了一口气:“冤家,还宰相宰相,宰相在哪里?这总是为了你这个冤家!

从你冤家出马房,我告示贴到四城门。

寻找儿媳人两个,音不通来讯不闻。

你岳丈从广南回家转,揭下告示进皇城。

当皇天子告御状,圣旨捉拿我老身。

一场御状输绝得气,革职回家做修行人。”

“父亲,你革职在家,我大哥总该接你的相位了吧?”“不要提了。他犯了诽皇妒帝罪,被打进了东天牢。”“我二哥总该封侯了吧?”“还提这个霉话,他六月初三在白沙滩上吃了败仗。

犯了卖国贪生罪,西天牢里做罪人。”

“父亲,我少陪了。”“冤家,你上哪去?”“我啊?

哥哥天牢里遭磨难,我要做提茶送饭人。”

“儿呀,他们不在牢里,被赦出来了,与你做一样的营生,在家吃素修道哩。”“这样么,我就上老陆地。”“你有底高陆地买在哪里?”“我早先修道在马房,我到马房去看看。”“他们不在马房,在街坊募化修东灵寺哩。”“嘿嘿,父亲,好的,好的。

我们弟兄三个同是父母生,你待我怎有两条心?

我当初修道你把我对马房里一押,两个哥哥修道就让他散手散脚,不受你一点处罚。”

父子两人正谈论,大夫总兵转家门。

弟兄两个进门,看见有人在与父亲谈话。只听两人一问一答,十问十答,但又不知是从哪来的贵客。弟兄两个也就不问他是僧是道,将断手对半墙上一撂,对高厅上直喊:“父亲,你与哪个七谈八嚼?”太师说:“三儿呀,你快点躲起来,你家两个哥哥回来了。”“父亲,小时候我怕他,现在我还怕他不成?”元阳真人对屏风后面一隐,大夫总兵来到高厅问父亲:“你才间跟哪个讲话?”“儿呀,我没有跟哪个讲话。”“父亲,我们要搜查的,搜到请他吃木棍。”“儿呀,你们不能打!

他不是张三并李四,是你三弟转家门。”

两个哥哥说:“提到三弟我更加要打。他是全家的祸根,把金相府弄到这个功程!”这时元阳真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哥哥,请罪请罪。”大夫说:“请底高罪?”元阳说:“哥哥,我们难得会面,今朝回来一齐向父母双亲请罪。我们兄弟三个能够团聚,也是祖上的德气,父母的福气。”两个哥哥说:“要请罪你去请,我们在家天天向父母下拜的。”元阳说:“你们天天在家拜,我又不在家。今朝难得爷儿父母同堂,一齐叩拜父母岂不更好。”这遭,揪呀揪,两个哥哥每人少只手,就怕要现丑。他们三人并并排排,来到父母跟前:“父母双亲在上,孩儿有礼。” 元阳看看两个哥哥,对太师说:“父亲,小时候我不懂礼,现在他们长大了怎么也不懂礼?我作整揖,他们为底高只作半揖?”总兵说:“不要乱说,还有底高半揖整揖?”“哥哥,不相信我站中间来,让父母亲看看清。”元阳对中间一站,两个哥哥对两头一分:“父母双亲在上,孩儿有礼。”元阳看好两个哥哥手一舞,只有一只手着地,一只手套了一个空衣袖。“啊,你们两人只有两只手,还有两只手挨皇上剁掉啦?”“三弟,还提这个祸场头哩!不是被皇上剁掉的,是为了募修东灵寺,我们自己剁的手。”“啊呀,修东灵寺剁手,修西灵寺倒要剁脚,修北灵寺还要剁头哩!

只见三头六臂马灵王,不曾看见独臂菩萨坐庙堂。”

元阳又问了:“哥哥,你们的手呢?”“手在外头半墙上。”“快点拿来让我替你们接起来,不要被馋狗偷去吃掉。”“兄弟,你小时候溜东溜西,到现在还虚天虚地。他哪里是台子脚、板凳腿,断了好接?”熊氏听说接手,就问:“叔叔,可要买点鱼胶、广胶?”桂氏也问:“可要买点红绿麻线?”元阳说:“买这些东西做底高?”“用鱼胶、广胶粘起来,红绿麻线捆起来。”“嫂嫂!

鱼胶广胶总不用,只用清净水一盆。”

熊、桂二氏一听,不晓得多高兴:“我们去取水,单看三叔叔变的底高鬼。”“嫂嫂,你们把眼睛闭紧,不好偷看。

如果你们用眼睛瞟一瞟,接起来是一肩低来一肩高。”

妯娌两个被他一说,当真把眼睛闭起来。元阳真人就想了,大哥哥是文官,手指头是尖的;二哥哥是武官,手指头是秃的,不好接错,接错了就要成笑话。他用净水一盅,大显神通,画符念咒,步罡踏斗,用符咒灰和接骨丹一拌——

法水连连喷三喷,两手接得紧腾腾。

元阳修成仙,两手接上肩。

道功深如海,神法大无边。

元阳说:“嫂嫂,你倒来看看,手接得可好?”熊、桂二氏说:“我不相信。”“不信,你好来看的嘛!”这遭,你一背,她一掀,根根筋络通到心,当真接得蛮好。

你一背,他一拉,没痕没迹没伤疤。

熊氏忙烧香,桂氏忙点烛。

谢天谢地又托福,拜拜我家活佛三叔叔。

元阳问:“哥哥,我才间看到你们背上好像背个底高东西?”“啊,是背的韦驮,出门募化用的。”“哥哥,你何苦唷 ,你们初办修行,怎好将韦驮背出去骗人?”

你将菩萨带出门,污了神明罪不轻。

“哥哥,我还看见你们有个竹爿爿的那个东西作何用?”“啊呀,底高竹爿爿?是敲琴锣的竹板。”“哥哥,琴锣敲起来乒乒乓,远听起来像保方,大户人家失了窃,你们若是查不到——毛竹板子有你打,问你们保的哪一方?”

元阳又问:“哥哥,我看你们夹肘里好像夹的是缘簿,给我望望看。”元阳拿起来一望,上面记的砖瓦、石灰、木头、水面、豆腐、烧饼、馒头等等。“啊依喂,三十六行,行行都出钱的。哥哥,我看你们其它东西不要备,倒要打起几双铁草鞋,穿在脚上去要钱呢。我说啊——

你们千家万户总不要走,只走宾州一大家。”

两个哥哥问:“兄弟,你对宾州城里情况可熟悉?”

元阳说:“嘿嘿,这总不晓得?

宾州城有个刘皇亲,比我金相府还胜三分。”

大夫说:“兄弟,我们领教过了。”“化到多少?”“化到一吊。”“哎,一吊钱也不算少。”“哪里是一吊钱,是一根绳啊!”“绳也好的,长的结络绳,短的做担绳,修东灵寺也用得上的。”“弟弟,刘驸马拿出一根绳——

把我吊做扳弓样,二弟吊作老鸦飞。”

元阳说:“哥哥,他只好吊你。对我,碰总不敢碰。让我去!”两个哥哥一听,不晓得多高兴:“好哎,我们也跟三弟一同去。”兄弟三人跑到半路上,大夫说:“我不去了,我看见他家旗杆就怕的。”总兵说:“我也不去。现在我无官无职,只有挨他欺侮。”元阳说:“你们不去就回转吧,让我一个人去。”

元阳真人站起身,到了皇亲大府门。

高喊三声刘驸马,远山里来了小道人。

今朝是刘龙、刘虎弟兄两个看门。刘龙、刘虎说:“你这个鬼道士,黄鳝没四两——就条声。你在吵底高?”元阳说:“你赶紧替我向刘驸马通报。”刘龙、刘虎说:“我们不替你报,如果让驸马公知道,惹他发躁,你又是三十门杠发跳。”元阳说:“你真不报假不报?”“真不报。”你再说三声不报,惹我发躁,把你家石头狮子捧起来对你脑壳子上一撂。”“你这个鬼道士,口出胡言,你晓得狮子多重?”“这总不晓得?称总称过了。”“你何时来称过?”“三天前头,我在东门外面唪经。

唪经唪到二三更,走到你家门口撑一撑。

犬儿咬得不绝声,手里拿把戥山秤。

把两个狮子称一称,左边狮子千斤重。

右边狮子九百斤。

两臂轻轻举一举,狮子托到手掌心。”

刘虎说:“鬼道士,替我滚远点。不要说用手托,你就用两只手捧住撼,也撼不动它。”“你不信替我取杯水来。”刘虎、刘龙说:“他用脱身法了,叫我去取水,背了我们他就溜走了。这样,我们两个人,一个去取水,一个看住他。”一歇工夫,刘龙把水取来了:“道人,水取来了看你会变什么鬼。”元阳得到净水一杯,嘴里就念:“嘛咪嘛咪哄。”眼睛一闭,哈口仙气。用水对狮子眼睛一抹,狮子眼睛直眨;对狮子毛衣上一洒,狮子毛衣直抖。

法水连连喷三喷,两个狮子总动身。

狮子一声叫,对元阳手上一跳,元阳托在手掌就撂。

右手撂到左手来,活像加官出戏台。

越撂越高,狮子倒看不见了。

一个撂到天宫去,一个撂入九重霄。

元阳说:“狮子呢?”“啊呀,看不见了。”“成仙去了,上天去了。你这遭可报?”刘虎说:“要我报你叫狮子喊把我听听,我才相信。”众位,石头狮子可会成仙?不会成仙。可会喊?也不会喊。格么,要劝刘驸马独修东灵寺,多少菩萨在暗中帮忙啊!提天大王提住得,托天大王托住得,四大金刚捧住得,哪吒太子挑住得。元阳真人站在府门口,用手对虚空一指:“狮子,驸马家安童要你喊,你就喊呀!”哪吒太子在空中答应——

“嘟嘟嘟嘟”连喊七八声,吓坏了安童两个人。

“安童,你可报?”“道人,我报,不过要把狮子归到原位。”元阳真人用手一指,狮子对门口一抛,“扑秃”,打坏了门厅一个角。狮子横七竖八对门口一拦。元阳说:“安童,我少陪了,改日再见。”刘龙、刘虎说:“道人你一走,不是害了我们么?我家驸马公明天要行香,轿子从门口通不过,我们怎得了呢?”元阳真人说:“你对里报么,我叫狮子归到原位。左边的还蹲左边,右边的还蹲右边。”两个安童立即奔到白虎公堂,双膝一跪:“驸马爷,府门外有个鬼道士化缘,要我们向里通报;我们不报,他就把狮子对天上撂。”“安童,你怎信他的?他是跑江湖出身,有遮眼法的。他骗我骗不过,只好哄哄你们。唤他进来!”刘氏两兄弟领命而去。刘龙对刘虎说:“我们对小道士要客气点,不要说驸马爷唤他进来!就说驸马爷请他进厅。”二人走到门口:“驸马公有请!”元阳真人手一伸,刘龙问:“你向我要底高?”“唔,他请么,要有请帖。”“哦,不是请,是叫你进去。”元阳又用手一伸:“他叫,要有叫票,拿叫票来。”刘虎说:“你到底进去不进去?”“不进去我来作甚的!我晓得,你家驸马爷不是请我进去,也不是叫我进去,而是唤我进去。”刘氏二兄弟悄悄说:“这个鬼道士长弯耳朵,驸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刘龙、刘虎前引路,元阳真人紧随跟。

元阳进府就不像两个哥哥的懦弱样子了。底高样子?他一跑一挺,像个当朝一品。刘驸马一见心想:唔,这个鬼道士架子到大哩?我来趣他一下。

小犬嫌路窄,

元阳想:他打趣我哩,我必定要还他一句——

大鹏恨天低。

刘驸马一惊:这个鬼道士可能来头不小!但还要跟他比才,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比起来了。

刘:我是青峰白玉石,泼水不进。

元:我带朱砂红丹果,点石成灰。

刘:吾乃老君炉中火。

元:我搬黄河水来浇。

驸马公比不过他,就喝道:“鬼道士,为何进门不行礼?”元阳说:“驸马公,你要我行官礼、行佛礼、还是行道礼?”“鬼道士,官礼怎样?”“驸马公,你白虎公堂坐坐好,恐怕吓得你要倒。论官礼,你大不了是个皇亲国戚,占了皇上的光,吃点太平粮,你没有生杀大权。我呢?

父亲是当朝文宰相,母亲是皇封正夫人。

我们拍拍肩膀一样高,无须对你把官礼行。”

驸马问:“佛礼怎说?”“佛礼呀,我与观音姊弟相称,十八尊罗汉与我结拜兄弟,我对你也没有佛礼可行!”“那道礼呢?”“论道礼呀——

三官大帝是我先生,我是元阳小真人。

你驸马见我要下拜,跪请我真人进府门。”

驸马说:“你这个鬼道士,说话不从心上发,信口乱塌。你怎晓得我这白虎公堂好坐不好坐?三天之前东门外面有个举人在这堂上坐了一歇,回去就头痛发热。”元阳走上去一坐,巍然不动,稳稳重重。这遭驸马更加不敢小看他了。停了一歇,驸马又问:“道人,你既是宰相之子,为什么头发这么长,像个死囚犯?”“驸马公,这就是你的无知了。我是带发修,终生不剃头。

耳披青发长念佛,留个沙门那摩头。”

“道人,你既是宾州人氏,还没有通名报姓呢?”“哦,你要问我名和姓,我不是无名少姓人。

现住北极陀罗国,我名就叫‘度众生’。”

“你这个鬼道士,你晓得我属牛,有意来侮辱我,度我这属牛的中牲哩!”元阳说:“我不是将你比作中牲,我是度众生。众者是众多的人也。”元真十问十答,九问九答,驸马挨他缠得没法。就喊:“梅香,替我到厨房里弄点素茶素点,让他吃了好早点走。”梅香就想了:驸马爷也是欺善怕凶,三天前有两个道士拙口钝舌不会说,挨驸马爷一吊,对家溜得蛮哨。今朝这个道士有张能说会道的嘴,还骗到一顿吃哩。驸马公又对安童说:“替我称点银子给他,让他早点回家。”安童说:“驸马爷,三天之前来的道士挨你一吊,银子也不曾弄得到,今朝怎舍得给银子这鬼道士的?”“安童,我有这样的好处待他?出家人是不爱财的,我今天要试试他。

他如果受了我的银,我磨磨钢刀杀道人。”

一歇辰光,安童将五十两银子用钱盘托到高厅。“道人,我家驸马公有五十两银子送把你,说你山遥路远,让你好早点打转。”元阳说:“银子我不要。你家驸马公说我出家人不好爱财,我如果拿了他的银子,要挨他杀的。”安童把这话回禀驸马。驸马说:“你们这些冤家,这两句话怎好去告诉他?”“啊依喂,老爷,我气总不曾叹,不晓得这鬼道士从哪里听到的。”

主仆两个正谈论,公主娘娘早知闻。

公主娘娘多时不见驸马上楼,就问彩女。彩女说:“娘娘,今朝驸马爷遇到一个厉害的道士,同驸马公辩嘴,驸马还辩不过他哩。

你如不去帮驸马爷,就怕他今夜不得上楼门。”

众位,按规矩公主娘娘是不轻易下楼的。她要是不下楼,又怕驸马爷对出家人胡来,所以——

她急急忙忙下楼门,一帮彩女紧随身。

驸马见公主一到,立即起身相迎。驸马对公主把嘴一撇,公主对驸马开口一笑,也不理睬元阳。

元阳说:“你们两口子到合得蛮好,恭贺你们。

恩爱不过小夫妻,未曾开口笑眯眯。

随你夫妻多恩爱,阎王一到两分离。”

公主一听,道人话中有话,也不生气,反而叫梅香倒杯香茶给道人解渴。梅香连忙把香茶捧来,元阳真人又说了——

公主送我一杯茶,茶杯里面泛兰花。

驸马把你当珍宝,出家人当你是烂冬瓜。

梅香说:“公主,此人可识抬举?你好好赐他一杯茶,他反过来将你比作烂冬瓜。”元阳说:“要我把你比作好冬瓜也容易的。

头上去掉两枝花,换掉罗裙穿袈裟。

陪我元阳去修道,功高德满坐莲花。”

公主说:“我陪你这鬼道士出家?”元阳说:“不是陪我出家,是学我吃素修道哇!”刘驸马挨他一羞,这个面子哪里肯丢?但又没得办法对他,就跟他扯淡,出难题他答。“道人,提到修道,我倒要问你:你晓得我们前世里是底高人投来的?”元阳说:“你取杯净水来,我只要用净水对屏风板上一喷,就现出你们夫妻原身,看见你们前世里究竟是底高根。”“安童,去取水。看这鬼道士变底高鬼?”元阳真人得到净水一盅,大显神通——

吸口法水喷一喷,屏风上现出两个人。

也是一男并一女,一个尼来一个僧。

元阳说:“驸马公,这就是你们前世里的样子,望望可像?”驸马公一望,他前世里是个和尚,公主是个尼姑。一个在寺里诵《法华经》,一个在庵里唪《金刚卷》。两人平时不得相见,要到大年初一才会上一面。这年大年初一,正好一个进山门,一个出山门——

二人对面笑一笑,结下姻缘海能深。

元阳说:“驸马公,你可相信?”“我不相信。前世里的事情是渺茫的。你晓得我现在过的底高日子?”元阳跑去用手一抹,将屏风板上的人影抹掉了。

法水再来喷一喷,屏风上现出两个人。

也是一男并一女,荣华富贵两个人。

元阳说:“驸马公,你再来望望可像?”刘驸马一望,与现在景象一模一样。他头戴乌纱帽,身上穿蟒袍,脚蹬粉底靴,手执象牙笏板。公主一望,她头戴凤冠,足蹬御绣花鞋,身穿金丝霞帔,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元阳打趣地说:“驸马公,公主在那现世呢!你前世里的丑总把她现出来了。”驸马又问:“道人,前世不谈,你晓我来世里可以过底高日子?”“我晓得的。”

法水再来喷一喷,现出来世两个人。

也是一男并一女,沿途乞讨度晨昏。

元阳用手一指:“驸马公你来望望看。”驸马公一望,两个人个子不高,沿街钉刀,强讨硬要。公主娘娘一看,张嘴就笑,笑驸马公沿街乞讨,元阳说:“公主你不要笑,你到来世里是双目不明的女瞎子,在街上用明杖‘秃、秃、秃’,口喊:‘先生们呀!少爷们呀……

做做好事把点我,救救瞎子落难人。

有眼胜在天堂路,无眼似在地狱门’。”

驸马说:“你这些鬼法子都是假的,快点替我抹掉。人也看霉了。”“驸马公,你不要不信,我将你三天之内的晓谕现把你看。但是你要走前三步,退后三步,脱脱帽子升升冠,才看你出的五行凶吉哩。”刘驸马依元阳真人,走前三步,退后三步,脱脱帽子升升冠。元阳一看:“驸马爷,你进是乾巽水,退是坤离木,三天之内要遭回禄。”“道人,这个不要你说。皇上给我的俸禄,今朝不到明朝到,明朝不到后天断定要到!”“嘿嘿,不是皇上有俸禄,是你家要遭回禄之灾。”驸马说:“烧那块?”“烧马房三间。”“你这个鬼道士赖在我家不走,咒我家失火。你说烧厨房我也有点相信,你说烧马房,火星星总不得进去,怎烧得起来?全是一派胡言。安童!

把他关进夹墙内,外面封锁紧腾腾。

三天之内如失火,相信这个鬼道人。

三天之内不失火,将他身首两离分。”

刘驸马开口,安童动手,把元阳关进夹墙,外面封锁起来。元阳真人道功深,哪怕他这夹墙啊!

只听一阵砰砰声,飞身来到南天门。

元阳真人来到南天门拜见师父,三官大帝问:“徒弟,东灵寺修到底高样子?”“师父,不要提唷,我劝刘驸马用尽多少花样经,他毫无半点从善心。我又预兆他三天之内马房要失火,他又不信,将我对夹墙里一关,用我抵押,他说三天之内话不应,磨磨钢刀杀道人。”“徒弟,这事在我。”三官大帝随时来到御宰台前参见玉主,打发火德星君下凡。火德星君说:“哪家要起火,只要请到我。”随手带上火种火苗,火尺火球。火种撒到哪里,火苗透到哪里,火尺量到哪里,火球滚到哪里。又吩咐火兵火卒,带上水龙。火兵火卒说:“既然要烧,还带水龙去帮他救火?”“不,要护住他的正厅。”

火德星君下凡尘,火水二龙紧随跟。

火德星君说变就变,变作斑斓猛虎模样。头像笆斗,脚像锄头,尾子像扫帚,眼睛像铜铃,张嘴要吃人,毒气对外喷,哪个敢上身!一阵虎风,对花园里一攻。一班安童看守马房哩,看呀看,看到第三天,看见一只老虎进来,连忙向白虎大堂通报:“驸马爷,这个鬼道士,作兴是老虎精,饿了三天现出原身。”驸马说:“安童,有点小财发发哩。捉到活的我有赏。捉到死的拿起一剥,皮是皮肉是肉。皮给我做虎皮毯子,骨头熬虎骨胶,肉到街上去卖,一千个钱只割巴掌大一块。人家说怎这么贵的?你们就说,‘这是老虎肉’!”驸马又说:“安童,你们不要放松,替我带鸟枪去轰。”安童说:“驸马爷,不可。鸟枪一轰,惹火的祖宗。烧了马房,还怪我们安童。”“那怎么弄?”“只好带钉枪钻角去戳。”一班安童带了钉枪钻角来到花园。这里站一个,那里蹲一个,一眼不眨,等老虎进闸。老虎进来了,这里也喊打,那里也喊捉。一阵虎风,对马房里一攻。安童说:“该死畜牲,不要说打,将马房门一关,饿就要饿死你了。”有个安童说:“不要让它饿,饿瘦了一斤,少卖不少钱啊!”这遭,安童搬梯的搬梯,上屋的上屋,脱掉几片瓦,开个天窗,对下一望,照准虎头,用钻角对下一戳,老虎颈项一缩,钉枪对磨砖上一戳。“扑秃”,火星冒了满屋。这遭天火夹凡火,火星越来越大。开始菜籽大、绿豆大、豌豆大、团圆大,后来就斗样大、箩筐大。安童连三喊救,火苗对屋上直透,三间马房就怕不够。只听——

乒乒崩来乒乒崩,马房就在火当中。

元阳真人呼唤一阵鬼头风,瓦灰总吹得空打空。安童朝里通报:“老爷,烧了马房三间,正厅没得焦斑。”驸马跑去一望,瓦灰星子总没得半点。“安童,这地方干干净净,哪个把马房搬到别处去烧的?”“啊依喂,还有哪个搬到别处去烧呢,火还不曾熄,遇到一阵鬼头风,瓦灰星子吹得无影踪。”刘驸马想:“这倒惹鬼,真是该我倒霉。”

吩咐安童开夹墙门,放出那个小道人。

元阳真人来到白虎堂磕头到底,就像鸡子啄米,驸马老爷天,驸马老爷地,叫总叫不及。说:“驸马爷,恐怕预料不准,你就磨刀杀吧!”“道人,烧掉马房不是你能算到的。我这马房本来作孽不小。先是做厨房,后来开糖坊,再又做马房,触犯了东厨司命,糟塌了九龄灶君,该要挨天火烧。烧掉了就算啦!”驸马公找个借口又说:“道人,再替我看看三天之内可还有底高晓喻?”驸马又依元阳走前三步,退后三步,脱脱帽子升升冠。元阳说:“驸马公你不要见气,你眉心上面暴青筋,露红筋——

就怕在这三天内,阎王要请你去谈心。”

驸马公想:你这个鬼道士,先是咒我家失火,现在又咒我要死。我吃得蛮饱,脸上红堂堂,身上肥胖胖,伤风咳嗽总没得,三天之内就有飞来之祸啦?我不信。“安童,再替我把他关进夹墙去!

我三天之内命归阴,相信道士有神灵。

三天之内不归阴,我要剥他皮来抽他的筋。”

驸马开口,安童动手。把他关进夹墙门,外面封锁紧腾腾。元阳真人就想了:两个哥哥还不曾脱凡胎呢?我不如趁此时机把他们弄到这夹墙里来,替他们脱凡胎吧。半夜辰光,呼的一声,元阳走出夹墙,对自家门前一站,口中喊:“大哥,你开门唷,你家三弟回来了。”大夫对总兵说:“二弟,我们同去开门,三弟回来了。”门还不曾开,弟兄两个先问:“三弟,你从哪里来的?”“我从刘驸马家夹墙里回来呱!”总兵说:“啊依喂,你从刘驸马家逃出来呱!三弟,你快点走!

不要等刘驸马家捉逃犯,连累全家不太平。”

大夫说:“二弟呀,同胞弟兄看娘面,千个桃子一树生,开门让三弟进来。”兄弟二人将门一开:“三弟,三弟,你人在哪里?”人影也看不见。两个哥哥以为三弟已经死了,是魂灵回来的。心上一急,倒哭起来了——

三弟呀,你偏偏要去化皇亲,真是到老虎头上拍苍蝇。

三弟呀,你挨刘驸马处死夹墙内,阴魂不散来显灵。

这时,金太师也来了,说:“儿呀,你们也不要急,等天明你们弟兄两个去探听探听。如果你家三弟弟在他家,我与他一笔勾销;如果挨他处死夹墙里——

我到衙门去告一状,替你三弟把冤伸。”

一夜五更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天刚放亮,弟兄两个起身洗脸,用过早茶点心,辞别父母双亲——

弟兄两个站起身,张看三弟一个人。

众位,他们弟兄两个去过刘驸马家,路是熟悉的。穿街过巷来到刘驸马家门口,引磬木鱼一敲,直把嗓子对里喊。刘龙、刘虎赶得哨,连忙向里报:“驸马公,今朝又来了两个道士。”刘驸马说:“今天是月半,明朝十六是旺汛潮,一定有道士船到了。安童,随他多少,唤他进来。”安童来到府门口说:“驸马公有令,唤你们进厅。”

刘龙刘虎前领路,弟兄两个紧随跟。

弟兄两人转弯抹角,来到白虎堂——

双膝跪到平地上,驸马连叫两三声。

刘驸马问:“道人,你们家住何方?姓甚名谁?”“驸马公,你倒不认得了?我们是六天之前在你家化缘的,挨你一吊,一个钱也不曾化到。今朝来问问:三天之前可曾有个小道士到你家来化缘?”“有的,是你家什么人?”“是我家三弟。”“喔,蟑螂虫同灶蟋子,是一个灶头上来的。安童,替我动手!——

把他们关进夹墙内,三人一道共死生。”

  弟兄两个也关进夹墙里了。两人对里一望,乌漆墨墨黑——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元阳真人想:“啊呀,我的两个哥哥进来呱!让我来叫他们:“上大人,孔乙己,为了我,又连累你。”总兵说:“哥哥,三弟在西边哩。”大夫说:“在哪头?看不见啊!”二人手搀手捉迷藏,从东对西摸。元阳从西头跑到东头:“重重叠叠上瑶台,两个哥哥又寻得来。”“嘿,三弟又到了那头啦。”弟兄两个又对东摸。元阳真人脚一伸,对地上一困,混身冰硬,弟兄两个捧住他就哭——

三弟弟呀,你今坐死夹墙内,连累你哥哥也不太平。

三弟弟呀,我们弟兄三个死在夹墙内,绝掉金家后代根。

弟兄两个哭呀哭,元阳伸手对哥哥脸上摸。“啊依喂,三弟你好坏,装死吓我们。”元阳说:“那个叫你们来的?”大夫说:“为了寻你这冤家。”“你们可要出去?”“三弟呀,来倒来了,去怎么去得?”元阳说:“我来放你们出去。你们用劲向前攻,攻到尽头就可以出去的。”这遭,大夫、总兵用劲向前攻,只听“碰叮咚”!一个倒栽葱,一个头朝西,一个脚朝东,鼻子管里没得风,呜呼哀哉命送终。元阳说——

归去兮,归去来,夹墙里面脱凡胎。

元阳真人呵口气,两个哥哥又活过来。

元阳说:“从此以后,大哥叫凡阳,二哥叫回阳,我叫元阳。”

三阳从地起,五福自天来。

修成花仙果,同去会如来。

真人将两个哥哥带出夹墙,用手一指,面前现出三条大路:“哥哥,你们上哪条路?”“三弟,这三条路各通哪里?”元阳说:“这一条路通天,那一条路入地,还有一条路回金相府。”大夫、总兵就说:“三弟,上天嘛,我们现在还没有这道功;入地嘛,我们也不愿去,还是让我们回去修道吧!”

元阳真人显威能,又送哥哥转家门。

大夫、总兵回家不提。再说元阳真人仙风一阵,来到地府,拜见五殿阎君。五殿阎君问:“你是哪里来的?”“我从宾州来的,向你要张勾魂票好捉人。”“捉那个?”“捉皇亲刘驸马。”五殿阎君将生死簿扳起来一看:“啊呀,刘驸马还有十八年阳寿哩。地府里不好错捉,勾魂票我不借。”元阳说:“你真不借,还是假不肯借?”阎君说:“这个不好开玩笑,我真不好借。”元阳说:“好的呢,你真不肯,我少陪了。这遭,我就找我的师父,向他借根生铜棍,对阴阳界上一撑——

不准死来只准生,吵得你阎王做不成。”

阎王一听,大伤脑筋,就想了:“格么,龙王管水,阎王管鬼。我鬼总没得管,还做底高倒头阎王呢?”

阎王老爷站起身,拱拱双手问来人:

你可是三官大帝的门生,应化元阳小真人?

“岂敢,岂敢,你猜着了。”“真人,我只听到你的名,还不曾见过你的人哩!

麻布洗脸初相会,烧饼不熟面又生。”

阎君道:“早知是你借张票子么,哪要你亲自上门,只要带个信来,我就将刘驸马捉了送去的。这样吧!

你在逍遥宫中等,我叫鬼使去拿人。

三天之内交还你刘驸马,汗毛总不少半根。”

元阳一走,阎王就想了:刘驸马寿延未满,就是捉来还要送他打转,不可在此久押!就想个办法,将刘皇亲的名字颠倒过来写:阳间亲皇刘,打僧骂道,罪孽不小,配他午夜子时到案!勾魂票交给无常鬼。无常鬼是执票的,晓得刘驸马威光大,要带点鬼使去才捉得住。这遭,无常鬼就点鬼。先点牛头马面、夜叉小鬼,后点高子鬼、矮子鬼、摸壁鬼、吊杀鬼、车口鬼、缩节鬼、冒失鬼、鲜翻鬼、瞌睡鬼……

阴风闪闪就动身,拿捉驸马一个人。

无常带着众鬼,来到刘驸马家,喊门神开门。门神问了:“你是哪个,做底高的?”“我们来捉人的。”“捉那个?”“捉你家当家人。”“啊呀,我家当家人还有十八年阳寿呢。阳寿一满,我开门迎接;阳寿未满,这门我不能开。”无常说:“你真不开门?”“不开。”无常想: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走哪里?走后门。一班鬼使走到后门口喊:“钟馗老爷,开门哦!”众位,钟馗是哪个?是看后门的门神。钟馗问:“外面哪个?”“我们来抓人的。”“捉哪个?”“捉你家当家人。”“啊呀,我家当家人还有十八年阳寿哩。阳寿一满,我开门迎接;阳寿不满,我不开门。”

日里只准活人走,夜里不准鬼上门。

这时冒失鬼对无常说:“我为底高不开口?开到口总叫我‘冒老九’。当方土地当方灵,你不用当方土地,到哪里捉到人?”无常说:“这倒是真的。你出的好主意,我们再去寻土地。”

土地菩萨本姓张,住在村头角落上。

上山先要拜土地,他是保长先生管当方。

鬼使还不曾到,离老远就闹:“八老爷可在家?”众位,土地老爷不在家,上街点卯去了,只有莲花夫人在。她问:“是哪个?”“哦,我们来捉人的。”“啊,是你们,进来坐坐。我听我家八老爷说,往常他上街去点卯,你们待他蛮好,烧饼馒头尽他咬,还有带给我老嫂嫂。啊喂,你们早点来呢,我也好去切点面,买点蛋,给你们烧点小夜饭。我锅里倒烧了东西哩。”鬼使问:“烧的底高?”“土物毛芋头。”无常鬼就说:“好的,是时鲜货,我们城里人平常吃不到。”鲜翻鬼说:“我来烧火。”馋嘴鬼说:“我来上灶。”才只烧了两把草,锅里才有点响,馋嘴鬼掀开锅盖来就先尝。鲜翻鬼看见就吵:“还不曾圆气,你怎就先祭。”馋嘴鬼说:“不问,带点生才香呢。”格么,无常鬼个子又高,不得进去,在外面就喊:“也好给两个我吃吃!”鲜翻鬼又刁,就捡几个最小的芋头塞给他。无常鬼一望:“该死,这个八老爷天天上街赌钱,头总输昏了,芋头总不种种好,倒有螺蛳大,一把抓到几十个。”莲花夫人说:“我家芋头长得不小,不信我把个你望望。”无常鬼对莲花夫人手里一望:喔,像小猫。“哦,他们作弄我的,让我进来。”无常鬼又高,头对庙里一躬,腰顶到屋脊,头顶到北壁,身子动也不得动。他倒骂起来了——

土地土地实在刁,收到锞锭上腰包。

舍不得把衙门造造高,顶头顶脚又顶腰。

正是那七谈八嚼,土地菩萨回来了。无常说:“啊唷,八老爷回来了。”土地问:“城里有公事到的?”无常说:“是的。捉皇亲刘驸马。”土地连忙说:“走、走走!”无常说:“唔,这倒稀奇,往常来么讲讲说说大半天,还招待我们几袋烟;今朝怎像退鬼似的,不打等就赶了走?”土地说:“不要提,我几次要找他的岔子呢。他有二亩六分六厘田,种在我这庙门前,年年世世哄骗我,‘土地菩萨,你保我五谷丰登,我为你买猪头哩。’我不怕你们笑,就贪祭个猪头肉。我总保他棉花拾拾几滚包,棉秸拔拔动担挑。啊唷,他早也思量不到,到大年三十深更半夜,才打发安童打盏灯笼买了三个钱肥拍肉,一块豆腐水落笃,一对笔杆烛。我还不曾动筷呢,安童嘴一吹,‘拍秃’,说驸马拿回去照小麦。我有多恨!”

这叫地头无鬼不生灾,土地领鬼上门来。

连夜捉拿刘驸马,阎罗面前好交差。

卷八 登山显圣

付东流,弹弓钩。霜怕晒,出票勾。

大江滔滔水东流,鸟怕弹弓鱼怕钩。

嫩菜怕霜霜怕晒,人怕阎罗出票勾。

却说当方土地带领一班鬼使去捉拿皇亲刘驸马——

阴风惨惨来得快,前面到了张家墩。

一众鬼使来到张家墩。土地说:“大众慢点走,我有桩东西漏在家,回去拿下子。”“八老爷,你忘记底高东西不曾带?”“有个拂帚漏在家。刘驸马威光大哩,要用拂帚扫他的威光。”“好的,你快走,我们在这块等你。”土地去拿拂帚,一班鬼使蹲在张寡妇的屋后等他。这个张寡妇家婆媳两个总是寡妇。老奶奶年老手勤,天天积麻纺纱,赚到几个钱,买买油和盐。媳妇筋总懒皱起来,天天睡到日高三丈,总要婆婆起来烧早饭。这天,婆奶奶精神不佳,有点寒涝涝、热暴暴,就对媳妇说:“今朝我没得劲,你去把锅碗洗掉吧。”一催不动,二催不动,真正挨催得没法,媳妇才从床上爬起来,丧声丧气地说:“洗嘛就洗,人家没得婆奶奶还不要过日子!”婆婆说:“你这个懒鬼,难得洗一次锅碗,嘴里不干不净对哪个?”格么,媳妇才跟婆奶奶吵嘴,总有点气咕唠叨的。她把锅碗用水荡荡,扯以抹抹,用洗碗布揩揩。要刷锅子,可寻不到洗锅把子,就问婆婆:“洗锅把呢?”婆婆说:“可在里灶?”“没得。”“可抛在灶脚下?”“也没得。”“水缸板上可有?”“总没得。”婆婆说:“这也没得,那也没得,鬼吸去啦?”一班鬼使说:“人也霉煞得,又不曾有哪个进她的门,倒栽害我们偷她家洗锅把哩。”无常鬼说:“土地倒有点贼贪嬉戏呱,不晓得他可曾偷哩!”一歇辰光,土地摇呀摇走过来了,鲜翻鬼又鲜翻,促狭鬼又促狭,连忙跑到土地身边,背住他的衣袖一捋,拂帚对地上一脱,无常鬼走上前去给土地一个耳光,说:“你这个贼保长、贼土地!拿人家洗锅把你偷在身边,还害我们鬼使偷的。”土地说:“人也挨冤枉煞得,这不是洗锅把,是拂帚。”“哎,该死该死,才间打你冤枉了,你不要见气,我来赔礼。”

一班鬼使又动身,驸马府到面前呈。

来到驸马府门前,无常说:“八老爷,我们不是不曾来,来过一趟了。前面门神不开门,后面钟馗不许进。人家说要想进门只要寻土地,所以请你来出主意。”土地说:“这样,前门是双岗,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这二神是要吃鬼的,你不要想进去;后门是钟馗看门,虽然他也捉鬼,但他的头老是仰面朝上,不对下看,你们不要声张,轻手轻脚从他夹肘窝里攻进去。”无常鬼说:“这倒是个好办法。”这遭,一班鬼使跟在土地后面,“嗦落嗦落”来到后门口。土地说:“你们不要作声,等我先进去。”土地正对里跨,有个下作鬼真下作哩,见到土地要进去,他一欢喜,“哈拉”一笑,惊动了钟馗。钟馗拿起鞭子一豁,本来是吓鬼的,哪晓得下作鬼对下一压,压得土地的肩兜。土地的肩膀一塌,所以人家说“土地菩萨的肩兜——塌的。”

也是当时吃一鞭,当方土地是塌肩。

土地说:“不是你这下作鬼一笑么,我进去了。这遭怎得进去?”大家想想没办法。无常鬼捉不到人啊,着急,只是顿脚。土地说:“有办法,走陈家弄。”大家问:“有多远?”土地说:“这个地方你们总不认得?就是灰尘弄。东厨老爷姓陈,从东厨老爷家烟囱里进去,他家没人管门。”一班鬼使说:“这真是土地老爷死儿子——绝庙的主意。”土地说:“不好了,出了主意还挨你们骂,下次哪个肯帮你们忙!”格么,骂归骂,笑归笑,公事要紧。刘驸马家屋檐高哩,怎上得去?无常鬼说:“不要紧,他家屋檐头高,我的个子也不矮。”他对下一蹲,鬼使对他肩头上一站,一个一个送向上。送到最后剩一个下作鬼。他对无常肩上一站,嘴里喊:“高高哩!”脚下一塌,对前一滑,“扑通”一个倒栽葱——

跌得鼻肿眼又青,下作鬼又成了丑妖精。

无常说:“不能怪我,怪你下作。”下作鬼说:“不好了,我这遭脸上破皮,可有底高药医?”无常说:“来呀,吐口馋沫你抹抹。”“呀,我稀罕你用馋沫塌?”“啊,馋沫不是药,处处用得着。”土地催了:“你们快进去呀。”鲜翻鬼说:“我先进去。”土地说:“你先进去,嘴里要念咒语的。”“念底高?”土地先念一遍——

尔一旦,豁然贯通焉,霍落落站在灶面前。

这遭,一个接一个——

尔一旦,豁然贯通焉,霍落落坐在汤锅上。

尔一旦,豁然贯通焉,霍落落坐在水缸上。

尔一旦,豁然贯通焉,一个个进去坐灶上。

无常鬼人高块头大,坐在烟囱上不得进去。土地说:“你进去啊,你带班的不进去,叫他们在里面怎好下手?”无常说:“只怪我块头大,灰尘弄里通不过。”调皮鬼说:“你试试看呀?”无常鬼下去了,对里一攻,不紧不松。本来通得过的,哪晓得他家请个冒老九瓦匠砌的灶,烟囱束腰的,到了中间对里一卡,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土地说:“不着躁,我来用拂帚对下拂。”调皮鬼说:“我们背住他两只脚往下拉。”这遭,上头拂,下面拉,无常对锅堂里一脱,身上弄得墨漆烂黑。从前的无常鬼穿白袍——

就从当年捉刘驸马,白袍无常换黑袍。

一班鬼使进去,东厨老爷签了字,家堂总圣画了押。来到驸马房前。刘驸马在做底高?夫妻两个在高楼上饮酒。一班鬼使说:“我们动手。”土地说:“慢,不曾好哩。要等他家阴阳人开口,才好动手。”底高叫阴阳人?就是女人,公主娘娘。刘驸马边吃边说:“安童,前天鬼道士说我三天之内要死呱,今朝已经第三天,又到这辰光,不会死的了。他说话不灵,明天替我拿三把刀磨磨快,把鬼道士统统杀掉。”公主说:“驸马公,不要这样。凡事看淡点。一个人在世能活几十年?今朝穿了鞋儿袜,未知明朝着不着。”土地说:“唔,阴阳人开口了。”馋嘴鬼嘴馋哩,看见他们在那吃酒,馋沫只对下流,要想弄他们的酒吃。怎吃到呢?促狭鬼说:“不要紧,我包你吃到。你靠近他身边,躲在他下巴底下。”刘驸马端起酒杯来正朝嘴里倒酒,馋嘴鬼用手对上一托,杯子底朝上,刘驸马不曾喝到酒,被馋嘴鬼吃去了。刘驸马说:“这倒奇怪,才间明明酒对嘴里倒的,嘴里又没得,身上又不湿,这酒倒哪去了?哪里被鬼吸去了!”一班鬼使说:“明明是馋嘴鬼一个人吃的,驸马他一棒打十八个桃子,连我们都说在内。”众鬼使不服气,总对驸马身边靠。驸马的威光也减弱了。腾腾空“阿呸”,打了一个喷嚏。

“阿呸”一声惊动了台下的狗,

“啊呜”一大口咬了馋嘴鬼的脚趾头,

鲜血淌来紫血流。

为了馋口酒,惹出这种祸场头。

土地拿起拂帚就扫。一扫天光,二扫地光,三扫威光——

连扫三扫不好了,驸马毛病上了身。

皇亲刘驸马顿时头昏脑胀,毛骨筋酸,大叫一声——

公主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才间我们讲讲说说好得很,怎腾腾空毛病上了身?

公主呀,我头痛如刀砍,心疼似箭穿。

一阵寒来一阵热,寒寒热热分不清。

公主呀,我太师椅上坐不住,搀我到牙床去安身。

公主对驸马说:“不要难过,哪个吃了五谷不生灾。”就扶驸马上床。驸马来到牙床,坐卧不安,公主倒害怕起来了。说:“安童,替我请个名医来替驸马看看。”安童说:“要得好,到郑洛桥请郑大先生。”“好的,替我快点去。”

安童奉了皇姑令,急急忙忙往前行。

安童来到郑洛桥去请郑大先生。郑大先生不但是个名医,而且兼开药铺。他出门看病与别人不同,他将药草随身带的。底高病吃底高药,随手配好随手煎,等病人把药汤吃下,毛病见退,他才回去。郑大先生见是替驸马公看病,哪敢怠慢,随即——

三步改作两步走,一只药箱紧随身。

郑大先生来到驸马府拜见千岁娘娘。公主娘娘说了:“乌星黑夜,有劳大驾。先生,请你帮驸马公看看是底高毛病?”郑大先生走到驸马床前,将被头掀开来对他看看,问:“驸马,你哪里难过呀?”“先生,我现在头疼,疼起来不知神;肚痛,生姜汤总不中用。”“啊,头疼、肚痛。”

头疼肚痛请到我,我来替你开药方。

川芎治头疼,肚痛用砂仁。

紫苏能发汗,补药用人参。

郑大先生跟手把药配起来,用紫铜吊子煎起来,随手一灌,驸马吃了一半,病好了呱。一班鬼使一看:“啊依喂,这个先生厉害哩。”促狭鬼说:“等我来。”用手一捺,驸马的牙齿一突。“啊依喂,我的牙齿又痛起来了。”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痛断命。郑大先生说:“这个毛病移动的?不要紧,有我哩。

牙痛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金铃果子一点红,长在草上像灯笼。

人家说它没用处,拌和冰片好治牙虫。

用它一塌,驸马牙齿一点总不痛。淘箩鬼说:“我来。”淘箩底是圆的,放在他肚子上几转,痛得他浑身冒汗。驸马说:“不好了,我肚子又痛起来了。”“驸马,你熬住点痛。肚痛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开药方。”

花椒拌大黄,红糖共生姜。

再用两枝葱,服用葱姜汤。

驸马的肚子痛刚好,吵报鬼又上去到他身上乱搔,他浑身就起水泡。驸马说:“不好了,我身上痒煞了。”郑大先生把被头掀开来一望,浑身是水泡疖子。公主说:“郑先生,我家驸马怎害这种毛病,治到哪里害到哪里,可是小时候多吃了芥菜,发芥菜癞?”“不是芥菜癞,是小本钱客人贩大麦的。”“啊呀,是痒疮,怎害这个东西的?痒疮痒起来没法,恨不得要用刀上去刮。先生,可有底高药替他医?最好用种药一擦,一世总不发。”“千岁,你放心!

痒疮毛病请到我,开箱倒笼来点药名。”

申药和硫磺,山楂共槟榔。

香附蜻蜓蛇床子,搽搽擦擦一扫光。

痒疮才治好,驸马公又喊:“公主,我又不好了。替我用被头盖盖脚。”才只把被盖好,驸马喊:“快点拿掉,人总要热杀得了。”公主问:“先生,驸马怎得这种病,一刻寒一刻热?”“唔,这是个好杲昃——鬼毛病。”

乌珠用七只,桃条用三根。

白钱纸用七张半,“三日子”好了休做声。

促狭鬼说:“让我来!”用手在他脚膀上一捏,驸马喊:“不好,我这脚膀发肿了。”公主叫安童把被掀开来一望,驸马的脚膀发光刷亮。问:“先生,怎这古怪病,又跑到脚上来的?肿到这功程,可是结毒火丹?”郑大先生说:“不是火丹,是倒头流火。”“流火哇?”公主娘娘嘴里不说心上想:流火破皮,就怕要下泥;流火发紫,就怕要死。先生说:“千岁,你不要愁。不要说是帮驸马公看病,就是替一般人看病么,我也不肯马虎。前年在山东峡,医只流火脚,中午时候还肿得像灯笼,到了下晚就消肿。”郑先生嘴上说好话,心里也在想:俗话说,头肿三年,脚肿眼前。驸马的毛病未知可得好哩!但还是要开药方的唷。

流火破了皮,冒失鬼郎中不会医。

一把龙胆草,六钱海蜇衣。

要得消肿块,绑块冬瓜皮。

马脚合,铃,既不圆,又不方。

人家说它没用处,手心拍拍敷烂膀。

无常鬼说:“这个郎中倒真厉害哩。让我来!”他人又高,块头又大,走上去一脚,把他的煎药吊子踢爆掉了。安童喊:“先生,药吊子爆掉了!”郑先生不信,说:“我这吊子是紫铜的,半世郎中做过来了,从来也不曾坏过,今朝到你家来怎煨爆掉的?”回过头来对公主说:“千岁娘娘,我最说得爽直,看来我只能医到他的病,医不到他的命了!

千岁娘娘呀,驸马的毛病我不看,你另请高明好先生。”

公主听见这一声,急得死去又还魂。

公主说:“先生,多谢你为我家用掉这许多药,费了这许多心。你说,要补你多少药本?”“千岁,这不要放在心上,我与驸马不是一日之交。只怪我本事丑,如驸马公毛病好转,我还要买点东西来张张他哩!”“先生,如此说,我怎得过意呢?你真正不肯收钱么,我这里还有件衣裳料子送把你,表表我的谢意。”旁边有个会做裁缝的能作安童说:“我也要巴结巴结郑大先生哩。郑先生,我来替你缝成衣裳带回去,省得你回去再请裁缝。”先生说:“那又烦劳你了。”安童说:“我和你郑先生蛮要好,替你做件适用的时式衣服。”郑大先生说:“底高时式?”“右边衣袖长,左边衣袖短;前面甫头长,后面甫头短,适合你们行医的穿。”

右边衣袖长,正好拢药包。

左边衣袖短,号脉不用撩。

前面甫头长,医杀小孩兜起来就好跑。

后面甫头短,到公堂上挨打板子不用捞。

郑大先生说:“说你的梦话!”把衣裳对那一撂,拔脚对外飞跑。

郑大先生回家转,公主更加苦伤心。

安童说:“千岁娘娘,不要哭。郎中先生说的,医到他的病,医不到他的命。最好请个瞎先生来算算看,他的命根可牢,可有药医。”公主说:“好的,你去请。”

安童奉了公主令,哪肯耽搁片时辰。

元阳真人一想:这个命别人不会算,只有我去。一变二变,变作瞽目先生模样。左手拿根“护身龙”,右手提个“报君子”,瞎头闭眼,在府门外面用“报君子”一敲,“、、。”安童问:“瞎先生,这么晚你到哪去?”元阳说:“我是瞎子磨香——没晓夜。你是哪一位?”“啊,我是驸马府里的安童。”“哦,安童哥哥,你这么晚上哪去?”“请你去帮我家驸马老爷算算命。”“好的。不过,你家不是平常人家,门槛高哩,我没得眼睛,你要搀住我哩!”安童将瞎子搀到楼上。瞎子说:“哪位是千岁娘娘?”公主说:“是我。请你帮驸马公算算命根可做主?”“千岁娘娘,驸马公今年多大年纪?”“多大年纪?这、这我倒不记得了。”“不记得他的年纪么,可晓得他属底高?”“这我记得的。驸马公属骆驼的。”瞎子说:“十二生肖之中,没有属骆驼的,只有属牛的。”“对的,是属牛。先生,我都气昏了,驸马的年纪都忘了,属相也忘了,我又吃不准,不知他是属黄牛还是水牛?”“哎,属牛就属牛,不管他黄牛、水牛。我要问的是多大的牛?”“大概五十上下。”“几时生日?”“吃馄饨的日子。”“是底高季节吃馄钝的日子?人有三节,鬼有三节,早烧清明晚烧冬,七月半馄饨不到中。是清明、七月半节,还是过冬呀?”“这我记得的,是最热的天气,七月十五日。”瞎子又问:“底高时辰生的?”“黄昏头”“哦,是戌时。”大众一听,又不相信:好好的皇上公主怎这样糊涂的?俗话说:家里有个病人,外面有个罪人,愁昏了。元阳真人眼睛一闭,掐掐指头就替他算了:“驸马属牛,五十二岁,七月十五戌时降生。算来乙丑年、甲申月、癸亥日、壬戌时,生男命八个字。男看三方,女看四正,排定时辰八字。生你的年代其年闰月,腊月十六交春——千岁娘娘,他家父母可好?”“先生,你照命算。”“戌时生得强,派他先克老子后克娘。驸马可有哥弟?”“先生,你照命算。”“有哥弟要派隔胞生。驸马是铁公星,山头上开门独家村,校场上旗杆独一根。千岁,驸马无哥无弟是独子。”“对的,是独子。”“驸马六岁行根,儿子多大?”“先生,你照命算。”“戌时生得真,没得后代根。千岁,你属底高?”“我和他是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庚)。”“两造同庚好,夫妻倒不绞。说你不要见恼,你们命里子孙没多少。”

刘驸马,大流年,五十二岁,

乙丑年,甲申月,壬戌时生。

夫妻俩,同年庚,不绞不克,

到后来,只好是,你送他终。

去年有点小灾星,直到如今未太平。

今年又得罪小道人,派他死绝流年在命根。

“先生,你帮他排排流年星宿看,可有救星?”“好。正月罗纪,二月太岁,三月太阳,四月血神,五月灾煞,六月文昌,七月白虎,八月飞廉,九月岁破,十月月德,十一月五鬼,十二月勾绞星过年。嘿嘿,千岁,我不是没双眼睛瞎嚼,驸马的领头星宿不好。罗呀罗,要挨磨;纪呀纪,只口气。倒要当点心哩!”

正月二月星宿好,三月四月总太平。

五月六月交好运,秤称银子斗量金。

“七月里不好了哇。七月是白虎当堂坐,非灾即是祸。”

八月里,飞廉星,飞来之祸,

有道人,进府门,要募金银。

九月里,岁破星,失时倒运,

小道人,要你家,独修东灵。

眼下又交勾绞星,绞得驸马不安宁。

公主说:“驸马流年星宿不好,再请先生帮起堂文王课。”“好,你到家神面前烧三支香,朝门外作三个揖。”公主依瞎子烧了香,作了揖。

元阳真人拿课筒在香头上绕三绕,又“笃笃笃”摇三摇,念道:“天何言哉,地何言哉,求之则诚,祷之则灵。奉请伏羲文王鬼谷先师,袁天罡、李淳风先师问卜:信女皇亲公主,为夫驸马,行年五十二岁,七月十五戌时降生。奈于即刻得染寒热疼痛等症,未知祸福凶吉。谨此,祷祈八卦大神,八八六十四卦大神,抑或命根短限,抑或鬼使作祟,有凶断凶,无凶断吉,赐予仙方灵散,驱邪祛逆。掌卦神君、翻课童子断定凶吉。”瞎子拿课筒里的卦筹对外一摊,假意用手一摸,“啊呀,是单单册内三爻兑卦,册册单外三爻艮卦。艮为山,兑为泽,合成一卦。”元阳将课筒又摇三摇,将课钱对下一倒,是“三爻”两字,又摇三摇对下一倒,是两个字“三爻”——

单单册来册册单,驸马不得过难关。

单单册来册册单,查查“鹿马”看如何。

公主问:“‘鹿马’怎样查法?”“用八仙台子放在堂屋正中,每个台角上摆一只碗。一碗棉花一碗米,一碗泥土一碗水。摸到棉花有衣裳穿,摸到米有饭吃;摸到泥土要下坑,摸到水要变鬼。”安童把台子摆好了。四样东西放好了,元阳用手摸呀摸,瞎头闭眼用手对水碗里一戳。公主问:“先生,你查下来鹿在哪里,马在哪里?”“千岁,我告诉你。

马在刀上走,鹿在滚汤锅。

妙药医不好,一命见阎罗。”

虎追病马过竹桥,纸造舟船浪里飘。

滚汤锅里煮冰片,驸马有命总没毛。

公主闻听这一声,只是啼哭泪纷纷。

安童呀,你拿出铜钱五十文,好让先生转家门。

元阳说:“千岁娘娘,你不要哭,我劝劝你。”

千岁呀,你不要哭来不要哀,快替驸马买棺材。

少要哭来少要啼,做它几件送老衣。

不要哭来不要哼,一心替他办前程。

元阳一走,一班鬼使来火。拿铁链子对前一套,拖起来就跑。哪晓得链子套错了,不曾套到驸马,是套着了土地。土地喊:“搞底高鬼,我不是刘驸马,我是当方。”“啊,壮胖?暴病死的本来就不瘦。”“不,我是土地。”“啊,你上古溪,还早哩,先要到县主城隍身边过个堂,才解你上古溪。”“不是的,我是八老爷。”“啊,是八老爷,我们弄错了。”这叫——

东厨老爷撕灶星,灯草拼命吸油瓶。

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捉了自家人。

这遭,鲜翻鬼上去在驸马肩膀上钉了两拳头,驸马肩膀上马上就是盆样大两处铁青。驸马喊:“皇姑,不好了,我肩膀上痛哩,困不住,背我起来坐坐。”刚刚才坐起来,一般鬼使用铁索链子绕个扣扣对他枕头上一放。促狭鬼到他腰里又是一拳头,驸马喊:“腰里痛哩,让我困下来。”头才对枕头上一搁,套进了铁索,鬼使背起来就走。驸马他——

两手只是伸,两脚只是蹬。

喊喊不做声,眉毛根根竖。

牙关骨咬得紧腾腾。

一班鬼使作弄他了——

你在阳间做官贪呀贪,背你到荆棘丛中钻一钻。

不提鬼使把刘驸马拖走。再提公主娘娘见驸马不哼声,就问:“你现在可要好过点?”好过底高哩,驸马眼睛一闭,馋沫一滴,一点也没气。公主不得过哇——

亲夫呀,你怎走得这么快,丢下我苦命好忍心。

驸马呀,现在我们日脚正好过,谁知阎王真无情。

公主在那哭得伤心,有个呆头呆脑的梅香牙齿一呲说:“公主呀,人心总同的。在生离不得,靠皮靠肉舍不得,死么已经死啦得,买口棺材置啦得,抬到田里窖啦得,你不要在家哭杀得。”皇姑说:“你这冤家,你懂底高?梅香呀!

我要将驸马的尸体放家七天又七夜,表表夫妻结发情。

梅香呀,你替驸马头脚上边点盏火,好让他亮亮堂堂往前行。

安童呀,你也替他供碗倒头饭,白钱纸盖脸遮死神。

给他左手浮棉饼七个,右手桃木棒一根。”

不提公主看守驸马尸体。再提一班鬼使把刘驸马真魂背到鬼门关。元阳真人一变二变,变作在他家化缘的模样,口中就念——

东岳酆都地藏能仁,可有铜钱斋斋我出家道人?

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哎哎,这个道士三教归宗。驸马抬头一望:啊呀,他曾在我家化缘的。横相竖相,可真是的。“师父,你底高辰光死的?”“说你的梦话。只有你死,我哪家不去。天上玉皇家,地上凡皇家,阴间阎王家,海里龙王家,我家家总到。

地府总共十三家,家家留我来喝茶。”

驸马说:“阎王怎待你这样好?”“待我好?十个阎王有九个是我的老表!”“啊,你和阎王是亲戚,可不可帮我说个情,带我家去?”“我认得你住哪里?”“唔,应该认得,你在我家化缘的。”“我就靠化缘吃饭,只有千个施主认得一个和尚,哪有一个和尚认得千个施主?”“师父,你在我家替我现世的呢!”“我八处里替人现世,哪记得许多?”“师父,你记性真丑,你曾关在我家夹墙里的呢。”“哦,慢慢慢,我吃过伤心苦是不会忘记的,让我来想想看。啊,你可是皇亲刘驸马?”“啊依喂,轻声点,他们在这里捉我哩!”“他们捉你,我也要同你算账。”

我们到阎王家去讲理,你打僧骂道可该应?

驸马说:“师父哎,

望你不要念旧恶,今朝带我转家门。

我一份家当千万贯,情愿用它来斋僧。

师父呀,你只要让我们夫妻会一面,情愿陪你办修行。”

“喔,情愿陪我修,一份家当总愿丢。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师父,我是真心诚意。”元阳说:“话是风,笔是踪,你要写出舍契文书来。”“师父,你写我来画字。”“啊,我写你画字?你现在好说话,等你还了魂,你比鬼还凶,我弄得过你啊?”“格么,你帮我向阎君家借枝笔,寻张纸,我自己写。”元阳说:“不对,我同你一对一,没中没证,你好赖的。”驸马说:“这怎弄?”元阳说:“去请县主城隍来写,十殿阎罗做证画押。”“格么,我不去请,我望见阎王就怕的。”“你怕就由我去请。”元阳随手将城隍老爷请来。城隍说:“往常坐堂主判,今朝只好做代书。”他笔头掭掭尖,就写了:“皇亲刘驸马,孽重愿回头。家有千间屋,金银并细柔。田地并树木,家产一齐丢。独修东灵寺,决无悔改由。”写过年月,驸马具名签字,十殿阎君做证画押。舍契文书写好之后,元阳对驸马公又敲弓击弦:“驸马,你可后悔?”“我决不后悔。”“你可修道?”“我一心修道。道人,你如不信,我——

双膝跪倒尘埃地,请师父做我领头人。

今朝当你罚誓愿,永世不开酒和荤。”

元阳说:“驸马公,你既然吃长斋办修行,弃产独自修东灵寺,就送你打转。不过,以后若有半点反悔,还是要送你到阎王家来呱!”“师父,决无反悔。”元阳说:“阎君老爷,请你送他打转。”阎君吩咐两个童子——

速速送他转还魂,不可耽搁片时辰。

童子问:“驸马公,山遥路远,你可认得打转?”驸马说:“我怎认得?”童子说:“你对西南上望望看,那一个大星一个小星就是你的家。”

大星是你头边火,小星是你足头灯。

步步对着西南走,立刻就到你家门。

阴风阵阵来得快,白虎堂到面前呈。刘驸马说:“童子哥哥,到了我家,这个地方我认得的。”驸马走进高厅,看见有一个人困在门板上。童子问:“你可认识他?”驸马说:“我不认识,这是哪个困在我家?”“你再仔细望望看。”驸马把头一低,童子一口还魂汤对驸马嘴上一喷,只见驸马手之舞舞,足之蹈蹈。童子用力一推——

驸马真魂入了窍,苏苏醒醒还了阳。

驸马手一伸,足一蹬,熄了头边火,碎掉脚头灯,揩揩眼睛坐起身。安童、梅香一吓,命总没得。梅香喊:“安童哥哥,来打僵尸鬼唷!我原说买口棺材窖啦得,看呀看,看到这点好处。”公主听见赶紧走来,说:“梅香呀,你不要怕。

也作兴阎王捉错了,今朝又送他转还魂。”

公主毕竟与他是夫妻,一点不害怕,一把将驸马捧住:“驸马哎!

你可是年纪轻轻不服死,丢不下我苦命一个人?

你可是缺少路费不得走,等我化点纸箔你再动身?”

刘驸马听得清的唷,不是少路费,是真的还了阳。只是口里说不出话,光用手在舞。公主说:“安童,倒杯茶来。”驸马喝到一口汤,眼睛有点光;吃到两口汤,身上热堂堂;吃到三口汤,说话声音响琅琅。叫声:“公主呀!

千间房屋把我卖得干干净,寸土没得半毫分。”

“驸马,你不要乱说,我家不是铜墙铁壁在这块。”“皇姑呀,算不到我家的了。才间一班鬼使把我捉到鬼门关,幸好遇到在我家化缘的道士,我就拜他为师,依他修身办道,愿将全部家产舍出去修东灵寺。舍契文书我总写给他了,字也画了。”公主一听:“啊呀,怪张怪李,只怪你自己。那个时候我说他是道士,不要得罪他;你说他是游方生,不要睬他;我说他化缘的,你说他舞鬼的。这个鬼舞得不大不小哩,总舞到阎王家去了!”驸马说:“公主哎,你不要怨恨了。

叫安童,到夹墙,开枷落锁,

将道士,放出来,再看分明。”

人放出来了。元阳真人对大夫、总兵说:“哥哥,我们跪他白虎厅上去。”弟兄三个来到白虎公堂,双膝一跪:“驸马公,你没有死唷?还望刀口饶命,笔头超生。”“师父,我才走阎王家打转。你们三人走吧,从今我吃素修道了。”元阳说:“你这才肯叫我师父?你既认我师父,我就收你为徒了。我来替你号法名。人无法名枉吃斋,锁无钥匙怎得开。你驸马叫端清,公主叫正直。”

端清、正直两个人,端端正正诵经文。

驸马说:“师父,你就来拆房子吧!不过要上半年暖和和的时候来,不要等下半年冷天风水来。”“我上半年不来,下半年也不来。”“那你要拣月大来,月小不要来。”“我月大不来,月小也不来;亮星夜不来,暗星夜也不来。”“那你怎弄?总要等晴天来吧?”“晴天不来,雨天不来,起风也不来。”“你这也不来,那也不来,难道你不来拆了?要我写舍契文书是吓唬我的?”“唔,还有这服好药你吃?不来则已,要来立时三刻。”元阳离开驸马府,对哥哥说:“我到御宰台前禀奏玉主,准备到刘驸马家拆房子。”仙风一阵,元阳来到御宰台前启禀玉主:“刘驸马已愿吃长斋,舍出千间房屋,独修东灵寺院。我来求玉主派天神天将帮我去拆房子。”玉主说:“元阳功劳不小,依本准奏。”随即玉旨一道,交出点将簿子。

元阳手执点将簿,南天门下去点兵。

一点东方甲乙木,风伯雨师下凡尘。

二点南方丙丁火,雷公雷婆齐动身。

三点西方庚辛金,搬动哪吒二郎神。

四点北方壬癸水,托塔天王来压阵。

五点中央戊己土,八方天兵紧随跟。

众天兵天将下凡,腾腾空满天作变——

东南上方乌云起,西北上方紫云生。

白云过去紫云跟,轰隆轰隆响雷阵。

三个雷阵四个闪,狂风暴雨落凡尘。

驸马家夫妻二人欢喜哩:“师父说呱,起风不来,下雨不来,晴天不来,雨天不来。只要不来,哪怕天天落,落到过年,我家又不种田,又不是没钱。”元阳真人就在他头顶上,倒听见了:“啊,你们就这种心!”跟手放出两条睡魔虫,对他夫妻俩鼻孔里一攻,只见他们眼睛发红,瞌睡朦胧,倒下来就困。

夫妻两个只是睡,人事不知半毫分。

观音圣母在洛迦高山,听到雷声隆隆,问声:“今朝哪个值雷?”二郎神连忙答应:“今日我临时值雷,帮元阳真人拆刘驸马的房子造东灵寺!”观音说:“小元阳瞧不起我,我倒要做不速之客哩。”随即仙风一闪,对元阳面前一站。“元阳真人,你真瞧不起我,怕我不会帮你扶柱棵?”“圣母,你说哪里话来。你身份高贵,我不敢惊动你啊!”“我倒跑上门来了,可多余我?”“我正要同你讲讲,这房怎么拆法呢?”“格么,你打算怎样拆?”“瓦末盘下来,望板砖搬下来,椽子挠下来。木是木,砖是砖,把它堆起来……”“哎,你这样哩嗦,倒要拆几年哩!

千间房子拆成功,不动万工也动千工。”

“圣母,依你怎说,你可帮我想想办法?”“啊,我来嘛,就是帮你动手的。依我之见,这千间房子用绳索箍起来,原封不动背走就是了。”“圣母,哪有这么长的绳子?”“我有。”观音老母将鹦哥索取出来。元阳拿起来望望,只有三尺多长。“圣母,这三尺绳子怎够箍房子?还不够系根柱棵脚?”“元阳,你别看这绳子短,长起来可以从南天门拉到北天门,东天门拉到西天门哩!”元阳说:“试试看。”观音说:“你是买主,照规矩你要先上房探掉三片瓦,我们才好动手呢。”所以,后来人家拆房子,总要让房主或者买主先上屋探掉三片瓦,这是显示尊重房主的权利。

也是当时兴此例,千古流传到如今。

元阳真人先上屋脱掉当门上面三片瓦,用根鹦哥索,先箍门厅屋;缠住正厅梁,再箍白虎堂;看看索子还有三尺长。这遭,将粮房库房、廒房厨房、台凳桌椅、家伙什物、锅灶火木一一捆好,望望索子还有二三尺长。“啊唷唷”,大家打声齐心号子,托天大王托住,哪吒天王背住,四个金刚扶住——

鲁班用斧轰呀轰,风伯刮阵龙卷风。

大树吹得连根倒,小树吹成反扳弓。

磨子吹得调烧饼,石砺吹得舞流星。

老者吹得爬爬跌,少者吹得乱“打千”。

乌风暴雨了不得,驸马宫吹到半空中。

观音说:“房子腾空了,东灵寺的老房子可曾拆掉腾出空地啦?”元阳说:“那倒不曾想到这件事。”“何苦啊,你这没胡子宰相,嘴上没毛,做事不牢。”扫帚星说:“让我来。”他这遭用铁扫帚一扫,沙灰缭绕——

一扫帚扫到黄河北,飞沙蔽日到如今。

千间房屋落下云头,对那一顿,平平正正。大悲观音说:“元阳,像这个样子,香客不进来烧香的。人家不说是东灵寺,还当驸马府。”元阳说:“圣母说的不错,要改装改装。”鲁班说:“要改装,我们来。”

白虎堂改作三宝殿,府门改作前山门。

暗楼改成明楼景,收藏经文劝善人。

青灰砖墙重新刷,姜黄色刷得亮锃锃。

不提元阳改寺院,再提驸马家两个人。刘驸马一醒,公主娘娘眼睛一睁,望望木皮皮没一根。倒又火起来了——

师父,你朝朝夜夜劝我修,修到这个好兆头。

你晴天白日不来拆,半夜三更做贼偷。

元阳真人用手一指:“驸马,公主,你们倒底肯不肯拆?真心不肯,趁我背出去不远,再送它打转。”“啊呀,师父,你还在这里?我是嘴上说说的,拆总拆掉了,我当真还要吗?”公主仔细望望,四周空空荡荡,凳也没一张,连床总搬走了。“驸马,我们房子没一间,牙床没一张,坐哪里修啊?”驸马说:“不要愁,我替你留好了的。”

“在哪里?”“我家坟堂不曾卖,我们上坟堂去。”

夫妻两个没处蹲,就到坟堂暂安身。

刘驸马夫妇二人才到坟堂,元阳真人来了呱。公主说:“师父,你怎又来了?”“啊,东灵寺少三间化纸炉,拿这三间祠堂去派用场。”驸马寻不到话说。公主娘娘毕竟是皇家出身,她见识大,就说了:“师父,你可讲理?”“我怎不讲理?”“既然讲理,就要凭证据说话。——

你拿我家舍契文书摊一摊,我不曾卖去祠堂屋三间。”

元阳说:“你倒会找理哩。我再问你一声,你们究竟肯与不肯?不肯,我再找阎王去。”驸马听见阎王二字,命总吓掉了。说:“皇姑哎,随他去吧!

我家满船芝麻总沉掉,不要再到糖边上剥芝麻。”

这遭,张班鲁班又动工,兴兴轰,搬腾空,一阵风,吹了上天宫,坟堂屋又拆走了。公主说:“师父,人有恻隐之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蹲哪里?”元阳说:“有东西呢。我有块玉皇屏风板给你们,你们好遮风雨。”嘴里说话脚头走,元阳真人又上天空。元阳一走,公主说:“驸马你来呀,这块板怎样挡风避雨?”驸马说:“是这样:起东风遮东面,起南风遮南面,起西风遮西面,刮北风遮北面,落雨顶头上。从前我家是四关厢,现在有五关厢哩。”公主说:“你不要穷开心,给师父听见他又拿去的。”哎,提到曹操,曹操就到。元阳真人对驸马面前一站,说:“徒弟,你这个五关厢住不成了。”“怎的?”“佛老爷面前少一块搁手的板,我要拿去派用场。”驸马说:“师父,你真正要嘛,就拿去。”公主问:“驸马,这遭蹲哪里?”“坟堂里有大树哩,我们在树下修道。”夫妻二人才把树下刷刷干净,元阳又来了呱。“徒弟,东灵寺里少一个荫棚,我要把树搬了去。”驸马说:“既然东灵寺少个荫棚,我好事就做到底吧,你拿去!不过,你把我千间房子拆走,我总不曾看见你怎样拆法,这下子又要我这棵树,你是连根伐走,还是锯倒搬走?”“唔,不瞒你说,我一不伐根,二不锯断,而是拔桩。”“格么,怎样拔法,可让我看看?”“可以。但你们要离远点,不要挨风刮上天跌下地掼煞了。”啊依喂,驸马眼睛白呀白,只是对后缩。

张班鲁班兴呀轰,风伯老爷刮阵风。

大树摇摇就腾空,吹到东灵庙堂中。

炎天暑日香客多,省得再来搭荫棚。

驸马公主蹲哪里?只好蹲破窑。是当年造驸马府烧砖瓦的窑。二人来到破窑,暗洞洞没法蹲。驸马揩揩眼泪对窑里望望说了:“皇姑,我十六岁中新科状元,皇上爱我才貌双全,将我招为驸马;我现在穷到这种地步,怎对得过你龙胎凤骨?

皇姑呀,我们从此两分手,你到皇宫去安身。”

公主说:“你这话错的。美男不可嫌妻丑,富女不好嫌夫贫。我不跟你分手。”“你真心不肯离我么,那就在外面等我,我进去倒倒刷刷。”这遭,驸马进去这里一揩,那里一轧,脸上弄得黑漆墨塌。公主一看:“驸马呀,你脸上怎忙得像锅底菩萨?我来替你洗。”嘿,不洗拉倒,越洗越黑,黑得放光,就像黑脸玄坛赵公明。

后来驸马修成正,封为五路黑财神。

却说东灵寺改修成功,元阳真人谢谢各位天神天将,回转天空,把两个哥哥带到御宰台前。玉皇说:“善哉善哉,大有功德,我来封你们神职。

还阳前来听封赠,大茅祖师你当身。

回阳前来听封赠,二茅祖师你当身。

元阳前来听封赠,三茅祖师你当身。”

弟兄三个封了神职,谢过玉主,来到自己家门,先是拜见父母,随后会见熊、桂二氏。熊、桂二氏对元阳说:“三叔叔,东灵寺修好了吗,也好带我们去看看。”“嫂嫂,诸人好去,你们不好去。你们妇道之人不懂底高,到那里白话连天,废话连篇。”“我们去,只看不开口总好的呢。”“啊,既是如此,我带你们去吧。”叔嫂三人来到东灵寺,眼前焕然一新。她们哪肯不开口。熊氏说:“叔叔,到底你年纪轻,是没胡子宰相,菩萨的坐位总分错了,大菩萨坐在边上,小菩萨倒摆在中间。”“嫂嫂,我原说不带你们来的,晓得你们要说冒失鬼话的。要知道——

弥陀佛虽小当堂坐,金刚虽大看山门。”

桂氏也开口了:“叔叔,有哪家像这个庙里,把锅堂门砌了朝外的?逢到天阴下雨,烧火老爷岂不吃尽大苦。”“嫂嫂,你说的也不对。那不是锅洞,是化纸炉;那不是烧火老爷,是韦驮菩萨。”“韦驮?小气鬼菩萨。”“嫂嫂,你怎晓得他小气的?”“啊,他还不小气?他对这块一站,人家从山门外大担小担的东西对里挑,他望总不望,如有哪个从庙里拿根草叶子对外跑,他勒头暴眼看好你的。”“啊,怪道你说他小气呢。他不是小气,他在庙里只派站这个位子。”

韦驮菩萨是十世真童体,敕封三洲护法身。

手执一支降魔杵,望望泗洲可出小人。

嘴里说,脚下走,前面又是一重门。元阳说:“这是佛门,你们进去看吧。”熊、桂二氏头对门里一攻,元阳大显神通,喷出三昧真火,烧得熊、桂二氏没处躲。

归去来兮,归去来,二位嫂嫂脱凡胎。

元阳一阵风,回到父母修道的住地。点起南方丙丁火,草庵烧得火熊熊。元阳叫声:“父母双亲跟我走!”老丞相说:“孩儿,我们怎跳得过火坑哩?”元阳说:“你看得过,跳得过。”丞相对火坑里一跳,元阳念动真言——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父母双亲朝前走,逍遥自在上蓬莱。

元阳真人又到北海浮山替王氏脱过凡胎,带上东灵;到极乐村替岳父岳母脱过凡胎,也带上东灵。再到破窑用脚一踏,窑对下一塌,刘驸马夫妇二人对窑下一压

归去来兮,归去来,公主、驸马脱凡胎。

元阳又来到太行山替四个安童脱了凡胎——

把他们度到东灵寺,个个成道坐莲台。

元阳一阵仙风,又来到御宰台前:“启奏玉主,我到哪里显圣?”玉主说:“既要显圣,我赐你三只黄鹤,你们弟兄三人各乘一鹤,寻找圣地去吧!”——

云雾腾腾就动身,三人骑鹤下凡尘。

仙鹤腾云展翅,一飞飞到通州太兴,对下一站,地对下一陷。“啊依喂,不好,这个地方不是我们蹲的,土地太软。”

太兴地方站一站,留下一座小茅山。

依还又跨鹤腾云,飞到靖江孤山。孤山三十六丈高,对下一站,陷下去十八丈。

孤山顶上蹲一蹲,留下一座“三茅峰”。

年年有个三月三,善男信女上孤山。

孤山地方不好蹲,飞过大江到秦王山。

秦王山上蹲一蹲,留下一个歇脚墩。

仙鹤展翅向西寻,来到丹阳句容山。这座山身跨三地,一边金坛,一边丹阳。仙鹤对下一站,一点总不陷。元阳说:“唔,这个地方才是我们蹲的哩。”走到半山,前面来了一位长老,白发苍苍,好似银霜。弟兄三个走上前深深一礼,一躬到底:“请问长老尊姓大名,主管何事?”那位长老对他们一看,眉舞眼笑:“三位不要见笑,老夫勾龙是也。玉皇派我替三茅看山的。”“啊,替三茅看山的?我们是奉玉主旨意来此修炼的,此山可否让给我们?”“可以,可以。不过,玉皇已封我为半山土地,但还未立个庙门,你要替我在半山上造座土地庙,让我有个安身的地方才好。”“要造多少房屋?”“多少不论,哪怕是一间,只要造得高些。”“要造多高?”“我会射箭的,箭射多高,就造多高。”元阳晓得勾龙是位水土英雄,箭法很好,就心存戒备。只见勾龙牵过马来,跨上马背,打马加鞭,在山上溜了三圈,而后拈弓搭箭。“嗖”,元阳用手往下一拍,箭离弦只有丈把高,“啪秃”,箭头对下一落。所以——

土地菩萨心高命不高,庙堂只有一人一手高。

句容山是座荒山啊,元阳登山显圣么,没得庙宇房屋怎办呢?大悲观音知道了,就想:此事还得我去帮忙。她用杨枝净水一洒,半山的枯井里就冒出木头来。三茅祖师见到井里对上长木头,就一手一根对上拔。左一根,右一根,山上堆得密层层,井里还在对上出。老古话:涨东西的时候不好声张,一声张就不再涨的。就在这时,大茅祖师跑来问:“兄弟,还有吗?”这一问,井里就不对上出木头了。所以,三茅大殿的正梁短二寸,也没有多余木头换下来。三茅祖师用手一招,张班鲁班下凡,把木头锯锯断,长的做柱子,短的做横梁。锯到最后,有一根正梁只差二寸长,就是搁不上。张班弄得没法,就用斧头柄对下一压。鲁班说:“哥哥,这算底高?”“你不要管它,就算梁脚。”众位,在这之前砌房子是不用梁脚的——

也是当初造三茅殿,梁脚沿用到如今。

这遭造起——

大茅二茅三茅宫,巍巍宫殿到顶峰。

一切安顿就绪,钱太夫人说了:“我们满门家眷总修炼成正,脱了凡胎,还有你母舅钱毛龙在镇守北荫山关,还未度他成道。”三茅说:“母亲,我去劝他。”大茅说:“让我去。”三茅说:“你要去就让你去。”大茅道貌岸然,来到北荫山关。他变呀变,变作米样大的一个弥陀佛像,躲在母舅的饭碗里。如果让他拣到,只要说声“佛”,那就度成功了。哪晓得钱毛龙在饭碗里扒呀扒,扒到一个鬼东西,说声:“饭碗里怎有这个鬼的?”大茅听见母舅说他是鬼,晓得度不成,立起身来就走。大茅回到句容山对三茅说:“兄弟,母舅无心念佛,我劝不动。”二茅说:“让我去。”二茅来到母舅衙门,摇身一变,变作二八青春美女模样,对他柴房门口一站。烧火丫环捧柴的,看到这一美女像观音活佛站在柴房门口,随手禀报钱老爷。钱毛龙说:“怪不得柴草不见烧?快点替我捉住这偷草鬼!”

二茅听见这一声,就怕母舅打外甥。

还是三弟道功深,让他来劝母舅转回心。

二茅回去,三茅又来了。三茅来到母舅门口,在手掌上写一个“雷”字,用两只手掌合起来使劲地搓,雷就在上空轰隆轰隆不绝声。雷越响越近,越打越响,几个耀眼闪电一闪,像蛇舔子伸来直刺钱毛龙的眼睛,要把他吞吃下去。钱毛龙虽然是个武将,这时心里倒怕起来了:“天哪,我虽然杀人么,总是杀的敌手,没有杀无辜良民啊!”这一说,雷电渐停。钱毛龙说:“阿弥陀佛,菩萨长眼睛的。”三茅祖师对他面前一站:“舅舅,你早念阿弥陀佛,就不要受这种惊吓。”“啊呀,还是你外甥唷!”“哎,我是奉母命来的。我家满门吃素修道,都已修成正果,你既晓得佛法无边,我也来度你成仙。”随手在衙门里烧起熊熊大火——

归去来兮,归去来,钱毛龙在火坑里脱凡胎。

仙风阵阵,三茅祖师又到宁都府。王将军当初在终南山跟他拍过手掌的。哪个迟修成正,要替早修成正的看管山门。三茅祖师来到宁都府替王将军脱了凡胎,带他到御宰台前。玉皇查出封神簿一看,王将军比元阳迟三天得道,封他为令官菩萨。

也是玉帝一句话,令官菩萨管山门。

三茅祖师仍旧回到句容山,安点神位,奏明玉主敕封。封到最后,全家满门男女老少,连四个在太行山修道的安童都有神位和座位,只有三茅的母舅虽有东岳神位,在句容山没他的座位。钱东岳问了:“外甥,我不愿修,你罚我修,修到最后座位总没得!”三茅祖师说:“母舅,你不要愁,茅山上没有你的位子,你到无锡惠山上去。”“外甥,我不去。你们一家都在句容山,香客总上你家茅山烧香;我一个人在无锡惠山有哪个去进香啊?”“母舅,你放心,如果没人敬你,就来找我。”

钱东岳菩萨没奈何,只好惠山去安身。

此话丢下不表。再提陈式金其人。陈式金家距凤凰山十里,是穷苦人出身,靠樵柴为业。他逐日樵柴逐日卖,卖到铜钱买米买盐买小菜。那天到凤凰山樵柴,看见一只五颜六色的彩鸟歇在一块石头上。他虽是樵夫,见识也不小,断定是一只凤凰。古话说:凤凰不立无宝之地。如今凤凰站在这块石头上,这块石头一定是件宝贝了。他的力气又大,扛起石头就上街。

急急忙忙朝前奔,扛上京都外罗城。

陈式金在外罗城喊“献宝”,外罗城的把关说他是骗子,他的脚挨斩掉了。又到里罗城喊“献宝”,里罗城的守将说他是呆子,他的手挨斩掉了。又到午朝门外喊“献宝”,值殿官说他是疯子,他的头又挨斩掉了。他的头滚在地上还喊“献宝”,皇上一想,这个人杀冤枉了,这块石头可能真是件宝贝。就吩咐御前校尉凿开来一看,果然里面有三颗金印。一颗“天子万年”,一颗“灵宝大法师”,一颗“三茅应化真君”。随手吩咐钦差将“灵宝大法师”金印交把张天师使用。“天子万年”印是皇帝的,由皇帝执掌。但是皇帝不信有“应化三茅真君”。恰巧有一天他游看湖景,四周一些妖魔向他要一颗宝印,皇帝就将那颗“应化三茅”的印对外抛。

三茅将金印一调,皇帝倒将“天子万年”印抛出去了。妖精吃了这颗金印,立时化为乌有。皇帝回转皇城拿出来一望,自己的金印没得了,只有“应化三茅”的印。想想没法,就将“应化三茅”几个字磨掉,刻起“天子万年”四个字来。哪晓得明明刻的是“天子万年”,用朱砂印泥打上去还是“应化三茅”。皇帝看看倒火起来,一剑斩去了一个角。所以茅山上的印是缺角印。你到茅山烧香——

打到一个缺角印,一年四季总太平。

后来皇帝一想,陈式金为献宝送命,杀得冤枉,实在对不起他,就追封了他的官职。

陈式金献宝遭冤死,一门九族受皇恩。

再提三茅祖师在茅山显圣,吩咐金坛地方来替他开青黛河,引水上山,给香客净身沐浴,煮饮烹茶,河开成功,腾腾空一阵狂风,将挑土的扁担吹上虚空。扁担对下一落,堆成一座扁担山。

青黛河里船来往,扁担山上毛竹多。

从此善男信女,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地朝山进香。有个黑面武将,听说三茅菩萨灵验哩,也就诚心诚意上山烧香了,而且三天之前就斋宿。底高叫斋宿?就是既不吃荤也不夫妇同居。黑脸将军心是诚的,就是到了半山,脚膀不得向前,一步也走不动。他就想了:“我是真心诚意来的,为底高不得上山?”左思右想,想起来了,原来他脚下穿的靴子是皮的。三茅祖师灵感真大哩,穿双靴子在脚上总不得上山!想想没法,就把靴子脱掉,赤脚向山上爬。一到山门,看见一个人挑整猪整羊来敬三茅菩萨。他心里就思索了:我穿一双靴子还不得上山,这个人整猪整羊怎准他进来的?再望望东殿上有只大鼓也是皮蒙的。他嘴里不语心上说:菩萨太不讲理了。人有蛮人,菩萨也有行蛮的?你这面鼓不是皮蒙的,怎好安在山上的?三茅一听,叫王令官走上去一鞭:“嘣”!鼓皮爆掉啦。当家和尚又用皮蒙上去,“嘣”!又爆掉啦。当家师没法,就用麻布蒙。

麻布蒙的茅山鼓,千古流传到如今。

三茅菩萨就托梦给黑脸将军:“你虽诚心斋宿三日上山,可为底高还穿皮靴呢?这叫知法犯法。挑整猪整羊来的是农妇村夫,只晓得礼越重心越诚,所以我不计较他。”黑脸将军一想,这倒不错。可是王令官已同他结了冤仇,盯住他三年。若是黑脸将军做事心意稍有不正,就要请他吃鞭。这年六月中心,天气酷热,黑脸将军领兵出征,口渴不过,走到一家瓜田里去买瓜。种瓜的人见到兵来,吓得逃离瓜田,没人看瓜,黑脸将军就摘瓜吃。王令官想:今朝要请你吃鞭了。不论甜不甜,你还肯给钱?就将鞭子执在手,准备往下打。黑脸将军倒底是清官,瓜摘下来不论甜与不甜,先称斤两,后估价钱。瓜肉子吃掉了,将钱放在瓜皮里合起来放在原地,等人家来摘瓜么,钱在瓜里。王令官拿不住他贪赃,就去看他的兵马吃饭可爱惜粮食?哪晓得黑脸将军的军纪很好,在饭里吃到稻子,一粒粒拣起来去喂马,一粒都不浪作。皇上要他到边关抵敌,他来茅山许愿,保住他抵敌得胜,他捐一条紫金槛装到三茅祖师的殿门上。后来他到边关抵敌,真的连打三个胜仗,把敌国犯兵赶走,回来就送了一条紫金槛。紫金槛嘴说是金的,实则是假的,是用紫金皮包在木槛上的。格么,茅山上三条紫金槛啊,还有两条哪来的呢?贺员外求子,到茅山偷了道士的一条旧棉絮回去,生到一个儿子叫贺石良,十六岁中了新科状元,也铸一条紫金槛送来,说是紫金的,实则是铅的,上面包一层紫金皮。等到后来皇上去茅山还愿,才铸了一条真紫金的。

茅山上三条紫金槛,两条假来一条真。

钱东岳菩萨在惠山上等,一等也没人来烧香,二等也无人来许愿,他到心急起来了,就下山去看望外甥。才出得山门,熊、桂二氏从茅山赶来了。“唔,说母舅在惠山显圣的呢,怎不在正殿的?”钱东岳听见喊母舅,晓得是外甥媳来了,赶紧回来。他不好意思对里跑,就脸朝外对后退。才只退到天井里,熊、桂二氏手里拿的香头,对他脚上一抛,他的脚像挨钉钉在那里拔不出来了。所以,惠山上的东岳菩萨不在正殿,站在天井里受香火。

蹲不蹲来撑不撑,娘舅不能怕外甥。

惠山上有个钱东岳,站到如今脚可疼?

三茅祖师晓得无人到惠山娘舅身边进香,站在茅山上向众香客教诲——

惠山比我茅山高,我娘舅在惠山东岳庙。

不到惠山去烧香,茅山上烧香也没功劳。

惠山要从无锡过,无锡城里耍货真不少。

买上几个泥娃娃,带回家去哄宝宝。

无锡城里通草花,带给亲戚小姐家。

买块湖绉包头巾,带给你生身老母亲。

买些梳篦红头绳,绣花绒线绿沉沉。

务必嘴里别作声,带给你原配正夫人。

乡下人家小娃娃,五忙六月地上爬。

烧香经过无锡城,买部六角好栏车。

乡村许多老婆婆,腌菜搭粥真受苦。

惠山烧香来经过,无锡城里买好腐乳。

雷阵渥闪轰呀轰,一阵雨来一阵风。

无锡城里雨具多,买它几只大斗篷。

天阴落雨水滴滴,栽秧耥稻在田里。

要得不被雨淋湿,买件长毛好蓑衣。

散碎铜钱带得多,横一摸来竖一摸。

乡下人欢喜吃子饭,买只单平底好淘箩。

东西买得成了堆,没法再朝身上背。

靖江人过江上了岸,叫部小车对家推。

车子推起来咿呀嗡,时也济来运也通。

保佑种田田出谷,行船出港遇顺风。

走到天妃宫转个弯,北门十里有座山。

三茅曾在这孤山歇过脚,就是当年三月三。

长江滔滔水东流,孤山像头小困牛。

劝你们弟兄莫淘气,妯娌不要结冤仇。

一席教诲真正灵,四海之内总知闻。

从此茅山与惠山,香火日夜不消停。

高祖皇帝晓得三茅祖师在茅山显圣,带了文武百官也来进香还愿,钦赐一条紫金槛。回到京都又召集一班风流才子——

写出一部《三茅卷》,千古流传到如今。

再出榜文一道,张挂到各州各县,建造三茅殿——

塑起三茅金容相,普天同庆好烧香。

朱明春、陆满祥、陈子轩、王国芳 演唱

吴根元、郭寿明、缪炳林 搜集整理

大圣宝卷

开篇语

三炷香,设会场。同赴会,赐寿延。——圣谕

佛前焚起三炷香,设立延生大会场。

拜请福禄寿三星同赴会,西池王母赐寿延。

说者,诚心斋主(或合同会友),本意到通州狼山进香,朝拜大圣神明,无奈路途遥远,跋涉维艰。古人之言:有心敬神,何必远求圣境;诚心拜佛,此处即是灵山。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则在汝心头。

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到灵山塔前修。

诚心斋主,前日打扫净房,今日设立经堂,上供圣像茶果,呼唤弟子前来对圣宣讲。

讲开一部《大圣卷》,胜到狼山了愿心。

弟子宣讲《大圣宝卷》,总得先讲朝代帝主,后讲贤人轶事。

昔年元朝成宗皇登位,一统江山尽太平。

成宗皇帝端坐金殿,江山稳固。文有忠臣,武有良将;八大朝臣,九卿四相。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拖刀治乾坤。

君正臣贤,干戈歇息,乃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疆无强寇国无魍,裁兵减将转家门。

圣天子就想了:现在刀枪不动,要它何用?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老兵回家种田地,少兵抄写“上大人”。

成宗皇帝即位英明,五更鼓打端坐龙廷。

家家户户安乐康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万民齐喝彩,称赞圣明君。

众位呀,君王有道我表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一、韦林县灾民求贷 恶财主趁机坑人

此人出在泗洲单州府韦林县里魏岳村,世代姓张,表号举山,娶纳水氏为妻。

说到张家真豪富,万贯家财有名声。

他有良田成匡,住宅成方,千间房屋,自成一庄。家有前厅后厅,穿衣亭紧靠脱衣亭,麒麟楼相对凤凰楼;库房里堆金不堆粮,廒房里堆粮不堆金;小书房设在沉香阁,迎宾待客在憩鹤亭。

前后房屋十三进,中间一座万福厅。

门前三间拦轿屋,一架天桥通高厅。

曲曲三池荷花藕,条条河沟水红菱。

满园树木碧天青,屋上瓦缕赛乌云。

韦林县里称首富,千中意来万称心。

众位,张家如此豪富呗,可有什么前程官职?讲到他的身世,张举山是白衣之人,连个绅士总算不上,只是向当朝捐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个员外郎,人称他张员外。不过,张员外是仓皇星临凡,水氏是积玉星下界。

天宫仓皇积玉星,只富不贵过光阴。

男子豪富称员外,女子有财号院君。

张员外有几男几女?

夫妻同庚三十六,红花绿朵未曾生。

张举山家眼前财宝富足,只想放债盘剥,衣绸食肉,想不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天,张员外在高厅上唤安童前来问了:“安童,今年来我家借钱的人怎么没往年多?”“主公,穷人也会算账的。东庄陶员外放债三分息,西庄陆员外放债二分息,你老人家贪心大,放债要一分利呢?所以没人愿向你借钱。”“奴才,你说错了,三分、二分,不比我收一分的利息大!”“主公,我说的一点也不错。你可晓得陶家放一千个钱,一年本利只收千零三十,陆家放一千个钱,一年只收千零二十;你借给人家一千个钱,当扣二十,上秋要债户还千零十,你算算看,比他们两家重多少!所以,人家在外面传言,不到你员外家来借重头钱。”员外说:“安童,你别听人家胡言,长他人的声誉,息自家的名气。我家从现在起,仓房严封,库房紧闭,对外不放!

等到荒年饿直嗓,我张家再开米粮仓。”

众位,张举山贪心大哩,这叫有米望天荒。哎,人在时运头上,说话竟也应验的。这几年韦林县年岁逢熟,粮草富足,吃不完就胡乱浪作。满地的粮草,鸡子扒,鸭子踏。草堆连到灶堂脚,抛抛散散是米麦。河坎上庄稼不惜收,路上散谷无人刷,来来往往垫人脚。年纪大的人就叹息了:女不惜谷要遭殃,男不惜谷要遭荒。怨气冲天,玉皇大帝坐卧不安。他对东土里一望,百姓糟塌五谷,作了无边罪孽。

天宫玉帝怒气生,打发灾星下凡尘。

降下三年大水灾,米麦黄豆歉收成。

观音大士慈悲心重,帮百姓求饶。说了:“如若东土里遭三年水灾,百姓见不到太阳,人们不挨饿死也要病死,受不了这种大难!”玉帝说:“观音弟子,谅你心慈,每年放三个晴天,好让生灵见见太阳。

大年初一晴一天,好让百姓拜个年。

三月初三晴一日,九月重阳再见天。”

从此,天天滴呀滴,落得不停息;大雨像瓢泼,小雨像牵线;中午时候云绕绕,到了下晚像盆倒。天天如此,月月如此,落到遍地是水,鱼走人路。

平地上面三尺水,大风一刮浪滔滔。

水灾第一年,吃的陈余粮。

大户人家还好过,穷苦人家断炊烟。

荒到第二年,穷人卖良田。俗话说,荒年多贱货,留着自己过,还有哪家有钱愿买田呢?没办法,将值钱的东西去抵押。

小康之家卖骡马,穷苦人家卖儿郎。

三岁男儿卖斗米,七岁女孩换斗糠。

线穿黄豆街上卖,树皮剥来充饥肠。

水荒第三年,家家喊苍天。

少壮着了黄肿病,老弱尸骸躺路边。

荒到如此地步,百姓呼天号地:

苍天神明哪,你天老爷杀人不用刀,天天就把雨来浇。

韦林县百姓作得多深的孽?如今荒到这功程!

有人又这样说,天老爷分心,处在高地方的人,还可收到点度命粮;处在低洼地里的就淹得寸草不生,籽粒无收。玉皇一听,觉得此话有理。水荒一地,旱荒千里,虽然水荒三载,韦林地方的人还没有全然遭难哩!

水荒三年灾未了,旱荒三载又来临。

观音大士又向玉皇请求:“玉主,倘若旱荒三年不降甘露,生灵万物岂不平地涂炭!”“观音弟子,你既为众生求情,我赐你每个圣诞降雨三分。

二月十九落一暴,六月十九雨淋淋。

再到九月十九日,洒点甘露润灰尘。”

到第四年的正月初一,天晴转好,百姓哈哈大笑,天老爷睁眼了。这下,正月不雨,等太阳晒田,好下种粮,大家说是恩天;二月三月不雨,种子下田不出芽,大家睁着眼睛望天;四月五月不雨,百姓个个怨天;等到六月炎天不雨啊,干得沟底见天,人走鱼路。

官河大港当路走,沟底河塘起灰尘。

前三年水灾,鱼上岸来,把鱼子撒在田里。大水一退,鱼子在土里变成蛐蛐,一个个精精壮壮,肥肥胖胖。七天一过,壳子一脱,身上蜡斑真黄,捉起来一看,肚爿下有一直三横,是个王字。百姓说:啊呀,不得了啦,水灾生鱼,旱灾出蝗,这是蝗虫呀!没多少天,遍地漆黑,到处寻吃。歇到树上吃树叶,飞上人身啃衣襟。

禾苗吃得干干净,茅草啃了见枯根。

水旱灾荒六载整,饿死千千万万人。

积谷仓的凭票米,八百个铜钱买一升。

三百个铜钱买担水,半桶清来半桶浑。

荒山野地出强盗,黑夜行路人杀人。

良民百姓无可奈,涌到大堂去求情。

伏望老爷开恩典,拯救子民落难人。

县老爷说:“凶年饥岁,老弱转乎沟壑,本堂不是不知,无奈本官此任时运不济,水荒三年未及喘气,旱荒三载又压在身,六载征不到钱粮课赋,哪有钱粮发赈?你们前来求生,本堂无他计可施,只好准荒,发荒单一纸,各自逃生去吧!

别州府里去找生路,年岁逢熟再转家门。”

百姓一想,如果出门逃难,就是扶老携幼出门讨饭,我们不去!我们这韦林县也有大富家,好去富家做会的。

大众一听,可能不信。荒到这种样子哪还有钱来做会呢?不过,这不是斋主家今天做的大圣会,它是做麻雀子会。从前,到了凶年饥岁逼得人无生路的时候,就来个地无分南北,人无分东西,灾民聚众,到大户人家去吃,像麻雀歇到一个稻谷堆上,吃饱了再走。故称麻雀子聚众做会。

大家一听,浑身来劲。一个年轻小伙子爬到屋顶上一望,东北方有一家,乌冬冬一大园竹梢,草积堆到九霄。有人说,外面有草积,家里有杲昃。那就是张举山员外家。他家米麦满仓,我们饿得咽糠。走啊,饿死不如闯祸,到他家去做麻雀子会唷!

这下,一个个用青布扎头,锅锈涂面,到张家去明借暗抢。

各人手执齐眉棍,浩浩荡荡就动身。

回我一声不肯借,乒三乓四冲仓门。

各路人等往前奔,惊动了当方土地神。

当方土地掐指一算,晓得是到张举山家行抢。随即摇身一变,变作年老公公模样。对三叉路口一站,口中就喊:“众位乡亲,行走匆匆,往哪里而去?”“老公公,你有所不知,现在穷极遭难,出门讨饭,到张家借粮去!”“喔,你们既是去借,何必这等打扮!”“老公公,你可知道,人到急处,船到浅处,不想个办法,怎行?!”

土地公公说,“古人之言,‘穷要说理,富要饶人’。这是天灾,不是人害,不要到人家去打家劫舍。打家劫舍,天理不容,王法不饶,我劝你们拿头上青布解掉,脸上锅锈洗掉,手上棍子甩掉,我陪你们到张员外家去借。”

有些年长的人经历的事儿不少,胆小怕事,说:“公公言之有理,我们一定依你——

解掉头巾丢掉棍,直奔张家魏岳村。”

张家安童见一班穷人涌来,不知出了何事,随手将吊桥一抽,直着嗓子就叫:“一众哥哥来此作甚?”“安童哥哥,凶年荒岁,家中断炊,我们来向员外借粮的唷!”“啊,既是来借粮的呗——

且在桥外等一等,报于员外得知闻。”

安童报到高厅,员外哈哈大笑:“安童,怎光景? 我算到他们荒年饿直嗓,要来借粮的。”员外抬头一望,人头像东海恶浪。唔,看样子来者不善,一个个勒头暴眼,磨拳擦掌呗——

就怕借兑是假意,打抢银钱是真情。

安童,赶快回他们走,就说——

你们来得慌来走得忙,我家逢“甲”日子不开仓。

安童来到门前,抱拳一揖:“对不起众位乡亲,我家员外说的,今天是甲子日不开仓,你们等到‘金斗满’日子再来。”有的穷人懂得天干地支转算的。他说,“三年一转,才逢一个金斗满,再等三年我们不饿死!”安童说:“不用的,我家员外说,再等三天有个小金斗满日子哩。”大家议论一番说,六载也挨过来了,也不在乎再等三天。

一众灾民回家转,员外暗中丧良心。

人之常言,叫落水要命,上岸要财。张举山见来的灾民人多势众,又怕他们行抢,吓得不敢开仓;灾民一散,又认为穷人好欺,就想在他们身上汲取更多的汗水。于是对安童说:“我家仓里的米麦是原干货,铜钱银子是真钢货,借给穷人如若把利息抬高,他们要说我从夹肘窝里伸刀——杀他们;不如来个馄饨不涨价——皮里抽肉。”安童问:“怎叫皮里抽肉?”“这,你不要多管,替我把化银的、箍斗的、钉秤的师傅统统请进门来。”

安童做事可认真,三匠请了进家门。

箍斗的来了问:“员外,箍什么样的斗?”“师傅,箍一张夹底斗,可伸可缩,可大可小。”“员外,这种斗我不会箍。”“师傅,你替我用细功,哪怕是三天出支吹火筒,我照工给钱。”“员外,我生意天天有,还不曾箍过夹底斗,你这个钱我不好拿噢!”员外说:“千里做官总为财,我这笔生意你哪里找得到?你把斗底用一个活动的月牙皿子嵌进去,到用的时候,皿子对上一拍,斗底对上一缩,一斗只有七升五合;把皿子往下一拍,斗底往下一落,一斗可多量二升五合,这叫加减二五斗。”

师傅一听笑盈盈,你这个员外真精明。

银匠师傅来到高厅问:“员外可是请我打手饰?”“不是。我家银子太纯,帮我掺点铅进去,十两掺二两。”银匠一听,浑身来劲。嘴上不说心里想,经过我的手,空住一两喝老酒。替他十两银子掺进三两铅,成了三、七开。

十两掺进三两铅,银匠从中倒提篮。

钉秤的来了问:“员外,钉大秤还是小秤?”“师傅,不钉大秤,也不钉小秤,钉一杆空心秤。”“员外,这叫我真是乡下人读祭文——难字在头。我从来不曾钉过空心秤!”“师傅,我多给你赏钱,你替我用点功,秤杆子里掏掏空,将水银灌在秤杆中,两头用铜皮帽子封。”钉秤师傅点点头,“啊,我懂了,到称东西的时候,水银可在秤杆中滚动,这样要轻就轻,要重就重,可以轻重两用。”师傅对员外望望——

怪不得你员外能发财,空心秤从他家做出来。

顿称银子三十两,打发三匠转家门。

员外又吩咐安童挑水,将仓里米麦着潮。安童说:“干到河水断流,哪里能挑到水?”“不白费你们的力,替我四处八方找水,挑一担两个钱。”安童见财精神涌,三担挑六桶;早上挑到中,不曾放点松。员外一望,仓里起浪。“奴才,哪叫你挑上这么多的水!”“员外,你不曾叫停,我们怎敢不挑!”员外喊声不好了——

久阴必有久晴,久晴必有久阴。

如若久雨天不晴,烂掉米麦怪何人。

安童说:“员外,这不要紧,我们还好着干的!”“怎样着干?”“唔,拿东仓的干粮搬进去拌和拌和不就好了!”

东仓干粮往西搬,西仓潮麦对东拌。

两仓拌和还不足,砻糠碎谷对里掺。

员外家做作三日整,把仓门关得紧腾腾。

又吩咐梅香,把鸡眼小钱趁借债的人多搭进去。梅香问:“怎样搭法?”“拿大钱从串上往下抹,小钱对上搭,一百只串九十八!”

太阳要下山了,员外吩咐安童拿棉花挑出去晒。安童说:“员外,天将晚了,明天早上搬吧。”“奴才,棉花不是晒太阳,是吸露水!露露潮,穷人借去才好摇。”

又对安童说一声,放债旗叉出大前门。

一个放字传得快,四乡八井尽知闻。

东天才放毫光,借债的人就往魏岳村上跑。有的带车口,有的用衣兜,饥色抖抖不住口。

员外呀,米麦银钱借给我,度我老少命残生。

张举山来到门前,脸上笑滋眯眯,嘴上客客气气,对安童说:“快开仓,让他们借回去早些下锅煮饭。”安童拿张斗,站在仓门口,拿门一开,热气对外直栽。站在远处的人说,员外做好事了,为我们蒸饭哩!安童心里话:你不要头想尖了戴笔套子,员外还有这好良心蒸饭给你们食祭哩!也有人说,不是员外家厨房,不像蒸饭,让我去望望看! 用手到米仓里一操,粒粒伸腰,一捏粉碎,一闻霉蒸气。大家说,我们不要,让他烂掉。走过来对员外说:“米麦黄豆分量重,我们背不动,借点银子给我们吧!”员外没法,只好叫安童开库房。大家一看银子亮灼灼,放光耀眼。内行人说:别慌,让我来看看。按理,员外家多年不开仓,银子黄霜霜,才是真货哩。他拿起来对地上一跌,“扑秃”,像块僵铁。不对,银子有假,我们借回去用不出。

私用假银该有罪,反做违条犯法人。

来到员外面前说:“员外,银子借回去要兑换,用起来不方便,借点铜钱给我们吧!”员外说:“好的,随你们的便。”拿钱庄开来一看呀,串子两头尖促促,数目又不足,铜钱又小,利息又重,这种钱不能借!

也有人说:“我们已经来了,向员外借点棉花回去摇摇翻翻,赚几个钱混混春三。”员外说:“你们真刁哩,挑精剔肥的。安童,称棉花给他们!”安童用杆水银秤,第一包称给王三的六十五斤。王三用手一拎,觉得分量蛮轻。“安童哥哥,你看错了秤吧,拿秤给我复称一下!”安童自己明白——秤是西贝货,贾(假)的,不肯给王三复秤。借债的人多嘴杂说:“黄金虽贵,要分量还人,不可以克扣穷人的斤两!”这下,你争他夺,吵闹不停。一众小伙七手八脚,前挤后轧,脚对秤杆上一踏,只听“噼叭”,秤杆踩断了,水银像金鱼眼珠一样,一颗颗对外直滚。大众一看,齐声“啊啊”——

怪不得员外能发财,秤杆里生出水银来。

你一言他一语,像麻雀子吵场——

张员外你好心肠,米麦黄豆挑水涨。

银子肚里掺烂铅,串上小钱像鸡眼。

一把大秤空心杆,还将棉花晒夜场。

我们穷鬼借不起,空把你堆成破钱山。

一众穷人,一边骂一边走。张举山见来人不借他的东西,心上发躁:“安童,不好了啦,银子真的假的不要紧,铜钱大的小的也不碍事,这么多米麦放不出怎得了呢!

倘若一个月碰上廿九天雨,烂掉米麦罪孽深。”

安童心上暗自好笑,你员外心黑格!真是贪心不足,倒贴八百。不过,心上这样想,嘴上不是这么说。“员外,你可让点主我去做?”“只要能把粮放出去,随便多大的主让你去做。”安童来到前门口,对外招招手:“众位兄弟慢走、慢走,除了员外还有我!从前,员外不开放呗,你们一天上门求几趟;现在开仓放借了,你们又嫌好道丑,这何苦呢,跟哪憋气!”安童拿嗓门压压低,又说:“员外又无男无女,他想你们的利钱,你就先捞他的本钱;拖它二十年不还,三十年不赖,过了这一代,还有哪个去向你们要债?!”

大众一听,倒蛮开心。

随你员外有多凶,就怕家里拳头往外冲。

一众灾民又齐齐打转。有的借粮,有的借钱,还有人借棉。

量的量来称的称,仓门口就像舞龙灯。

人来人往闹纷纷,肩挑车推转家门。

灾民拿粮食借到手,对自己的儿女说了:“儿呀,要拿粮当宝贝哩,生的捡起来烧烧熟,熟的捡起来放嘴里吃下去。”

敬重五谷敬重天,敬惜字纸敬圣贤。

为人不把五谷敬,世上才要出荒年。

凡间人想到爱惜五谷,东厨老爷上天奏与玉主。玉主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东土百姓身受六年灾难,如今晓得爱惜五谷,应该派他年岁逢熟。”

韦林县荒到断粮绝种,无种粮下地。玉帝到御宰台前抓把香灰对下面一撒,天种人收。年岁好到什么样子呢?十天一小雨,五天一回风,大风吹不弯杨柳,大雨打不碎垡头,风调雨顺。真是种田田出谷,养猪猪发禄,“回头青”上秀小麦,“癞宝草”下长萝卜。上半年麦秀双穗,下半年稻报九芽。

虽说当初年岁好,如今更胜二三分。

五谷丰收了不得,家家户户庆新春。

二、张举山逼债受窘 宦氏女巧舌辩争

那时,年岁逢熟,家家欢乐;逢年过节,杀猪宰羊;千响头鞭,万响头鞭,“劈劈啪啪”放上大半天。张员外坐在高厅上听到了,念声“阿弥陀佛”!他念阿弥陀佛不是修心敬佛,是见到年岁丰收了好向债户要钱。“安童,现在年岁好了,替我出门收账!”安童说:“员外,你不晓得我两眼乌珠漆黑,一字不识,债户的名字总不认得,叫我到哪家去收?”“这你不必担心。你们带辆车,跟管账先生走。讨到钱对家背,收到粮往家推。”

员外向管账先生交过流水簿,两个安童紧随跟。第一天来到独家村张子文的门上。安童进门就问:“子文哥哥可在家?”张子文头对外一伸,眼睛要上灯。怎?见到他们去讨债,眼睛发暗的。说:“你们些奴才来了呱,向员外借的霉米烂麦,丫头老小吃得黄胖烂熟,药钱也不曾还得清,倒又来讨债啦! 当初,我们不愿借他的烂货,你这奴才说什么员外家业大哩,借点去顾顾眼前,员外想你的利钱,你们就捞他的本钱。如今才只收到几粒活命粮,你们倒长眼睛来讨债了。来,拿我的丫头老小背去抵!

我不找你你找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管账先生想,今朝是爆仗打喷嚏,出门不吉利,第一户就碰了一个硬钉子!连忙陪个笑脸:“张老弟,当初借好借丑么是你情他愿,如今怎好鲜手买臭鱼——悔说痒子话?假使今日你手上没钱,这倒可以商议,我们改日再来。”张子文听管账先生这么一说,觉得很在情理,于是就顺水推舟地说:“等我手头上有钱你们再来吧!”

第一户不曾开利市,安童伙计又跑第二户、第三户。从早跑到中,不曾放点松;从中要到晚,不曾偷点懒。接连收了三天,每天是空车出空车回,钱不曾收到分文,粮不曾收到一升。

到了第四天,张员外找管账先生问:“收了这几天的账,要到多少钱?”管账先生拿账簿送到员外面前。员外把账簿从前翻到后,从左翻到右,一家总不曾开户。员外发火说:“你们这冤家,出门贪吃人家酒,要钱自然难开口,拿我的钱做人情!”旁边的安童插嘴说:“员外,天地良心,我们腿子跑疼了,怨气吃饱了,债户总说吃了你的坏粮饭,要我们替他还药账!”员外把账簿一掼:“你们不要一吹一唱,说得好听,明天——

随我出门去,查名对号不容情。”

管账先生受员外一怪,稀稀步子就跑走。四个安童就商议了:明天员外出门一定讨得很凶,我们带他到一个赤贫的户上去,让他见识见识债户的世面,不然,他是不会信服的!一个调皮的安童想得好,他说:“员外他只认得账簿上的名,认不得债户上的人,我们带他到三家村上去。第一个债户叫李清明,穷得不像个人;第二户叫姚子衔,人又穷性又蛮;第三户叫穷大胆,有了早饭没午饭,去要债还要贴他一顿好晚饭!”

第二天一早,员外用过早膳,备了十两路费银子,骑一匹银鬃白马,带四个安童上路。

员外在路行,沿途莫留停。

只因收租事,无心观村景。

一路行程来得快,前面就是三家村。

员外问:“债户在哪块?”安童说:“沟里这三家就是。”员外把账簿一翻说:“账簿上只有七家村,没有三家村!”“不错,从前是七家,那年水荒搬了两家,后来旱荒逃走两家,所以,现在就剩三家。”

员外问:“李清明是哪一家?”安童用手一指:“喏,四周是小沟,宅基像馒首,门前有座小桥的就是他的家。”安童想,李清明手中虽寒苦,人倒很慷慨,平时遇到我们喝茶喝酒,总是他掏腰包,今天员外御驾亲征,怎好让猫鼠敌面呢?想到这,就对员外说:“主公,你且在桥外等一刻,我去看看李清明可在家?”于是一个快跑来到李家门口高喊:“李清明可在家?”李清明的妻子宦氏是一张说嘴,她问:“门外哪个?”“不要哪个这个,今天员外亲自来啦,你有与没有都要作个准备!”

李清明闻听这一声,吓得三魂剩二魂。

往常先生伙计到,一杯清茶挡过门。

今朝员外亲出征,我袖管里掏不出半分文。

宦氏说:“你这个笨鬼,不好出去避一避,等我把他打发走了再回来,不就躲过去啦!”“从哪里出去呢?”“门多哩,随你从哪门走!”这下,想办法,拆壁脚;拆呀拆,拆出个“非礼勿——动”

李清明攻出壁脚头,跳过篱障跨园沟。

脚趾踢得竹墩头,鲜血淌来紫血流。

吓得气总不敢嗅,只因躲债的祸场头。

不提李清明躲债,再讲员外上桥。

李清明家是一尺三寸宽的竹夹桥,马儿不能从上跑。安童将马对树桩上一系,手搀员外往桥上一跨,夹桥的竹子直炸;歪歪倒倒往前跑,“叽夹叽夹”只是摇。员外喊声:“不好不好,这独木桥要倒。”“员外,这不是木桥,是空心竹桥。”几根竹竿一夹,草绳一扎,烂泥一塌,跑上去“叽夹叽夹”,摇得员外站不住脚。安童说:“员外你胆子放大点,腿不要发抖,我来搀牢你的手。”员外从南岸跑到北岸,吓得浑身放汗。他有感于桥:

李清明家夹竹桥,走到中间两头摇。

若不是安童搀得好,要湿掉我湖州大皮袄。

钱还不曾要到手,魂灵几乎上九霄。

员外到门前便问:“李清明的人呢?”宦氏装聋作哑问:“外面哪个?”安童说:“我家员外。”“啊呀,员外你是什么风吹来的? 对不起,我真是年初一下雨——湿节”。员外一看便说:“怪不得你要穷? 太阳上来几丈高,还在床上伸懒腰哩,真是要得穷,天天睡到日头红。”“员外,你这话不对。也有人说,要得富,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譬如——

东村有个穷奶奶,半夜三更就起来。

儿子上街挑水卖,丈夫出门去樵柴。

媳妇忙了种青菜,自己在家打草鞋。

一年四季忙不住,恨不得要穷翻过来。

西村有个富奶奶,日高三丈才起来。

丈夫出门坐骡马,自己出门轿子抬。

儿子手不拈黄丝,媳妇年轻就做太太。

端来吃,请来坐,直到如今还发大财。”

员外听得不耐烦, 便催:“快些起身唷!”宦氏说:“员外你不要催, 我有半段起来了。”“安童, 这些人的身子也分段了?”“员外,不是人身分段,她坐起来披上衣服算是上半段起身;裤子套好,算是下半段离床。”员外说:“快些开门,让我们进去坐坐!”“啊,员外你别急,我来卷大门迎接你!”

员外听说卷大门,恨不得笑了肚子疼。

“安童,今天清清大早,钱不曾要到,笑话倒听来不少,他家的大门怎是卷的?”“员外,他家不是大门,是芦柴编的帘子,夜上挂起来挡风遮雾的。”话言未了,宦氏将芦帘卷好,连忙端一张哼不伦凳,大凳不像大凳,小凳不像小凳,一块板四个眼,只有三只脚。宦氏将凳倚住壁脚放下:“员外请坐。”安童眼明手快,见是一张缺脚凳,连忙把凳子扶扶平。员外一手撩住湖州袍,一手摸着凳角,身子对下一落,“碰叮通”一个倒栽葱,磕得满身是泥。员外恼羞成怒,手对宦氏一指:

李清明家太不该,这个女子心肠歪。

无钱偿还你好讲,为何推我跌下来。

宦氏说:“员外,众目睽睽,冤枉到底,刚才我不曾碰到你。”安童说:“员外,不能怪她,只怪冒失鬼木匠打的三只脚凳”。“安童哥哥,也不能怪木匠,只怪我家穷。昨天早上烧早饭,锅堂里没柴添,外面没草拔,丈夫没办法,劈掉板凳一只脚。还算你们来得早的,有一张三只脚凳坐哩,只要到晚,没有草烧就要劈凳板。”

员外闻听这一声,冤家怎穷到这功程?

“宦氏,不提你丈夫便罢,提到你丈夫呗叫他出来见我!”宦氏立时眼泪珠抛,哭道:

我丈夫出门去樵柴,倒有两天未回来。

今天到夜三日整,未知死来未知生。

“宦氏,你丈夫可是晓得我要来收账,出门借钱跟我结算的?”“员外,我丈夫况且不是出去借钱的,就是出去借到钱,我家是寅时吃得卯时粮,也要留住活命度春天。我丈夫真是出去樵柴的,不过,他有时丢掉柴不樵就撑船的。”“喔,行船是个好营生,你家的船有多大,到哪里装生意?”“员外,我家有一条小船,它一不在港里,二不在河里,撑船不着水,天天跑断腿,只为糊张嘴。”“啊呀,是撑旱船——讨饭的。”“员外,穷遮不得,富瞒不得,穷极落难,只好出门讨饭。”“格呗,他可曾跟你说隔几天回来?”“他说的,不是月半就是十五,总要回来的!”“你这女子何苦、何苦,十五就是月半,月半就是十五呢,说话颠三倒四的!”“员外,我说的不错,不是这个月的月半,就是那个月的十五。”“宦氏,我也不与你多嗦了,现在把你种我多少田,借我多少钱,本本利利一并算算。”“员外,我们穷人欠你的钱是放在心上的,只怪我手长衣袖短,顾到肩膀顾不到腕,袖口里掏不出钱来。前天,我与丈夫还提到——

种了员外家三亩六分田,借了三千二百个细铜钱。

你员外肩头大一点,搀住穷人过几年。

春天没得到秋天,今年没得到明年。

除了荒年有熟年,再等五六七八年,我没得本钱还利钱。”

员外说:“宦氏,你嘴皮薄绡绡,说话轻飘飘,油腔滑调,你不存心还钱!”“员外,要钱就怕真没得!员外呀,

你看不见吃看到我穿,河水宽来井水宽。

身上是千个补丁万个结,罗裙可像九串铃。”

张举山一听来火:“你这女子专门骗我,不相信你就穷到这种样子!安童,不要听她哭穷,叫化子也能要到三碗子粥,再不,就搬她的东西拆她的屋!”

宦氏听说要拆她的屋,更加伤心。

员外呀,你拿我“三箱”房子拆了走, 我男女只好住露天。

员外一听,转怒为喜,“喔,我只该四关厢,你倒也该三厢屋哩?宦氏,三厢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员外,我家的三箱总在这块。

夏日炎炎像火箱,刮风日子像风箱。

天下大雨赛水箱,哪抵你家四关厢。”

员外不懂什么叫火箱。宦氏说了:“六月太阳红似火,赖在我家它不走,晒得我男女没处躲,这叫火箱。”“什么叫风箱?”“啊,菩萨起风,做事不公,在别处过夏,到我家来过冬,阵阵进门风,对人身上攻,这叫风箱。”“水箱是什么样子?”“员外,我的屋上少草盖,竹架露在外,遇到天下雨,外面落一滴,屋里落三滴。”员外说:“你这女子专会说谎,外面落一滴,家里怎会落三滴的?”“员外不信,我讲给你听:前年夏天起暴,我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奔屋来用锅盏等漏的,哪晓得一个雨点子对竹架上一溅,五花四散,不要说一点三滴,七八十来滴总有,屋里雨水比屋外多,员外你说,我这房子可是水箱?”员外说:“不差不差,真是宝贝。”宦氏说:“提到宝贝,我家多哩,风扫地、月点灯、西瓜灶、滚龙床,样样都有,员外你只要瞧得起,看得中,随你要哪一件尽你拿!”

员外一听笑呵呵,真是活狲不怕虱子多。

宦氏说:“员外,这有什么办法。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现在就是愁死了也无用。员外,你家业大,我男女多,等我把男女扶养大——

寻到三十五十个,本本利利送上门。”

提到男女二字,员外感到新奇,就问:“你男女多呀多,在哪块?喊来给我看看,将来可有出头之日!”宦氏对门口一站,放开嗓子就喊:“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你们出来给员外望望!”员外只见茅草堆里拱呀拱,“霍落霍落”对外像倒芋头种。一个个拖鞋的答,眼屎邋遢——

大郎没衣兜,二郎缺衣袖,

三郎少领口,四郎穿件巴山虎,

五郎穿条马龙头,六郎身上没纽扣,

裸头赤脚像毛猴。

安童一看,鼻孔发酸,赶紧背过脸去揩揩眼泪。回过身来对员外说:“主公,不能怪李清明家穷,只怪男女生得多。常言说,好汉也难忙三个光头郎,何况他要舞这六个饭榔头!”员外说:“不是这个道理,是他没有算计,叫穿不穷吃不穷,算计不好一世穷!”

宦氏叫声员外呀,你拿发财算计教会我,剜肉烧香报你恩。

员外说:“你也不算算,这六个萝卜头,个个总像饭榔头,吃到饭,十二只眼睛关灶上,肚子吃得像爆仗,你不犯穷还有哪个穷?”“依你员外之见怎么办?”“依我哇,大郎不小,送给人家去斫草;二郎是滑塌头,送把人家去看牛;三郎四郎脾气怪,送给人家传后代。”宦氏说:“还有两个最小的现在还扳不到碗盏,叫他哪去呢?”“最小的送他到河北,随他去受罪,随他去享福!”宦氏叫声员外呀——

这个办法我不能依,拆散儿女好孤凄。

钢针挑刺肉还疼,怎好将儿女离娘身。

十个指头咬咬个个痛,千朵桃花是一树生。

员外说:“这个随你愿不愿,不关我事。”“员外,送给别人我不愿意,送给你员外我放心的。去帮你种上几年田,消算消算利债钱,你可受哎?”员外说:“宦氏,你问一问他们哪一个愿上我家去?”宦氏喊:“大郎,到员外家去享福!”“娘,我不去。”“二郎你去!”“哥哥不去我也不去!”问到三郎四郎,他人虽细,说句话惹员外着气。“娘,要是我们有福呗,早就投生到员外家去了,我们没这福分,我也不去!

没得衣穿慢慢挨,没得布鞋穿草鞋。

没得草烧我樵柴,没米下锅挑野菜。

搀郎郎,育代代,慢慢把春三混过来。

娘亲哎,宁可沿门去乞讨,不要到富家去挂招牌。”

员外一听,满腹火气:“宦氏,我是来向你要钱的,不是来受你家鬼气的!”宦氏连忙赔礼,招呼不及:“员外,不要见怪,我家儿女小,说话不知天高地厚。

恐有言语冒犯你,伏望包涵八九分。”

我家现在手里穷,没钱为儿女开过蒙;等我手里有了钱,送他们到先生馆里读上七八年,等到朝廷大比之年——

求到一官并半职,卷头棚拆掉造府门。

张举山听了哈哈大笑:“宦氏,你慢慢说,当心下颏巴说掉下来。你也不看看他们是何等的相貌?箸笼头尖得,戴不住纱帽;塌肩膀歪得,穿不上蟒袍;穿盘脚斜得,蹬不住乌靴,不得上朝,看看也不是做官的坯料!真正要做官呗,让我来封——

大郎长不郎当做烟杆,二郎漆黑墨塌做煨罐。

三郎四郎骨瘦伶仃做豆腐干,五郎矮矮个子做纱筒管。

六郎要是想做官,城隍庙里做判官。”

宦氏一听,倒不服气。员外:

人也不可看貌相,海水不可用斗量。

砖头也有翻身日,草灰也有复燃时。

三十年富贵轮流转,六十年河东转河西。

破布也从新的过,婆婆也经女儿身。

秀才也从读书起,状元也写过“上大人”。

穷也不是穷一世,富也不得富千春!

宦氏想想还不服气,接上又问:“讲到现在我倒少请教,员外你有几位公子,几位千金?”张举山一想,要说没男没女吧,怕宦氏要笑他;说有吧,就该夫妇二人。于是灵机一动:“哦、哦,我有一男一女。”宦氏说:“员外你福分好。

一男一女是枝花,多男多女是冤家。”

宦氏又问:“相公的尊庚,小姐的青春多大啦?”员外被这一问,弄得瞠目结舌,没法回答。旁边的安童聪明,连忙插嘴说:“我员外的公子、小姐都长大了,男的在外收债,女的在高楼绣花。”宦氏一想:哦,怪不得员外心狠,原来他是无后之人啊!员外呀,

你家院君娘娘是花红月季不结子,我是苦水毛桃满树生。

员外呀,你满库金银是呆货,,我的男女是活财神。

张举山被他羞得满面通红,站立不住。“宦氏,我不跟你比势,拿钱把我,让我早点走!”“员外,今天随你多吼,要钱没有,只怪我穷!”“宦氏,跟你说千遍万遍,你就一个穷字,穷狠!”“员外,别人一个穷,我有十个穷哩!”“宦氏,我倒不怕你嘴会说,今天你能说出十个穷来,我分文不要,还送你十两银子!”“员外,这可当真?”员外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员外,你听了:

我一事无项真可怜,二八青春枉少年。

三顿茶饭吃不饱,四季衣服不周全。

五更哭到天明亮,六亲无靠苦黄连。

七七记住欠员外的债,八字生来颠倒颠。

九已要跟员外算清账,十在手里少铜钱。

员外一听笑颜开,村妇竟是好文才。

员外说:“安童,我第一次出门要账,气也受够了,笑也笑够了,罢也罢了,拿袋里的十两路费银子送给宦氏。

譬如修子又修孙,搭救她贫苦落难人。”

安童说:“员外,像你这样出来收账太不合算了。一个债户送十两,十个债户送百两,这样我们要吃大亏,帮你用车子对外推。”“安童,这李家实在穷,我们给他施舍点,到好一点的债户上放狠点,收紧点,不就补上了?”“员外,李清明家还算首富哩!”“不要瞎说,还有哪家比李清明再穷的?!”“哎,你不见刚才几个小朋友在这门口转上几趟,望上几望,东面姚子衔家望你去呢,望你到他家坐一坐,等你给银子买米下锅哩!”张举山长叹一声:罢也罢了,百姓如此苦难——

我也就从今天起,不做收租要债人。

员外将十两银子对李清明家三只脚凳上一搁,叫他买米买麦,拿男女养养发禄。叫声宦氏:“等你丈夫回来,叫他到我门上去拿单条字据、陈纸契约退回来——

租田当作自产种,本利不收半毫分。

宦氏连忙叩头——

多谢员外善心人,衔环结草报你恩。

等我儿女身长大,决不做忘恩负义人。

员外一走,宦氏闹起来了:“冤家,好死回来了。”李清明颈项缩呀缩,缩回到家问:“员外可曾走啦?”“不要做化腔,他走了。往常你骂我肮脏嘴,穷万年的嘴,今朝可是好了我这张穷嘴!”“怎说?”“啊唷,今朝员外来要钱,开头狠似阎王。我对他哭,他要拆我屋;对他闹,要拣好东西对家要。后来呀,凭我的嘴跟他磨,跟他缠,把他的心说软了,腾腾空发善心,说从此再不来要钱了。呶,还有十两银子送把我的哩!”李清明一听,喜之不尽。说:“宦氏,你这张唠叨嘴倒变成发财的嘴了。

等到以后发大财,打个龛子拿你供起来。”

不提李家多高兴,再提员外在路行。

主仆五个往前行,对面遇上同路人。

东村陶员外,西村陆员外主仆人等也是出门收租要债的,在路上碰面。陶员外说:“张世兄,久违了。”“岂敢、岂敢。陶世兄,你今天出门有何贵干的?”“收租的。”“陆世兄呢?”“要账的。”张员外说:“我们都是同行了!陆员外,你收得怎样?”“我大概收到六七成。”“陶世兄呢?”“我收到对成。”陆员外回过来问张员外:“你收得如何?”张员外想,我还倒贴的哩,但不便往下说。安童插嘴说:“我家收到十成。”

三个员外寒暄一阵之后又互相让路。陆员外说:“老者在前,少者在后。陶世兄年纪大前面请,我年纪轻后面跟,张员外不老不少中间行。

一众安童后面跟,迎面来了众书生。

一班孩童放学回家。小的问大的说:“哥哥,那三个骑马的是些什么人,你可认得?”“弟弟,走前面的是陶员外,后面的是陆员外。”“中间的呢?”“中间的绝下代叫张员外。”“哎,他家没后代,我们不要叫他。”话言未了,三个员外来到面前,一班孩童让在路旁,弯腰奉揖:“陶家伯伯,陆家叔叔。”当中的员外姓张,大家眼睛对他白翻,只相不叫。张员外想想气闷呢,我哪里生得比他们丑,家里比他们穷,这些冤家竟间庙烧香!他随时陡生一计:“二位世兄,前村上有一债户要去,少陪你们,改日再会。”“好,张世兄请便。”等陶、陆二员外走开,张举山叫安童拿一些细冤家喊来。员外问:“你们家里可有父母?”“这倒稀奇,没有父母哪有孩子!”“可有先生教诲?”“没有先生就读书啦!”“哦,你们既有父母又有先生,我要——

告诫你父母少教训,禀报你先生欠礼情。”

年龄大的学生不怕。他说:“你这个人不讲理,我们是撞了你的人,还是碰了你的马,要告诫我们父母作甚?”“哎,你们为何要间庙烧香?”“我们不曾去哪庙烧香?”“不是烧香,是个比喻。为什么前面的人也叫,后面的人也叫,我走中间为什么不叫?”“哦,你姓什么,我不认识!”“不认识?你到十字街上访一访,我张举山可是有名人?”“啊唷唷,是张老员外?不怪你,我们失礼,对不起你。等到明年你家少爷请先生回去教书,我们到你家去读书的时候,早上叫一声,中午叫两声,到晚叫七八声。”“细冤家,不要说相反话,我家没儿女,请先生回去做什么?”“啊呀,你家没儿女?怪不到我家父母常说呢,你们看见张员外要多叫几声了,说你老人家心肠好,放债不收利息!”“哪说的,吃酒图醉,放债图利,没有哪家放债不取利息的,这叫将本求利。”“如此说来,员外既然放债图利,我们叫人也跟放债一样,也多寡要赚点利钱的。”“喔,叫人不蚀本,舌头打个滚,还要利息了?”“员外,我们叫你要蚀大本。叫陶员外一声,他有一男二女,三个人叫我家父母三声,就赚到他两声;叫陆员外一声,他家有二男三女,五个人叫我家父母五声,就赚到四声;我们要是叫你一声——

甩到东洋海,何年何月收转来。”

张举山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书生哪,老身今天错怪了你,你们要包涵二三分。

一班书生又将他一句——

你不怪自己麻绳短,反怪人家井底深。

这叫青云高来紫云低,没得儿女被人讥。

河边弄水鱼咬手,岸上行路犬要欺。

大路弯弯过了桥,有一群穷家小孩在铲茅草。小孩对坟墩上一坐,一下挖掉大半个。张员外走到这里,他又多管闲事:“喂,你们这些冤家铲草,沟头河坎上也好铲,不可以挖人家的祖坟!”这些小鬼对他望望,“哦,张员外唷,你不要多嘴,刚才我们在别的坟上正要动手,挨坟主走来一骂,溜过来的。在这个坟上哪怕铲到晚,挖到棺材板;挖成坑,没得哪个哼一声。这是前村上的一个孤坟,关你什么事?

有子有孙的坟上不好铲,东挑西寻铲孤坟。”

员外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安童呀,我今没得男和女,到老终身是孤坟。

一路伤心一路走,来到自家大前门。下马离鞍,吩咐安童将马牵入后槽,草料喂好。

员外坐在高厅上,多少往事涌心头。

一夜哭到天明亮,未上院君绣楼门。

第二天早膳时光,水氏院君问梅香:“昨天员外出门收账可曾回来?”“院君,员外回来了,在高厅上闷闷不乐,不知为了何事伤心。”

院君一想,家有贤妻,夫不遭祸事。

员外他心有忧虑事,我要做消愁解闷人。

梅香,搀我下楼。

梅香搀住描花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三、遭讥讽员外求子 许厚礼稳婆接生

却说水氏院君由梅香搀下楼台,来到高厅一躬到底:“员外,妾身有礼了。”平常见到院君到,员外眉开眼笑;

今朝见到院君到,身子未动半分毫。

水氏见员外没精打彩,猜到员外有心事在身。院君大贤大德,走上前去轻声细气问:“员外,可是出门遇邪恶,寒热毛病上了身;可是安童不听话,左右侍奉不顺心;可是债户说蛮话,要多还少有争论?”员外说:“我身上无寒亦无热,没有邪气犯我身;安童听呼又听唤,时时刻刻紧相跟;佃户债户虽然穷,也不曾巧取强夺与人争。”“员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为的何因?”

院君哪,你绣带飘飘下楼门,后面跟随有何人?

院君回头对后面一望,是个梅香。“梅香,你这奴才,什么事惹员外生气?

快向员外来赔罪,免遭家法棒上身。”

院君哪,非关梅香半点事,棒棍不能打好人。

员外说:“梅香听说听道,不曾惹我发躁,速速退下,非关你事!”梅香一走,员外就说了——院君呀,我你走进走出人两个,跟里跟外是安童梅香两个人。

厦头上开门独家村,我你没得后代根。

水氏院君一听倒笑起来了。“员外,你对家一坐,没事找事做,怎想起儿女来了。常言道,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员外道:

我们无男无女受尽人家多少气,空挣钱财也枉费心。

院君,我你同庚,已过四九三十六春,再过几年要贺四十岁了——

山中只有千年木,世上稀逢百岁人。

国在难中望强将,人到中年望子孙。

人无男女枉争气,国无良将怎兴兵。

三十岁无子平平过,四十岁无子冷清清,五十岁无子没人敬,六十岁无子断六亲。院君哪,

人生七十古来稀,没得男女被人欺。

我今一夜不曾闭一闭眼,想想无后可孤凄。

“员外,没得男女不要愁,侄男侄女带一个;侄男侄女没得多,拣个体面老小领一个。

蜾蠃也负螟蛉子,树木也好嫁新禾。

何况我你有财势,要个男女又何愁。”

员外说:“院君,别人家的男女不是自己身上所落,毕竟是隔皮隔膜。

隔一重肚皮如隔山,隔重肚皮隔泰山。”

领来的男女听说听道还好,如果生性不良,五难六撬,你要是说了他,他说你骂了他,如果骂了他,他说你打了他。三天一吵,五天一闹,邻舍听了也要嗤笑。说情说理的人说我们是教诲子孙,不怪我们;不懂情理的人要骂我们,说西北风最冷,绝下代心最狠。

总说我们是绝下代心,拿别人家男女不当人。

这叫田要深耕,儿要亲生。

深耕田地出五谷,亲生儿女孝双亲。

“院君,你如不信,我再比把你听。”“比者何来?”“好比两个人家合种一块田,张家种的瓜,李家种的菜,瓜菜只隔一条界,瓜藤牵到菜田来,开起花来,结起瓜来,瓜熟蒂落,李家去扯瓜,说瓜是长在他的田里,张家说瓜是他种的,争呀争,就顺藤理根,根在别人家田里。

领来的男女如摘的别人家瓜,根子还在别人家。”

水氏院君想想,员外说的有理。这呗,别人家子孙不好领,安童、梅香是自己出钱买来的,拣一个聪明安童、麻利梅香配成夫妻——

三年二载生到男和女,好传接我香烟后代根。

院君,这一着万万使不得。安童、梅香是家佣奴婢。

家佣奴婢传后代,永世永代辱门庭。

安童、梅香也有一比——

安童梅香好比一笼鸡,放出笼去要蓬蓬飞。

你管了家鸡还在身边转,野鸡它要擦天飞。

水氏院君没法,站在员外面前顿脚,一把拉住员外手。员外,千错万错,只怪我错。员外呀——

我到你家数十春,破血不曾生。

断了你张家香烟后,你早拿偏房娶过来。

院君,你怎想出这个霉主意来的?世上事情我见得多哩,娶偏房的人家是好事少来坏事多。娶到好的大妻小妾合得好,老头子在中间不挨搞;娶个不好的,大的要当家,小的不服小,日日夜夜在家吵;你为吃,她为穿,吵得宅神总不安。

儿女不曾生得到,多生闲气增是非。

员外,胆大点也。你拿偏房娶进门——

她吃菜我帮捡,我点媒纸她吸烟。

衣裳旧了我来添,拿她当作大娘娘。

来年开春病宝宝,她的床铺我来牵。

走路我帮搀住点,生到一子好接香烟。

是男是女生一个,我愿做她的小梅香。

员外闻听这一声,院君院君连口称。

千桩事情总依你,这件事情我不赞成。

一来对不起你双父母,二来丢掉我你结发情。

院君,千怪万怪,只怪我祖上缺德。

怪只怪,我祖上,不曾积德,

苦得我,这一生,草木无根。

东庄田,西庄园,将成何用,

前厅堂,后瓦房,空喜一场。

东库金,西库银,满仓米麦,

一口气,接不来,全付东流。

有梅香,和安童,前来劝解,

他二人,为男女,哭得伤心。

一个老家佣听说员外在高厅上为没有儿女伤心,随即来到员外面前:“主公,主母万福!”张举山平常听到万福二字,欢喜不过,

今朝听到万福两个字,犹如尖刀刺心肠。

“奴才,外面人笑我没子孙,犬儿也咬我足后跟。你这奴才,不知我没男没女,还笑我有福,我福在哪里!”

“员外息怒,小人没有欺主之胆,怎敢讥笑员外无子!不过,我也听到外面风言风语说的,说张员外家金多银多,子孙也多。”

“奴才,外面说我子孙多,多在哪里?”“员外,你且等片刻,我去唤来!”老安童随时将大斗小秤一齐搬到高厅。

说你员外用大斗和小秤,窒息得香烟后代根。

员外闻听这一声,胜遭天打一雷阵。

为人经不起众人怨,我不修今生修来生。

双手操起锛柴斧,斗秤劈得碎纷纷。

又焚南方丙丁火,将它一概化灰尘。

老安童说,员外呀——

欲修儿孙福,须舍四方财。

惊动虚空佛,儿女天送来。

一年四季做好事,广开贫苦方便门。

从此张员外大做好事,善结良缘。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三遇七济贫民;哪里路坏挑泥补,哪里桥坏请匠修;天阴落雨赠雨伞,乌星黑夜点路灯。

门口张挂斋僧榜,救济无依无靠人。

穷人过春天,家家断炊烟。

手里少铜钱,看看也可怜。

员外行方便,挨家送米粮。

穷人过夏天,蚊帐不周全。

蚊虫嘴又尖,叮得浑身痒。

员外行方便,送去蒲扇共蚊香。

穷人过秋天,就怕遇荒年。

上要完国课,下要偿会钱。

员外行方便,租债全赦免。

穷人过冬天,雪重风又尖。

衣帽不成腔,儿女喊爹娘。

员外行方便,挨家逐户送铜钱。

好事做了三载整,还是生不到后代根。

老安童又说了:“员外,你光济人不求佛,还是无功只有德,如要功德两全,必请僧道两班,设立道坛,拜它七七四十九天求子大忏。让表文奏上天宫,感动上苍着天星下凡,传接你香烟后代。

员外一听,倒也相信,随时打发安童——

三清寺里请道友,报恩院里请僧人。

一班道士一班僧,唪经拜忏求子孙。

超度九族三代祖,提拔孤魂出沉沦。

四十九天求子功课做完成,奏章符司送表文。

接表童子将求子表文禀呈玉主一看,说张举山忏悔前愆,弃财求子,善哉善哉,功德无量!

前头作孽后头修,如同冰霜见日头。

玉帝查东斗文曲,西斗武曲,都在朝纲安邦定国,查不出星宿下凡。又查王母宫、斗母宫、自在宫……三十六宫,宫宫皆空。怎么办?

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仙人。

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三八二十四仙听到玉磬一响,个个来到御宰台前。玉皇的三太子也是一仙,一齐应召前来。哪知三太子从小娇生惯养,到哪里总是犯嫌。他一到御宰台前,这里一搬,那里一摸,左手拎着香炉,右手把插花瓶一托,把花瓶舞了上屋,只听“啪秃”一声——

香炉打掉一只脚,插花瓶掼得碎纷纷。

玉主一见,怒气冲天:“你这逆畜,简直翻天!打碎天宫无价宝,作下孽障海样深。

天宫没你份,凡间没你蹲。

押入三曹地府去做罪人。”

观音大士见玉主对三太子发火,连忙帮他求情:玉主息怒为重。三太子打碎宫中宝贝理该罪不容恕,谅他年幼无知,望玉主减他一重罪孽,贬他到东土张举山家借生。如他在东土修心办道,度他返本还原。

若在凡间再造罪,永堕沉沦不超升。

玉帝说:这御宝不成用了,到哪里觅得?观音说:这不要紧,我自有办法! 她到南海洛迦高山上斫一根紫竹——

文殊劈篾普贤裁,观音将花瓶箍起来。

也是那年留古迹,碎瓷花瓶到如今。

观音拿起香炉一看,少一只脚,只有三只脚。众位,本来香炉是方形的有四只脚,就因玉皇的三太子把香炉打掉一只脚,就剩三只脚。大悲观音想,这东西少只脚摆不平怎么弄了?她吹口仙气一呵,放手上一搓,搓得圆滚螺螺。拿起来一拧,三只脚分得均匀。

观音一看笑哈哈,从此三只脚叫香炉。

随时打发打弹张仙、送子娘娘,拿三太子唤到变化台前。真言一念,金光出现,变作灵光鲜桃模样。

打弹张仙奉玉旨,送子娘娘送动身。

上方有仙人,腾云下凡尘。

要问何方去,张家去送子孙。

云里走来雾里奔,到了泗洲魏岳村。

按落云头,仙风一散,对张举山家门口一站。抬头一看,啊,怪不得他张家无后代,他家恶星太多,天狗地狗,拦门霸守,不准送子入宅。打弹张仙随手取出金弹、银弹,按在弦上,只听“嗖嗖”几弹——

天狗地狗赶得干干净,贵子送进绣房门。

这在二更敲过,三更交初,半夜子时辰光。水氏院君睡到二三更,梦见鲜桃滚进门,双手拿起口中吞,六甲怀孕就上了身。怀孕一月无知觉,二月怀孕浑身疼。水氏院君说:员外呀,

我怎得了懒王病,可要到街坊请先生。

手拿木梳千斤重,举扇还怕打蚊虫。

时光未过三个月,把梅香搬得乱纷纷。

吃到甜的牙齿疼,吃到咸的又醋心。

多吃又嫌撑心饱,少吃肚里又嘈心。

九月怀孕步艰难,过重门槛赛盘山。

十月满足,瓜熟蒂落。真是好娘好爷生好子,拣月拣日拣时辰。那年到了三月初二夜深更,水氏院君腹中疼。梅香报到员外面前:“员外,主母现在腹中疼,不知可是要分身,去请哪个来接生?”员外一听,六神不定,这,这请哪个来呢!一个值厨梅香听说院君要分身赶来帮忙的。她说:“要论接生内行,只有南村卞家场的卞氏奶奶,她丈夫姓黄,儿孙满堂,是方圆几十里之内的稳婆奶奶。只要拿她请到,你员外可丢掉枕头睡觉——定心。”员外说:“外面天色很暗,你们用二人做伴;点盏灯笼火,路上才看见走。快去吧!”

两个梅香动身走,去把稳婆请进门。

梅香转弯抹角来到卞家场,对卞氏奶奶的门口一站,口中就喊:“卞氏奶奶可在家?”夜静深更,卞氏侧耳听声,“外面哪个?”“不要哪个这个,树上结果,我们是张员外的梅香,来请你去接生的!”“啊呀,梅香妹妹,对不起你,我现在不做这营生了。”

卞氏拿门一开,两个梅香嘴又乖。卞氏奶奶天,卞氏奶奶地,好话说不及。卞氏奶奶说:“我家媳妇常说呱,婆婆呀,年纪这么大,出去忙什么呀,深更半夜,跑跌伤了要替你医,吓坏了要替你送。忙呀忙,陪人家坐污房,弄到人家二斤烂黄糖。就这点东西,倒要忙得蓬蓬飞,不高兴去!”“喂,卞奶奶,你不要错把鱼盆当豆腐,到员外家去替院君娘娘接生,不是一般人家只有二斤黄糖的交易,员外家准你盘子哩!”“盘子哩,六大盆也不高兴去吃!”梅香说:“不是盆呀碗的盘子,你到员外家去接生,从盖头布剪起,浑身上下做到底,十两银子干执礼,还加二斗陈饭米,你去一趟可伤己?”

卞氏奶奶一听,浑身来劲。连忙换件蓝布外套,青丝包头一扎,宝蓝布围裙倒刹,门闩一拔,立即起脚:“梅香,我们跑快点,生小囡像下暴头雨一样,喜快呱!”三个人上了路,卞氏奶奶两手像牵钻,两脚像捣蒜,一步要抵一步半。跑得又快,三双脚板在路上“笃笃笃笃”像切菜。

不提稳婆在路行,再提员外和院君。

梅香出门不久,院君腹痛连声乱吼。员外没法,只是跺脚,拿股香就许家主菩萨:“东厨、总圣,家堂宅神,有灵有感,

保住水氏身太平,满月堂前了愿心。”

员外烧了香许了愿,又到外面转,望望梅香可曾把稳婆婆请来。员外正在着急,卞氏奶奶一只左脚就跨进了大门。没等员外开口,卞氏奶奶一躬到底:“恭喜员外喜添贵子!”员外感激不已,连忙还礼:“托婆婆的福气。”

院君闻听稳婆到,更加啼哭泪纷纷。

婆婆呀,我现在是坐不是来睡不能,一脚踏进了枉死城。

婆婆呀,我犹如破船装足载,船桅一断要翻身。

卞氏说:“院君,你不要怕——

千阵痛来万阵疼,就是官官要奔生。

只要有我卞氏到,保你院君总太平。”

卞氏吩咐梅香到厨房烧起点香汤来。又对员外说:“你不要着躁,等一会拿官官送给你抱。”

讲讲说说不觉烦,到了半夜子时辰。

到了初三子时,水氏腹痛不已——

一阵痛来痛个死,二阵痛来痛个昏。

连痛两个紧三阵,香房落下小书生。

所以,大圣菩萨是三月初三生,三月初三是诞辰。

香汤沐浴洗个澡,棉绸包得紧腾腾。

脐带上面护丝棉,睡在院君里床边。

带忙带相,忙到东天发亮。员外说:“梅香,煮点鸡蛋给卞氏奶奶,送她早点回去。”“员外,卞氏奶奶夜上不肯跑,看光景要抽你的桥,当时我们准她盘子的。”“准他多大的盘子?”“我们答应她包头丝带四色礼,上下衣裳做到底,十两银子干执礼,还加两斗陈饭米。”“啊呀,你们些冤家,早怎不说,我家半天上落下个月亮来,还在乎这点礼!快去称,快去数,早点送卞氏奶奶回府。”

卞氏一走,员外关照几个快嘴梅香:“你们些冤家要替我嘴紧点,对外瞒住点,春二三月不要让人家知道我员外生了公子,上门贺喜,破费人家的钱财!”梅香说:“员外,这个道理我们懂得,不过,我们不说,别的梅香说出去不关我们事噢!”员外一走,两个快嘴梅香倒讲起来了,我晓得员外的脾气格,他是落水要命,上岸要财。从前没得男女呗去求天拜佛,随便化多少银子总舍得的;如今公子才落地,倒又打起小算盘来了,喜蛋总舍不得给人吃。

我们不说瓠子不说瓜,唱它几句杨梅花。

这个梅香到草堆上拔草烧早饭。脸还没洗,眼屎邋遢,信口就曰:

我梅香生来两足尖,走起路来踢裙边。

今夜坐到五更天,服侍我主母大娘娘。

“哈哈——”,伸一个懒腰,打两个呵欠。

事有凑巧,隔壁的王奶奶也起早在草堆上拔草,这话倒挨她听见了。王奶奶随手把草对地上一丢,跑到梅香身边:“梅香妹妹,你刚才说的什么?”梅香抬头一望,心吓得乱荡。她想,人说我是快嘴梅香,王奶奶的嘴比我还要快呢,给她知道了怎么好!”随口转机,“王奶奶,我没有说什么!”王奶奶跟这个梅香平时皮惯了的,她上去一把抓住梅香的青丝细发,把她的头扳得仰面朝天,“说不说?今朝不告诉我,总不放你走!”梅香不肯说,王奶奶又不松手,几扯几扭,梅香痛得眼泪直流。“王奶奶,你松松手也,我才好开口。不过,我告诉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传给别人!”“梅香妹妹,你胆放大点,出了偏差,水点子总溅不到半滴你身上。”这下梅香头头是道,手舞足蹈说:“我家员外有福,生个官官粉皮细肉,我们陪他到东天发白,刷刷锅子就出来拔草烧粥。”

王奶奶一听,浑身来劲。把草对灶面前一放,将门一锁,拔脚就走。从巷子里向前,看见陆氏奶奶在纺车前摇棉。“陆奶奶,摇棉摇棉,赚到几个痨钱?走啊,跟我去喝喜酒!”“王奶奶,到哪家去喝喜酒?”“喏。张员外家檐头高哇,生了个胖公子!”

陆奶奶闻听这一声,丢下棉车就关门。

两个老八十,脚像挑灰板,头发像把伞,一跳一跳,沿门乱叫:“到张员外家吃喜蛋去!”这两个人,真是:

石板上栽花根底浅,鹞子无尾骨头轻。

她们牙齿不关风,说话要变音。人刚跨进员外家门,一个说恭喜恭喜,一个说贺喜贺喜。员外在堂上没有听得清,问梅香:“清清早起,哪个在门前吆鸡?”话言未了,王奶奶已到员外面前。“员外,不是哪个吆鸡,是我们来恭喜您员外屋檐陡高三尺!”“二位奶奶,你们真会说笑话,我家的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怎得陡高三尺的!”“这个生男育女的事情,您员外不能瞒,它是三朝的媳妇月子里伢,瞒呀瞒,要变样的!”员外晓得她们是村里的辣煞鬼,不愿跟她们多扯,就问:“你们怎知道我家生了公子的,可是我家快嘴梅香说的?”“不是的。”“可是稳婆奶奶告诉你的?”“也不是的!”“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们二位奶奶是仙人!”“员外,我们虽不是仙人,也沾有仙风道骨的,三天之前就知道了。”员外笑了笑,“王奶奶,往常人家说你会圆谎,我不信。今朝才认识你王奶奶的嘴,陆奶奶的腿——真灵哩!

我家公子刚落地,你三天之前怎知闻。”

“员外,你如不信,我说给你听。三天之前我在草堆上拔草,看到两只喜鹊在你门前树上跳三跳,又在枝头上叫三叫,就知道你员外三天之内有喜到。”

陆奶奶也跟嘴学舌。她说:“我昨日在家摇摇棉,出来看看天,见到你家厅屋檐,一股豪气冲向天——

就晓得你家大娘娘,要生贵子在今天。”

员外一听笑盈盈,二位真是半仙人。

员外随即唤道:“梅香,我领略二位奶奶的心意,第一个登门道喜,赶快替我热菜炖酒,款待二位!”

两个老八十喝到了酒,恨不得两杯并一口,喝得扶泥不上壁,要对台下跌。王奶奶说:“我们吃了员外家喜酒喜饭,还要吃员外家几个喜蛋!”员外说:“提到喜蛋,我还未及筹办;今朝暂且吃杯喜酒,等公子满月,再请二位来我家上坐。”“啊唷,员外您这样客气——

你晓得春二三月没事做,留住我们家中坐。

帮你家官官忙满月,贺了满月好转家门。”

员外想,这两个人真没讲究,小孩子不识得瘸腿——嬲脚。这下,你来不走,他来不散,——任凭我家房屋多,厅堂里容不下许多人。

“梅香,替我煮鸡蛋,每人五只,不能少;少了,她们会不高兴的!”

她们可吃?不吃,老老诚诚对衣袋里一塞。王奶奶说,这是员外家喜蛋,带给我老头子尝尝;陆奶奶说,带给孙孙,大家分分。嘴上客气说谢谢员外,脚底上像抹了油——直滑得走。员外说:“二位奶奶,假使你们遇到别的人不能说是在我家的,我家的事情帮瞒住点,不要再对外传!”“员外,你放心是了,不用我们多说,别人也晓得你员外福大量大的!”

四、张小宝空城唱戏 王癞子送趣上门

王、陆二位一走,员外仔细想想,这两个老八十不是个省油灯盏,是纸马店的爆仗——出门要噼噼叭叭报信的呀!哎,想瞒是瞒不住了,索性广向亲朋邻里报喜,贺一个热闹满月,让大家高兴高兴。“安童,替我拿散碎银子上街——

带上几只茅竹篮,大街小巷去买鸡蛋。

外公家中去报喜,早寻紫竹穿悠篮。

外婆尝了红喜蛋,好做三朝洗澡探毛衫。”

又吩咐梅香烧毛米粥,随同喜蛋送到亲友、邻里家报喜。梅香一听,眼睛发定。“员外,你叫我做事情总是临渴掘井,早说要烧猫咪粥么,王奶奶家的竹节猫,常在我厨房跑,只要拎起来一掼,拿皮一剥,肉一剁,烧它一锅猫咪粥多好呢!现在猫咪上了树,叫我怎捉得住。”“何苦何苦,你这个呆鬼,毛米粥哪是用猫狸肉烧的,是用冬舂晚米碾碾熟,放点莲芯枣子肉,煨得粘笃笃,就叫毛米粥。”

这下,梅香着急慌忙,来到厨房——

两个梅香挽米淘,两个梅香拔草烧。

两个安童对外挑,报喜回来烧三朝。

俗话说,报喜报喜,先从外公家来起。员外对安童说:“送报喜蛋,历来是生女成双,生男逢单,到外公家报喜的红蛋,至少要装一百零三。

安童挑出门,直奔水西村。

路上有人问,水员外家有了小外孙。

水员外拿喜蛋一数,哈哈大笑——

小姐过门数十春,破血不曾生,

急坏我老身,今朝喜蛋送上门,

我小姐有了后代根。

水员外立即吩咐自己的安童,拿出散碎银子上街,——

速到街坊绸缎店,红绸绿缎多买点。

再剪几尺月色蓝,好做三朝洗澡探毛衫。

又对安童说一声,把裁缝师傅请进门。

裁缝师傅同员外见过礼,由梅香把他带到东厢,搬出绸缎动手裁剪。梅香说:“师傅,我家员外为宝贝外孙做衣裳着实考究哩,你务必要做好点、说好点!”裁缝说:“只有人家要求做好点,没有人家要说好点,说好就得好啦,我们做这一行全凭手上功夫!”“师傅,我是说替员外的外孙做三朝洗澡衣服,‘鸽子’要说好点!”“啊,说‘鸽子’? 我又不曾学过,你来教我也。” 梅香也不谦让, 她说:“我作个比喻,先说几句你听听。

裁缝师傅来做衣裳,我家酒不成酒饭不成个饭。

请你把腰围放放宽,尺寸放放长。

员外家外孙又贪长,满月穿起来到脚弯。”

裁缝师傅想,竟是扁担戤城门——三年会说话。大户人家的梅香总能说会道的,我不说上几句,她瞧不起我!随手拿剪刀一提,就以剪刀为题。

龙凤剪刀两个钳,中间一支紫金销。

昨日皇宫做鸾带,今朝又做状元袍。

衣裳做好了,水员外吩咐自己的安童拿毛米粥桶一洗,装进二斗饭米,作为回礼。又在喜蛋篮里加上五十个鸭蛋,称谓鸭子,意在压住贵子,图个吉兆。又对张家安童说:“你回去告诉张员外——

今朝带走洗换棉袄和探毛衫,到了满月前夕来拿悠篮。”

张员外见安童迟回一天,就责怪了:“你怎是丹阳的骡子,好慢的性子,送一趟喜蛋还蹲外公家过宿!”“员外,知情不怪人,不知情怪煞人。外公外婆留我过宿!是做三朝衣服让我带了回来。他水老员外不让我回来,我哪好随便走!”“如此说末,你不要耽搁,速往姑母、姨母家去报喜!”姑母家走一走,要送一把荷包锁;姨母家报一报,要送一顶刘海帽。员外家亲戚实在多,报喜报到月底交初。到了廿五廿六,要买鱼买肉;廿七廿八,要杀鸡宰鸭;廿八廿九,要到槽坊推酒;到了三十,要接亲迎客;初一,初二,厨师作好准备。安童梅香将前厅后厅,左厅右厅,打扫得干干净净。

四月初三是满月日子。太阳才升一丈高,贺满月的人缕缕行行向魏岳村上跑。有的人挑糕粽寿面,有的人办提盒杠箱;也有人家送衣帽,也有人家送银铃。账房里忙上号,一千、八百的直对上撂。员外也不认识许多人,人家对他道“恭喜恭喜”,他也只好满口应酬:“托福托福”!

这叫穷居闹市无人问,富落深山有远亲。

员外骑了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

再说,员外家平时与人也有礼尚往来的。所以——

行了春风有夏雨,落得腊雪有河豚。

人来了上百,巳时三刻就入席开桌。送酒的认管坛,上菜的认端盘,管饭的带洗碗。先吃的先散,每人还要发给五个喜蛋。真是敲锣卖糖,各管一行;忙中不乱,闹中不忙。

送走前客让后客,迎来远亲接近邻。

不提员外家多热闹,另表书中一段情。

下文单讲何来?前村有个张小宝,他的习性很不好,惯贪赌钱押宝。赌得日不进门,夜不归宿,输尽囊橐。这天,一大早就见南来北往的人对魏岳村上跑。他问人家,可是哪庙菩萨行香?人家就说,亏你还是张员外的侄子哩,他家公子今日满月,你总不去恭贺?!张小宝若有所悟,一拍大腿:“啊呀,我可该打,早先就吃了叔叔家喜蛋,我怎忙发得昏,忘记了去贺满月!”他伸手到衣袋里一摸,分文没有。

坛子里无米难留客,手里无钱怎做人。

哎,他平时不想家,今朝手里没钱,倒想到妻子在家摇棉,回家索她的摇棉本钱去贺满月。妻子见他在家转呀转,眼睛就发暗:“你今朝一早怎想到供家来的!”小宝笑嘻嘻陪个好脸。“叔叔家的公子今朝满月,回来与你商量商量,借几个钱我去送个人情。”“冤家,怎好意思开口的,我赚到几个钱,还不够买油盐,哪有闲钱去做人情,没得!”“没得?可不要怪我,人到急处,船到浅处,没得法,我要拿值钱的东西去抵押!”“你望望看,有值钱的东西尽你拿。”小宝一望,东壁打西浪 ,屋架荡叮,房子上没东西可拿出去卖。他对锅台上一望,哎,有了,“人情急似债,锅子当铁卖”,到灶上拎起锅子就往外跑。妻子一见,急得没命,“你这个杀千刀的,拿我的锅子拐走,叫我用什么东西烧吃!”小宝眼睛对她一白:“你有钱不好再去买!”

妻子挨小宝掳得没法,说声,“拿锅子丢下来,到我睡的枕头里查查看。”小宝拿枕头一动,分量蛮重;用剪刀一挑,二百个铜钱对外一抛。小宝笑嘻嘻捡起来,“怎样,总说我家穷呀穷,枕头里还有三担铜哩!”“冤家,不要穷开心,这二百个钱还是出嫁时婶婶给我的压身钱呢。”“啊呀,你竟会把家哩,苦了我不会寻钱,要是我能寻钱,真是在外有个寻钱手,家里有个聚钱斗,真好哩!”“冤家,不要惹气着,早点死走!”“格呗,贤妻,钱还不曾够呢,就是礼物少买点末,假使遇到三朋四友,台子一搀,来摸十八张,我本钱哪来呢?”“你这个瘟贼,贺份总不够,还开心赌钱了!死走,不要蹲家害我!”张小宝眼睛闭呀闭,看见床上有条破棉被,就说了:贤妻呀,

四月天气暖炎炎,老棉絮甩在里床边。

留在家中没处放,背到典当里当铜钱!

“冤家哎,家里没有多余的,就该这条破棉絮,你拿走我床上盖什么呢?”“盖什么,盖帐子!”“你这剁头的,家里盖帐子,你出去摆架子!”张小宝不管他妻子肯不肯,就用草绳把棉絮十字花一捆,背到兴隆典当,往柜台上一掼:“朝奉先生,当红绸被!”朝奉眼张眼识,望望棉絮漆黑,蛮多白虱,拎起对地上一摔。小宝又捡起来对柜台上一放,“朝奉先生,可值几个钱?”“嗯,不少哩,值到三掼呢!”“三贯? 太多,我赎不起。”“不要头想尖了,是三掼,不是三贯!”“怎叫三掼?”“你对柜台上一掼,我对地上一掼,你捡起又对我柜台上一掼,你倒扳扳手指数数看,可是三掼!”“先生,可多少值几个钱?”“你不要发诈杠,贴我几个钱也没地方收呢!”“朝奉先生,就是我没有这条棉絮来么,借也要借几个钱让我去贺下子满月。”“不要嗦,七十二个钱可当?”“当格,开张票来。”小宝一想,当七十二个钱,到赎的时候还要认利息,我倒不如把当票卖了,等要盖被的时候到旧货摊上买一条,还比我原来的棉絮好几倍呢!于是在典当门外就喊:“可有哪个买当票,卖红绸被票子!”

事有凑巧,遇到一个乡下佬,上街卖草,钱也卖了不少。听到有人要卖红绸被票子,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上秋要出嫁,要陪一条红绸被。不管它,有对数的就买一条带回去,总比做新的合算。“朋友,这票子卖几钱?”“我不识字,刚才当的二百个钱,卖一半送一半,弄一百个钱去!”老头子也不识字,只见当票上的字像鬼画符,也不识是多少钱。信口一说:“不值,弄八十。”“好的,卖把你。”当七十二卖八十,一百五十二个钱到手,张小宝赶紧跑走。老头子一想,照例,八十个钱买不到一条红绸被呀,不晓得票子可有假唷,去照照票看。来到兴隆典当,“朝奉先生,帮我照照票,可假?”朝奉一望,知他上了张小宝的当。“老者,票子不假,我劝你赎回去吧!”“好的,我离家又远,省得下次再来。”朝奉说:“老者,虽则是刚才当的,你要认一文钱利息哩!”“好的,为男为女,也不在乎一文钱!”朝奉拿棉絮对外一撂,虱子在地上乱跳。“老者,你背了打转,回去同江西人换碗。”老头子一望,晓得上当。“哎,我挨人家摸得痒,这钱掼在水里总不响。”老头子——

掼掉一百五十又三文,气气闷闷转家门。

再说张小宝,看看天色也还早,身边的钱还嫌少,他想,要得翻手大,不如再去押场宝。他轧呀轧,轧到台子脚,从人家夹肘里钻进去押。人家问他押哪门,他说,我欢喜穷赌,就押白虎!他拿一百五十二文钱包得结结实实,对白虎门上一克,上档拿盅盘一掀,是青龙,钱倒挨上档拿走了。小宝放声大哭——

我张小宝命该穷, 认定白虎跳青龙。

不好了,输掉铜钱三百文,员外家满月贺不成。

赌钱场上人多哩。有输的也有赢的。赢多钱的人,手里抛抛撒撒的总是钱。小宝他看到台上有一个钱对地上一抛,赶快跑去用脚一踏,对旁边一抹,假意弯腰拔鞋,拿一个钱捡起来了。他走出赌场,边跑边想,心生诡计。拿一个钱对辫梢上一系,来到万福绸线店:“老板,挑你生意,从红头绳剪起,统统挑你。”店里的小倌对他一望。“啊,晓得了,大概是天气转热,你的癞花景辫子要梳,买个把钱头绳而已!”“不,我家妹妹出嫁,今朝先买一个钱红头绳做个样品,看看哪家便宜,哪家货真,以后有五十两银子的交易哩!”店小倌听他这么说,巴结不已,随手量上二丈红头绳对柜上一放,做别的生意去了。小宝把头侧过来,拿钱在柜台上“笃笃笃”敲三敲,“喂,小师傅,钱在柜台上,我走了。”哪晓得钱在他辫线上,人走钱也走。小倌一望,钱还在他辫线上直荡。“喂,小宝小宝,倒不是我要说你——

清清大早起,小宝笑嘻嘻,

来到我店里,只说挑我大生意,

头绳塞进衣袋里,钱还吊在你辫线里,

可像山东人耍把戏,竟就老老面皮跑出去。

说到张小宝的痛处,他就耍赖不走,坐在柜台上胡闹,吵得生意也没法做。老板闻听店里吵闹,出来过问。小宝说:“老板先生,你家小倌不会做生意,张员外家公子满月,请我出来帮他筹千家锁,沾光你大号一个钱红头绳,你家小师傅竟骂我老脸皮厚!”小倌正想申辩,老板用手一摇,示意他不必多言,晓得他张小宝品性的。遂说:“别吵别吵,我与张员外也很好,我这赏你一百个钱,算是对员外家公子满月一点小贺礼。”张小宝欢喜不过,谢道:

老板先生真大量,先赐头绳后赏钱。

小宝想,生意不在早上,只要在巧上。拍拍脑袋:“早怎想不到筹千家锁这个名堂的?!”这下,

小宝手拿红头绳,街坊上筹锁做营生。

他来到十字街旁,选个闹市地方,像个山东侉,立时变戏法。对人群中一立,打一个半膝,作一个呼榔头揖:“各位伯伯、叔叔,年老公公,道士先生,和尚僧人,张员外家求到一个官人,请我出来帮他筹把千家锁,沾光大家几文!”

让员外家公子带上千家锁,顺顺当当长成人。

大家听说张员外家筹千家锁,手里有钱的人个个慷慨解囊。有把三个五个、十个八个,也有三十五十、百儿八十,只要开口,总不出空手。

东门到西门,南门到北门。

十字街坊穿心过,筹到三千八百文。

小宝想,有钱好办事。到茅竹行里买根扁担,竹器店里买两只篾篮,银匠铺上买一把长命富贵锁,又买糕粽几百个,外加两条鲤鱼十斤肉,装一副担子重笃笃。

“格吱格吱”挑动身,对面又遇有缘人。

遇上哪个?东村的剃头师傅王癞子,他肩挑剃头担,沿村口中喊,剃头修面光胡子——,迎面与张小宝相遇。“喂,张老兄,这样重重的一担礼,挑上哪家去?”“王师傅,上张员外家贺满月!”“贺满月?你知道他家可曾请代教师剃满月头?”“哎,这倒是个好交易,我们一道去!”“你愿带我去?”“可以,只要你会个澡!”“不要说会个澡,剃个头也行!”

提到剃头,张小宝摸摸胡须摸摸头。“王师傅,你看哎,我真是叫化子跑夜路——穷忙,忙到现在,头也没有修,胡须也不刮,这种样子到员外家去,不要笑坏了人!”“好也,我来替你修修理理,免得他家快嘴梅香看见你生气。”“王师傅,别生邪心,说正经话,替张员外的公子剃头么,你可会说鸽子?”“别说说鸽子,斑鸠、鹁咕咕我总会说的。”“你倒先试试看,说得可好,说得不好,赏钱拿不到”“好,我用你试试看!

紫金面盆亮堂堂,金生丽水内中藏。

有钱剃个张小宝,无钱剃个白日闯。”

“你这瘟贼,说这倒霉鸽子,要是说得员外家公子,你的剃头担子都别想挑走!”“哎,这是说给你听的,到员外家嘛,自然到什么山樵什么柴,有好的你听。”

两副担子站起身,赶到张家大门前。

张小宝说:“王师傅,你在桥外等一等,我先进去,见风使舵。倘若他家请了师傅,你等一会就到别处做生意;如果他家还没请代教师傅,他家安童马上就会出来请你的。”

张小宝把礼担挑进高厅,拜见员外。员外连忙站起,接过贺礼,“啊呀,你侄儿手中又难,空身来喝杯喜酒我倒欢喜,你这样化钱费钞,真使我不安!”“叔叔,为侄略备小仪,何足挂齿!”转口又问:“叔叔,今朝弟弟满月,可曾请师傅来剃满月头?”“侄儿,这倒不曾想得周详。”“哎,我晓得叔叔事情忙,想不到这些,所以,我替你请来了。”“在哪里?”“在门外。”

员外随口叫安童将王癞子请进高厅,用过酒饭。王癞子心里话:到大户门上来做生意,行规俚俗做周到点才得到赏识哩。“员外,公子满月剃头么,帮我取几件东西来备用。”“师傅,你只要开口,我家总有。”“拿一把代斧和一杆秤,包两包稳子搬一口镇。”员外随即叫一个年轻安童去拿。安童问师傅:“你剃刀总没带?我家大斧又钝,公子头皮又嫩,用大斧剃头不像砍竹笋!”“安童弟弟,你不懂行就不要多嘴乱舌,用大斧不是剃头的,是取吉利——代代富。”安童不敢再多问,就去拿秤。嘴里不说心里想:用秤可是先秤公子有多重,剃掉毛屑还剩多重,好按斤两收钱!心里虽这样想,可手上只顾寻秤、搬镇、包稳子包。一个老家佣见到了就说:“员外请的是好本领师傅!”小安童问:“你怎知道的?”“喏,你不是在忙吗,这是行规俗矩,先讨吉兆。意在——

大斧是占代代富,秤杆是卜秤秤余。

镇住公子长命根,稳稳当当长成人。”

安童将四件东西拿到高厅,员外吩咐梅香拿公子抱出来。公子一进高厅,王师傅说了:

东天日出宝莲开,香房抱出贵子来。

男子抱上金銮殿,女子抱上凤凰台。

王师傅从梅香手里接过公子,又说了:

公子官人调过身,犹如鲤鱼跳龙门。

王师傅用高粱布沾点水对公子头上一拍,公子头一缩,嘴一瓢要哭。“公子,你不要哭,恭喜你万福!”

五爪金龙把头摇,好像公卿上早朝。

王师傅取出荡刀布,剃刀在布上一光——

剃刀生来四角方,老君炉内炼成钢。

昨在皇宫剃太子,今朝又剃状元郎。

员外一听笑盈盈,剃头师傅真聪明。

正在替公子剃头,忽听门外人声欢笑,

“嗵嗵”三响硫磺炮,外公家礼物送上门。

西门水老员外家的满月衣裳,提篮杠箱,首饰项链,重重厚礼,一齐拥上高厅。梅香说:“王师傅,你口才不丑,请你喝酒,外公家来的东西也请你封赠封赠!”王癞子说:“隔行如隔山,剃头的怎会穿悠篮?““不要客气,我们晓得你嘴巴不丑,色花也有,只要你鸽子说得好,员外的赏钱不会少!”王癞子暗自高兴,只要有赏,随你要说什么我都不拣。悠篮是紫竹穿的,就以紫竹为题:

紫竹生来节节高,长在园中透九霄。

劈起篾来龙摆尾,穿起悠篮赛元宝。

元宝生来两头圆,好像一条华龙船。

安童梅香忙摇橹,中间睡个小状元。

员外一听笑颜开,聪明师傅总到我家来。

一众梅香和亲友听到王师傅也会说悠篮鸽子,一个个像出窝的喜鹊“鹊鹊鹊”地飞过来,揪住王癞子说鸽子。快嘴梅香拿出一把荷包锁对王癞子面前一放:“王师傅,请你说这把锁。”王癞子嘴嘻呀嘻,就欢喜同梅香拌是非,他说:“你梅香妹妹开口,我就来现丑——

荷包锁镶紫蓝,银索闪闪一尺三。

锁住官官千年寿,开通相公万重关。”

王癞子刚刚住嘴,员外又叫梅香将张仙轴子对他面前一摊:“王师傅,还有这个哩!”王癞子对张仙轴子上一看——

张仙张仙多体面,阿弥陀佛坐中央。

上八仙来下八仙,长命富贵在两边。

天赐公子仙人送,状元加封拜宰相。

员外闻听这一声,嘴总笑到耳后跟。

那个老家佣就说了:“员外,剃头师傅本事不丑,你要松松兜包口了。”员外说:“是啊,他们是走四方跑千家的,赏他少,会说我气量小。”连忙拿出五两银子对手上一托:“师傅,这是点小谢意,还望笑纳!”“员外,这叫我怎得过意!”王癞子接过五两银子,嘴上向员外说客气话,心总要烫跳出来。他眼睛向张小宝瞟瞟,意思是说,快点走,出去分分,有赌本了。

王癞子出门像支箭,跑到村头的树荫里坐下来等张小宝。这时,前面来了一位老头子,看到王癞子在那里憩闲,就说:“王师傅,帮我剃个头?”“不高兴!”“啊呀,你王师傅倒发得财啦?”“嗯,多寡点。不瞒你说,今朝在张员外家剃满月头,赏到五两银子,我想同你讲讲,开爿典当可好?”“开典当? 还不够刷票子!”“那么,我开钱庄。”“开钱庄还不够买串子呢!”“那我怎么用?”“怎么用?

回去买点米和粮,再给妻子摇棉做本钱。

买点豆饼垩垩田,养它几只猪和羊。

赚到铜钱收到粮,日子一年好一年。”

王癞子可听?听不进。老头子一走,他拿五两银子从左手调到右手,右手托到左手,想了:

摇纱织布翻手慢,耕田耙地又艰难。

不如带它上宝场,骰子一摇成倍翻。

甩掉这副剃头担,好做第二个张举山。

他大摇大摆,来到宝场,担子对人身上直撞,伸长脖子对台上直望。旁人就说了:“王癞子,你又不押宝,跑来做什么?”“呸,上窑就是买砖瓦!”大家七嘴八舌,拿王癞子说得一钱不值。有人说,不晓得可该三个五个钱来贴烂膏药呱!也有说,他家锅盖掀不开,想来攒几个钱回去糊口的!“呸,发你的财!”他手对台上一拍,五两银子对手上一托,雪落耀眼白。俗话说:吃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下,一个个来拍马屁说好话,“王师傅,我们来小白相相”;“王师傅,我们来磨磨手爪,免免心焦”。王癞子也晓得这五两银子不非轻,今朝要当点心,不要轻易下注。他先叫上档摇几个空门看看,试试骰子的脾气。上档连摇几个空门,总是由出到进。王癞子看得蛮准,算得蛮稳,拿二两银子对白虎门上一克,上档一吓,“王师傅,我先打过招呼的,我们是小来小去,二两银子我来不起!”“二两来不起来五两。”王癞子又押上三两。旁边人看看不服气。说:“你哪总不值王癞子硬气,别怕,输了我们大家摊!”上档晓得盅盘里是白虎,不敢揭盘,就吓唬他说:“王师傅,输掉你别恨!”“恨什么,有福拿双份,没福走空身!”哎,赌钱场上有赌鬼的,他赌输了上吊,死了阴魂总不散,还在赌场上转。赌鬼看看也不服气,钻进盅盘里拿骰子一拨,变啦。上档挨王癞子逼得没法,苦条性命拿盅盘一揭,是青龙。王癞子急得跺脚。

我时不济来运不通,寅时发财卯时穷。

这叫,为人在世莫赌钱,赌起钱来魂就颠。

纸牌骰子件件会,越是精通越输钱。

王癞子气塌塌——

挑副担子转家门,一路啼哭泪纷纷。

再提张小宝见王癞子一走,也就起身辞别员外,去追王癞子分赏钱去了。他晓得王癞子跟他一样的脾气,别处不要找,稳在赌场上。

张小宝追到赌场:“王癞子可在?”“啊,刚才赢了五两银子跑走了!”张小宝门也不进,头也不回,对王癞子家追。跑呀跑,看到王癞子坐在刘家桥,头一低,眼一闭,喉咙口还在咽气。不好,不像赢的样子!“喂,王老兄,赢到银子背不动坐在这里哭什么,不要愁,我来帮你挑!”“别开心,输绝得气了!”

两个冤家一路货,各自挑担转家门。

再说张员外忙到下午申时过后,一般亲友也都客散主人安,只有几个远道至亲留下过宿。姑母、姨丈要员外把公子抱出来看看。梅香拿公子对高厅上一抱,公子眉舞眼笑,真惹人欢喜。大家提议要替公子取个名字。有的说,这是员外做好事求得的,叫善生。有的说,这是半天上落的月,叫天生。张举山说,既然大家都说叫什么生,我看,我家姓张,张是弓长张,去掉弓字就是长——

取个长生不老意,名字就叫张长生。

姨母就说了:“今朝长生满月,要抱公子跑一下桥,过一下坝,长大了跑桥过坝才不怕。”“好的。”梅香说:“我抱出去!”“慢,跑桥、过坝要丢买路钱的。”“多少钱?”“有个规矩,钱丢得多,官官长大了胆就大。”员外出手不小,拿八百个钱对梅香手上一撂,两个梅香争着抱。刁头鬼梅香说:“妹妹,不要把钱总掼水里,留住些我们分分!”哪晓得这个小梅香还要刁,走上桥,她拣一个破碎铜钱一扳两,“扑嗦”,掉半个钱河里:“官官,过桥了,有了买桥钱啦!”走到坝埂上,掉半个钱坝上,“官官,过坝了,丢了过坝钱啦!”跟后面的梅香看她只撂掉一个钱,还有七百九十九。“妹妹,多的钱我们分分?”小梅香人虽细,一肚子诡计。她说:“这些钱,员外给我的,我接到的,与你无关。”她放趟子就溜,跟后面的梅香就追,

抱起长生就向西,一溜溜到天井里。

眼关天上老鸦飞,一个筋头栽过去。

长生跌得脖里叽,如同老鹰攫小鸡。

跟后面的梅香说:“好的,拿公子吓坏了,我只要向主母一报,你三十皮鞭发跳。”“姊姊,你不要报,多余的钱我与你分!”“同我分,我就不作声。”大梅香说:“妹妹,刚才公子一跌,一吓,可能要拿魂灵掉在这里,快点拾起来带回去!”“姊姊,你总说些稀奇话,魂灵在哪里?”“喏,到地上捡点泥,塞进公子怀襟里,就算是拿魂灵拾起来了。”

也是梅香花头精,抓把泥土压住惊。

自从那时兴此例,世代流传到如今。

日落西山暗昏昏,公子抱进香房门。

日里公子一吓,夜上睡不落忽。水氏院君问:“奴才,官官把你抱吓坏了?”梅香理缺心虚,连忙起身点上银灯火,讨好地说:“官官不是吓坏的是要看火,是要看我。”梅香抱到手,长生公子哭声如吼。梅香说:“主母,公子不是哭,是哼文章!”“说你的梦话,公子才只满月,话还不曾会说,倒会哼文章?!”“哦,主母不信,我讲给你听:

别人家小囡尖声哇气像鸟喊,官官他莺声朗朗像哼文章。

官官,我来叫你做事体,教你‘点点螺螺虫虫飞’。”

天上金鸡叫,地上草鸡啼,

相公睡到半夜里,就要早早起,

我来教你做事体,点点螺螺虫虫飞。

一夜五更不必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天明大亮,院君报与员外,说官官夜里不睡,啼哭不已。员外说:“可是昨日抱出去受了惊吓?”老家佣说:“员外,不是受了惊吓,这叫犯‘夜啼郎’毛病,凡是刚生出的小囡,都有夜啼不休毛病的。”“这可有什么办法?”“有的,用梅红纸条写上: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啼郎。

走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员外,多写点,贴在桥头大路边,大众一念,公子一觉睡到天大亮。”

员外写得多来贴得忙,走路君子念天皇皇。

只愁不生,不愁不长。长生公子有了三四个月就眉舞眼笑,五六个月在手里起跳。七坐八爬,九月出牙。

到了来年过一期,打一个蹬蹬母欢喜。

一期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母身。

公子长到四岁光景,高厅上面独步能行。

父母见了心欢喜,儿一跌来母一惊。

五周六岁知南北,能言能语又聪明。

五、王居士开馆训蒙 小公子书房逞能

员外那天,对“朱子格言”上一看,“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男子不读《春秋》、《礼记》,做事不懂礼体。

懂得仁义礼智信,知书达礼通经纶。

员外随即吩咐安童请先生回来教公子读书。安童问:“是请年纪大的还是请年纪少的?”“安童,我家有三不请。年纪大的牙齿不关风,字音吐不准,不请;年纪少的没坐性,东游西荡不专心,不请;学识浅的不会吟诗做文章,要误失公子前程,不请。

不老不少请一个,精通诗礼的好先生。”

安童来到街坊。时值腊月梅花黄,先生谢馆忙,要请先生的人家都在茶馆里打听。安童在茶店里遇上三朋四友,讲不绝口:“你家来年请哪位先生?”“陈老先生。”“你家呢?”“还是姓李的小先生。”“可有哪里有好先生?”“有哇,南门钟楼巷的王居士先生,就是一般人家请不起,一年要一百两束金还加四时八节的礼。”

安童回转报于员外。员外一听,十分高兴。提到王居士先生与我很熟识,这就写张请帖去试试看。随手取出文房四宝,红纸折迹,磨墨掭笔,写关书请帖。上写——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居士老先生。

久慕先生才学好,登门拜请老大人。

只因寒门生一子,而今年届六岁春。

伏望尊师来施教,训诲小子张长生。

束银子一百两,押关十两雪花银。

关书名帖写完成,打发安童请先生。王居士先生接过请帖——

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上暗暗细思忖。

“安童哥哥,我在家把持家务,本不想再出去操心劳碌。碍于张员外尊颜,在下又怎敢违教!”安童随即深深一礼,一躬到底:“承蒙先生不弃员外之意,请先生择个良时吉日,让员外备轿恭迎。”

先生连忙翻开通书万年历,择于来年正月二十一,是黄道吉日。

真是人生在苦海,不得一时闲,眼睛一眨,就忙到腊月廿四夜。到了廿四夜中过点,刺秸棚搭在野场边,赤豆饭供到佛面前,点一对拜烛烧炷香,低下头来祷告天:灶王老爷你上天好话多说点,丑事瞒住点——

多求五谷并猪羊,三十夜接你回来过新年。

腊月三十这一天,冬青柏枝封屋檐,贴上门对糊喜笺,囤子打到野场边,儿女共分守岁钱。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穿红又着绿,老少贺新年。

初一敬天地,初五接财神,初七望参星,月半看龙灯。

正月十三灯兴起,十八日子落花灯。

到了正月二十日,员外想到接先生。

到了正月二十一,员外吩咐安童备花轿一顶,小车一部,去接王居士先生前来开馆。安童问:“员外,王先生只有一人,坐了轿莫坐车,坐了车就不坐轿,你备车又备轿,可是拿师娘接来陪先生?”“安童,你们真是不曾干过事,少见多怪。”

迎接先生来开馆,车推书箱轿坐人。

安童带领脚夫人等把车轿踊到王居士门前,奉上茶礼,禀上请帖:

在下安童来见礼,先生新年万福臻。

王先生备过酒菜,好好款待。吩咐家童将文房四宝,书箱脚篮,一齐装到车上,回头走向师娘房中。

贤内呀,我今张家去开馆,你做当家把作人。

要朝朝防火烛,夜夜关窗门,待人要和善,做事要谨慎。师娘说:

先生你放心,妾身说你听。

公婆由我敬,里外我照应。

你一心教子弟,家务莫操心。

贤内呀,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今年到张员外家坐馆,比不得往年在小家细户,可以三天对家一跑,五天回来一趟,来个春紧夏松秋不管,拿几个束银子就打转。张员外家门槛是一尺三,进门容易出门难,不到逢时过节,不可随便回来。

闲时闲日不要盼望我,清明放节转家门。

夫妇肩并肩,送到大路边——

先生呀,理当送你一程路,我鞋尖足小步难行。

一个乘轿动身走,一个回转绣房门。

这天日子也好,接先生开馆的人也不少。

一顶轿,往东村,陶员外迎接,

一顶轿,往西村,陆员外随身。

南村上,接先生,前呼后拥,

张员外,接先生,迎进了高厅。

一把搀住先生手,恩师连连口内称。

二人携手同行,步入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员外吩咐厨房备酒。一刻辰光,佳肴美酒,端到高堂。花生摆成蝴蝶样,瓜子摆作菊花芯;山东石榴像玛瑙,南洋橘子赛黄金;酒是多年陈大酒,菜是鹿肝凤凰心。

酒来打起逍遥鼓,菜来弹动七弦琴。

员外身坐下首,手执金樽壶头,对王居士先生送了一杯又一杯,杯杯盏盏不推诿。三杯何犯事,一醉解千愁。酒筵已毕,先生来到小书房观看。

张家小书房,贝壳镶长窗。

雕花香几沉香木,紫气腾腾放毫光。

先生脚踏七星板,虎皮交椅垫丝棉。

台上铺条红缎毯,斗大的牡丹绣中间。

条单字轴列左右,中间供奉孔圣贤。

员外又对长生公子说:“平时无好丑,拜师要有新鲜。”这就开箱倒笼,拿好衣裳对外捧。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腰束一根丝罗带,蝴蝶花鞋簇簇新。

手捧《神童诗》一本,文质彬彬念书人。

员外把长生公子送进书房。

先拜朝南孔夫子,后拜恩师老先生。

员外告辞先生,退出书房,王先生将长生公子唤到面前:“长生,今年几岁啦?”“先生,过了年我七岁。”“你的生肖呢?”“先生,我父亲说是属龙。”“啊,戊辰年生。”“长生,你把书放下。”长生将《神童诗》放到先生面前。先生揭开书的盖版,在第一版的左上角,用银珠笔写上“甲戌年正月二十一日开学大吉。”先生又将长生公子拉到自己膝下说:“长生,尔今入学从师,读孔圣人的书,是孔夫子的门生了。读了孔子的书,要知书达礼,在家要孝父母,出外要敬师长。见到老者要称伯伯,少者叫叔叔,和尚叫僧人,道士称先生,对人决不可称名道姓。

年少妇女称贤嫂,闺房小姐叫千金。”

先生用笔杆倒过来指在神童诗第一行的天字上说:“公子,我来教你读书。我教你念,眼睛要对书上相。我笔杆指到哪里就教到哪里,你要念到哪里。”长生说:“先生,我记住了。”先生教“天子、重、英豪”。长生对那一站,不开声跟念。“门生,你跟我念呢!”“先生,我不会念 。你两个字一哼,一个字一声,好像江南人唱春,我要念也没法跟。”“门生,这是我教得慢,你才跟得上;要是我教得哨,恐怕你眼睛顾不到。”“先生,你尽管教快点,让我试一试,看可跟得上。”

先生教他“天子重英豪”,长生就念“文章教尔曹”。

先生刚教“万般皆下品”,长生接读“唯有读书高”。

王居士先生倒笑起来了:“长生,这不是我教你,是你在教我。我晓你平时在员外身边教了蛮多,你跟着唱唱学舌歌,上半本大概总唱熟了。”“先生,书是新买的,家父没有教过,我是敲锣听音,说话听声,读书听意。你说‘万般皆下品’,不是‘唯有读书高’吗?”

先生闻听这一声,难得有这伶俐小门生。

长生公子问先生:“先生,你教的这四句诗可有解说?”先生一想,手下门生多得很,不曾遇到开蒙学生问先生。“好,我来讲给你听听。”

赵匡胤马上登基十八载为天子重英豪,

孔圣人训诲三千门弟子是文章教尔曹。

李老君开创三十六行生意买卖说它万般皆下品,

甘罗十二岁拜相是唯有读书高。”

第一天下晚,长生从小书房回到高厅,先叫父亲,再叫母亲在上万福!员外说:“院君,可是种田要养猪,养儿要读书的。长生才读一天书,回来就懂得敬重父母哩。”院君说:“往常公子伴在身边热霍霍,今天才离半天就觉得冷清清,长生他一人在书房里也孤伶伶。”“院君,你爱长生要爱在心里,不要惯在面上误失他的上进。如若怕他一人在书房孤单寂寞,我来将左邻右居,侄男侄女——

纠到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

送进书房门,陪伴我长生读诗文。”

一夜话语休提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天明大亮,公子梳洗完毕,用过早点,带了文房四宝,来到书房向先生请过早安。先生叫公子取出笔墨纸砚,磨墨掭笔,教长生写描红字帖。先生说:“写字身要坐正,笔要端直,点、横、竖、撇,要记住起笔落笔,不能错画一笔。错画一笔 ,神仙不识。”长生说:“先生,我记住了。”这下,先生把住长生手,长生手发抖。先生教一横、一直、再一横,是“上”字;一横、一撇、再一捺,是个“大”字;一撇、一捺是“人”字。这就是“上大人”三个字。长生说:“先生,你对我身上一伏,我的肩头对下一缩,看不清字的眉头眼目,写出来弯弯曲曲,叫我怎写得好?先生,你松开手,让我一人写。”先生将手一松,长生站起来两脚一绷,像骑马开弓,一笔一笔都写出笔锋。

一竖像杆箫,一撇赛把刀。

一横像根量天尺,一捺犹如大钢锹。

“上大人”描红题头是红底墨盖,长生写得很快。题头写到底,长生请先生讲道理。先生讲:

为人读书莫忘恩,敬重上古孔大人。

教化三千门弟子,出到七十二贤人。

贤人就是尔小生,佳哉个个能作仁。

这个题头写两天,换到“王子去求仙”。“先生,这题头是何解释?”“门生,上古时候,有个国王的公子出门求仙炼丹,修身学道。他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仙境圣地,等他仙丹炼成,登上九天,人世间却已过了千年,他也修成有千年道功。所以,后人作诗曰:

王子去求仙,丹成入九天。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这张题头写到底,就换“一去二三里”。长生问先生:“这‘一去二三里’算什么题头?”“门生,这是教你识数目字的一首诗。写会这首诗,就能识会写从一到十的数目字。其诗曰: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先生,我懂了,从一到十就是一而十。”先生就想了,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长生读书步步上。我还没有教他《三字经》这本书,他就悟出数字的累进道理,真是神童啊,神童!

这时已到春光明媚,鸟语喧哗,和风拂拂,夜雨绵绵的清明时节,先生选了一首诗,叫长生公子作习字题头: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长生说:“先生,你经常更换题头多费神,不如替我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并成一张题头,让我写一年多好!”于是,先生就选了——

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

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

一年四季写完成,先生放馆转家门。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过去又逢春。

日月星辰轮回转,年复一年训长生。

公子是天星临凡,读书不难。先生教到哪里,他就识到哪里;读到哪里,就熟到哪里;讲到哪里,就懂到哪里。读完《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离娄》、《告子》、换《诗经》。

读了三年开笔做,写出文章爱煞人。

先生说:“门生,你四书五经皆读过,不能过而不留,要理习点书我听听,方可牢固学业。”“先生,我来理习一遍给你听听——

春秋时,有孔子,杏坛施教,

化三千,七十士,千古留名。

孔门中,有颜回,不幸短命,

不迁怒,不尔过,年少即亡。

昔孟母,择邻处,断机教子,

后来他,继仁政,战国贤人。

颜、曾、思、孟四大贤,常在夫子两旁边。

文武百官须下马,春秋二祭受香烟。

先生见他对“四书”理得如流泻水,心中万分高兴,又问长生:“拿‘五经’也来理一遍。”长生将诗、书、易、礼、春秋,通统搬来对先生面前一放——

诗经中,三百篇,概无邪念,

曰国风,曰雅颂,博采民言。

《尚书》乃为圣人著,上古历事汇其间。

周易上,有文王,六十四卦,

明吉凶,断祸福,元亨利贞。

礼记上,讲礼义,克己复礼,

有《曲礼》,和《王制》,四十九篇。

春秋上面记年史,褒褒贬贬诉忠奸。

五经四书通本背,讹错没得半毫分。

“门生,你好动笔做文章了。做文章,先起承,后转合,按《四书集注》做,不能乱发议论,一直做到精通八股。

公子读到十四岁,满腹文章无比伦。

那天,先生又说了:“门生,而今你已精通文章,可以习诗作对了。习得诗文俱全,等到朝廷大比之年,一举就可金榜题名。不过,习诗作对与写文章不同,它要对仗工整,平仄相调,字义相通。譬如,我出天字,你要对地字;我出风,你要对雨;我说文,你要说武;我出甜,你要对苦……”“先生,我听懂了。”先生抬头见大门上有一对门神,就以门神为题:“门上将军两足平平未着地”

“门生,你对呀。”长生公子想,先生说的他出天我对地,他出文我对武。他现在出的上联有武有地,我必定要对有文有天哩!于是眉头一皱,诗从心来。“先生,我对下联了:朝中宰相双手弯弯焉擎天”

先生一听,连声称妙。“门生,你对得不丑,再来一首。”先生举目看见台上一把酒壶,就以酒为题:“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水。”

长生心想,这倒是个难题哩?就对先生说:“等我想一想。”他眼对天井里的花台上一看,见到一簇丁香花枝叶正茂,就说:“先生,有下联了:丁香花百字千字万字头。”

先生闻听这一声,心上欢乐八九分。

众位,先生何以如此高兴?他认为以冰冷酒三字为上联,就觉得非常绝妙,对下联用何字何物对答,连他自己心中也无数。而长生公子居然见物生情,用丁香花三字对出下联,真可谓才思敏捷,巧妙极了,怎不令先生高兴呢!于是,又对长生说:“门生,我们再来一首。”长生说:“先生您请。”先生眼见门前杨柳放青,春意盎然,就以此为题:“杨柳吐青满树芽头争春色。”

长生一听,两眼发定,见不到有什么景物可作下联!哎,他眼睛翻呀翻,想到去秋梧桐凋落之后,只剩下一身光杆迎风拍打的景致,下联就油然而生了。先生,我有了,“梧桐落叶一身光棍打秋风。”

先生一惊:“冤家,我说的是芽头争春色,不是丫头争春色,你怎对出光棍打秋风的呀,笑话笑话!”

也是门生有书功,千变万化总贯通。

一天,天气晴朗,微风拂拂。员外家飞檐翘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先生有感吟诗:“风吹铜铃千声响。”长生公子听出是先生在那出上联。他对门前河里一看,脱口就说:“日照粼波点点金。”

先生说:“门生,你对错了。我说的‘风吹铜铃千声响’,你只可对‘日照粼波万点金’。”“先生,风吹铜铃何止千声响?恐怕只好用声声响吧?”

先生闻听这一声,脸就红到耳后跟。

总说老身文才好,门生竟胜我三分。

清明转眼到立夏,六月炎天又来临。先生在书房里热得汗透衣襟,闷不可耐。“门生,我们出门游荡游荡,乘乘风凉吧?”

公子一听笑盈盈,就陪先生去散心。

师生二人一路浏览村景。

大路边,栽多少,俞任袁柳,

园圃内,盛开着,苗凤花方。

坟堂中,参天树,伍余元卜,

有两株,遮云伞,汲邴麋松。

桥亭上,有石台,澹台公冶,

桥下面,舟船过,郁单杭洪。

农夫哥,身晒得,赫连皇甫,

黄汗淌,黑汗流,乌焦巴弓。

讲讲说说不经心,十佛寺到面前呈。

十佛寺前有一条官河大港,河上有座四亭大桥,桥宽亭高,俯视十佛大殿,崴嵬壮观。师生二人在桥亭上憩息,十佛寺映入眼帘,先生随口出对:“万砖千瓦百工造成十佛寺。”

哎,先生出得快,长生也答得爽。他对桥下一看,正好有一叶小舟从桥下而过。他答:“一舟二橹三人摇过四亭桥。”

先生不让长生喘息,接上又以十佛寺的长窗为题出一上联:“日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长生偶见河边莲池,站起身来用手对莲池一指:“风吹荷叶片片太白李青莲。”

先生说:“孔明又名诸葛亮,太白又叫李青莲,此联景物相宜,人名相对,妙哉佳作!”长生说:“先生,现在夕阳西下,农夫耕归,我们也该回去了吧?”二人正向桥下走去,忽遇一樵夫担柴横桥而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先生问樵夫:“请问长者,此柴从何处樵来?”樵夫对他们相相,见是不俗之人,随口答道:“此木为柴山山出。”先生一听,大吃一惊:“啊呀,这是一副上联!”先生对长生望望:“门生,你以为如何?”长生知道先生叫他对下联,乃不动声色对远处一瞧,只见村户炊烟袅袅,顿觉意境来临,遂向樵夫深深一礼,老伯,容小生一禀:“因火成烟夕夕多。”樵夫哈哈大笑:“看来是名师出高徒。”说着,担柴而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到八月,转眼中秋。

员外捧出菱和藕,师生赏月度中秋。

先生说:“长生,今天是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古人有衔觞赋诗之兴,我们来以经书吟联。”长生说:“请赐教。”先生眼睛白呀白,想出一个难题目。他说:“宝塔七八层中容大鹤,”长生见先生的教案上有一本通书,随口答曰:“通书十二页里记春秋。”先生自忖,这个门生竟是泰山奇峰,天下无二。于是就丢掉雅的出俗的,试试他可会对白话诗。以什么为题呢?先生一时想不出来。忽然见庭内的月季花,有的花瓣吹落满地,有的含苞待放,谢的谢,开的开,旧去新来。先生乃以此为题:“花开花谢,花谢花开,早开早谢,早谢早开。”长生公子不从心上所发,信口就嚼:“人生人死,人死人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先生随时嘴脸一变:“长生你出言不逊,恶语伤人,如若嫌我才学浅,你可另请高明好先生。”长生公子见先生生气,连忙打躬作揖,招呼不及:“先生,学生决非恶意中伤,实在是应酬先生的上联。”先生又想,长生对得不错,只怪自己惹祸,出此怪题招来门生一骂,只好自认晦气。

先生受辱不作声,又出怪题难长生。

先生说:“刚才不怪你,你对得不丑,我们再来一首。”接着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月最圆,我出的上联就叫‘月圆’。”长生嘴上不说心里想这叫什么上联?也就信口一塌:“风扁”。这下给先生找岔子了。“门生,这就不对了。月,是月到中秋分外圆,现在可以看到;风,何以是扁的,你怎得知?”

公子听了这一问,哑口无言不作声。

长生公子也觉得此句不妥,不怪先生责我。但心里不服气,就在心上记。师生二人回转书房仍旧温习文章。谁知长生运气通,那天起的进门风,直对先生的烛头上攻,蜡烛火被风吹得泻油,直往下流。“长生,去把门关上。”长生留个心,不把门关紧;中间空条缝,风归一条弄;风归一弄,风力更凶。“呼——啪秃——”蜡烛火挨风吹熄了。“长生,我叫你关门的呢,怎不关好。”“先生,门是关了,可能不曾关得严,有条罅缝。”“哎,风哪里是扁得,从门缝里轧进来的?”“先生,我原说风是扁的,你不信呗。”先生无言以对,也就记在心上,说:“冤家,替我把蜡烛点起来。”长生拿点燃的蜡烛对烛扦上一斜插,四边就泻蜡,泻蜡就泻油,从上往下流。先生说:长生,我们就以此为题:“红烛流泪莫非火烧心痛?”“长生,对呀!”长生公子料不到先生出此上联,竟一时无从对答。这时,夜交二更,庙里和尚坐功,“空嗵空嗵”撞钟。长生听到庙里撞钟,说声:“先生,我对出来了:‘黄钟吼喊定是棒打腰疼’。”

先生一听,拍案叫好——

黄钟挨棒敲,口喊吃不消,

红烛听了也流泪,心上真是火在烧。

今朝日头明宵雨,金秋过去到严冬。严冬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到了“三九”的第二天,早上天蛮好,中午云绕绕,一夜东北风,天上雪花飘。

雪花飘飘了不得,片片鹅毛下凡尘。

雪天寒冷,长生公子跟先生并睡一床,焐脚取暖。天窗上雪花盖得暗通通,师生二人一忽睡到小中。长生起身开门一看,口中就喊:“先生,不好了啦——

天丧父母地悲忧,万里江山尽白头。

日出扶桑来吊孝,家家门前泪长流。”

先生一听,晓得今夜下了一场大雪,长生是在咏雪啊!随即也就起身,对外一望,大地银装,积雪封门。对长生说:“门生,快把门前积雪推开,扫出一条路来。”长生公子听到先生叫他扫雪,就忙得不歇。扫帚扫,翻耙推,推成一个大雪堆。他揉呀揉,做起一个人人头;扭呀扭,装起两只手;捏呀捏,捏出两只脚。先生走来一看:“哎,长生你惹什么厌?”长生说:“先生,我不是惹厌,我在作像,作观音菩萨的像。”先生说:“不像不像,观音菩萨有头发的,这个头上光秃秃,像个和尚。”长生这才明白,遂吟诗一首:

此僧未曾入娘胎,昨晚天空降下来。

暂借吾门过一宿,明朝日出上天台。

时光来到春三月,梨花开放戏蜜蜂。

蜜蜂嗡呀嗡,飞西又飞东,飞到外面找花采,飞到屋内找壁洞。长生公子伏在书桌上写字,蜜蜂来往如梭,川流不息,一下子撞了长生的写字笔,把一撇撞成一踢。这下,长生发火,站起身来追扑。哈哈,长生追得快,蜜蜂飞得远,嗡呀嗡,飞进壁洞中。长生说:“你格冤家是壁蜂,就住在墙州府洞庭村,这下看你往哪飞!”他用竹笔套,对洞口上一罩,拿根细竹梢,伸进壁洞捣。壁蜂在洞里挨竹梢捣得难受,屁股缩呀缩,就往洞口退。退到洞口,一声“咿嗡”,对笔套里一攻。长生用纸团一封,放在书桌之中,不时发出“咿嗡、咿嗡又咿嗡”。

先生从外面散步回到案桌上哼文章。嘴里嗡呀嗡,哼的《阿房宫》。他才住口,又只听“咿嗡又咿嗡……”先生想,哪个调皮鬼学生学我的嘴?他就接耳听声,依声寻去。寻呀寻,听呀听,来到长生公子的桌旁,又听“咿嗡又咿嗡……”。壁蜂在笔套里发躁,笔套挨壁蜂拱得乱跳。先生说:“喔,机密就在这里唷。”先生是近视眼,拿笔套凑到眼皮下将纸团一拔,壁蜂透到风,向外一猛冲,一声咿咿嗡,刺了先生的“人中”。

先生在那摸疼痛,壁蜂飞了无影踪。

别的学生看热闹,长生羞得面通红。

先生问长生:“你惹这个死厌是认责还是认罚?”“先生,认责是何,认罚怎样?”“认责,重打二十戒尺;认罚,做诗对一首。”“先生,我责不起,愿罚诗对一首。”先生出上联了:“三月天气暖烘烘,长生读书不用功。玩壁蜂,灌笔筒,用纸封,惹它咿嗡又咿嗡。”先生说:“长生,你对呀!”长生想,对什么呢?对不出了。

长生横一咿来竖一嗡,诗对嗡不出影和踪。

长生嗡呀嗡,一直想到中,千遍万遍总对不通。现在到了放中学的时候了。先生叫长生拿手伸过去。长生说:“先生,我责不起!”先生说:“你不要怕,我不打你,替你手心上号起八个字来。左手写:“饭后无诗”,右手写:“重责二十”。长生公子从师八载,从来不曾挨责受罚,这次手心上挨号了字,心上像针刺。要是将手上的字洗掉吧,先生又不饶;拿字留手上回去吧,父母又要怪。他左思右想,还是在书房门外把诗想好了再回去吧。先生将书房门一关,逍遥自在去吃中饭。饭后空闲,先生坐在案前解衣裳。员外家的懒王梅香帮先生洗衣裳,她不用热水烫,只在河里荡几荡,收起来对老棉絮堆上一放,多年的棉絮是跳蚤窝,衣缝里躲进了虱子。今天天气暖炎炎,跳蚤在身上像耕田,先生抓到背后,虱子溜到胸前,抓又抓不到,捏又捏不住。先生见屋里无人,就敞怀捕捉。横一摸竖一摸,虱子对线缝里一伏,像一粒大麦。先生说:“喔,你就逃在纱州布市里!”捉起来对嘴里一撂,牙齿几嚼,“兵嘣!”

一声兵嘣不打紧,惊动门外念书人。

门外是哪个?张长生。长生公子不曾回高厅吃饭,在门外想诗对的。他听到“兵嘣”一响,先生还在那里搔痒。长生推门而入:“先生,我对出来了。”长生进门,先生冷不及防,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把大襟对小襟上一裹,故作正经而坐:“来呀,对给我听听。”长生说:“先生,要望你恕罪!”先生说:“吟诗作对,没有什么罪,快快说来!”“先生,你上联以我为题,我下联要借你作答。”“哎,只要你对得合情合理,我先生断不怪你。”“这,我说了:‘三月天气暖烘烘,先生端坐学堂中,敞怀胸,捉半风,撂口中,一嚼兵嘣又兵嘣’。”“先生你出的上联是咿嗡又咿嗡,我对的下联是兵嘣又兵嘣,比你的响声脆豁得多哩!”

先生一听怒气生,拨开心头火一盆。

你对答诗联是假意,侮辱我穷鬼是真情。

先生动火,立刻要走。来到高厅对张员外说:“你的公子天赋过人——

我才疏学浅教不下,你另请高明好先生。”

员外一把握住先生手,来到小书房里问:“长生,你为何冒犯先生?”长生吓得默默无言。心想,要是把事情再说一遍么,父亲、先生总在场,先生听了更无地容身,所以,只好不作回答。员外见长生不回话,又追逼一句:“逆畜,你说与不说?不说,用家法侍候!”先生见员外真的发火,要用家法处罚长生,连忙又自转弯说:“员外,大不了为虱子大的事体,请员外不必动怒,饶恕他一次是了。”还是别的学生多嘴乱舌:“员外伯伯——

既不怪先生,也不怪长生,只怪你家梅香懒惰生。

衣服上生跳虱,先生身上痒杀得,

长生哥哥有见识,打趣先生捉白虱。”

张员外一听,暴跳如雷:“你这大胆畜生,这还得了,还不替我下跪,向先生请罪!”长生公子自知出言不恭,冒犯了先生。当即“啪秃”一声,双膝落地。

先生呀,门生言辞冒犯你,伏乞包涵二三分。

长生公子连忙又倒杯茶来,双手捧到先生面前说:

先生呀,千错万错是我错,不该欺你老大人。

先生见员外在场,也不能不给东家面子,只好勉强立起,接过长生的茶杯,对台上一搁,闷闷不乐。员外见先生心上不悦,也就陪个笑脸:“先生,这叫——

师也高来徒也巧,久炼成钢出快刀,

只怪我门庭少家教,他不知地多厚来天多高。”

先生见员外赔礼,也就咽下口气。说:“员外,这是为师的管教不严,过于偏才。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员外的德气。真是——

父也好来母也好,好田好地长好苗。

好父好母生肖子,好树好花结好桃。”

员外回转高厅不提。再讲先生看看茶杯里的热气,越看越想心里越气:“哎,世上工匠苦,教会徒弟打师傅;教成冤家结成仇,枉同门生作对头!”从此,先生就不给长生讲诗论文,只是饱食终日混混日子了。一天,先生用张红纸写副诗对对书房里一贴,试看他长生日后可有出息。纸上写的是:

勤俭黄金本,诗书丹桂根。

带星耕百亩,留月读三更。

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

长生公子抬头一看,“哈哈,先生为前天吟诗的事他表面上接受我赔礼,骨子里耿耿于怀,记在心上,他不高兴教我了。他用这副诗联,是试看我能否自觉上进的!”好,随手也写副诗联贴于桌上。

出交天下士,入读圣贤书。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从此,长生公子在书房勤攻苦读,只等皇上开大考,待看金榜挂名时。

张长生,在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习《礼记》,昼夜操心。

哪一天,不读到,黄昏之后,

哪一夜,不读到,鼓打三更。

天天读到二三更,金鸡一叫又起身。

高读能像鹦哥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六、观世音逼皈佛门 心愚昧弃读杀生

长生书声又高,透到九霄。大悲观音端坐洛伽高山,忽然心血来潮,坐立不宁。她掐指一算,晓得玉皇的三太子在泗洲魏岳村年已满冠,学富五车,该是他回头之日了。

等他功成名禄就,永世不得入天门。

当初他在灵霄殿上犯了过,玉帝要把他打入地狱永堕沉沦,是我替他求的情,让他转入东土重修前程的!现在他习得满腹经纶,功名在望,我不去指点他回头修行哪个去呢?喔,要劝长生回心,非要断他仕途之念,功名利禄之心,方能奏效,这就要——

摘去玲珑星,换上愚昧心,才能劝他办修行。

观音大士站起身,拿愚昧心带了下凡尘。

仙风阵阵来得快,到了泗洲魏岳村。

按落云头,来到长生公子的小书房,这在中饭过后的辰光。长生读书委实用功,午后有点瞌睡蒙忪,伏在书桌上曲肱而枕之。大悲观音摇身一变,变作披发道人模样。对公子身边一站,口中就喊:“长生醒来,抬头见我!”公子在梦中有点恍恍惚惚:“神明,你唤我何由?”“我问你是愿享清福,还是愿享洪福?”“神明,清福怎讲,洪福如何?”“长生,愿享清福,抛弃诗书,吃素修行,修到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春,有泗洲大圣神职。”“那洪福呢?”“要享洪福是读书高中,为官受禄,但只有转眼之间数十载光景,即堕沉沦。

做官不得超九族,修道方可免轮回。”

“这,我愿享清福,”观音大士说:“你要切记切记,不可忘记,吾乃去了。”

观音使个隐身法,公子撮醒睡梦中。

公子醒来眼睛一睁,“啊呀,刚才见一道人,是梦啊?是真?”先生问:“长生,你说什么?”“先生,我梦见一披发道人,他叫我弃读诗书,皈依佛门,还不知是假是真!”先生说:门生,春梦反也,他叫你弃读诗书,就是要你用功勤读。那个披发道人一定是魁星菩萨。

门生呀,踢斗魁星跟随你,稳中头名状元郎。

公子听了先生话,又翻开书本习五经。

观音大士不曾走,看看心上就来火。“长生长生,你拿先生的话当灵天表,我说的你当耳边风,看来不下无情手,你也不知神有灵!我来给你付点灾,弄你眉毛不得开。”随手拿出杨枝净水对公子身上洒。一洒一个花闪,两洒两个喷嚏。

洒到三洒不好了,寒寒热热病上身。

公子立时身上发冷,头里发昏,四肢无力欠精神。

先生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立时祸福。

我素无患难行无患难,方才我还好得很,

腾腾空毛病上了身。

先生一想,真是冲犯了什么菩萨?连忙到门外撮土为香,口中祷告:“虚空神明,家堂宅神——

如若门生触犯于你,神明要包涵小书生。

保佑长生毛病好,重重香烛了愿心。”

观音大士想,逼劝长生不要让先生为难,拿长生的寒热速减三分,但不曾退清。长生说:“先生,你刚才替我许了什么神,头里就不疼,毛病松了一大半哩。”先生说:“门生,你不是冲撞了什么神,是读书过分用心,伤了脑筋,明天叫安童陪你到花园去散散心就好的。”观音大士一听,妥了妥了,你且去花园散心,我去替你撤骨换筋。

换上一颗愚昧心,好慢慢劝你办修行。

次日天明,安童陪公子花园散心。

张长生,进花园,放眼观看,

桃花红,梨花白,柳绿松青。

栀子花,秋海棠,牡丹芍药,

玫瑰花,开得旺,血点鲜红。

十姊妹,并蒂莲,成双作对,

君子兰,夜来芳,喷脑真香。

菜花开来赛黄金,倒挂杨柳绿成阴。

芭蕉树上鹦哥叫,梧桐枝上鸟争鸣。

墙上爬的虎儿草,盆里栽的万年青。

池塘鲜荷初吐绿,木香花开满天星。

公子抬起头来看,长春花相对月月红。

公子只顾向前看,脚下不留神,攀了木香花藤,“空叮嗵”,一个倒栽葱。

一个跟头不非轻,玲珑心飞到九霄云。

观音大士用拨金关一道,

拿愚昧心拨入他七窍内,立时智愚若两人。

安童见公子一跌,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公子,你脚下没力,回屋内歇息去吧!”公子回到书房,眼张眼识,一个字总不认得。他心里发急,把书本甩了满地。先生说:“门生哎,你发什么呆,拿书往地上摔。”先生哎,

我往常看字明朗朗,现在怎就雾腾腾。

先生说:“我不信,你拿书来读给我听。”长生拿一本《千家诗》颠倒对先生面前一放。先生说:“你的书颠倒格。”“先生,原是今朝的。”“你读给我听。”“先生,我不识得,你教我呢!”先生长叹一声——

你往常读书聪明得很,今朝怎愚到这功程。

先生翻出一本长生开蒙读的《百家姓》,指在第一个赵字上说:“这读赵字,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赵。”长生说:“不是的,是隔壁赵老九的赵。”先生说:“好,就算是赵老九的赵!”先生教了半天,赵钱孙李四个字总记不住,先生倒惊慌起来了:“啊呀,长生是冲撞了神,现在魔到这种样子,我怎样向员外交代呢?”王居士先生也不声张,勉强呆到太阳下山,书房放学,来到员外面前:“员外,长生公子委实聪敏,他已文才满腹,学识超群,我不能再误他的前程了。

我才疏学浅教不下,愿回南亩务农耕。”

员外想,上次为吟诗对受了我儿奚落要辞馆回去,这是他生气要走;这次专程辞馆,可能是腹中已到山穷水尽之处,真心要走了。好,去就去罢,这叫伙计年年换,先生一年半,王先生教了八九载,也该换换先生了。于是对先生说:“蒙恩师来舍下施教数载,使我儿劣树成材,真感恩非浅。”

戥称银子一百两,羊羔美酒谢先生。

先生接过银子,用过酒筵又来到书房,唤出长生公子:“门生,我已教你八九载了,也该回去了。”“先生,你到走了,我一字也不曾识得哩!”先生说:“一字不识不要紧,我再教你一次。”先生拾根柴棒就地一划说:“这一划是一字。”长生说:“二划呢?”“二划是二字,三划是三字。”长生说:“先生,你走吧,我总识得了。”

居士先生回家转,员外又另行请先生。

员外问安童,“王先生走了,可有哪里有比他好的先生?”安童说:“有是有的,就是年纪大了。”员外问:“住哪里,叫什么?”安童说:

先生家住东水关,他的大名叫万三。

年纪已是六十整,满腹诗书好文章。

员外说:“快去叫公子写请帖,把万三先生请来。”安童来到书房。“公子哎,员外叫你写请帖请万三先生。”公子一听,眼睛一盯,“我父亲何苦啊,请上许多个死尸先生,不好少请点!十三也好,百三也好,一下子请上万三先生,我的手不写断了!”长生没法,叫安童磨墨,拿出纸笔来就划。横一划,竖一划,塌上半天就划百十八。安童看看公子写的不像字啊,连忙去禀报员外说:“员外,公子不像写请帖,像是画符咒。”员外说:“ 你少说废话,你不识得他的篆体字。”“员外,不管是圈是窝,总归不像往常写的字——

污之墨塌像盆油,不像猪子不像牛。”

“奴才,你懂什么?当初王先生教他学的草书体,一笔拖到底。”“员外你去望望看,是草是篆,你一看就明白的。”员外跑去一看,眼睛发暗。“长生,你这写的什么东西?”长生说:“你叫请万三先生呢,我写到现在还不曾划到一万三哩。

划不到一万三千横,请不到万三老先生。”

员外说:“该死该死,你怎笨到如此功程!”叫一声,不好啦——

先生才只离家门,我儿怎判若两人。

昨日还像文必正,今朝怎像笨畜生。

三代宗亲啊,莫非是祖上缺阴德,我张家门庭出报应?

莫不是我求佛愿未了,佛祖换走了玲珑心。

安童呀,可是他碰上无名鬼? 遇上邪魔牛鬼星。

我三年求佛空作梦,十载师训枉费心。

一个老家佣听到员外在伤心悲泪,走过来就说了:“公子变成这个样子呗,也不要去请万三先生了。让公子出门踏踏青,散散心,也作兴把魔气退掉的。”员外说:“好的,你们陪他去也。”

安童陪公子二进花园。

主仆二人在花园散心,大悲观音迎头一枝净水,公子一个寒惊。

公子一惊不打紧,顿觉心聪目又明。

主仆二人往前行,遇到陈清猎户打生灵。

陈清猎户身带强弓硬箭,肩背虾篓布袋,在花园里张头识眼,钻东窜西,像野猫抓鸡。只见他拈弓搭箭,“嗖——啪秃”,一只灵鸟往地上一落。长生公子一看,欢喜不过。“安童,这人本领不小,为何要打灵鸟?”“相公,猎户不种田,就靠打鸟赚钱。”“安童,鸟肉可好吃?”“怎不好吃,是山珍野味呗。肉又嫩,味又鲜,吃不完还好用盐腌。”长生听安童这么一说,起了贪心。走上前去手对猎户一指:“呸,你胆子倒不小,偷打我家养珍鸟——

私打珍鸟该有罪,送进衙门不轻饶。”

陈清猎户抬头一相,“啊依喂,是个花花公子,这倒闯了县官的衙门,大户人家的前门,有理也说不清。”于是就上前赔个笑脸:“公子,这是一只野鸟,不是珍禽。公子如果见怪,我就把鸟还给你,份外再赔偿你几只,请公子尝尝新鲜,小的下次决不再来了。”

长生公子嘴上笑嘻嘻,拎了几只灵鸟往家跑,叫安童揪毛,油盐煎炒。

放点葱蒜放点姜,生灵肉烧得满屋香。

长生吃了生灵肉,从此天天要吃生灵。

到了第二天,生灵肉的香气还在长生鼻孔里转。长生说:“安童,家里没生灵了,替我上街去买!”安童来到街坊,找呀找,只有猎户陈清在十字街旁卖鸟。安童从中拣壮的,剔瘦的,挑大的,去小的,捡了满满一篮。陈清猎户仔细对安童望望:“朋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的?”安童对猎户瞧瞧,“哎,前天你在我员外家花园里打鸟的,是不是?”陈清猎户想,前天在你门槛里你狠,诈我几只鸟,吃饱一顿,饱不到一世啊!“朋友,今天这个鸟不卖给你,带回去沤粪哩!”

千两银子总不卖,情愿送给有缘人。

安童买不到生灵,气塌塌回转。长生问:“买的鸟呢?”安童说:“街坊上没有别人卖生灵,只有他陈清一个人。他说你家有珍禽,要吃自己好动手打的,他不卖给你。”长生说:“稀见他的东西,安童,替我上街去买弓买箭,让我来勤操苦练——

学到百步穿杨法,天天好出门打生灵。”

这下,安童备弓备弦,在花园里设立了箭靶,让长生朝朝晚晚学得射箭。开始离三十步,后来五十步、八十步……时间不到半年,学得百步穿钱。

一箭能穿十三个金钱眼,支支射进穴中心。

长生公子箭法又好,天天在花园里打鸟。对那一坐,一箭一个,麻雀子总逃不过。

乌鸦喜鹊共斑鸠,黄头鸟总吓得转沟头。

在自己花园内打得飞鸟不敢停翅,又到陆员外家花园去射;陆员外花园里的鸟打光了,又到陶员外的花园去射。陶员外家桃树多,红半个来青半个,长生看了馋不过,就丢下生灵摘桃果。陶员外见他爬树蛮快,摘起桃来像活狲拣菜,就说张举山家出到一个活狲。隔壁王奶奶见长生天天出门打鸟,就叫他张打生。

通州狼山张大圣,两个诨名到如今。

员外看看长生不想读书上进,也就作退一步打算,随他去肩枪打鸟,拾柴划草,只要不为非作歹,就算造化造化。公子见家父不加严管,也就放心大胆,放马上山。他对安童说:“替我去买黄鹰、猎犬、海东青,远处寻山打猎!”

长生骑上银鬃马,四个安童紧随身。

左带强弓如秋月,右插狼牙数十根。

遇到獐鹿放猎犬,看见兔子放黄鹰。

耳听天上飞雁叫,开笼放出海东青。

别的营生他不做,专门寻山打生灵。

那天,来到四平高山。时值严冬,水冷草枯,鸟兽避寒,藏进草丛,一只生灵也找不到。他说:“安童,我们守在这里不要走,等到天黑放火,烧得生灵没处躲。”天色将暗,长生叫安童从山上对下烧,他从山下对上烧。四处点火,八面冒烟,干草遇烈火,四面对上裹。生灵毛羽都烧焦,飞又飞不高,“啪秃啪秃”往下抛。

所有山中禽和兽,在数之内总难逃。

山火一灭,长生催促四个安童收拾。生灵烧得半死半活,个个痛得抽筋拔骨,连安童也骂公子心黑。

四个安童挑不走,马驮生灵转家门。

这许多生灵一时吃不完,就用盐卤腌。剥皮的野兽下盐缸,拔毛的鸟儿梁上晾,张家胜过腌腊行。

第二天才破晓,长生起大早,到四平山去捉烧残的鸟。到那里一看,下了一朝大霜,满山像雪盖的一样。耳边只听:

长生长生你姓张,身骑白马上荒山。

生灵打死千千万,孽障作得像雪山。

雪山低来雪山高,不念弥陀怎得消。

阿弥陀佛千遍念,雪山如用滚汤浇。

长生听了不动衷,只当吹来耳边风,仍旧寻山打猎。除了下雨落雪,一下子打到十月十七——阿弥陀佛生日。这天,西方雷音寺佛老爷做蟠桃圣会,八仙赴会从凤凰山经过,憩在山上着棋消遣。八仙所乘的坐骑——八只仙鹤在前山池边饮水。铁拐李与吕洞宾对奕,其余六仙围观,嘴上还哼棋诀——

车走直路马走斜,炮打当头隔一家。

卒子过河沿路吃,相飞田字仕保家。

长生打猎到此,只听其声,不见其人,找到前山,看见八只红顶白羽高脚鸟,在池边戏水洗澡。一跑一踱,浑身是肉,长生心上不知多乐。随手拈弓瞄准,手里当稳,“嗖——啪秃”——

一只滚落池边地,七只展翅上天空。

八个仙人抬头一望,见到仙鹤启翅,晓得时光不早,就各找坐骑准备启程。何仙姑说我有,吕洞宾说我有,曹国舅说我的不少,铁拐李说我的找不到。他抬头一望,仙鹤拎在长生手上。拐大仙没法,急得跺脚。

长生长生你作孽深,将我仙鹤丧残生。

我与你远无冤来近无仇,何等要同我作对头。

他性子又躁,双脚直跳,对南天门大闹。借来五雷四闪来劈长生的头,要为仙鹤报仇。那天是观音菩萨值雷。

只听“格楞”一声响,惊动观音得知闻。

观音问:“哪个提雷,是何道理?”铁拐李说:“观音老母,是我借雷,去劈张长生的头,替我坐骑报仇。”观音问:“你晓他是何人?”“张举山的儿子呢。”“他的前生父母呢?”铁拐李说:“我不晓得!”“不晓得,你站站好,当心你拐大仙吓倒。

他是玉皇的三太子,皇后娘娘是母亲。”

“圣母,照你这样说,我这坐骑就白白挨他射死?”观音说:“这你不用愁,我来找土地神。当方土地当方灵,少掉东西他帮寻。”土地一变,变作斑斓猛虎模样。头像笆斗,脚像爪勾,眨眼铜铃,张嘴吃人。长生主仆五人见斑斓猛虎扑来,吓得拿仙鹤一丢,放趟子就溜。

跑的跑来奔的奔,海角天涯去逃生。

土地拿仙鹤送到观音面前。观音用灵丹对仙鹤嘴里一塞,仙鹤就睁开双眼;再向仙鹤吹口仙气,铁拐李坐上就腾空而飞。

下界景色无心看,直奔雷音寺院门。

佛祖见铁拐李迟到,就开他的玩笑:“你倒底是人短脚拐跑不快,迟来两个时辰了。”铁拐李气闷闷不作声。佛祖说:“生我的气啦,生气的下次不要来!”铁拐李受了冤枉气,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滴。佛祖哎——

赴会参圣我心诚,与众兄弟同启程。

凤凰山上碰到张长生,将我坐骑丧残生。

多亏观音来搭救,仙鹤才得转还魂。

佛祖哎,泗洲出了张长生,杀生害命罪孽深。

龙华会只好来一次,下次再做来不成。

佛祖说:“该打了呱,玉皇的三太子临凡,不思皈依佛门,反而残杀生灵,罪过罪过!”

若不将三太子劝回心,对不起玉帝和众仙人。

佛祖随时打发云台山鹦哥仙鸟下凡,到泗洲指点张长生从善。

佛祖传下令,鹦哥下凡尘。

来到泗洲地,点化张长生。

仙风一散,对张家花园的树枝上一站,看到长生在晒生灵肉,不由口中就喊:“张长生、张长生,你是仙家后代根,残杀生灵罪孽深,应该及早修前程。”长生抬头一望,“哈哈,我当是人哩,还是只活八哥,弄下来玩玩倒不错!”长生嘴里说话脚下走,隐到一棵枯桂树后面,“啪秃”一弹子,鹦哥冷不猝防,中弹落地。长生抢步上前扑住,摸摸还活的呢。长生觉得蛮好看,就叫安童把鹦哥对笼里一关,替它养伤。

长生出门打生灵,拿鹦哥带了紧随身。

长生杀生灵,鹦哥看得清。

鹰爪与犬咬,个个血淋淋。

鹦哥不忍心再看,但又飞不出牢笼,口中就喊:

佛祖哎,徒弟在笼中遭磨难,你在灵山可知闻。

鹦哥一喊,惊动佛祖。他掐指一算,晓得鹦哥落在长生手中,关进了牢笼。随即召唤各路神仙说:“哪位弟子能去搭救鹦哥出笼,劝长生回心转意?”文殊菩萨说我去,普贤菩萨说我去。观音大士说:“让我去!”普贤说:“三妹子,你年纪比我小,徒弟收得比我多,这个现成徒弟让我去收!”观音说:“二姐哎,这现成师父不好当。长生他杀戮心委实重,你去劝不动。”“三妹,你放放手——

我不拿长生劝回心,算不到龙华会上人。”

观音拗不过普贤,就问:“你从天上去还是从地上去?”普贤说:“回来再告诉你。”

普贤老母下凡尘,观音做拦挡断路人。

观音叫善才龙女变作一个蛮汉,用两颗素珠哈口仙气变成两座大山,一手托一座,对普贤去路上一站,挡她的路。普贤说:“你这蛮汉不知趣,为何搬山挡我的路?”“哎,你这师父独身下山,到哪里去做斋?”“蛮汉,我不是僧人也不是真人,是到东土来劝善的,请你让我走过去。”蛮汉说:“世上只有轻担让重担,空身让扁担,没有搬山让路的道理!”普贤说:“不求你让路,我从山上跳过去!”普贤对上一跳,跳上九霄;善才拿左山对上一托,杵到天角;普贤没能跳过。普贤又从右山跳。善才连忙拿右山对上托。普贤眼睛尖,看准左山与右山的空隙之间,猛力一攻,从山西跳到山东,跳过去了。善才对他没法,观音又来二着。叫善才变作推车汉,推一车油,油篓子用丝棉纸封头。对三叉路上一顿,人对车上一困,呼呼大睡。普贤来到身旁,喊声:“喂,好犬不挡路,知礼莫拦人,你对路中心一困,挡住来往行人,成何体统!”善才假意拿眼睛一睁:“哦,你是出家僧人,出口伤人,是何道理?”普贤自知赶路心切,出言不慎,连忙打躬作揖,招呼不及:“小僧言语冒失,望君包涵,请求让路!”“让路可以,你把我这两蒌油猜准了就让你过去。”普贤问:“怎么猜,你出个题。”善才说:

我这两篓油是满还是空,满的空的在西是在东?

猜中了油篓放你过,猜错了是你少道功。

普贤想了想,猜不透。就说:“你这无赖之徒,耽误人家工夫!”说着,绕车从岔路而过。普贤她——

过了一关又一关,前面有人又把路拦。

前面哪个?是观音亲自变一个讨饭婆。手里拖根枯竹子,臂上挽个破篮子。普贤一到,口中就叫:“僧人师父,今朝你到哪家做斋?”普贤说:“年老婆婆,我不是东土出家僧,是西来之徒劝善人,哪有斋饭你吃?”“哦,师父你既是西来善人,可有灵丹妙药随身?”“婆婆,你要妙药何用?”老婆婆拿裤管一撩,脚膀上害得漆紫烂肿,破皮流脓。说:“我这脚开始生个细痱子,害成现在的老拐子。”“婆婆,你害了多少年啦?”“八十四载,”“你现在多大年纪?”“八十三岁。”“那这疮是胎里生。”“是的。我娘死的时候,留下这根枯竹子给我,说等到这枯竹子开花疮就好的。师父,这枯竹子可得开花?”普贤看看枯竹头上光洁洁,没枝又没叶,就说:“枯竹子怎得开花!”普贤一天挨三缠,缠到天光暗,心想,总不能半夜三更去劝善?回去了。

普贤回转走,观音又抄前行。

回到西天去,两下再谈心。

观音老母先到家,对莲台上一坐,口念弥陀。普贤说:“三妹,你倒定心,还在诵经?”观音连忙站起,假装客气:“啊呀,恭喜师姐,贺喜师姐,你拿长生劝了回心啦,好到佛祖面前加封了!”“三妹哎,我转上一天,还不曾看到泗洲地边哩。”“格呗,你在哪家作客的?”“哎,不要提,东土里的人蛮得出奇。第一次遇到一个蛮汉手托两座山拦我去路,要我回答他哪山高哪山低,我不曾答得出,从山空缝间跳过去的;第二次遇到一个推油汉子又挡住我的路,要我猜他油篓子里是空的是满的,我又猜不准,是绕道通过的;第三次遇到一个年迈讨饭婆,害的烂脚膀,她要灵丹医治。我没带灵丹,她问我枯竹子可得开花,枯竹子是她娘留下的,说只要枯竹开花,烂膀就会好的。你说,天下哪有枯竹开花的怪事,叫我怎回答得出?挨这三人三缠,天色已暗,只好回来,明天再去。”

师姐哎,这几句话在嘴边上怎答不出?

左山不高右山高,油篓子不满到中腰。

烂脚膀要好阎王请,枯竹开花火来烧。

普贤说:“师妹哎,我们真似一母所生,一父所传,我也晓得是这样回答的,就是挨他们缠呀缠,心上有点乱,缠忘了。所以——

仙间不知凡人心,需化凡人办修行。

明天若还东土去,不防君子要防小人。”

七、普贤神争功劝化 遭利箭险伤自身

普贤她二次下凡,随身带上许多法宝,从天上而来!

说动身就动身,飘飘荡荡下凡尘。

仙风一散,对张家门前一站,用引磬木鱼一敲,开口就念:“龙奔深潭,僧奔善门,斋僧布施,布施斋僧,布施我出家僧人,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

安童抬头一看:“哦,和尚师父,你来有什么事?”“安童哥哥,我到张府来化缘的。”“嘿嘿,五忙六月忙得黄汗淌黑汗流,看不到你们和尚道士的脚趾头;现在寒冬腊月没事做,你们倒上门来要钱哩? 赶快走,莫让我主相公出来发火!”“你的主相公可在家?我要见见他哩,请你通报一声!”“师父,我不通报。报呀报,晓你三十门杠发跳!”“你倒底报不报? 如果不报,我拿这门口的石狮对你身上一撂!”安童说“你这鬼和尚,人虽细口气倒不小,你晓这对石狮多重?”“安童,我不瞒你。

昨夜到了二三更,来到你家大前门。

拿这对石狮称了称,一只狮子五百斤重,两只并起是一千斤。”

“鬼和尚,狮子千斤重,你怎搬得动!”“安童,搬动千斤重,全靠我道功,你若不信,我搬给你看。”普贤老母只手一动不费劲,狮子托上手掌心。问声安童:“你可报?若是不报,拿狮子对你头上撂。”安童一见不妙,连忙答应通报。安童想,我对前跑,后脑勺上不长眼睛,假使他偷冷对我后脑上一掼,我不就此完蛋?还是往后退了跑为好!退呀退,看到面前顾不了背后,对门槛上一碰,“碰叮咚”,一个反扳弓,跌得头朝西脚朝东。长生说:“你这冤家竟虚到这种样子,不要拿头虚抛下来!”“哎呀呀,门口一个和尚来化缘的,他叫我向你通报,我不报,他拿石狮搬起来对我头上撂,我吓得对后退了跑的,所以撞了门槛,栽了个大跟斗。”“你可认识他是哪庙里僧人?”“主公,我不认识。”“你不认识我知道的,他是从苏州玄妙观学来的遮眼法,骗得住你瞒不过我,让我去!”长生来到门口。和尚一见,弯腰奉揖:“主相公,惊扰你了。”“和尚,你做什么来的?”“来募化的”。“募化什么?”

一来化你金和银,二要你陪我办修行。

“鬼和尚:你口气倒不小,既要金又要银,还要我陪你去修行。我家现成的山珍海味不吃,陪你去嚼舌根,吃十方哩!安童,替我去,长的拿门杠,短的拿棍棒,

请他吃我五十棒,让他早点滚出去吃十方。”

普贤说:“相公哎,你不要来火,听我说也。

打僧骂道自造罪,诽谤佛法孽障深。

我是佛门经弟子,不是强讨硬要人。”

长生说:“拿石狮搬起来逼人,还不是强讨硬要?!”“相公哎,搬狮子不是吓你是劝你,叫你看看我们修行的人道功可深!你如不信,去替我取一杯净水来,我把狮子舞给你看!”长生说:“啊依喂,真会变甚鬼?”普贤用法水一喷,石狮起身;净水对石狮头上一拍,普贤拿石狮对手上一托。“张长生,化多少银子给我?”长生说:“你能把狮子舞上天,布施你二百两银子。”

普贤拿石狮用左手撂,右手丢,像狮子衔花滚绣球。

右手撂到左边来,如同加官出戏台。

舞得不歇,上了屋脊;越舞越高,撂到树梢。众位,石狮在空中怎留得住?是提天王提住的,托天王托住的。张长生又不晓得是神仙在帮忙,还问:“狮子怎不会喊?”“好,喊给你听听!”刚巧二郎神从这上空经过。

呀呀呀呀喊了两三声,吓坏他主仆两个人。

“鬼和尚,你叫石狮下来我拿银子称给你。”普贤老母用手一招,石狮齐排排对下一抛,一边一个,原地就坐。“长生,狮子下来了,拿银子称给我!”“鬼和尚,我这狮子坐在原地不动,银子给你何用?不给!

我家狮子坐在大门前,寒天梅香坐上晒太阳。

夏天安童坐上乘风凉,狮子得到人身上的气。

算它今朝要上天。”

“长生,你真的说赖话啦?”“不是说赖话,如果你真有道功的,拿我后花园里三年不曾报芽的枯桂树,弄它发芽、开花,我再加你二百两银子。”“那你不能再生赖!”“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决无异说!”

长生前面走,普贤后面跟,

来到花园里,鹦哥在木笼里泪纷纷。

鹦哥见普贤老母一到,口中就叫:“西来兮,西来兮,你要教我脱笼计;若不给我脱笼计,只好枉死木笼里。”普贤老母对鹦哥说:“倒亏你有五百年道功的,竟挨张长生逮在木笼里?我对你说,等他家安童一到,你就在笼里乱跳;对下一困,浑身僵硬,眼睛一闭,装作没气,他就放你出笼的。”鹦哥见安童一到,依计而行。安童一看,连忙向长生通报:“公子哎,不好了啦,你心上一块肉不得了啦!”“奴才,我心上不是蛮好,妖声怪气,没大没小,我晓你的骨头又作痒了!”“公子,不是你身体不好,是你心爱的鹦哥断气了。”“奴才,昨天刮西北风天气冷,我叫你拿笼衣穿好的呢?你不听,是挨冻死的。快去,放出来给它晒太阳!”安童看它是死的,将笼门一开,鹦哥扑扑翅膀对外一栽,飞走了哇!这叫——

鹦哥头上一撮毛,张家木笼赛天牢。

不是叫它脱笼计,怎得腾云上九霄。

不提鹦哥回天去,再讲普贤女真人。

普贤来到花园,只见那株桂树——

枯枝无叶又枯根,三年五载未逢春。

普贤老母向张长生要一杯净水对树上一洒,树就摇摆,再洒一洒,报出芽来。

三杯净水树上洒,满树金花一齐开。

这花哪来的?普贤老母差衔花仙子,接花童子,播花娘子,一时四刻,树上花开得金黄金色。普贤说:“张长生,这下好将银子给我了?”“鬼和尚,这算什么本领,也没得我的本领好哩!你只会移花接木,不会骑马射箭。你若有本领的给我捆在桂树上对你射三箭,射中了,是你没道功,我一两银子也不给;射不中,算你道功深,我再加二百两,总共给六百两。”普贤问:“长生,你是用明箭还是用暗箭?”“明人不做暗事,用明箭。”“离多远?”“一百六十步。”“好,你射吧?”长生吩咐安童用一根粗绳,将普贤老母对树上一绑。

上头捆住喉嗓口,下面捆紧膝盖头。

牛结箍加薄凿扣,收得普贤气吼吼。

“鬼和尚,我射了!”“好,你射来!”长生把弓拉拉紧,弦崩崩急,照准普贤胸膛,“嗖——”,普贤用个挡箭法,射了安童的流火脚。安童“啊呀”一声:“相公,你不曾射到和尚,射了我的流火脚,这下流火破皮,神仙难医。”长生走过来靠普贤近一些说:“鬼和尚,我射第二箭了。”长生拈弓搭箭“嗖——”普贤眼睛一眨,用个遮眼法,箭头对桂树杆上一插,又不曾射中。长生想,倒惹鬼啦,又靠近一些:“鬼和尚,我射第三箭了。”“好,快射来!”长生眼睛定呀定,这一箭想送普贤的命,对准普贤老母的心口“嗖——”,普贤使个定身法。说声定,箭头对地上一钉,又不曾射到。“张长生,射我三箭未中,总该拿银子给我了?”长生不甘心,又耍赖皮说:“我有个怪脾气,买酸醋要饶酱油,买鞋子要饶楦头,你还要饶我一支,射四支。”普贤说:“好的,就饶你一支。”“不,饶一支还带六十步。”“好,不要说六十步,再让你六十步也可以。”长生见再让六十步,他又靠普贤近一些。“鬼和尚,我射了。”

普贤眼睛朦一朦,口里吹阵风,

箭头射个冒天空,吹得无影又无踪。

张长生眼见连射四箭总不曾伤到他一根汗毛,晓得这鬼和尚非凡,就吩咐安童搬弓弄箭,从四面向他放乱箭,看这鬼和尚对哪里变!普贤老母想,我只能变七十二样,

虽说我的道功深,一人怎挡许多人。

今日挨射死花园内,枉修功德到如今。

普贤老母随即念动真言,唤来急风骤沙。立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抬头不得睁眼看,面东不见面西人。普贤使个急崩法,麻绳崩得碎纷纷。

将身来到云端内,眼观园中张长生。

安童拿弓箭搬到园内,抬头一望:“呀,和尚呢?鬼也没有!”长生说:“哈哈,给我用箭吓跑了,乘风逃走了!

拿小小和尚吓逃走,省到我六百两雪花银。”

普贤老母在空中倒叫起来了:“张长生,你又作下一孽了。”

今射我四支箭,难免地狱四重门。

安童说:“相公,鬼和尚神通大哩,上天去了。说你射他四箭,要把你打入四重地狱哩!”张长生手对空中一指:“鬼和尚,有本领再下来!”

射你千千万万支箭,看你可有千万重地狱门。

普贤闻听这一声,心中恼怒八九分。

我与三王妹打过赌的——

不拿长生劝回心,算不到龙华会上人。

普贤老母正在空中发狠劲,下决心想法对付张长生的时候,只见前方一朵祥云缓缓而来。普贤说:“不好,三王妹来了。”观音来到普贤身旁问:“师姐,你功劳不小,将张长生劝在哪山修道?”

三妹呀,韦林县里劝长生,几乎丧我命残生。

他如顽石点不化, 反起祸心杀僧人。

观音说:“我原先叫你让我去的呢,你要抢功收徒哩,怎不把这徒弟收下来!如今,我不是当师姐的面称能:

不拿长生劝回心,算不上南海观世音。”

普贤老母说:“三妹,你莫去瞎子面前点灯——白费蜡,这个冤家是杀戮星,劝不醒。”观音说:“不要紧。我去是善来善劝,恶来恶劝;软来软劝,硬来硬劝,不怕他是铁石心肠!”

八、无奈何再劝不醒 设圈套魂游狱门

观音摇身一变,变作猎人模样,口称是王教师。对坐骑说声变,变一匹银鬃白马;喝声灵芝仙草,变作强弓硬箭;善才、龙女变作安童二人。

飘飘荡荡下凡尘,来到泗洲魏岳村。

马对张家门外树上一系,王教师直闯进门。张员外的管门安童喊:“喂,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哪去?”王教师连忙赔礼:“安童老弟,对不起你,我与你主相公是同行世兄,熟不拘礼。”安童见说是与长生同行世兄,连忙向里通报,张长生出来迎接。

张长生弯腰一礼:“请问尊兄鼎姓大名,贵府何处?”王教师亦一躬到底,还他一礼:“小弟姓王,舍下王家坡。”“啊呀,王家坡离这不远,我怎不曾见识过你?”“张兄,这说来话长。小弟自幼由父母送去山东舅父家读书学法,在那学法三载,访师三载,带徒三载,徒弟又留我三载。

山东过了十二载,才从母舅家转回来。”

来到家中,母亲问我,儿呀,你在外十二年学到些什么武艺?我就回禀父母说,能射地上獐鹿兔,能猎水中穿梭鱼,百步穿杨发发中,天空飞雁见我愁。我母亲一听,只是摇头。她说,儿呀,你这一点本领成何用,比不上张家大相公,他一箭能射十三个金钱眼,丢掉弓箭就用火攻。

张兄,你是高山点灯明头大,井底栽花根子深。

小弟今特来拜访,求兄同山打生灵。

长生一听,喜之不尽,欣然答应。随即分咐厨房热菜炖酒,用生灵肉好好款待。观音想了:我本意是来劝他吃素戒杀的,他倒反过来弄我开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于是就说:“张教师不必客气,我们山东猎户有个规矩,猎人不吃隔宿肉,在哪猎到在那剥,新兔鲜鹿才是好口福。”长生一听,觉得此话有理,随手吩咐安童备马上路。观音见他带安童随身,又想到——

任凭我观音道功深,一人难度许多人。

张教师,我陪不上你,我家安童带到半途中又打发他们回去的。因为今天我们是初次共事,把安童带在身边有诸多不便。如果你的本领比我好,我家安童要笑我;我的本领比你强,你的安童要笑你。最好,我你都不带安童随身。长生说:“遵王教师之命了。”

跟手甩上银鬃马,并并排排上路行。

观音问:“我们今天到哪山去?”“我们这里山多哩。有四平山,凤凰山、清凉山……。”长生说:“论飞禽走兽是清凉山最多。”这下,二人打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好不威风!观音老母想:张长生的手脚倒喜快的。往常打死生灵是他作的孽,今天打死生灵是我造的罪!她这就一路走一路念放生咒:“天灵灵,地灵灵,高山飞走大生灵,獐猫鹿兔归洞去,鸟雀展翅出森林……”

我今到此地,生灵快躲避。

欲避无情箭,远走又高飞。

观音念动真言咒,城隍土地得知闻。

县主城隍,当方土地赶得哨,拿飞禽走兽吆得蹦蹦跳,清凉山的生灵逃得不见一根毛。

二人上山就寻,不见一只生灵。早上寻到中,不曾开个弓。长生说:“王教师,你不是姓王啊?”观音倒吃一惊问:“张教师,我不姓王姓甚?”“你姓邓。”“啊,我姓邓你姓梅,钝和霉,二人碰在一堆,谁也不要怪谁!张教师,你不要心急,我们再等候一刻,让生灵在外吃吃饱,好打进窝鸟。”二人又坐下来等。中午等到晚,麻雀子总看不到一只。张长生早已心烦肺躁,耐捺不住:“王教师,我少陪了,你一人在此等吧!”张长生说走就动身,

跨上银鬃马,加鞭转回程。

观音老母一见:“不对,如果让他回转,下次用金钩总钓他不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颗素珠,用手一搓,仙气一呵,变作三只“黄绿”对松枝上一站,口中就喊:“张教师慢走,生灵进窝了!”张长生回头一望,果然不假,三只黄绿毛羽放光,肥肥胖胖,随手搭弓,准备放箭。观音赶忙上前,一把拦住说:“张教师,慢来,要打这三只鸟,你要拿它的名字叫出来方可动手!”“这,我不认识,叫不出。王教师,你说它叫什么名字?”观音说:“这三只生灵上身是黄羽,下身是绿毛,我们打得住叫绿黄,打不住叫黄绿。我们不妨就以此三只生灵比武如何?如果你打中了,你算我的师父;我射中了,你为我的学徒。”张长生哈哈大笑:“王教师,大概你要拜我为师了!我是——

月明星辰稀,鸿雁归南飞。

算它盘中菜,宴客称珍奇。”

观音问:“张教师,哪个先射?”“当然我先来!”张长生紧带弓,稳准箭,“嗖——”的一射,黄绿对旁边一跃,箭头对树枝上一插,不曾射中;长生换一个方向,第二支对准黄绿的颈项,“嗖——”,黄绿头一低,箭对空处飞,又不曾射中;长生想,今天倒惹菩萨啦,不服气,想射黄绿的蒂都蒂,又放第三支箭。

观音老母吹口风,一箭射个冒天空。

长生三箭未中,心里很不自在。连忙说:“王师父,失手失手,现丑现丑!”观音说:“不必客气,让我来试试看!”长生说:“王师父果真武艺精,赌你射中它眼睛?”

观音老母笑盈盈,我一定依你射眼睛。

黄绿在东南方,观音用箭对西北方瞄。张长生问:“王教师,我还不曾见过物在东箭射西的射法呢,这叫什么法?”“张教师,这叫声西击东,回头得中!”张长生咯咯一笑:“好一个回头得中?”只见王教师手中弓箭一发,土地老爷赶忙把三只黄绿的眼睛对箭上一插,只听“啪秃、啪秃……”三只黄绿往地上一落。观音说:“张教师,你去查一查,可是一箭射穿六只眼?”长生上前一看,丝毫不差,他举手一指:“黄绿、黄绿,你这该死的东西——

我射你三箭都不中,硬要我二人分卑尊。

走上前去双膝跪,师父连连叫几声。

“师父,我既拜你为师,你要拿刚才用的箭法教会我。”“张教师,只要你不嫌我武艺笨,一定教你学本领。”

一支灵箭射上天,名叫蜘蛛牵丝倒挂梁。

张长生平时欢喜拈尖取巧。他对王教师说:“师父,我们把这三只鸟分分吧?”王教师说:“好的,你分也。”长生将两只大的拎在手里,一只小的丢在地上:“师父,你的在这块!”观音说:“张教师,我倒不是要说小气话,鸟是我打的,怎就分得一只小的;要是你打中的,我毛也分不到一根哩!”“师父,你是师我是徒,这一只就算给我作投师钱吧!”“哎,你倒有个搭包礼哩,认我为师还要师父出投师钱,真是天下奇闻!”

二人争呀争,独少钢刀劈开分。

观音说:“我你不要争,三只鸟二人没法分,我们来烧鲜的吃,哪怕你多吃几块肉我倒没意见。”“师父,用什么东西烧呢?”“这你不用愁,我在山东打猎的时候,锅子碗筷随身带的。”“师父,你去拿锅也。”观音老母来到藕池边,扯一张荷叶,放嘴上呵几呵,变出一只荷叶锅。张长生一看:“又没边子又没,这叫什么锅?”

大悲观音笑呵呵,这就叫做荷叶锅。

也是当年观音赐,千古流传到如今。

观音说:“这些东西是我带来的,你去垒灶樵柴!”“师父,我不会做,我在家是饭来张嘴,觉来闭眼,总是安童梅香端来吃请来坐的,今天你权且忙把我吃一顿。

下次拿安童带出门,侍奉我师徒两个人。”

大悲观音忙着去拾柴划草,埋锅垒灶,临到点火烧的时候,观音故意摸摸衣袋:“啊呀,没带火石,烧不熟吃!”长生说:“这点小事在我,我去点火!师父,这里没村没户的到哪里点呢?”“你对四周望望看,哪里冒烟就到哪里去点。”观音用手一指,山脚下设起三户人家,烟囱里青烟袅袅,对上直冒。将善才、龙女变作两位小姐,一家一个在家绣花。自己变作一位年老婆婆,在棉车头摇棉,口念六字真言——南无阿弥陀佛。

张长生见到山下真有炊烟缭绕,就问:“师父,我来过清凉山好几回怎不曾见到山下有村户的?”“你年纪轻,走路不留心,我早就知道这山下有三户叫三家村!

内有三张桌子十二把凳,一家一个妇道人。”

长生说:那我去啦!

下山去点火,观音又设地狱门。

为什么观音又要设立地狱呢?长生将普贤老母绑在桂树射她四箭的时候,普贤曾说过要罚他游四重地狱的。所以,观音是为普贤应嘴,争个面子,设起了四重地狱。

东门设刀山,南门设火坑,

北门奈河桥,西门油锅滚。

长生下得山来,走进东边的人家问:“借个火给我!”善才在那缝衣,眼睛对他一相:“嘿嘿,

外面明不明来昏不昏,你胡言乱语不绝声。

等我亲亲丈夫来看见,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转身向西,见一位小姐在屋里绣花。长生进门:“小姐,到你家点个火。”

哪来的风流浪子人,像个油头小光棍。

我家不是茶馆店,请你立刻滚出门。

依还再向西。一个年老婆婆在家纺纱,嘴上里嗦,念的“般若波罗蜜多”。“老婆婆,请你送个火把我。”“你这冤家,进门没大没小的,叫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送火给你,你倒不折福?要火自己去点!”长生进门到油盏头上去点火。老婆婆说:“这是我诵经的灯盏,不可以到这灯上点。给你一点,我修来的功德还不够你点走哩,要点么,到我家锅堂里点!”观音用沙子、黄泥、木屑拌的三昧真火,看看火蛮旺,用媒纸头一拨,火星对里一滚,点不着。长生就叫:“老婆婆,你家火虚潮的,点不着!”“冤家,是你的媒纸头虚潮的,不是火虚潮!” “格,我怎点不着?”“点不着对里攻哎,用嘴吹风也!”长生他——

一步一爬对里攻,外锅堂攻到里锅洞。

两脚在那扫烟囱,攻得没气不通风。

横一吹来竖一嘘,铁罩子罩得紧箍箍。

长生喊:“婆婆哎,我怎点不到火,灶攻倒了莫怪我!”

高喊婆婆不答应,低喊婆婆无回音。

长生喊声不好了啦——

三家村上出妖怪,晴天白日鬼迷人。

观音说:“你要见鬼了,把点鬼你看看。”她抓一把香灰一,鬼使在他四周乱舞。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观音吩咐善才、龙女变作牛头、马面捉拿他。牛头马面向西,张长生向东,对面一碰,撞了肩膀。“呸,人多不碍路,船多不碍港,哪个与我撞肩膀?”长生问:“二位老兄上哪去?”“哦,到韦林县魏岳村。”长生想,只当此路无人走,竟还遇到同路人。“请问二位姓甚名谁?”一个说,我姓牛名头;一个说,我姓马名面。长生闻听是牛头马面,吓得魂不附体,说声不好了啦,

遇上牛头并马面,入得阴司地府门。

长生惊问:“二位去魏岳村有何贵干?”“奉阎君之命凭票拿人。”“拿、拿哪个?”“拿张长生!”长生吓得稀稀步子就跑。牛头马面一把背住他:“你可就是张长生?”“我、我不是的。”“你叫什么?”“我、我是叫张长生,不过,我与他同姓不同宗,他住河西,我住河东。”“那地府不乱捉人,不是你。”

立刻溜了就动身,快从东门去逃生。

到东门一看,是刀山剑林地狱。看那罪鬼一到,对刀山上一撂,痛得乱嚎。

上刀山,刀千万,犹如春笋,

爬上去,剑穿心,鲜血淋淋。

长生到东门,刀剑地狱门。

你在阳间杀生灵,破肚又穿心。

长生问头儿们:“这刀山摆这块做什么?”“你不识字?这牌子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刀山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长生。”

张长生一听,稀稀步子又跑。“喂,你可叫张长生?”“我,我不是,我叫张打生。”“那地府不错捉,你走开吧!”

依还溜了动身走,快到南门去逃生。

溜到南门一望,火坑地狱。罪鬼对火坑里一撂,烧得浑身起泡。

上火坑,如炭盆,皮焦肉烂,

野狗村,拖了去,囫囵生吞。

打生到南门,火坑地狱门。

你在阳间放野火,如今火坑焚自身。

打生问头儿们:“你们还等哪一个?”

火坑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打生。

打生稀稀步又跑。头儿们一把抓住他:“你可就是张打生?”“我,我不叫张打生,我叫张活生。”“哦,阴间不错捉,你跑你的路!”

依还溜了动身走,赶往西门去逃生。

西门是油锅地狱。罪鬼一到,背去对油锅里一撂,红面鬼使烧火,青面鬼使上灶。

滚油锅,沸腾腾,上下翻滚,

抛进去,无救度,化作灰尘。

活生到西门,见到油锅滚。

如同生灵肉,油煎四翻身。

活生走近一看,啊依喂,罪过哩!问头儿们:“这油锅等何人?”“铁面牌挂在这里,等牛头马面捉人!”“捉哪个?”

油锅不等其别个,专等阳间张活生。

张长生吓得想溜,鬼使们一把背住他,“你可就是张活生?”“不、不,我叫张卵生。”“那你走吧,地府里不错捉!“

依还溜了向前跑,北门到了奈河桥。

奈河桥是一尺三分阔,三丈六尺高,两头铜钉钉,中间滑油浇。罪鬼对上跑,桥身只是摇;要是向后退,马叉要倒背;如对旁边让,蛇狼虎豹又要咬。

桥上罪鬼哀哀哭,无人搭救罪难熬。

长生叫声双亲哎,

可知为儿上山打猎非好事,活活闯进了地狱门。

母亲哎,十月怀胎空养我,三年哺乳枉费心。

双亲哎,枉枉养我成长大,做不到端汤奉茶人。

你们总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谁知一场空欢喜,竹篮担水枉费工。

观音老母想:随你怎样哭,想不修行二字总不来度你。长生又哭了——

我要早听僧人话,免到阴司做罪人。

早知地府有千重狱,我出娘胎就修行。

我今愿解杀生孽,又没师父领头人。

观音说:“妥了妥了,你这才愿修身戒杀,改恶从善!不管怎样,还得要把师姐的面子顾起来。”摇身一变,变作普贤去他家化缘的僧人一样。引磬木鱼一敲,口中念念有词:“龙奔深潭,僧奔善门,斋僧布施,布施斋僧,功德无量,南无阿弥陀佛!”

张长生一看,“啊唷,这鬼和尚不是在我家化缘的,他怎到阎王殿来化缘的?”观音老母又念:“地府阎王有十家,家家为我备早茶。”长生想:这和尚与阎王是亲戚?要不,阎王怎留他吃点心的!

长生一见战兢兢,怎遇上前世里的对头星。

观音又来到奈河桥头,说声道变,奈河桥变样,化作一座金桥。

一头通向阳关道,一头直通到阴曹。

桥头站立仙童仙女,手执长幡宝盖迎接僧人。张长生喊道:“僧人师父!”不睬他。“和尚师父!”不理他。“僧人师父,你可认识我啦?”观音回过头来对他看看,“不认识你是何许人氏!”“哎,你上个月在我家化缘的!”“我们就靠化缘为生,哪认得许多施主!”“不,你帮我拿桂花树弄活的。”“不要说枯树可以逢春,就是人在阴间也可以送他还阳,这些好事我做了千千万,哪记得许多!”“不,你挨我绑在桂树上用箭射的。”“哦,这我记得。你是魏岳村的张长生唷!”“师父,请你小声点,牛头马面在捉我哩!师父哎——

你拿我带了转家门,我千家万当愿斋僧。”

“嘿嘿,我不信你了,当初只许二百两银子还赖得光光的,现在你许了千家万当,只要我将你对家一带,将来你不是赖得更快。你是急来抱佛脚,病来许菩萨的人,不信你骗了!”“师父哎——

开口听出你喉咙里音,就是要我罚愿心。

师父哎,我修心就从今日起,永远斋戒不杀生。

若是以后再杀生,披毛戴角变畜生。”

“长生,你真回心呗,要受佛门三皈五戒!”“师父,不要说三皈五戒,六皈十戒我总是愿意的。师父,哪三皈,你快讲哎。”“三皈呀,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五戒呢?”“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诳语,五戒酒肉。”

三皈五戒要记明,不可违犯一星星。

吃饭想到牛耕地,穿衣不忘纺纱人。

开戒想到罚誓愿,得道要思领头人。

长生说:“师父哎,我记住了。从今以后,决意忏悔前愆,皈依佛法!”长生呀——

你吃常斋我担忧,怕你修行不到头。

如若中途开荤酒,连我功劳一齐丢。

吃斋吃斋要真吃斋,旁人劝你心莫歪。

船到江心把好舵,不被狂风刮转来。

贤徒呀,我善言善语对你说,你要坚固牢落记在心。

师父,你放心——

学无量山上一棵松,三丈六尺透虚空。

十万八千枝和叶,树大哪怕起狂风。

这么,你既诚心修道,我要替你取一个法名,我们今天是有缘相遇,度你修行。

取名叫做裕缘僧,裕缘僧人办修行。

众位,大圣宝卷在这之前

叫张长生,张打生……从此称他裕缘小真人。

大悲观音说:“贤徒,你一人修恐怕难到头,要劝你父母双亲一齐修。拿房屋改成三宝殿,装金塑佛做善堂;骡马畜生放生去,安童梅香送还乡。”

“师父,我一定依你。”“依我?你还有一笔债未还呢!”“师父,我还欠哪个债?”“你呀,这满头的青丝细发要还给生灵!”“怎样还呢?”观音说:

若把生灵债还清,要拔尽青发办修行。

“师父,拔得不痛?”“当初你拔生灵的毛可痛?”“这当然是痛的。”“痛呗就要还痛债!“张长生说:“师父,我不拔!”“不拔,不拔呗随你便,我走了!”“师父,你不能走,要等等我,我来拔。”这下,长生揪住一把发,咬紧牙关使劲拔,一拔“咔嚓”,“啊依喂,师父哎,痛哎!”观音说:“痛也要拔!”长生又揪住一把头发,横一拔竖一拔,也未拔出一根发。叫声师父哎——

我自肉割不深,冷汗总痛到足后跟。

大悲观音想:既然你晓得拔发痛呗,也算你忏悔了,我来替你拔,观音用杨枝净水洒,拔起来虚虚松松。“徒弟,可痛?”“不痛,有点麻辣酥酥。”随手用仙丹一按,鲜血打转。用一块月蓝色布一扎,鲜血溢在上面——

兰不兰来青不青,茄花色扎巾到如今。

两旁善人如不信,家主神轴上看分明。

徒弟,跟我走吧!

眼见青山绿沉沉,青凉山到面前呈。

长生抬头一望,白马对他一声嘶叫。他走到马前:马儿呀。

你也是头顶青天未曾修,背驮日月不抬头。

从此各修前程路,放你到荒山去安生。

裕缘僧人一想,我今斋戒杀生,也去劝王师父回心哩!

裕缘僧人说得轻,观音在云端听分清。

观音仍旧变作王教师在青凉山煨生灵肉,烧得烟绕蓬天,喷脑真香。

裕缘来到王教师身旁。王教师问:“你去点火怎玩到现在回来的?”“师父,我不曾玩呀!”“不曾玩呢,是与人打架的!”“也不曾与人打架。”“你的头发都挨人揪掉了,还赖哩!”

师父哎,你叫我下山去点火,不知怎闯入狱门。

“喔,我叫你去拾柴垒灶呗你不肯,懒见阎王呢,躲到阎王家就不用做事啦?”“师父哎,天地睽睽,冤枉到底。”

我点火来到三家村,晴天白日鬼迷人。

闯进四重阴司府,重重要捉我张长生。

奈河桥上过不去,幸亏遇到出家僧。

若非僧人来度我,今世不得转还阳。

师父哎,我已罚愿戒生杀,全部家当也斋僧。

王教师说:“不要听鬼和尚的话。吃素吃素,干肠瘪肚。为人在则猪头啃啃,死了乘水滚滚,撞到桥桩就算自己的子孙。来,吃生灵肉!”“我不吃。”观音老母捡一块肉对他嘴里一塞,长生“吐吐吐”吐总吐不及。王教师问:“真的不吃?”“一点也不能吃。”观音说:“你不吃我把它放走啦?”“王教师总说的奇怪话,肉总煨烂了也又能放生?”“张教师,这是我山东师传的秘法,把吃剩下的东西随手就放它飞走的。”裕缘僧人说:“这真是少见,请师父作作法看!” 这下观音将“黄绿”的皮对地上一张,五脏六腑对皮里一裹,说声:“黄绿你快走!”

拍拍翅膀伸伸腰,逍遥自在上九霄。

裕缘僧人一见:“啊呀,师父你是仙人啊?”

谁知真神不可道破,一露相就不见面。观音大士使阵风,来到虚空。裕缘他——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观音大士在上空说道:“贤徒,同山打猎的是我,奈河桥上度你的是我。

是我度你转回心,我是南海观世音。

等你修成正,再来度你讨封赠。”

日落西山暗昏昏,裕缘独自回家门。管门安童一看,眼睛发暗。“你这鬼叫化,要千要万,没得哪个化子要夜饭。去去去,走远点!”“安童,我是你的主相公呢!”“不要冒充,我家主相公是白面书生,你是红头光棍,不要在我面前胡混!”“不,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你的主相公!”安童仔细一看:“啊呀呀,大相公呀——

实在不是奴欺主,怎奈面目全是生。”

裕缘来到高厅,拜见父母双亲。张员外见他头破血淋,像个血人,不觉一阵心疼。孩儿呀,

王教师与你同出门,怎惹出连天祸临身。

我韦林县上去动状纸,好为孩儿把冤伸。

裕缘叫声父母大人哎——

王教师不是凡间人,他是南海活观音。

他说我杀生罪孽深,罚我拔发去修行。

双亲哎,我身陷四重地狱门,门门要捉我张长生。

我奈河桥上不得过,愿将家业总斋僧。

张员外一听,说声:“儿呀,为父作得金钱孽,早已回心修来生;如今你又杀生灵,罪上加罪怎超升?我们就依真神之言,拿安童梅香都解散,金银财物大家分。少者替他们成婚配,老者留下管山门——

房屋改作三宝殿,塑佛装金办修行。

朝念千声弥陀佛,晚拜南海观世音。”

裕缘僧人说:“双亲大人,你们在家修,我要遵师父之命,寻访白云仙山去了。”

拜别双亲离家门,白云山上去修身。

白云山峰连天际,青松翠柏郁葱葱,真是仙境圣地。

山路上,弯弯曲曲曲曲弯,裕缘他,曲曲弯弯上高山。

将身来到高山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前山到后山,房屋没一间。只有松柏蔽石洞,避得雨来挡得风,另有玲珑塔一座,身居塔下诵真经。

饥来吞吃松柏果,渴来山泉润喉咙。

众位呀,我不提裕缘修办道,再讲经中另一情。

九、放铁鹞三怪出世 张天师有法无能

当年汉高祖时代每到二月初八是“虚王报”日。这一天,张良放铁鹞取乐。铁鹞放到女人国,一些女人见到男子,一个个眉开眼笑,要夺去跟他们成亲。张良心生一计说:“你们不要争不要抢,把我的奶子养凹了,肚脐养凸了,谁能做得到就跟谁成亲。”这下,一些女人为他朝鱼夜肉,饮酒作乐,天天享福。哪晓得奶子越长越凸,肚脐越壮越凹,女人心想不对,知道上了张良的当,就准备杀他,每人只想吃一块肉,分得一块皮,做个香袋挂在身上,也算是有了男人。张良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又生一计说:“你们要分我的皮可以。不过,我生性喜欢放鹞子,在我临死之前能否再让我放一回鹞子?”这些女人说:“可以,让你放一回鹞子给我们看看?”张良他拣了一个刮西风的日子,把鹞子放上天,他乘着鹞子的尾绳也上了天。这时,韦驮菩萨从上空经过,见到鹞子的绳索是个妖怪,拔出随身的降魔杵将鹞绳一打三段。一段落在西太湖变成铁索精;一段落在通州北门变成顽石精,还有一段落在北海高邮坝变成鲇鱼精。

三个妖精分三处,各在东土苦修行。

三个妖魔成了精,扰乱江山不太平。

哪个妖精先出世?通州北门顽石精。它修行多年,成为石纪娘娘。它半段在土里,半段在地上,当地农夫种田的钉耙用脱了到这石头上去一砧,锄头用脱了也去一筑。砧砧筑来筑筑砧,冤仇作得海能深。妖精是吸甘露细雨日月精华的,天天吸呀吸,四周五十里地方的禾苗得不到雨露滋润,庄稼枯槁无收,百姓怨声载道,怨气冲到九霄,惊动了玉皇大帝,打发哪吒太子捉拿石纪娘娘。哪吒太子用钢叉一戳,叉齿将石纪娘娘穿心而过。

将它丢在东大海,峨眉山下丧残生。

石纪娘娘身上戳穿一个洞,没有死。哪晓镇江一支水,对准金山鹅眉嘴,冲成一旋涡,聚成一团沫。沫越聚越多,地方越积越大,八仙在西天赴蟠桃圣会打转,从上空见到一团黄沫就说,这东西是一大妖精啊!

八仙说话不留心,封作水魔怪妖精。

旋涡水头急,把顽石冲洗成一只大玉镯,对鹅眉滩上一搁。巡海夜叉出来巡海看见了,捡起来套在手上带到宫中。龙王的公主娘娘见到玉镯放光发亮,就向巡海夜叉要过去戴在自己手上。

公主戴了三月整,面黄肌瘦少精神。

那天,公主起身对镜梳妆,看见镜内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自己,一个是男身女相。公主一吓,玉镯对地上一脱,跌成两段,现出一个绝色美女。

双膝跪到尘埃地,生身老母口内称。

公主说:“大胆妖孽,竟敢胡言,坏我名声!”随即大喊:“捉妖啊,捉怪啊”!这时,巡海夜叉在宫外值日,听到公主娘娘喊捉妖,立即回宫相助。水魔妖精向外逃,巡海夜叉对里跑,二人一碰面,水魔双膝落地,对下一跪。叫声——

巡海大哥恩情深,帮我玉镯转成人。

巡海说,你不要走,我们去见龙王爷。龙王掐指一算,晓得一半,说不能拿这妖孽放走,放出去要招祸的。就对巡海说,你是单身汉,她是孤独人,

我来从中把媒做,你们二人配成婚。

巡海跟水魔成婚,只有年把光景就怀孕在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生下双胎。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妖精还生妖精。生下来落地会跑,浑身长毛。一个取名叫胡立,一个取名叫胡鬼。

两个妖精后代根,总在水府里长成人。

此话丢开,再讲北海鲇鱼妖精。它抬头一望,是成宗皇帝端坐金殿。“好哇,当初你与我同修一道,是师兄师弟,如今你身居皇位,独掌乾坤,我还埋没在北海高邮,隐姓埋名不封我神职!我来跟你作吵,拿你高邮坝拱倒,看你江山可牢!”于是它在高邮坝下也筑起龙宫洞府,用眼睛一眨,翻你的高邮坝脚;尾巴一挤,高邮湖见底。

高邮坝一倒水连天,黎明百姓哭哀哀。

地方官着百姓筑坝,忙上一夏。才只几天,坝又翻腔,里面向外泛泥浆。开始碗口大,后来箩口大、盘篮大……,越泛越大,“轰隆隆”豁出去一丈八。

二次倒坝不得了,高邮邵伯变汪洋。

广陵王吓得没主意,赶奏表文送进京。

成宗皇帝接过告急表文一看,吃惊不小。连忙撞钟击鼓,召集满朝文武上殿。问声:“众位文臣武将,谁能去广陵高邮擒妖治水?”

三百文臣二百武,总像泥塑木雕人。

吏部天官执笏当胸,上前三拜:“启奏我主万岁,江西龙虎高山有张天师道人,他吃了皇上俸禄是专门拿妖捉怪的,此时不用,等待何日!”万岁随用圣旨一道,召张天师入朝。

天师奉皇命,路途急急行。

只为擒妖事, 连夜赶进京。

张天师来到金殿,拜见成宗天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应召见驾!”成宗天子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张爱卿,召你非别,只因高邮坝下妖精作吵,淹没良田,民成饿殍,召你前来安抚社稷!”“万岁,您解解罗带放宽心。

提到拿妖两个字,是我传家旧营生。”

万岁就问了:“爱卿,你去高邮降魔呗要带多少兵马,多少法宝?”“万岁,我自带照妖镜,斩妖剑,朱砂三钱,佛表三张,黑狗血三滴,净笔一支。而外,再请钦赐三千御林军助威!”

这下,张天师校场点兵。马用山东赤兔马,兵用河南御林军。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二九十八春。

老兵弱将都不用,个个是擒龙伏虎人。

刀房里发刀,箭房里发箭,旗房里发旗,枪房里发枪。一龙旗、二虎旗、三面百脚旗,四面埋伏旗,五员将官旗,六合浑天旗,七星北斗旗,八方玲珑旗,九龙降魔旗,十面大堂旗。旌旗开路,兵马随行。

号炮连天上路行,惊动南海观世音。

大悲观音一算,知道张天师奉皇命捉妖。她想,论张天师的道术之高,降一个小小鲇鱼妖精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鲇鱼妖精被张天师降伏,我徒裕缘僧人就失去创绩立功求得成宗皇帝敕封的时机!哎,这一功不能让张天师抢去!

观音来到北海高邮,对鲇鱼身上一站,鲇鱼陷下去几丈。鲇鱼精说:“圣母,我又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要我丧生?”观音问:“你可知张天师领兵前来斩你?”鲇鱼说:“小妖不知,望圣母赐一条生路!”观音说:“求生路可以。你拿眼闭起来,头埋下来,我将你踩入青沙底下十八丈,张天师的照妖镜就照不见你,斩妖剑就斩不到你——

等我裕缘徒弟修成正,带你到南海坐莲台。

再讲张天师带领三千兵马,浩浩荡荡来到高邮城安营扎寨,将高邮湖围得水泄不漏。又指令地方官高搭祭台,自己登台,步罡踏斗,画符讷咒,用朱砂狗血喷洒鲇鱼妖头,斩妖剑、慑妖符作法三天,也现不出妖精的一点影子!张天师说:“这倒怪了,妖精逃哪去了?”他又用照妖镜四下照看。对东照见扶桑国,向西照见昆仑山……;上望九天仙女过,下看水底青沙流,也见不到妖精一根毫毛。天师说:“此妖道功小,见我符水法宝,已化为乌有了。”于是,河港官又着百姓搬土筑坝。

男子筑坝挑成痨,女子提饭泪纷纷。

高邮坝筑得如铁桶,张天师收兵回京城。

京城打起逍遥鼓,百姓唱起太平歌。

总说张天师神通大,当今天子笑呵呵。

鲇鱼妖精深埋青沙底一年,百姓相安无事。来年,“谷雨”刚过,雨季来临。大雨像瓢泼,小雨不断滴,一下落到端午节。这下,湖里水满,海里浪大,鲇鱼妖精活了水,从青沙底下用一个鹞子翻身,立时海水奔腾,湖水翻滚,漫过高邮坝,水没泗洲城。

兴化盐城也遭难,百姓逃荒泪纷纷。

地方官用鸡毛文书火烧角——

连夜催马上皇城。

成宗天子拿鸡毛文书拆开一看,龙心大怒,只指一指:你大胆天师,诓骗圣上,欺君盗功——

小小妖精总降不下,枉吃俸禄到如今。

遂用召文一道,将张天师召入午朝,

用上重枷锁,押入天牢做罪人。

十、揭皇榜降魔伏怪 裕缘僧讨封显圣

鲇鱼妖精作吵,百姓生命难保,圣天子忧心如焚。遂撞钟击鼓,召集满朝文武。六部大臣就启奏了:“万岁,我们文官只能动笔,武将只会拖刀,哪个能去捉妖?

要能除妖保太平,张挂皇榜选能人。”

这下,将皇榜张挂到十三省,各州府县总知闻。不论你是何等人,哪怕是拾柴划草,掮枪打鸟,操腰箩说好,只要能降妖伏怪,男到七岁封官职,女到十二受皇恩,没有这双高妙手,不要走进午朝门。

皇榜挂在午朝门,看榜官看得紧腾腾。

众位呀,不提午朝门外挂皇榜,再提修行裕缘僧。

观音老母见时来运转,随即来到白云高山将裕缘僧人度到通天银河脱过凡胎换仙胎,带到御宰台参拜玉帝。玉主问:“观音弟子,他是何人?”观音说:“他就是你的三太子转世修成。”“哪里出世?”“韦林县魏岳村。”“哪里罚誓?”“泗洲城。”“在哪修成?”“白云高山。”玉主说:“如此嘛,该敕封了。”

魏岳村上裕缘僧,魏岳禅师你当身。

泗洲城里罚誓愿,泗洲大圣受皇恩。

白云仙山修正果,国世皇菩萨受香烟。

玉主又赐他禅杖一根,御钵一樽,袈裟一件,法华经一卷。

观音老母又将他带到王母宫,求王母娘娘重封,并赐他钻天帽、腾云鞋、聚风带、慧眼镜和百般仙法随身。观音又想:光有天皇封,没有凡皇封,还是不成功。要讨凡皇封,只有到凡间立大功。于是将泗洲大圣带到京都皇城去揭捉妖榜文,奉旨去降伏鲇鱼妖精,治平高邮水患,才能立功,讨得皇封!

泗洲大圣来到午朝门外,对皇榜下一站,抬头观看皇榜。看榜官对他相相喝道:“这里不是小户人家篱门,大户人家前门,也不是县太爷的衙门,你这个小小僧人,站在此地作甚?”泗洲大圣彬彬有礼,一躬到底:“启禀老爷,此地不是张榜集能,降妖伏怪吗?”看门官道:“你有何能?”

泗洲大圣一个旋风三丈六,拿皇榜揭在手中说道:“请速速奏与天子万岁,允贫僧入朝见驾!”看门官一见,岂敢怠慢,随即奏与成宗天子。万岁传旨:

出家僧人听封赠,钦赐圣僧入朝门。

泗洲大圣得封圣僧入朝,就一步三拜,拜上金殿。成宗天子开口问道:“你家住何地,姓甚名谁,修悟何山?”“回禀万岁,贫僧是——

姓氏西北风,法名度虚空。

修行白云山,降妖讨皇封。”

万岁一听,说道:“圣僧既有拿妖之术,需带哪些法宝随身?”“万岁,贫僧亦需朱砂三钱,佛表三张,狗血三滴,净笔一支。”万岁一听,不大相信。说道:“这是张天师的故伎,不行、不行!张天师也是用这些法宝,妖毛不曾拿到一根,反而祸害了良民百姓!”圣僧禀奏:“万岁免费龙心,毋用置疑,这叫各有各法,各庙是各庙的菩萨。

贫僧不拿高邮坝治太平,愿伏皇法不求情。”

成宗天子龙心大喜:“圣僧真有如此道功,要带多少兵马相助?”“万岁,贫僧素来皈依佛门,不熟兵法,到时自有天兵相助,妖孽就擒。”

泗洲大圣奉皇圣旨来到北海高邮,高搭醮台,祭天三日,念诵法华真经,惊动东海龙王发三千水兵前来相助。他用慧眼镜一看,照见鲇鱼妖精端坐假造的水府洞宫,在那闭目养神。大圣用禅杖一震,变作一条青龙,潜入鲇鱼的水府洞宫与妖精斗法。大圣似蛟龙入海,鲇鱼如猛虎下岗。大圣布天门阵,三千虾兵守天门;鲇鱼设套龙圈,圈圈锁住青龙身。朝上杀吞云吐雾,对下杀海水翻腾。鲇鱼妖精妖道深,三千水兵守不住门,它用尾巴一鞭,高邮坝底见天。大水往上涌,真是洪水如猛兽,来势不可挡,三千水兵被冲得东零西散。大圣喊声不好了——

妖精道功彼来深,我还差它二三分。

师父你在南洋海,徒在急中你可知闻?

一声怨气冲天,惊动大悲观音,知道泗洲大圣敌不过鲇鱼妖精,立刻驾起祥云来到北海高邮。仙风一散,对醮台上一站:“贤徒,有我到此,你胆大心宽!”这时,大圣与鲇鱼正斗得不可开交。鲇鱼越战越有劲,青龙法术欠三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降擒之力。观音大士喝声住手,小青龙对上空一钻,鲇鱼正想抬起头追赶,观音大士往下一站,踏在鲇鱼妖精身上,如负万座高山。妖精说:“真神,这么重我怎驮得动!”观音说:“妖孽,驮不动你熬住点!”

一个熬字改了姓,脚踏鳌鱼观世音。

从此鲇鱼改名鳌鱼,

拿它带到南洋海,永世不准眨眼睛。

观音大士将鲇鱼脱层壳,给大圣入朝请功讨封。泗洲大圣送走师父又登台念动法华经,召请东海扒沙符使,涨沙将军,虾兵蟹将扒的扒,推的推,百里沙石推成堆。良民百姓男不知女不晓——

连夜筑起一座高邮坝,万顷良田保收成。

大圣得胜回朝,献上鲇鱼妖壳,成宗皇帝龙心大悦:“圣僧,尔为当朝治水功臣,愿领文职还是愿做武将?”“万岁,提到做官,我出家人不贪。”“这不,赐你金银。”“万岁,提到发财,我万万不来,伏乞万岁准僧一请。”“圣僧,请者何求?”万岁呀——

天牢里罪人赦一半,钱粮国课减三分。

张天师道人免治罪,官封原职回山门。

贫僧别无他求请,赐我神职度黎民。

成宗天子不知封他何种神职为好,正欲与左右殿臣商议,玉皇大帝将后续封神榜用穿云箭送到成宗皇帝的金銮宝殿。成宗一见,开口就念:——

圣僧前来听封赠,泗洲大圣治乾坤。

大圣谢过龙恩,退后百步,辞朝回白云高山。

他在午朝门外望一望,通州山岭放毫光。

大圣一阵仙风来到白云山上,依还端坐玲珑塔下诵经。观音在虚空叫道:“贤徒,你不去东海通州登山显圣,还在此作甚?”大圣说:“师父哎——

欲去通州显神灵,丢不下玲珑塔七层。”

观音说:“你把它背了随身走嘛!”“师父,玲珑塔这么重,我怎背得动?”“噢,我来替你作法!”

大悲观音吹口风,玲珑宝塔变蒸笼。

徒弟你背它随身带,好到通州显神通。

大悲观音一算,从白云山到通州要经过如皋地方的桑果河。桑果河河宽水急,河上没桥,大圣身背宝塔不能过河。于是就打发张班鲁班下凡在桑果河上造桥。桥才只造好,泗洲大圣来到。大圣站来桥头一看,桥虽高大,还怕经不住玲珑塔重压。就问:“木匠师父,这座桥可经得起我从上过?”“鬼和尚,不要说一个人,

千军万马总好走,何在乎你黄胖小僧人。”

大圣说:“你且慢夸海口,让我跑过去再说”。大圣将左脚对桥上一踏,桥身响得吉吉呷呷。“哎呀,你身上的东西分量太重,不能上桥!”大圣退后两步,丢下两座蒸笼,用脚一蹬,四边生根,变成两座歇脚墩。

也是当年留古迹,歇脚墩流传到如今。

大圣依还上桥。才只对上跑,桥身只是摇。张班、鲁班赶得哨,对河里一跳,用肩膀一人托住一个桥墩。大圣来到桥中间一顿,桥桩陷下去九寸。大圣问:“师父,是你的力大,还是我的法大?”鲁班说:“僧人师父,我的力也大,你的法也高。”

取名就叫力法桥,四十五里到如皋。

鲁班仙师仔细一望:“哎呀,我还只当是一般僧人,哪晓他就是泗洲大圣。真是枉长一双铜铃眼,有眼无珠不认人!”急得用画匙对眼珠上一插,插瞎了自己一只眼睛。

从此闭上一只眼,独眼弹线到如今。

大圣肩背玲珑塔,经过荒滩,走过草场,带看带跑,来到平潮。平湖对东奔,来到唐家村。大圣一看,唐家村有陈、马二姓的祖坟葬在一块活龙地上。陈家后代要出皇,马家后代要出帝,如果两家都出皇帝,两皇相争,江山必定大乱,百姓不得安宁。大圣就托梦给地方官开凿三十里河道,把活龙地改掉。哪晓活龙地土活的,白天开,晚上涨,天亮时分原复旧样,河港开不下去,大圣变作民夫来到河港工场说:“今晚收工的时候,我们把千百把钢锹插在河里过夜,不准老龙翻身!”哎,这一着还就灵哩。待到半夜子时刚过,初交三更,只听“咔嚓嚓”一声,老龙翻身,斩成十三段。后来——

三十里河口也开成,十三节龙灯到如今。

三十里河口改造了活龙地。陈家不曾做到皇,出到一个陈都堂;马家不曾得天下,出到一个马探花。

大圣来到海边,只见五座高山相连,屹立在他的面前。他想,我上哪座山呢?对左一望是马鞍山,向右一看是剑山,对前一望是军山,对后一望是黄泥山,还有一座无名山,前低后高,控江濒海,山峰奇秀,古木刺云,是一座好山。大圣肩背玲珑塔,直奔这无名山而去!他来到前山一看,见一老和尚在那诵经。这个和尚把箩样大的木鱼敲得剩个框框,斗大的锤子敲得剩个柄榔。大圣想,这老僧道功深哩!于是取出慧眼镜一照:啊,原来是个老狼精。他走上前去叫声:师父哎——

你在此山修道功,借块地方我暂安身。

老狼对他一看,心上盘算:啊,是一个小秃,我等候几年才守到这块肥肉。就说:“前山不空,到后山去!”大圣跚跚步子向上跑,老狼就放声嚎。这一声大嚎,唤出了狼子狼孙一大淘,呲牙咧嘴,要吃大圣的肉。大圣随手掐根灵芝草,变作许多花花帽,一路抛散。小狼见了花花帽好玩哩,就去抢帽。拾起来对头上一戴,不小不大,每狼一个,还多一个。老狼赶来说:“多一个给我!”一群狼子狼孙头戴花花帽,个个舞呀跳,高兴得不得了。老狼问:“你要借多大的地方?”大圣说:“我只借片衫之地。”“什么片衫之地?”“喏,我身上披的袈裟大的地方。”老狼想,衣衫大的地方没多大,且借给他。说:“你拿衣衫摆下来划一块地给你。”大圣拎住袈裟一舞,城隍、土地帮他一箍——

全山箍得紧咕咕,还多一片衣小。

大圣用禅杖一敲,狼子狼孙痛得不能直腰;大圣念动法华经,花花帽箍得狼子狼孙头上冒青筋。一个个喊:“真人哎,救命啊!”

高抬贵手饶性命,放我们回家见娘亲。

大圣便问:“家在哪里,娘在何处?”老狼精用手一指:“喏,在山中间的树脚下。”大圣走去一看,只有碗口大的一穴洞。大圣说:“我不信,你们这么大的身块怎得进?”“不,我们能变小的。”“变给我看看!”这下,一个个打滚,驴子大变成犬儿大,犬儿大变成猫儿大,猫儿大变成松鼠大。“霍落霍落,”对洞里鱼贯而入。大圣又用禅杖往里揩,一个个对里直栽。老狼说,让我数一数,可有这么多!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个。嗯 ,总进来了。大圣说:“我也到你家去玩玩哩。”老狼想,在外弄不住你,吃不到你,进了我的家可以定心吃你的肉。于是就说:“真人,前面请!”大圣说:“你家的路我不熟,师父你前面请。”老狼放心大胆,领先而进。大圣待老狼进得洞去,将肩上剩下的五层玲珑塔放下来,对洞口上一顿,平平正正,洞门塞得密密层层。老狼对外一看,乌漆黑暗,喊声:不好了

我大狼占山数百春,未曾遇到对头人。

此番道门被堵塞,我千年道功化灰尘。

这下,老狼在洞里求饶了:“真人,何时放我出去?”“容易的,等我在你狼山上断了烟火就放你出来的。”“那半夜间如果断了烟火也要放我出去了。”大圣说:“这要从我接受烟火的时候才能启算。”为此,留下偈文——

泗洲大圣最为尊,身镇狼山治乾坤。

金炉不断昼夜火,玉盏常明万载灯。

狼山不断香烛火,狼精不得出洞门。

大圣收拾好狼精,安定了百姓,一心想把这山修成江东名山,于是就云游四海,医民治患,感动地方官宦,豪绅富士前来朝山进香,香火日益旺盛。山上只有玲珑塔五层,缺少禅寺让大圣定神入座,地方官又奏本进京,成宗皇帝发下缮银万两,大兴土木,建造前山门、钟鼓楼、大佛殿。从此满山楼台亭阁,画栋雕梁。

又造巍巍大雄殿,大圣入座受香烟。

泗洲大圣仙登狼山显圣,名驰四海,百姓求子得子,求财得福,求医得消灾,求功名得俸禄,此话暂且不表。

水魔妖精在东海水府将胡立、胡鬼两个孩儿抚养长大,想到要去通州报仇。她对丈夫巡海夜叉说:“当初我在通州北门受人敲敲笃笃,砧砧筑筑,这种凌辱之仇,我不能不报!

拿两个孩儿交与你,我到通州去找仇人。”

巡海夜叉说:“妻呀,你别去了。自古道,冤家宜解莫宜结。到那里,如报仇不成,反倒惹火烧身,自找苦吃。若是去祸害百姓,被龙王爷知道,龙主也不容情,不如就在家安守本份吧!”水魔说:“你只知守份守份,不想雪仇洗恨,困在这水晶宫到何年何代超升!此番我去报仇得成,就在通州立庙显圣,若不成,回来——

搬动四海三江水,淹没通州一座城。”

水魔妖精上岸,来到通州北门一棵银杏树下栖身,她昼没夜出,吓坏北门众多行人,寒寒热热病缠身。

仙丹妙药医不好,呜呼哀哉丧残生。

这下,北门的老百姓闹起来了。说北门外面出妖怪,黑夜暗星鬼迷人。闹得家家户户未晚且将门户闭,日出才敢出外行。

得病人家哀哀哭,云集到狼山求真神。

大圣菩萨用慧眼镜一照,哦,是水魔妖怪精上岸作吵,扰乱社稷。大圣他随即下山扮作乡间走方郎中,肩挑药担,手摇串铃,走街串村送医药,消灾祛病抚良民。

药到病除人心定,妙手回春显神灵。

这时,韦驮天尊从通州上空经过,见到北门一棵白果树上杀气腾腾,妖雾弥漫,他定眼一看,是一妖怪附于树身。他抽身将降魔宝杵往下一鞭,

哗啦啦一个响雷阵,白果树打得碎纷纷。

水魔妖精见势不妙,将身潜入东海水府与巡海夜叉合计,到龙宫里偷了一副水桶。这水桶是一件宝贝。叫——

小小水桶尺多高,五湖四海一担挑。

她要淹掉通州城,让大圣香火受不成。

龙宫失了一副水桶,龙王知道不好,随手着虾兵蟹将寻找。说:“我这一副水桶是旱来放水,涝来收潮,能容三江水,五湖一担挑,哪个偷去必定要惹事!”一个甲鱼精跑来禀告:“龙王老爷,我见到水桶挨水魔娘娘担走了!”龙王掐指一算,晓得水魔妖精偷了上岸,去跟通州百姓作对!龙王立即晓谕狼山大圣,要他提防水魔上岸卖水。大圣随即着县主城隍,当方土地托梦给四城良民,叫大家小户要备足三天用水。三天以后有个女子挑水上街,百姓不能买她的水,如果买了她的水,全城老少要成淹死鬼。一个晓谕传得快,全城老少都当心。三天之后,真有一男身女相的女子挑水来啦:“卖水唷,卖水!”

东街叫到西街卖,南城叫到北城门。

肩膀担得酸酸疼,利市不发一分文。

水魔妖精把水担对十字街口一歇,心上发急,说我这一担水没人要,只好对十字街上倒了!大圣随即将袈裟、御钵、禅杖带了随身,来到水魔妖精面前:“女子,这一担水可卖?”“卖!”“卖多少钱?”

要得生意成,我十成当八成。

早上要卖二十四,现在只要二十文。

大圣问:“可愿把水挑送到我家里?”“送到哪里?”“我师父在狼山管香火,送到狼山上。”“不去、不去,狼山大圣与我是前世的冤家今世里对头,我不送去!”“那就送到西门可行?”“行,离这里有多远?”“不远,二三里路。”水魔妖精挑起水担跟着大圣后面跑。跑了二三里路就问:“可曾到啦?”“不曾呐,还有五六里哩!”水魔妖精听说还距五六里,知道是受骗了,就说:“不送了,把水倒给你!”大圣说:“不愿送,就倒给我吧!”大圣用袈裟对地上一摊,御钵对下一顿,平平正正。“女子,在你倒水之前,我是腌菜烧咸粥——有盐在前,倒漫出来我不怪你,倒泼出来我不饶你!”水魔想,你这小小钵子想装我江湖大海的水,不漫出来才怪哩!就说:“一言为定,决不倒泼出来!”水魔提起水桶往下倒,一桶倒到底,御钵还不曾够铺底。水魔一见不对,晓得遇上对手,连忙说赖话:“还有一桶不卖了!”“不卖呀?俗话说,说卖堂屋地,连夜拆不及,不卖也得卖!”这下两人扯住水桶争呀抢,溅出了一水点,

一个水点溅开花,西门冲起个白汤湖。

大圣菩萨手脚哨,拎起水桶往湖里撂,立时长起一座氽氽庙。水魔妖见计失败,就耍胡赖,抽出扁担就打和尚。这下,水魔用扁担,大圣用禅杖,立时就开仗。水魔边打边退,大圣紧追不舍。众位,水魔不是打不过大圣败阵而退,她是想把大圣引到东海边,打他下海。大圣呢,要拦截她,不让她向东海逃跑。二者混打一场,胜负难分。大圣眼见快到北门离海边不远,晓得在岸上难以取胜,脱口就喊——

师父哎,通州百姓要遭难,你在灵山可知音。

大悲观音肉跳心惊,知道大圣在通州遇敌,战不胜水魔妖精。随手带了善才、龙女来到通州北门,用手一指,在大圣与水魔交战的路旁设下三间茅屋。开一爿饺面店。善才上灶当烧煮,龙女店前任走堂,观音变作一位年老婆婆当管家。这时,水魔与大圣正打得起劲,杀到观音的面店门前。观音站在门口用手向大圣一招,大圣知道是师父来了,就放下水魔直奔面店而逃,水魔乘兴就对面店里追。大悲观音一把揪住水魔说:“女子,你可怕羞?”

自从盘古及到今,不曾见到女子打僧人。

水魔说:“老婆婆,我与这个和尚素不相识,请婆婆不必多心。”观音说:“他是我的穷鬼外孙,你们既不相识,为何要两下撕打,想必是我外孙的不是?”“老婆婆,他既是你的外孙,我就告诉你听听,给我评个理!”她说:“我也是个穷女子,手上没钱用,挑水为营生,你外孙买了我的水不给钱,还把我的水桶甩掉,你说怪我还是怪他?!”观音说:“小姐哎,男子是盆火,女子是盆水,为女子的火气要放小点,我外孙有不是之处,老娘来赔你礼!”说着,就对里喊:“端一碗面来给这位小姐压压惊。”这碗细面是观音菩萨用鹦哥衔的铁索变的。善才在锅上束呀束,落呀落,盘上满满一碗。龙女连忙从灶上端出来说:“大嫂你不要客气,吃碗热面点点饥唷。”

一碗水面细柔柔,干子百页做浇头。

恐怕有点铁性气,又加酸醋和酱油。

水魔妖精腹中饥,一碗面用筷上去几叉几绞,倒有半碗下肚了。连三想到嚼,一嚼“咔嚓”,“哎呀,你这面里怎有沙子的?”“嗯,新打磨子不曾刷,磨起面来石沙夹,今朝请你包涵点,下次请来吃好面。”水魔想,不管它好与丑,吃饱了再打!哪晓得水魔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是个直肚肠,鹦哥铁索又有垂劲,上头吃,铁索从肠里倒漏下来了。

大圣连忙弯下腰去扯住铁索头,观音走过去帮收碗,从碗里抓住一个铁索扣——

两人齐往中间收,水魔妖精皱眉头。

观音回转南洋海,大圣拖她上通州。

东街拖到西街,南街拖到北城,十字街上来经过,就像叫化子调活狲。

南来北往的人像看灯,还不曾见过和尚拖女人。

大圣把她拖到城北门,手里拖得有点疼,对一口枯井台上一顿,水魔妖精以为是一口有水的活井,就想——

我水里长来水里生,得水就可转家门。

于是她发狠,对井里一滚。大圣说,你要下井,就让你去!他用禅杖一梗,水魔对井里一滚。是口枯井无水,大圣用水魔挑水的铁扁担穿进铁索对井上一横,铁索扣对上一绕,拿她对井里一吊,水魔妖精急问:真神哪,

拿我挂在枯井里,何年放我转家门。

大圣说,快的——

扁担头上生丫枝,放你妖孽转回家。

妖精说:“我这是铁扁担,怎得生丫枝哩?”大圣说:“那好,

扁担头上开红花,放你出来享荣华。”

事有凑巧,陈百万员外请了十几个做短工的农人在田里锄棉花草,厨房里做面烧饼送到田里给锄草的人当上茶吃的,做烧饼的娘子手段高,她是——

谢家娘娘指头尖,做起烧饼照见天。

苍蝇衔动团团转,蚂蚁搬到树洞边。

梅香将烧饼送去对田头一放,说声:每人一只,不能多吃。谁知锄得快的人先到田头,他头尖眼快,拿两个烧饼卷在一起当一个吃,锄得慢的人迟到田头,走过去一望,一个也无项。没有吃到烧饼的人急得撒野,揪住多吃的黄毛丫头就打,哪晓得他打人不在行,一记打了她的性命堂,遭了人命啦,事情闹开了,报到通州知府衙门。

州官身坐一顶轿,仵作子骑马紧相跟。

红黑帽衙役十六个,来到尸场锁犯人。

州官来到尸场离鞍下马,察看尸场。衙役跑得黄汗冒冒,将红黑帽子脱下对枯井上扁担头一撂,吹风纳凉。水魔妖精在井里见到就叫了——

真神哪,扁担头上开红花,怎不让我享荣华。

妖精见无人理睬她,就在井里翻腔,捣动泥浆,冒上半天。一班衙役吓得手足无措,捡起帽子对头上一戴就溜。大圣菩萨扮作僧人走来对妖精喝道:“扁担头上一无丫巴,二无红花,你何以作吵!”官州就问了:“僧人师父,这井下是何物兴妖?”“知府大人,这是一水魔妖精,她与通州百姓有仇,要发水淹没通州百姓,被狼山大圣降伏压在这枯井之下。如今她又作吵,要大圣放她归海!”府官说:“不能放,放出去通州地方不得太平,等到明年三月初三大圣菩萨圣诞开光,我去参拜大圣,放炮显威。

轰掉狼山一个角,塞掉通州北城门。

枯井压在石城下,妖精永世不翻身。”

来年三月初三州官发动百姓搬土运石,拿北城门一塞,水魔压得不见天日,在井下哭起来了。

可恨哪,我遭泗洲张大圣,压入通州北城门。

一来拆散我亲夫主,二来丢下胡立胡鬼两亲生。

我万年大计成乌有,千年道功化灰尘。

胡立、胡鬼听到母妖在井下呼喊,对狼山大圣顿起报复之心。他们兄弟两个作法,设法变一条船,在海里拦截香客,想断狼山香火。香客坐上他的船,行到江心,他眼睛一鞭,船底朝天,香客丧身鱼腹,吓得江南人不敢上狼山烧香。大圣菩萨在狼山之巅看好了的,认定是水魔的后代在与他作对。大圣也就扮作一名香客,乘坐他的船,船行到江心,他用禅杖对舱中一插,听凭你妖魔眼睛多眨,船身动也不动!胡立胡鬼晓得不妙,就对海里一跳,想脱身逃跑。大圣喝声:二小妖道,往哪里而逃!然后用御钵到海里捞了两杓。

一杓捞上一块条石,一杓捞上一个石鼓。大圣说:“冤家,先是你载我,现在我反要载你啦,送你远乡去!”

扯篷摇橹动身走,来到北海徐州城。

徐州城南正在造迎春桥。为何叫迎春桥?徐州地方只迎春不打春,所以叫迎春桥。桥造得将好,大圣用手指一点,断掉一个桥枕,石匠没法装套,眼见和尚船里有一块条石,倒很合适,就问:“僧人师父,你这船上的条石可卖?”大圣说:“我们出家人素以积善为本,不作生意买卖,如你看中成用,我就送给你修桥补路,方便众生。”石匠见和尚愿送桥枕,真是省时省工又省钱,打灯笼火总寻不到这种好事。工匠搬了去往桥桩上一顿,四平八稳。妖精问大圣:拿我压在桥身下,何年何月来放我?大圣说:“容易的,

等到徐州打了春,放你这冤家转家门。”

是么,徐州地方只迎春不打春,妖精永世也不能翻身,地方也就永久安宁。

大圣依还又动身,行到南京石头城。

南京正在修城楼。城楼修得将好,猪子精一拱就倒,而且是今天修明天倒,修上几年总修不好。这猪子精哪来的呢?当初,观音菩萨到南京去,试看南京有多少孝顺父母的人。她变成一个老太婆,开了一爿汤团店,那时南京卖汤团的,只此一家,所以来买的人非常多。

凡是来买汤团的人,观音菩萨都要问一句:“你是在这里吃,还是带回家吃?”人家要带回家吃,她又问一句:“带回家给哪个吃?”人家就说了:“你问这些做什么?”她说:“这有个讲究,要是给父母吃,就要花三个钱买只小的;要是拿回自己吃,或给小孩吃,我劝你花一个钱买三只大的,小的是素的,大的是肉的。”人家想,当然买大的合算,所以大家都买大的。

有个人叫见遭瘟,专门惹事捣蛋,他想,小的贵,大的便宜,便宜没好货,这里面一定有名堂,我今天不妨买贵的吃。他去买汤团了,观音菩萨照样问他:“你是买给哪个吃?”见遭瘟说:“这你不用管了。”观音说:“不,你要买给父母吃,我卖小的给你,三钱买一只;要是买给自己吃,卖大的给你,一个钱买三只。”见遭瘟说:“你只管卖团,何必多管这些,我就是要买小的自己吃!”观音菩萨说:“那不行,不卖小的给你。”“为什么不行?我偏要买小的吃!”二人吵起来了,见遭瘟把案板一掀,汤团都抛到街上。

这时,对门豆腐店走来一只猪。南京人养猪,不是关在圈里,而是放在外面跑来跑去的,猪可不管大的小的,一口一只,一下吃下七八只,还在地上拱了寻吃。原来小团里面包的是金丹,给父母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这猪吃了许多小汤团,长得特别快。一天长个头,三天像小牛,最后成了猪子精。猪子精食量大,到处拱了寻吃,拱呀拱,攻进了城楼底下入地九尺,到四更天饿了就拱得要吃,头一摇,城楼就倒,所以朱太祖下旨修城。这时,狼山大圣来到南京,见此情景,用慧眼镜一照,是猪子精作吵,就托梦给朱太祖说:“要得楼修成,必向沈万山借聚宝盆。聚宝盆里盛满猪食料,埋在城楼下,让猪子精在地下永远吃不了,它就不摇头拱城的。”朱元璋把梦中之语给详梦官一圆,觉得此梦有理,就宣旨向沈万三借聚宝盆。沈万三见圣命难违,也就答应借给皇上。不过,他只肯借给皇上用一夜,到明晨五更天的时候必须送还,朱太祖说:“好,敲五更鼓送还!”六部大臣就向皇上进言了,聚宝盆埋下城楼,不好拿走,五更天还不出宝盆啊!况且您君无戏语,不可食言,这怎么是好!朱太祖说:“这很容易,传旨下去,从此南京不打五更是了!”

大圣菩萨想,有办法了。他扮作工匠将船上的石鼓搬来往聚宝盆下一衬,聚宝盆对石鼓上一顿,城楼对聚宝盆上一镇,胡鬼妖精就问:“大圣真神,几时放我出去?”大圣说:“快的——

南京打了五更鼓,放你妖精转家门。”

它哪晓得,南京从此只打四更不打五更,石鼓妖精永世不得翻身。这叫——

徐州不打春,通州没北门。

南京不打五更鼓,沈万三要不到聚宝盆。

水魔妖精母子分三处,一个个不得回家门 。

再讲西湖铁索精。铁索精与鲇鱼精、水魔精同是当年张良放铁鹞的鹞索绳,被韦驮神一鞭三段,身落三处,是干姐妹相称。铁索精知道两个干姐姐都被狼山大圣镇伏,心中万分气愤,发誓要为干姐报仇。她说——

不为干姐雪仇恨,我在西湖也难安身。

她来到狼山变团火,从四周对山上裹,烧掉狼山就让我。她想得倒蛮好,就是做不到。大圣菩萨在西门白汤湖边守好她的。妖火一亮大圣菩萨用禅杖一梗,火球对御钵里滚,“吱——”,火被白汤湖的水灭掉啦。妖精对御钵里一伏,现出原身是一根铁索。妖精眼睛一闭,又生诡计,说:“真神哎,你不要害我,愿意替你管香火。”大圣说:“好哇,你既顺我,我来封你。

要你重修心,不准在狼山上眨眼睛。”

妖精她可听话?不听,表面替大圣管香火,骨子里盯好了山下的香客。她见香客上山,只用眼睛一鞭,香客就七窍生烟,跑不动上山烧香,都坐在山下讨水吃。大圣说,你这妖孽,钻到我身边来作怪!走过去用手一挤,拿妖精的头挤了朝里。

身子朝外面朝家,斜里斜巴看巷车。

狼山大圣降伏了三大水怪,安定中原,声扬四海。

风调雨顺民安乐,江淮大地富收成。

他又想到,父母还在家修道呢。就仙风一闪三千里,云头落下魏岳村,替父母双亲脱了凡胎换圣身,到玉皇面前讨封赠,封为圣父圣母。

家庙敕封为大圣殿,端坐莲台受香烟。

京都皇城一些风流才子,孔门书生,就将张家的甜中之苦,苦中之乐,降妖伏怪,造福黎民,一情等因,

写出一部《大圣卷》,讲经说法劝善人。

大圣菩萨年纪轻,不曾留下大圣经。

众位听了《大圣卷》,胜到狼山了愿心。

从此,轰动了三洲泗洲人,兴化、盐城、如皋、靖江人,不分春夏秋冬,善男信女,跋山涉水,登舟步行,径往通州狼山敬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狼山香火日夜不熄。

大圣菩萨是泗洲人氏,泗洲地方来的香客,狼山上的和尚称他们是大圣老爷的娘家人,和尚对他们格外亲热厚待,替泗洲人点烛焚香,件件送到佛前,而且不收香火钱。靖江人去狼山敬香的人比泗洲人多,香烛纸马近不得佛前,都把和尚和管香火的收了去变钱,发大圣菩萨的财。这下,靖江人商议商议,合计合计,说大圣菩萨是靖江人,靖江人是菩萨的娘家人。哪晓得如皋人也帮靖江人争,总说菩萨是靖江人。管山和尚想,靖江、如皋的香客多,山上厚待不起,就用姜黄纸条写一告示贴出——

菩萨天天受香烟,我们天天收香钱。

不管哪洲哪县人,此后认钱不认亲。

泗洲人见了告示不服气,就与和尚争理,说菩萨是我们的,你们靠他发财,我们拿菩萨对家抬,抬回去管泗洲地方。

大圣抢到泗洲去,不在狼山受香烟。

这样,狼山成了空山空殿,百姓没处烧香,和尚收不到香钱,就扶乩求玉皇大帝降旨。玉帝发下婆娑木一株,从东海氽到狼山脚,狼山主僧捞起来雕塑成神像身,又向地方乡绅豪门募化金钱,铸一紫金头,身内按上金脏银腑。

婆娑树身紫金头,一尊塑像狼山上留。

真身还在泗洲城,神灵在狼山应人求。

成宗天子为方便百姓朝圣,下谕各州府县——

造成大圣殿,塑起大圣金容相。

普天同敬好烧香。

                                                陆满祥 演唱  

吴根元、姚富培 搜集整理

香山观世音宝卷

第一册

三炷香,设经堂。同赴会,赐寿延。——圣谕

佛前焚起三炷香,设立延生圣会堂。

拜请诸佛同赴会,西池王母赐寿延。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儿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典劝善人。

人留儿女防身老,草留枯根等逢春。

孔圣人留下仁义礼智信,孝悌忠信劝善人。

说者,诚心斋主合同会友意欲到南海普陀进香,无奈山遥路远,跋涉艰难,故而虔诚打扫净房,设立古佛经堂,上供佛祖金容圣相,呼唤弟子前来对圣宣讲——

讲开一部《观音卷》,胜到灵山了愿心。

宝卷初卷开,拜请佛如来。

树从根上起,花从叶里开。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大众齐和佛,降福又消灾。

宝卷初卷开,劝人要行善。

积德前程远,存仁后步宽。

众位呀,宝卷是部劝世文,忠孝二字劝善人。

今日开讲《观音卷》,字字行行说分明。

话说周朝末年,列强称雄,互相征战,兵连祸结,闹得鸡犬不宁,野无净土。那时西域兴林国却呈太平盛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成西域各邦领袖之称。这位国王姓婆名伽,年号妙庄,是一位明贤圣主。朝中文有刘钦,武有赵震,八大近臣,辅佐妙庄王统领三千里国土,四百余万黎民,男耕女织,各安生业,真可谓国强民富,政通人和。

国正人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大国年年来进贡,小邦岁岁拜明君。

疆无强寇国无魍,刀枪入库庆太平。

妙庄王身为一国之主,富乐尊荣,勤政爱民,自不必说。正宫皇后名叫宝德,也是个贤良之妇,与妙庄王十分敬爱。但是,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她与妙庄王已逾不惑之年,膝下尚无子女,三宫六院,至今亦无生养。这正是战乱年岁争江山,太平盛世想天伦。妙庄王无子传宗接位,时常闷闷不乐。一天,他对宝德皇后说了:“当年,寡人南征北战,吃尽千辛万苦,才取得一统天下,指望子孙承守,繁荣帝国。而今我等年近半百,嫔妃虽多,均未生得太子,朕心十分烦恼,不知梓童有何感想?”宝德皇后就说了:“万岁,自古有言,和气致祥,乖气致戾。想必我们当年东征西伐,多行暴戾,杀戮生灵太多,有违和祥之道,所以生不到太子接位。但此究系何因,臣妻还不敢妄言,望我主再与谋臣细议。”

妙庄王听了皇后话,时时刻刻记在心。

那天,妙庄王坐殿,群臣见驾,共议国事完毕,众臣退朝。妙庄王复又唤回刘钦、赵震二位文武大臣。刘、赵二位大臣见妙庄王复召,乃执笏当胸,匍匐金阶,口呼万岁,伏乞妙庄王降旨。妙庄王步下金阶,双手将刘钦、赵震扶起说:“二位爱卿,你们看——

东华门里文官走,西华门内武将行。

正阳门中无人走,独少王子共王孙。

万里江山无人继,少个传宗接位人。

假使老龙归沧海,一统江山要闹纷争。”

刘钦当即启奏:“万岁,此事虽关重大,但龙心不必忧虑。欲求太子传宗,亟待我主大发慈悲,广结良缘——

求得天和并地合,修到太子坐龙廷。”

“爱卿,孤家要做什么好事,方可得子?”文相刘钦奏道:“臣闻西岳圣帝十分灵验,凡有祈祷,皆有果报。我主只要诚心斋戒沐浴,差礼部官前去祭祀,命僧道两班设坛举醮,各拜七天求子大忏,悔悟前愆。倘若志诚感天,求得一子,江山有继,可解万岁为国为民之忧。”

妙庄王闻奏,心中大喜。遂又复问:“赵爱卿,你是武将,有何高见?”“万岁,我与刘丞相所见皆同。不过,除了求得天作之合,还需求得地利人和;欲求地利人和,望我主张挂皇榜,晓谕各州府县——

监牢里罪犯减三等,钱粮国课减三分。

阵亡将士重抚恤,贫民百姓富三春。”

妙庄王闻言,欣然准奏。这下,妙庄王差礼部侍郎,虔备香花果品,红绸素缎,贡香大烛,到西岳圣殿,请僧道两班拜求子大忏。

念的念来唱的唱,钟鼓声声拜经忏。

佛道两家奏表文,总为妙庄王求子孙。

同时又将皇榜张挂到各州府县,敕令各州府县衙督察力办。正是一个雷阵天下响,黎民百姓尽知闻。各地监狱将犯死罪的改活罪,犯重罪的改轻罪,轻罪的改无罪,含冤入狱的完全平冤昭雪。对庶民百姓——

一两银子交七折,一斗糙米完七升。

总说皇上开恩典,修功积德求子孙。

格么,人有诚心,佛有感应。佛老爷知道妙庄王广结良缘,施恩众生,皆为求子继后。不过,佛祖也晓得妙庄王乃嗜杀之君,不应有子,注他绝后。只是他有忏悔之心,亦当寻个善报与他,赐他一女,让他无子有女是了。想罢,打发玉女将青钱星唤来,叫它立变,变作牡丹花一枝,一阵仙风,飘进宝德皇后宫中。宝德皇后梦见牡丹见爱,摘下对头上一戴。

皇后戴上牡丹花,六甲怀孕上了身。

早不育来晚不生,四月初四巳时辰。

彩女报到妙庄王面,娘娘生了女千金。

妙庄王一听,龙心大喜,莫非佛祖感应,赐我先花后果。彩女去报的时候,妙庄王正在御书房看书,他高兴得将书本一合,就以书字为题——

取名就叫妙书女,是我龙胎凤骨生。

俗话说,只愁不生,不愁不长。妙书女长到三岁,皇后娘娘还是生不到太子,妙庄王不免心躁意烦,思绪万端,又与宝德皇后讲了:“梓童,孤家好事做了不少,怎有花无果的?”宝德皇后听懂妙庄王的意思,是为生不到太子而心神不安。遂说:“依臣妾之见,好事还是做得太少。”“还有哪些好事要做,说与孤家听来。”皇后说:“要做的好事多哩。天下有很多老而无妻的鳏夫,中年丧夫的寡妇,幼而失去父母的孤儿,老而无子的独身,他们为鳏、寡、孤、独,此四者,天下之苦民也。你可否传旨下去,命各州县城——

东门造座养济院,南门建个育婴堂。

北门筑起尸多陵,西门造幢清节堂。

中央戊己土一方,造座惜字义书房。”

“造养济院作甚?”“百姓中有许多无儿无女孤寡绝嗣之人,年轻力壮时,能勤辛苦作忙到饭吃;年纪老了,牙齿掉了,手不能动,肩不能挑,无子养老,出门讨饭,总摸不着路跑。我主呀——

年老无靠没处蹲,养济院里去安身。”

“育婴堂何用?”“世间有许多达官贵人,富有乡绅,金银财宝用不了,娶上三妻四妾,指望有个亲生儿女接代。哎,这等人眼望穿了,心想空了,头叩扁了,也生不到一男半女,唯独那寅吃卯粮 ,衣不周身,无钱养活儿女的人家,他倒是抛抛滚滚,子孙满堂,送也送不走。这些苦儿的父母,受尽劳累,中年夭亡,丢下的儿女无人抚养。有的有父没娘,等于钢刀缺柄;有的有母无父,好像大树无根。我主呀——

钢刀无柄怎成用,树木无根怎生存。

穷人家子女欲求生,育婴堂扶养他长成人。”

“什么叫尸多陵?”“尸多陵的俗名叫乱坟场,又叫义地。乡间有许多穷苦人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种的是富家的租田。死后无葬身之地。也有一些肩挑小贩,逃荒讨饭的人,途中遇有不测,路倒猝亡,暴尸荒野,无地埋葬。我主呀——

穷人死了没地埋,尸多陵里可葬身。”

妙庄王接着又问:“清节堂又有何用?”“我主,你可知道世间有多少年少后生,妙龄小姐,过早成婚,残害自身,成了十七嫁夫十八守寡的妇人。那些殇了丈夫的年轻寡妇,公婆大人说,儿子都殇了要她作甚,把她扛嫁出去,为小儿子婪业。有的公婆大人虽不强迫儿媳改嫁,但有一些油头光棍,拈花歹人,要去藤缠孤树,强占为妻。愿改嫁的寡妇还好,不愿改嫁的只恨自己命苦,发誓终身不嫁二夫。她独身无人帮,生活无依靠,想不通就投河上吊。我主呀——

年轻寡妇难生存,清节堂中去修身。”

“梓童,义书房又作何用?”“世上有钱有业的人家,对子女娇生惯养,养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贪图玩耍,读书不求上进。先生教,他跟着闹;先生住嘴,像滑石上泼水,过而不留。哎,穷人的孩子,缺衣少食,自恨不识字的苦,恨气要读书。但请不起先生,交不起束,只好替父母看牛斫草,图个温饱,所以,沟头岸坎上埋没了很多有用之才。我主呀——

收容乡间穷儿女,义书房里习诗文。”

妙庄王听了宝德皇后的进言,十分欣喜,觉得这是个修身治国之道,于是一一准奏。皇榜张挂到各州县,老少人等笑开颜。孤寡绝嗣的人说,阿弥陀佛,这是皇上求子的布施,我们老有生路了;无田无地的人说,阿弥陀佛,这是皇上修心,我们死有葬身之处了;穷苦人也说,阿弥陀佛,托皇上的福,我们的孩子有书读了。举国上下一片阿弥陀佛声,阿弥陀佛得知闻。阿弥陀佛掐指一算,晓得一半。说,兴林国妙庄王又在求子了。罢罢罢,难得他一再虔诚,就赦免他三分罪过,再送他一女,可招文武二位附马,助他安邦治国。于是又打发白玉星临凡,仍旧变作一枝牡丹,按落宝德皇后怀中。

宝德皇后心欢喜,二次怀孕又随身。

这次怀孕何时分娩?二月二十一日,生下来又是一位千金。宝德皇后说:“彩女,不要向皇上报,去惹万岁发躁。”彩女跑了哨,走上龙廷就报:“恭喜您万岁,妙书公主有了亲妹妹了。”这时,妙庄王正与众大臣观赏八佾歌舞。那琴声悠扬,舞姿窈窕,歌声悦耳,甚为欢乐。妙庄王听彩女报说妙书公主有了亲妹妹,不觉也是一个佳音,就以音字为题。

取名叫作妙音女,到老终身不改名。

此后,妙庄王想想倒恼恨起来了。孤家做了这等好事总生不到太子,莫非是命中注定,天意绝我!罢,不重江山,专修来生。这就降旨工部大臣在御花园内修造一座宝和大殿,塑起三尊古佛——无量寿佛、无量相佛、无量状佛,妙庄王每月初一、十五亲去拜佛。宝德皇后说:“我主,你修么我也陪你修。”嫔妃见宝德皇后修,她们也修;宫娥彩女见皇宫里的人总修,她们也吃斋念佛。

满朝文武都念佛,京都成了净土庵。

六部大臣启奏说:“万岁,你一人兴邦,众臣治国,万民守土啊,兴林国光是都城里的几个人吃素修道,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下面千百万子民都在吃荤,总在杀生,街上有屠户,山中有猎户,乡间有牧户,屠夫把猪羊拖了去——

活跳牲口上刀砧,鲜血淋淋丧残生。

猎户上山,见到走兽用箭射,见到飞禽放黄鹰。

鹰爪箭伤连心痛,作下孽障罪不轻。

万岁既是积阴德,举国上下戒杀生。”

妙庄王准本,传旨下去——

养鸡不准满街放,鹅鸭禁止下河塘。

酒肆改作茶水店,屠夫改业磨豆浆。

捕捉禽兽问斩罪,捞鱼摸虾坐班房。

王法如雷,哪敢违抗!那些年啊,猪羊六畜老死了,挖个泥坑埋掉,无人敢宰,也不再养;鱼鳖虾蟹,无人捕捉,塞满河塘,爬上岸来。

多年螺蛳成妖怪,山中野兽长成精。

地府收不到生灵魂,森罗殿上起灰尘。

凡间生灵生的多来死的少,地府里轮回受阻挠,生死进出不平,阎罗天子吃惊。

提起乌笔写表文,报与玉皇大天尊。

玉帝拿表文一看:“啊,是阎罗王告妙庄王,告他阻碍轮回,扰乱阴阳。”俗话说,龙王管水,阎王管鬼,阎王没得鬼管么还做底高阎王呢?所以阎罗王发躁,向玉皇大帝掼乌纱帽。玉帝见此吃惊不小,遂玉磬三响,召名山洞府,九洲五岳的大仙到御宰台议事,查敕此案。西岳圣帝说:“玉主,兴林国妙庄王无子接位,在我境下广结良缘,求佛送子,佛祖因他杀生太多,注定断其后嗣,后来见他忏悔前愆,乃送他二女。而今妙庄王夫妇及满朝文武修行,举国上下戒杀,仍然是为积德求子,别无他图。怎奈又碰撞阎君老爷的呀?”

“啊,原来如此,善哉善哉,妙庄王可悲可贵!”玉主说:“既然宝德皇后也修身求子,不妨召她前来作法。”玉主随即打发金童玉女手执长幡宝盖,脚踏五彩祥云,飘然来到宝德皇后寝宫。此时宝德皇后正入梦乡,只见长幡宝盖一闪,皇后的魂魄乃随仙而去。

飘飘荡荡升上界,灵霄宝殿面前呈。

众位,灵霄宝殿上的座席是分等次的。道功深者列前,浅者列后,依次入席,不得误座。对此,各仙早明惯例,井然入坐,并无乱序。而宝德皇后是初来乍到,不明其例,跑去对七世慈航道人位前一坐,玉帝见了,知她不懂殿上规矩,也未加责怪。唯慈航道人居功自傲,心上有些不快,于是站起身来伸头过去看看她是何人,敢肆无忌惮坐在我的面前!一看呀,是一位丰姿艳丽的女流,不免心上一动,对她呲嘴一笑。这一笑不打紧,被玉帝慧眼察觉,顿时怒不可遏:“嘿,你这小小慈航,竟在灵霄宝殿上目无天规,蠢动凡心,戏我凡主宝德皇后!

调戏皇后该有罪,触犯天条不容情。

天宫凡间没你蹲,押入地狱做罪人。”

太白星君赶快向玉帝叩头,帮慈航道人求情:“玉主,慈航轻戏宝德皇后理当问罪,但要念他修行七世不易,可否免入地狱,贬他脱胎凡间,再世修身,圆满他的道业。”玉帝一听,觉得此谏有理。太白星君接着又奏:“这里宝德皇后正要太子继位,不如就让他下凡做妙庄王的太子。”玉主说:“老星君哎,此言差矣!

七世慈航有邪心,怎可让他投男人。

若再坐上金銮殿,要糟塌天下女千金。”

“玉主,不容慈航投托男身,可以抽龙换凤变男为女的呀。”玉帝听了,甚觉是好,随将慈航道人唤到变相台,一变二变,人形出现,变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童男是何面目?皮肤漆黑墨塌,绿豆眼睛直眨;浓眉高鼻,像尊锅底菩萨。童女什么样子?眉如初月,眼似双星;玉面含笑,口如樱桃。玉主问宝德皇后:“千岁娘娘,你爱童男还是爱童女?”皇后问:“玉主,爱男何说,爱女怎讲?”玉主道:

“爱上童男得太子,爱上童女生千金。”

皇后当然要童男啊。不过,她一见那童男的怪相,眼睛就发暗,看都不敢看。就想——

我是龙胎凤骨生,要笑坏朝纲武共文。

她对童女看看,雪白粉嫩,眉目端正,越看越喜欢。随手将童女对怀中一抱,宝德皇后就神志杳杳,玉体飘飘——

手舞足蹬翻个身,睡意朦胧把眼睁。

原来是场南柯梦,一身香汗湿衣襟。

次日清晨,宝德皇后赶忙起身,梳洗完毕,速到妙庄王面前奏禀梦境,一一说与妙庄王细听。妙庄王速将详梦官召来说:“朕已修行六载,未得因果,今夜皇后梦游天庭,见到一个怪男一个俏女,玉帝令其挑选,皇后乃择美而爱之,抱住一位美女,你看此梦是何征兆?”详梦官在妙庄王面前不敢胡言,遂照实而说:“万岁呀——

张网捕鱼得大利,针钩钓虾拨是非。

梦得童男生太子,梦得倩女是千金。”

妙庄王本意是讨详梦官吉兆,指望生得一子传宗。不料,详梦官的耿直忠言,反惹得妙庄王泼出一盆无名怒火,直往身上烧来。妙庄王只指一指:“大胆庸儒,人说春梦反之,爱女得男,爱男得女,你却期望寡人无子,江山让给异姓,岂不招罪!左右殿官听令,将他扯下官服,摘下冠戴——

官职削得干干净,押入天牢做罪人。

假使宫中得太子,立问斩罪不容情。

若是皇后生闺女,官封原职出牢门。”

详梦官含冤下狱,暂且不提。再讲宝德皇后此次怀孕上身与上两孕的经受不相同。这次怀孕上身,只要饮酒吃荤,腹中就隐隐作疼;若是食用素茶素果,皇后蛮有精神。

一连忌荤九个月,腹中疼痛要分身。

贵人出生拣时辰,二月十九巳时生。

生下来又是一个闺女。妙庄王就想了,虽不如我所愿,也是寡人行善修得来的。

取名叫她妙善女,当作明珠掌上珍。

妙庄王乃出赦文一纸,把详梦官赦出天牢,官封原职。再说妙善公主在皇宫出世,容貌非凡,十分可爱。左手有三点朱砂痣,右手有科罗印影一颗,是难得的美女标记。宝德皇后见爱,亲自为她穿戴。哪晓得三公主不识惯,吸到奶水要呕吐,穿上绫罗泪满腮,两手乱扯,啼哭不已。宝德皇后倒心疼起来了。冤家哎——

你出世不吃娘怀乳,九死一生命难存。

彩女说:“千岁,你不用愁也不要哭,我们乡间村户人家的小孩,也有与三公主的景况相似的。孩儿的母亲身体瘦弱,奶水不足,孩儿不饱,只是啼哭要吃,他们就采树头浆果,或用砂糖拌粥给孩儿充饥,倒也养得发发禄禄,蛮好。”宝德皇后说:“既是如此之好,你们替我拿点散碎银子上街去买点果品回来试试看,她可吃?”妙善公主吃到素果,一口一个,手里还要拿上一个,不饱不饿,真正好过。彩女又说了:“千岁娘娘,公主不肯吃奶末,奶是荤腥,生丝绸缎也是荤货,所以,五荤上身她就乱抓乱扯,不愿穿荤货衣料。”皇后说:“可真如此,你们替她换用棉布衣裳试试看哎!”

妙善穿上棉布衣,眼张眼识笑嘻嘻。

彩女教她做游戏,“点点螺螺虫虫飞”。

所以有人说观音菩萨在娘胎里就吃素。出世吃奶素,修道吃净素,封了神职度人还吃素。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妙书公主长到十二岁,妙音九岁,三公主妙善六岁,妙庄王想到要请御师为她们训蒙,读书学艺了。

一天,妙庄王坐殿与众朝臣商议:“众位爱卿,孤家身无太子,三位公主现已年届学龄,必须请一位女师教她们攻书习艺。你们哪位卿家有此能书善艺之女,送来宫中施教?如有,孤家是先召后封,厚禄相待。”这下,文官望着武将,武将看看文官,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家有此文、艺两全的才女可入宫胜任。殿上一片寂静,鸦雀无声。这时,西京洛阳礼部尚书陆清起身,执笏当胸奏道:“微臣有一小女,名叫凤英,年方二八,在家略习绣艺,浅攻诗文。万岁呀——

若不嫌她才学浅,愿伴皇姑习经纶。”

妙庄王见奏,龙心大喜,乃出召书一纸。

召请召请三召请,召请西京陆凤英。

皇命钦差背圣旨,晓夜不停赶路行。

钦差赶到西京洛阳,转弯抹角来到陆清家府门前。钦差官自小有训:“立不中门,行不履阈。”遂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管门安童答曰:“子为谁,何人也?”“吾乃奉皇上圣旨到此,敢请向贵府通报一声。”安童听说圣旨到,不敢怠慢,飞速报与蔡氏夫人。蔡氏夫人一听,喜笑哈哈,随即吩咐安童——

沐手焚香整衣戴,大开朝阳两扇门。

一来迎接皇圣旨,二接差官两个人。

蔡氏夫人将皇命官迎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而后焚香掌烛,跪读圣旨。

见旨如见君王面,二十四拜见当今。

圣旨上下看完成,心中欢乐八九分。

蔡氏夫人将陆凤英小姐唤到膝下说:“你受十载寒窗苦,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今天子所生三位公主,无师训蒙,如今圣旨临门,是召请你去为三位皇姑教书授艺。凤英,此是你的福运,也是我们陆氏门第之荣耀!”

陆凤英听到这一声,思前想后暗思忖。

“爹在朝中伴君主,母在家内管门庭。

如今我再到皇城去,放心不下您老母亲。”

蔡氏夫人说:“我儿,你此言差矣!君命不是家信。家信可误,君命难违,你替我速速进京,母亲我年事虽高,精神尚好,况且家中还有安童梅香照料,你去放心就是了。”这下,陆凤英整顿书箧衣箱,打好大小包袱,拜别慈母——

身坐一顶四人轿,随同钦差上皇城。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问取鱼情。

晓夜行走不耽搁,赶到京都帝皇城。

皇命官先将陆凤英送到他父亲陆清的衙门。他们父女相会,喜乐相庆,弟子不必赘述。

次日五鼓皇登殿,陆清带女入朝门。

妙庄王对陆凤英小姐一看,和颜悦色,温良恭谦,十分喜爱。就问:“陆凤英小姐,孤家召你为皇女启蒙训读,传技授艺,有何见说?”陆凤英当即叩头三拜,谢主隆恩。

小女虽然才学浅,愿陪皇姑习诗文。

妙庄王喜之不尽,步下金阶将陆凤英扶起,当殿就封——

陆凤英小姐听封赠,闺阁御师受皇恩。

宫娥彩女伴送陆凤英来到玉扇宫中拜见宝德皇后,皇后唤出三位公主面见御师陆凤英。陆凤英未等皇后开口,走上前去先向皇后行君臣礼——

先拜皇后千千岁,又拜皇姑三千金。

三位皇姑起身还礼——

先拜三尊无量佛,再拜御师陆凤英。

陆凤英小姐将三位皇姑一一扶起说:“不必客气,免礼免礼。”回过身来又禀宝德皇后:“千岁,我来教皇姑读书么,是先学经文,后习绣技,不知千岁尊意如何?”“先生,一切遵从师命,三女当洗耳恭听。”

陆凤英小姐年纪虽然轻,做事蛮精明。她选在二月初一是个黄道吉日开学。

开蒙教的闺门训,三从四德铭记心。

三位公主唷——

高读能像鹦鹉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天星下凡,读书不难;腹智心灵,读书聪明。先生教上文,她们能知下文;教到哪里,识到哪里;识到哪里,就熟记到哪里。正是——

三位皇姑读经文,先生只作领头人。

陆凤英见三位皇姑聪明,心中万分高兴:“皇姑,我再教你们绣花。”彩女备好五色绒线,大小银针。陆凤英手执绷子绣架,说了——

说起难来真可难,开头要绣凤凰戏牡丹。

雄鸡司晨近旭日,青松挺拔立高山。

绷子上面咚咚响,绣花容易配色难。

桃红柳绿梨花白,菊黄紫罗配天蓝。

芳草回春依然绿,梅花五福自然香。

在技法上要能——

三针挑个蚂蚁足,四针绣个桂花芯。

五针绾个金铃子,六针勾个活麒麟。

绣个金龙必是蟠玉柱,鲤鱼定当跳龙门。

公主呀,地上花鸟绣不尽,天上要绣八仙神。

拐李葫芦道法高,钟离执扇驱恶妖。

洞宾身背青锋剑,倒骑毛驴张果老。

国舅手执阴阳板,湘子云中吹玉箫。

仙姑喜饮长生酒,采和花篮献蟠桃。

皇女呀,上界八仙绣分明,再绣螳螂去招亲。

螳螂东京去招亲,壁虎子领头做媒人。

金蝉脱壳忙奏乐,织布娘子来送亲。

暴眼睛蜘蛛张罗网,稳笃金刚捉苍蝇。

教了一月又一月,教了一春又一春。

一直教了三载整,陆凤英想到转家门。

陆凤英小姐在玉扇宫中教书三载,一直不知家中老母身体可安,家道可顺,心上忧虑不悦,时常暗下泪水。三位皇姑见了就说:“先生,你在宫中有甚不顺心之处,尽可向学生讲来,不必背地流泪。

若是三餐茶饭淡,另调厨子美味添。

如果宫中嫌孤寂,御花园中可散心。”

“皇姑哎,我吃的珍馐百味,穿的锦绣罗衣,日子过得再好也没有。终日陪你们习文弄艺,有讲有说,倒也不觉清闲孤寂。只是——

人家皆有兄弟妹,唯我是父母一独生。

父在朝中事君主,操劳国事难分身。

母亲在家守清静,独生一女又离家门。

我三年不曾回家转,忧心忡忡急如焚。

万岁准辞我回程,一重恩当报九重恩。”

“啊呀,先生身在宫中为我们攻书习艺,心上又怀念家中亲人,真是忠孝之人,可敬可佩。

我向父王去奏本,好让恩师回家门。

堂前报孝你生身母,表表我学生一片心。”

次日清晨,妙书公主求见父王说:“父王,陆凤英先生进宫三载,未见高堂一面,时刻惦肠挂肚,思念亲人,故此小女伏乞父王恩准,让先生回家尽孝。”“孩儿,先生离家思亲,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如若多留先生几载,你们岂不更有长进!”“父王,我们姐妹虽愚,三年来我们的学业倒也能各占几分,如先生辞去,我们可互补长短,自勉取进。依孩儿之见,就让先生尽个忠孝两全,岂不美哉。”

妙庄王一听,甚觉有理。遂三唤两传,宣陆凤英上殿。“贤卿,万事勤为本,百善孝为先。你要回家侍奉母亲是一腔善心,孤王赐准。只为你在宫中施教三载,贡献非浅,孤王赐你镶花珠帽一顶,无量寿袍一件,与你母亲享用,这是孤王对你父母教女成才的一点赏赐,望勿推辞。

再赐黄金五百两,先生带了转家门。

宝德皇后又奏本,赐她半副銮驾送行。

逢州要有州官接,过府府官出来迎。

陆凤英身坐一顶轿,三千兵马送动身。

陆凤英辞教回转西京不提。

一日,妙善姊妹三人到御花园中闲玩。妙书笑曰:“我们姊妹,上借父王庇荫,下得母后宠爱,清闲无事,能常在一起自在游戏,好不快活,但不知长大以后可得常常如此?”妙音答曰:“姐姐差矣,即如人家小时候兄弟姊妹,长大了就得各自东西,寻求前程,何况我们总是女子,一到及笄,父王把我们嫁与他人,自然就要各自分离,怎能长此相聚?”此时,只有妙善笑而不应。妙音问道:“妹妹笑而不语,是何故也?”妙善说:“依小妹之见,人生富贵荣华,如春霜朝露,转眼不见。比如做皇帝的是至尊无上,谁不想万年长寿?哪知废兴存亡,不时而变,自三皇至今,不知更换了几朝几代?当日之福威,今何在哉?格么,世上最亲不过是父母、夫妻、兄弟朋友,一旦大限来时,你说顾得顾不得?最爱莫过是田地、房产、财宝,一旦无常到,你说守得守不得?小妹今日不愿富贵夫妇之乐,只愿寻个干净名山去修行,倘一日修得出头,成个善人,那时腾身化极,翘足南溟,昂首东海,转眼西归,上则度得父母超升天道,中则求得人间脱离苦难寒贫,下则化得凶神恶煞不再残害黎民,则小妹之心愿足矣。不知二位姐姐意下如何?”

姐妹三人志不同,再无多语论苍穹。

三人分作两处走,各寻欢乐奔西东。

古人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姊妹三人志趣不一,自然言行不得合辙而分道扬镳。妙善公主离开两个姐姐,唤彩女随身,另行其径。她们主仆二人,游过沉香阁,观过憩鹤亭,来到宝和大殿。只见殿上三尊无量古佛端坐莲台,好生慈祥。妙善公主就问彩女,这三尊古佛端坐在此,是何道理?彩女说:“当年万岁修行积德生了大二公主之后,仍指望修得太子接位,乃造无量大殿,塑了这三尊无量古佛,修行三载,礼拜诵经,才生到你三公主的。你是万岁求古佛得来的。”妙善听了,当即双膝落地,跪下就拜。“佛祖哎——

多亏父王费尽心,为我塑佛求感应。

我也吃斋修办道,报答父王养育情。

伏维佛祖赐经典,愿作皇天善心人。”

一颗善心,一片诚意,惊动玉皇大帝。玉帝掐指一算,晓得七世慈航托胎凡间皇宫,倒也不忘其本,善哉善哉!遂将太白星君召到御宰台前说:“当年七世慈航调戏宝德皇后,触犯天条,本欲把他压入三曹转换畜道,是你为他求情,贬他男转女身,到皇宫出生,今已长大成人,且思念修身,故而还请你去探其心灵,点化入门。”太白星君一听,哈哈大笑:“玉主,可是幸亏我为他求情,不然,上界又掼掉他七世功劳而沦入苦海!如此,我即就去。”

星君领玉旨,圣经带随身。

只为点化事,立刻下凡尘。

仙风一闪,对御花园里一站,口中就喊:“卖经啊,卖经啊!哪个买我《金刚经》,报天报地报神明。”

真神在那喊卖经,妙善公主听分清。

妙善公主依声寻去,见是一位白发银须身背黄包的深山道人,便问:“师父,你卖的是乌金、黄金还是佛经?”“我卖的是《金刚尊经》。”“可以给我看看?”“可以。”太白星君解开包裹,现出经书,盖版上写有《金刚尊经》四个金色大字。妙善公主伸手就去拿经,太白星君连忙用手捂住,说:“我这真经是污手拿不得,污眼看不得,污口念不得。欲看此经,必先三净。”妙善公主吩咐彩女舀盆净水,漱漱口,捕捕面,洗洗手,而后一目十行,拿《金刚尊经》看到底,一共是三十二品,五千一百九十五字。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超得生,度得亡。师父哎——

你这一部《金刚经》,要卖多少雪花银?

太白星君说:“黄金有价书无价,经书比黄金贵三分。”“师父,黄金虽贵要分量还人。你这经书是称分量卖,量尺寸卖,还是计数字卖?”“我这经呀,三天之前在御花园外,有一个精精壮壮、肥肥胖胖的酒肉汉子——

还我一字千金总不卖,情愿送与善心人。”

妙善公主说:“师父,我是善心人,你就送给我吧。”“你有多善,我还不知。”“我呀——

自从出世到如今,未出恶语伤犯人。

不污三光日月星,不踏虫蚁小生灵。

见到五荤心生恶,身着素布薄衣襟。

宫中数我心地善,苍天有眼看得清。”

老星君说:“你心地善良,毕竟是国王的公主。你父王宠爱,就怕要你传宗接代——

留你宫中招驸马,享受荣华富贵春。”

“师父,开口听出你喉咙里音,就是要我罚愿心。

我修道就从今日起,永远不开酒和荤。

若是吃了酒和荤,剥过皮来抽我筋。

如在宫中招驸马,披毛戴角变中牲。”

妙善公主得到《金刚经》,每日来到无量佛前——

朝诵千声弥陀佛,晚读一部《金刚经》。

不提妙善修办道,再讲朝中一段情。

刘钦丞相三天不曾上朝见驾,妙庄王顿生疑云,恐其变心。乃立召刘钦上殿问道:“刘钦,你三朝擅自免见,是何道理!”“万岁,这三朝未能上殿见驾,乃因卑妾分娩遇难,放心不下,慌忙之中而又忘了向圣上禀假,望我主恕罪!”妙庄王一听,立即转怒为喜:“爱卿,既是你生儿育女大事,况且又遇难产,孤家定当见谅,不予计过。但问生的是男是女,大人小孩安康与否?”“万岁,叨天地洪福,赖神明保佑,生的犬子,母子已得平安,谢我主恩念!”妙庄王听了,不禁长叹一声:“君不如臣了——

卿家总有香烟后,唯我独少后代根。

假使孤成风中烛,铁打江山靠何人?

爱卿,孤家有一心事,不知你可愿为我分担几分?”“万岁,微臣才浅力薄,能分担的当万死不辞。”“爱卿,寡人膝下无子,将来无人继位,我想将亲身袍服与你,将公子裹来宫中——

作我皇上干太子,传接寡人坐龙廷。”

刘钦忙说:“恩承我主见爱,臣本不敢推辞,不过,我也只有一子,并无多男,您圣上倒有一子半哩,何愁江山无人继承!”“爱卿,我只有三女,何来一子半呀!”“万岁,自古就有女婿是半子之说,三位皇姑招纳三位驸马,不就一子半了?

文职驸马安社稷,武将乘龙保边疆。

再选一位全才婿,传接我主治乾坤。”

妙庄王一听,倒也可信。回宫与宝德皇后议酌一番,将大公主妙书唤到面前。妙书公主问:“父王,唤儿何事?”妙庄王说:“为父所生你们姊妹三人,没有太子传位,我准备将你们姊妹三人留在宫中招纳驸马,不知你愿招文职还是愿纳武将?”“父王,我在东宫长大,招文还是纳武,全由父母作主。”妙庄王一想,东宫列文,西宫列武,她是要文官。于是开文考。

兴林国里挂皇榜,各地才子尽知闻。

皇榜张挂到东昌府,被张伯凡之子张文看到了。张文自小读书聪明,勤学上进,有东昌才子的美称。他知道皇上开考,立刻向其父母禀告——

今年皇上开文考,儿要进京跳龙门。

张伯凡夫妇就说:“儿呀,海水不干人不老,除了今朝有明朝。你年纪还小,再读三年书不是才学更高,何必如此着急呢!”“父母哎——

天下才子多如笋,只争朝夕往上升。

倘若此番不应试,错过一时等三春。

我今要把京城进,莫失良机误前程。”

张伯凡为儿备好川资,轿夫人等送他启程,赶上京都皇城。

无心观赏皇城景,下住招商店堂门。

宗师大衙登过号,只等考期比才能。

三月初三首场过,隔了五天二场临。

三月十二三场毕,考尽天下念书人。

榜眼出在柳州地,探花出在桂阳城。

张文公子文章好,朱笔点点第一名。

天子大臣又复看,他独占鳌头状元身。

妙庄王赐他们三位新科各自橙黄金花一对,银鬃白马一匹,发三千兵马,择日游看皇城。

三位新科游皇城,百姓出来看新闻。

大户人家摆香桌,小户人家设净瓶。

听到一声状元到,鸡犬总不放出门。

正是——

白马紫金鞍,京都万人观。

笑问谁家子,读书中状元。

有人说——

年纪虽然小,文章日渐多。

但看十五六,一举便登科。

城头上有多少观赏的人,羡慕不已,赞叹不绝——

年少初登第,皇都得意回。

禹门三汲浪,平地一声雷。

也有人这样说了——

不要只见人家头上金冠戴,须知寒窗灯下吃苦时。

格么——

天子明如镜,龙门日夜开。

只要勤攻读,状元自会来。

三位新科游皇城,落第书生泪纷纷。

他们说:“状元公哎——

你读书换来黄金屋,我读诗书枉费心。

堂前对不过双父母,学堂里对不起老先生。”

张文在马上见到。用手向他们招招——

诸位世兄莫懊恼,回家再把灯油浇。

只怕绳短水难取,不怕龙门万丈高。

落第书生听了,个个精神抖擞,茅塞顿开。叹道:

只怪自己麻绳短,莫怪科场井底深。

回家苦读三载整,再来京都跳龙门。

状元游看皇城,妙庄王又降旨工部在午门外高搭一座彩楼,着大公主妙书对镜梳妆,彩女侍候,登上彩楼。

公主端坐彩楼上,祷告虚空过往神。

求天求地求神明,帮他状元做媒人。

有朝一日龙凤庆,重重香烛了愿心。

公主祷告完毕,三位新科游看皇城打转,从彩楼下经过到午朝门谢恩。状元一到,巡逻御使就报:“闲人回避,车马让道。”妙书公主俯观楼下,平心屏气将彩球往下一抛。

彩球滚滚往下抛,文武百官看热闹。

但看哪位新科福星照,脱掉蓝衫换紫袍。

彩球徐徐下落,不偏不倚正中张文胸怀。张文接过一看,上绣乾坤八卦,还有公主的生辰相貌。他心就想,这不是随常的玩艺,是皇上公主许身的表记,得中彩球者,必定要答应进宫招亲,不得有半点违拗。他把这事放在心里,来到午朝门前下马离鞍,匍匐金阶,山呼万岁:“学生赖天子洪福,仰圣上隆恩,接得彩球一个,万望恕罪!”妙庄王见了,哈哈大笑:“张文,你知皇上为何抛下彩球?”“万岁呀——

此乃恩赐鸳鸯球,愿与皇姑共白头。”

妙庄王十分高兴,当殿就封——

张文状元听封赠,东宫驸马受皇恩。

宝德皇后知道新科状元张文接得彩球,更是喜不自胜,乃选个黄道吉日,奏请妙庄王摆设国宴,宴请群臣庆贺张文与妙书公主完婚。当下点起七盏明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歌舞翩翩,细乐盈盈,张文与妙书公主八拜天八拜地,八拜虚空过往神——

再拜父王与皇后,兰桂香房去安身。

时过三载,二公主妙音成年,妙庄王将她唤到身前问道:“妙音,你大姐招文,你是招文还是纳武?招文的我开文考;纳武的我举武试。”“父王,我在西宫长大的,随你招文纳武,均由父王作主。”“啊,西宫列武,我开武考。”皇榜张挂到各州县,太原府李国栋之子李武知道,他立即备好刀枪棍棒,强弓硬箭,辞亲别祖。

跨上一匹枣红马,打马加鞭上皇城。

慢走如同云推月,快走如同过天星。

晓夜行走不耽搁,赶到京都里罗城。

招商店堂暂住宿,专等考期比输赢。

哎!人说考文官的人多,哪晓考武将的也不少。考场外的人啊就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

只听三声号炮响,大开龙虎两扇门。

考生各带兵器,鱼贯而入,站队列阵,只等点名出场。首场比弓箭,二场比刀枪,一个个生龙活虎,气吞山河。轮到李武上场了,他浓眉大眼,短束轻装,圈子里蹦到圈子外,里四门翻到外四门,硬弓拉到十三力,抱石如飞只嫌轻,舞起刀来如闪电,只见刀光不见人。刀法比过比拳法,比到拳法是他祖传的手脚。上打雪花盖顶,下打古树盘根;左扑青龙摆尾,右打猛虎翻身。

乌鸦看了也停翅,百鸟经过不开声。

宗师大人也喝彩,朱笔点点第一名。

当场赐他将军帽,游看皇城散散心。

游看皇城三日毕,妙庄王召他入朝门。

我二女青春一十八,许配贤卿定终身。

李武当下叩头三拜,谢主隆恩。“万岁呀——

莫嫌小民功夫浅,愿陪公主女千金。”

妙庄王龙心大喜,当殿就封:

李武前来听封赠,西宫驸马你当身。

京城门楼高扎彩,庆贺驸马入宫门。

不提李武为驸马,再讲妙书一段情。

大公主妙书与张文夫妻恩爱,情同鱼水,不到一年光景,六甲怀孕随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

连痛几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小官人。

彩女报到妙庄王面前:“万岁,恭喜您大驸马喜得贵子,我主万岁天赐外孙。”妙庄王喜形于色,欢乐万分,乃曰:“此系孤家烧香求缘之份,终有果报。

取名就叫妙香缘,兴林国的宝和珍。”

格么,妙庄王的外孙香缘出世,三公主妙善也渐渐长大成人。他高兴之余,自然想到妙善公主的终身大事。乃唤宫女将妙善传到身前。问道:“三女,你大姐招文,二姐纳武,你是要文还是要武?

或文或武招一个,了却为父一片心。”

“父王,恭贺您,大姐招文,文可治国;二姐招武,武可安邦。

朝中有了武共文,你一统江山定太平。

父王哎,孩儿不愿招驸马,只愿吃素修前程。”

“皇女,吃斋念佛么是五体不全,六根不正,耳聋眼瞎,腿残脚拐的人修的。你前世修过了,修到我皇宫里来,享不完荣华富贵,吃不尽美味珍馐,你还要修底高呢?”“父王哎——

修道是免轮回苦,报答父母养育恩。”

“哎,诸处有轮回,我皇上没有轮回。里罗城到外罗城,刀枪布得密层层,哪有鬼使敢上门!”

“父王哎——

刀枪剑戟吓得住鬼,将军府里怎死人。”

“三女,你胆大点,世间虽有阴阳之隔,但地府的世俗我也略知三分,等你阳寿满足,阎王差小鬼来捉你的时候,我到纸箔店里多买些银锭纸锞在午朝门外灼化,祷告鬼判,叫他们到——

别州府县拣同名同姓的捉一个,留下你妙善女千金。”

“父王哎,你又想错了。

阎王本是铁面君,只要人来不要银。

银锭纸锞买到命,纸箔店里怎老人。”

“皇女,你尽可胆大放心,地府里大不了是阎王呢,他没得我凡王权威大,我只要下一道圣旨——

捣毁城隍庙,挖掘鬼使坟。

禁僧除邪道,搞得它阎王无处蹲。”

“父王哎,你这松香架子不要摆,阎王的架子比你大。

阎君面前挂铁牌,不论你官员宰相共秀才?

不怕你咬金嚼铁的男子汉,更不怕我描龙绣凤的女裙钗。”

妙庄王说不醒他,听听倒发火了:“大胆的冤家,朕为一国之主,万姓之尊,见识倒不如你?哪有国王的公主好人不做,去削发为尼的!”妙善公主复奏道:“天下大器,哪个不爱,夫妇快乐,哪个不喜?只是孩儿生性只愿修行,任它一切荣华,见之如同冰炭,唯我只求清心静养,不求奢乐。”妙庄王起身,怒欲重责。妙善深思:在父王面前不可让他过份难堪,乃假意答应:“父王若要孩儿招婿,文武将士一概不要,儿情愿招个医士也罢?”妙庄王说:“天下英才多得很,你偏不要,却要招个医士,是何道理?”妙善说:“招个医士,非是别意,只想医得天下无凶猛恶相,无寒暑之时,无爱欲之情,无老病之苦,无高下之分,无贫富之辱,无你我之心,尽得佛果,此则儿之愿也。”妙庄王一听,更是火上加油,骂道:“你这妖孽,在父王面前尽说鬼话,不听教诲?”

妙庄王站起身,骂声女无端。

真意不肯回心转,押进北花园。

重枷重锁拿她押进北花园中遭磨难,强迫公主转回心。

彩女搀住公主手,一路啼哭往前行。来到北花园一看,房屋没一间,坐凳没一张,风吹雨打没遮拦。妙庄王在平地画一个圆圈,罚她对圈子里一站,身子不得动弹,这叫画地为牢。妙善公主在画牢里,与明月作伴,和清风为友,无挂无碍,从怀中摸出《金刚经》——

千遍万遍诵真经,忍饥受冻不变心。

大众哎,不提三公主遭磨难,再提番邦要兴兵。

兴林国西面有一个小邦叫红颜国。这个红颜鬼子的岱王历来对妙庄王不服称臣,时时想侵吞兴林,独霸西域。这时红颜岱王探知妙庄王无子继位,两个驸马又贪图享乐,乃寻借口,大胆向兴林国挑起战端。他称,兴林国自恃强盛,处处欺弱压小,我红颜国就不服称臣。如今他兴林国如有强将能人将五百棵枯松在石板上栽活,我红颜国年年进贡,岁岁朝君。

若无能人把树栽活,踏平你兴林紫禁城。

番使奉了狼主令,肩背战表进兴林。

战表从远臣传至近臣,近臣传到六部大臣。六部大臣早朝面君,奏与妙庄王晓得。妙庄王打开战表一看,哦,是红颜鬼子窥视我兴林大国,妄造事端,寻衅挑战,这还了得!便问:“众位爱卿,你们有哪位强将高手——

拿五百棵枯松栽逢春,官上加职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无回声。三百文来二百武,总像泥塑木雕人。妙庄王说:“不好了——

兴林国里无能将,万里江山靠何人。”

刘钦丞相掸掸朝服,执笏当胸,上前三步奏道:“万岁,文臣只能安邦治国,武将只能守卫边疆,哪有石板上栽活枯松的道功。依臣之见,只有三皇姑朝也念佛,晚也诵经,她如此虔诚修行,必得神仙护佑,倒不如叫三皇姑试它一试。

若将枯木栽逢春,永远准她修前程。

若是修道成空话,罚她回宫早完婚。

如是三公主无妙法,重整三军就出征。

扫平它西番红颜鬼,兴林国才能保太平。”

妙庄王说:“刘爱卿所言极是。”随即出赦文一道,将三公主从北花园画牢里赦出,由宫女扶她来到妙庄王面前。妙庄王问道:“三冤家,你修到现在有多大的道功啦?”“父王,此话从何说起?”“你说修道能免轮回苦,可报父母养育恩。如今你父王有难,能否为我分担!”“父王今有何难,要叫孩儿分担?”“孩儿,西番红颜鬼子欺我身无太子,国无强将,他无事生端,用五百棵枯松连同战书送来,诡言兴林国如有能将把枯松在石板上栽活,他年年进贡,岁岁称臣,若无能人栽活,他出兵杀进兴林,草木不留。皇儿呀——

你若有神通栽枯松,父王的江山才太平。

如若枯松栽不活,兴林国鸡犬总不宁。”

妙善一听,如遭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她想,这事难哩!要答应父王能将枯松栽活,这比登天还难;要是不答应下来,想必父王不肯饶恕于我。罢,罢,罢!顺父母之言呼为大孝,逆父母之言是获罪于天。“父王哎——

在我在我总在我,在我三女一个人。

任它石板生铁硬,孩儿栽它早逢春 。”

格么,妙善公主能否有此道功把五百棵枯松在石板栽活,留在下册再讲。

宝卷实在路程远,稍停片刻再劝善人。

和佛保延生,谢谢众善人。

第二册

昼夜流,弹弓钩。霜怕晒,出票勾。——圣谕

海水滔滔昼夜流,鸟怕弹弓鱼怕钩。

嫩草怕霜霜怕晒,人怕阎王出票勾。

上文讲过下文来,金花谢过银花开。

开金花替斋主满门大小添阳寿,谢银花为一众会友免三灾。

依还提起一部苦修得道《观音卷》,依科修奉劝善人。

说者,《观世音宝卷》一部未满。上册经文讲到西番红颜国用在石板上栽活五百棵枯松为借口,向兴林国寻衅挑战。妙庄王准刘钦丞相之奏,将三公主妙善赦出画牢,要她将枯松栽活,兴林国才安无战祸。三公主就想了:为父王解忧,替万民除难,要顺应父母之意才谓大孝!父王哎——

天大的难事总在我,在我三女一个人。

任它石板生铁硬,孩儿定把它栽逢春。

宫娥彩女一众人等。陪三公主来到御花园里一看,一棵棵松树枯枝落叶,有的已生蛀屑,若用它生火煮饭都没火力。那石板呢,没孔没眼,没处植根生长:“罢也罢了,松树到了绝处,我妙善也到劫处。”她看看无法,扛起锄头对石板上就伐。一伐“叮”,手麻木到肩膀,震得她双膝落地,对石板上一跪,叫声“师父哎——

石板上栽松怎生根,枯枝烂叶怎逢春。”

公主手拿罗汉松,仰天长叹对虚空。

该派徒弟修办道,多下雨来少起风。

公主手拿罗汉松,点点泪水化长虹。

该派徒弟修办道,伏乞师父显神通。

慈航道人泪纷纷,惊动韦驮一真神。

韦驮菩萨是十世真童体,三州护法神。他修了十世才得真神之称,七世慈航道人只修了七世,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重新修炼。韦驮真神见慈航道人有难,自然要下来为他解厄。遂一阵仙风,站到御花园中。县主城隍,花园土地见是韦驮真神降临,赶忙上前迎接。韦驮说:“城隍城隍,你怎不帮慈航道人忙忙?土地土地,你也好帮他出点主意,拿这些松树栽活。”花园土地说:“啊,妙善公主就是上界的慈航道人?恕老朽无知。格么,既蒙真神瞧得起我当方土地,我就来帮她想个什么主意。”花园土地横看竖看,石板乌黑,厚有一尺,要在这石板上栽树,真是一支没眼的笛子——没法吹。他说:“韦驮天尊,我年老体弱,势力单薄,恐难担当此重任。我看,要得快,必请灵应侯挂帅,把五路土地,宅神太岁,差人小鬼,倾巢出动,各显神通,才能马到成功。”韦驮真神一拍大腿,说声:“好,这是你的绝妙主意。”城隍菩萨是妙庄王敕封的灵应侯啊,是一县之主,手中权势很大。这下,他把各路土地,各户的宅神太岁,各部的判官小鬼,统统召出山门。吩咐带锹带锤,带桶浇水!这遭呀——

天上星光照,地上神仙动千功。

不为妙善修办道,无事怎肯下虚空。

韦驮真神来督阵,城隍土地也栽松。

不是妙善修办道,哪愿亲手开夜工。

丑时动工寅时栽,日出卯时长上来。

韦驮真神见树栽成功,一个云头回到天空,又请甘露夫人再来帮忙。甘露夫人是专做好事的女神,她见韦驮有请,不敢怠慢,就用甘露丝雨往下洒。甘露一洒,枯松就迎风摇摆。摇摆就发芽,发芽就生根,生根就长叶伸枝。

甘露细雨飘一飘,青枝绿叶嫩夭夭。

三公主跪在地上哭泣祷告,宫娥彩女也伏在地上求神。花园土地想:我们这么多神鬼动工,不能让宫娥彩女们见到,他们看见了会被吓坏的。还是他的主意多,到袖管里摸呀摸,摸出一把睡魔虫,对她们鼻孔里一攻,她们就瞌睡蒙忪,头朝西脚朝东,一觉睡到东方泛红。妙善公主睁眼一看,一片松林,翠绿青青,念声:“阿弥陀佛,神明保佑枯松栽活了。”宫女们醒过来一看,赶忙进宫去报:万岁,三公主竟有道功哩——

她诵一夜经,五百棵枯松绿荫荫。

满朝官员来到园中一看——

园西方,绿叶松,青翠欲滴,

园东方,迎客松,满面笑容。

园南方,罗汉松,身材高大,

园北方,马尾松,赛过马鬃。

园中央,五针松,蒸蒸日上,

五色松,在园中,碧波晴空。

满园青松添春色,百鸟声声朝凤鸣。

妙庄王闻奏,一则以喜,一则以怒。喜的是妙善女能为他除忧解难,安邦治国;怒的是西番红颜鬼子无端肇事,罪不可恕。当即喝道——

“拿番使推出午朝门,腰斩两段不容情。”

刘钦当即保本:“万岁,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是前朝惯例。

两国相争是常情,莫将来使作罪人。”

妙庄王说:“如有此例,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将他重责五十大板,以警前非。”两个番使叩头服罪,谢妙庄王不斩之恩,当下写出降书降表,复称兴林国永远是西番的邦主之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番使负罪回国,妙庄王想到对妙善的诺言,遂将她传到身前:“儿呀——

为父准你去修行,无量殿上诵真经。”

妙善才得安身处,北番倒又起狼心。

西番是红颜鬼子,北番是哈利蛮子。哈利蛮子早有侵吞兴林国的野心,只是苦于找不到挑战的借口。这次西番红颜国向兴林国发难失利,他不服气,不信兴林国竟有如此奇人妙手!哈利狼主心黑,绞尽脑汁,聚集蛮将献计献策,逼兴林国用滚油煨烂铁茄铁索。把铸好的铁茄铁索连同战表一齐送进兴林。妙庄王拆开战表一看,上写:“堂堂兴林国,想必多将才;煨烂铁茄索,年年进贡来;若无高妙手,沙场见胜败。胜者称主,败者将妙庄王首级送来!”妙庄王看罢战表,龙腾狮吼:“你这哈利蛮囚,这等野蛮称凶,无视我兴林大国!叫声:兵马统领赵震将军——

你领兵踏平哈利国,生擒他狼子共狼孙。”

文相刘钦深思片刻奏道:“万岁,你莫要被蛮子激怒,此事须谨思之,慎行之,不可急躁兴兵。依微臣之见,前次西番挑战,赖三公主妙手治服,倒也免得提兵调将,兴师动众,军民得以休养生息。此番北国图犯,仍可借三公主之手克敌制胜。如三公主道成,北番自当服罪,万岁当不能食言,继续准她修道;不成,再请赵统领挂帅领兵,罚三公主一同出征。一则征服北番,二则逼三公主开戒。”在场的众位大臣一听,都说这是上全之策。妙庄王顺从众意,将三公主宣了上殿。妙善公主问道:“父王,您唤儿又为何事?”“儿呀,上次你将西番的枯松栽活,为民除患,实是功不可没。而今哈利蛮子又兴兵作乱,要我兴林国将铁茄铁索煨烂,对我才俯首称臣,不来侵犯,不然他要杀进兴林,鸡犬不留。儿呀——

还是你的高妙手,去将铁茄煨化身。

不把铁茄来煨烂,你随三军去出征。”

妙善一听,好不伤心。这叫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罢也罢了,我决意舍身求死,修行到底!父王哎——

任它铁茄千般硬,孩儿定煨它化灰尘。

妙善公主叫宫娥彩女来到御花园里,搬来松香烈材,硫磺火硝,支起铜锅铁灶,拿铁茄铁索对油锅里一撂,架火就烧。干柴加火硝,拿锅里烧得乌烟缭绕,三天三夜都不曾睡觉。煨到第四天的夜晚,妙善公主用铁筷到油锅里一梗,铁茄滚总不滚。她急得没法,就喊菩萨。师父哎——

人生苦乐本无边,修道好比登九天。

我今铁茄煨不烂,修身犹如梦黄粱。

师父哎,油锅如同鬼门关,欲过此关万般难。

我今铁茄煨不烂,修身不如上刀山。

正巧那天,玉皇行香,在云端里看见。“啊呀,七世慈航在御花园遭难,不能将生铁茄索煨烂,她在对天哀叹!”玉皇随即收起云头,按落到御宰台前,吩咐铁嘴鲲鹏:“速将宫中的蜜茄绵索带下凡去,拿慈航道人锅里的铁茄铁索换来见我。”

大鹏奉了玉主令,浪翅腾飞下凡尘。

一翅飞到御花园,此时已是深夜三更,三公主蜷缩在柴堆旁打盹,大鹏轻轻抓开锅盖,拿蜜茄绵索对油锅里一丢,衔起铁茄铁索就溜。它哪知衔住茄子,索子又长;衔住索子,茄子又重,真像黄鼠狼衔鸭蛋——没法下口。哎,这铁嘴鲲鹏也真灵巧哩,拿铁索对颈项里一绕,茄蒂用嘴一咬——

翅膀一拍就起身,飞去南洋海上空。

铁茄铁索在油锅里煨了三天三夜,烧得通红,其烫无比。大鹏的嘴挨烫红了,羽毛挨烫绿了,也只好忍痛飞行。这时玉皇大帝不放心,铁茄铁索重,怕它衔不动,在南天门外就喊:“大鹏,铁茄可重,你可衔得动?”大鹏听到了,心里犯难哩,我是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要是答应,嘴一张,劲一松,铁茄就下落海里;要是不回答,他又不是别人,是玉皇大帝,圣命难违?罢,不能答应也得答应。“玉主哎,不重,衔得动格。”它嘴喊不重。“啪隆嗵”,铁茄落在南海中,大头沉下,茄蒂朝上。这下,铁茄落海,急坏了大鹏。它用嘴啄,用爪翻,横爪竖翻,拿铁茄的大头翻了朝上。玉皇大帝在南天门看好了的,看它实在衔不上来,就抓一把香灰往海里一撒,说声道“长”!

喝声长字不费心,洛迦高山到如今。

等到皇姑修成仙,他父王在落迦高山受香烟。

因为妙庄王姓婆名伽,就把落茄山改成洛迦山。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再说大鹏来到御宰台,叫声:“玉主,你倒对我瞧瞧看,我为慈航道人吃到这般苦,嘴烫红了,毛烫绿了,像个底高样子?”玉主对它望望倒笑起来了——

玉皇大帝笑呵呵,封它红嘴绿鹦哥。

等到妙善修成正,香烟与它二八分。

后来妙善公主修成正果,封作观音圣母,身旁站的一只鹦哥,就是当年救助她的有功之神。

两旁善人如不信,观音神轴上看分明。

妙善公主一觉醒来,只听油锅里“突突”有声,忙叫彩女:“替我拿锅盖掀开看看,茄索可曾煨烂哩?”彩女拿锅盖一掀,茄索汆了朝天,一戳透烂,竟好当菜下饭。这下,彩女眉舞眼笑,赶快到妙庄王面前禀报:“万岁——

皇姑诵了三夜经,铁茄铁索好当点心。”

你道妙庄王听了是怎么说的:

不好了,三冤家不是龙胎凤骨生,妖魔鬼怪入宫门。

堂堂兴林出妖道,要笑坏边邦外国人。

随即叫彩女拿三公主带了上殿:“冤家,你朝也诵经,晚上拜神,招妖出世,引鬼上门,竟将铁茄煨烂,枯木逢春,惹得边邦时而兴兵作乱?

如若再让你修行,我铁打的江山也不安宁。

开斋就从今日起,不回心来也回心。”

三公主说:“父王哎——

我栽松煨茄是遵父命,制服边邦为朝廷。

为女没有半点错,为何不准我修行。

父王哎,我宁可钢刀颈上刎,要我开斋万不能。”

“喔,你这冤家真要修哩。修道莫非是要上西天。西方最冷,拿你打入冷宫去尝尝冷宫里的滋味,看你修也不修?”妙庄王开口,逼住宫娥彩女动手——

拿三公主押入冷宫遭磨难,后来就封她救苦救难观世音。

这冷宫是底高样子?四周砌冰块,上面用冰盖;下面连底冻,直通水晶宫。三公主里面坐,冻了不得过。身上像冷水泼,牙齿抖得不能交合。

根根毛孔冒鲜血,筛糠乱抖泪纷纷。

哭泪叫声师父哎——

我朝也念你《金刚经》,夜也诵你《金刚经》。

诚心诵经办修行,好处不曾修得到,反入冷宫做罪人。

师父哎,我冻死冷宫事犹小,《金刚经》丢下给何人?

  一口怨气,惊动玉皇大帝。玉帝睁开慧眼一看:“不好了,慈航道人又在冷宫遭难,性命难保,随唤火龙太保速速下凡,搭救慈航道人。”  

火龙太保奉主令,红光灼灼下凡尘。

一个闪电来得快,将身钻入冷宫门。

火龙太保对冷宫里一钻,三公主顿觉热气上身,陡长精神。

理一理青丝挪一挪身,莺声琅琅又诵经文。

次日退过早朝,妙庄王想到对三皇女发怒,把她打入冷宫,觉得不应如此,内心有疚,于是便唤彩女:“替我到冷宫去看看,三冤家可曾挨冻死哩。如果没有冻死,把她放出宫来,细心服侍,待我慢慢劝她回心;如若冻死了,不能让她暴尸露体,用沙枋棺木将她收尸入殓,葬入后园,免我多生烦恼。”那些宫女啊,一个个磨磨蹲蹲,呆呆蹬蹬,不敢走近冷宫。怎?料定那个冷宫里,莫说是人关在里面,是鬼也挨冻死哩,哪还敢开门看冻杀鬼呢?她们几个宫女手搀手,肩靠肩,壮一壮胆子把门一开,热气对外直栽。对三公主一看,她浑头浑脑冒汗。万岁哎——

千岁娘娘道功深,冷宫又冻不死善心人。

宝德皇后奏与妙庄王说:“陛下,三皇姑性骜,不听劝导。实乃她咎由自取。不过,自古有言:猛虎犹护子,蛇毒也爱亲生。三皇姑毕竟是我们的滴血骨肉,怎能让她屡受磨难,频禁囹圄!”妙庄王听了,更觉待儿过份,自有反悔之心,便问:“依你之见,如何是好?”宝德皇后说道:“以臣妾之意,她既决意抛开物欲,礼拜如来,倒不如送她到汝州龙须县白雀寺去修行吧。白雀寺乃轩辕皇帝倡建,内有五百尼僧修行。长老尼僧名叫夷优,是土罗国女子出家,道行可高,无不明敏,且寺内尼僧众多,身世各异,心思当有不同,让她在那里广开见闻,说不定还能劝她回心,到那时再把她接回皇宫,共享天伦,亦未为晚也。”妙庄王说:“梓童之意很有道理。”遂漫步来到龙书案前,写召文一道,召白雀寺长老尼僧夷优进京,面授机宜。

时隔半月,白雀寺的长老尼僧听报皇上有召旨到,吓得心惊肉跳。他想——

我寺种了皇上田,从未拖欠皇上粮。

不知哪方施主告发了我,圣旨降罪责下来。

众徒呀,是凶是吉难预料,是福是祸费疑猜。

尼安、尼福二位老尼说:“长老,你不要怕,我们身在空门,皈依佛法,没有什么可惹皇上怪罪的,拿圣旨接下来看过就明白了。”长老尼僧遂大开山门,将钦差官接进禅堂,茶果相待,然后焚香掌烛,恭阅圣旨。

上上下下看完成,胜如拾到宝和珍。

尼安、尼福问:“长老,你怎一刻是惧,一刻儿又喜,这喜从何来?”“高徒,圣旨乍到,不知是何凶兆,所以吓得胆颤心跳;看完圣旨,方才明了。这圣旨上写:皇宫妙善三公主,修行意念本生成,金言玉语空耳过,奇珍异宝不动心,香风花影她不乱,甘入囹圄礼佛经,白雀寺中闻大觉,道高俯仰神鬼惊。”

立召夷优长老僧,速速随旨进皇城。

公主她——

白雀寺里能觉醒,大小佛像总装金。

众尼僧一听,十分高兴。便说:“师父,你应召进京,当皇上说话要当点心格。俗话说,君无戏言,官无悔笔。”“众位姐妹,这我知道,毋庸叮咛。”夷优长老当下沐手焚香、备轿——

四个尼僧紧随身,兴致冲冲上皇城。

路上晓行夜宿,从不耽搁,数日时间来到外罗城住下。次日早朝,钦差官宣她上殿。妙庄王想,贫僧不能入朝,随传旨加封。

长老尼僧听封赠,夷优圣僧受皇恩。

夷优上殿,匍匐金阶,二十四拜,口称:“我主万岁,天子万年!”“圣僧免礼,抬头见我!”“万岁,贫僧皈依空门,足不出闾,不知召唤老衲降何钧旨!”“圣僧,朕召你非别,只为三女妙善苦恋修行,劝不回心,故而召你前来带她去寺院修行,从中劝她行归孝悌,恪守宫规,情念天伦。”这长老尼僧贪功婪赏,荣禄熏心。当殿就胡说一通:“万岁,人世间的男男女女,花花草草的事我经历得多哩!有行凶作恶者可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迷恋修行者可以劝他开戒还俗,嫁夫育子。三公主到我们寺里,只要贫僧略用心意,聊费口舌,那时火到猪头烂,功到自然成,不愁她不顺水推舟,入境随流。”“格么,我三女到你寺里要多少时间能劝她回心开戒?”“万岁,三皇姑年轻意薄,要劝她开戒可不太费心,多则一月,少则二旬。”“好,你一个月劝她回心,送她进京,白雀寺千亩良田永归你寺执种,免完皇粮。寺院房屋倒塌,皇上修葺;佛像毁坏,皇上替它装金。但是,一个月劝不得她回心,你作何自问?”长老尼僧不从心上所发,信口一塌,说了过头大话。“万岁哎——

皇姑一个月不回心,放火烧我庙堂门。”

大众哎,君王面前无戏话,后来此话就成真。

妙庄王将妙善公主唤到面前说:“儿呀,你真心要修末,为父也只好随你心愿。不过,宫中不戒五荤,污秽不净,不是修行之地。吾闻汝洲龙须县白雀寺是有五百尼的大寺,佛家之道场,出家人修炼之地,那里万般清静,正好修行。寺里的长老尼僧愿意带你同去,到那里听她教诲,超脱苦海。”妙善公主只当父王是一片好心,让她修行,当即起身拜谢隆恩——

拜谢父王有道君,祝愿龙体永康宁。

众位,世上千般苦,莫过于人的生离死别。三公主眼看就要与父母和两个姐姐离别,顿觉孤苦凄惶,转身就去会会母后和妙书、妙音两个姐姐。

拜一拜皇后生身母,报报当年养育恩。

再拜姐姐人两个,抚养好姑侄续秋春。

我今远去白雀寺,伏望二姐孝双亲。

借重再拜双父母,休将孩儿挂在心。

且等来日功成就,再来济度众亲人。

宝德皇后见三女与她分手,想想心里不得安,眼泪不得干,就去见妙庄王:“万岁,三女去白雀寺么,可备半副銮驾送她?”“梓童,冤家背道,还用銮驾相送?让她与尼僧同行!”“万岁,这可万万不能,文武官员的子女出门,还有侍佣随身,我皇姑出门叫她孤伶伶与尼僧同行,岂不受人耻笑!万岁呀——

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鱼情水情总不看,看看我你结发情。

你配半副銮驾送送我三皇女,她是皇宫骨肉亲。”

“梓童,你不要哭,她是你所生,也是我所育,你爱她我也疼她,只怪她再三抗命,一意孤行,我只不过是一时之火,岂有不配銮驾相送之理!”宝德皇后这才来到东宫知会妙书、又到西宫去对妙音说——

“你的三妹年纪轻,沿小伶俐又聪明。

只因她修道一命倾,惹你父皇发狠心。

罚她白雀寺里去,涤面洗心重做人。

而今她将离宫去,你们二姐要送行。”

“母后,事到如今,你也不必伤心,我们一定要去送行的。我三妹平时只顾诵经,也不顾头顾脚,头上丝巾没一块,脚上花鞋也不新。我们坐夜来替她做一双新鞋,缝一条丝巾,给她带去洗换,也算表表我们手足之情。”当夜妙书、妙音姊妹二人彻夜未眠,银灯火点得雪亮,为妙善公主绣花鞋。

大红面料配燕青,胡绿紫兰桃花芯。

月白丝线单锁口,满帮花鞋簇簇新。

乌丝包头缝一件,上遮青丝下披肩。

那天是六月十九日,一清早大二皇姑赶到朝阳门外,看看三妹的轿子就要动身,姊妹就要分手,心上倒也一阵酸楚,泪珠夺眶而出。

三妹呀,为你修道疼我心,常使母泪湿衣襟。

你怎铁石心肠如利剑,斩断姐妹手足情。

妙善公主说:“姐姐,母后为我伤心,你们要宽慰于她,不要让她哭坏身体,你们有姐夫相亲相爱,不必把小妹挂怀。

如若母后来哭坏,我做不到端汤奉茶人。”

“三妹呀,母亲想到你么,还有我们在身旁相伴;你这远离皇城在白雀寺末——

抬头看不到皇城路,低头不见骨肉亲。

我把包头花鞋送给你,举目可见姐妹情。”

三公主头也不回,用手弯过来从肩膀上接过去。大二皇姑说:“三妹,我们巴心巴意做双新鞋给你,你怎不回头对我们看上一眼?”“姐姐,对不起你们,修道之人不走回头路,回头就是回心。多蒙你们一片心意,我来作副偈子谢谢你们。

大姐送我青丝包头一片乌,我带发修行做尼姑。

白雀寺里修办道,今世总不配丈夫。

二姐送我一双纽丝鞋,肩膀上面接过来。

等我修道成正果,度我皇姐坐莲台。”

妙善公主轿动身,妙书妙音啼哭转宫门。

妙善公主的銮驾,前有“回避”、“肃静”,后有“旗牌”、“掌扇”,一路浩浩荡荡,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逢州不要州官接,遇府不烦府官迎,

在路行程半个月,不许扰乱众黎民。

轿子来到白雀寺前,三公主吩咐銮驾一行,速速回转,沿路不得惊扰百姓,不得掳掠生灵。白雀寺五百个尼僧列队寺外,拈香礼拜,

一来迎接三千岁,二接师父长老僧。

妙善公主连忙还礼:“我是来投师学徒的,何劳一众师父迎接,实不敢当。”长老尼僧说:“皇姑,入得寺来,大家都是姐妹相称,你就不必客气了。不过,老衲有话在先,你来,我们也不多你;不来,也不少你;既然来了,就要受空门规戒。”“师父,这我不懂,当受何规戒,望师父指点。”

第一要皈依佛,当堂拜拜佛世尊。

第二要皈依法,我就算你领头人。

第三要皈依僧,五百个尼僧姐妹称。

妙善公主走进大殿看到三尊古佛崴嵬正坐,两旁十八尊罗汉矍铄有神。

还有韦驮真神朝北撑,金盔银甲亮锃锃。

先拜如来三尊佛,又拜韦驮护法神。

转身又拜过长老尼僧。“师父,我到你寺里来修行么,请给一处清静的地方让我去诵经。”“皇姑,我寺内的地方大哩,房屋多哩。有佛堂,有禅堂,有忏堂,有客堂,还有厨房,膳堂。我带你去看看,你合意哪里就登哪里。”妙善公主走进佛堂,一众尼僧在那诵经礼拜;走进禅堂,一众尼僧在那坐功养性;走到忏堂,钟鼓声声,一众尼僧在那拜忏;走到客堂,只见人聚人散,送往迎来,忙碌不停;走到厨房,一众尼僧忙着烧粥煮饭。

转弯抹角往前行,前面有座懒梳亭。

这三间懒梳亭是瓦檐草脊,四周是芦编的巴壁。公主问:“这懒梳亭作何用场?”“啊,这是僧徒休养之地,眼下无病号在此,所以这房空着的。”“师父,这地方倒中我意的。”“你合意就让给你。”这下妙善公主搬一张凳,端一张桌,倒一杯净水,斋神供佛——

公主身坐懒梳亭,朝朝夜夜诵真经。

啊唷,不曾有几天,一些小尼僧翻腔。“师父,皇上公主带多少田来格,带多少粮来格,拿多少钱来格?天天筷上拈碗,碗上搁筷,来吃我们的现成斋饭!”“徒弟,皇上不是让她来修行的,是带来劝她回心开戒的。”“劝她回了心可有好处?”“怎没好处?皇上准的,把她劝了回心,送她进京,白雀寺千亩良田永远不要完粮,房屋倒塌皇上来修,佛像损坏皇上来装金,从此,我们师徒五百个,上不要完粮,下不要修庙,旱涝保收,不用愁饿。”“师父,这倒要下点功夫劝她呢,假使她不肯回心,倒要养她的老哩!”“什么养老养少的,皇上只限我们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不得转回心,放火烧我庙堂门。”

尼安、尼福在旁一听,吓得打了一个寒噤:“啊依喂,师父,你进京的时候,我还对你说的,当皇上说话要留点心,不要贪图眼前利,这下好啦,对她倒就要下番苦功哩!

要是一个月不回心,大家要陪你化灰尘。”

“徒弟们,你们不要怕,往常山林施主来包经忏,不也是我答应下来的,其实,我一句也没有念,总是你们大家念的,大家拜的,答应劝三公主回心么,虽然是我当殿承认的,但也要你们大家帮忙,如果你们哪位高手能把三公主劝醒,我去向皇上奏本说,这不是我费的心血,是××师父的功劳。

天子面前保一本,你红丹金印坐衙门。”

阿依喂,这些出家人听到做官,个个都贪。“师父,劝公主在我,只要我搬动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把死人说活。”有人说,只要我去一劝,公主的道性就退掉一半。其中有年老的,有年少的,也有不老不少的三种尼僧,立刻动身——

行走一阵风,争先恐后夺头功。

十多个尼僧一齐拥到懒梳亭,脸上笑眯眯,嘴上蛮客气,三千岁长,三千岁短,个个向她问寒问暖。三皇姑说:“多谢众位姊妹来看我,这个地方又没桌子又没凳坐,只好请你们站着了。”一个年老尼僧抢上先说:“皇姑,你在宫中吃有山珍海味,穿有锦绣罗衣,随身有宫女侍候,何苦来坐庵,吃斋饭,受这般苦呢?”“是呀,老姐姐,你这么大年纪了,何不在家靠儿靠孙享清福,也到这里诵经修心?”“不啦,皇姑,你不晓得我的命苦,才来修行的呀!”“你的命有多苦,能说给我听听?”“我的命呀——

我苦了一生命多乖,忙到年老力气衰。

大媳嫌我饭量大,二媳嫌我手脚呆。

儿子急得干瞪眼,婆娘一骂口不开。

在家吃的受气饭,只好来吃恨气斋。

“啊,苦了你没有一个孝顺媳妇,壮年为她们做牛做马,老来吃她的受气饭。我问你,你做媳妇的时候可养婆婆?”“我做媳妇的时候与婆婆分开过的,她不吃我的饭。”“你不曾养婆婆,怪不得媳妇也不养你,所以你更加要修哩!”

前生不修今生苦,今生不修孽更深。

欲要修得儿孙福,修修来世好前程。

年老尼僧一听,自己问心,挨三公主责怪得不轻,跪下来就诵经。中年尼僧接上来就说:“皇姑,你是金枝玉叶体,窈窕淑女身,何不在宫中招纳驸马,享尽洪福,何苦来陪我们念咕咕经,拜台子脚?”“是呀,我就不明白你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形端表正的体面女子,为何不嫁丈夫,过那怀中抱子,足头蹬夫的欢乐日子,也来这里削发为尼呢?”“皇姑,我嫁过丈夫的,只怪自己命苦,苦若盐卤。”“我不信!”“你不信,我说给你听。

我脚板落地父母就断根,叔伯扶养我长成人。

花花轿子抬出去,嫁个丈夫不归正。

赌钱喝酒充好汉,夜不归宿日不进门。

是非场上好凶斗,他活跳鲜鱼丧残生。

丈夫死了独身过,没男没女没大人。

靠张靠李靠不上,白雀寺来做尼僧。”

“师姐呀,你嗦嗦,说上许多,千句万句并成一句,你是——

前世不修今生苦,今生不修枉为人。

师姐哎,你就一心一意修办道,莫到来世再受苦辛。”

中年尼僧一听,双手一合,跪下来拜佛,也不再劝三公主了。小尼僧称能,接上来就说:“公主娘娘,你二八青春,正好行茶攀婚,穿戴珍珠玛瑙,翡翠珠宝,富贵荣华的日子不晓多好,何必来陪我们这些苦命人修道。”“啊呀,师妹你也年纪轻轻,为何不出帖攀亲,过那男欢女乐的日子?”“啊也,我嫁不掉呢,没得哪个要呢?”“师妹,你这话错了,世上只有剩男,没得剩女,像你这般体面的小姐,是一根好的木料,氽不到第三张桥就被人家捞走的。”“皇姑,我不能与你相比,你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我的命不好,卜卦先生说我犯华盖煞的。”众位,古人说这个华盖,有男华盖、女华盖之别。

男犯华盖命不长,只好削发做和尚。

女子华盖命克夫,嫁不出去做尼姑。

“师妹,你若劝人修,莫劝人偷,劝人开斋成饿鬼,自己开斋堕沉沦。”小尼僧听说劝人开斋要成饿鬼,她怕不修道再成饿鬼,也就闭口不劝了。回过身也跪下来诵经。

长老尼僧坐在禅堂里等那些尼僧回报劝三公主的音讯哩。等了三个时辰,不见一个尼僧回来。她心上想:可能劝成功了,不然,僧徒们怎一个也不回来。但又一想,不像成功的样子,如果有点眉目,他们一定有人要先回来报信的。

长老尼僧不放心,立刻奔向懒梳亭。

进去一看,大小尼僧跪在三皇姑四转。喝道:“这成底高样子?叫你们来劝她的,不是要你们来拜她的,快快起来!”“师父,我们是劝她的,哪晓得操鸡不到反蚀了一把米,反被公主劝住了。”

长老尼僧闻听这一声,腹中焦愁八九分。

随即唤出尼乃、尼兴、尼安、尼福前来商议办法。尼安、尼福的名字虽然好听,而他们的心肠却很毒辣。说声:“师父,对她文要文劝,武要武劝;善劝不醒,要行恶劝。好言劝她不成,要想办法拿规法,用各种营生来磨罚,她自然就回心的呢。”“徒弟,寺里罚她做营生么,我在皇上不曾提到这一条,叫我怎好开口了?”“啊呀,你好说得很哩,对我们身上推,拿我们做楦头,说是我们的主意,寺里的规矩。”长老尼僧点点头,心领神悟,急忙赶到懒梳亭。“皇姑,你到我们寺里来修道么,经好诵,饭难吃。白雀寺里人多嘴杂,议论多端,大家问我说,你带多少田来种的,带多少钱来用的,带多少粮来吃的,我说你一样都没带。大家对住我说,我们这五百个人,在家的要赶拜经忏,出门的要化斋饭,三皇姑对这一坐,什么也不做,每天三茶四顿,大家倒要忙给她吃!他们对我拿板做腔,嘴里叽哩咕噜,拿我在中间解锯,所以我来与你讲讲,帮我争口气,替寺里做拉一点活计,多到时间再去诵经。”“师父,提到做营生,我自小不曾学过,一件都不会做。”“格么,真正不会,不要让我为难,我备一顶轿子送你进京,到皇宫去享福。”三公主一想,不得了啦,老尼僧与我父王是一条心,不是让我修道,是要罚我回心。罢也罢了,我修道只能在苦中求,再苦再难也得修。“师父,请你拣轻细点的、容易点的让我先试着做。”“轻的,易的?没这么随意!寺内的活计轮着做的,轮到你轻重不能拣,多少不能推,轮到哪个是哪个!”“师父,我从哪天起,做的底高事体?”长老尼僧屈指一数:“前天是张僧,今天是李僧,明天轮到你——

大清早起开山门,开过山门扫灰尘。

饭前饭后抹台凳,夜晚点亮琉璃灯。

多到时间你憩息,夜间提锣看五更。”

三皇姑想,明天活计虽多,经倒不可少念。于是她身坐蒲团,通宵不眠。

一夜诵到天明亮,五更不曾闭眼睛。

明天一早,三公主把经书拗拗折折,对怀里一塞,来到山门口一望,心吓得在荡。怎?一丈二尺宽的开间,上下通槛六扇头大门,斗能粗的门杠, 像一只猛虎卧岗,莫说想去搬动它,望也不敢对它望。妙善走上前去用手一托,门杠紧紧迫迫;用肩去拱,门杠丝毫不动;急得没法,只是顿脚。喊声师父哎——

长老尼僧心肠狠,罚我苦役做营生。

开关山门我做不起,尼僧要拿我赶动身。

一口怨气,惊动太白星君。太白星君一个云头三千里,按落在白雀寺山门口,四大金刚上前迎接。老星君说:“金刚金刚,你们身大力强,不来帮我徒弟忙忙。”四大金刚问:“她是何人?”“这你还不知,她是七世慈航转世,玉帝叫我指点她于凡间再修,所以是我的门徒。”这遭,四大金刚——东方持国金刚、南方增长金刚,认定开关前山门;西方广目金刚、北方多闻金刚认定开关后山门。金刚用手一拂,门杠往下一脱,山门开得笔直。妙善公主一见:“啊,山门也知我甘苦的,自己会开启的,就去绞台抹凳。伽蓝土地对她相相,你还能绞台抹凳?白雀寺每天几十桌人吃饭哩,你这点点小脚,身块瘦又弱,能作什么法,我们来帮你的忙。伽蓝土地眼到手到,拂帚一刷,一张张台凳刷得的光丝滑。还要扫佛堂哩。白雀寺有多少房屋,五百尼僧中从未有一人数清过,不要说扫地,就是放趟子跑,也要跑半天哩。风婆子想,伽蓝土地都帮忙,我能看她的冷铺?风婆子用功,每天到小中,嘴一鼓就吹风,一阵阵清风,把灰尘草屑吹得无影无踪。韦驮菩萨站在山门里朝北,看到金刚老爷开山门,伽蓝土地绞台凳,风婆奶奶扫灰尘,就想,三公主石板栽松,我就帮过她忙,为她解过难的。

如今封我朝北撑,也来帮她做营生。

到了夜晚,韦驮真神手指一伸,点亮佛灯,一盏灯亮,盏盏灯亮,就像雪片。

日落西山暗昏昏,千盏灯火亮锃锃。

值日太岁提铜锣,锣声铮铮报五更。

长老尼僧对几个小尼徒说:“你们替我去查查看,支派给三皇姑的活计可曾做出几桩来?”管香火的尼僧最当心。她去一看,吓得冒汗:“不得了,做得好!”“哦,她会做的。会做就叫她做,再罚她舂碓推磨,看她此关如何得过?!”长老尼僧依还又来到懒梳亭。“皇姑,眼下时当四月,二麦枯黄,既要割麦,又要栽秧,这几天寺里的经忏总停下来不拜了,要忙收割栽插。你力小不能下田,就在家忙点细粮,舂舂碓,推推磨,农忙一过,决不再要你做。”“师父,我听你吩咐,我去做也。”“哎,不是嘴答应,要限时定量的。舂、磨、筛、拣,不能偷懒;一作三石六斗,总你一人动手。头铺二铺擀面,三铺四铺作酱,多余时间才有你相。”

公主急得泪汪汪,揩揩眼泪进磨坊。

三公主来到磨坊里一看,人说油坊里的榨磨大,它比榨磨还大三成。跑到石碓房一望,生铁碓臼熟铁碓跳,半爿头石磨绑在碓跳上,像一只石狮伏在上面,走上去用脚使劲往下一踩,碓跳动也不动,似有千斤能重。哭泪叫声:师父哎——

舂碓推磨我做不动,尼僧要拿我赶出门。

韦驮天尊闻声赶忙去对牛头、马面说:“你们身大力不亏,去帮三公主舂碓;推云判官没事做,去帮三公主推磨;夜叉小鬼,你们通夜不眠,去帮三公主筛粮。”这下,大家来帮忙,挑起小麦上磨坊——

磨子口里粉粉碎,箩筛下面白如霜。

麸皮筛得碧波清,头铺二铺做点心。

三铺四铺做烧饼,五铺六铺擀面吃。

七铺八铺洗面筋。

长老尼僧天天查她的活计。看看活计做得不丑,又看不到她动手;只见她漫不经心,每天照常诵经。长老尼僧来到懒梳亭:“你倒定心,还坐这诵经?水缸里水没一勺,灶面前柴没一根,大众姊妹们都在田里忙碌,你倒坐家享福!快,替我去挑水。不要你多挑,只要五百个姊妹够用就是了。”“师父,挑水营生我实在不会做。”“不会做,给我回皇城,这里没有现成饭吃!”

如若再说不会做,三十禅杖赶动身。

“格师父,到哪里挑?”“我们吃斋之人忌讳多哩,近处河里水不清,九里龙潭水清净,到九里龙潭去挑。”

师父哎,修道之人莫吃茶,哪处水里没鱼虾。

就是在高山上掘口井,井底还有死蛤蟆。

“不啦,你可愿挑?不挑,就送你回宫,禀告你父王说你已经回心,不愿在白雀寺诵经。”“师父,你不要反过来葫芦正过来瓢,说死说活就是要我挑水呢,要我挑,我这就去也。”妙善公主来到厨房,拿起水钩扁担,挑起一具水桶,正向外跑,长老尼僧一把背住水桶说:“皇姑,这具水桶大,你挑不动。”她去替三公主拣一对两头尖中间鼓的橄榄水桶,眼看不大,容水量比直桶还多,三公主又不知其中奥秘。妙善她——

挑起水桶急急行,高高低低路不平。

快跑水桶要撞脚,慢跑肩膀磨得疼。

咬紧牙关往前奔,九里龙潭面前呈。

这九里龙潭,宽有九里,深有九十九个步阶,三公主用尽气力往下跑完九十九步,走近水面,站下来喘口气,抹一把汗,提起水桶挽半桶水对石阶上一蹲,水桶对下一困。怎?尖底桶,蹲不稳,水桶一滚,水泼得精光。三公主啧啧嘴又挽第二桶。第二桶水仍旧是一登就滚,水又泼得精光。三公主气尽力衰,挽到第三次,手挽空桶抓不稳,空桶对河里一滚,直往河中飘氽。妙善公主急得没法,就对水桶出气——

这瘟桶呀,你怎生在白雀寺,难坏多少善心人。

长老尼僧你心好狠,拿尖底水桶害我身。

三公主眼看水桶往河中越飘越远,捞又捞不着,唤又唤不回,只觉得挑水无望,回寺不能,哭泪叫声师父哎——

《金刚经》不曾写得真,如不到乡间挑水人。

我今龙潭挑不到水,就怕难有命残生 。

皇姑在那泪纷纷,惊动玉皇大天尊。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左眼不跳右眼跳,右眼跳过左眼惊,双眼齐跳,晓得有兆。放开慧眼对下界一看,见到慈航道人在九龙潭遭难,随即玉磬三响召水龙太保下凡,替慈航道人解厄。

水龙太保站起身,云雾腾腾下凡尘。

一阵仙风,来到九里龙潭。摇身一变,变作旱鳝模样。攻到水潭里用尾巴鞭了几鞭,水桶趁浪氽到三公主面前。三公主说,善哉善哉,天助我也!她捞起水桶又继续挽水。哎,这下奇巧哩,水桶对石阶上一蹲,平平正正,四平八稳。怎?水龙太保扶好了的。

她挑起水桶往前行,脚下生风赛腾云。

三步并作两步走,厨房到了面前呈。

三公主拎起水桶往水缸里一倒,水龙太保在缸底里一啸,缸底下的水对上直冒。这下好哩,水缸通河,河通江湖,湖通四海,白雀寺五百尼僧吃不完,用不光,一年四季水满缸。三公主看看水缸满格——

将身来到懒梳亭,加工进步诵真经。

长老尼僧见她在懒梳亭里诵经,又起毒心。第二天早上,她拖根禅杖,对三公主面前一站:“皇姑,你对这里一坐,什么活计不做,三茶四顿吃了怎看得过的。”“师父,你叫挑水,我不是把水缸挑满了!”“哎,挑这点水还算活计?不算,明天替我去樵柴。不要你樵多,只要五百个人的茶水饭菜够烧就是了。”三公主想,不好违命,违也要做,不违也是做,向她求情诉苦,等于一刀剁在壳树上——白说。“格么,师父,我到哪处樵呢?”“这,我们修道之人忌讳多哩。近处山上生灵多,不能去樵鸟窝柴,你到十里荒山去樵。

若嫌十里荒山路程远,你打起包袱上皇城。”

“师父,要我樵柴么,从何时樵起?”“哦,今天来不及,明天轮到你。”

妙善公主去樵柴,鸡啼四更就起来。

身上衣薄多寒冷,脚下穿双旧花鞋。

公主肩背绳索出山门,当方土地得知闻。

土地老爷想,长老尼僧心好毒。十里荒山森林里的虎豹成群,张嘴吃人,叫她只身去樵柴,就怕有命去还没命来。

若失皇上三公主,我当方土地犯充军。

寺庙土地一阵仙风,来到十里荒山,摇身一抖,变只雄狮一声怒吼,山上的豺狼虎豹吓得乱奔,各自逃生。怎?狮是兽中之王,各种猛兽听到雄狮一吼,吓得赶快逃走,三公主才免受猛兽伤害。三公主上山一看,古木参天,遮云蔽日。阴森森,黑沉沉,浑身寒惊。喊声:“不好了——

树高千丈柴难取,乌昏漆暗怕杀人。

我有命上山看一看,没命下山诵真经。”

三公主一声呼号,透到灵霄,惊动玉帝。玉皇大帝打发百鸟仙子下凡,替三公主解难。百鸟仙子带哪些灵鸟下凡?

八哥头上一撮缨,喜鹊穿的黑背心。

斑鸠爱穿茄花色,野鸡穿的十样锦。

千百只仙鸟不同色,铁嘴乌鸦领动身。

乌鸦忙了扳,喜鹊忙了衔,噼噼啪啪,,枯枝枯柴直往下落。这遭,仙鸟扳大枝,凡鸟衔细柴,三公主担柴前面走,百鸟衔柴后头跟。不论干柴、湿柴、粗柴、细柴、芦柴、竹柴,连落在地上鹁鸪鸪做窝的柴,统通衔进白雀寺来。

这叫凡人动千工,仙人一阵风。

午时衔到未时辰,白雀寺堆了密层层。

三公主看水缸满的,柴禾足的,这就放心,坐下来诵经。长老尼僧看到这光景,心上高兴。就去责怪一般小尼僧:“三皇姑毕竟是皇上的公主,做事又好又快,如用快刀切菜,往常叫你们做点营生,嘴唇说干了,喉咙喊哑了,也做不到这样好!”“师父,你不要把大事忘了,高兴得太早,三公主退道心有几成啦?我看她八字还未见撇,六字还未见点哩!”

长老闻听这一声,稀稀步子去找尼僧。

找哪个?找尼安尼福替她出谋献计。尼安尼福眼睛一眨,心计很辣,说:“三公主既然做事不慢,你可以罚她烧粥煮饭,管我们五百个人嘴里的咸淡。她若是忙不过来,自然要回心转意去找你说情,送她进京,回宫招亲的。”长老尼僧大腿一拍,拇指一翘说:“此计甚妙。”不过,她又放低嗓音说:“此计虽好,还要大家协调。如其烧得多,大家少吃点,让饭剩下馊,我好去口诛她;如其烧得少,大家拼命舀,还喊吃不饱,我可去杖罚她。”

长老尼僧说得轻,东厨老爷听分明。

东厨老爷小名叫灶家菩萨,是管厨房的神明。他听长老尼僧出此毒计。就抄前一天,于本月二十三日上天,宣奏长老尼僧毒害慈航道人的本。玉皇准本,打发九天仙女下凡,帮三公主操勺掌锅,叫火龙太保帮三公主烧火。

九天仙女下凡尘,火龙太保紧随身。

长老尼僧来到懒梳亭。三公主见长老尼僧对面前一站,吓得汗冒淋淋,问:“师父,你来又有何干?”“啊,姐妹们忙不过来,向我闹嘈,要你去烧几天饭,让她们多拜几部忏。”三公主没法,只好答应下来。不过,她说:“师父哎——

我自小未进厨房门,烧多烧少没分寸。

烹调煎炒我不曾掌过勺,酸甜咸淡我辨不清。”

“格,皇姑,你不说则已,提到烧多烧少你倒替我当点心格。一要够五百个姊妹吃饱吃好,不让她们挨饿;二要不能浪作一粒米面,糟塌五谷;糟塌五谷,罪孽深重,寺规佛法都不饶恕。”“师父,我从那天做起?”“今天晚了,明天一早。从明天起,烧粥煮饭轮到你。”

明早,三公主来到厨房一看,心惊胆颤。紫铜锅子是平底,一锅要煮两石五斗米。铲刀铜勺是铜铸铁打的,一把重有五六斤。三公主急得心躁,双脚乱跳,九天仙女在暗中好笑:“公主哎,你大胆放心——

有我们姊妹九个人,哪怕它喉咙万丈深。

佛祖有个乾坤袋,万物能缩亦能伸。”

自从三公主值厨起,每天粥是粥来饭是饭,汤是汤来菜是菜,煮得不硬不烂,不咸不淡,十分可口,一般尼僧吃得欢欢喜喜,笑之眯眯,都说毕竟是皇上的公主,见识不小,手脚不慢,烧出这样的好茶好饭。也有尼僧说,随她本事多好,她没法量我们的肚子。如其烧得少,我们拼命舀,吃它锅底朝天,就说肚子还没吃饱。恶作尼僧说得轻,九个仙女听分清。“喔,这些恶姑,不是修道的,是吵庙的。难怪凡间人说,有些吃素修道之人,是‘嘴里佛呀佛,心里却是贼呀贼’。”

随你是佛是贼心,逃不过佛祖慧眼睛。

一天,长老尼僧来到厨房,掀开锅盖一看,见锅里饭不多,就唆使大家说:“锅内没饭,要赶快吃得去念经拜忏!”这遭,一众尼僧抢着盛争着舀,一个个吃得哼登饱。吃到临了,锅里的饭既不多又不少,正好吃了。一些尼僧心不明了,嘴上唠叨:“这倒惹鬼,锅是聚宝盆?”第二天开饭辰光,几个尼僧掀开锅盖一瞧,嘿,饭多哩,今天要给点颜色她看看呢!于是。五百个尼僧,慢斯囵吞,本来吃三碗的只吃两碗,吃两碗的吃一碗,吃一碗的只吃半碗,大家就搁筷丢碗,稀稀步子跑走。尼安尼福两个恶僧,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今朝饭多,要多半锅,这五忙六月的热天,不馊掉才有鬼哩!但还是不放心,又去灶前复看。一看呀,饭没一碗,锅底见天。尼安想:这倒翻腔,三皇姑成仙?饭给仙人吸走啦。九天仙女有话:尼安,你说对了——

仙女掌锅灶,厨房显神通。

施展神仙术,其法妙无穷。

仙女使个变化法,尼僧还在鼓梦中。

尼安尼福对长老尼僧说:“处罚三皇姑做事,已到山穷水尽之地,眼看限期已到,怎样向皇上交旨?”“长老尼僧说:“看样子,这么多营生不是她一人力所能为,定有人暗中做她的帮手。究竟是哪些僧姑所为,你们着几个心腹姊妹帮我看,前门后门,佛堂厨房,舂碓磨坊,四面八方,派人看守。

高子矮子拿一个,带到皇上作证人。

如若没有人作证,我铜嘴铁舌也辩不清。

我一人问罪犹小可,五百姊妹要祸临身。

明日清早,一些看守的尼僧各就各位,两个一档,在各处看守三公主做活。她们来到山门口一看,开山门的是三公主;磨子隆隆响,舂碓推磨的是三公主;佛堂、客厅扫帚吱吱声,绞台抹凳,扫地掸尘也是三公主;看守厨房的尼僧一看,烧火上灶又是三公主。这些尼僧聚到一起,总说是三公主。长老尼僧说:“我不信她是三头六臂,有分身法术,变出这么多三公主?你们替我吃点苦,日里看不到夜间守。是人是鬼,躲得过白天躲不过夜间。

是鬼白天见不到,是神夜间显原身。

一众尼僧眼睛不眨,守了一夜。次日清早,一个个忙向长老尼僧禀报,说:三皇姑到高丽国请的高个子人帮她关山门的;有的说,我见到的是扶桑国的矮人,像是我们寺里推云判官,对磨单里一攻,磨子转得像阵风。

舂碓推磨两怪人,牛头马面是人身。

一个癞子尼僧说:“师父,今晚天光将暗,我藏在佛台下偷看。”

时在日落近黄昏,一个将军来点灯。

他眼一眨手一伸,千盏灯火亮锃锃。

我正想上前去拿捉,无奈又不敢近他身。

长老尼僧说:“不好不好,事情越发蹊跷,如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将来我的罪责确实难逃。”于是将身来到懒梳亭:“皇姑、皇姑,明人莫做暗事,修道不可作假,你究竟带多少银子来,买通哪些非驴非马、非人非妖的帮你做事的?!”“格师父,时至今日,事已如此,在你师父面前,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也说真,但是你也毋须害怕,休要惊慌。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就我这片修道心,感动了上苍众神明。

若问谁帮做营生,四大金刚管山门。

伽蓝土地管当方,多到时间绞台凳。

风伯大师门外等,辰时三刻扫灰尘。

韦驮真神朝北撑,带管千盏琉璃灯。

值日太岁提铜锣,夜夜出巡看五更。

师父哎——你罚我做的千桩事,总是虚空众师尊。”

长老尼僧闻听这一声,凭空跌到地埃尘。

“不好了,仙人忙饭我尼僧吃,孽障作得海能深。

弟子我双膝来跪下,拜拜佛界众神明。

罪僧就从今日起,不敢磨罚善心人。”

长老尼僧来到禅堂,吩咐众僧到佛前点烛烧香,叩头请罪。

营生我们大家做,自点红烛自烧香。

一众尼僧听了长老的吩咐,眼泪往下落,嚅嚅突突哭。长老说:“哭什么?世上的人只有饿杀得,没得哪做杀得,你们舒适了几天,倒怕做营生啦?”“师父,你把我们看偏了。

多做营生是本份,为徒不是懒惰人。

三皇姑不肯回心念,我们难有命残生。”

师父,你可曾算算,今朝是二十七,再过三天就是下月初一,你准皇上劝三公主回心是一个月时限——

下余三天劝不醒,白雀寺房屋要化灰尘。

烧了寺庙烧佛身,还有姊妹五百人。

长老尼僧想到这一层,吓得三魂剩一魂。二十七天对她处罚总白费力,剩下的三天呀——

公主本来道功深,要她回心万不能。

如今只有一条路,写好罪表面当今。

长老尼僧拿纸折迹,磨墨掭笔。上写:拜上拜上再拜上,拜上我主圣明君。只因皇上三公主,自幼奉佛笃修行。皇上诸般劝不醒,命僧带进寺院门。贫僧苦口加婆心,千劝万导无效应。老朽谋穷计施尽,罚她挑水做营生。樵柴、舂碓煮茶饭,扫地推磨带看更。费时二十七天整,她像铜铸铁打心。而今贫僧身负罪,伏乞吾皇开圣恩。

罪表一道写完成,封条封了紧腾腾。

长老尼僧身穿罪衣,怀揣罪表,步上皇城。

经中言语省一省,到了天子紫禁城。

尼僧爬上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妙庄王开言问道:“圣僧,可是皇女已回心,你送她进宫的?”

“万岁呀,提到皇女我口难开,贫僧负荆请罪来。”

尼僧头顶罪表,递上龙书案桌。

庄王把罪表看完成,顿开龙心火一盆。

“大胆妖僧,你无能劝导皇女,当初就不该夸下海口,诓骗国誉隆恩。带到寺院见劝她不成,又不及早送她回宫,反而加害于她。

皇女是金枝玉叶身,为何要侍奉你小尼僧。”

左右殿官听令,拿这妖僧推出午朝,顿炮三声——

官职削得干干净,押入天牢做罪人。

尼僧进牢门,啼哭泪纷纷。

只怕天子怒,放火烧庙门。

众位姊妹快逃生,又少传书送信人。

不提尼僧收监坐罪,再提妙庄王传兵马统领赵震上殿。

“赵震前来领圣旨,放火焚庙毁尼僧。

赐你三千人和马,不日举旗就动身。”

赵震接过点兵簿,来到演武厅,带足硫磺火硝,火箭火炮,擂鼓三通——

咚咚咚,点起三千人和马,兵雄马啸出皇城。

兵马出城,百姓惊扰。男人躲避,女人逃跑。

獐猫鹿兔向山林里奔,鸟雀吓得不开声。

赵震将军一看,哦,多年不曾兴兵,百姓见兵受惊,就贴出安民告示——

沿途众乡亲,毋庸胆颤惊。

男女守耕织,老幼须安宁。

只为焚烧白雀寺,皇上这才动刀兵。

兵马来到白雀寺,是二更以后,三更初交,半夜子时的辰光。这时,夜深人静,寺里五百尼僧正鼾然大睡。赵震在寺外四面围困,分兵把守,撒硫磺,布火硝,四周堆满引火草。子时刚过,丑时将到,赵震把令旗一挥,三千兵丁火箭齐放,霎时火光熊熊——

呼隆隆火乘风,白雀寺在火海中。

五百尼僧被火光惊醒,跳将起来——

爬的爬来滚的滚,跳墙越沟去逃生。

一些尼僧逃到山门口,山门外有兵丁把守,缩回身往别处再走。有的尼僧对围墙上跳,把守的兵丁顺手一刀,拱进火里又烧,四百九十九个尼僧一个也不能脱逃。三公主在懒梳亭惊醒,开门一望,火光冲天,只听几百个尼僧呼天号地:“公主哎——

火烧寺院是你惹的祸,为何连累我众徒僧。

公主哎,今生我你见不到面,森罗宝殿上把冤伸。”

妙善公主对众僧说:“众位姊妹,火烧寺院是我修行而连害了你们,倘若我能脱俗超升,定不忘记度你们出枉死冥城。”说罢,当即下跪对天祷告:“天上玉皇,灵山世王,弟子妙庄王之女,为救世间之苦而赤胆奉佛修行,如今身遭灭顶,为何不救我火坑之难?”说罢,她随手到发髻上拔出一支竹簪,猛向口中刺去,一口鲜血向天喷放,倾刻乌云四起,雷声大作,红雨倾盆,烟消火灭。统兵赵震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莫非天不灭僧,寺不该烧;又见东南方还有矮房三间,屋上没有半点焦斑。哦,这房哪是白雀寺藏宝之处?遂打发兵丁扫开一条去路,进屋一看,只见三公主两腿盘坐,双手那摩,口念弥陀,赵震不觉一阵寒惊——

走上前去双膝跪,皇姑千岁叫两声。

只为尼僧磨罚你,才来替你烧庙门。

妙善公主站起身:“赵震,赵震,你不要说得好听——

事前你派人送个信,烧死我火中也甘心。”

“千岁,这叫知理不怪人,不知理怪杀人。我如是向你通风报信,让五百尼僧逃走,回去怎样向你父王复命呢?”“哦,你是奉我父王之命来放火的。这难怪于你,只能一人作孽一人当。

助人行善有好报,作恶没得好收成。”

“千岁,事已如此,说这些有何用呢,跟我回朝进宫吧。”“赵将军,人家说子女在外,父母担忧;我是离开父母,常念双亲。不过——

山高水深路途远,我鞋尖足小路难行。”

“千岁,这不用你担心了——

我骑征马你乘轿,兵马护送你上皇城。”

轿帘启动身,兵马后面跟。

烧毁了白雀寺,接回女善人。

在路行程不耽搁,数日工夫进皇城。

赵震兵马回营,刀枪入库,向妙庄王交旨复命,不必细表。再提妙庄王将三公主传到乾清宫问:“三女,你在白雀寺多长时间啦?“父王,一月有余了。”“格么,白雀寺的日子好过,还是皇宫里日子好过?”“不论好过还是难过,只能好也得过,不好也得过,这全是父王作主。”这时,宝德皇后也在宫中,就想了:三冤家在白雀寺大概是苦吃够了,罪受足了,要回心转意了。妙庄王接着说:“三女,既由我作主么,你就把经书丢开,在宫中陪你母后吃吃玩玩,花园里看看——

等到金桂飘香期,纳个如意好郎君。”

妙善公主提到丢经,要她招亲,犹如刀戳她心,说:“父王哎,我要招亲在冷宫里就答应了,要我丢经,在白雀寺大火中就烧掉了,还用父王再费心计?不过,父王真正要我——

丢经招亲开酒荤,要给我几件宝和珍。

妙庄王喜之不尽,说:“冤家,你要珠宝么,何不早说。说说看,要哪几件?”“父王,我要的东西,兴林国虽有,你取不到。”“儿呀,你真无知,兴林国山山水水,国库民仓都是我的,要几件珍宝又何难之有!就是达官巨商不肯奉献,我还可以到边邦外国去借。快快说,要哪几件东西?”

“父王哎,你要我丢真经,西天太阳往东行。

父王要我招郎君,海狗出角变麒麟。

父王若要我开酒荤,东海龙潭起灰尘。

父王哎,你真要我转回心,人死到五七再还魂。”

宝德皇后连忙走过来问:“万岁,可有几件能给她?”“你的耳朵长在哪里,可曾听到她要的什么东西?”

自从盘古到如今,哪有太阳往东行。

东海龙潭深无底,何年何月起灰尘。

獐是獐来兔是兔,海狗怎能变麒麟。

人的生死只一次,死后到五七怎还魂。

梓童哎,这种难题是绝句,冤家没得退道心。

妙善公主又补一句——

父王哎,如若少我一件宝,要我回心万不能。

“大胆孽畜!竟敢肆意戏弄于我,还成什么君臣父子?自古有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这样冥顽不化,这就毋怪于我了。”“父王哎,既欲其生,又欲其死,其斯之谓欤”?

“父王哎,既是你要孩儿死,阎王家少我善心人。”

妙庄王一听,更似火上加油,怒不可止。“冤家,你愿见阎王了,好!”

拿她推出午朝门,腰斩两段不容情。

众位,妙庄王怒斩公主,究竟何时斩,怎样斩,斩后又发生何事?

万里长城慢慢造,冷水煎汤慢慢烧。

在会众善人,和佛注长生。

欲知后面事,下册再谈论。

第三册

上西天,苦黄连。花仙果,普陀岩。——圣谕

七世慈航重修功德上西天,身经百难如饮苦黄连。

吃尽香山仙花果,极登南海普陀岩。

前文讲过后文来,弟子又遵命坐经台。

奉请大众齐念佛,功德圆满免三灾。

说者《香山观世音宝卷》一部未满。上册经文讲到妙庄王烧毁白雀寺,接回三皇女,对她复又软硬并用,善恶兼施,逼其回心招亲。三皇女再三不从,口出难题,激怒其父王狠下毒心,立斩不饶。妙庄王道:“我身为国王,对一个亲生女儿都治不下,何以治得万民!左右殿官听令——

拿她推出午朝门,身首两处送残生。”

皇城土地闻得此事,慌忙上奏玉皇大帝说:“明日妙庄王将妙善午门外处斩,这如何是好?”玉主说:“这还了得。妙庄王如此无道,竟然残杀亲生?如今除了西方佛祖,就是妙善菩萨,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护下来。土地,你去向铁斗魁星传我的旨意:明日妙善有难,要他速去解救。护她刀砍不进,枪戳不伤,绳绞不痛。土地你可化作神虎,将妙善背入深山,向她口中塞一片仙丹,即死也不让她尸体腐烂,而后再作道理!”土地传完玉旨,即在兴林国都午门外等候。

天神布下护法阵,凡人不知半毫情。

再说刘钦丞相闻听妙庄王要拿妙善公主问斩,赶忙去见宝德皇后,一同去向皇上求情。当日早朝,刘钦与宝德皇后急速步上金殿,刘钦口呼万岁:“三公主不孝,触怒皇上将其问斩,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不过,她毕竟是龙胎凤骨,你圣上的公主!依臣之见,望我主再尽一次仁义,与她一条求生之路。”接着,宝德皇后又奏道:“我主呀,三冤家是我们亲生骨肉——

留她一条再生路,我结草衔环报你恩。”

“梓童,依你们所求,对她生路留一条,死路也不免,给她生死两条路,听其选择!”“我主,自古生死只有一条路,何以生死有两条路?”“梓童,午门外东边搭一彩楼,午门外西边设一法场,执行官将她押出午门时,你们登彩楼上呼她去彩楼开戒,招亲纳婿,如她愿去,便是一条生路;不然,她愿去法场,便是死路一条,立斩不饶!”

妙庄王说罢站起身,龙袖一拂转宫门。

工部奉旨在午门东边搭一彩楼,刑部在午门西边设一法场,派忽必烈监斩,一千兵马把守。午时将到,忽必烈押解妙善从彩楼经过。妙书、妙音在彩台上高呼:“三妹呀——

我你本是同一根,千朵桃花一树生。

楼台上是天堂路,法场上是地狱门。

三妹呀,花花世界人生只能来一次,切莫任性作轻生。”

妙善头也不回,话也不答,直向法场走去。两个姐姐又喊:

“你回头与我说一句话,想一想母后养育恩。”

妙善这才回头来看一看自己的母亲说:

母亲哎——法场上是天堂路,今日总算得超升。

父母之恩我图报,来世再报姊妹情。

妙善说完,仰天大笑:“天何言哉,地何言哉,吾今归去来兮。”

两个军校拿妙善对将军柱上一绑,青丝细发对柱上一绕,只等午时三刻一到,落魂炮一响开刀。这边皇城土地和一众护法天神,早已临场等候,各司其职。那边监斩官报:“时辰已到!”

只听“格伦伦伦”三响落魂炮,断头鼓敲得不绝声。

铁斗魁星上前去,拿妙善罩得紧腾腾。

刽子手手执钢刀,上前对三公主抱拳一揖:“公主娘娘,小的与你往世无冤,今生无仇,今日只是奉皇命行刑,不敢违抗,望乞宽恕!”说时迟,举刀快,只听“咔嚓”一刀,半段钢刀对地上一抛。监斩官喊声:“不对,刀口卷成刀背。”监斩官——

急急忙忙爬上金銮殿,万岁连呼两三声。

三公主修道成仙体,砍断钢刀不伤身。

妙庄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说:“你用的一面口刀,钢火不好;我这赐你尚方宝剑,两面锋口,总好下手。”忽必烈手执尚方宝剑来到法场,双膝对妙善公主面前一跪:“三公主呀,自古囚徒只有一刀之罪,没有两刀之刑,今日小的无能,叫你受两刀之苦了。”嘴说手到,刽子手上去又是一剑。只听“乒嘣”两响,火星飞溅,宝剑它——

两段脱落地埃尘,剑柄抓在手掌心。

忽必烈拾起地上两段剑——

跌跌撞撞,歪歪斜斜爬上金銮殿,万岁喊了不绝声。

三公主修成钢铁身,颈比钢刀还硬三分。

妙庄王发狠,命监斩官用乱箭把妙善射死。皇城土地一听,不好了,乱箭穿心,死后难以还阳。便化作一只飞蚊,在三公主耳边作“嗡嗡”之声:“善人,你父王见钢刀斩不断你颈,要用乱箭穿你心,如此,你就不得还阳了。现在唯有一法可循,求你父王赐白绫三尺,弓弦一根,自己绞死,而后再作道理。”妙善只听其声,不见其人,晓得自有神明指点,乃对忽必烈道:

“父王一再要我死,阎王又不收善心人。

望赐三尺绫罗缎,将军弓上弦一根。

我自己绞死法场上,还我父母整尸身。”

妙庄王闻奏道:“冤家自愿用白绫绞死,倒也省得军士费心,就如此吧!”

刽子手松绑,递过三尺白绫、一根弓弦与妙善公主。她头顶白绫,披肩盖背,叫声母后哎——

我肩披白绫穿戴你的终身孝,报报生身养育恩。

然后在将军柱上系个相思扣。众位,人们常说,生怕生,死怕死,妙善眼见相思扣如铜铡口,看看心上发寒,不免眼泪珠抛。喊声苍天哎——

相思扣外是阳关路,扣里就是地狱门。

妙善她咬咬牙齿,狠狠心肠,头对扣里一攻,两手一松,两脚腾空——

喉咙口断了来往气,呜呼哀哉命送终。

彩楼上哭坏皇后生身母,两个皇姐也泪纷纷。

这叫,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子之于归升天去,全宫上下哭哀哀。

妙庄王闻报妙善用白绫绞死,乃命军校将其色身用松香烈柴火化成灰,使之永不超升!当方土地一听吃惊,随一变二变,化作斑斓猛虎模样。头像巴斗,脚像抓钩,尾像扫帚,身像水牛,眨眼赛铜铃,张嘴要吃人。一阵虎风,对法场直冲——

猛虎冲到午朝门,虎风呼啸怕煞人。

官府吓得关衙门,大户人家关前门。

小家小户关篱门,大小姐吓得关房门。

总怕猛虎要吃人,生来就不是好中牲。

法场上兵丁也吓掉魂,各奔东西去逃生。

猛虎用嘴衔住妙善,对背上一搭,立即启脚——

一声怒吼惊天地,跳出皇都三座城。

阵阵虎风来得快,青松林到面前呈。

土地身背妙善公主来到青松林,拿她对林中深处一放,用一颗仙丹对她口中一塞——

在她头边点盏火,脚头点盏灯。

前有灯盏后有火,亮亮堂堂赴幽冥。

地府阎君晓得,打发青衣童子前去引路。童子说:“善人,阴曹的路你不熟,我来领你走。”

一点灵光起,渐渐入幽冥。

几番回头看,不见骨肉亲。

青衣童子朝前搀,前面到了鬼门关。

妙善公主问:“童子哥,这前面是开的衣庄还是典当?”“善人,地府里不开衣庄也不开典当,那是剥衣亭。”“啊,你初来乍到,不晓得地府里有十八重地狱,人死后魂归地府,要经过鬼门关再去投人。投人要给过关钱。身上带现钱的交现钞,身上没钱的可向曹官菩萨借,等你到来世里还钱。有的死鬼投了人就忘了在阴司里借的债。你借债不还,曹官就派小鬼去要,弄你头疼作呕,发热不休。年轻力壮时,发几天寒热不在乎,顶得住,不烧钱送客,过几天病也就熬过来了,但欠曹官的债还未勾销,等他下一世再经过鬼门关时,曹官菩萨就不客气了——

人死三七到鬼门关,欠债的过关难上难。

有钱还清陈欠账,无钱吊打剥衣裳。

妙善公主看看那些罪鬼唷,衣裳一剥,露皮露肉,罪过哩。青衣童子问:“善人,你可会念《曹官经》,替他们还账?”妙善说:“我不会念《曹官经》,只会念《金刚经》。”

金刚真经念一遍,鬼门关罪人总超升。

童子领路往前方,前面到了孟婆庄。

孟婆庄,孟婆娘子卖茶汤。妙善说:“童子哥哥,你等一等我,我口里发麻,想喝杯茶。”“善人,这茶是迷魂汤,你不能喝。

如若喝了迷魂汤,认不得家乡在何方。”

童子引她朝前奔,前面到了恶狗村。

“童子哥哥,地府里也开磨坊格?”“善人,你看错了,阎王家不开水面店,不要磨干面。”“那养这些大驴子作甚?”“那不是驴子是犬儿。”妙善举目细看——

七只犬儿驴能大,张牙舞爪要吃人。

阳日之间人吃犬,阴司地狱犬吃人。

恶犬见到妙善到,摇头摆尾,远远迎接。妙善问:“童子哥,这些犬儿怎好像与我很亲热?”“善人哎,正因你是善心人——

善人到了恶狗村,摇头摆尾接善人。”

恶人来到恶狗村,一口拖去囫囵吞。

“童子哥哥,可有办法能逃过这恶狗村?”“有办法格。阳日之间老了人,用干面、丝棉或者头发拌在一起,煎上七只打狗饼,穿在紫槿条上给死者握在手里,来到恶狗村时,向每个犬儿投一只饼,让他们去争食。这遭,头发丝棉对牙缝里一塞,恶狗只顾用爪到牙缝里拆,就顾不到吃人格。”

恶狗纷纷争饼吃,罪人逃过这重关。

有的人家老了人,忘记煎打狗饼给死者带在身边,他——

行行来到恶狗村,恶狗咬他难脱身。

“童子哥哥,我没带打狗饼,此关怎得过呢?”“善人,你没带打狗饼来,可会念《犬儿经》?”“《犬儿经》我不会念。还是念《金刚经》吧!”

《金刚真经》念一遍,恶狗村罪鬼也超升。

童子带她转过弯,前面是座滑油山。

妙善问童子:“前面上山的人,可是去看把戏,看戏子翻跟斗竖直心?”“善人,那不是上山看把戏,是罪鬼上滑油山。”

有些女子梳头好抹油,抹得前面淌来后面流。

苍蝇走上打滑塌,蚊虫在上翻跟斗。

梳下乱发塞进锅堂内,烧得气味瘟尸臭。

如今来到这座门,罚她滑油山上扦跟斗。

妙善说:“啊呀,梳头抹油还有罪?我倒不涂脂抹油,没得罪过。不过,我母后和两个姐姐梳头就是好抹油,我来替她们念一卷经,求忏悔。”

《金刚真经》念一遍,滑油山罪鬼也超升。

跟随童子向前来,前面到了望乡台。

三公主问:“童子哥哥,前面那个高台上,一些小鬼头戴红黑帽,手执齐眉棍,两眼一暴,像在升堂问案?”“女善人,那不是开堂审案是阴司的望乡地狱。人死了三十五天,死鬼五七忌日,要经过望乡台,望望家乡可做斋。”

这叫——

“五七”到了望乡台,望望家乡可做斋。

亲戚朋友可追悼,男女老少可悲哀。

小鬼见到有财发,好好把他搀下来。

也有人家不做斋,亲戚朋友不送纸来。

小鬼看看没财发,一棍子打他跌下来。

三公主说:不要对家乡望了,我来超度他们。

《金刚真经》念一遍,望乡台上罪鬼总超升。

过了一关又一关,前面来到破钱山。

三公主对前面一看,眼前竟是一座高大的钱山。她就问了:“童子哥哥,人说阳间巨商大户、贪官污吏的钱多,也不如地府里鬼使的钱多到家里放不下,堆到外边来!”“善人,你倒仔细瞧瞧看,那些堆在外面的总是不成用的破碎钱。说阳日之间人有三节,就是元宵、端午、中秋节;阴司地府鬼也有三节,就是清明、七月半、冬至节。俗语说,早烧清明晚烧冬,七月半馄饨等不到中。可是有些人家过节日子忙得慢,忙到太阳偏西,小孩饿得脖里饥,等到拿请老的馄饨端到台上,小孩吵闹要吃,大人心里着急。这遭,一面化纸,一面动嘴吹,手里用棒掊;吹呀吹,掊呀掊,拿纸箔课子总掊碎。年纪大的人就说了:化纸不好掊,掊碎了祖宗拿去不成用。年轻人就回嘴:有底高成用不成用,这是前人做给后人看,做做格式,表表心念!于是,就留下现在一种说法——

烧钱化纸心要诚,莫把纸钱掊分身。

破碎纸钱到地府里不成用,只好撂上破钱堆。”

童子带她往前跑,前面到了奈河桥。

奈河桥是一寸三分阔,三丈六尺高;两头铜钉钉,中间滑油浇。罪鬼对上跑,桥身“格格”摇;若是想后退,马叉要倒背。妙善问:“童子,我怎得过去呢?”“善人,你不用怕——

只要念一遍《金刚经》,金童玉女来迎善人。”

公主走上奈河桥,风不吹来桥不摇。

金童引幡来护送,玉女搀她过金桥。

童子带她慢慢行,前面到了枉死城。

门上挂的双簧锁,无事不开这重门。

妙善抬头对城楼上一望,赫然“枉死城”三个大字,现在眼前。就问:“童子哥哥,这个城里是哪些官儿的衙门,住的哪些乡绅,哪些先生,可有善恶之人?”“善人,你不晓得,枉死城也是阎君的一个衙门,里面住的不是达官贵人,是关押寿延未满而枉死的鬼魂。这些罪鬼在阳日之间有卖官鬻爵,为匪作盗,犯充军杀头的;有嫖娼为妓,吸毒染病而死的;有男女之间喜新厌旧,夫妇不和,憋气而投河上吊的;也有生性好斗,互相残杀而死的。这些死鬼寿延未满枉赴黄泉,统通关押在枉死城里,但得超度,才可投生。”“童子,可以打开城门让我看看?”“善人,我不可作主,你可诵经超度他们。”于是妙善双腿盘膝,两手那摩,坐下来诵经。

一卷真经念完成,徐徐打开枉死城。

城门一开,各式各样的鬼使对外直栽。

吸毒鬼,走出来,七孔流血,

好斗鬼,走出来,浑身刀痕。

杀头鬼,背斩条,脚带镣铐,

吊杀鬼,扛木梢,拖出舌根。

落水鬼,摸螺蛳,三斗三合,

没日夜,爬沟门,寻找替身。

一众罪鬼走过去,五百尼僧泪纷纷。

妙善公主一见:“啊呀,这是师姐师妹呀,你们死的好苦唷!不要紧,我来诵经超度你们。”“皇姑哎,提到诵经,像刀戳我心;不是你要念这倒头经,我们哪要被你父王活活烧死!”

“姊妹呀,你们不要怪张怪李,怨天尤人。当初,我到白雀寺修行,是我的父王所逼;你们被大火烧死,是你们的长老尼僧贪功图利而招来的大祸。如今不要抱怨他们,我来诵经超度你们。但是,你们要一齐与我同念,方能奏效。”这遭五百尼僧齐齐下跪,口中念念有声。

诵完一部《金刚经》,五百尼僧驾祥云。

天台高山修成正,五百尊罗汉伴观音。

公主经过枉死城,枉死城罪鬼总超升。

童子又引她往前行,森罗宝殿面前呈。

阎罗天子已知妙善游看了十八重地狱,来到森罗宝殿,随即起身迎接:“善哉善哉,菩萨驾临冥府察看地狱乃玉帝的旨意,本王早已奉旨迎候多时,叫你不要耽搁,速往前行。”唤声:“童子,速速引路,带领菩萨再看十殿。”

皇姑游看第一殿,刀山剑树地狱门。

罪鬼对上撂, 破肚又穿心。

妙善游观到二殿,油锅地狱门。

罪鬼对下撂,油锅里乱翻滚。

皇姑游观第三殿,寒冰地狱门。

你在阳间做盗贼,寒冰地狱做罪人。

妙善游观到四殿,拔舌地狱门。

你在阳间搬是非,阴司地狱拔舌根。

皇姑游观第五殿,血湖奈河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囚犯,血湖池里女罪人。

皇姑游看第六殿,变成地狱门。

阳日之间赖人债,阴司地狱变畜牲。

皇姑游看到七殿,碓磨地狱门。

阳日之间打生灵,犯舂犯磨碎粉身。

皇姑游看到八殿,锯解地狱门。

阳日之间不平心,锯解地狱两分身。

妙善来到九殿门,火坑铜柱治罪人。

阳日之间放野火,火坑地狱化灰尘。

皇姑游观第十殿,黑暗地狱门。

阳间吹灭佛前灯,阴司地府暗沉沉。

来到此间问你罪,黑暗地狱眼难睁。

妙善游观十座殿,重重地狱有罪人。

妙善公主游观十殿完毕,十殿阎君齐齐上前迎接。妙善慌忙答礼说:“弟子有何德行,敢劳阎君垂青?”十王说:“我等欣闻善人能讲经说法,说得天和地合,大众愿来洗耳恭听。”妙善说:“既要听经,可将遭三灾八难,十八重地狱一切冤鬼放出来听讲。”阎君吩咐牛头马面速将众囚一齐放出。妙善诵完真经,陡然地狱化作天堂,刑具化作莲花,冤家债主一应尽得解脱。判官见状,忙将生死簿来禀过阎君说:“妙善公主年方二八,阳寿未满,何故来地狱诵经,超脱罪人?如若再留她讲十天半月,恐怕只有天堂人间,没有地狱曹府,你阎君也无事可做了。”十王说:“既是如此,公主在地府俱已看过,可派二十四对幢幡送她过奈河,经孟婆庄喝还魂汤还阳。”

游遍地狱诵弥陀,狱囚冤债尽消磨。

孟婆庄下相分手,森罗殿前别阎罗。

十殿阎君派二十四对童男童女,手执长幡宝盖将妙善护送到青松林内。青衣童子问:“善人,你可见前面两盏灯火?”公主说:“见到了,其中还有一人睡在灯下?”青衣童子说:“你去看看他是何人?”妙善躬身下看,青衣童子用手一推——

公主魂魄入尸窍,苏苏醒醒转还阳。

公主转还魂,灵气入自身。

行走三五步,枯木又逢春。

妙善眼观松林,一片寂静,顿觉孤苦伶仃,茫无所向。叹曰:“我记得先在地府无所不见,无所不闻,倒也自在,为何今又还阳?此地既无山居学道,又无寺庙安身,如何是好!”妙善正在沉吟悲叹,珠泪涟涟,释迦如来驾起祥云来到她的面前:“娘子,我看你这般苦楚,无人相救,你我都是只身之人,不如与我权为夫妇,结草为庵,共度光阴吧!”妙善听了,十分气恼,说了:“恶汉休得无礼,弟子游遍阴司,是死而复生,你这披毛畜生,休得胡言,快与我走开!”释迦佛说:“善哉,善哉,吾乃释迦是也,前言试戏之耳,望莫惊恐见怪。你之修行,此地不是安身之处,特来指点你前往大香高山,方有着落。”妙善连忙跪拜在地说:“弟子肉眼不识师尊,万望宽恕。但不知香山在哪地方?”释迦说:“香山乃前朝古刹隐仙之所,在越国南海之中,上有普陀盘岩,可作修行之地。”妙善问:“师尊,此去不知有多少路程?”“约有三五千里。恐怕路途遥远,一时难到胜地,我这有仙桃一颗,吃了四时不渴,八节不饥,长生不老,永无荣枯。”妙善接过佛祖手中仙桃,径往香山而去。妙善她一人独行——

走过一村又一庄,村村农夫种田忙。

过一河来又一河,渔帆点点唱晚歌。

雁阵徐徐前引路,晓行夜宿问普陀。

妙善在艰难行走之时,忽见一只猛虎挡路。虎视眈眈,煞是怕人,乃祷告虎曰:“我是修行之人,违父出家,今日遇你,任你饱餐,弟子死而无怨。”这时,猛虎现出善面,口出人言:“禀告公主,吾乃香山土地,受太白星君之令,特来迎接于你,望勿惊恐,速速登上吾背,即刻动身。”说话之间,只听——

耳边呼呼隆隆如风雷响,大香高山面前呈。

妙善公主来到香山,只见层峦迭耸,古木生阴,皓月团团,光凝碧海。有四季长青之竹,八节不谢之花。

泻下丹崖群鹿舞,瀑布泉深共鹤鸣。

天下名山称第一,世间胜境此为尊。

普陀岩峰紫竹林,妙善深居办修行。

妙善公主安登香山普陀岩紫竹林修道不提。再讲白雀寺千间寺庙被毁,五百尼姑无一逃生。

东狱菩萨烧掉一件袍,土地老爷胡须被烧焦。

灶老爷烧坏一件黑外套,佛老爷烧得没眉毛。

一众神明多恼怒,合奏一本上天曹。

玉帝闻奏,拍案大怒。说:“妙庄王不仁,焚庙太虐,烧死五百尼僧则更残暴。你们挨烧掉几件袍套,胡须、眉毛有点焦斑,是小事一桩,应自劝自消,不要到我面前来闹。

你们到别处庙堂登一登,我要为五百尼僧把冤伸。”

玉帝说罢站起身,击磬三响召瘟神。

瘟神名叫“一目五”,是专到凡间付灾降祸的瘟神。何谓“一目五”?乃因他们兄弟五人合一只眼睛,故称“一目五”瘟神。一目五应召叩见玉主问:“玉主召我何干?”“啊,凡间兴林国主妙庄王无道,杀女戮良,焚庙毁神,实属十恶不赦。因他阳寿未满,不可短其命而寿终,但除了死罪有活罪,可付他恶疮恶疾之灾,使之妙药难医,报应他焚僧毁庙之恶。

瘟神奉了玉主令,飘飘荡荡下凡尘。

是夜二更敲过,三更交初,只听呼噜噜一阵寒风,瘟神对妙庄王寝宫里一攻,他与宝德皇后还在睡梦之中。“一目五”用凉汤一洒,妙庄王浑身发抖;用瘟扇一扇,毒气对他身上一钻;浑身顿发紫斑,像个流火毒丹。这遭,他身上寒痨痨,嘴里就发烧——

头疼如同乱砖砍,四肢无力少精神。

热来如临钢炭火,寒来犹如身卧冰。

遍体疼痛不得过,生死在那欠时辰。

自古有言,有子代得父,有妻代得夫。妙庄王毛病沉重,自知清晨不得坐朝,遂吩咐宝德皇后明早代理坐朝,晓谕大臣们为他延医治病。

凤阁龙廷九重霄,千岁娘娘坐早朝。

宝德皇后端坐金殿,吩咐东华门撞钟,西华门击鼓。文听钟声朝皇驾,武听鼓响拜明君。众朝臣一见,是千岁娘娘坐殿,一个个恭而敬之拜见:“千岁娘娘万福!”“众位爱卿,万岁今夜三更,陡得异症在身,不能临朝,故由我来与众位爱卿商议,速速设法为万岁治病。”刘钦、赵震是朝中左右大臣,听得万岁龙体失调,深感事情不小,随口奏道:“千岁娘娘,历来是百姓患病请乡医,州府官员请名医,天子生病召太医。

要得治好万岁病,召请太医进宫廷。”

太医奉旨进宫,拜见宝德皇后:“千岁娘娘在上,微臣为万岁治病,须得亲近龙体作望、闻、问、切,方可对症下药,望娘娘赐准?”皇后说:“卿为太医,万岁之信臣,不必拘禁,可亲临其身细心诊脉。”太医来到妙庄王卧榻前,躬身贴近龙体,耳听妙庄王呼吸,眼观龙颜面色,三个指头对他左手脉脐上一搭,口中就曰:

左脉阳不阳来阴不阴,万岁身患千头疔。

宝德皇后说:“你再看一看右脉呢。”太医手指对妙庄王右脉上一切,喊声不……太医官——

一个好字不曾喊得出,急得双目泪涟涟。

千岁哎,万岁他右脉浮不浮沉不沉,是瘟司付灾紧缠身。

若要治好这疑难症,小臣医术还欠三分。

皇后耳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太医说:“千岁娘娘,你不必悲泪。小臣身负救死扶伤之责,万岁有病,当万难不辞,悉心为万岁处方抓药,试服三五七味,以观效应。”

从此,宝德皇后衣不解带,食不离宫,朝夕侍奉汤药,均不见效。为此,宝德皇后就想了:我们枉为一国之君,身后无东宫太子,两个驸马终日夫妇饮酒作乐,不勤朝政,又不亲王身,三女妙善又不在人世,倘若万岁无救,这如何是好?妙庄王在呻吟中亦眼泪纷纷,说道:“梓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今日若非梓童,朕得此症有谁在我左右看顾?格么,太医既无良方可治,三女死又不能复生,你可宣刘钦、赵震进宫,叫他们代我张挂榜文,召集天下贤能,博采众长,为朕治病。”这下,妙庄王口谕,刘钦执笔。榜文曰:

诏谕天下众贤能,朕染痞疾紧缠身。

太医施药无效应,祈祷山川难回生。

朕思天下之广大,总有经世奇才人。

无论儒医僧和道,三教九流江湖人。

只要医得孤家病,官上加官重封赠。

不提皇上挂榜文,再表香山一段情。

却说妙善公主来到香山,清心涤虑,朝夕诵经,不觉紫竹林边的绿葱花已开谢九次,身添九载道功。山上群虎咬木衔石,为她搭屋遮盖;猿猴献果,鸾凤送花;祥云庆瑞,神钦鬼奉;玉帝已知妙善百炼丹成,永无生死之苦。此时,九华高山地藏王受玉帝之命,前来与香山土地相议:妙善一人到此修行,如今正果已成,大千世界,上至九霄,下至尘埃,凡有血气之灵,都由她掌管,但至九月十九日,须尊她登座,以济万民。香山土地遵命,于九月十九日,如期邀请各路诸圣登山,尊奉妙善登坐莲花,是日——

四海龙王乘浪涛,十殿阎君出三曹。

五岳圣君三官帝,上下八仙也来朝。

三十六员天罡将,七十二地煞太岁神。

风伯雨师雷公母,五显尊神也动身。

一齐来到香山上,尊奉妙善坐莲花。

天神地煞,各个参拜妙善,尊奉她为人天普门教主。参拜完毕,地藏王见妙善身旁无人侍从,乃唤土地下山寻找善男信女,陪伴她修行。不多时辰,土地在山下唤得一童子来到。妙善问道:“你是何人从何处而来?”童子答曰:“弟子名唤善才,家居单邦,父母俱亡,六亲无靠,出家在大华修行未果,今闻娘娘道高德重,千百亿化,特来求娘娘超度。”妙善说:“只怕你心意不诚,半途而废。”善才说:“六亲无靠,自小修行,千里迢迢而来,实乃心诚至极,望娘娘洞察。”妙善说:“既如此,你且退出,暂居岩下,待我取得法戒文簿,再来度你。”回头乃唤土地曰:“你引众仙变化江洋大盗,明火执杖,杀上山来,我当逃身避难,试看这童子心地如何!”土地听命,引众仙变化一伙江洋大盗,蜂拥杀上山来——

只听阵阵喊杀声,满山松火怕煞人。

走兽惊慌四处奔,飞禽吓得各逃生。

妙善娘娘喊救命,跳入岩下万丈深。

善才见师父往山下跳,不顾生死紧相跟。

将身扑到悬崖下,师父连连叫几声。

“师父,可怜你这修行之人,家无米罐,身无分文,何以惧怕这些草寇强盗!”妙善说:“我不怕它抢劫钱财,就怕它掳掠妇人,所以才往深谷里逃生。”善才没法,就求菩萨。喊声苍天哎——

“大香山上出强盗,晴天白日掳掠人。

我今才见师一面,师父就坠入这万丈坑。

人说一朝为师,终身为父,

我今救不得师父一条命,弟子修行靠何人。”

妙善心想,善才倒是一片诚心,我今还没有剃度于他,就能舍身救我,实是可信可度!就说:“徒儿,心诚佛灵,不必为我担心,你且往下观看,那是一件什么东西?”善才一看,乃是一具尸体。

妙善说:“那是你的凡胎。”

归去兮,归去来,万丈深谷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圣胎,陪伴师父坐莲台。

一日,妙善娘娘睁开慧眼一看,见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化作一条鲤鱼出来游玩。他见水中子弟众多,自在遨游,好不欢乐!于是他随波逐浪,四处闯荡,不觉闯入渔人罗网,被渔夫捞起,拿到街上发卖。妙善娘娘眼看这三太子就要被人买去破肚刮鳞,断送性命,就打发善才化作买鱼之人,将它买上山来放生。三太子得救归海,回到龙宫,禀与老王,要谢妙善娘娘救命之恩。

龙王闻言,感恩非浅。乃命太子取出夜明珠一颗,送与娘娘夜间照明诵经,以报答救命之恩。三太子有个女儿,是老龙王的孙女,她听到此事,就求老龙王说:“爷爷,孙女愿去代父谢恩,并跟娘娘修行学道,望爷爷恩准。”老龙王一想说:“孙女有皈依佛门之心,是我龙宫之大幸,善哉善哉,成全于你。”于是便取出水晶绢帕一块,珊瑚果盒一个,装上九龙吐焰明珠一颗,由龙女捧定,去献上娘娘。

妙善受过明珠,叫龙女速速趁潮回去。龙女说:“小女不愿回宫,情愿在此皈依佛门,侍奉娘娘修行。”妙善道:“你是龙王之后,可知学道艰难,如何受得这般苦辛?”龙女说:“娘娘当初不也经千磨百难,出生入死修成,何况有娘娘模范在先,小女何不可学?望娘娘慈悲,收留弟子。”妙善道:“你既诚心,可拜善才为兄,自后兄妹相称,专心修身讲道,不可懈怠。”于是二人领娘娘法旨,一任救苦救难,替天行道。后人有偈曰:

为善天庭必降祥,作恶难得好收场。

终身只恨韶华短,出世才知道味长。

已入天堂轻地狱,既登佛国藐阎王。

善才龙女参禅定,大慈大悲救万方。

一日,妙善娘娘双目惊跳,晓得有兆。随时用慧眼对下方一看,只见其父王重病在床,疼痛难受。又见兴林国皇城四门悬榜,诏谕百姓,求医为妙庄王治病。因此说道:“如今父王得病,十分狼狈,我今虽然道成,父母养育之恩亦当补报。他既张榜求医,我不免化作凡身到午门揭榜,进宫与父王看病,不是甚好?”妙善主意既定,对善才、龙女说:“你们二人,好好看护香火,我去西域一遭便回。”正是:

只因九载道功深,立时之间变凡僧。

妙善化作一个年老和尚,头戴毗卢帽,身穿百衲衣,脚穿四耳鞋,腰挂盛药葫芦,来到午门,读完求医榜文,跃身就去揭榜。管门军校一把抓住问道:“你是哪方和尚,如此大胆,来揭皇榜?”和尚说:“贫僧祖传儒医,见皇上四门悬榜,方知万岁有病,特来揭榜与万岁看病,有烦大人向里通报!”门官对和尚上下打量一番说:“你是医生,祖传的儒医?既是儒医,应是清高儒雅之士,为何不做医生,却削发做和尚呢?我等不能轻信。况且万岁的毛病,经太医官诊治均不奏效,难道你倒有神道仙术?!”和尚说:“请大人们不必多疑,贫僧医道得异人传授,有起死回生之术,快去通报,不得有迟!”几个管榜军校私下议道:或许这和尚有缘,所言在理,我们快向丞相通报。

少顷,刘钦传妙庄王旨意,宣和尚进宫。和尚见了皇后,深深一礼,一躬到底:“贫僧拜见皇后千岁,千千岁!”宝德皇后见和尚气宇昂轩,生相不凡,遂问:“高僧何处人士,皈依所在,行医多年?”

千岁呀,我自小学医又为僧,四海行医皈佛门。

只因万岁得异病,皇榜悬挂各州城。

为替君王消灾难,千里迢迢赶进京。

宝德皇后将和尚引进妙庄王寝宫,和尚问:“千岁娘娘,我为万岁诊脉,是隔床用丝切脉,还是亲临龙体诊探?”宝德皇后想,前次太医亲临龙体切脉,诊得万岁是身染异症,妙药难医。这次僧医口气不小,自称医术高超,倒可试它一试,究竟是宝是草?就说:“师父,你隔床用丝切脉。”皇后叫两个宫女,用红绿丝线分左红右绿,系在妙庄王的脉脐上,引到和尚手中。和尚用三个指头对左手红线上一搭,喊声千岁呀——

左脉阳不阳来阴不阴,万岁可曾丧良心?

和尚换一只手对妙庄王右脉的绿线上一搭,开口就曰:“千岁呀——

右脉是阴不阴来阳不阳,万岁可曾烧庙堂?”

“大僧,万岁乃一国之主,万民之尊,万民之中有人尊他,也有人怨他。万民之心是弓要弓弯,箭要箭直,君王做事,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至于烧庙堂么,是统兵赵震去烧的,非万岁所为。”“千岁,自古说,冤有头债有主,烧庙堂万岁不下旨,赵震敢去领兵放火?这个账现在记到万岁头上,不为枉也!”“格么,你再看看万岁害的什么疮?”和尚收起丝线,走近龙床,到万岁身上一摸,周身五百个脓窝。“千岁娘娘,万岁烧死五百尼僧,身上害了五百个菠萝疮。”皇后不信。“僧人,我们朝夜不离万岁身旁,总不知他身上害了多少个疮,你才只用手一摸,就晓得这样详细?僧人哪——

欺诈皇上要问斩罪,株连九族罪难逃。”

“千岁娘娘,你不要发火,加罪于我。不信么,你可用人数一数格,如是多一个或少一个,杀头处斩总是我。”宝德皇后叫两个宫女到妙庄王身上点数。横一数,竖一数,每人数到二百五。和尚说:“千岁娘娘,你可会算账,两个二百五合起来是多少?”宝德皇后心里话,生姜老的辣,吃饭小的滑,这老和尚行医倒有庙门经?就问:“师父,万岁这毛病可医得好?”千岁呀——

贫僧没得高妙手,不敢跨进午朝门。

“师父,既是如此,万岁的毛病就仰赖你治了。”

在我在我总在我,千岁娘娘放宽心。

“师父,要用哪些药,请你开方抓药。”

百样良药我随身带,独少药引却难寻。

“师父,随它多难取的东西,别人家难找,我皇家不愁。你说说看,要用什么东西做药引?”

千岁呀,别的东西不能代,活人手眼各一双。

妙庄王听得此话大发肝火:“和尚休得胡言,欺诳朕身,妖言惑人,活人手眼,如何可取?即使可取,朕亦于心不忍。梓童,快快与我将他驱走!”和尚听了,并不生气,反而“格格”冷笑一声:“万岁休要动怒,贫僧素来大慈大悲,替天行道,上救国君,下泽黎民,从不诡言吓人,欺诈苍生,望我主三思。”这时,宝德皇后惊惶不定,六神无主,只好叫和尚走出,暂到顺庆宫安息。是夜三更,妙庄王只见一道长唤他,说圣上身患此症,非普门高僧别无良医可治。他正大声向这道长问话,呓语却惊醒了宝德皇后。皇后惊醒,连声呼叫:“万岁,万岁,何处不适,高声喧闹。”

妙庄王惊醒南柯梦,一身冷汗湿衣襟。

妙庄王说:“梓童,我适才做一大梦,梦见一道长指点,说我的毛病非普门高僧,别无良医可治,你看信也不信?“皇后说:“可信。不妨再唤出那个和尚试它一遭。”

翌日,皇后复召和尚进宫说道:“昨天万岁对你动怒,是他心慈意善,不忍割取活人手眼,望师父切莫见怪。依我之见,这活人手眼,不可向无辜良民割取,只好到死牢里提一死囚到法场上斩时,把他的手眼割下来制药,你看用这种办法可行?”“千岁,这种人手眼也无效用,要你们亲生骨肉的手眼,才能救得万岁之命哩!”

皇后听到这一声,目瞪口呆头发昏。

哭泪叫声师父哎,我多男多女不曾生,生得皇女三个人。

大二皇女招驸马,花天酒地不近身。

三女只因恋佛道,法场上面丧残生。

她倒是个孝顺女,除她之外别无人。

和尚说:“千岁娘娘,你别哭也,三皇女不在人世末,还有大、二两个皇姑哩,你可与她们商议商议,看她们可愿舍手舍眼?”

彩女奉了娘娘令,直奔东宫去传情。

彩女来到东宫:“拜见大皇姑在上。小女有奉千岁娘娘之命,请你去她寝宫议事。”妙书公主想,父王可能要归天啦,唤我去商议接位的大事。好,我得赶快去——

妙书公主站起身,绣带飘飘出楼门。

妙书走进母后寝宫,双膝下跪:“母后万福,唤孩儿何事?”“长女,你父王身患如此恶症,须向亲生骨肉取两件东西做药引,毛病才可痊愈。”“啊,我当什么大事哩,原来是要药引。这点小事,只要我有,那怕是心肝五脏,要什么取什么,决不违命!”“大女,不要你拿心肝五脏,只要你献一双手眼,拌药敷疮。”妙书听说要她一双手眼,把颈脖子一扭,立即开口:“要我一双手眼,那还有命?父王要活,我就不要生!人无一双手眼,要万里江山有何用?如今我与父王好有一比。”“大女,比者何来?”“父王如林中老槐树,我是园中嫩杨青——

人活千年总要死,树长千年打柴烧。

父王年老气数尽,不能夭折我嫩杨青。”

妙书她嘴里说话脚下走,稀稀步子跑出门。

皇后看着妙书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和尚说:“千岁娘娘,除了大皇姑之外,还有二皇姑呢,再去问问她可有这份孝心?”宝德皇后又叫彩女去唤妙音。妙音见母后有请,就想了:莫非父王要驾崩啦,唤我去商议王位让于谁的大事。哎,平时她与驸马听歌观舞,寻欢取乐,不去内宫探病,今日听到唤她进宫,就两脚生风,赶快来见母后。妙音进门,脸上笑嬉嬉,心中好欢喜,说道:“孩儿久违母教。不知父王龙体如何,实属为女不孝,望乞恕罪!”皇后说:“二女,正是你父王毛病恶作,身患五百菠萝疔疮,须向你商借一二件药引,方能治愈。”“母后,为父治病,要孩儿供献一点药引,这区区小事,何谈商借?只要孩儿有的,莫说是药引,就是要孩儿的肺腑,我也在所不惜。”“孩儿,不要你的肺腑,只要你拿出一双手眼,给你父调药治病。我儿呀——

你看一看母亲情一份,报一报父王养育恩。”

妙音听到要她舍出一双手眼为父治病,她回答得快哩。“格母后,江山可不要,手眼不能丢,人无一双手眼,活在世上还有何用?况且,你们也不是养我一人。三妹不在,还有大姐;大姐肯献,我也愿拿;一人拿一只,江山平半分!”妙音她——

嘴里回话脚下行,大步流星走出门。

宝德皇后眼看两个亲生骨肉都不肯救她父王一命,深感绝望,就对妙庄王说了——

早知你要得恶症,不如留下三女办修行。

我主呀,如是作恶有报应,何必去烧庙堂门。

如今是,大臣要理朝中事,骨肉又不近你身。

你是一盏孤灯渐渐熄,独少添油看灯人。

宝德皇后泪纷纷,和尚肚里暗思忖。

僧人问:“千岁娘娘,大二皇姑不愿舍手舍眼么,三皇姑的尸骨埋在何处?如今取不到她的活手活眼,能用她的尸骨研粉制药,也同样有效的。”“啊呀,我三女死得苦,尸首被猛虎拖去吃掉了,哪还能找到她的尸骨呢?”“既是如此,娘娘你也不要悲伤,万岁你也放宽龙心,还是我来想想办法。你们不要看我是游方僧人,我在外走的路多,认得人多,坐的船多,认得港多。我与南海大香山一位仙姑道交甚深,她在紫竹林中修道,胸怀大慈大悲,放眼救苦救难,你可派人虔诚顶礼去向她取得,她一定乐善好施,愿舍手眼。”

妙庄王闻这一声,毛病减轻二三分。

梓童哎,若是僧人能救我,兴林国让他治乾坤。

梓童哎,如是仙姑舍手眼,朕也苦心修前程。

刘钦、赵震领妙庄王旨意,虔备香花果品,带领仪仗表礼,即日启程,往南海求仙。和尚将袈裟变作化身在宫中等候,真身已回香山普陀岩,叫善才、龙女化作凡童出门迎接朝廷大臣。此话暂且不表。

再说张文、李武两个驸马公,听得和尚进宫,且闻妙庄王许其大位,二人更是放心不下。今日刘钦、赵震往香山取药,深恐妙药到手父王的恶病治好,天下将让与和尚执掌,那时他们的前程——传接王位之梦,将付之东流了。于是二人密谋。买嘱心腹内侍霍礼,潜入宫中,夜间将毒药假说是和尚煎来之汤,送至妙庄王床前,让皇上吃下,皇驾一崩,兴林江山自然非我你莫属。同时又将手下亲信索答来叫来吩咐说:“你到三更时分,身藏利器潜入宫中将那和尚刺死,旋即出来。”二贼摆布已定,相互对视一笑,好像美梦已成。

张文李武说得轻,妙善在灵山听分清。

两个逆贼行不义,天网恢恢岂容情。

妙善即刻吩咐善才:“你速去将妙庄王床前逆贼送上的毒药换掉,把索答来捆绑在顺庆宫内,让朝廷对他发落!”

善才童子就动身,半夜子时入宫门。

这时将近三更,奸贼霍礼手捧毒罐叩响宫门。彩女问:“何人叩门?”霍礼答道:“奴才在顺庆宫接得和尚煎的药汤,他说仙姑手眼一时难以到手,先服此药,可减轻龙体疼痛,故而奉和尚之意将药汤送来。”宝德皇后接过药汤,正要向龙床走去,善才隐身将皇后手上的药汤一拨,药汤对彩女脸上一泼——

宫女倒地昏沉沉,霍礼乘机逃出门。

这时,索答来也悄悄潜进顺庆宫,看定和尚是呼呼大睡,他拔出利剑,立即猛刺过去,只见和尚身子一闪,身上的袈裟一转,奸贼却被袈裟绊倒在地,用力挣扎,越挣捆得越紧。

索答来犹如蚕作茧,千丝万缕紧缠身。

善才功成归山去,师父面前去禀真情。

等到天明,张李二贼心神不定,出来打听。只见宫中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的说皇宫今夜出了大事,有人用毒药杀君;有的说行医和尚被人杀死,凶手却也倒地丧生。也有说——

堂堂宫廷出命案,奸贼他,千个残生也活不成。

妙庄王听得皇后禀告夜间宫中发生谋王杀僧一事,立即传旨,命锦衣卫褚定烈将军捉拿凶犯,速速追究报来。褚定烈立刻点兵,到顺庆宫将凶手擒获。索答来惊醒,睁眼一看说:“我才杀死和尚,怎又被将军捆绑在此?”褚定烈吩咐左右:“与我拷打,他暗刺僧医是何人指使,叫他从实招来!”索答来初时装痴装呆,闭口不认。褚定烈拍案大叫:“凶徒顽抗,夹棍侍候!”索答来见用夹棍大刑,晓得抵赖不过,遂说:“我招,我招,请将军免刑——

小人名叫索答来,驸马府中一听差。

命我深夜进宫门,身藏利剑杀僧人。”

褚定烈又问:“投送毒药者何人?”“将军哪——

投汤送药是张府人,霍礼是他心腹臣。

只因圣上要让位,让与高明行医僧。

因差霍礼送毒药,要将圣上丧残生。

大人哪,小的句句是实话,讹错没得半毫分。”

褚定烈将军喝声:

“拿他重铐重镣押入天牢内,再禀圣上定章程。”

妙庄王闻奏,气得怒目圆睁,大骂皇后:“我行不义,把一个孝顺女儿害死,你却纵容这等衣冠禽兽,终日骄奢淫逸,享我富贵,不思图报,反害我命,谋我江山,此等逆贼,不诛不足以警示后人!锦衣卫将军,速速拿住张、李二逆,立刻正法。奸党羽翼霍礼、小贼索答来处以凌迟碎剐!”

不论他国戚与王亲,谋王篡位不容情。

褚定烈奉旨围困驸马府,捉拿驸马问罪不提。再说张、李二逆见谋君未成,杀僧败露,自知性命难保,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团团乱转。大二两个公主也知这是闯下连天大祸,不但丈夫难保,而且自己的罪责亦在数难逃。她俩想想没法,就去哀求母后到父王面前说情。

宝德皇后见两个女儿苦苦哀求,哭泣不过,便到妙庄王面前替女儿求饶:“我主呀,二逆图谋不轨,理当戮杀无赦,两个亲生骨肉,并非主谋,望我主看在臣妻面上,把她们赦免了吧?”妙庄王思忖多时,对皇后道:“两个不孝畜生,死罪可免,活罪不饶——

皇宫贵府没她蹲,打入冷宫做罪人。”

妙书、妙音打入冷宫,二人抱头痛哭——

三妹呀,你说修道有好处,终身落得被虎吞。

为姐原想天伦乐,谁知富贵不争春。

如今是天诛地伐人人骂,我只愿死来不愿生。

三妹呀,你黄泉路上等等我,姐妹三个一同行。

咽咽啼哭到深更,双双昏倒在地埃尘。

冷宫土地听她们哭得凄楚,便托梦对她们说:“你们不要悲伤,三公主得神虎相救,不曾死去,今已修成得道了。你们何不学你三妹,也来立志修行,日后她们必来度你。切记切记,不可忘却。”妙书、妙音从昏睡中醒来,觉得是梦非梦,心上好像得到一些安慰。妙音说:“大姐,刚才的梦,宁可信其真,不可疑其假。三妹在冷宫里修过道,受过苦的,也作兴她已苦出头了,我们不妨也在冷宫修行吧。”从此,二位公主——

朝朝夜夜诵佛经,一心一意办修行。

却说张文、李武谋害妙庄王未成,慌得像没了头的苍蝇——乱飞乱转。张文忽然想到他有一子,名叫香缘,是他的命根,如今自己性命难保,千万要让香缘逃生。这遭,他就苦苦哀求妙书的心腹奴婢,将香缘乔装成少女,扮作姐妹二人,混出宫门——

兴林国里难安身,哈利番邦去求生。

香缘乔装逃出门,驸马府围困得紧腾腾。

张文、李武现在是妻离子散,外面又有兵马围困,自知求生无路,入地无门,便在府中找一根麻绳自缢身亡。军校打开府门,验明正身,割下二人首级,转到牢狱押出霍礼和索答来二犯,绑赴法场——

顿点三响落魂炮,凌迟碎剐丧残生。

那边刘钦、赵震备了香花果品,带了随身兵马,打马如飞,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向大香山行进。

路上行走不耽搁,香山到了面前呈。

善才童子受妙善娘娘之命,早在山下迎接,引刘钦丞相上山。

弯弯曲,曲曲弯,仙引凡人上高山。

只为搭救生身父,舍手舍眼作灵丹。

刘钦、赵震来到妙善台前,沐手焚香,献上香花珍果,由刘钦宣读圣旨:“朕闻大仙深居仙谷,法术济生,名扬四海。因朕身患异症,草药难医,得一高僧指点,须向大仙求得手眼作药,方可起死回生。朕以信斯真言,敢劳仙体,捐躯救人,朕当刻骨不忘再生之恩,钦此!”

妙善接过圣旨对赵震说:“你们远途劳顿为国王之殷望而来,可速速动手,将我左手左眼割去。”赵震持刀在手,两手只是发抖。刀有千斤重,向上提不动。妙善说:“将军不必畏惧,我自有无痛免疼之法。”赵震只好壮壮胆咬咬牙。上去一刀,左手对莲台上一抛。妙善晓得赵震不敢再动手挖眼,遂用左眼一眨,眼珠往下一落,鲜血淋淋,好不伤心。善才抓一把香灰对伤处一按,鲜血回头打转,妙善她严坐如常。赵震将手眼放进金盘,红绸包裹——谢谢仙姑动身走,快马加鞭上皇城。

妙善化了手眼与赵震拿去,对善才说:“我再将右手右眼变化在此,再来取时,你可给他,我现在先去宫中为父王制药。”说罢,腾云而去。

妙善在云端里走,路上赵震进皇城。

赵震手捧仙姑手眼。直奔皇宫,送到宝德皇后手中。皇后一见,好不怜悯,说:“世上竟有这等好人,舍手舍眼救人?”她举起来仔细一看呀,顿时两泪汪汪。喊声:“不好了——

这盘中之手非别人,是我三女妙善身。

她左手虎口上有颗朱砂痣,点滴不差半毫分。”

妙庄王说:“梓童哎,天下之人相似者甚多,不至于就是死去的三女吧!”“我主哎——

若非自己亲生女,谁肯舍手救旁人。”

他们二人正在疑惑之间,和尚闻声赶到说:“万岁,这位大仙已修行七世了,救度的人比你兴林国的人还多哩,你们不必生疑。”皇后这才释去疑心,拿取来的手眼交与僧人。和尚掩住众人耳目,从身上摸出一颗仙丹,研末调膏,叫彩女拿去替妙庄王到左半身搽药。彩女边搽边擦,就喊:“千岁娘娘,此药真灵哩。你看,搽到哪里,好到哪里;好到哪里,疤盖脱到哪里,真是药到病除。”正说之间,药搽完了。只搽得左边半个身子。宝德皇后问:“僧人师父,药怎就搽得半身,疮疖好了一半?”“千岁,他们取的是仙姑左手左眼,所做的药,自然只够搽万岁的左半身疮疖,若要治好全身,必再取其右手右眼,方可痊愈。”妙庄王说:“圣僧呀,人非草木,我岂能任意宰割?即使是成仙了道之人么,他也是父母所生。

我再去取她右手眼,害人利己我不忍心。

今世作了千般孽,何年何代还得清。”

和尚说:“万岁早有这恻隐之心么,就不会遭此磨难格。现在除非仙姑右手右眼,贫僧则无别的灵丹,只好告退。望万岁另请高明。”妙庄王问:“不知大仙还愿施舍与否?”和尚说:“大仙慈悲为本,就是将她全身割落,也很欣然。”于是妙庄王又命复往香山取药。

经中言语省一省,二次取药回京城。

赵震回到皇宫,献上手眼。宝德皇后解开包袱一看,二目昏花,顿觉天旋地转,叫声我主哎——

前次取回的手上有朱砂痣,今日讨来的手上有科罗影一颗。

这双手眼非别人,千真万确是亲生。

和尚说:“千岁娘娘你不要哭,也不要生疑。这双手眼是仙姑的还是你皇姑的,暂且不要辨认,现在是先治病要紧,龙体康复了,日后还可寻根刨底。”皇后说:“师父,依你吩咐,请调药治病。”和尚依旧隐去手眼,用一颗灵丹合水调匀,对妙庄王右边身上的疮疖几搽几抹,身上的疮窝如阴云消散,晴空朗现。有道是——

父母生我受苦辛,为人须报养育情。

妙善她,修身养老图济世,舍身捐躯尽孝行。

妙庄王病体得愈,喜不自胜,乃颁旨坐朝,宣八大朝臣、九卿四相、僧医上殿。这下,文武朝臣纷纷议论。有人说:“幸哉幸哉,龙体康复,是众所望也。”有人说,家应有主,国应有君,天子坐朝问道了。

文听钟声朝皇驾,武听鼓响拜明君。

个个来到金殿上,山呼万岁不绝声。

刘钦领旨宣和尚上殿受封。和尚俯伏金阶,众朝臣也跪下听旨。

诏曰:“众爱卿须知,朕体得以安祥,乃天遣仙医,施恩所及。按此,当颁天下大赦,将正殿改作禅堂,龙床且作法座,严洁道场,敕号僧医为三天门下大法宝主镇国禅师,代朕掌管江山,朕则退入后宫修身,以图报其万一。今日聚集众卿,躬身交国授位,望各遵命,尔其钦哉!”

和尚听罢 ,拜谢敕封,乃对众大臣曰:“贫僧出家之人,四处云游,懒散至极,岂能为国王乎?如今只愿主上施仁爱民,不嗜杀戮,赦出长老尼僧,修复白雀寺院,招集五百尼僧。尔众文武,承前施政,尽忠报国,则贫僧高枕红日,共享升平。若论国王之位,贫僧不愿遵旨,亦吾固有之志而不屑为也。”说罢,山呼万岁,袈裟一拂,紫雾祥云从天而降,驾起祥云,腾空而去。忽然云端落下一偈曰:

“吾乃西方一世尊,特来救主除病根。

从今正道无邪色,毋使灵真染红尘。”

赵震捡得偈文,看罢,乃曰:“原来这老僧是西方活佛,望空驾云去了。”于是将僧语奉上与妙庄王观看。

妙庄王说:“吾有何德,能感动活佛下界,又得仙姑舍手舍眼?赵震,我且问你,香山仙姑是何等样子的人?”赵震禀曰“香山仙姑,是一女子,其貌与三皇姑相似。”妙庄王又问:“你下刀时,她可惊怕,她可喊痛?”“卑臣刀起手断,只见鲜血淋淋,我见之心疼,大仙她则面色慈祥,毫无痛感。”妙庄王说:“竟有此奇事?若说是三女得道,当时明明是绞死了被虎衔去,而后又何得复生;若不是我女,世上有谁愿舍手割眼救他人之危呢?这事十分蹊跷,朕当弄个明白。”

次日早朝,妙庄王对刘钦、赵震和宝德皇后面授旨意:“朕得康复,当知恩图报,望速备礼仪,斋戒沐浴三日,同往香山还愿,一则释朕之心疑,二则谢仙姑之恩。”正是——

仙姑慈悲救朕身,顶礼膜拜心虔诚。

朝中嫔妃共文武,同到香山谢世尊。

忠孝宝卷打一个顿,且停片刻再讲下文。

第四册

了心愿,遭魔缠。收妖孽,庆团圆。——圣谕

妙庄王香山了心愿,难料途中遭魔缠。

天神天府收妖孽,合家骨肉庆团圆。

依还讲起一部苦修得道《观音卷》,字字行行劝善人。

说者,《观音宝卷》上册经文讲到妙庄王龙体康复,感恩大仙,要往香山还愿。

上山答谢救度恩,寻访仙姑是何人。

可是宫里三皇女,可是妙庄王骨肉生?

此话丢开暂不表,再讲经中另一情。

再说妙书、妙音二位公主,自从驸马谋害父王不成,遭典刑正法,连累她姊妹二人也被父王打入冷宫坐罪。二人在冷宫绝去五欲,皈依佛法,朝夕诵经,也算是忏悔前愆。

一天,如来佛天符寺门前的两座石雕,一个青狮,一个白象,它们每日听经、诵偈多年,自然也得到道功,能千变万化,时常偷出门去惹事招非。

这天是八月十五,王母娘娘蟠桃圣会之期,各路神明总去恭贺,如来佛也去赴宴。这时,门外一对青狮、白象见大佛不在寺中,两下就偷偷商议:“我们终日守门,不得自在,今日佛爷不在寺中,我们且下凡间,逍遥一时,有何不可。”两个畜生将身上泥土一抖,化作原身仍在寺外守门,真身变作两个青年汉子——

逢店狂饮羊羔酒,遇女调戏逼成亲。

将身来到兴林国,闯进皇都冷宫门。

对冷宫一望,看见宫内有两个女子是绝色之貌,窈窕之身,在那拜佛诵经,立刻就动了邪心。俗话说:人有人淘,鬼有鬼伴。这两个妖魔,要想掳掠冷宫里的女子,还得先找当地的小妖打听一番,才敢下手。于是就去向山谷里的魈鬼打听,问清这冷宫里的人是何家之女。山魈把妙书、妙音和皇宫里所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二妖听了,心中有底,好不欢喜。这遭,青狮变作妙善,白象化作妙善的徒弟,半夜三更去敲开冷宫。妙书、妙音一见,吓得魂飞魄散——

一阵惊恐吓掉魂,双双跌倒地埃尘。

三妹呀,你在阴司身受苦,为何又僵尸来吓人。

如今我也被父王打入冷宫遭磨难,你在泉州哪不知闻。

“妙善”说:“姐姐不要害怕,小妹自从那天被父王绞死,感动天神猛虎,把我背上天宫,封我是天上掌书玉女。昨日在云端里见到二位姐姐也在冷宫受苦,特奏请玉皇恩准,来接你们上天,度你们成仙。”妙书、妙音一听,倒也相信,三人抱头大哭。“妙善”说:“姐姐,不必悲伤,快起身与我一同出走,若被守宫的人看见,多有不便。”妙书说:“三妹呀,你倒可以腾云,我们只好步行,怎跟得上你呢?”妖精说:“不妨,你们紧闭双目,不要多言,我们一人背一个,带你们腾云走。”

妙书她,耳边只听风声呼呼响,神志不清昏沉沉。

飘飘荡荡来得快,清凉高山面前呈。

青狮、白象拿她们对山上一丢。妙书睁眼一看,不见妙善师徒二人,眼前站着是两个年轻汉子,上前戏笑说:“我是天上玉帝的外甥,刚才在云端里见两个毛手毛脚、青面獠牙的妖怪要吃你们,被我们打败,把你们救到此地。

皇姑呀,我你有宿世姻缘份,不如今朝就成婚。

日后带你们天宫去,玉帝面前讨封赠。”

妙书一听,吓得眼睛发定。对妙音说:“二妹,我们走到这一步,也别无他路了,只有一死了之。”乃对恶汉说:“我们是国王之女,驸马之妻,只因有罪于父才被打入冷宫。既在冷宫,静心修行,生死已置之度外。你等是何处恶棍,敢在国王公主面前胡来,还不速速与我走开!

若不与我快走开,我粉身碎骨跳下山。”

姊妹二人说罢,就纵身向山崖扑去。二妖见状,虽欲火难消,但也怕将她们逼死,白费了一番心机。遂上前一把留住,赔了笑脸说:“既是国王的公主,我们不敢轻欺你们,待你们慢慢知悟是了。”二妖说时迟,那时快,用迷魂汤一口喷去,妙书,妙音立时头晕眼花——

天旋地转头发昏,四肢无力少精神。

把她们掳到贵州地,万花谷下去藏身。

二妖把妙书姊妹掳到贵州万花谷下藏在五松岩内,打发岩下一个千年甲鱼精看守。

这两个妖精通宵在外,各处淫人,日间转回岩洞,百般讨好妙书姊妹,叫甲鱼精变作村前王家闺女,假装从此岩前经过,看见两位娘娘在此受惊,便每日送些好菜好饭来给她们度日。妙书见此,心中无疑,权且受此充饥。

从此岩下甲鱼精,一日三餐献殷勤。

再说,看守冷宫的军校,一日不见两位公主,慌了手脚。连忙进宫向妙庄王禀告。那时,妙庄王正要起驾往香山了愿,忽听所报,气得两颊发青说:“这两个贱人,终于又逃走不成!”但他又想,她们自幼在深宫长大,未出远门,又无法术,能逃向何处?若是死了,又不见尸;就是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便将两个军校重打四十大板,责令他们各处寻找。两个军校——摸摸疼痛站起来,寻访公主两妇人。

公主还未寻得到,皇宫又失掉两个人。

皇宫失掉哪两人?一个叫娇红,一个叫翠绿,原是侍奉妙善公主的两个彩女。那青、白二妖见淫宿妙书、妙音不成,又见皇上发兵四处查缉,就怀恨在心,不甘罢休,变作妙善身形,深夜来到宫中,诈骗娇红、翠绿,将她们掳到五松岩下东大壁洞,终夜淫乐。

两个彩女死不能来生不能,日夜啼哭泪纷纷。

宝德皇后因见两个公主的下落尚未查到,宫中却又少了两个彩女,思前想后,坐立不安,就对妙庄王说了:“香山仙姑是神通广大,我们不如就提前上山,一则还愿,二则去求求仙姑,可否找到妙书,妙音。”妙庄王准奏,便于翌日启程,由文相刘钦随驾,武将忽必烈与褚定烈为前路先锋,大将军赵震殿后。

随身銮驾三千人,浩浩荡荡出皇城。

天子英豪驾车龙,旌旗招展贯长虹。

只道淫雨还未息,谁知又来顶头风。

妙庄王銮驾一行,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行了多日,来到登州县城。妙庄王吩咐官员在驿站安憩,兵马杂役在郊外扎营,他与刘钦、皇后嫔妃人等,住宿县衙正堂署内。青、白二妖得知妙庄王已到此地,恐怕泄漏天机,拿它问罪。到了半夜时分,乃作狂风暴雨,飞沙走石,把妙庄王等人搞得头晕脑胀,站立不住,摄入万花谷五松岩黑暗洞中,不见天日。

次日天明,雨过天晴。众臣来向妙庄王请安,不见国王和皇后、刘钦大臣。两个宫女说:“半夜三更,我们被风雨惊醒,见到两个三丈五尺高的巨人进来——

一阵乌天黑地的转螺螺风,拿万岁卷了上天空。”

众臣听了,惊恐万状,不知所措。还是赵震有主见。他说:“竟有这种怪事?国中不可一日无君,君主失踪,不知他要遭受何种苦难,我们为臣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圣上救回来。”于是大家议定,由赵震赶往香山求仙姑作法,拯救皇上;褚将军带兵驻扎此地,查找出事原因;忽必烈将军护送嫔妃回国,安定人心。

当下众人章程定,兵分三路救当今。

青狮、白象二妖得知赵震上山,便差拐脚龟精在香山渡口化作渡船等候。赵震不知有妖行诈,就急急匆匆登上渡船。龟精见赵震已上渡船,立即拔跳撑篙,箭速离岸。船到海心,忽然狂风大作,恶浪狂颠——

乌风黑浪了不得,水雾弥漫不见天。

一浪过去沉海底,一浪高来顶浪尖。

赵震他,五脏翻滚不得过,昏昏沉沉趁浪颠。

把他掳进了五松岩,暗无星光不见天。

再说张文驸马之子张香缘,因其父谋害老王遭典刑正法,他怀恨逃在哈利国避难。如今他探知老王和朝中大将均往香山还愿,国中无主,便向哈利国借兵三万,杀进兴林。这时,兴林国内空虚,他如入无人之境,竟然夺了大位,诏谕安民,立国称王。

香缘夺了王位,便去冷宫寻找母亲。守宫人说:“娘娘不见多时,也不知其下落。”香缘说:“老王杀害我父又囚我母,企图灭我张门九族,可幸天不灭我,江山仍归我张氏所有,岂不快哉!”

堂堂兴林波折多,三十年兴衰尽坎坷。

今朝龙廷归于我,但愿千载万年和。

不提香缘窃得国位,得意忘形,心中高兴,再表妙善公主治好父王之病,回到香山不多几日,恰逢玉皇大帝有诏,命她与托塔李天王去收伏焰魔天府走出的十八鬼王。妙善领了玉旨,吩咐善才、龙女说:“我奉旨下山降魔,你们在庵中等候我父王到来,与我接待还礼,我去了便回。”说了,便驾一朵祥云下山而去。

妙善下山,善才对龙女说:“娘娘下山,我们在此清闲,不妨到后山千仞峰观赏片刻,倒也自在。”二人来到顶峰,远眺近盼,一览无余。

东望日出扶桑国,蓬莱仙岛紫气多。

南看大洋千重岛,海阔天空鱼鸟游。

向北看到冰封地,万里雪飘赛银河。

再望西域兴林国,妖雾重重灾难多。

善才说:“龙女,西域是娘娘父母之国,那里妖气弥漫,是何缘故?待我仔细看来。”善才再一细看:“啊呀不好,兴林国中无主,王位被哈利蛮兵夺了!”龙女说:“果真如此,我们应速速前去探听一番,才是道理。”

二人回到庵中,吩咐香山土地说:“我们去娘娘家乡一走,不日即回,你在庵中谨持香火,代劳几天。”他们摇身一变,善才变作僧人,龙女变作沙门小使,来到兴林国都城,见一宫廷太监出来,便深深一礼,一躬到底说:“公公布施,小僧化缘。”太监说:“这些和尚——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化缘经。

化缘、化缘,你们可知新登位的国王要捉拿游方和尚,还不快快走开!

不要蜻蜓扑上蜘蛛网,飞蛾投火自烧身。”

善才问:“公公,这是何故?”太监转过身来东张西望,看看近处无人,便说:“当初这是兴林国的王宫,我是老王深宫侍卫。只因老王生了一场恶病,经一僧人治好,老王感恩就许其王位。两个驸马恐和尚接位,夺了他们的前程,就用毒药谋害国王,用刺客暗杀僧医。他们谋害未成,被老王正法,两个驸马娘娘也被打入冷宫坐罪,不多几日,驸马娘娘又在冷宫走失。如今新篡位的国王是驸马的儿子,娘娘是他的母亲,说娘娘不见,是僧医所害,所以他吩咐四城守卒,城内军民人等,只要见到僧人——

不论他男的和尚女尼姑,年长的师父年少的徒。

一概捉进天牢门,磨磨钢刀杀僧人。”

善才听罢,深深一躬,说声:“多谢公公关照,贫僧这就去了。”

善才对龙女说:“适才公公之言,看来他只知其表,不知其里,要得知其详情,还得问一问当方土地。”他们来到皇城土地庙前问:“土地公公可在家?”莲花夫人连忙答应:“在家,在家,何方贵客?”正说之间,土地老爷跟后出来:“哦,二位是高山远客,怎屈身到我这小庙里的?”善才说:“上山先拜土地,何谈庙大庙小,庙小神通大嘛。”土地问:“说正经的,二位是无事不出门,有何贵干,请说。”善才说:“公公,皇宫在你境下,可知宫廷出了大事,皇上和朝廷几个大臣现在失落何处?”“提起这桩怪事,真是吓杀人也。皇上这一起人,总被如来佛山门前的青狮、白象偷下凡间兴风作浪,把国王掳在万花谷中。”善才、龙女听罢,谢声土地,急忙回转香山,计议拿妖救主。有道是——

妖气重重克祥和,兴林国主遭妖魔。

玉宇轻被他人篡,龙凤宫内无榻窝。

幽谷深处阴云暗,万花谷中鬼唱歌。

天庭若不行剿灭,空怀慈悲立普陀。

善才回到普陀,见师父末回,就与龙女商议说:“我二人蒙师父超脱之恩,至今未曾报答于万一。现在她的父母遭劫,我们怎能坐视不理!”龙女说:“师兄,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借师父之名,分头去请殷、王、苟、毕四大神将,五显、三圣二位天神,太岁部下一百零八位天罡、地煞搬动三万神兵,杀进万花谷五松岩,救出娘娘的父王。二人议定,遂分头外出借兵。

经中言语省一省,天兵天将下凡尘。

二妖正在五松岩壁洞寻娇红作乐,甲鱼精吓得跌跌爬爬,慌忙向洞里通报:“阿呀呀,大事不好!”二妖问:“何事惊慌?”甲鱼精说——

天上降下十万兵,声声口喊捉妖精。

二妖说:“这我早已料到,你们不必大惊小怪,待我出去将他们一一捉拿过来。”却说,这青狮原是火炼精,他有个兄弟叫独火鬼,现在东鹫山兴妖;白象原是水怪精,有个妹子叫水母娘娘,现在泗洲白汤湖作怪。二妖见天兵来得凶猛,自然也胆颤心惊,不敢轻易应战。于是打发飞天蜈蚣精去向独火鬼借兵助战,又差双尾蛇精去向水母娘娘求援,请他速来应敌。二妖领命,各变一只小小飞蚊飞了出去,到两处借兵。

这边独火鬼见是他哥哥来借兵,立即答应——

点起五千火炼兵,火轮火鸦一齐行。

那边水母娘娘见是姐姐来借兵,她亲自挂帅——

点起三千水怪兵,虾兵蟹将紧随跟。

青狮、白象二妖见两路救兵来到,摇身一变,变作两个唬蛮天王,身高四丈,六臂三头,各带兵器,一个身骑金钱狮豹,一个身坐八爪豺狼,飞沙扬尘,变作十万雄兵杀出洞来。

善才阵里的王灵官,身穿铜盔铁甲,腰束九龙金带,足蹬涉水筒靴,手执竹节钢鞭,乘坐吐火吸水神驹,出阵骂道:“你这阔嘴长鼻畜生,不守如来山门,闯下凡间作吵,好好送出妙庄王全眷,饶你畜生一命,稍有胡言,一鞭打你身成粉末!”二妖听罢,也破口大叫:“我你都是上界同仁,平时各不相犯,今日为何听从善才小子差使,敢来惊扰我的行宫!你若速速退出,保你一个首级,若半时不退,等我内外夹攻,叫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二人对骂气昂昂,脸嘴一变动刀枪。

这遭,兵对兵,将对将,刀对刀,枪对枪。一回二合无胜败,三回四合没输赢。

五回六合龙争宝,七回八合虎翻身。

三十个回合总无胜败,各自胆颤又心惊。

狮、象二妖眼看不能取胜,发起兽性,使出它独有的本领。只见青狮喷出团团烈火,独火鬼放出火轮火鸦,顿时满天通红,善才阵营四周尽是火焰吐舌,热不可当。水母妖精率二千虾兵蟹将,涌起五湖大水,冲得天兵首尾不得相顾。真是如水益深,如火益热,没奈他何,被二妖困在谷中。

善才鸣金忙休兵,安下营来讨救星。

善才安下营来与众神商议讨援之计。善才说:“我去石城火焰山请我的师兄红孩儿出山,他是三昧神火炼成的真身,能奈火制水,水火无敌。”龙女说:“我到南海借父子兵将,用来专攻火阵。”二人议定,随即传令:“请各天兵神将,暂且屯扎在此按兵不动,也不得走漏风声,待我们讨得救兵,然后再来与二妖厮杀。”

善才来到火焰山,红孩儿迎他入室。相叙礼毕,红孩儿问道:“贤弟来此有何见教?”善才把拯救妙庄王的一情二节说了一遍。又说:“那个青狮、白象二妖,原是水火之精,又借得独火鬼与水母妖精助恶,因而杀输于他,故来求兄台相助,尽早救出我师父的父王。”红孩儿说:“我去只能克它的水势,还有那火怪怎么对付?”善才说:“那火怪由我师妹去向她父王借水族兵将去了,想来此行定会成功。”“哦,如此说来,贤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岂能坐视不助!”说着,站起身来带上牛魔王的铁扇随身,立即启程。

师兄两个在路行,又遇龙王父子兵。

两路援兵会合,按落云头在五松岩外驻扎。五显、三官二神见到善才回来,便问:“援兵何时到达?”善才说:“援兵已临岩外,只等信炮一响,我你只管布阵厮杀,外面自有援兵接应。”话犹未了,只听号炮三响,西边火光冲天,南边水声沸腾,援兵已在洞外与妖兵交手。善才见此,当即布阵:“殷将军你与五显灵官引一万兵绕出南天向西包抄;王将军与三圣太君引一万兵直冲西路,接应水兵。调拨已定,双方喊杀声声,出阵交战。

神、妖二阵来交战,各不相让半毫分。

这边是,红孩儿,发射火箭,

众天兵,放火炬,火焰齐喷。

那边有,水母精,白象发水,

水势大,汹涛涌,浪激千层。

红孩儿,铁扇,火烧水沸,

烧得那,二妖精,皮肉分身。

红孩儿用铁扇火,火越烧越旺,水越来越烫,烧得水成沸汤,把水母妖精烫得直喊救命,纠集残兵,逃向泗洲去了。白象精挨烫得毛脱皮烂,躲到清凉山绝顶避难。

南海龙王的水兵专攻妖精的火寨。

那边是,殷元帅,先行出阵,

水府里,涌大潮,海水翻腾。

青狮精,忙应战,拼命喷火,

那火焰,到水中,化作青烟。

独火鬼,放火鸦,四处乱窜,

到水中,成落汤鸡,不得飞腾。

水府里越战越有劲,青狮在水中欠三分。

水府里涌出滔天大浪,水势盖过火焰,淹得烈火成烟。独火鬼沉在水中无奈——

收起残兵和败将,直往东鹫去逃生。

青狮精在海水中淹得透不出气——

抖一抖毛衣打了一个滚,五松岩底去藏身。

二妖败阵逃走,善才、龙女、红孩儿等和水府兵将会合,论功行赏,喜不自胜。龙女拜谢道:“多谢父王和红大神相助,杀败二妖,平定了这方妖气,虽未救到国王,看来大功将不日可成,此行有劳众位,待我师父回来再图厚报。”说罢,援兵启程回府,善才、龙女也回香山。时人有偈曰:

从来邪正不相容,岩下魔窟水火攻。

水母无能身早遁,狮象有威计先穷。

腾腾烈焰焚妖骨,滚滚沙浪灭邪风。

宜将天神追穷兽,拯救国王出五松。

再讲妙善娘娘与托塔天王降伏了十八鬼王之后,在回香山的途中与如来佛在王母宫赴宴回转相逢。二佛同行,在云端里见到五松岩上乌鸦乱叫,群鹿狂奔,一团瘴气翻腾。妙善用慧眼再一细看,又见她父王、母后和两个姐姐都倒在五松岩下,如来佛门前的石狮在那看守。乃对如来说:“师父,你怎不谨慎,放出你守门的石狮,闯下凡去伤害我父母。”如来对天符寺门前一看:“我那门前的两个石兽不是坐在原地?”妙善说:“那是它的化身。不信,待弟子唤出山神土地来问。”妙善一声召唤,山神土地来到他们面前。妙善问:“土地尊神,你可知佛祖门前的守门狮象现在哪里?”土地说:“自从前天被神兵打败,一个逃在清凉山,一个还在五松岩掳掠国王公主。”如来听罢,对妙善说:“世尊,你且回去,我不日就将这两个畜生拿回问罪。”如来、妙善二尊——

一个回转天符府,一个直奔大香山。

如来佛回到天符寺内,众神参拜完毕。如来问:“你们这些神呀,真是泥塑木雕,山门外那两个畜生都管不住,它们闯进兴林国惹出弥天大祸,把兴林国的国王、公主和皇后娘娘都掳进万花谷中,弄得兴林几乎要亡国丧邦!”众神说:“我们倒不曾察觉,竟惹出如此大祸,这这如何是好呢?”“那好办,你们不曾管得好,还由你们去拿。”如来说着,吩咐八大天王听命:“你们先去五松岩,后上清凉山,锁捉两个畜生回来问罪!”

八大天王奉佛令,捉拿狮象二妖精。

再说妙善回到香山,善才、龙女迎接。善才说:“师父不在庵内,弟子冒然行事,望乞恕罪。”“你们所干何事,快快讲来。”这遭,善才、龙女把如何察觉妙庄王遭劫,又如何借助神兵打败青狮、白象等情,一一说与师父细听。

师父哎,二妖虽然被打败,你父王还未救出来。

善才讲到这里,妙善摆摆手说:“你们不要讲了,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此番虽亏你们为我操劳费心,实属擅自行事。今后我不在庵内,凡遇大事,你们决不可自作主张,妄自行动。”正说之间,如来佛的八大天王来到。妙善说:“天王尊驾从何而降?”天王说:“我等领佛祖之令捉拿青狮、白象,特降至台前,问娘娘可有其他吩咐。”妙善道:“多谢天王关照。你们先行,我与善才随后就去五松岩救我父王。”

八大天王头戴银盔,身穿铁甲,手执降魔宝器,驾起祥云——

说动身就动身,捉拿狮象二瘟神。

这时,还是千年甲鱼精在那守洞,见八大天王来到,拔脚就向洞里通报:“狮老爷,佛祖的天王来了,你再往哪里逃呢?”青狮有气无力地说:“佛祖世尊的法到,我也自身难保,你们各自逃命去吧!”话言未了,只听八大天王已打将进来。

铜锤铁锏如雷轰,妖洞打得直隆通。

蜈蚣龟蛇全斩尽,拿青狮锁得紧同同。

依还来到清凉山,捉拿白象回天宫。

八大天王擒拿二妖得手,押它们回天符寺不提。再讲妙善娘娘与善才随后来到万花谷中,见洞内大小妖孽都杀绝斩尽,仍旧化作行医老僧,来到她父王面前,当场用灵丹汤一一替他们解魔,妙庄王等人立时神志清醒,行走如常。妙善见父王等人恢复常态,也不与他们多言,双手作个那摩,念声:“阿弥陀佛”,乃与善才腾空而去。

妙庄王君臣、夫妇、母女相见,乃抱头大哭——

苍天哎,我孤家作了多深孽,三灾六难尽遭磨。

今若不是僧医救,一身枯骨见阎罗。

众卿哎,速速启程回朝去,重整礼表谢仙姑。

妙庄王仍叫刘钦随身,赵震护驾,不多几日行进到兴林。朝中流散在边关的众臣,远远赶来迎接。忽必烈俯伏于路旁请罪道:微臣听到圣上遇难,正欲起兵去救,岂料香缘逆贼借哈利国兵马杀将进来。臣因圣驾在外,国内兵将又少,一时措手不及,未及抵防,被他攻破城池,占了宫殿,自称为王,臣在此只好集兵于乡野安民,待圣上回来再定章程。”妙庄王说:“快快起来,朕不见怪,那个小贼竟敢篡位,定当诛伐!各位将军,速速与我重整兵马,围困四城——

拿住这个小畜生,叫他千个残生活不成。”

香缘得报老王回国,兴兵讨伐,吓得神色慌张,急忙调拨人马,守住四门,仓促应战。

此时,仍由刘钦护驾,赵震、忽必烈和褚杰等人,各整两万人马,分头围攻四门。霎时号炮连天,马嘶人叫,地动山摇。褚杰正攻南门,忽有报信官来报,西门已被赵将军斩开,东门正在破城厮杀。逆贼香缘见东、西、南三门失守,自知败势已定,乃拼凑残勇,舍命从北门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往哈利国逃去。

逆贼败逃,鸣金收兵,妙庄王銮驾入城,皇城内外一片欢腾。

老者携杖街前接,妇孺搀童门外迎。

少壮提篮送茶饭,箪食壶浆犒三军。

妙庄王颁旨复朝,吩咐东华门撞钟,西华门击鼓。

文听钟声朝王驾,武听鼓响拜明君。

个个伏在金殿上,万岁天子口内称。

妙庄王说:“各位爱卿平身。自今各就各位,各司原职,勤政爱民,尽忠报国。但众爱卿须知,朕患重病,即使病逝,尚得保全尸体;后遭妖劫,不是僧医搭救,只好葬身岩底,尸骨难收。朕之念念,不忘戴恩。为此,望褚杰将军带领三百工匠,到南郊择一吉地,高搭祭台,设立圣僧神像,供世人千载敬仰。再则,香山还愿,中途遇难而止。如今朕体得救,且山河光复,朕不可乐而忘忧,安不思危,望刘丞相速备祭礼,赵将军整顿仪仗,不日往香山还愿。其他文臣武将留在国中,严守城池,卫戍边关,谨防边邦逆贼再图来犯。”

格么,妙庄王二上香山还愿,从旱路走还是从水路去?刘钦奏与妙庄王获准,备了龙凤二舟,从水路进发,另发三千御林军在陆上行进护驾。

龙舟焚香鼎,风船树杏旗。

天子中舱坐,笙箫闹盈盈。

拔跳撑篙,水手荡桨——

船头冲开千层浪,水路滔滔往前行。

顺风扯起篷来走,逆风撑篙支橹摇。

水手轮番作业,日夜行进不憩,不日就到香山清道驻扎。

妙善得知父王、母后率领两个姐姐亲自上山了愿,便叫善才、龙女摆开香案迎接,她仍变作无手无眼,鲜血淋淋的样子,坐在莲台之上。不过,她想到君不拜臣,父不拜子的古训,今日父母上山,必定要向我行跪拜之礼,我这仙姑是他亲生之女,怎可受此一拜呢?正在疑虑之间,忽听耳边响起:“有我在此,菩萨不必犯愁。”妙善一看,是如来世尊:“啊呀,师父何时驾临,也不知会我一声。”如来说:“今着哪吒将狮、象押来听你处治,只因二畜曾糟塌过令尊,实在也是我对二畜管教不严,所以我也一同来向你道歉。正到山下,恰逢令尊上山,故将二畜暂时押在山下,待你父女相会之后,再带来见你。”“啊呀,师父何出此言,有劳师父拿回二畜,父母得救,已令我感恩非浅,还谈什么致歉! 不过,师父你看我如何可受父母之礼?”如来说:“这礼嘛,由我来代受无妨。”说着,如来立时一变,变作一尊小小佛像,对妙善额上一坐,受她父王下拜,由如来佛当先,自身就无过无罪。所以——

那时流传到今天,童帽面前装佛像。

生母伏篮喂儿乳,娘拜孩儿有佛当先。

妙庄王登山进庵,果见莲台上纱幔后有一仙姑。妙庄王同皇后弯腰行礼,众官员和大二公主也一齐跟班跪拜。妙庄王祷告说:“朕炷真香,敬供清斋,聊表寸心,冀希洞察。”说罢,众人又跟随四拜。只见纱幔遮住仙姑手目,不听仙姑有言语动静。妙庄王对皇后说:“朕是山河天地之子,万姓之主,感天地之恩远来拜谢,为何不见仙姑回话,可是朕是男子,不可启问仙姑?梓童,你是女子,上前近看一番,察过究竟。”皇后走上一步,轻轻拉开纱幔,仔细一看,显然是妙善身体,皇后当即昏倒在地。妙书、妙音将母后唤醒,对妙庄王说:“我主呀,

仙姑是我三皇女,千真万确非别人。”

妙庄王壮壮胆子,揩揩眼睛,上前细细一看,仙姑就少一双手眼,身体、面貌委实是我的妙善,顿时声泪俱下。

孩儿呀,早知你受这般苦,为父要命又何如?

孩儿呀,早知你是慈悲心,为父该准你办修行。

孩儿呀,千错万错是我错,割肉烧香也还不清。

孩儿呀,明明那日你被绞死,虎腹之中葬你身。

因何又得修成正,可否与我说分明?

妙善立时开言:父王,你别难过,修身是我天性,救你是儿的本份。欲知孩儿身历,为女从一说来。父王哎——

孩儿是,笃信佛门光无度,苦心修炼是衷肠。

三磨九难成矢志,法场之上感上苍。

铁斗魁星拒刀剑,虎背青尸深山藏。

幽幽灵魂归地府,遨游十殿阎君慌。

究因溯源蒙解脱,送回香山得道场。

九载修行功德满,法度无量灵感强。

父王垂危我舍手眼,龙体康复儿心安。

皇后,公主,文武官员听妙善这般一说——

俯首闭目心罚愿,阿弥陀佛念三声。

妙书、妙音问道:“三妹,你这等形状,没手没眼,如何是好?”妙善说:“我是慈悲之人,只要爹爹叩问天下,拜我手目,必得复生。”妙庄王听得此言,当即焚起三炷真香,对天拜曰:“天地日月三光神明,下界万民百姓,是寡人无道,当初将女凌贱,蒙其不计,反来舍身救父,实为孝意至极,天下难得。朕为报以万一,乞求天地开恩,玉帝降福,予以添手添眼得五体健全。”妙庄王祷告完毕,妙善撤去化身,现出原体。她的父母、姐妹看见其手目双全如故,泪珠盈眶,且哭且喜。妙庄王说:“若不是孩儿苦修得道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枯骨一堆。如今寡人情愿舍弃山河,一同修行。尔等文武愿在此者留此,愿回国者回国。唯文相刘钦,竭忠事上,赤诚报国。朕以万民之心,察其可信可赖,今玉玺俱已在此,朕躬身授玺传位,仰其掌管兴林乾坤,汝务始终敬天勤民。钦此!”

刘钦领旨,君臣恸哭,带领三千兵马,拜别而去。

妙庄王授玺传位已毕。刘钦领兵回国,如来命哪吒将狮、象押解上山。妙善慧眼一看,这二畜原是西方青狮、白象转身,倒有多年道功。乃对如来说:“佛祖,我等修行之人,当以慈悲之怀,念其初犯天条,亦当宽恕于它,慢慢点化驯治,弟子不敢擅专,还请师父垂察。”如来说:“既是如此,二畜当谢菩萨宽宏之恩,留在香山志心皈依,不得再胡作非为!”二畜拜谢而退。哪吒与如来亦驾云回天符寺而去。

妙善将青狮、白象带到两个姐姐面前。二畜下跪告罪。妙书说:“那日是两个少年,今日现出本相,面目狰狞,我恨不能一口要咬死他,才解心头之恨!”妙善说:“如今姐姐已是出家之人,那一点心头之火,全要灭了。现在他已归我驯治,便是佛家子弟,既往不咎,莫把前事记怀。”说着,一边吩咐善才整备素斋,供养父母,一边着龙女整洁房屋,安顿家眷。这时,只见值日山神来报:“玉皇颁下圣谕,望娘娘迎旨。”说罢,太白星君已到庵前,展旨宣读。

玉帝诏曰:照得兴林国妙善信女,苦修得道,乐善施恩,舍身救父,利物济人,无不尽力。举目能察天下善恶,侧耳可听人间是非,确系功满业成,应得封赠——

妙善前来听封赠,救苦救难观世音。

赐予莲花珠宝座,香山普陀受香烟。

其姊妙书、妙音,初耽世昧,后能慕道修行,遇难不污,亦予赐封——

妙书前来听封赠,大善文殊你当身。

赐以青狮作座骑,清凉高山办修行。

妙音前来听封赠,大善普贤你当身。

赐以白象为座骑,同到清凉山道场受香烟。

其父妙庄王,封善胜菩萨都天官,其母封善胜菩萨都夫人。

悔前悟后修成正, 洛迦高山受香烟。

善才、龙女听封赠,金童玉女伴观音。

当年为妙善修行口衔铁茄铁索而烫伤的大鹏,玉主曾戏封它“红嘴绿鹦哥”,并许它——

妙善公主修成正,香火与它二八分。

如今妙善公主修成正果,太白星君也带它来观音娘娘的莲花台前,与金童玉女为伴,共享人间香火。玉旨敕封完毕,太白星君有偈曰:

千磨百炼脱凡尘,慈航东方度众生。

合家五口团圆会,千载万年长明灯。

妙善一家受封,各各谢恩已毕,太白星君告辞而去。正是:观音娘娘在香山普陀岩灵感四海,恩及五洲,以致于家家供祀,人人敬奉。香山道场紫竹鸣鸾,净瓶注醴,杨柳烟清,草木生辉,自五帝以来,与华夏共祀,同日月共存。

这位以慈悲救难而闻名于世的观世音菩萨,被历代皇帝尊崇,甚至加封,当成济世造福的圣人,便封她——

大慈大悲观世音。

有人说,求观世音菩萨可以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就封她——

送子送财观世音。

有的皇帝把“添手添眼”误为“千手千眼”就加封她——

千手千眼观世音。

我们靖江人,为了崇敬这位观世音菩萨,早在建县前就在衙前港建了一座崇圣寺,塑起观世音神像,供人瞻仰敬香。建县后,于明成化十年,知县张汝华把这崇圣寺迁建于城内东侧。从此——

城内有座观音庙,善男信女请香烧。

观音娘娘一年之中,有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日三个圣诞香期,各处来城敬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真是人挤不进寺门,香烧不到佛前。一些有钱的富绅们说,观音庙太少,烧香了愿争不上。

我来造一座观音庙,老老少少请香烧。

这遭,陆家有钱造座陆家观音堂,黄家有钱造座黄满师观音堂;范家有钱造座范积观音堂,陈家有钱造座陈家观音堂;张家有田,把地献出来,造座张静观音堂……。一些达官贵人,民间乡绅,为了表达心愿,凭他们的声望,也承头化缘募捐,在东西沙各地——

建造一座观音殿,方便百姓好烧香。

一些民间艺人、画师、裱匠,绘画观音圣像,裱起观音神轴——

家家户户挂起观音像,初一月半好烧香。

一些风流才子,有识僧人——

写出一部《观音卷》,讲经劝善到如今。

消灾祈福做一堂观音会,胜到香山了愿心。

《观音宝卷》讲到此处,弟子讲技不高,但也可算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家佛前请香烧。

正法明如来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朱明春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梓潼宝卷

——上册?龙宫招亲

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圣谕

昔年有唐伯虎春游芳草地,蔡伯喈夏赏绿荷池。

杨贵妃宫中醉饮黄花酒,孟姜女冬吟白雪诗。

套语不叙, 正文于后。

话说大唐光明皇治国年间,陈梓春由北极卢康道人转世临凡,被太白星君骗出家门看灯,引进龙宫招亲一折,讲与诸公听来。

众位,陈梓春是何人也?陈梓春是山东省中州府灵台县北门聚贤村人氏,其父名陈良,母亲朱氏院君。他们年过半百无子,心中焦急不已,就在家广行方便,大做好事,求子修孙。我不提陈家大行方便做好事,再提龙宫一段情。

东海龙王有三位龙女,名青莲、翠莲、白莲。她们姊妹三人在水府闲暇无事,听到巡海夜叉闲谈,说杭州西湖风景好看哩,姊妹三个一听,喜之不尽,就到父母面前请命,一心要到杭州西湖散心。父王不允许,姊妹三个就变成三条鲤鱼,准备背父游春。龙王一见,她们既已乔装完毕,也就赐她们涝潮三天,及早动身,但要她们速去速回。后来这姊妹三个驾了涝潮到了杭州西湖一看,西湖景色果真胜过天堂水府:有三十六座明山,七十二座暗山,山山相关;有雷峰塔、飞来峰,高入云空;断桥旁是三潭映月,月在水中;并有四时常春草,八节不谢花,湖平如镜,水波不兴。姊妹三个答应父王三天打转,到那里竟被景色所迷,欣然忘食,不要说不想回府,连饭总不晓得吃了,越看越高兴,越看越起劲。七天不曾打转,龙王心焦不过就把涝潮一收,将她们姊妹三个对沙滩上一丢。这遭,鱼困沙滩,只好把眼睛翻。唉,她们姊妹三个有神术的,就默念真言,驾雾腾云。哪晓得道功不深,法术不灵,被狂风吹落得北极卢山脚下,对清水池潭里一跌。事有凑巧,遇到一个打鱼的老翁,把网对下一撒,姊妹三个就对网上一挂。渔翁把鱼拿到街上去卖唷,人家买回去立刻要破肚刮鳞, 不是要杀身丧命吗?

等于孤灯渐渐熄,书中又来了救命人。

来了哪个?卢山上的卢康道人。卢康道人是什么人?是陈梓春的前世,陈梓春就是卢康道人转世。这个卢康道人已经修炼十七世了,有半仙之道,他的母亲病卧在床,病馋要吃鱼。这位道人孝心很重,为了孝母,就到街上去买鱼。跑到鱼行里看见这三条鲤鱼啊,他欢喜不过,就全部买上山去。到了山上,刀磨磨快,就要将它破肚刮鳞,油盐煎炒。姊妹三个急得没法,就用眼睛对卢康道人直眨。卢康道人一想,自从盘古直到今,哪有鱼会眨眼睛?

鲤鱼眨眼龙有难,断定是龙王家后代根。

他亲身送到东洋海,结下姻缘海样深。

再提陈良夫妇在家大行方便,好事做了数年春,还没男女后代根。要得哨,上灵雀庙,到灵雀庙求子,愿心许了不小:能够送他后代根,独修灵山庙堂门。灵雀菩萨到御宰台保本,玉皇查点星宿下凡。查到东斗文曲、西斗武曲,都在京里帮王定国;南北二斗,忙了注生注落;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是凶神恶煞,不能转世;王母宫、自在宫、逍遥宫、福禄宫,宫宫脱空。玉皇一看,不好了,陈良夫妇该应绝后,查不到天星临凡。太白星君启奏玉帝:天星有一个哩,北极卢山上卢康道人修行十七世了,他买鱼放生与龙王家三位公主有夙世姻缘,倒不如打发卢康道人转世,到陈良家投胎,等他长大成人好到东海龙王家招亲。玉帝用玉旨一道,将卢康道人召到御宰台前:弟子,清福伴里没你份,要享洪福你下凡尘,将来你可头名高中。卢康道人启奏玉帝:我临凡到东土投胎么,哪个是我生身父,哪个是我老母亲?玉帝说:不远,中州府、灵台县、聚贤村。

陈良是你生身父,朱氏是你老母亲。

玉帝吩咐卢康道人走上御宰台,一变二变,金光一现,变作一个灵光仙桃模样,打发送子娘娘、打弹张仙,送子临凡。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子娘娘送动身。

打弹张仙、送子娘娘奉了玉旨,拿了灵光仙桃送到聚贤村。

朱氏夫人睡到二、三更,梦见仙桃滚进门,双手拿了口中吞,就有怀孕上了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

早不熟来晚不生,二月初三子时辰。

连痛几个紧三阵,生到一子后代根。

夫妻满面生花,三朝请过老,用过解污汤,庆贺闹热满月,替他取个名字叫陈郎。众位,陈良替他这个宝贝心肝取名叫陈郎是有他的意思的。陈是耳东陈,拿耳朵旁放到良字右边就是郎字,意思是子不离父,父不离子,父子二人合一条命根子。这遭,安童忙驮抱,梅香捧茶汤,把他哺养到六岁,父母想到要上灵雀庙还愿。到灵雀庙烧过香,还过愿,回来请朱义先生教陈郎攻书上学。先生替他取了个学名叫梓春。陈梓春到底是天星下凡,读书不难,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梓春读书档档上。开蒙读《神童诗》、《百家姓》,题头抄写上大人;《大学》、《中庸》、《论语》、《孟》,《离娄》、《告子》换《诗经》。

读到三年开笔做,做起文章件件能。

吟诗作对般般会,反捉冷字默先生。与先生有问必答,一直读到十六岁,已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还在书房把书读,专等考期跳龙门。

众位呀,不提陈梓春书房把书读,再提朝纲一段情。

一天,光明皇端坐龙廷,批看十三省报进京里的荒情,水旱两荒,籽粒无收。光明皇想想无可奈何,吩咐东楼打响龙凤鼓,西楼撞响景阳钟,文听钟响,武听鼓鸣,将文武大臣召到金殿,商量朝纲大政。光明皇说了,如是一州一县遭灾,我可以开仓发赈,如今十三个省总荒,地方过大,国库里能有多少钱粮发放啊?六部就启奏了:万岁,荒,总有个原因的,可能是你的国号不好。你这个光明皇光字在前,光明皇,光明皇,十载倒有九载荒,良民百姓只好喝清汤。

我主要得江山稳,改换国号治乾坤。

光明皇准奏,就写了“逍遥快乐”四个字卷成阄团,放进六角金盘,焚香掌烛。天子头戴龙帽,身穿龙袍,腰系龙带,足登龙靴,俯下龙首,叩首三拜:天上玉皇,四海龙王,地府阎王,凡间我寡人。

三皇五帝呀,该应孤王江山稳,改换国号治乾坤。

光明皇龙目紧闭,用象牙筷到金盘里抄三抄,拌三拌,拈起来一看,“逍遥”二字,随手将皇榜挂到各州各县。

光明皇帝改国号,逍遥帝主坐龙廷。

眼望那天,凡皇行香,玉帝在云端看见。啊呀,凡皇改了国号,逍遥快乐,快乐逍遥。既然改国,年岁就该逢熟。玉帝回转御宰台抓把香灰往东土里一落,哪怕一棵草,长长就会秀麦。不秀拉倒,秀起来就是两个穗头,叫做麦吐双穗,稻报九芽,五天起回风,十天下次雨,大风吹不弯杨柳,大雨打不碎垡头,风调雨顺民安乐,万里五谷富收成。庶民百姓种田田出谷,养猪猪发禄,“癞宝草”下长萝卜,“回头青”上秀小麦。大家就想了,年岁逢熟是皇上改了国号的缘故。我们种了皇上的田,应该要完皇上的粮,皇上征我们钱粮国课,是去养育兵丁的,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外国兴兵造反,伤害不到我们良民半点,保护我们安居乐业,所以,我们要得宽,先办官,国课早完。年岁逢熟,水旱两荒百姓赊欠下来的钱粮国课都一一补完。各地归集起来到府里,府里解进京,圣天子到城河边一看,城河里的粮船像淘鸭一般。当今皇帝龙心大喜,口称众卿:现在年岁逢熟,庶民百姓衣丰食足,是哪个的洪福?六部大臣说了:万岁,皇上改了国号年岁才逢熟,是我主的洪福。我们为臣的吃了你皇上的俸禄,要报答你水土之恩,现在又巧逢国母娘娘寿诞,我们宫中应该扎起彩灯来庆贺一番。

万岁,宫中扎起太平灯,庆贺皇上万年春。

万岁一想,既然兴灯庆祝,何不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这遭,就把皇榜挂到各州各县,一个雷声天下响,十三省里总兴灯。兴灯果有起落?有的。

正月十三兴灯起,二月十八落花灯。

众位,皇榜上面写得严哩!

如果哪处不兴灯,违背我圣旨罪不轻。

官法如雷,王法如天,皇榜定得严,哪个敢违抗。啊唷,家家户户总兴灯,忙坏了苏杭二州巧匠人。大户人家买五尺绫,小户人家买五尺布匹,官府里扎灯还用珍珠玛瑙,扎平台、拉走线,蜡烛火一插雪雪亮,舞起来真正像个样。

凡间兴花灯,玉皇在天宫早知闻。

玉皇坐在灵霄宝殿,睁开慧眼查看下界,对东土里一望,好,年岁才则逢熟,凡间怎又活作,怎想到兴灯的?兴灯不是日里兴,是夜里兴,今年又是短春山,麦子起身很早。

元麦嫩夭夭,大麦几寸高。

大人看灯前头走,小人看灯后头跟。

还有多少姑娘小姐们,遇到十七八岁的油头小光棍。

明明大路他不走,嬉嬉哈哈半田里蹲。

大麦青青踩断了秆、小麦踩伤了根,孽障作得海样深。

玉帝要派“一目五”星宿临凡,赋凡人的灾,弄它眉毛不得开,这个灯就兴不起来的。多罗星君启奏玉帝:息怒要紧,闹灯是好事啊!为什么,中州府、灵台县陈梓春是卢康道人转世,他买鱼放生,同龙王家三位公主有夙世姻缘。灵台县到东海白沙滩就有三千八百里,这么远的路程,他怎得上龙宫招亲?现在凡间大兴花灯,

玉帝呀,趁此兴灯元宵节,让她三凤一龙好配成婚。

玉帝说了:多罗弟子,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看灯的是男女混杂,踩坏了青苗是逆天之道,造罪不小,打发哪个下去解厄?陈梓春到龙宫招亲,哪个去为媒作证?太白星君从旁赶紧启奏玉帝:您放心。

您拿玉旨交与我,我到水府里做媒人。

玉帝忙传令,太白下凡尘。

来到东海里,龙宫做媒人。

仙人一阵风,腾云下天空。

不为做媒事,怎得进龙宫。

云里走来雾里奔,早到东海龙宫门。

龙王一看,欢喜一半:“老星君,贵人不走贱地,你到我龙宫来有何要事?”

“龙王,我来非别,府上有三位令嫒,我想来讨杯喜酒喝喝。”

“啊呀,你拿我家小姐说把哪家公子,哪家少爷?”

“龙王,不远,中州府灵台县北门聚贤村,陈百万之子陈梓春。”

“老星君,谢谢你,这个媒话你不要说。我家王女龙胎凤骨,金枝玉叶,怎好匹配陈梓春那凡夫俗子!”

太白星君哈哈大笑:“龙王,你不要看错了,陈梓春不是凡夫俗子,他已修行十七世了,是卢康道人转世,况且还是个文曲星,日后有新科状元之份,我也不是讨揽其事,是奉玉帝旨意来的。”

听到玉旨二字,龙王大吃一惊。老星君拿玉旨交给龙王,龙王焚香掌烛,恭读圣旨。

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欢喜八九分。

“多谢老星君,既然天命注定,我家三女跟他有夙世姻缘,我就不能违抗旨意了。不过,灵台县到白沙滩有三千八百里之遥,陈梓春怎得到我家来招亲?”

“龙王,你也不要犯愁。现在凡间十三省里大兴花灯,你将水府也变作花花世界,锦绣乾坤,将鱼鳖虾蟹一起扮作看灯的,我到他家去作法将陈梓春骗出书房。

骗他到你家来看灯,与你家三位千金好配成婚。”

龙王一听忙变化,水府变作小乾坤。

浪头子变作街沿石,龙王扮作个有钱人。

海岛变成凡间屋,鱼虾扮成看灯人。

三位龙女忙梳洗,遵循玉旨等官人。

太白星君看见水府龙宫变化好了,就辞别龙王。仙风一闪,对灵台县一站;再一阵风,对小书房里一攻。陈梓春用过午斋点心伏在书桌上写字。因为黄昏坐得深,读书太用功,有点瞌睡蒙忪,伏在书桌上竟就曲肱而枕之。老星君一变,变作披发祖师模样,披头散发,裸头赤脚,对书桌上一踏,口中就曰:“陈梓春醒来抬头见我,吾乃太白星君到此指点于你,如今十三个省总兴灯,你不要再死守书房,读成书魔,赶紧带安童出门看看灯,散散心。

梓春呀,如果你不去看灯,要陡得患难病缠身。

你不要当是梦中之言,睡中之语,切记,切记,你不要忘记,吾乃去也。”太白星君来是一阵风,去是不见踪。陈梓春惊醒南柯梦,一阵香汗湿衣襟,神志有点恍恍惚惚:先生,我刚才清清爽爽,明明朗朗,看见个披发祖师对我讲,叫我带领安童进城看灯,说我如果不去看灯,要陡得毛病上身。先生说:门生,春梦反也。梦是反的,叫你看灯就是叫你读书,叫你读书才是叫你看灯哩,那个披头散发,裸头赤脚,定是个魁星菩萨。

门生呀,铁斗魁星指点你,稳中头名状元身。

师生在那详反梦,星君在云端里听分清。

太白星君在云端里一听,不好,陈梓春听了先生之言就不出门看灯了。我将这话当作灵天表,他却当成耳边风,如果不下无情手,他也不知我威灵。老星君在天空大显神通,用杨枝净水往下洒,一洒一个花闪,两洒两个喷嚏,

洒到三洒不好了,陡发寒热病上身。

陈梓春立时头昏眼花。

先生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刚才我还好得很,腾腾空毛病上了身。

先生,我头疼阵阵不得过,寒寒热热不分清。

先生听他如此痛哭:啊呀,刚才那个披头散发,可能倒是什么菩萨。于是,先生也跑去烧烧香,跪下来叩叩头,鬼话连天:虚空神明,你有灵有感,大人不要记小事。

原谅我家门生年纪轻,说话不当心。

秽言秽语冒犯了你,保住我家门生毛病好。

我重重香烛了愿心。

太白星君在云端里一听,不要让先生为难,戟指一指,灾晦收了三分。陈梓春说:“先生,才间你几句好话一说,我的毛病倒退掉几分,你可让我去看灯?”“门生,你问我是白问的,

我是灯草拐杖做不到主,你要到堂前问双亲。”

于是陈梓春辞别先生,带领书童走到高堂拜见父母双亲。员外一见:“我儿,一不是‘冬至’,二不是‘年节’,三不是老夫寿诞生日,你登门见礼,为的什么?”

“父亲,不瞒你,耳闻城里兴灯好看,我想去看灯,特来高堂请命!”

陈老员外把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好男不游春,好女不看灯,游春之子风流汉,看灯之女下流人。

儿,你书香之子不习上,怎好到城里看花灯。”

梓春挨他父亲一瞪,想想不晓多恨。好,父亲不准,我就困母亲面前去打滚,母亲是个护痛官、面糊盆。

亲娘,父亲不准我看灯,为儿也不要命残生。

娘亲,我投河也不少淹胸水,悬梁高挂一根绳。

朱氏院君年纪老,就该这个惯宝宝,见他哭呀哭,心上像突粥。“员外,大不了为看灯,你不准,我儿发狠,困我面前滚,脸都躁白消了,汗都躁出来了,躁坏了,我总不肯与你歇。”员外说:“院君哎,你叫怎说,冤家真心要去末,我就放点松。”

“好哇,你要把句话我,让他看几天?”

“院君,多不准,让他看三天。”朱氏院君赶紧跑到陈梓春面前:“我儿,你爬起来,父亲准你去了。”“准我几天?”“准你三天。”“你准我几天?”“也准你三天。”“有六天也马马虎虎差不多了。”“不,总共只有三天。”

老员外又走过来对陈梓春说:“儿呀,你读过孔夫子的书,晓得孔夫子的礼,出门么,席不正不坐;遇事么,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照理是父母在,不远游。”“父亲,你放心,我游必有方。”

老员外又千叮万嘱:“遇到三朋四友,吃茶喝酒,不要让别人摸兜包口,没得工夫陪人家吃么,你就做一个东。安童,你们兄弟四个,陪我儿出门,随他脚前脚后,脚左脚右,听说听调,不要五难六刁;要会听风,要会观雨,不要让我儿吃苦。”安童一听,起大头子劲。好了,耳闻城里兴灯,几次要想溜去看,又不敢,你员外叫我陪相公去看灯,不正合我们心意:“员外,你放心,我们弟兄四个,个子蛮大,眨眼铜铃,看住相公一个人,跑掉得我们总会寻。”

安童说的无心话,后来就以假弄成真。

院君说:“儿呀,你在家没得好歹,出门要换个新鲜。”这遭,她翻箱倒笼,拿好衣裳对外捧。

陈梓春,吃的是,海咸河淡,

开箱笼,来脱换,乃服衣裳。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胡绉丈巾腰里束,足登皂鞋簇簇新。

手执一把呢贡扇,文质彬彬念书人。

他又是惯宝宝脾气,用这些新衣裳一穿,在高堂上走三踱四,一表人品。老夫妻一看,欢喜一半。

看他走步路,多稳重,形端表正,

说句话,多文雅,诗礼传家。

陈梓春笑嘻嘻:“母亲,这种穿着可好去看灯?”院君信口一塌:“儿呀,这种穿戴不要说出门看灯,就是随常人家招亲总好招。”哈哈,女人不好开口,开了口竟会有。院君又说了:“儿呀,你年纪实在轻,出门我不放心。

你早上去,我又怕,云腾致雨,

晚上去,又恐怕,露结为霜。”

看灯人,有多少,窈窕淑女,

元宵节,爱戏耍,有女怀春。

我儿呀,我拿好言好语对你说,你要牢牢切切记在心。

我儿呀,你看灯看到东城门,日落西山夜黄昏。

恐怕城里关城门,难得将身转家门。

你带领安童人五个,姑母家中暂安身。

我儿呀,你看灯看到西城门,日落西山昏沉沉。

恐怕城里关城门,深更半夜难回门。

你拿安童带随身,姨母家中可安身。

我儿呀,你看灯如果在南门,日落西山暗昏昏。

恐怕城门关得早,主仆难得回转门。

你带领安童人五个,外公家中好安身。

我儿呀,你假使看到北城门,就早点回转聚贤村。

我儿呀,你从来不曾出远门,我时时刻刻挂在心。

一来爷娘盼望你,二来先生望你读五经。

陈梓春说:“母亲,多蒙你金言玉语,孩儿切记切记,断不忘记。”陈梓春辞别父母,安童背包。

主仆五个出前门,柳暗花明又一村。

带跑带相,前面到了真武殿。真武殿朝前盼,马上就到龚家场。

走过一里又一村,灵台县城面前呈。

主仆朝前跑,来到王家桥。陈梓春对桥头上一站,口中就喊:“安童,竟是城里没挂榜,乡下谣断嗓,还说兴灯兴灯,哼总听不到一哼!”安童说:“少爷性子不要躁,不见得我们一到,灯就出来更哨。灯末,篾扎的,纸糊的,肚里插蜡烛火,太阳在天上不曾落,舞起来发白,随便多舞总不好看;天色一暗,舞起来才好看。啊,对的。想吃无钱酒 ,要把工夫守,再等一刻还你有。”话言未了,陈梓春眼力不错,对那剃头店的走廊里一望,柱棵上有一张梅红纸贴得上,他对安童说:“妥了,这是兴灯告示。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今朝的灯从北草场兴起。北草场完全是杂灯,正式平台在西门,西门看了上南门,南门看了上东门,各灯齐集到孔圣庙参圣。我们一步不要跑,一刻工夫就会到。”

讲讲说说天色暗,日落西山暗昏昏。

啊唷,城里敲起锣鼓来了。城里锣鼓响,乡下人脚底痒,像发呆,男男女女总上街。

来了多少买卖客,来了多少异乡人。

来了多少书公子,又来多少恶光棍。

只听一阵鞭炮响,四城内外总是灯。

陈梓春一看,是些什么灯?

平安吉庆金狮子,万福来朝太平灯。

五色绸缎高搭彩,笙箫细乐闹盈盈。

工匠扎出巧花灯,庆贺皇上万年春。

舞彩球,搭彩台,彩虹灿烂,

彩牌上,写大字,大放光明。

上写着,各州府,花灯齐出,

庆天子,贺万岁,国泰民安。

陈梓春又不曾看过灯,倒说起冒失鬼话来了:“安童,你望望看,乡下人发呆,拿猪头背上街;恐怕放乡下要馊,拿城里来用绳子穿住鼻子拖。”安童说:“少爷,若动冒失鬼手,不要开冒失鬼口,人家要笑的。那不是猪头,是猪八戒灯呀。猪八戒不提,灯闹起来不奇;猪八戒不拱,灯闹得不涌。”

猪八戒,拱嘴灯,拱来拱去,

十三节,老龙灯,云头随身。

陈梓春哪肯不说冒失鬼话呢?“安童,你看,那个长毛绕狮狗,相住两个毛芋头;那条绕狮狗,跳上趴下啃芋头。”安童说:“叫你不要说冒失鬼话。

相公呀,那不叫狗儿啃芋头,是叫狮子衔花滚绣球。”

绣球灯,在前面,滚来滚去,

狮子灯,后头跟,眨眼铜铃。

看一盏,猴狲灯,毛头贼脸,

挑担水,过仙桥,脸红到耳根。

看一盏,走马灯,走来走去,

牡丹灯,红芍药,姊妹相称。

牛车灯,转起来,木龙戏水,

磨子灯,轰轰响,不得绝声。

春季里,山楂灯,红光灼灼,

梁山伯,祝英台,同上杭城。

夏季里,开荷花,红花绿叶,

唐明皇,杨贵妃,也扎成灯。

秋季里,开菊花,桂香十里,

刘知远,打瓜精,独坐龙廷。

冬季里,开腊梅,雪景好看,

小秦王,争江山,,胜败难分。

正月元宵节, 城中闹花灯。

人人都喝采, 个个荡新春。

腾腾空平台一歇,灯火一熄,没多几转,乌漆黑暗。陈梓春说:“安童,忙煞得看灯,看灯,看这几盏灯倒拉倒了。”安童说:“相公,这草场上是杂灯,正式平台在西门哩。”“那我们上西门看平台。”“少爷,你去,我不去。”“安童,你为什么不去?”“为看灯,挨你闹呀闹,我晚茶总不曾吃得饱,人总要饿煞得。”

陈梓春心里说:你这个奴才,依我性子要给你两个送死耳光。为看灯,我家父母不准,我困下来就滚,嘴说干了大不了准我三天,刚才看了这点点倒说要回去!梓春又一想:话要这样说,也不能怪安童 ,人无利息,谁肯早起。“安童,你带我上西门看,我这五十两路费给你们分。”安童说:“好的。你拿银子把我们分,少不得带你角壁角落里去看灯。”梓春把包袱打开来,银子拿出来:“安童,拿去呀。”“少爷,我们不会算。”“你这个卵生,五十两银子四个人分,是现成头脑,不要算,每人十二两半。”另一个安童是生意买卖、头尖眼快,说了:“少爷,你是要看灯头还是看灯尾?”“安童,看灯头怎说?看灯尾怎讲?”“看灯头要不怕脚疼,陪它进城。如果是跟灯跑,跳死了只好看个灯尾子。看灯尾末,不要走正路, 走小路抄近,从城河边上转。”“情愿看灯头,不愿看灯尾。”这遭,跟安童“哒哒哒达”拼命转,转得浑头浑脑总是汗。一到西门,陈梓春对下一蹲:“啊呀,我气总跑屏了,等我透透气。”哪晓得蹲蹲、望望,平台出来了呱。陈梓春又不识得平台,说:“安童,城里人看灯多刁啊,是站在八仙台子上看的,登高望远,看了碧清打转。”安童说:“少爷,叫你不要说冒失鬼话!那不是城里人站在八仙台上看,是扎的平台,拉的走线,一拉一亮,上头站的杨家八将。”陈梓春仔细一看,啊,提到杨家八将我晓得呱。

平台上,站的是,杨家八将,

闯幽州,遭强手,泼祸连天。

有八姐,和九妹,大战七日,

穆桂英,来助阵,大破天门。

安童说:“少爷,你看啊,那个灯多有趣啊,三个人三样景子,走前面的白面书生,五绺长须,背口双股剑;走中间的,人又高,扛张刀,脸上通红,像个火龙;后面的人漆黑抹塌,眼睛直眨,手里拿个丈八蛇矛。”陈梓春仔细一看:“安童,这三个人我认得呱。走前面的白面书生、五绺长须,背口双股剑的是姓刘名备号玄德;走中间的人又高,扛张刀,姓关名羽号云长;走后面的漆黑抹塌,人不高,胡须儿八面飘,手执丈八蛇矛,姓张名飞号翼德。

平台上,站的是,桃园结义,

关云长,猛张飞,日夜操心。

大哥哥,刘玄德,三人结拜,

为的是,共兴邦,同保汉朝。

安童说:“你看,扎灯的无事做,拿鬼迷道士都扎上来了。头戴道帽,身穿道袍,手执羽扇,一跑一摇,眼睛一闭,一肚子诡计。”“啊,他就欢喜用计。你晓得他是什么人?姓诸葛,名亮,号孔明。

平台上,孔明师,可真厉害,

借东风,来助阵,放火烧营。

满营中,都是火,腾腾烈烈,

烧得那,曹孟德,无处逃奔。”

安童说:“相公你看,那个老头子,嘴上白胡子,身穿红袍子,个子蛮大,对马身上一坐,那种日子不得过;对沙滩里一陷,下不得下,上不得上。旁边的青面獠牙的人要杀那个老头子。老头子一急,火齐齐了一熄,再一亮,跳出一个白袍小将,举起方天画戟。青面獠牙的人看见白袍小将倒吓溜啦得呱。老头子陷在滩里怎救得上来?白袍小将用方天画戟将滩边上的草割起来扎成捆,垫住方天画戟把马撬起身,拿老头子救出来。”陈梓春说:“安童,你晓得这是些什么人?青面獠牙盖苏文,白袍小将薛仁贵,那个老头子来头大哩,是唐太宗。

平台上,唐太宗,江边落难,

薛仁贵,骑灵马,跨海征东。

救天子,回朝转,精忠保国,

忠孝臣,多积义,万古留名。”

安童说:“相公你望啊,那个灯上的人才罪过哩,一个后生家小伙站在河东,一个后生家姑娘站在河西,你对我相,我对你相,像对夫妻一样,要想见面又不得见面。那个桥不好跑,当中少一截,你说怎得过?腾腾空一淘喜鹊倒飞过来呱,翅膀对翅膀张开来,接住得,变成一张桥,倒跑过来了。刚刚跑在一道还没说到三句话,灯火一亮,喜鹊倒飞掉了,还是男的在东,女的在西,男的对女的望望又要哭,女的朝男的相相又伤心,男也哭,女也哭,眼睛哭得红笃笃,衣袖揩了湿漉漉。”“安童,那个灯是什么名堂?叫‘牛郎会织女,一年一度鹊桥遇’。有牛郎,和织女,一年一度,

到七月,初七日,才得相逢。”

梓春走进城,笙箫鼓乐声。

花灯千万盏,灯火亮锃锃。

没多一歇,灯火一熄。走啊,上南门,灯上南门去了。我们上南门便当,只要走城脚,你一撞,他一轧,总踩了小姐们的脚。南门灯,把城门闩起来闹格,不让乡下人去看。

城门口,有宫灯,挂灯结彩,

两旁边,有鲤鱼,要跳龙门。

安童大惊小怪:“少爷,快点走啊,不好了个,执行官出来看灯罗,身坐八人大轿,鸣锣开道,喇叭涨号,热热闹闹,如果闯了他的道,乌龙鞭要发跳。”陈梓春说:“安童,不要吓杀得,不是执行官出来看灯,不是八人轿,是香亭。”

香亭一座前引路,大香绕到九霄云。

香亭上有副对联,陈梓春开口就念:凤立丹山迎晓日,龙腾苍海听春雷。加灯谜四句,打古人四名。

多年庙门永不开,蜘蛛结网等虫来。

红娘怀胎身有孕,霜打石榴崩开来。

“安童,多年庙门永不开。哪个庙堂造了多年门总不开?门不开,关了那——关公。蜘蛛结网等虫来:蜘蛛结网张在屋角里等虫飞上去——网张飞。红娘怀胎身有孕:红娘怀胎肚子里——有子。霜打石榴崩开来:石榴里子长崩开来——子路。”

香亭四角上总有花灯。

东角上,太阳灯,金鸡报晓,

西角上,亮月灯,玉兔翻身。

北角上,紫微灯,众星拱奉,

南角上,晓星灯,雪亮锃锃。

安童说:“相公,你望呀,那一个老头,嘴上白胡子,头上戴个草帽子,手里拿根长竹子,脚上穿双草鞋子,草帽对额上一护,蹲在河边上钓鱼。那个后生家肯吃亏,拿老头子对车上一背,背上车就对前推。”“安童,你晓得他是什么人?

平台上,姜子牙,渭水垂钓,

周文王,和武王,请进朝纲。

姜子牙,当军师,乾坤掌定,

封神榜,第一名,直到如今。

安童呀,这座平台火头多,名字就叫渭水河。”

安童说:“相公你望啊,那个人罪过哩。那个女子啊,浑身穿了雪白,在雪坑里哭,身穿麻衣重孝,哭得心惊肉跳,不知为点底高?”“安童,提到我晓得呱。那个昏皇无道,活捉孟姜女的丈夫万杞良造长城,她是千里寻夫。

孟姜女,送寒衣,千里受苦,

不得来,又不得去,怎上长城。

半空中,刮狂风,大雪纷纷,

雪坑里,遭苦难,哭到天明。”

安童说:“少爷你看,这个灯与刚才的灯是一样的,也是个绝色美女。小伙子倒不丑,就是身上衣衫褴褛。女的手里拿把琵琶,边跑边哭,还将自己的头发剪下来,卖又没人要,哭得心里发躁。”“安童,你晓他是何人?

平台上,蔡伯喈,进京赴考,

赵五娘,背琵琶,哭上东京。

路途中,没盘费,剪发卖发,

上东京,遭磨难,哭得伤心。”

腾腾空拿城门一开,人对外直栽。走啊,上杜家村去看灯啊!众位,杜家村有底高灯看?四城董事写缘,总是随写随收钱。到东门随写随收倒还可以,东门做生意买卖的人不少,活络钱多;到西门随写随收也可以,西门开店的多,日日有进账;到北门随写随收,北门种菜的人家多,种菜好出息,与种粮的不同,种粮人忙煞得,一年只收两熟。种菜,什么时候种什么菜,一年四季总有得卖,也有活息钱。一写写到南门杜家村,人家手里没现钱,拿不出,写缘的人横趟竖趟收不到钱倒跑火起来了:不巴结你们杜家村人出钱,城里的灯也没得你们看!所以,南门灯把城门关起来闹的,不准乡下人进城看。杜家村的人也赌气兴灯,自己扎自己的灯,与城里人扎的不同,把自己种的稻梁麦菽,瓜茄瓠子,蔬菜等类农用物件,布机棉车,推车抬轿统统扎成灯。陈梓春同安童来到杜家村一看——

只见丫里丫杈木叉灯,劈劈啪啪连枷灯。

一摇一押棉车灯,一摇一踏绞车灯。

格吱格吱轿子灯,手捧书本相公灯。

摇摇摆摆小姐灯,里面点火亮锃锃。

棉花长了三尺高,开了田里白夭夭。

弯下腰来篮篮满,拾得一朝又一朝。

稻子生来黄爽爽,珍珠米儿壳中藏。

粮食之中它为首,杂谷类里它称王。

粟子生来叶儿尖,成熟只要八十天。

平时烧粥煮饭吃,作起糖来蜜样甜。

荞麦生来三角仓,长在田里过霜降。

寒冬腊月没事做,咸菜熬油“疙丁”汤。

芦生来紫悠悠,长在田里乱点头。

米子磨做团吃,苗儿也好扎笤帚。

豇豆灯儿绿沉沉,沟头岸脚坟边上塍。

烧粥煮饭多好吃,七月半洗沙裹馄饨。

浑身长丁黄瓜灯,浑身长筋丝瓜灯。

吊着颈,茄子灯,篷里挂着瓠子灯。

瓜茄瓠子总扎成灯。

看灯人儿实在多,高子看灯长拖拖。

矮子看灯矮婆娑,瞎子看灯摸呀摸。

哑子看灯笑呵呵,聋子只喊听不见,

扒扒耳朵问别个。

瘌子在旁边说大话,我肚里花头比别人多。

主仆手搀手,东门城里看花灯。

主仆五个进东门,遇到一个上街人。

手里捧的绕儿是油绳,黄面馒头嘴里啃。

衣兜里裹的瓜子和花生,走过城桥进城门。

碰倒一个挑担的卖馄饨,一撞一个老坐跟。

手里抛掉绕儿是油绳,嘴里嚼坏舌头跟。

泼掉瓜子和花生,馄饨汤儿溅一身。

笑坏了来往许多人。

抬起头来望一望,还是娘舅撞外甥。

主仆五个朝前走,后面的平台又来临。

安童一看:“少爷,平台又来了。古人之言可是要听的,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我们小时听年纪大的人讲呱,男子要闯,女子要藏,这话不假呀。后生家女的出门有什么好事?你看,那个后生家小伙和那后生家姑娘,手里拿把雨盖,妖妖怪怪,你对我相,我对你相,不晓打算怎样?”陈梓春说:“安童,他们在那里谈私情。”“提到我晓得呱,讲把你听听:

有白蛇,和许仙,姻缘宿世,

借雨伞,投情意,二人成亲。

许相公,上金山,前去还愿,

法海师,对他说,你被妖精缠身。

许仙子,问禅师,依你怎样?

依我看,在山中,不要回程。

白娘娘,忙不及,来到东海,

借虾兵,和蟹将,水漫金山。

安童,这支平台真值钱,就叫‘许仙相上白娘娘’。”

安童说:“相公你望啊,这个灯与前头的一样个情形。一个闺女坐在柜台里边,一个雪白瘦瘦的道士站在柜台外面,也在点头晃脑,不晓得说点底高?”“说点底高,这是吕洞宾三戏白牡丹。

白牡丹,下凡尘,容颜过美,

吕洞宾,起淫心,戏她成亲。

第一戏,用宝剑,指开两路,

第二戏,用拂帚,扫开房门。

第三戏,在药店,吟诗作对,

戏着了,白牡丹,带她同行。

这座平台不平凡,名叫三戏白牡丹。”

话犹未了,灯火突然一熄。安童说:“少爷,不好了呱,火又熄了。”旁边的人说:“这遭没得灯看了呱,到孔圣庙参圣后,各灯要散了。”陈梓春说:“安童,我们也上学场去看灯啊!”

主仆手搀手,走到学场上。陈梓春说:“安童,陪我看到现在可记得几样?”安童说:“我只晓得看,哪晓得记。”“何苦哎,假使我们回去我家爹娘问到你:安童,你们看到些什么名堂?你这遭眼睛直白,还不出眉头眼目。各灯总齐集到孔圣庙参圣,我们不要站在一起,你站东边,我站西边,我们望望清爽,记得几样,我说点父母听听,你说点主公主母听听。”安童说:“少爷,不要走开,人多挤轧,我们手搀手走,不要挨轧散开来。”梓春说:“好哇,我们主仆五个,个子蛮大,手搀手对这块一卡,打成个人坝,别人总不好走我们头上跨。”安童说:“我脚对门槛上一踏,手对门梆上一搭,我怕哪轧。”梓春说:“你倒要弄好了呱。”“晓得,你不用担心。”话犹未了,四城门灯来了。

东门来了胎生灯,北门来了卵生灯。

西门来了湿生灯,南门来了化生灯。

十脚锣鼓闯进城,狮子队里夹马灯。

马灯队里夹龙灯,孔夫子面前参过圣,

狮子困下来打个滚。

太白星君下凡尘,障眼法一道不费劲。

陈梓春弄得头发昏,轧散他主仆五个人。

太白星君吹口仙气拿他们四个安童撂到城门外,独剩梓春一个人。

太白星君仙风一吹,灯火一暗,弄得孔圣庙天下大乱。老少离散,各奔东西。有的豁围墙,有的钻街头;有的喊:哥哥,你在哪里,等等我啊;也有说:姐姐,我在这里,同回去;也有说:伯伯带我走。你喊他,他喊你,陈梓春漏单没人理。“安童哎,我在这块。”高喊三声无人应,低喊三声没回音,他倒哭起来了。

安童,你好好陪我来看灯,怎不带我转家门?

安童,你天天上街弄头弄脑处处熟,你叫我怎认得回转聚贤村。

安童,你让我单身露宿冻坏了,深更半夜吓坏了,

堂前告诉我双父母,你四个奴才命难存。

陈梓春哭得眼泪巴嗒,把你一轧,把他一轧,“扑通”一个跟斗栽到墙脚。

陈梓春一阵哭来一阵滚,滚成潭来哭成坑。

太白星君一想,不要让文曲星吓坏了,于是一变二变,变成二八青春李梓春模样,对陈梓春面前一站,开口就喊:“呸,哪个?”“你是哪个?”陈梓春说:“我。”“你哪个?住哪里?”陈梓春哭得哪说得出来唷,气只在喉咙口上出:

我家就在这座城,聚贤村上是家门。

父亲号称陈百万,母亲朱氏老安人。

陈郎是我乳名字,学名就叫陈梓春。

安童带我来看灯,奴才他溜了转家门。

“唷,是我家陈世兄啊!陈世兄,你可认得我?”“世兄,素不相识。”“唷,你姓陈,我姓李,要问我名只要问你。”“你也叫梓春?”“我也叫梓春。”“你家住哪里?”“我与你家隔三里不到,二里半把,站在你家场上望,不到三里路,乌通通一个大竹园,高树上有个大鸟窝,下面就是我的家。”

“你家就住那有鸟窝的下面?相靠这么近,我怎不认识你?”

“你哪认得我呀,今朝是:

麻布洗脸初相会,烧饼不熟面又生。”

“你上街来做底高的?”“我上街来看灯的。”“一个人来的?”“李世兄,不要提,下次看灯再也不要把现世宝安童带出来,带他出来看看灯,他倒溜转去了。”

“你家安童还算好的哩,我家安童还不曾等得及进城,在北门真武殿就溜回去了。”“李世兄,你跑了几个?”“我跑掉两双。”“总说我霉,两个人撞凑堆。”“你出来看灯,你家大人可准?”“准?不肯!我发狠,困在娘面前滚。像说份账,嘴总说干了,大不了就准我三天。李世兄,你家大人可要比我家好点?”“好哇,要不是我在家杠赖,还想出来?陈世兄,也是出来一趟,这次看惬意了再回去。”

“灯总散掉了,哪里还有灯?”“陈世兄,灯多哩,百粒芝麻才开头哩,东门外头我公公家的灯漂亮哩!”“你公公家有些什么灯?”

“啊,我公公家是个大富户,四城董事上他家去写缘,写他一斗金子,二斗银子。我家公公说,‘要我出多少银子倒不关事,出得起的,不过,我家孙男孙女多,夜秋秋,没得哪上街。”四城董事说:“做不到,不是哪一家,如果你家不上街的话,街上的灯也不准你家看。”我家公公是犟脾气,就说了:“稀罕,我有一斗金子二斗银子不会自己请苏州巧手回来扎。扎得好哩,晒场上百零八支焰火,还有十重门和鳌山古人灯名。”“李世兄,你再说好一点,我不去哎,外面已经不早了,你这遭去看看灯,半夜三更,肚里又饿,身上又冷,你倒好脸皮老老,公公,外孙,你来看灯的,热腾腾的夜饭,暖堂堂的被窝,有吃有宿,我这遭举目无亲,去认得哪个。”“陈世兄,何苦啊,后生家小伙要见眼生情,放活息点,我叫公公,你跟我后头嘴学乖点,也叫年老公公,还有哪家外孙男女怕多了,到吃夜饭辰光,我拿碗,你拿筷,到了睡的时候,老老诚诚脱脱鞋子跟我焐脚。”

陈梓春遇到李梓春,讲讲说说似一家人。

陈梓春在前头走,太白星君在后头跟,出东门,向东,向东,跑呀跑,陈梓春有点心焦:“李世兄,可曾到啦?”“不远,还有五六里。”

“你在城里说二三里,跑到现在还有五六里,我们是退了跑格,越跑越远,我更加不认得打转。”

“你到底去不去?你真心不去我不等你,我走了。”

“喏,你这个烂良心的,刚才在城里你说这话,我就不上你的当了。我脚上穿的新鞋子,有点夹脚,看你跑得不哨,跟你后头跳呀跳,脚上跑起了许多泡。”

“冤家,你怎不早点叹口气,早说这话,我吃点亏,把你带驮带背。”

“我与你一样高,一样长,你驮我,不让人家笑坏了。”

“没关系,夜秋秋,哪看见,伏我肩膀上来。”

陈梓春当真就对太白星君肩膀上一伏。太白星君说:“扒紧我的肩兜。”看看走的阳关大道,骨子里太白星君在施行仙法。

把陈梓春拨到云端里去,飘飘荡荡度动身。

陈梓春耳朵里只听狂风呼噜噜如雷响,到了东海龙宫门。

老星君拿仙风一收,将陈梓春对下一丢。陈梓春对下一踏,脚下好像湿刮刮:

“李世兄,我脚下怎湿刮刮的?”

“陈世兄,你何苦!你的瞌睡是前世里带来的,伏我肩上也能困着得呱,下偌大的雨你总不晓得?”“啊,落雨的?我来摸摸身上可湿。”到身上摸呀摸,身上干干卜卜。“既落雨我身上怎不湿的?”“啊唷,我与你第一次同伴,怎舍得把你身子淋坏了!我长眼睛呱,我驮你走在风罅罅里,雨缝缝里呱。”

“啊唷,你本事竟好哩,会走雨缝缝里。”

他又不晓得龙王家才拿潮水收啦得,地上有点湿刮刮。陈梓春望呀望,倒望见龙王家了。

“李世兄,那是哪一家?”“啊,就是我公公家。”“你公公家多发财,多有钱,不然哪有偌大的陆地。”

“唔,他家的田有限,家里的田单是五十亩一张,我前年来拜年,他叫我帮他数数有几张,我哪里数得清,就替他估估堆用秤称,带称带算也只有六十二斤半。”他又不晓得三山六水一份田,是水总是龙王家管的。

“李世兄,你公公官做得大哩,旗杆多高,旗帜在云端里飘。”

“不大,也只和皇帝并坐。”他又不晓得他是海里的龙王。哪晓得望呀望,晒场上的焰火倒放出来了,陈梓春又不识得焰火,就喊:“李世兄快走,你公公家失火。翻腔,在那里冒烟。”  “轻声点,不要给我公公听见,他要骂的。哪是失火,是放焰火!”陈梓春仔细一望,啊,“那个小朋友眼泪巴嗒,在那拍‘知了’。”

“那不叫拍‘知了’,是叫蜈蜂刺瘌痢,痛了伤心。”

大焰火,放出来,九龙八卦,

放一出,铁扫帚,满天明星。

放一出,宝塔灯,万字栏杆,

放一出,耍蝴蝶,飞到九霄。

放一出,老寿星,手执拐杖,

放一出,王母娘,骑鹤腾云。

放一出,杨贵妃,宫中醉酒,

放一出,崔莺莺,月下偷情。

放一出,刘关张,桃园结义,

放一出,卧龙岗,三请孔明。

放一出,赵子龙,军中救主,

放一出,空城计,吓退敌兵。

放一出,姜子牙,渭水垂钓,

放一出,韩湘子,九渡文公。

放一出,奸曹操,良心丧尽,

放一出,楚霸王,自刎乌江。

放一出,赵匡胤,英雄盖世,

放一出,秦叔宝,卖马卖刀。

放一出,二郎神,沉香大战,

放一出,孙悟空,大闹天宫。

放一出,陶三春,她女中第一,

放一出,郑子明,逼打成亲。

戏名更加好,灯景盖世豪。

来到前门口,望见彩莲桥。

看桥亭,多巧妙,雕梁画栋,

两旁边,小栏杆,玉石砌成。

桥亭上,盖金瓦,八宝结顶,

桥亭中,有多少,百样兽名。

有凤凰,在亭中,口衔宝贝,

白玉兔,衔仙草,对月调情。

桥头上,盘金龙,龙头朝上,

头对头,嘴对嘴,二龙戏珠。

陈梓春说:“你公公家的桥漂亮哩,总说我家好呀好,将库房里银子完全拿出来支这座桥还不够。”

“哈哈,陈世兄,桥顶上好,桥底下还要巧哩,十三个半圈门,龙凤船总从这圈门下经过。”陈梓春偷偷朝下一望,果真不错。

桥底下,有圈门,十三个半,

走龙船,并凤船,张篷而行。

半扇开,半扇闭,来来往往,

开纱窗,摇橹走,直过桥亭。

有八十,又二扇,纱窗开望,

纱窗上,彩画着,博古通今。

东桥门,开一扇,望见日出,

西桥门,开一扇,对月弹琴。

圈门上有对联一副,陈梓春一相,开口就念:绿水映红万盏灯火如星月,清波戏逐千楫龙舟若围棋。

圈门上,管对管,无其大数,

到夜间,开了关,好看船灯。

船头上,有刘海,蓬头大笑,

小金蟾,对面坐,眨眼相亲。

凤船上,官宦家,闺门秀女,

坐在那,中舱内,弹唱吹笙。

真好一画河,水深绿波多。

花灯千万盏,圈成九龙河。

嘴里说话脚下走,照墙又到面前呈。

照墙总是金砖砌,金光闪闪玉麒麟。左右金狮子,两边排定,有玉象,左右分,看守宫门。  “你公公家的照墙竟好看。”“照墙好哇,十重门灯还要巧哩!”

世兄两个手搀手,到一重门里去看花灯。

一重门里有些什么灯?胎生灯。怎叫胎生灯?就是驴骡牛马,獐猫鹿兔。

獐儿灯,豹子灯,行如风送,

老虎灯,皮兽灯,山洞里安身。

黄牛灯,在田中,耕田耙地,

水牛灯,在榨磨上,日夜驰奔。

犬儿灯,看家兽,摇头摆尾,

猪子灯,羊子灯,活上刀砧。

老鼠灯,走前面,梭来梭去,

猫儿灯,后头跟,接耳听声。

兔子灯,在城脚下,心惊胆颤,

老黄鹰,在空中,利爪直伸。

白马去出征,犬儿会看更。

骆驼会相命,笑坏陈梓春。

嘴里说话脚下走,到二重门里看花灯。

二重门是卵生灯。何谓卵生?飞禽鸟类。

凤凰灯,仙鹤灯,无宝不站,

黄将灯,翠将灯,毛羽喜人。

八哥灯,画眉灯,笼中叫喊,

乌鸦灯,茄子灯,是娘舅外甥。

鸽子灯,在空中,驮铃起翅,

布谷鸟,连夜叫,三麦起身。

白鹤灯,鹭鸶灯,沙滩憩息,

河蚌灯,小气鬼,自己关门。

喜鹊伸白头,画眉叫汪汪。

仙鹤当头站,百鸟朝凤凰。

嘴里说话脚下走,三重门到面前呈。

三重门里有些什么灯?湿生灯。怎叫湿生灯?鱼鳖虾蟹。

金鱼灯,银鱼灯,池中戏水,

鲤鱼灯,鳌鱼灯,跳过龙门。

河鱼灯,前头走,气相又大,

吭公灯,嗦鬼,骂不绝声。

钳虾灯,舞马叉,勒头暴眼,

旁皮灯,胆又小,哭红眼睛。

参鱼水面走,鲫鱼水下蹲。

回鱼伴海水,河蚌同鹬争。

嘴里说话脚下走,四重门里看花灯。

四重门里有些什么灯?化生灯。怎叫化生灯?蚜虫蚊蜢。

蜻蜓灯,飞蛾灯,飞来飞去,

蚊子灯,飞过来,会丢冷针。

蜢子灯,细个子,轻烟缭绕,

牛虻灯,一出门,钢钻随身。

织布娘,十八岁,雪白粉嫩,

壁虎子,做媒人,螳螂招亲。

算命虫,排八字,七子坐命,

合过婚,算过命,好去成亲。

蟑螂虫,灶蜥子,忙把酒办,

蜒蚰虫,忙上灶,慢斯囵吞。

蓑衣虫,爬得快,帮搬台凳,

蟋蟀虫,跳出来,接待新人。

刺毛虫,摆銮驾,穿红着绿,

尖嘴灯,在树上,鼓乐吹笙。

知了灯,叫起来,喇叭涨号,

蜜蜂灯,搓团圆,蜜甘鲜甜。

蜘蛛灯,扛漏筛,真正好看,

豆独灯,拿缆把,僵气腾腾。

蚯蚓灯,做轿杠,绵软的笃,

萤火虫,打灯笼,雪亮锃锃。

小娘子,在房中,咽声啼哭,

放屁虫,放三炮,轿子动身。

蜢子喊苍蝇,我们是连襟。

他们也难得,我们来送亲。

嘴里说话脚下走,五重门里看花灯。

五重门里真稀奇,时鳗蛇缠住个活青鸡。

蜈蜂刺人个个怕,百脚身上穿蓑衣。

嘴里说话脚下走,六重门里看花灯。

六重门里灯好看哩!

灯上有六六三十六个媒纸头,六六三十六个药线头。

六六三十六个炮仗头,六六三十六座大高楼。

内有六六三十六瓶陈菜油,六六三十六个老麻猴。

外有六六三十六棵垂杨柳,上头歇了六六三十六只大斑鸠。

点着六六三十六个媒纸头,六六三十六个药线头。

烧到六六三十六个炮仗头,“通、叭”,倒掉六六三十六座大高楼。

倒断六六三十六棵垂杨柳,飞掉六六三十六只大斑鸠。

泼掉六六三十六瓶陈菜油,吓死六六三十六个老麻猴。

要问这个灯,就叫炮打西洋城。

嘴里说话脚下走,七重门看花灯。

七重门里有些什么灯?人人总说美女灯好看。

吕布搀住貂蝉手,纣王不离妲己身。

令公结识维舒女,正德皇帝戏凤娘。

褒姒一笑天下失,唐伯虎华府点秋香。

嘴里说话脚下走,八重门里看花灯。

八重门里是八仙。

拐李葫芦道法高,锺离辞职谢汉朝。

洞宾背剑青锋客,果老骑驴过赵桥。

国舅手执阴阳板,湘子云中吹玉箫。

仙姑敬饮长生酒,采和花篮献蟠桃。

世兄两个手搀手,九重门里看花灯。

九重门是金银铜铁锡扎成灯。

银子生来白雪雪,金子生来黄霜霜。

银圆生了没得眼,铜钱外圆里四方。

珊瑚穿作灯架子,明珠扎成琉璃灯。

香炉总是黄金灯,烛扦也是锡铸成。

老龙王说:“陈梓春来了。”端张穿花椅,对十重门里一坐,手里拿根拐杖,坐在那里哼哼唱唱:“老夫今年八十高,白发苍苍似银条。人人总说家豪富,旁人哪有我逍遥。早上好酒三斤半,腊肉火腿免心焦。哎,哈哈,哈哈,哈!”

陈梓春一见就问:“李世兄,他是你家哪个?”

“就是我的公公。”“既是你的公公,你怎不见礼的 ?”

老星君弯腰一揖,外孙有礼。老龙王装聋作哑:“你是哪个?家住何方?”

陈梓春问李梓春:“李世兄,这个老头子倒底是你家哪一个?”“我家公公。”“既是你公公,对你外孙怎不认识?”“陈世兄,你听错了,你姓陈,我姓李,他不是问我是问你。”“啊,问我?”陈梓春走上前去,彬彬有礼,一躬到底:“晚生有礼,公公万福。请问公公多大年纪?”

龙王眼睛一暴,胡子一翘,拐杖一掼,甩出去几丈。“老夫喜欢吃花生,你怎问我可吃田鸡?”“李世兄,你公公聋呱?”“哎,有点琴铃共——聋格,对年纪大的要说响点!”“公公,我请问你,今年多大尊庚?”“啊,木耳煨金针?你跑错了,南货店才有,我家没得。”“李世兄,你家公公恐怕是钉底的——聋?”“不要谈‘钉底’,他是聋子耳朵当偏斜,你与他缠,照常也就缠上去的。”“公公,我请问你高寿?”“糕厚,厚糕吃三块,薄糕吃双倍。”“不,我问你多大岁数?”“你管我对数不对数。”

陈梓春急得没法,用二拇指打一个码子,“不,我问你手里换了几代皇帝?”“啊,你可是问我多大年纪?老夫今年八十三,一年更比一年欢,早上吃三升米粥,中午吃六升米饭,锅巴泡泡当夜饭。请问书生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书生呀——

你家住哪州并哪县,姓甚名谁哪村庄?

父亲名甚母姓甚,弟兄排行第几名。”

陈梓春说:公公,其实不远。

公公呀,我住中州灵台县,北门城外聚贤村。

父亲号称陈百万,母亲朱氏老安人。

陈郎是我乳名字,学名就叫陈梓春。

书生,我还要问你:

书生呀,你今年年纪有多大?,可曾有门当户对人?

陈梓春说:“李世兄,你家公公倒底年纪大嘞了,问话多仔细,根根萝卜挖到底,问我多大倒还不要管他,怎想到问我可有门当户对的呀?”

“不啦,年纪大的开口,你倒不好让他现丑,有与没有你倒要说呱!”

陈梓春笑嘻嘻:“公公哎,我告诉你。

公公呀,晚生今年十八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人。”

请问公公,您府上有几位公子、几位少爷?老龙王听见这话,假意拿两滴眼泪朝下一抛。

书生呀,你家爹娘福气好来生到你,老身没有后代根。

啊呀,公公你不要哭得伤心,你没得公子少爷,可有千金小姐?

书生呀,多男多女不曾生,只生三位女千金。

“公公啊,恭喜你,你比我家爹爹福气好。我家爹爹求天拜佛养到我一子,你倒有一子半。”“怎算到一子半?”

“三位小姐留府招女婿立户,俗话说,女儿女婿算半子,只有假儿没假孙,等你三年抱外孙;外孙传得外公后,永生永世福满门。”

“书生,好倒是好的。可是,我家三位小姐直到如今高不凑,低不就,我看你这书生倒才貌双全。

书生呀,你不嫌寒门丑陋女,终身许配你一个人。”

陈梓春听了摇摇手,千不能来万不能。

我奉父命来看灯,怎好招在贵府门?

公公,我背父行事逆天罪,功名不就怎招亲?

贵府三位千金女,另找高门有才人。

龙王一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安童,你们拿仓房门关关,库房门闩闩,吃点苦,拿银子对他陈家戽,我去告状。

北门外面陈梓春,他是油头小光棍。

黑夜并深更,上我家来看灯。

他看灯是假意,盗我府里宝和珍。

外孙呀,我到灵台县里动状纸,说你是江洋大盗人。”

陈梓春虽然是个书生,但他也不怕,蛮犟!

“公公,你哪怕现在就去告,我又不怕。怎?说你不要着气,你这是乱坟场架炮——吓鬼。我又不是一个人上你家来的,我与你家外孙一起同来的。李世兄,你听见呱,你公公说我做强盗抢他家银子,我可曾抢?”

太白星君说:“陈世兄,胆大点,我与你一同来的,是强盗船上烧火,告你不就告我。”

“好哇,这才是说的正道话。”

“不过,你也不要欢喜,究属他是我家公公,如果这场官司全输把你,我对不起公公。”“李世兄,我倒讨讨你的喜讯看,到县老爷大堂上你打算怎说?”

“怎样说?你晓得我的脾气呱,我是惯宝宝,有床总不困的,欢喜站在高头骑在屋脊上,到堂上老爷要问我罗:李梓春,你公公告陈梓春盗银子是实不是实?这时,我就说了,老爷,话难说哩,我家公公该万贯家财又没得儿子,就养三个女儿,将来这笔财产丢给哪个呀,我家陈世兄去看看灯,要说他抢的是不好听,想弄点去用用也作兴的啊!过末,大老爷又问罗,陈梓春的品德一惯怎样?啊呀,我对他一清二楚,从小我跟他在书房里合坐张凳子,同伏张桌子,晓得他的脾气格,书笔本子不好落放,落放就对家藏。”陈梓春一听:

世兄,不好了呱,到官厅上吃不住你这句糊涂话,

我铜嘴铁舌也辩不清。

陈梓春发狠,困下来就滚:

老母呀,你不要当为儿出门看灯有好处,现在闯了连天大祸根。

父母哎,孩儿遭了冤枉事,跳进黄河洗不清。

太白星君一听,不要让文曲星急坏了。吃点亏,赶紧背:陈世兄,立起来,不要哭。我家公公有多少女儿嫁不掉人,喜欢赊给你这个哭癞宝。喔唷!陈梓春爬总爬不及:“我回去。”“不要回去,我公公家花园里的花好看哩,看看花,好回家。”

提到看花,陈梓春倒又不想回家。

世兄两个手搀手,走进花园去散心。

老龙王早已把圈套做好,叫她们姊妹三个变成三朵牡丹坐在花园内。

姐妹三个走进花园门,专等梓春念书人。

陈梓春到花园一看,欢喜一半:李世兄,你公公家的花好看哩,那三盆牡丹多好看啊!白的白如玉,黄的赛黄金,黑的像乌云。

“不啦,你可合适。”

“盆盆欢喜,朵朵合意。”

“既然合适,我就告诉你这个名字,它叫插插活,采它两个头回去对盆里一栽,明年这个时候就开。你如果想要,你把手脚放快点,胆子放大点,我再帮你望住点,你扯它几个枝条带回去。”陈梓春被他一杠,就上他当。陈梓春忙了去采哩,你心小点,一朵一朵,一枝一枝的采呢,他的贪心又大,把三棵捧在一起,用力一背,“咔嚓”一声:

牡丹落地不非轻,跳出三位女千金。

一把背住陈梓春,亲夫连叫两三声。

相公呀,我在宫中等你数天整,你怎到今朝进我门。

陈梓春眼睛直识,望望又不认得。哪晓老龙王从后面洋咳嗽嗽来了呱:“呸,哪个哇!这遭不要怪我去告状了!”

北门外面陈梓春,竟是油头小光棍。

黑夜并深更,到我门里来看灯。

他的看灯是假意,调戏我家女千金。

灵台县里动状纸,他是违条犯法人。

强奸闺女问斩罪,调戏闺女犯充军。

陈梓春挨一吓,命总没得:“李世兄,你公公原要我招在他家哩,我就招在他家吧。”“底高?就招他家?老早,我公公说三个女儿随你拣一个,你不肯,困这块滚。现在三个了,叫我出来说,况且我公公是个犟糟瘟脾气,这遭回炉烧饼不脆,让我陪你受罪。”

“啊唷,你帮我说说看也,说到顶好,说不到拉倒。”

太白星君说:“公公哎,我家陈世兄肯招在你家了,看我点面子不要去告他。”

龙王说:“外孙,总是看你点面子,否则我才不肯与他歇格。”

龙王开金口,吩咐众家人。

摆出羊羔酒,款待小书生。

龙王一想,吃酒的倒有,哪有陪客呢?走到龙宫,看见乌龟爬向西,甲鱼爬了向东:“龟、鳖二将,今朝姑少爷上门你去帮我倒倒酒可好?”甲鱼说:“龟兄你去,我不去。”乌龟说:“为什么不去?”甲鱼说:“你不晓得我的难处,头上没得顶帽子,光秃秃,坐在那里不像样。”螺蛳说:“胆大点,不要紧,你去好了,只要我爬了对你头上一坐,壳子对你头上一脱,做个帽子尖奴奴,而且也不错。”乌龟说:“你这遭好了,有顶帽子啦,你好去。”甲鱼说:“我去你也要去。”乌龟说:“不晓得,我也有难处。我这身衣裳,拼拼凑凑,坐在那里吃酒,姑少爷开口,问我是什么料子,我回答底高?”“龟兄,这好回答。你就说,这是十花菜,拼它十三块,别人不该,只有我有。”乌龟和甲鱼变成人就和老星君下来吃酒了。龙王坐了朝南,太白星君和陈梓春对坐。龙王说:“书生,吃酒吃酒,要谈经九。这叫吃酒寻话,耕田寻耙,我们今朝来个三字同头、三字同傍的吟联。”太白星君说:“好,公公你请。”龙王说:“三字同头官宦家,三字同旁绫纱。如果不是官宦家,怎能穿得绫纱。”太白星君说:“轮到我了哇。公公:你听,我也有。三字同头葱蒜韭,三字同旁淡薄酒,如果不是葱蒜韭,怎能配得淡薄酒。”星君说:“陈世兄,上大人,孔乙己,下面轮到你。”陈梓春站起来说:“我也有。三字同头大丈夫,三字同旁姊妹姑,如果不是大丈夫,怎能配得姊妹姑?”

龙王一听,欢喜不过,说:“好,我们再来一字分开、颜色相同的对联。”

太白星君说:“也请公公先来。”

龙王说:“出字分开两座山,颜色相同锡共铅,一重山上出的锡,一重山上出的铅。”

太白星君说:“轮到我了。吕字分开两个口,颜色相同茶共酒,一口多谢公公的茶,一口多谢公公的酒。”

陈梓春说:“我也有。二字分开两个一,颜色相同龟同鳖,一个送茶是个龟,一个送酒是个鳖。”乌龟说:“不好,认得我们的。”甲鱼拿头一凿,螺蛳壳对下一抛,现出了本来面目。乌龟站起来想溜,也现了原身,难看哩——

丝瓜颈项伸呀伸,绿豆眼睛瞪呀瞪。

背上总像扒油根,它和甲鱼比一比,

不知哪是娘舅哪是甥。

龙王一想,不能泄漏天机,赶紧吩咐她们姊妹三个梳洗打扮,八仙桌上设供天地纸马,掌起通宵蜡烛。姊妹三个搀住陈梓春,

一拜天,二拜地,三拜高堂老双亲。

手搀手,到兰桂香房去安身。

                                                    朱明春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梓 潼 宝 卷

——下册?三元救父

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圣谕

唐伯虎春游芳草地,蔡伯喈夏赏绿荷池。

杨贵妃秋饮黄花酒,孟姜女冬吟白雪诗。

一文讲过二文来,前文讲过后文开。

前文讲过添福寿,开开后文免三灾。

昔日如来金口言,提起宝卷又接连。上册里面,经论品文,书论篇章,《梓潼宝卷》不过讲到陈梓春龙宫招亲,此也不必重论,下文单提何来?

仍然提起梓潼卷,交头接尾往前行。

好似久旱逢甘雨,春宵一刻值千金。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看看不觉五天整,姻缘一满要离分。

陈梓春说:“贤妻呀!我离家已经五天,父母来家一定很心焦,我要家去了。

先生望我将书读,父母望我转家门。

等到明年寒食节,再来陪伴众夫人。”

三位公主说:“相公呀!你果晓得这是底高地方?”“哎呀,大不了是你格家呢。”公主说:“恩夫,你倒拿窗子推开来望望看。”

梓春推开楼窗看,平空跌倒地埃尘。

不好了!

波浪滔滔东洋海,浪头子渥得层上层。

罢了啊!

“我今一死也便罢,父母双亲靠何人。”

父母双亲哎!人家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谁知我身落东洋大海,不得回家,怎生是好哩?父母双亲!

十月怀胎空带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孩儿不能尽孝义,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三位公主说:“相公哎!不必啼哭!你真正要回家去,我送你犀牛角三分,这东西可以分水格。”

三寸三分犀牛角,水分两路往前行。

前面一条阳关道,梓春一见喜十分。

多谢贤妻来助我,永生永世不忘恩。

陈梓春拜别了岳父、岳母,同三位公主一一告别。三位公主说:“相公呀!

一夜夫妻百夜恩,五宿夫妻海能深。

今朝等你回家转,不要做忘恩负义人。

早晏总要回宫转,不可丢落结发情。”

公主见夫留不住,忍痛含泪送夫君。

夫妻来到三岔路,各自分别转家门。

流泪眼送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梓春辞别三公主,公主啼哭转宫门。

且说太白金星早已得知,他又变作五天之前格模样,站在三岔路口等候梓春。二人一见面,哎呀,“陈年弟呀!你上哪去格?干多天数,我等你等了心焦不过。”陈梓春说:“李世兄哎,

你又做死人又做鬼,又做挑丝解结人。

是你带我去看灯,也是你送我转家门。”

李梓春说:“陈年弟呀!人家说做媒人,成不成,且先弄个四大盆。来六碗,去六碗,三六要吃十八碗。做一个媒人,要吃七十二顿半,顺便头脑还不算!我帮你做了三个媒人,汤水点子总不曾要你家一口,到还推板你来。”

二人谈谈说说朝前走,聚贤村到面前呈。

太白金星腾云去,陈梓春独自转家门。

梓春一路转回程,自己门到面前呈。

想起此事真奇怪,不敢禀告二双亲。

梓春来到高厅,深深一礼,一躬到底,父母双亲在上,孩儿有礼拜见!陈百万说:“孩儿呀!人家看灯,当夜就家来格,你家伙相上五天哎!还有四名安童呢?”梓春说:“父母双亲哎!不要提哦!当天夜上到孔庙门口,人彼来多,再加一阵风,灯总吹熄得,人就轧散了,我还以为四名安童先家来了!我回头遇到一位李世兄,他约我到他家去做文章格,所以耽搁得天数。”陈百万说:“孩儿哎!安童跑啦得,不要紧格,再买两个就是得,只要我儿能够家来,这就谢天谢地,靠了祖上福气。孩儿呀!你不家来,我们——

天天望到黄昏后,夜夜思念到五更。

头呗磕了多多少,香呗烧了许许多。

只要孩儿转家门,大香大烛谢神明。

孩儿呀,赶紧到书房里读书去吧!”

梓春来到书房门,拜见先生老大人。

端身正坐将书读,依然还做念书人。

不表梓春读书事,再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来到御宰台前,启奏玉主,陈梓春被我引进龙宫,招为驸马,五宿姻缘已过。玉主吩咐,派三元星君下凡,到龙宫投胎出世。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下凡尘。

仙风一拂来得快,龙宫里面送子孙。

星君仍归天宫去,公主有孕在其身。

怀孕带到十月整,瓜熟蒂落要分身。

仙人临凡,一点不难,大公主到正月十五,半夜子时,

连痛三个紧三阵,宫中生下小姣生。

香汤沐浴洗个澡,红绫包裹紧腾腾。

老龙王一见,欢喜不过,取名叫上元。不知不觉到七月十五半夜子时,二公主又生下一子,龙王见爱,取名叫中元。到了十月十五,半夜子时,三公主也生下一子,龙王喜之不尽,取名叫下元。

三元星君下凡尘,好年好月好时辰。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等他长成人。

三元本是天宫星,出世晓得办前程。

哭声如同鹦哥叫,笑起来好似凤凰声。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晓夜行。

三元长到七岁整,龙王替他们请先生。

三元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三元读书甚聪明,先生做个领路人。

那一天,先生到龙凤阁去做文章会,知会一众小朋友蹲书房里好好温习功课,不好惹厌。哪晓先生一走学生满到八处躲。“我们来做躲躲寻寻吧!”龟鳖丞相家有个儿子说:“躲躲寻寻没意思,我们来做皇帝,坐金銮殿。”三元说:“不好!没福气格人,坐了上头,头要发疼呱!回头要跌下来格!”“不要说卵话,只要坐稳了,你等到我来坐!”这遭弄台子磊台子,磊到屋望,最上头摆张椅子。龟鳖丞相家格儿子,像赛猴狲爬树,连爬自爬,爬到顶上,对上头一坐,说:“三元听旨,寡人封你们:上元为红笔司也,中元为黑笔司也,下元人最小,又会吵,只好做拖板子喝道格。”三元一听,不服气,“你到想做皇帝啦!弄你做不成!”弟兄三个,背住台子一摇,龟鳖丞相家儿子,一个跟头,走上头栽到底,嘴磕豁得,鼻子塌得,鲜血直流。

鲜血淌来紫血流,做皇帝做到这个祸场头。

龟鳖丞相家格儿子说:“你们不要起劲,我家来告诉先生。”三元说:“我们不怕!我们只要说:‘先生哎,你不过做个先生,他还会做皇帝哩,你果有他大哎,你还要对他磕头哩!’”龟鳖丞相家儿子一听,不好!不能告诉先生,回头要挨打手心格。要想打他们吧,他家弟兄三个,又打不过他们,只得开口就骂:

“你们是高山栽花飞来种,浪头子卷来格氽来生。

你们是有娘无爹种,还要在此欺别人。”

三元听见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不蹲书房将书读,回到家中要父亲。

弟兄三个回到龙宫,来到母亲面前深深一礼,一躬到底,母亲在上,孩儿有话请问,“亲娘啊,

自古有天总有地,从来有树就有根。

别人总有双父母,我们有母少父亲。”

公主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孩儿啊,你到思量生身父,我们怎忘丈夫身。

你父不是别一个,灵台县里陈梓春。

光明皇皇改国号,十三省里闹花灯。

太白金星为媒证,把你父带到龙宫门。

招在龙宫五宿整,生下弟兄三个人。

你父回家八年整,音讯不通到如今。

可惜你们年纪轻,不能寻访你父亲。”

三元说:“亲娘哎!我们不读书了,情愿到哪里深山学道,将来学到法术随身,就好寻访父亲格!亲娘啊!我们——

不愿再把诗书读,情愿出家办修行。”

老龙王一听,心中欢喜,你们既然想到深山修道,我来送你们去。

龙王将三个外甥一齐送到云台仙山。

公甥四个出宫门,海水分开往前行。

路上行程不必表,云台山到面前呈。

三元来到云台山,见此真山活水,乃是仙居圣境,故作四句偈文。

我们来到云台山,一步挨步往上。

有本事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老龙王带领三元一直来到山顶,参见虚无老祖,投奔老祖名下,修行学法。三元当即跪到尘埃,罚下洪誓大愿!“师父哦!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然再吃荤和酒,永堕三途地狱门。”

不表三元修办道,再表皇皇坐龙廷。

逍遥皇端坐龙廷,说:“众爱卿,我寡人朝中,武多文少,怎生是好?”六部朝臣说:“万岁,今逢大比之年,广开南选,选拔忠良文臣,帮皇定国。”万岁一听忙召书仪官上殿,书写皇榜,广召天下有才之人。

皇榜挂出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当今天子开南考,好将纸笔跳龙门。

一个雷阵天下响,十三省里召书生。

皇榜一挂,天下黎民百姓总晓得。陈梓春听到安童一说就和先生商议,“先生呀!今逢大比之年,皇上开考,学生准备前去应试,你看如何?”先生说:“好格!你文才高广,机会不可多得,不过你要禀告父母双亲,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能去得。”

梓春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父母二双亲。

陈梓春来到高厅,深深一礼,父母双亲在上,孩儿听到皇上开考,打算进京应试,特来禀告父母得知。陈百万夫妇二人一听,心中高兴,“儿呀!好格,这也是替祖争光,不过你要作两手打算,考得中,荣宗耀祖,考不中,也不要紧,我家不要愁没饭吃。孩儿哦!

父母生你人一个,你是陈家后代根。

有官无官要回家转,不可流落在皇城。”

“父母双亲哎!这我晓得。”这遭陈良夫妇,连忙到东厨、家主菩萨面前,烧香点烛,祷告一番。

“东厨司命灶王神,天天坐在灶堂门。

家堂圣众列位神,一家之主你为尊。

保佑梓春考得中,大香大烛谢神明。”

陈梓春又对三代宗亲、祖宗亡人祷告一番说:“三代宗亲哎,你们在则为人,死则为灵呀!有灵有感,保佑我

京都城中考得中,多做斋醮荐亡灵。”

父母双亲说:“孩儿呀!你进京赶考,一路之中要多加小心。

未到将晚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要少住,多年古庙要少登。

多年饭店出贼子,多年古庙有妖精。

遇到少者莫谈话,遇见老者问路程。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怕虎狼当头坐,君子旁边有小人。”

梓春说:“父母双亲,你们放心,孩儿一一牢记。”

高厅拜别双父母,书房拜别老先生。

拜别东邻和西舍,带了盘费就动身。

小小包袱打一个,安童作伴紧随身。

路上行程几天整,远远望见帝王城。

远望城头如锯口,近看瓦片赛龙鳞。

凤阁龙楼生祥瑞,佛殿灵光结彩云。

来到皇城天色晚,要寻客店好安身。

陈梓春来到张都司饭店门口,只见一位饭店伙计,手提一盏灯笼,撑了店门口叫喊:

哪位考官上皇城,到我上房蹲一蹲。

银子只要三两三钱整,来我店堂住一宿。

稳中头名状元身。

哪里生意买卖人,到我中等房间蹲一蹲。

银子只要二两二钱整,来我店堂住一宿。

一本万利转家门。

哪位种田之人上皇城,到我家下房蹲一蹲。

银子只要一两一钱整,来我店堂住一宿。

明年五谷好收成。

陈梓春说:“老板,我只要住格中等房间。”“哎呀!客官,看你格样子,像是来赶考格吧?”“不错,是来应试格。”“哎!客官,你真做人家。”

自古勤俭能富贵,从来节约最光荣。

“小先生,你虽然只要住二等房间, 我家这二等房间也不丑哇!

中等房间住一宿,定中头名状元身。”

梓春听到吉兆话,心中欢喜八九分。

陈梓春走进店门,伙计安排好铺位,然后送来夜膳点心,掌好灯烛。梓春坐在灯下,用心温习功课,准备迎接考试。

一夜五更不曾睡,攻读文章到天明。

第三天,陈梓春刚刚用过早膳点心。

只听考场锣声响,收拾笔墨进场门。

头场上面守得紧,二场更加查得清。

不是考场规矩重,恐怕夹带有坏人。

陈梓春进场,慢走了一步,哪晓大门一关,不得进去。这个时候,魁星楼上格香案,来杠直摇直摆,监考格宗师大人一想:莫非还有考生不曾入场。连忙又叫守门官,将大门开启,旗牌官手提京锣,沿街叫喊:喂!果有考生不曾入场格?快快进去呀!

今天不把考场进,错过一时要等三春。

陈梓春一进考场,魁星楼上格香案,一点不动,宗师大人想,其中必有原故。

二月初三头场进,百花日子二场临。

二月十八三场毕,个个总想跳龙门。

考生三百个,到好格当中拣好格。好格对上搭,丑格对下削。三千当中拣三百,三百当中拣三十,三十当中拣三篇。这三篇文章,宗师大人难分高下,奏与万岁得知。万岁吩咐设起香案,焚起广南真香,点起通宵蜡烛,万岁将这三篇文章,放在六角金盘里操了三操,拌了三拌,然后又对苍天,祷告一番。“苍天菩萨啊!

寡人有福登天下,取到状元是忠臣。

寡人无福登天下,取到状元是奸臣。”

一炷香,来焚起,风调雨顺,

二炷香,来焚起,国泰民安。

三炷香,来焚起,君皇有道,

取状元,是忠臣,赤胆忠心。

万岁用御筷一拌,拈起来一看,

榜眼出在河南府,探花出在内京城。

状元不是别一个,中州府里陈梓春。

万岁只知其名,不认其人,连忙把新科状元召到金殿。陈梓春上殿,二十四拜,山呼九叩,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有礼拜见!”万岁一看,龙心大喜,只见陈梓春顶平额阔,两耳垂肩,两手过膝,虎背熊腰,一表人才。

顶平额阔天仓满,两耳垂肩是贵人。

鼻正口方是良相,虎背熊腰是忠臣。

也是寡人洪福大,朝中出到大贤人。

当今皇皇重封赠,头名状元职不轻。

赐你蟒袍和玉带,两朵金花插顶门。

赐你三杯皇封酒,三尺红纱披背心。

敕赐銮驾人和马,游街三日看皇城。

赐你一匹银鬃马,尚方宝剑赐一根。

路上有人来闯道,先斩后奏不容情。

状元得到皇圣旨,如同拾到宝和珍。

状元游皇城,銮驾紧随身。

人问谁家子,就是陈梓春。

白马紫金鞍,骑出万人观。

要问哪一个,读书中状元。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年少初登第,京都得意回。

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

清官明如镜,龙门昼夜开。

家无读书子,状元哪里来。

状元骑马游皇城,看见落榜才子泪纷纷。

众位:底高叫落榜才子?就是进京来考,不曾得中格人。他们见到状元游皇城威风凛凛,自己好不伤心!说:“状元大人呀!

我们千山万水来取功名,未曾考中果伤心。

银子用了多多少,哪有面目转家门。

一来对不起双父母,二来对不起老先生。”

状元骑在马上,说:“众位年兄年弟呀!

劝你们不要哭嚎啕,枉到京都走一遭。

只怕绳短水难取,哪怕龙门万丈高。”

不表状元看皇城,再表天子坐龙廷。

逍遥皇不曾生到太子,只生了一位公主,名叫宝莲。万岁一日端坐龙廷,闷闷不乐。

假如有个驾崩日,没得传宗接位人。

六部朝臣说:“万岁,朝中虽然没得太子,还有宝莲公主哩,只要招赘驸马,就好传宗接位格。

有假儿来没假孙,三头二年抱外甥。

自古女婿算半子,好做传宗接位人。”

万岁一听,老能相信,新科状元陈梓春,文才高广,人品出众,到不如将他招为驸马。连忙吩咐东宫,高搭彩楼台,敕赐宝莲公主,彩球匣子一个。这遭宝莲公主连忙梳妆打扮,换好衣裳。

公主连忙来打扮,浑身上下换衣襟。

衣服穿了簇簇新,好到宫中去招亲。

公主来到彩楼台,焚香点烛祷告一番。“苍天菩萨啊!

若有小女姻缘份,彩球打中状元身。

如果没得姻缘份,彩球脱落地埃尘。”

陈梓春初到皇城,看看四面格景致,实在好看得很,抬头看见彩楼台,上头挂灯结彩,底下人山人海。陈梓春身骑银鬃白马,走彩楼下经过。

公主将球抛下去,刚刚打中状元身。

彩球对下一忒,齐巧对陈梓春身上一得,他心里一吓,顺手一拂,彩球对地下一忒。

彩球抛到街心里,气坏公主一个人。

梓春打马朝前走,全然不理半毫分。

公主恼羞成怒,二目抛珠,带领宫娥彩女,快步来到金銮殿,奏上一本,说:“父皇哦,

你说新科状元好,礼体不懂半毫分。

我用彩球对他身上一得,齐巧对他胸口一忒!

可恨状元不懂礼,笑坏来往许多人。

果是嫌你江山小,还是嫌我不端正。

不招驸马该何罪,违背圣命罪不轻。”

万岁一听,龙心大怒,“这还了得。”忙召新科状元入朝,待我寡人问问明白!一道圣旨,陈梓春来到金銮殿。万岁说:“陈爱卿,我寡人赐你招为东床驸马,你却拂落彩球,是何道理?

果是嫌我江山小,还是公主不称心。

不招驸马非小可,违抗圣命罪不轻。”

陈梓春说:“万岁,不是微臣不肯招为驸马,更不是嫌弃万岁的万里江山和金枝玉叶的公主,只因微臣,曾在龙宫招为驸马,而且有三位妻房。”

已在龙宫招驸马,再行招亲罪不轻。

万岁一听,一点不信,“你一个凡夫俗子,怎会招到龙宫里,成为驸马,简直是一派胡言,犯有欺君之罪。”万岁天子龙心大怒,拍案高声,吩咐值殿将军,将犯法格陈梓春,

推出午门一刀分两断,容情没得半毫分。

六部朝臣,连忙奏本,“万岁息怒要紧,新科状元,可能年幼无知,刚刚得中,就被判斩,这恐于情于理不符,伏望万岁恕罪!”万岁说:“既然你们求饶,死罪可免!文臣改为武职,到边关沙陀国去镇守。”派了一千名老弱残兵随身护卫。

陈梓春听见这一声,根根汗毛竖林林。

双膝跪在金銮殿,谢谢万岁不杀恩。

这遭陈梓春遵照万岁格旨意,带领一批老弱残兵到沙陀国去上任。

老弱残兵随身带,也算领兵督帅人。

长枪一人拿不动,总要二人抬一根。

兵器锈到不能用,跌跌爬爬往前行。

朝行夜宿几个月,沙陀国到面前呈。

陈梓春来到沙陀国,走进衙门一看,没得台凳桌椅,更吃不到一粒大米。坐的是土台土凳,吃的是高粱芦当顿。陈梓春吩咐将安民告示一挂,叫黎民百姓不要怕!老百姓说:“阿弥陀佛!清官大人来了,我们好去伸冤理枉了。”

东门抢了绸线店,西门抢了小钱庄。

南门抢拉百货栈,北门抢拉大典当。

四面八方来报抢劫案,陈梓春向老百姓一问,这沙陀国有个吉祝尼高山,山上有个强盗头子,名叫刘虎,在此山落草为寇,打劫为生,聚集喽三千,黑布裹头,有刀有枪,霸占一方,自称为王!

有人从此山下过,总要丢下买路银。

没得银子来买路,千个残生活不成。

陈梓春忙出告示,叫黎民百姓,组织自卫,大家联合起来,十家为一小组,百家为一大团。有刀用刀,有枪用枪,钉耙、耙子、木头棍子,总好打强盗格!

太阳将落关门户,日高三丈再出门。

路上一人不好走,三五成群一同行。

听到哪里强盗抢,四面敲锣不绝声。

钉耙锄头无其数,黎民百姓一条心。

这遭东庄上人学武,西庄上人练兵,南庄上人一呼喊,北庄上人就敲锣,喽吓得不敢下山抢劫。

黎民百姓一条心,一时地方保太平。

那一天,刘虎端坐高山,问众喽,“这几天怎没得金银米麦上山来格?”喽说:“大王哎!新调来一个新科状元,名叫陈梓春,他叫黎民百姓严密防守,所以抢不到金银米麦上山。”刘虎一听,大发雷霆,“这还了得!”连忙写封讨书:限三天之内,送上黄金财宝,到我山寨!

要送白米三千石,要送黄金五百斤。

要送美女五百个,如少一点命难存。

三天之内来送到,万事全休不理论。

三天之内不送到,叫你狗官做不成。

陈梓春接到讨书一看,心中大怒,“你这无耻的强盗,竟敢如此大胆。我是一国忠臣,岂可降屈与你。

宁可钢刀头上漫,要我投降万不能。

我是忠臣不怕死,怕死岂可算忠臣。”

一笔五六天,刘虎不见有金银米麦送上山寨,随即吩咐众喽,各拿刀枪,赶到陈梓春的衙门,一场撕杀,交锋对垒,混战一场!众位,陈梓春手下全是老弱残兵,哪能抵敌得过?这遭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可怜啊!

一千残兵都杀死,片甲不留半毫分。

杀进衙门,将陈梓春一绑,抬到高山。刘虎说:“陈梓春,陈梓春!见我大王怎不下跪?”陈梓春说:“呸!你这无耻的强盗,你应该向我下跪!只有投奔中原,才是出路。

等到万岁发王兵,剿灭你山寨命难存。”

刘虎一听了不得,拍案高声骂梓春。

吩咐绑上将军柱,取他心肝下酒吞。

众喽说:“大王,不能如此!陈梓春毕竟是奉皇命来格,如果将他杀死,等万岁晓得,发起千军万马,来剿灭我山寨,如何是好?”刘虎说:“依你们怎说?”“大王,不如将陈梓春打入迷魂洞受苦。”刘虎说:“迷魂洞中妇女众多,陈梓春年纪又轻,要起淫欲之心。”“格不要紧,用猪鬃把他格眼睛穿起来,等他双目失明,看不见天光日色,他就没得淫欲之心格。”

梓春坐进迷魂洞,啼啼哭哭泪纷纷。

“罢了哦,总说做官有好处,不如乡下种田人。

父母双亲哎,你们在家不晓得,孩儿没命转家门。

我今死在迷魂洞,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父母双亲啊!譬如当初未养我,报不到父母养育恩。”

陈梓春坐在迷魂洞里,吃的是山缝里长格青草,喝的是石头缝里滴下来格泉水。陈梓春耳听谯楼,鼓打一更,哭到一更,鼓打二更,哭到二更……

陈梓春听到更鼓响,他在洞中哭五更。

一更里,正黄昏,梓春落难在迷魂。

上天又无路,入地又无门。

自杀又无刀,上吊又无绳。

我的天,阿弥陀佛,怎就弄到这功程。

二更里,好心焦,人家总说读书好。

坐在迷魂洞,受苦真难熬。

我的天,阿弥陀佛,,纵然有命也没得毛。

三更里,半夜深,总想做官受皇恩。

千万想不到,今日坐迷魂。

我的天,阿弥陀佛,没得性命转家门。

四更里,冷凄凄,身上寒冷腹中饥。

家中不晓得,无人来送衣。

我的天,阿弥陀佛,没得性命到鸡啼。

五更里,放白豪,眼睛哭得赛葡萄。

思想家中事,父母一齐抛。

我的天,阿弥陀佛,果有性命到明朝?

一夜哭到天明亮,更更啼哭好伤心。

不表梓春身受苦,再表三元办修行。

三元在云台仙山,修行已有八载。那一天,虚无老祖到南天门做蟠桃圣会,钥匙漏了家里,不曾带走。三元一见说:“我们来了八年,还不曾到后面房子里去过哩!今朝凑师父不来家,我们到开开来望望看。”上元说:“不好哇!师父家来要骂呱!”小弟兄两个说:“不要紧,我们只要不卵惹厌。”这遭拿头一重门一开,里头一堂灶,蒸笼里格热汽对外冒,掀开来一看,里面有面做格龙,面做格虎。“哇!师父到外头吃好格,家里还有好格。不要问他,我们就吃它下去!”这遭弟兄三个,分分就吃!

掀开蒸笼喷喷香,吃到嘴里蜜能甜。

拿第二重门开过来一望,里面是一座白玉池,一池清水,滚热荡荡。三元说:“我们来了八年,还不曾洗澡哩,今朝洗他格惬意。”

香汤沐浴洗个澡,浑身舒服长精神。

再拿第三重门开过来一看,里面是笙箫管笛,各种乐器。“哇!师父拿这些乐器了堂,也不教我们学得吹吹。”这遭拿起来就吹,哪晓这个乐器,不好随便吹呱!

笙箫管笛鸣一鸣,满天星斗总来临。

虚无老祖一听,哎呀,“不好,我家贤徒来家惹厌,我要赶紧回去。”

虚无老祖驾祥云,云台仙山面前呈。

虚无老祖说:“贤徒啊!你们来家惹厌格喂?”“师父哎,我们不曾惹厌。”“还不曾惹厌!果曾开后头家门?”“开了。”“看见底高格?”“有面做格龙和虎。”“上哪去够?”“把我们吃啦得。”“二重门里看见底高?”“有清泉白玉池。”“你们怎弄格?”“洗了一个澡。”“第三重门呢?”“里面有笙箫管笛。”“果曾吹?”“吹了。”“贤徒哎!你们这遭好了。吃了面龙面虎,有九牛二虎之力,洗了澡,就脱了凡胎,吹过笙箫管笛,就能呼风唤雨,降龙伏虎,拿妖捉怪。”三元一听,不大相信,看见前山有一只猛虎,三元用手一指,“你不要动”,老虎对杠一撑哼也不哼。三元看见南天门有条乌龙来杠戏水,用手一指,“不要走”,乌龙对杠一挂,“说声走”,龙就直游。

呼风就有风来起,唤雨就有雨来淋。

降龙伏虎了不得,喝道一声鬼神惊。

能伏南山虎,捉得北海龙。

攀到天边月,点着水底灯。

三元说:“师父啊!我们要家去了。

一日离家一日想,犹如孤雁落荒田。

虽然此处风光好,一片真心在思乡。”

虚无老祖说:“贤徒哎!你们既然思量到家去,我就等你们回去,好寻访你家父亲。”

弟兄三个下山林,拜别师父就动身。

一路行程不耽搁,龙宫早到面前呈。

三元走进龙宫,拜见外公龙王,拜见外婆龙母,又到上房拜见母亲。公主说:“孩儿呀!你们不在师父身边修仙学道,家来做底高?”三元说:“亲娘哎!我们已经学道圆满,师父叫我们家来去寻访父亲格。”“哎呀,孩儿呀!你们就是面碰面,也不认得!”“那不要紧,母亲和我们一同去。”“孩儿呀!我们女流之辈,鞋尖脚小,一天能跑多少?”“不要紧,我们好驮你们格。”“孩儿呀!不是十步八步,里呀半里,远路没轻担,回头驮到半路上驮不动对杠一甩。”

前不靠户后不靠村,叫我们怎得转家门。

“亲娘!那不要愁,我们学道以后,现在有九牛二虎之力,何在乎驮一个亲娘呢!”

拜别龙王与龙母,驮了母亲出宫门。

弟兄三个朝前走,海水分开往前行。

水路滔滔来得快,白沙滩到面前呈。

不提三元上路走,再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晓得一半,三元要寻访父亲,他晓得到哪里找?这如同大海捞针。我不下凡,难上加难;我一下凡,一点不难,等我去告诉他,他就容易寻到格。

太白金星下凡尘,变作凡间一老人。

老人手提一只苗篮,来河边头斫草,弟兄三个走到杠,脚底下一绊,苗篮对河里一甩。老人说:“道童,你们跑路要干哨做底高?我格篮子忒河里去格,哨点帮我捞上来!”三元连忙打招呼:“哎呀!老人哎,实在对不起,我们来帮你捞起来!只因寻父心切,所以走得莽撞。”“哇!你父亲叫底高名字?住哪里?说把我听听看!”三元说:“公公哎!

我父家住中州府,灵台县里聚贤村。

祖父本是陈百万,父亲名叫陈梓春。

父亲招在我家门,回家已经十六春。

生死存亡不晓得,音讯不通到如今。”

老者说:“道童哎!提起陈梓春,他就住我家前埭上。”“哎呀!老公公,既则不远,你晓他现在来哪里?”

老者不免将言说,道童今且听原因 。

你家祖父祖母早去世,万贯家财化灰尘。

如果提到你父亲,周围团转总知闻。

当今皇皇开南考,他到朝中取功名。

你家父亲文才高广,考取了头名状元,只因万岁没有太子,只有一位公主,万岁见你父亲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就想将他招为驸马,哪晓你父不肯,拿彩球撂了对街上一滚,宝莲公主奏了一本。

万岁一见龙心怒,违抗圣命罪不轻。

文官削做武官职,沙陀国里遇魔兵。

他被刘虎来捉住,迷魂洞里受苦辛。

母子六人来听见,啼啼哭哭泪纷纷。

老者说:“道童,不必啼哭,要救你家父亲,并不难,你们果有法术随身?皇家金井里,有一个妖怪,如果你们拿捉得住,向万岁借到官兵,剿灭吉祝尼高山上格强盗,就可以救你家父亲格。”

三元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提到拿捉妖魔怪,师父教我法术深。

拜别老人朝前走,一心要奔帝王城。

再表太白金星,一阵仙风,来到龙宫。龙王连忙迎接,“老金星到此,有何贵干?”“哦!我来路上,遇到你家女儿和外甥,他们寻访陈梓春。我说陈梓春,现在来沙陀国迷魂洞里,要救他,要有官兵。到哪里有官兵呢?我就说了一个谎,我说‘万岁家金井里有个妖怪,你们只要能捉住它,就可借到官兵,也就可以救到你家父亲格。’所以我来,是向你借一个妖精格!”龙王说:“有哇!我堂有个癞团鱼精,能发水万丈,借把你。”

金星带了妖精走,御园金井面前呈。

太白金星拿癞团鱼精对金井里一放,说:“妖精哎!别人来,你不要降服,等三元来了,你就降伏与他。”

太白金星归空去,妖精在此乱胡行。

癞团鱼精登在王宫御园格金井里,只要嘴一呶,冒出一团火,眼睛一眨,水甩到半天,妖精一跑,金殿来杠直摇。

宫娥彩女忙通报,报与万岁得知闻。

当今皇皇多害怕,文武百官个个惊。

罢了:

果是寡人该倒运,金井里出了怪妖精。

万岁天子吩咐撞钟击鼓,召集满朝文武,说:“众爱卿,我御园金井里,出了个妖怪,发水万丈,扰乱龙廷,你们哪位文臣武将,能够拿捉住它?

哪个能够捉妖精,加官进爵赠金银。”

文武百官无人应,总像泥塑木雕人。

六部朝臣合奏一本,说:“万岁呀,我们文官管兴邦,武官保社稷,拿妖捉怪格事体,配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管格,他吃皇上格俸禄,是专门拿妖捉怪格,此日不用,等待何时?”

万岁听见这一声,忙召天师入朝门。

圣旨到了龙虎山,张天师拜读以后,带了照妖镜、法衣、降魔宝剑等物,连忙赶进皇城!

天师奉皇命,路上急促行。

为了拿妖事,连夜赶进京。

张天师来到金殿,山呼九叩,二十四拜,朝见我主万岁。万岁说:“爱卿,我寡人金井里出了个妖怪,它能吐水、吐火,赖堂不走,召你非为别事,只要除此妖怪!

爱卿捉住妖怪精,重赏官职赠金银。”

张天师说:“万岁,你尽管放心!

提到拿妖并捉怪,是我看家旧营生。”

“爱卿,要用哪些东西?”“万岁,重要东西我总带了,只要备朱砂三钱,黄钱三张,净水一盅,净笔一支。”万岁吩咐内侍臣,连忙备好。

天师就在前头走,六部朝臣后头跟。

一直来到金井上,步罡踏斗捉妖精。

张天师用照妖镜一照,“哦!原来是癞团鱼精,这妖精是东海龙宫里格,蛮厉害呱!恐怕上来要伤人,你们离远点!”六部朝臣,个个胆颤心惊,离上老远!张天师挥舞降魔宝剑,步罡踏斗,画符念咒。妖精见张天师一到,哈哈大笑,它朝井底下一陷,陷下去十丈,随你画符念咒,它对烂泥肚里一皱,也挨不到它!

一道符法化下去,井中水波总不生。

二道符法来化下,妖精不见半毫分。

三道符法化下去,稳风静浪总太平。

张天师一看,欢喜不过,连忙奏与万岁,“万岁呀!这个妖精捉不住,抓不到,它已经走了!”万岁一听,喜之不尽!

天师离开午朝门,威风凛凛转回程。

真人仍归山上去,癞团鱼精又来临。

张天师一走,瘌团鱼精发火,“你不要想捉得住我!”

火光冲天了不得,发水万丈怕煞人。

金銮宝殿摇摇晃,万岁哪敢坐龙廷。

这妖精一到,万岁急得发躁,这张天师符咒不灵,来堂骗人!执指一指,“你这大胆的天师,你竟敢诓骗圣上,欺君盗功!

小小妖精捉不住,枉吃俸禄到如今。”

随时用诏文一道,将张天师召入午朝。

问成欺君盗功罪,押入天牢做罪人。

六部朝臣,合奏一本,说:“万岁呀!这妖怪莫非特别厉害,连张天师总捉不住它,只有张挂皇榜,广召天下拿妖捉怪格人,不论你掮枪打鸟,拾柴划草,本事只要好!”

不论僧尼并道俗,哪管挑葱卖菜人。

男到七岁封官职,女到十岁受皇恩。

有人捉住此妖怪,重赏官职赠金银。

不表皇榜来张挂,再表揭榜是何人。

下文说到三元他母子六人来到皇城,三元把母亲安排住到招商客店。他兄弟三人,来到午朝门口,一张皇榜看到底,伸手就要。看榜将军一看,哈哈大笑,哈……“你这小道童,胆子倒不小!你果晓得,这是底高地方?这里不是大户人家格前门,小户人家格篱门,这里是皇皇午朝门,不好随便走进踱出呀!”

午朝门口生死路,入门有路出无门。

你不要无事端端来惹祸,飞蛾投火自烧身。

张天师尚且无办法,你有何法术捉妖精。

三元说:“将军哎!你不要替我愁。

小道若无高妙手,怎敢揭榜入朝门?

提到拿捉妖魔精,我们本是旧营生。”

看榜将军来到金殿,奏与万岁得知,“午朝门外,有三个小小道童,口口声声说他们能够拿妖捉怪。”万岁说:“召他们入朝。”

三元来到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万岁说:“小道童,我寡人金井里有一个妖怪,口能吐火,身能发水,你们如果能拿捉得住,寡人重重封赠你们。”

三元说:“万岁胆放宽心!

不是小道夸大口,有我们一到定太平。”

“道童哎!要用哪些东西?”三元说:“东西不多,只要用朱砂三钱、黄钱三张、净笔一支、黑狗血一盅、净水一杯。”万岁叫内侍臣,立刻备好!

九卿四相前领路,万岁天子后头跟。

三位道童朝前走,宫娥彩女紧随身。

一直来到金井身边,上元念动真言咒语,中元画起捉怪灵符,下元步罡踏斗。

一道符法来化下,井水不动半毫分。

二道符咒来念起,癞团鱼精现原形。

三道符法来化下,妖精提到手中心。

三元将妖精捉到手里一看,只见它有头无尾,像赛格恶鬼,四脚不动,只是张嘴。万岁一见龙心大怒,吩咐武士将军,将妖精放在石板之上用尚方宝剑——

一剑分两断,斩成万断化灰尘。

三元说:“万岁,此妖精乃龙宫之物,万万不可斩杀!

你将妖精来斩死,东海龙王得知闻。

发水淹没金銮殿,铁打龙廷坐不成。”

“那依你怎说?”“万岁,要请僧道,拜三天大忏,然后用车将妖精送到东洋大海。”

妖精送到东洋海,还到龙宫去安身。

万岁说:“道童,你帮寡人捉掉妖精,除一大害,我应重重封赠与你。

你要做文官封为宰相职,要做武官封你边关做总兵。”

三元说:“万岁天子呀,

我们是修行出家人,不愿为官坐衙门。

极乐宫中多快乐,更比皇宫胜三分。”

“道童,你们不要官职,寡人赐你黄金珠宝,等你家去养老果好?”“万岁,我们也不要!

不要金来不要银,身边自有宝和珍。

你宝临危带不去,我有法宝紧随身。”

“又不要金银财宝,寡人赐你御宴。”“万岁呀!我们更不要:

不吃你酒来不吃茶,饥来吃饭有乌麻。

闷来自有长生酒,渴饮清泉赵州茶。”

“道童,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叫我寡人如何谢你?”“万岁,我只要两件事。”“哪两件事?”“一,天下大赦。

监牢罪人减三等,钱粮国课减三分。

牢中张天师也释放,原官旧职受皇恩。”

“道童说得有理,我总依你。第二件是底高?”“我要借您皇上三千兵。”“借兵做底高?”“救我家父亲!”“你家父亲叫底高名字?”

“我父亲不是别一个,灵台县里陈梓春。”

万岁一听,吓啦大半条命!“哎呀!道童哎!你果晓得陈梓春现在来哪里?”“我晓得格,来沙陀国迷魂洞里哩!所以我要借王兵,就是去剿灭山寨,救出我父亲!”万岁一听,喜之不尽,道童,寡人赐你长单一纸,你到演武厅去检点兵马吧!”

三元得到皇圣旨,演武厅上点三军。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到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三元接下去,点起探信官、旗牌官、解粮官、押阵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点起长刀手、短刀手、钢枪手、捆绑手、弓箭手,再点一龙旗、二凤旗、飞虎旗、百脚旗、帅字旗、十面大堂旗……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升起它格——

格楞登三个狼烟炮,三元威风凛凛出朝门。

三元出朝门,兵马紧随身。

带母一同走,只为救父亲。

长枪夹短枪,盾牌共鸟枪。

金锣和战鼓,人马闹喧天。

号筒好像老牛叫,放炮如同响雷阵。

乌鸦不过枪头上,蛇也难钻马蹄跟。

路上行军不必表,沙陀国到面前呈。

三元带了三千兵马,来到沙陀国,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三元写了战书一封,派兵送到吉祝尼高山!刘虎一看,吓得浑身放汗,“不好!皇上确实发下官兵来剿灭我山寨了!事到如今,只有决一死战,不知是哪位元帅领兵,武艺如何?我一人拼命,能当万夫之勇!”

嘴喊不怕真不怕,心中乃怯二三分。

战书上约定第二天巳时开战!刘虎当夜放出去格探马来报,说领兵格原是三位小道童,刘虎一听哈哈大笑……

中原确实无能将,个个送来当点心。

这时刘虎一点不怕!吩咐三千喽,穿上盔衣盔甲,黑漆抹塌,就赛锅底菩萨!各执刀枪剑戟,上战场交锋对垒!三元弟兄三个,各骑一匹龙飞豹马,上元执大刀,中元执长枪,下元执铜槌。刘虎手提驮龙刀一把,来到两军阵前。三元说:“刘虎强盗,你藐视我中原帝国,抢劫民财,扰乱我边疆,罪大恶极,快快下马,束手就擒,饶你一条狗命!”刘虎仰天大笑,“哈……小小道童,竟敢口出狂言,快拿心肝来把我搭酒。”

双方对阵来相骂,激怒之下动刀兵。

你一刀来我一枪,刀刀不饶半毫分。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来滴答声。

有三元,对上杀,雪花盖顶,

贼刘虎,对下杀,古树盘根。

众官兵,对前杀,怀中抱子,

小喽,对后杀,雪里拖枪。

杀得天昏地又暗,杀得日月不分明。

一回两合无胜败,三回四合没输赢。

五六七八十回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三元说:“哥哥,刘虎武艺确然不丑,我们是仙家,尚且还难以取胜,要是一般武将,谁能抵敌得过?我们须请天兵天将下凡,助我一阵。”

三元念动真言咒,天兵天将下凡尘。

飞沙走石张四姐,撒豆成兵薛金莲。

哪吒太子乾坤剑,二郎能神动刀枪。

块块石头箩口大,黄沙飞得不见天。

千万块黄石来打下,个个魔兵喊苍天。

三千喽都打死,刘虎被剌命归阴。

三元说:“这强盗窝,要它有何用处,不要等旁的坏人再来落草为寇,不如一了百清。”

放起南方丙丁火,山寨上房屋化灰尘。

三元带众兵搜山,在山洞里捉到一个魔兵,是烧饭格。三元说:“魔贼!此处果有一个叫陈梓春的人?”“大人哎!有格。”“来哪里?”“来迷魂洞里!”“洞来哪里?”“我带你去哎!”

魔兵就在前头走,三元母子后头跟。

横一弯,竖一弯,走到一个山洞门口,洞口是生铁浇格,实在重,推总推不动,魔兵跑去一拉,门倒开过来了。三元一想喊他底高?叫父亲吧,他又不认得我们,喊他格名字吧,又是不孝行为。

高喊三声生身父,低喊三声陈梓春。

这迷魂洞里有多少女子,总是把刘虎掳掠得来遭奸淫格人。他们听到有人喊,就说呱:“状元大人哎!外头有人喊你哩!”陈梓春其实也听见格,他想呀:叫我父亲,我没得儿子,叫我名字,这里没得亲戚朋友。这遭慢慢摸到洞口,说:“哪个喊我哎?不要认错人呀!”三位公主一看,认得格,只好说年纪变大了,作得不成格模样!跑去一把抱住得,放声大哭。“相公啊!

相隔多年不曾见,竟然好象两个人。

头发结成连丝饼,眼落骷髅半寸深。

十指如同枯柴棒,肋骨果像纸糊窗。

相公哦!苍天不负有心人,有缘人遇有缘人。

今朝夫妻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三元说:“父亲爹爹,我们是来救你呱!”陈梓春说:“哎呀,我又没得格男女,你们不要认错了人呀!”公主说:“相公哎!

你果记得龙宫事,谁知一去不回程。

招我龙宫五宿整,生下他弟兄三个人。”

陈梓春一听,一点不错。公主:“相公,你格眼睛为底高不睁?”“哎呀!贤妻哎!是刘虎格强盗,叫人弄猪鬃替我穿起来格。”这遭三元用苗刀轻轻将猪鬃一根根割断,哪晓得还是不好睁,因为时间太长了,眼睛变瞎得,他弟兄三个就用嘴舔。

孝心感动天和地,眼光菩萨下凡尘。

三元替父舔眼睛,当时二目放光明。

三元收兵回朝转,那肯耽搁片时辰。

路上言语省一省,到了皇皇紫禁城。

三元来到金殿交旨,兵马仍归军营。三元说:“万岁,刘虎已被我们杀死,三千喽全被剿灭,山中敌巢皆被焚烧,如今边关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我带去的兵马,仍然交与万岁。我父亲已从迷魂洞中救出。”万岁一听,十分感动,连忙从龙椅上走下来,搀住陈梓春格手。“爱卿啊!

怪我怪我总怪我,怪我孤家一个人。

怪我当初无道理,爱卿受苦海能深。

寡人今朝重封赠,头名状元职不轻。”

陈梓春说:“万岁,我已看破红尘,不愿为官受禄,如果不是我家三元学道,万岁又借王兵,我永远也不得出迷魂洞呀!

我今不要官来做,情愿吃素办修行。”

万岁说:“爱卿啊,你既然决心修行办道,家中又没得房屋,我寡人发下帑银,到中州府灵台县为你造一幢忠孝节义寺,等你满家人等好修行办道。”

合门家眷修办道,昼夜加工诵经文。

天天诵到黄昏后,夜夜诵读到深更。

朝也佛,夜也佛,时时念佛,

行也佛,坐也佛,佛不离身。

哪一天,不诵到,黄昏以后,

哪一夜,不诵到,半夜三更。

修行一载又一载,修过一春又一春。

苦苦修行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玉主吩咐太白金星下凡,替他一门脱过凡胎。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满家人等脱过凡胎,来到御宰台前,玉主重重封赠。

玉皇大帝重封赠,文昌帝君职不轻。

封他弟兄人三个,三官大帝受香烟。

封他妻子人三个,三位总是正夫人。

玉清宫里常赴会,云台仙山去安身。

众位:当初人没得盐吃,总吃淡格。文曲星见玉主面前有一盆御盐,就到下抓了一把,准备带下凡,等东土黎民百姓吃得五味调和。哪晓玉主见到盐少了得就问:“才见哪个抓我格盐格?”左右慧望星说:“是文曲星抓格!”玉主打发白鹤童子追。三元说:“父亲哎!你果曾抓?”“抓了!”“哨点啦得!”文曲星随手对凡间一 !

南一来北一弹,留下三十六盐场。

文曲星被白鹤童子带到御宰台前,玉主说:“文曲星,你果曾抓我格御盐?”“不曾啊?手伸出来把我望望看?”一望,手是湿格,手指甲缝里还有细盐,至到如今,抓盐格手,总归于掸不干净。玉主发怒,吩咐斩掉文曲星君。白鹤童子帮了求情,“玉主哎!不好斩掉文曲星呱!

倘若斩掉文曲星,东土没有识字人。”

玉主说:“不斩也可以,抓盐格右手,不准出袖!”所以直到如今,梓潼菩萨格右手,总是拢在衣袖管里格。文曲星说:“玉主,我没得右手,怎好批卷子哩?”玉主说:“不要紧,我打发朱衣、魁星跟你一同下凡。

朱衣替你捧卷子,魁星执笔点头名。”

文昌帝君一家来云台仙山,登山显圣,他托兆与逍遥帝主,说:“玉主封过,凡皇不封,不能受其香火。”这遭万岁天子设起香案,重重封赠:

万岁天子重封赠,梓潼大帝受香烟。

封他妻子人三个,三位总是正夫人。

封他弟兄人三个,三官大帝受香烟。

万岁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起造文昌寺或叫文昌宫,也起魁星楼或魁星阁,又起三官殿。

塑起他合家金容相,坐北朝南受香烟。

天宫打发才子下界,编写起《梓潼忏》,《三官经》,也有《梓潼宝卷》,善人可以唪经、拜忏,也可以做龙华盛会,宣讲《梓潼花灯宝卷》,善人帮念阿弥陀佛,功德无量。天宫又打发丹青手,誊录师,裱画匠下凡。

一张白纸四角方,五颜六色对上装。

巧手画起金容相,设供坛内做经堂。

《梓潼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头有尾。《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经到头来卷到头,劝善弟子请卷收。

看库童子来落锁,功德交与主人收。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佛老爷呵呵笑,福禄寿喜总成双。

宝卷看完收起来,斋主家高挂太平牌。

太平牌上七个字,赐禄延寿又消灾。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会上姻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去再不来,端坐九莲台。弥陀相对坐,万古伴如来。善人帮和佛,家去总发财。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土地宝卷

笑呵呵,问弥陀。因何笑,恶人多。——圣谕

佛祖端坐莲台笑呵呵,两旁罗汉问如何?

请问佛祖因何笑?只笑它东土里善少恶人多。

阿弥陀佛世称如来,珊瑚琥珀扎成莲台。

珍珠翡翠结成宝盖,佛祖端坐眉笑颜开。

面对善人讲经典,劝善降福免三灾。

格么,是话有因,是鸟归林,是饭充饥,是茶解渴,是宝卷必是劝人行善。其中有甜有苦,有文有武,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叫事有终始,物有本末,方成一部宝卷。

开讲一部《土地卷》,字字行行劝善人。

宝卷初卷开,拜请福德星君降临来。

经堂里齐肃静,和佛请经开。

说者,《土地宝卷》一部劝善书,弟子——

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版上注有昔日二字。昔是当初,日是今日;当年经典,今日弟子所讲;远年近还,要问朝代帝王确然不难。

昔年汉朝刘佑天子登龙位,一统江山总太平。

有道君王登位,文出忠良,武出能将,四海升平,河清海晏。

皇皇有道江山稳,山清水秀出贤人。

大众只听出贤人,不知出在哪州哪县哪乡村?一不出在边邦外国,二不出在荒山野林,

出在中原国里十三省,不是无名少姓人。

东京洛阳北门外,落乡三里积谷村。

一人姓张,单名张昌,同缘蒋氏夫人。

张昌夫妇豪富很,洛阳城外有钱人。

家有前厅后厅,左厢右亭,库房廒房,乃积乃仓,门口有座拦桥屋,一张吊桥通高厅。

出入安童坐骡马,扫地梅香戴金花。

张家这种豪富摆设,就是没得一官半职。

男子有钱称员外,女有贤德号院君。

众位,张员外这样豪富末,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是自己创立起来的?这二者都有。祖上留下不少,自己到杭州做红花草生意也赚得很多。这种红花草,全国各地都产,唯有杭州地方的红花草,在全国是独占鳌头——

籽可榨油用,花红入药名。

主治妇女病,祛瘀又调经。

男子用它浸酒吃,健骨又强筋。

张昌杭州贩药草,南北通商赚大银。

挣了田地和房产,又买十里草荒滩。

穿不完来吃不尽,独少一件不称心。

独少底高?

夫妻同庚三十六,红花绿朵不见生。

张员外平时只顾兴家立业,也想不到子孙后代。那年到了清明前一天——寒食节日子,想到要上坟祭祖,飘山化白,就对安童说了:“古人云,‘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今天到寒食节了,你去替我备办三牲祭礼,下午陪我去祭祖扫墓。”安童奉了主人令,不敢耽搁片时辰。办好三牲祭礼,拿到高厅,替员外牵马备鞍——

员外甩上银鬃马,安童挑礼紧随跟。

主仆双双,来到坟堂。安童把祭品供好,香烛点好,员外弯下腰来拜三拜,立起身来对坟园望望。

坟堂内,钻天木,伍余元卜,

有几棵,遮云伞,汲邴糜松。

有石台,和石凳,澹台公冶,

化纸炉,化纸缸,酆鲍史唐。

又对东南方一望:“安童,那边一个大坟,往年清明节上坟,那一家来得最早,今年,现在已是中过晚,怎无人来祭扫的?”“员外,那个坟是东门陈员外家的。陈员外在世还好,一早就叫安童来把坟挑挑高,四周铲铲草,现在陈员外亡故了,他自己的坟上还不得白呢,还有哪个来上祖坟?成为孤坟了。”

员外听见这一声,看看旁人想自身。

眼泪扑簌千双下,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安童,你这话一点不错哇——

有子孙,上祖坟,三牲祭礼,

烧金银,化锞锭,火炮喧天。

无子孙,成孤坟,哪个祭扫,

山不白,坟不新,荆棘丛生。

安童呀,我今在此摆祭桌,日后哪个上孤坟。”

随即跪下去对祖坟又复拜三拜——

“宗亲哎,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

有灵有感保我生到香烟后,才有烧钱化纸人。

宗亲呀,我指望有个男或女,宗亲才不成孤坟。”

安童说:“员外,你怎想到这许多的,四十岁不老春还在,五十岁还养荡江儿,走啊,外面时光不早,肚里不饱,我来收拾祭桌,趁早回去,不要在这里多想!”员外说:“安童,

我银鬃白马总坐不住,替我牵马转家门。”

安童把祭品对马背上一架,手牵白马前面走,员外步行后头跟。来到自家前门前,安童牵马进槽——

员外坐在高厅上,思前想后泪纷纷。

高哭又怕邻舍笑,低哭又掩不住悲戚声。

夜静,夜静,听出去不近。蒋氏院君在房中想:员外昨天出去祭祖荣宗,回来为何不上绣房却在前厅上啼哭,想必是碰到不顺心的事?格么,人们常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

倘若有个焦愁事,我做消愁解闷人。

“梅香,搀我下楼。”

梅香搀住院君手,绣带飘飘下楼门。

转弯抹角来到前厅,走到员外面前弯腰奉揖,好言相问。

员外看见院君到,背过身去不作声。

蒋氏见员外不理她,也不生气,走近身前,叫声“员外呀——

你兴致匆匆上祖坟,回来为何气闷闷?

可是我茶饭烧得不合口,可是衣服做得不称身?

在外人面前现了丑,气咕唠叨对妾身。”

“贤妻,你不要冤枉我。吃的山珍海味,穿的锦绣罗衣,

冷冷热热有你照应,没得哪桩不称心。

就是有个三言并两语,我也不是不通情。”

“员外,你究竟为点底高?也好讲给我听听,人不好着闷气,气坏了妾身替不到你。”

“院君呀,你绣带飘飘下楼门,只有梅香后头跟。

你回过头来望望看,可有自己骨肉亲。”

“员外,你何苦,何苦,没得男女就这样气法子。你还不晓得呢,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养了鸡子就莫种菜,光床滑席哪里来!我在家内当家把作,你在外面做生意赚钱——

我像一个聚钱斗,你像是个活财神。”

“院君,我倒不是怪你,你只晓得钱呀钱,不晓得钱多还是个祸害呢。

邻舍为它恼,亲戚为它争。

兄弟之间为钱财,骨肉亲翻脸不认人。

世上为了金和银,两国相争动刀兵。

院君呀,我们就是金银堆出门,你喊它千声也不作声。

我们年轻力壮还好过,老来无子靠何人?

院君呀,假使有个伤风并咳嗽,哪做端汤奉茶人?

假使有个初二并十六,哪有烧钱化纸人?

如若你再不相信,清明节到坟堂去看分明。

有子孙人家坟上飘白纸,孤坟上面冷清清。”

“员外,生不到男女你可怨我?”“我不怨你,只怨自己。”“怨者何由?”“怨我自己只顾挣钱享乐,不思修身积德。”“员外,积德就是修身,修身就是积德呢!前世不修今生苦,今生不修害子孙。这叫公修公德,婆修婆德,各修各得,修到功劳无人分得。”“院君,你晓怎样才算修德?”“员外,这我晓得——

欲修儿孙福,须舍四方财。

为人积阴德,子孙天送来。”

“院君,说声修,万贯家财一齐丢。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三遇七济贫民。

雨天施舍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泥补,桥板损坏去换新。

十七八岁小光棍,送他本钱做营生。

襁褓孩童丧父母,送他育婴堂里长成人。”

好事做了一载又一载,做了一春又一春,

接连做了三年整,还是光身打滑身。

员外说:“夫人,看来好事做得还嫌少。”“员外,还有哪些好事可做?”“夫人,要做的好事多哩。你可曾见到前年北方遭了蝗灾,从西京长安逃荒来的灾民,无室可居,无地可耕,吃的野菜草根,饿得骨瘦如柴。这些嗷嗷待哺的芸芸众生,总是我们炎黄的子孙。夫人哪——

千朵桃花一树生, 我把十里荒滩度灾民。

院君,前年买下的十里草滩无人开垦,不如把它送给灾民,叫他们自己开荒种谷,自谋生路,使他们少壮有田种,老弱得安康。

我你没得香烟后,就把灾民当子孙。”

蒋氏院君一听,十分高兴。说:“员外,好事做到底,每人再送二斗米,让他们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开荒哩。”

员外打发几个安童在荒草滩上搭三间茅棚,住在那给灾民划地圈滩,围堤搭棚,开荒种地。

开荒第一年,种上杂谷粮。

到了第二年,种粮又种棉。

春二三月有饭吃,寒冬腊月有棉衣。

人人总说张家好,烧香念佛谢苍天。

有人说,可惜员外家少子孙。像这等人家子孙越多,我们穷人越是有福。也有人说,我们大家来帮他求子。

求到一子或一女,了了我们感戴情。

这遭,一家烧香,家家烧香;一家念佛,家家念佛。

家家户户把香烧,香烟缭绕透九霄。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左眼不跳右眼跳,右眼跳过左眼惊,用慧眼往下界一看,东京洛阳城外百姓总在为张昌求子。玉主说:“东土里张昌夫妇济民积德,感动百姓为他烧香念佛,这等善人是天底下难得。

好事做得感天地,送他香烟后代根。”

玉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仙人。

吩咐打弹张仙,送子娘娘,把福德星唤到变化台前,一变二变,变作灵光鲜桃模样。对他说一声——

“你到东土去投生,日后还本再封神。”

打弹张仙临下界,送子娘娘送动身。

蒋氏梦吃鲜桃果,六甲怀孕上了身。

十月怀孕将满。

跑起路来撑呀撑,说起话来哼呀哼。

肚子倒有箩口大,八幅罗裙开后门。

天上星宿下凡尘,拣月拣日拣时辰。

拣到二月初二日,蒋氏怀胎要奔生。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小官人。

金盆里洗澡银盆里过,绵绸布裹了紧腾腾。三朝日子敬过老,满月堂前要取名。蒋氏院君问:“我这孩儿取底高名字呢?”员外说:“张家不离张,李姓不离李。

孩儿长得胖墩墩,取名叫作张世登。”

伤风咳嗽无他份,发发禄禄长成人。

一周两岁娘怀里睡,三周四岁离母身,五期六岁知南北,能言能语又聪明。

世登长到七岁整,员外想到请先生。

员外叫安童到街市上察访,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写了关书名帖,择个吉日良辰,把先生接到高厅,献过茶,敬过酒,

先生走进书房门,教他公子读诗文。

开蒙先读《百家姓》,习字题写“上大人”。公子读书聪明很,先生只作领头人。

讲讲说说多欢乐,一桩大祸降来临。

那天阎君点卯,翻开生死簿一看,见到蒋氏寿满,无常要她打转。阎君用指头一掐,蒋氏头顶出煞;朱笔一点,晦气上脸。

阎君定她三更死,决不留情到五更。

院君叫声“员外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立时祸福。

才间我还好得很,腾腾空毛病就上身。

员外呀,我素无患难,平无患难,

我眼目昏花不得过,四肢无力少精神。

员外呀,我圈椅上面坐不住,搀我到牙床上安身。”

“院君,三十年不病灾还在,没得哪个吃了五谷不生灾。这点小毛小病不要紧的,请个郎中先生来看看就好的。”随手吩咐安童请来一位有名的郎中,号脉处方,煨药煎汤。哪晓得吃药如吃水,毛病一点不减退。员外说:“可是犯了邪,请个瞎子先生来起个文王课,退送退送。”哪晓得化纸如哄鬼,毛病仍旧不见退。

蒋氏毛病犹如雨天驮草步步重,井底掏沙渐渐深。

院君叫声“员外呀——

我今毛病十分重,就怕难有命残生。

员外呀,假使我毛病看不好,你不要做失花拈草人。

世登年幼我舍不得,靠你抚养长成人。”

“贤妻,你怎想到这话的。心放宽点,多往好处想想,毛病慢慢自会好的。你挂念世登呗哪不是我的心肝,求天拜佛得来的,我哪不当宝贝。”无常鬼说:“妥了,蒋氏说退气话了,你们好下手了。”刁头鬼用铁链子上去一箍,不曾箍到她颈脖里,对蒋氏头上一砸,蒋氏浑身发麻。“员外,我嘴里发麻,要吃口茶。”员外随手把她抱坐起来吃茶,鬼使连忙把链子对枕头下一摆。蒋氏喝了口茶说:“我现在好过多了,放我睡下去。”蒋氏拿头往下一折,鬼使拿铁链子一捋,拖起来就走——

蒋氏她,两手只是舞,两脚只是蹬,喊喊不作声,

喉咙口断了来往气,牙关骨咬得紧腾腾。

员外问:“院君,你可吃茶?”不作声。“你心上可要好过点?”不作声。

高喊院君不答应,低喊恩妻无回音。

“恩妻呀,你刚才还像活八哥,现在你怎不开声。

恩妻呀,你怎不走走前来望望后,丢下孩儿怎放心。

阎君哎,她年纪轻轻正好活,你怎一点不留情。”

世登虽然小,心境自然明,

亲娘亲娘哀哀叫,放声哭嚎啕。

员外吩咐安童买一口沙枋棺木,将蒋氏收尸入殓,世登成服戴孝。

前厅门上挂麻布,高厅改作孝堂门。

诸亲六眷来吊唁,世登作磕头礼拜人。

守孝不知红日落,思亲常望白云飞。

守灵七天,棺木送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松植柏。这遭,员外朝伴世登,晚来啼哭,孤身一人,心上闷闷不乐。世登就说了:“爹爹,你老是忧忧郁郁,吃点茶饭总不养肉,也好到街坊上散散心,寻点欢乐。”员外觉得这儿懂情懂理,也就出门走亲访友,茶店里吃茶,酒店里喝酒,倒也乐而忘忧。一天,一位帮员外转销红花草的朋友在茶店里与他相逢。他就问员外了:“员外,院君娘娘过世,你孤身一人,忙了不得出门,外面生意也做不成。这样吧,我来向你讨杯喜酒,帮你找个当家内助,有个讲讲说说作伴的人。”员外说:“老弟,这不能呀。我家蒋氏临终时叮嘱我的,叫我积德始终,不能再娶,让子孙受苦。”“员外,这是你蒋氏奶奶的心思,如今她又不知道你的甘苦。我们这前村后庄不是也有几家失了前妻,而后续娶那些为人后母的女人,不是都很好吗?再说,满床儿女不如半床夫妻,等到儿大成婚,媳妇进门,他们小夫小妻,有讲有说,那时你老头儿就更感冷落。”员外想想:这倒也是。后母、后母,毕竟是坏的少好的多。就问:“可有哪家有这对数的人?”“有哇,东门沈员外有位小姐,今年三四十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不管它,同我去看一趟。”跑去一看,沈氏小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真是黄棉花换布——充当得过。

一边茶花一边礼,把沈氏小姐娶过门。

这个世登啊,乖巧哩,对沈氏向里叫亲娘,向外也叫亲娘。沈氏对世登,向里也乖乖天,向外也乖乖地,亲亲热热,两无猜忌。员外也就放心。

沈氏女子多贤惠,不比蒋氏差一分。

沈氏过门一载,六甲怀孕在身。十个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

稳婆奶奶刚进门,生下一位小书生。

员外一看,欢喜哩。从前一子是险子,现在有两子是稳子。

取名叫作张世云,也是张家后代根。

世云是土龙星临凡,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世云长到七岁,也送他到小书房读书。

弟兄两个把书读,总想高跳入龙门。

员外对沈氏说了:“从此我家人口多了,开销也大了,俗话说,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家务事情丢把你,我去杭州做一趟生意。”“员外,做底高生意?”“格不瞒你,我一向做杭州的红花草生意。那种暗行生意赚钱哩,前些年我赚到一笔钱,还买了十里草滩。”“格么,跑一趟生意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妻呀——

早也不要盼望我,逢时过节转家门。”

员外出门做生意去了,沈氏就想:他员外见我生了世云这冤家,就嫌人多了,开销大了,认为是多个青虫癞棵菜,对我分心了!那做不到,家在我手里,主在我口里,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咬咬牙齿狠一狠,省得家产对份分。

大众要问,沈氏心怎这么黑的!才进门没多几年就起这种不良之心?你们要晓得沈氏并非老闺女,是出嫁三年挨夫家休掉退居娘家的回炉烧饼。她脸短气量小,肚里容不得人。那时,她才嫁到夫家去,——

见到姑娘小叔多吃点,嘴就翘到二架梁。

吵了公公不得困,婆婆不得眠,把丈夫踢到里床边。

所以她的邻居就在外纷纷扬扬说——

沈氏看见姑娘来,变嘴变脸骂起来。

五忙六月不见影,寒冬腊月供家来。

还有哩,见到外甥男女进她门,绿豆眼睛只是瞪,

关碗柜,锁房门,盛点饭灶边上撑,

拈点菜几根根,外甥还未吃几口,吆鸡打狗骂出门。

公婆丈夫说不改,恨气休掉赶出门。

这次嫁到张家来,开头是——虎戴佛珠假修行。

沈氏毒心既定,就日夜操心,到街上买了一个烧饼。这时,世登放学回来吃饭。沈氏说:“世登,我今朝上街回来晏,中饭还不曾烧得好,这里有一个烧饼你先拿去点点饥。”“母亲,不要哇,我大了,你给弟弟吃吧。”“不啦,往常你弟弟吃得多,他人虽小,吃起来又不问多与少,今朝你拿去吃。”世登只当母亲是好意,把烧饼接过去一吃,喉咙就发痒要咳,几咳几咳,嘴就说不出话来。沈氏随手把世登拖过去对板凳上一揿,用七支引线针对世登肩胛上一钉。

世登痛断命,呼喊又不出声音。

亲生爹爹不在家,口喊亲娘也枉费心。

员外这趟生意很顺利,个把月时间就回来了。沈氏见丈夫回来,也不曾讲到三句话,就嚅嚅突突哭。员外说:“我在外多时未回,今天回来了应当欢欢喜喜,为何这样伤心?家是你当的,有多少朝四两,夜半斤要你去做!”“员外呀——

朝四两,夜半斤,苦命总没得这伤心。

员外呀,你家日子我也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你的世登忤逆我,骂我后娘是黑心。”

员外一听,“啊依喂,这个冤家还了得!我不在家他就忤逆你呗,往后还想过他的日子吃他的饭?贤妻,不要哭,我去教训他一顿。”员外气咕唠叨来到小书房里,不问三七二十一,把世登拖去对夹肢窝里一挟——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敲到足后跟。

先生说:“员外,你回来也不问问清爽,对孩子乱打一顿,不等于打了哑口中牲。”员外问:“怎?”“你不知道,你家世登,就从前几天起,不知犯了底高怪,读书无声,说话无音,像哑巴一样,整天萎靡不振,只是要困。”员外听先生一说,觉到自己过于暴躁,对不起孩子,连忙把世登拉到膝下,抹抹摸摸,世登嘴一瓢只是要哭。员外对安童说:“快去请个郎中来替世登看看。”沈氏晓得不好,见郎中才到门前,赶紧迎上去招呼:“郎中先生,对不起你,今朝又烦劳你。”接着就放低嗓音:“先生,我有句话同你讲讲,我家世登不是什么病,是他错吃了哑药,才说不出话的。这就要请你瞒住点,诊脉马虎点,诊费我多把点。你不能说真话,一说不得了,我老娘要挨搅。”说着,随手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对郎中手里一塞——

“先生呀,请你费点心,来日再送雪花银。”

郎中也是吃了嘴软,拿了手短,受了沈氏五两银子,心总要烫抛下来。他来到员外身边,对世登的病也装模作样作了望、闻、问、切,说几句行医的老套话,开一张方子对员外手里一塞:“你的公子没什么大病,吃几帖药自会好的。”哪晓得这剂药不对症,吃药如吃水。员外说:“安童,请郎中要请有名的,兴时的,不要请医痱子的郎中。”“员外,哪里有好本事郎中呢?”“你到西门鸡市桥把王半仙请来。”这天,正巧沈氏不在家。王半仙拿脉一搭:“啊呀,员外,哪个害了你公子吃得哑药呱!”“呀,他怎吃到哑药的?王先生,吃了哑药可有救?”“你员外请到我王某某,对公子有救也得救,没救也要尽力救。公子这病有救。”

员外听到这一声,心总落到足后跟。

王半仙打开药箱,这样抓点,那样刮点,几和几调,调成一服治哑丹膏。用一杯清茶送下,不到半个时辰,世登开声说话了。

双膝跪到平阳地,亲爹连叫两三声。

“爹爹呀,孩儿失一母得一娘,得了一娘胜黄连。

爹爹呀,我身上还有引线针,日夜疼痛难安身。”

王半仙一听,赶忙就问:“公子,引线针扎在哪里?”世登用手到肩胛上一指。王半仙说:“那还得了,这个是丧门穴,如果不取出,多则一月,少则二旬就要送命的!”王半仙随手取出黑铁火罐对他肩胛一磕,

只听“咔嚓咔嚓”响几声,拔出七支大银针。

员外一看,浑身冒汗,急得顿脚,就打自己嘴巴:

“可怜呀,早要听了蒋氏话,如今不到这功程。”

员外就想了,我作得孽呱。沈氏她倒做得出丧德的事,我一时也不好得罪她呢。如果得罪了她,她在家寻死作活,吵得我横竖不直,怎得了呢!

员外有气不敢伸,打落门牙肚里吞。

从此,员外就想得更多了。朝朝不离世登身,看护世登长成人。这时,员外想到:女大当嫁,男大当婚,让他有个心爱之人,相互有个照应,我才放得下心。“梅香,替我把康媒婆、薛媒婆请来。”

梅香真正能,两个媒婆请进门。“员外,请我们做底高,可是请我们薅棉花草?”员外说:“二位奶奶真是明知故问,薅棉花草还让你们大材小用!请你们帮我家世登儿寻个丈母家。”“啊,老本行,有、有、有,眼下就有三家。”“哪三家,说给我听听中意不中意?”“啊,东门外贝老员外家。”“小姐人品怎样,底高腔调?”“人呀,一丈多高,升箩口粗的腰。”“媒婆,这个人就不用说了,长得像豆芽菜,长不郎当,多穿衣服像稻草金刚,少穿像鹭鸶青桩。

把她娶进门,要笑坏邻舍许多人。”

“第二个是哪家?”“第二个是西门吴老员外家有一位千金。”“人品怎样,底高景子?”“人呀,凳脚能高,箩口粗的腰。

走起路来滚了跑,就像滚个棉花包。”

“媒婆,你们可是见我不曾有礼上门,拿我老头子寻开心!”“员外,你不要着急,还有好的在后头呢。”“还有哪家,说来听听。”“南门陆员外有一位小姐,生成柳叶眉毛瓜子脸,一双小脚赛红菱。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窈窕之身。

走步路,多文雅,形端表正,

说句话,不露齿,美貌佳人。”

“媒婆,小姐外表好看,内才怎样?”“内才呀——

小姐生来又聪明,绣花纳朵件件精。

绣起龙来龙摆尾,绣起凤来凤能鸣。

天上能绣日月星,地上能绣百花名,也会绣皇帝坐龙廷。

说起小姐会绣花,绣个乡下姑娘拾棉花。

棉皮弹弹变成花,锭子头上出细纱。

一个眼眨花,绣个馋嘴偷西瓜。”

员外问:“可会烧煮烹调?”媒婆说:“员外呀——

小姐生了指头尖,擀起面来像丝线。

煮到锅里团团转,吃到嘴里软如棉。

小姐生了手段强,做起烧饼照见天。

苍蝇搀它溜溜转,蠓夹子衔了飞上天。

她算盘打得‘的答’响,减减加来加加减。

一手写来一手算,做你家管账的大娘娘。”

员外一听,不晓多兴。“媒婆呀——

能把小姐说进门,赏你们十两雪花银。”

两个媒婆站起身,不肯耽搁片时辰。来到陆员外的高厅:“恭喜员外,贺喜员外。

恭喜员外福气好,替你家小姐做媒人。”

陆员外问:“媒婆奶奶,打算拿我家小姐与哪家做亲?”“员外,其则不远,就是北门张员外家长子张世登呢。”“啊呀,我家与他张员外家做亲,就怕是站在泰山脚下向上望——高攀(盼)。”“哎,怎攀不上?员外的小姐配员外家公子,郎才女貌,正好相配。”“既然你们来说亲呗我来出个庚帖给你们。小姐坤造行庚——

丁卯年来属兔生,八月初三卯时辰。”

媒婆双手接过庚帖对怀里一塞——

得到年庚帖,赛如拾到宝和珍。

两个媒婆兴致溜溜,人还未到,嘴上就闹——

“恭喜员外福星照,小姐喜帖送上门。”

“媒婆奶奶,对不起,总烦劳你。”“员外,这也算烦劳?我们在外替人家说亲事就是跑来跑去,烦来烦去,多的人家跑七十二趟半,路上碰到还不算。”“媒婆,我家不用跑这么多趟数,只要拿庚帖押在香炉脚下看三天,这三天不起风,不下雨,锅瓢碗盏,不受损伤,再请瞽目先生来合过婚,算过命,亲事就好定下来的。”“员外,你哩嗦,说上许多,

不要听算命先生嚼舌根,十家亲事九不成。”

“媒婆,你不要把自己吹上天,拿算命先生说得一文不值。依你们怎说?”“依我们呀,只要在家主神前烧两支香,看看香头点得齐,就是双双同到底,百年偕老。”员外连忙去点燃两支香对香炉里一插。两个媒婆连好档,一个陪员外聊天,一个看住香头。见到哪一支香燃慢点,她就用嘴吹风,吹呀吹,两支香头齐齐往下点。康媒婆说:“员外,你望望看,两支香头齐到底,帖子好用的,真是百年歌好合,五世卜其昌。”员外说:“托福、托福,让我选个良时好日,请你们来向陆员外家行茶聘礼,让陆员外发来允帖,才能将小姐娶过门。”“员外,你怎是丹阳的骡子——好慢的性子。陆员外家可不像你,他见我们从中做媒,是熟不拘礼,一趟到底。”

“媒婆,依你们怎说?”“依我们呀,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朝日子好,你员外家碰得巧。”“啊唷,定亲好这样急促法子了?”“员外,这就算快啦?我们在西门一家说门亲,你总猜不着有多快?

早上说话晚上成,黄昏拿媳妇娶过门。”

“媒婆,这样快我家也忙不及。”“这样,再等一天。”“何时?”“背后头喊人——后朝。明天‘红沙’,后天‘庚申’,庚申、庚申,办事不要问先生。”员外一听,不大相信,随时翻开通书万年历一查,后朝真是个好日。“媒婆,你们把周堂吉日记在心上出来说亲的?”“格员外,吃底高饭当底高心,不会看日子也好出来做媒?”格么,张员外家娶媳妇,喜欢闹闹热热的。打发安童请了锣铳鼓手,旗伞执事,备了红灯喜轿。

经中言语省一省,陆氏小姐娶过门。

陆氏小姐多贤惠,敬重公婆二大人——

早上打水婆洗脸,晚上搀婆进房门。

婆对媳妇如亲生女,媳妇待婆当母亲。

夫妻相敬如山重,恩恩爱爱过光阴。

陆员外夫妇二人见小姐匆匆过门,心上就像失落了一块肉,朝不思饮,夜不入眠。

思思想想得了病,寒寒热热紧缠身。

员外本来就有喘痨病,再加寒热一追,就一天不如一天,一刻不如一刻,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幽幽见阎君。

陆员外的夫人见员外急病身亡,

几个抛来几个滚,一气不来丧残生。

脸上发紫,鞭鞭脚就死。安童梅香慌得没主见,连忙送信到张员外家,报与陆氏小姐得知。陆氏小姐躁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陆家安童就说了:“小姐,你不能只顾哭,你要向张员外夫妇下个报丧礼,同姑爷回去料理丧事哩。”陆氏小姐向公婆大人下过礼,与丈夫世登随安童回去——

只是抛来只是滚,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双亲呀,我下无弟上无哥,就生我苦命一个人。

你得病也不向儿送个信,女儿也不曾做端汤奉茶人。

人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枉枉养我长成人,又不曾做到守护送终人。”

女儿哭娘是真哀,恨不能把亲娘哭转来。

任凭安童多劝解,刀劈剑斩总拉不开。

这遭,张世登作主,叫安童去买棺木,叫梅香去请裁缝做送老的衣服,收尸入殓,女婿、女儿穿孝成服。请了僧道两班,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七期一满,出殡安葬。陆氏小姐就对安童梅香说了:“员外、太太俱亡,家中无主,我也有家有室,不在娘家守业。我把田地房产卖掉,把点银子你们去安家立业,各找营生,各自成婚。”安童、梅香说:“我们在你家这多年,随你小姐恩赐?”陆氏小姐说——

“你们在我家数年春,也不让你走空身。

安童是个男子汉,每人银两二百整。

梅香是个女流辈,你比安童拿双衬。

家中骡马安童得,鸡鸭鹅儿梅香分。

如果你们心意合,自找心爱配成婚。”

陆氏小姐把多余银子——

包包扎扎带随身,交与后娘沈夫人。

沈氏一见多欢乐,恨不得笑了肚里疼。

陆氏小姐与世登公子成婚一载,恩恩爱爱,上界打发文曲星到陆氏腹中投胎。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稳婆接生,生到一位书生。

取名叫作张玉童,当作无价宝和珍。

天星临凡,生长不难。玉童长到六岁,送他到小书房读书。开蒙先读《百家姓》,接着就读《三字经》。一而十,十而百,公子一听就记熟;百而千,千而万,公子读书档档上。

先生只作领头人,难得收到这聪明的好门生。

那天,员外来到小书房去看看玉童,又问问先生。“先生,我家孙子读书可有点书性,可算聪明?”“员外,你的孙子有过目不忘之才。坐相端正,性情温存;教过就读,读过就熟;熟而能讲,流利清爽。

员外呀,只说你二公子书性好,孙子还要胜三分。”

员外一听,分外高兴。回到绣房,同沈氏夫人讲讲:“沈氏,我到小书房去看看世云和孙子玉童,问问他们叔侄二人哪个聪明,先生说他们读书上进,个个聪明。

夫妻讲讲多欢乐,半夜子时祸来临。

半夜子时,阎君问事。拿生死簿一翻,查到张昌。他寿限已到,无常出票,带领一班鬼使前去捉人。

地头无鬼不生灾,家鬼引进野鬼来。

进门经过门神、家堂画押,直奔张昌牙床。无常用勾魂票给张昌一看,张昌眼光发暗。

眼发暗来头发昏,寒寒热热病上身。

一刻寒来一刻热,寒寒热热分不清。

热来如临钢炭火,冷来如同身抱冰。

头疼好像乱刀砍,心烦犹如乱箭穿。

沈氏说:“员外,你不要怕,我叫世登去请郎中,衣破从小补,早点服药求灵,替你退送退送,毛病自会好的。”哪晓得,阎君出了票,鬼使不敢乱受贿。吃药如吃水,化纸如骗鬼,

延医服药无效应,求签问卦总不灵。

脸上发黄,眼珠落塘;人削骨往下瘦,头发往下脱。一天不如一天,一刻不如一刻,喉咙口痰往下一脱,头朝里床一折,气就断绝。沈氏一看不妙,嘴里就叫:“员外,你现在好像是要睡呀,我来替你搬搬好。”

高喊员外不答应,低喊员外也不作声。

世登、世云两个儿子和媳妇陆氏听到沈氏母亲的哭声,晓得不好,一齐奔到员外身前,抱尸痛哭。

呜呜咽咽不成声,捶胸顿足喊亲人。

这叫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子子孙孙当堂哭,合家大小哭哀哀。

沈氏场面也哭几声,骨里笑得肚里疼。

恨不得要点点蜡烛烧烧香,他早死一天好一天。

学堂里的先生见他全家如此痛哭,就来劝说:“世登,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哭杀得呗他也不得还魂。你们赶紧叫人去买口棺木,收尸入殓,开丧举吊。

前厅门外挂麻布,高厅改作孝堂门。

亲戚朋友来吊孝,世登做磕头礼拜人。”

守灵三天,棺木送到坟堂,员外入土为安。家中逢七做斋,逢节祭祀。沈氏当家,内外一手抓,对员外的思念也就慢慢的淡薄了。

沈氏就想:“现在,我像一匹没笼兜的马,无拘无束,大斧凿子在我手里,可以随我自砧(斟)自斫(酌)了。她有个贴身安童叫张宝。“张宝,来呀,我有话与你说哩。”“主母,有底高话说?”“张宝,我问你,你家大、二两个少爷哪个好,哪个坏,你可分得清?”

张宝这个安童是天生的奴才相。员外在世时,他在员外身边左右逢源,讨主人心欢。他见沈氏这么一问,立刻见风使舵:“格,主母奶奶,是二少爷好。”“对呀,”沈氏说,“我的世云小,不会欺侮你。世登有妻有子,又是老大,他一窝三口,处处卫护好的,我们今后要想吃他的饭,过他的日子,是靠不住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像你张宝这无家无室在人家为奴为仆的人,只有靠牢主人才有福享。”“主母奶奶,这我晓得,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去做,叫我向东不向西,叫我打狗不吆鸡。”“张宝,如果听我话,跟我一条心,就要帮我——

拿他们三人赶动身,多余家产同你分。”

张宝心上一动,就问:“主母,我帮你做点底高?”“这样,你替我用一千两银子到银匠作坊里钻上三成铅,再用散碎银子到药店买五钱砒霜送到我房里来。”张宝这奴才听话哩,不多几天,把假银子送到沈氏房里,半两砒霜塞到沈氏手里。

一天,世登从外面回来,叫声:“亲娘,儿回来了,可有底高事情要去做?”“儿呀,没什么事要做,中饭好吃了,吃饭吧!”沈氏假装亲热,坐到世登身边,把红烧鲤鱼的盆子向世登面前推一推,示意叫他吃菜。她把身子向世登靠靠近:“儿呀,你父亲过世了,我又不会当家,你也不小了,就把这副担子接过去——当家吧!”“亲娘,我年纪轻,哪懂底高瓜(家)呀茄子?”“儿呀,我哪能包你们一世呢?现在头发花白,像西天的太阳等等险要落。”“娘,这家还是你当,有事尽管叫儿去做,我听你说听你调,决不让你娘生气。”“格么,你要晓得,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这一寸三分口,喉咙万丈深。坐山草吃尽,坐海水吃干。你不寻点营生做做,怎得了呢!”“娘,叫我做底高营生?”“儿呀,从前,你父亲常到杭州做红花草生意,很能赚钱,是你父亲的熟行熟路,如果你去接上这条路,稳是一本万利。”“娘,好是好,就是没有偌大的本钱。”“本钱嘛,你不用愁,我已为你备足一千两银子,到杭州可算是大本钱客人哩。另外还有一包散碎银子作路费,如果在路途走到南不着村,北不靠店的地方,肚子饿了买不到吃食,我还为你买了一壶黑米陈酒,到那时可以用它点点饥、歇歇腿。”“娘,你真好,为我想得周周到到,我一定要把这趟生意做好!”

讲讲说说天色晚,世登回到妻房门。

一把背住陆氏手,贤妻连叫两三声。

陆氏小姐说:“相公,今天一不是我的生日,二不是岁朝年节,你对我怎这样亲亲热热?”“不,我家亲娘叫我接替先父的行业,到杭州做红花草生意。”“啊,怪不到这样高兴?依我看,你年纪轻轻从来未出过远门,出门出户人生路不熟,你对哪里摸?”“不,事在人为,路在口边,先父的家业不也是闯荡出来的?”“相公,你的话是不错,但我总觉得这个亲娘对你不存好心。就在这几天,不晓她要翻底高腔?

脸上做丧景,额角上暴青筋,就怕她要丧良心。”

“贤妻,我出门出户的,你不要说开口不吉利的话!”陆氏小姐大贤大德,赶紧改口:“姜太公在此,妇语无忌。”不过,她仍不放心,还是要千叮咛、万嘱咐——

“相公呀,你初次出远门,冷冷暖暖要自当心。

每晚未暗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少要住,多年古庙少要蹲。

多年饭店有强盗,多年古庙出妖精。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逢人只说三分话,遇水要探浅和深,

不怕猛虎当头坐,只怕君子旁边有小人。”

一夜话语休提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天明拂晓,世登用过早膳,辞别陆氏小姐,来到高厅,沈氏将银子包袱和一壶陈酒交与世登,又叫张宝安童送他一程。沈氏说:“儿呀,我不远送了。

依礼要送你二三里,我鞋尖足小步难行。”

“娘,家里事情多,你不要远送了。”

世登上路行,沈氏回转绣房门。

安童张宝肩挑行囊送世登来到车马驿站——

阳关大道乘车马,荒村小路用步行。

行过一里又一里,走过一村又一村,三里经过桃花店,七里绕过杏花村,

世登走了一天整,野猪林到面前呈。

众位,底高叫野猪林?荒山野林,野猪成群,一望无垠,见不到一人。这时,日落黄昏,鸦雀无声。世登就想了:在大路上乘车还好,步行的第一天就走到这南不靠村,北不着店的地方?

抬头不见家乡路,低头看不到骨肉亲。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张世登想想孤凄,揩揩眼泪,立起身来对远处一望,看到东北方向有一丝灯光。世登想,四周一片漆黑,有灯火处必定是住户。不管它,走过去看看。

世登站起身,直奔灯火亮处行。

走近一看,是座关王庙。山门半开半掩,关王菩萨坐在佛台上面。世登说:“啊唷,是你老人家气貌堂堂坐在这里?我叫张世登,奉母命到杭州做生意的,现在天色漆黑,找不到下住的地方。关老爷呀——

借你宝地住一夜,明朝绝早就动身。

关老爷,我想不到要走到你家来,我走得慌,跑了忙,不曾请香烛进庙堂。我这里有一壶黑米陈酒,母亲给我当路粮的,我来张张看,可在包里。”打开包一望,真有一壶陈酒,拿去对关老爷面前一顿:“关王菩萨,我今朝没得香烛敬你,就将这壶酒请你尝尝。不过,这里没有杯子又没搭酒菜,只好请你端起来用嘴喝!”格么,你随它去怎样吃,不要替它拧壶盖呢。壶盖一掀,药味透天。关老爷说:“你这冤家用毒酒害我!”周仓站在旁边,听到这话,走上去用大刀柄一梗,酒壶对台下一滚,只听得乒乒乓乓几声——

瓦壶打得粉粉碎,酒就泼到地埃尘。

世登说:“关老爷,你好无道理,官也不打送礼的,我好好一壶酒敬你,你嫌丑呗也不可将壶打碎呀?我这遭在路上肚子饿了哪有吃呢!

不好了,就怕这次杭州去,凶多吉少难回程。”

世登想呀想,实在辛苦疲困,想不多久就睡着了。关王庙的小道士到深更时分来关门熄灯,见到一人睡在关老爷台前——

只当他是落难人,不忍把他赶动身。

轻手轻脚关山门,不曾惊动他半毫分。

世登眼睛一睁,百鸟开声,天明大亮,赶紧把包袱扎扎好,拜拜关王菩萨:“关老爷,我少陪你了,

保佑我太太平平回家转,重香重烛来了愿心。”

世登要赶路程,单奔杭州做营生。

来到汉江搭上商船,水路登程。

水陆行走半个月,到了杭州一座城。

一到杭州,城里热闹哩。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三里听到人说话,四里听到买卖声,十字街中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世登他——

无心观看城中景,寻访招商店堂门。

他到街上打听了:“请问伯伯,你们杭州哪家药栈最大?”“啊呀,你问药栈嘛,从这丁字街向南,有个‘万记’药房,坐西朝东的便是。”世登一路寻去,来到“万记”门前一望,店面不小,师傅伙计也不少。他走过去对柜台上一伏,与柜台上的先生笃白。柜台的师傅说:“我一早要做生意,与你不生不熟,哪有工夫跟你笃白?”“老板,你别嫌烦,等你把手上生意做完了,我们来讲讲生意,挑你一笔交易。”“你挑我底高生意?”“我打算买你一批红花草。”店主一听,立刻阴天转晴。“大概要多少货?”“大概嘛,千把两的银钱。”店主笑之眯眯,客客气气:“格倒少请教,您贵府何处,尊姓大名?”“老板,贵府、尊姓不敢当,小本行商是——

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父亲单名张昌号,蒋氏是我老母亲。

我名叫作张世登,乃是张昌的后代根。”

“万记”老板一听,连忙走出柜台,一把握住世登的手:“啊呀,恕我无礼,原来是老客户的令郎,失敬、失敬!令尊与我几十年的来往从未换过顾主,今天能摸到这地方来,莫非是令尊的指点?”“店主呀——

我父母双双都过世,丢下我兄弟两个人。

在家闲空无事做,单身寻访到杭城。

为了全家糊张嘴,重操父业旧营生。”

“张相公,你吃辛受苦寻到我这里来,我一定帮你把货办好。货真价廉,保你赚钱。”万记老板随口叫厨房热酒办菜,好好款待。“张家相公,你且在本店住下,我来查点一下本栈存货可多。如果为数不够,还要叫师傅们帮你到小商小贩那里去收。”这遭,店内店外,一片忙碌。打包过磅,车推肩扛,送到码头,上船装舱。张世登依价按量,与大商小贩一五一十,把账算得清清爽爽,准备开船赶路。格“万记”药房店面也大,本钱也足,拿货款对银柜里一收,也不晓得银子是真是假。那些小商小贩手里就该黄瓜大的本钱,天天放在手上翻的,他们仔细一看,银色白中发暗,对磨砖上一跌,木声木气像块僵铁。不对,银子有伤,就怕钻铅。一家发现,家家发现,一齐闹到“万记”药店。“万记”老板说:“照理,这是我的老客户,与我共事多年,他都不曾用过假银。不过,从前是与他父辈共事,双方都诚守信誉,不曾出过差错;现在与年轻人共事,又是初来乍到,倒是人心难测。这样,你们别闹,我家也有他的货款,如果我收的银子是假的,那你们的银子也是假的。”“万记”老板忙从银柜里拿出来一看,是一样的货色。“不得了啦,我们受骗了!不过,大家不用怕,他鲫鱼尾巴短,船不曾开多远,还好追他打转。”大家追到码头一看,船才离岸不远。“万记”老板对码头高处一站,直巴嗓子就喊:“客家,且慢走,我们账错的!”世登问:“谁错谁的?”“啊呀,你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就错给我。”世登真的当账错的呢,连忙叫船老大停纤调桨,回到码头,抛锚掺跳,世登上岸。

一班伙计就动手,可像玉兔遇黄鹰。

揪住张世登,绳索捆绑紧腾腾。

推推搡搡,把他送到杭州公堂。听了“万记”老板禀告,老爷升堂问理。“张世登,你来杭州用千两假银骗取药材,必须从实招来,如有狡赖,重重处治。”

世登跪到公堂上,青天大人叫几声。

“老爷呀,我初次出门做营生,哪敢用假银来害人。

这是一件冤枉事, 伏望老爷察分明。”

老爷问:“受骗者是谁,有何见证?”“万记”老板和几个小商店主一齐下跪:“老爷,我们是受害之人。”老爷问:“药草何在,假银何在,总共做了多少银钱的买卖?”“回禀老爷,药材三百二十八包,一千两银子成交。货物装舱开船,发现银子有假。假银在此,请老爷验证!”老爷交与师爷验证后认定,确是假银,决无差错。

“张世登你用假银,王法条条不容情。”

“大人哪,我也读书知道理,不做违条犯法人。”

张世登你滥用假银,又冒充读书知理。既是知理,为何用了假银还不招认!衙役,用水浸皮鞭先打五十。衙役撒野,揿下来就打。

一五一十打五十,两腿打得血淋淋。

“大人哪,你也不要滥用刑,我绝不是违条犯法人。”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胆敢抵赖!衙役,这个细贼咬口紧,替我用大刑,请他坐老虎凳。”衙役端来一张长板凳,把张世登两条腿对凳上一捆,脚跟下用两块城砖一衬。

衙役撬起他脚后跟,反扳脚跟垫砖层。

上去连加三块砖,扳得他根根筋骨总松根。

世登他痛得冷汗如雨泻,牙关骨咬得格铮铮。

“大人哪,你就打死我公堂上,我也不是犯法人。”

“衙役,他再不招认,替我拿六面三口菱角铁取来,剥光他上下衣。”

在上抛三抛滚三滚,连皮带肉去三分。

根根毛孔冒鲜血,就像鲜鱼活刮鳞。

世登喊声——

“不好了,我今招也是个死,不招也没命残生。

大人哪,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说一句,写一句,口供录得句句清。世登喊声“亲娘呀——

你常面同我说好话,骨子里设下害人坑。”

老爷问:“张世登,张世登,是你的亲娘用假银让你出来做生意的吗?”

“大人哪,我的亲娘过了世,爹爹拿后母娶进门。

这千两银子出自我后母手,我也不知假和真。”

杭州知府一听,啊呀,可能执杖重了。他怎与我小时一样的命苦,吃了后娘的苦。如此,这个假银案子倒要好好的办理哩!既要分清罪责轻重,又要不让商家受损。

老爷随即转过身来:“原告听着:你们回去从船上把药草收回,折算抵银,不足之处,由被告赔偿。张世登,你违犯朝廷律例,滥用假银,罪责大小,本府还得查个究竟,再行判明。

今且监牢去坐罪,等你赔偿雪花银。”

世登身犯罪,押进监牢门。

披枷又戴锁,昼夜泪纷纷。

监牢里鼓打一更,他哭到一更;鼓打二更,他哭到二更。

监牢里打五更鼓,他在牢里哭五更。

一更里鼓咚咚,监牢里面暗通通。

扁螂又要咬,虱子又要攻。

手又不得散,脚又不能松,只好尽他喂蚊虫。

二更里闻鼓声,想起他自身,好坏不能分。

后娘心肠狠,哑药给我吞。

身上扎铁针,我头脑怎就发得昏,处处拿她当好人。

深夜里敲三更,你沈氏好凶狠。

父亲刚过世,逼我出远门。

场面嘴里说好话,骨子里设下害人坑。

鼓打四更月西沉,想起妻儿在家门。

音又不得通,信又不得闻。

早若听了你的话,如今不到这功程。

五更天东方晓,耳听鸡鸣鸟雀叫。

想到玉童儿,年纪实在小。

你们母子慢慢过,等你爹爹出监牢。

一夜哭到天明亮,五更不曾闭眼睛。

世登在牢里哭五更,外面风雨雷霆吓坏人。

那天是八月十三,钱塘江涨潮,又遇海风呼啸,风雨潮弟兄三个一齐来——

天上乌沉沉,乌云下面白云跟。

三个雷阵四个闪,狂风暴雨下凡尘。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砺吹了舞流星。

大树吹了连根倒,草积吹了仰翻身。

张世登装红花草的船啊,草身轻飘,堆得又高,碰上几个大浪尖,拿货船拱了底朝天。不好了——

药包冲得满江滚,活像中秋放荷灯。

满船药草全被大浪卷走,“万记”老板报到杭州府台。老爷说:“你们主客双方银货两讫,遇上天灾受损,应由客方承担,与你们无关。至于这假银嘛——

世登尽赔一千两,银到随时就放人。

倘若一年银不到,三百六十天坐监牢。”

不提世登遭磨难,再讲沈氏黑心人。

沈氏在家想想:“张宝,妥了呱,上了我破布朗——当了。不晓可是嘴馋吃酒,毒死在哪腰沟上,还是被强盗抢劫杀死在荒山上?如果不是碰上这两桩,稳是用了假银在杭州坐监。”

明天一早,沈氏衣袖一反扳,罗裙一倒煞,来到陆氏媳妇面前。陆氏见婆婆一到,连忙叫声:“婆婆,你怎这么早的?”“媳妇,我来看看你的,我家世登可曾回来?”“婆婆,他不曾回来。”“呀,这个冤家倒算个人呢,我好歹还对他说的,不问生意好丑,要常回家看看,竟是吃了果子忘了树,投到人身‘曹官’总不晓得还了!格么,人不回来可曾有钱寄回?”“婆婆,也不曾有钱寄回。”“媳妇,我晓得了,这遭你们夫妻俩一条心,存私房钱,买私房田,总欺我的世云一个人。”“婆婆,不要说冤枉话,真的不曾有钱寄回。”“媳妇,我在暗处,你们在明处,钱不曾有末可有信给你?”“婆婆,信也没有。”“我晓你脾气的,赖劲凶呢,一赖一个白迹。不过,我的章程早就定好了,不想吃你们的饭,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趁早,荞麦屑团——一戳两开。

你们弟兄两个把家分,另砌烟囱各开门。”

“格,婆婆,我的丈夫不在家,你与我分底高瓜(家)呀茄子?”“分家也要丈夫在家,我不能做主啦?况且我又不欺你们!”“婆婆,随你多说,世登不在家,家是分不成的!”“啊依喂,你倒过钉耙来锄天啦,世登一世不回来,一世也不分家啦!张宝,这个冤家勒头犟哩,替我用湿水麻绳打,不把点颜色她看看,她也不知染布店是怎样开的哩!”张宝这奴才与沈氏合穿一个裤裆,听话哩,提起一根湿水麻绳对陆氏身上——

噼噼叭叭像放霸王鞭,打得陆氏口口声声喊皇天。

世登的儿子玉童,见他妈妈挨这样毒打,痛心哩!叫声“张宝叔叔呀——

你做做好事不要打,情愿与奶奶把家分。”

沈氏说:“好哇,情愿分呗,张宝住手。”玉童说:“娘,分就分吧,不要在奶奶身边过这受罪日子。你还不晓得啊,奶奶常常把眼睛对我勒,吓得我吃总不敢吃,直到今天我总不敢对你说。娘呀——

分开我们慢慢过,只等爹爹转家门。”

“儿呀,还不晓得把我们分到哪里去呢?”“媳妇,你只要承认分,我老八十也没二样心,一根筷子一折两。你家是老大,应当分在上首;我家世云是老二,只好蹲在下首。上首在东面,你家公公在世时,在东沙十里长堤竹观巷开了三爿典当,四爿钱庄,还有十二个庄房,还又买了五百亩沙田,你们去随你收租还是自种,这些家产归你们执管。”陆氏只当是真情,气塌塌听她分啊。

最后,陆氏来到自己房里把好一点的衣服打好包袱,准备带走。沈氏盯好她的,就说:“媳妇,我对你不算差待,这遭我眼睛看不见做针线了,这好一点的衣裳也好丢给我作洗换。陆氏一气之下,不愿跟沈氏多说,把好衣好裳丢下,把旧衣破衫打成包袱,准备带走。

众位,沈氏把媳妇驱到这种地步,还做鬼猫哭老鼠——假仁假义说:“媳妇,你们初到那里吃用不便,拿锅里剩饭铲了去,再量二升米,抓把筷带走!”陆氏只当没有听到。气塌塌,纠罗纠罗凑成一担。玉童说:“娘,让我来挑。”陆氏对玉童看看,人呀只有凳脚高,升箩口粗的腰,哪挑得起啊。“儿呀,我来挑,让你挑坏了腰,不害你下半世!”

陆氏肩挑箩担泪在抛,啼啼哭哭往前行。

路见之人骂得凶,沈氏后娘丧荫功。

也有人家做好事,接过担子来送行。

路上行走不打等,十里长堤面前呈。

到那里一望,吓得心里乱荡。哪来有三爿典当,四爿钱庄,十二个庄房,是一片荒滩,茅棚三间。东壁打西浪,竹架荡叮,是当年搭在草滩上看滩的更棚。陆氏说:“儿呀,听了你奶奶的话,可有好日子给我们过啊!”“娘,别管它,来嘛已经来了,如果再打转回去,与这奶奶也说不到理。要是跟她翻翻腔,就怕又要吃皮鞭。娘呀——

我们咬口生姜喝口醋,再苦再累慢慢挨。”

陆氏见这凳脚能高的孩儿能懂情理呗,心上也算得到一点安慰,就是眼泪不得干。“儿呀,今朝跑了一天,到现在还不曾有粒米下肚哩。”正准备解开包袱拿带来的次饭给他吃,只听一声虎吼,从山脚下窜出一只斑斓猛虎,张开血盆大口,直向玉童他娘俩扑来。陆氏一见不好,连忙抽出棍棒护住玉童,战战兢兢,盯着老虎。那虎,头像笆斗,脚像抓钩,“叭、叭、叭”,扑地施威,吓得他俩魂不附体。

“不好了,婆婆逼我到荒草地,落进虎口难逃生。

苍天哎,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鸣!

可有神明救救我,搭救我落难小苍生。”

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来了添油掭灯人。

来了哪个?幽冥教主地藏能仁从这上空经过,俯首一看:“啊呀,文曲星在此遇难。”遂掐指一算,“呀,只配他遭难,不该他丧命!

十磨九难才成器,不磨不难不成人。”

地藏王菩萨随手挥动锡杖,在离玉童周围三十丈的地方划一道圆圈,顿时金光四散,夺目耀眼,猛虎吓得就回山。从此,一切豺狼虎豹都不得进入圈内。

虎走险脱,陆氏惊魂稍定。打开包袱一看:“儿呀,你要来啦,就该这二升米,只够吃两三天,若遇阴雨落雪,更没粮防荒应急。

玉童呀,我就到后山树上用根绳,了却我一条命残生。

孩儿呀,我思前想后费思忖,丢不下你心肝后代根。”

“娘呀,你千万不要往绝处想,要向好处多思念,

日子难过慢慢挨,没得粮吃我挑野菜。

就是沿门去乞讨,也要拿你妈妈养起来。”

“儿呀,你是娘的胆,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不过,这拖棒出门要饭呗——

我抬起头来又怕丑,低下头来又怕羞。

年纪轻轻要饭吃,人前人后骂不休。”

“娘,我们一不是好吃懒做,二不是犯了王法,是挨奶奶逼到这种地步,暂时无路可走,等到爹爹回来,有商有议,再想别的生路。”“儿呀,为了活命,只好走这条路了。”

这遭,玉童左手挽只讨饭篮子,右手拿根防狗棍子,母子俩——

一路跑来一路哭,低头俯面往前行。

“孩儿,你外公外婆又不在世,没得伸冤理枉人。

心肝呀,你爹又被奶奶骗出门,是福是祸也不知闻。

哪怕是一手拖上两根讨饭棍,也要等到你爹爹转家门。”

娘儿俩来到街坊乞讨。玉童在前见人就打躬作揖:

“奶奶姥姥呀,做做好事啊,次粥次饭少喂犬,

你们修子又修孙,舍点我娘儿两个人。

先生、老爷、太太小姐们,行行好来把点我,救救我们落难人。”

她们前面走过,后面人就议论:“这一大一小两个花子是哪里来的?”“哪来的?听说是个高门大户,秀才底子,遭后娘虐待被赶出门的。”“啊,这倒可怜呢。”

所以,他们来到人家门前,也有人家盛点饭,也有人家舀点粥。玉童他——

要到好的给娘吃,馊粥冷饭自己吞。

日间村庄沿门讨,夜宿茅棚暂安身。

时光如流水,日月晓夜行。眼睛一眨,到了来年四月廿八;再过七天,就到五月端阳。沈氏对张宝说:“这两个冤家给我弄走大半年了。我有数的,他们到现在不回来,说不定,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今后随他们有吃没吃,是死是活,概与我们无涉。我们把世云照顾好,将来朝廷开南考——

有了一官并半职,也好到他衙门里散散心。”

“张宝,我已对世云说了,请先生五月初五到我家过端阳节。你去办菜,是六大四小;办酒,要陈年老窖,请先生吃吃饱,拿我家世云教教好。

不能中个状榜探,也中进士前几名。

到了五月初五中午,世云放学回来。沈氏问世云:“先生可曾来呀?”“妈,先生说,今朝请他吃酒的人家多,他分不开身,不来了。”世云对那一站,眼张眼识,看看满桌菜,就是不坐上去吃。“娘,我家哥哥、嫂嫂,还有玉童子侄,你怎不喊他们回来吃饭?”“儿呀,他们家顿顿有鱼,天天吃肉,何在乎这点。这点菜是专为你和先生的,先生不来你就吃吧。”“娘,这许多菜我吃不了。既是端阳大节,应当把哥嫂子侄们叫回来合家团聚,有讲有说,吃得快快活活!再则,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也不晓得玉童长得可壮,养得可胖?”“啊唷,闲思量,惹角落,你吃你的,想他们作甚?”“格亲娘,今朝你不把他们喊在一起,我也不吃,一个人吃也咽不下去!”

“世云儿哎,娘对你说实话吧,你哥哥我叫他上杭州去做生意了,身上带了药酒做路粮,带的假银做本钱,到如今不回来,我猜他不是在路上吃药酒毒死,就是在杭州问罪坐牢,一世也不回了。你嫂嫂和玉童被我骗到十里长堤去了,说那里有三爿典当,四爿钱庄,还有十二个庄房,其实那里只有三间茅棚搭在荒滩边的虎山脚下,住到虎口里去了。

世云呀,为你冤家一个人,费尽我五脏六腑心。”

世云一听,急得没命,只是顿脚,打自己耳刮(光)。“娘,你怎丧这个良心呱,这要遭天怒人骂的!我要你为我操底高心?是人总有一块天一块地,

不要说只有弟兄人两个,就是六个也不嫌多。

娘呀,你竟做出这种事,先父在九泉之下也伤心。

娘呀,如把玉童来害死,这本脏账总算不清。

娘,我不知则已,既然知了我决意不吃,我要去看看嫂嫂和侄儿哩!”“世云,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倒跑跑看,那地方老虎又凶,去了还有性命打转?”沈氏脸一青胖,手一反剪,对那一站——

“我今做个撑门杠,看你怎得出前门。”

世云见母亲拦在门口,不好与她硬性争吵。气对嗓子里一郁,伏在桌上呜呜咽咽就哭。沈氏看到二更之后,倒也辛苦了,揉揉眼睛,打几个呵欠就回房睡觉。世云站起来,猫着腰走到沈氏房门口:“娘,”不作声。“妈呀,”不作声。“啊,也就这样狠——老虎也有困着时。”他心上想:我娘这样对待哥嫂侄儿,我对他们怎得过意呢?他轻手轻脚来到粮房,畚一斗糯米对布袋里一灌;打开抽屉,拿千把个铜钱往衣袋一;来到鸡窝,捉一只雄鸡对篾篮里一放;到水缸里捞两条鲤鱼,用绳一穿拎在手里。

包包扎扎就动身,张看嫂侄两个人。

心念亲人脚头轻,三步当作两步行。

在路行程来得快,十里长堤面前呈。

来到十里长堤,已日上三竿。陆氏锅下没草烧,用把秃齿钉耙在屋后伐茅草。玉童见母亲在忙烧草,也就跟着去帮拾拾刮刮,拍拍刷刷,放到太阳光下去晒。一见他叔叔的人影,赶紧把茅草对地上一甩,一个趟子跑过去——

一把背住叔叔手,双膝跪到地埃尘。

“叔叔,你来了啊!”玉童嘴上说话,眼泪千双下。

“叔叔呀,我想你想得肝肠断,望你望得眼睛穿。

我们苦处没处诉,只望叔叔来伸冤。

叔叔呀,奶奶心肠狠,处死我娘儿两个人。

叔叔呀,我们日间村庄讨饭吃,夜宿茅棚暂安身。”

“玉童,不要哭 ,你娘在哪里呢?”玉童用手一指:“妈在那边伐茅草。”“把你妈喊回来,我要向她赔罪哩。”

陆氏见小叔叔一到,把钉耙对地上一撂,就放趟子对家跑。

一把背住小叔手,亲兄弟连叫两三声。

“叔叔呀,婆婆心肠狠,毒棒毒棍把我赶出门。

逼到这个荒野地,险些活活被虎吞。

我们现在米麦没一升,烧草没一根,

有了朝顿没夜顿,沿门乞讨度晨昏。

叔叔呀,心想寻你哥哥回家转,这大海茫茫怎捞针。

今日能见叔叔面,好比枯木又逢春。”

“嫂嫂,你不要再哭了,哭呀哭,哭得我心上像突粥。正是我晓得你们在此受苦呗才来张看你们的。你们不要愁,再苦再难总有我来照应。从今以后,我隔三离四就送一趟米粮,直到哥哥回来,我们兄弟俩再合成一家。”

讲讲诉诉不经心,太阳已升到头顶。时光将到中午,陆氏揩揩眼泪叫声:“玉童,去淘米烧饭,再把叔叔送来的鱼和鸡捉来给我,用刀杀杀放锅里烧烧,大家吃顿欢喜饭。”“嫂嫂,不要杀鸡烧鱼,这东西是送给你们的,留着你们吃。”“叔叔,东西到我家就算我的,我是借花献佛。”陆氏说着拖起菜刀就杀鸡。世云一见,赶忙去到陆氏手里夺鸡。陆氏心诚手快,咔嚓一刀,鸡头往下一抛,鸡脚一挣,鸡血对世云穿的汗衫上一喷。“叔叔,叫你不要来夺手夺脚的,这下好看哩,鲜血溅了一身,白汗衫成血汗衫啦!快脱下浸在水里,让我替你洗洗,晾干了吃过饭好穿身上回去。”正说之间,外面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雷声隆隆,要下暴雨!世云一见,拎起外衣,对身上一披,说声:“嫂嫂,外面要下大雨,我不在此吃饭了。”世云脚底像抹了油,跑起来像神牛。陆氏连忙喊他回转,已经走出去老远,喊不回了。

众位须知,张世云与西岳华山公主有宿世姻缘。太白星君乘风从此上空经过,见张世云在十里长堤探访兄嫂,就想——

“我今不把媒来做,他何年何月得成亲。”

太白星君用拨金关一道,把张世云拨到云雾之中——

耳听风声呼噜呼噜如雷响,飘沙荡荡度动身。

仙风阵阵来得快,华山早到面前呈。

仙风一收,拿他对山脚下一丢,挨巡山兵看见:“呸,你这小厮,往哪而去!”“哦,我往家里去!”“你知这是什么地方?”“哦,大哥哥,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此山是我寨,山路是我开,欲从此山过,丢下买路财。丢下银子来买路,饶你一条狗性命,

没得银子来买路,丢下头来往前行。”

“寨兵哥哥呀,我又不是买卖客,哪有买路雪花银。”

“没得银子,跟我去见寨主,听候发落。”华山公主见了张世云问:“来者家住何地,姓甚名谁,来此作甚?”“寨主,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父亲张昌是名姓,沈氏是我老母亲。

我名叫做张世云,是张昌的次子小书生。

只因张看陆氏嫂,乘风飘到贵山来。”

“喔,是天上落下的?”华山公主抬头把他从头看到脚后跟,果然是位小书生。两耳垂肩,两手过膝,鼻直口方,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他是伞破骨子在,是我久念的意中人。

“张世云,你既是读书之人,不妨同去看看山景兴诗赋对如何?”“公主,人落荒,铁落炉,要打要捶只好听你的便。”华山公主带了一男一女随从,来到顶峰,高入云空。一览眼底:东有朝阳峰,西有莲花峰;南有落雁峰,北有五云峰;还有玉女峰,位居其中,片片白云从五峰间隙中飘过。华山公主感慨地说道:“风吹云动山不动。”张世云一听:哎哟,这是她出的上联?记在心上,不动声色,信步来到山边对下一望,一条长河,胜似银练,舟楫点点,百舸争流。“公主,你看那道河里‘水推船流岸不流’。”公主一听,拍手大笑:“巧对呀巧对,汉(岸)不留(流)俺留!”

张开樱桃口,老老面皮就开声。

“相公呀,不要嫌我容貌丑,愿做牵床掸席人。”

世云一听,双手直摇:“寨主,你是天我是地,你为王我是民,

龙配龙来凤配凤,乌鸦怎入凤凰群。

你是山寨擎天柱,我是离乡落难人。

寨主呀,你今不要错爱我,另选门当户对人。”

寨主、寨主,什么事情都是她作主。张世云不依,她大发脾气:“弟兄们替我动手,将他绑到将军柱上,挖他的心,抽他的筋。”寨主开口,哪敢不动手?七手八脚,拿他对将军柱上一扎。兵拔刀对世云心口上一顶,公主一惊。心里话:我是吓唬吓唬他的,当真好挖他的心哩,挖了他的心,不就送了我的命!遂喝道:“且慢动手,再问他一声,如果回心,刀下留情;

说声不回心,剥他皮来抽他筋。”

世云挨一吓,魂总飞啦得。遂说:“不晓回炉烧饼可脆呢?”“寨主,他愿招亲了。”“好哇,把他放下。

相公呀,我性子暴躁惊吓了你, 还望包涵八九分。”

一把搀住世云手,来到高厅去谈心。二人对坐,香茶压惊。公主吩咐女将男兵,点起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拜过天拜过地,拜过虚空过往神,

夫妻又拜和合相,兰桂香房去安身。

一夜夫妻鱼水情,讲讲说说到天明。明日清早,公主领世云巡视山寨。只见营帐林立,旌旗招展,厉兵秣马,井井有条,好一派世外天地。公主说:“相公,大丈夫应以四海为家,不必再思乡恋土了,安心在此与我经营山寨,治理一方如何?”“公主,这叫我怎说呢?

营寨安扎在岭头,山涧泉水潺潺流。

山又清来水又秀,你愿收我我愿留。”

“相公呀,留在山上做寨主,你做公来我做侯。”

世云说:“公主呀——

只愿作双鸳鸯鸟,不做拦路剪径人。”

“相公,那这山寨作甚?”“这山寨呀,要我称王,要做个公平岱王。

巨商大贾从此过,罚他丢下买路银。

落难之人从此过,赠他盘缠好动身。”

这“公平山寨”四个字,黄旗叉到九霄云。

张世云华山招亲——

也算得到安身处,再提沈氏黑心人。

沈氏睡到天亮,起身一看,门户洞开,又不见世云在家。“张宝,你知世云上哪去了?”“主母,我怎知他到哪去呢?”“不得了啦,就怕到陆氏和玉童身边去了呱。替我查查看,可曾偷底高东西带走?”张宝寻到粮房,只见糯米撒了一地;到鸡窝里一望,少了一只雄鸡;用手到水缸里一捞,两条鲤鱼也没有了。“主母,你馋了要吃鱼,自己舍不得吃,也被二少爷拿走了。主母,我原说的,这遭儿大不由爷,家里东西往外拿。”“这个不习上的东西,我去望哩!”

沈氏出家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乌鸦一叫心担忧,走起路来两脚抖,

爬了多少沟坎路,跌了多少大跟斗。

气急脸红来到十里长堤。陆氏看见婆婆到,连忙把讨饭篮、讨饭棒拿出来对门口一放,叫声:“婆婆,你来了哪?”“哦,媳妇,在这里可好?”“好啊,顿顿吃的百家饭,夜夜睡的金丝草,还有底高不好!”“见我来算是对我诉苦?有北瓜饭吃还不好,街上人没得北瓜吃还到乡下去买呢!不要嫌好道丑,拿北瓜饭吃到老就算享福的了。我问你,世云可曾到你这里来?”“他来做底高?不曾来。”“不好啦,这冤家到哪去了?他来了就说来了,不要哄我,若是哄骗了我,那我是不轻放你的!”“婆婆,他来是来过,已回去了。”“你这冤家怎哄得过我,他如是回去,在路上怎不曾碰见!陆氏,你不要嘻呀嘻,拿我儿子在你家里——

你这冤家年纪轻,三月里芥菜起邪心。”

“婆婆,你不要说冤枉话,不信,你可以进去寻!”“我倒客气不寻呢!”在那寻呀寻,见到竹竿上有件汗衫晾在上面。“喔,还回去哩,这汗衫不是我家世云的?”仔细一看,血迹斑斑,还未晒干。“啊依喂,不得了啦,世云挨你杀掉了!”“婆婆,世云真的回去了,这汗衫上的血是小叔杀鸡,鸡头一抛,鸡脚一搔,鸡血对他身上一洒,他脱下来准备洗的,谁知天上起暴,他拔脚就跑,真的回去了。”“冤家,我晓你家产分了不称心,起了报复心,磨磨钢刀杀世云。

陆氏哎,你杀了世云如杀我的头,与你一不做来二不休。”

收起汗衫回家转,衙门里面去报官。

沈氏来到家中把这事与张宝一讲,把血汗衫用布一包,

沈氏把它带随身,衙门里去把冤伸。

堂鼓打得咚咚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洛阳县知事胡坤坐堂:“谁人喊冤,冤在哪里,枉在何处?”“回禀老爷,小民张沈氏,我儿张世云于端午节送礼去张看她兄嫂张陆氏的,不料陆氏心怀不良,上去一刀,人头对下一抛,好端端一个人就挨她杀掉。

老爷呀,她杀我小儿想把家产吞,老爷要为我把冤伸。”

老爷一听,不大相信。怎?官也不打送礼的,狗也不咬出恭的,一个妇道之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杀送礼的人呢?真是阎罗王没卵子——鬼也不相信!“叭”,老爷把惊堂木重重一拍:“沈氏,你告媳妇杀小叔,有何为证?还是钢刀血迹,还是尸体正身!”

“老爷呀,我一没凭来二没证,血汗衫一件做证人。

老爷呀,这个泼妇心肠毒,毁尸灭迹不见痕。”

胡老爷看过血洒的汗衫,心想:既有血汗衫为凭,实属真情。“衙役,替我把张陆氏拿来!”

公差衙役人四个,哪敢耽搁片时辰。

公差来到十里长堤,直奔三间茅棚。“你叫张陆氏吗?”“大人,小民正是。”“你婆婆上大堂告发你,你知道吗?”“大人,不知他为何告我。”“我们公事公办,凭票抓人,跟我们走!”叫她走,不肯走,“咔嚓”一把锁——

锁住琵琶骨,铁链子拖了就动身。

抓到县衙,老爷升堂,传沈氏上堂对质。沈氏心狠,来个先发制人。

喊声“青天大人哪,这个婆娘心肠狠,杀掉我的后代根。

他死要还尸,他在要还人。

如果不还我尸和人,我也不要命残生。”

陆氏听到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老爷呀,我婆婆素来虐待我,她张开血口乱喷人。”

“叭”,胡老爷把惊堂木一拍:“张陆氏、张陆氏,你年纪虽轻,赖劲不小!今有这血迹斑斑的汗衫为证,你还抵赖!衙役,替我动刑!”“老爷,用什么刑?”“杖打八十。”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八十,两腿打得血淋淋。

只是抛来只是滚,痛死过去又还魂。

“老爷呀,你就打死我公堂上,我也不是杀生害命人。

老爷呀,这汗衫的血,是我为小叔世云杀鸡,他不让我杀,要留给我们吃,

与我争呀争,鸡血溅了他一身。

他见天将下大雨,心急火燎就转家门。

老爷呀,当时他一出门,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又在那荒山野地,独自一人行走,

如他不曾回家去,不知可曾被虎吞。

或是狂风卷走他,叫我怎还得出这个人。

冤枉冤枉冤枉啊,明明他世云回家去,腾腾空怎失了一个人。

老爷呀,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伏望老爷察分明。

如果我杀了张世云,凌迟碎剐也甘心。”

沈氏一听,拾住了陆氏的漏径,随即顶上一句:“老爷呀——

雨天虎豹不觅食,哪有猛虎伤他身。

若是狂风卷走他,洛阳怎没第二人。

老爷呀,分明她杀人不认账,胡言乱语骗大人。”

“陆氏、陆氏,鸡血怎能流到人的上身,狂风怎能把人卷走?分明是你畏罪抵赖,拒不招认!衙役,替我拿烙铁放炉里烧红,从她肩胛上往下刷。”老爷口到,衙役手到,把扇红的烙铁对陆氏面前一现——

烙铁还未上她身,陆氏顿时失掉魂。

喊声“不好了呱——

我招也是死,不招也不得生。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老爷又问:“你为何要杀张世云?”陆氏低头思忖:要是说不曾杀张世云,就怕烙铁要上身。只好咬咬牙根,叹出一声——

“我将小叔来杀死,省得家产对份分。”

说一句写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

重枷重锁押出去,监牢里面做罪人。

玉童见母亲被公差抓走,跟在后面就追。一边跑一边哭,爬了多少沟坎头,跌了多少大跟斗,

等他寻到监门口,跌得乌嘴黑鼻头。

牢头禁子问:“你这小厮,来此作甚?”“牢头伯伯,我来看母亲张陆氏的。”牢头禁子把手一伸。“你可懂规矩?把开门钱拿来!”

“伯伯呀,我娘儿俩都讨饭,哪来开门雪花银。

伯伯呀,我母惨遭冤屈事,被人陷害入牢门。

让我会一会生身母,她在牢里才放心。

伯伯呀,你做做好事开开恩,一重恩当报九重恩。

伯伯呀,让我见一见生身母,胜积阴功修子孙。”

牢头禁子见他哭得可怜,就问:“小把戏,你几岁啦?”“伯伯,我六岁加八个月。”“啊哟,我家十五六岁的孩子总没他晓,真是可爱又可怜。好吧,我放你进去看看。不过,你不能停留多时!”“多谢大伯,这规矩我懂!”牢头禁子打开牢门,玉童一见——

重枷重锁在狭床上,杵嘴棒杵得紧腾腾。

喊声:“娘呀,妈呀!”陆氏睁眼一望——

“乖乖呀,我浑身疼痛不得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心肝肉呀,我一天只有四两饭,稗子沙粒有三成。

我痛末痛断命,饿末头发昏,生死在这欠时辰。

心肝孩儿呀,你到长堤慢慢过,不要想念你母亲。”

玉童说:“妈,你在里面慢慢挨,我到外面要饭送进来,宁可自己没得吃,也不让你娘挨饿。”

玉童拖瓢带碗,沿门乞讨,叫唤不停——

“奶奶爷爷少爷们,我娘含冤在牢门。

次粥次饭把点我,送给我娘度残生。”

也有人家舀点粥, 也有人家盛点饭,

玉童他,宁可自己收裤带,一日三顿送进监。

玉童在外面讨饭,跑呀跑,倒挨沈氏看见了。“张宝,才间不是玉童这细冤家!不要看这个小东西,人没三尺,一肚子仙识,等他长大成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张宝问:“你看怎弄?”“怎弄?斩草不除根,来年要报春。张宝,你可有本事把这个冤家杀掉?”“啊哟,我样样总会,杀人不敢。”“张宝,你不敢末可请到人动手?”张宝一想:“主母,这长堤后面有个叫王老虎的人,他人又粗胆又大,能杀猪能打虎,他的名字本来叫老汉,就是打死了一只虎而出名叫王老虎的。如果要请到他杀个把小孩,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过,人无利息,谁肯早起?”沈氏一想:“哦,想起来了,这王老汉种我二亩七分田,借我一千五百个钱,倒有五六年,本钱利钱不曾还一点,我去请请他看,料定我开口,不会让我丢丑。”沈氏拿了十两银子对怀里一塞,跑到王老汉门上。这时,王老汉忙了烧中饭。草湿柴潮烧不着;忙了半天,烟囱里才冒烟。“王老虎可在家?”“外面哪个?”“哦,是我沈氏。”王老汉站起来对她一相:“哟,东家奶奶,我晓得了,是来向我要钱的!”“哎,这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来问你可要发财的?”“东家奶奶,你总说些稀奇话,还有哪个有财不发?”“王老汉,既要发财,我倒问你一句话,你可会杀人?”“老东家,你怎问这话呱!我桩桩总会,杀人不内。”“王老汉,你不要拿板做腔,拆我的桥抽我的跳。你帮帮我的忙,拿我孙子玉童杀掉,只要做得人不知鬼不晓,这里先拿十两银子作定金,事成之后,再请你吃桌酒,而后——

拿陈单旧据退把你,作自田自种过光阴。”

王老汉一听,大吃一惊,但立刻就动脑筋,转而心平气静。“老东家,请你放心。我中饭不烧,就来磨刀。”“格,王老汉,我小气在先,事成有何为证?”“奶奶,刀口血迹为凭。”

沈氏一走,王老虎拖张雪亮的驼刀,出门就往外跑。王老虎的妻子在房里对他们二人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不好,出门就喊——

“丈夫哎,你不要吃得千人缸里的粪,我你也有后代根。”

王老汉只当耳边风,放开脚步奔向村外。

站在荒山脚下等,等候讨饭过路人。

不曾多久,张玉童肚子要饱,把多余的好菜好饭盖在篮内,兴致溜溜,跳呀跳,跑了蛮哨,送饭去给母亲吃。王老虎见他走过来,故意拿头一低,只当没有看见。等他走过去不远,猛然一声大喊:“你可是张玉童?站下来!”“王老伯伯,你做底高?”“做底高?请你吃刀!”“王老伯伯,你家儿子比我高,还同我小叫化开这个玩笑?”“谁同你开玩笑?”王老虎把刀掮了人头高,一把抓住玉童的蒂都蒂,刀对他肩上一搁,玉童吓得放声就哭:“伯伯呀,刀下留人,饶命要紧——

你与我既无冤又无仇,为何要杀我的头。

伯伯呀,人到难中须搭救,不能落井下石头。

伯伯呀,你杀我一人还便罢,连我母亲也活不成。

伯伯呀,你饶我一条残生命,日后我割肉烧香报你恩。”

王老汉听到这一声,钢刀脱落地埃尘。

“玉童,你别哭,也不要怕。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奶奶用十两银买嘱我的。我出门的时候挨你伯母一提醒——

打动了我的心,放下屠刀重做人。

玉童呀,洛阳地方你不能蹲,海角天涯去逃生。”

“伯伯呀,我今只有六七岁,东西南北总认不清。”

“玉童,我替你想的,别的地方不要去,单奔杭州一座城,

只要得到杭州地,寻访你生身老父亲。”

“伯伯呀,杭州路程远得很,哪有盘缠好动身。”

“玉童,这也不要愁,你奶奶有十两银子给我的,我也不要了,送把你在路上用。不过,你要赶快动身,不能在洛阳久留。”

王老汉放走玉童,还要到沈氏那里去交差领赏呢。一看刀上没有血迹。正巧,一只野兔被猛兽追了血奔了心,对身边的大树杆上一撞,四脚朝天。他拎起来用刀一杀,兔血对刀口上一抹,顺手对腰间一煞,血沽郎情,血还未凝,跑去对沈氏面一撂:“老东家你看,这个细贼跳呀跳,跑了蛮哨,我追上去从他后面咔嚓一刀,头对下一抛,脚搔总不搔——

神不知来鬼不晓,眨眼之间丧残生。”

沈氏问:“王老虎,你可曾把尸首掉?”“奶奶,这还要你说——

拿尸首抛到荒山上,猛虎拖去当点心。”

沈氏听到这一声,心总落到脚后跟。

沈氏赶快热菜炖酒,款待不丑。酒饭之后,沈氏退还他陈纸旧约。王老虎从此行善积德,在村头上——

开了一爿茶馆店,做个说和道理人。

玉童从王老汉手下死里逃生,不敢从大路行走,只好爬河坎转沟头,跌跌撞撞来到牢门口。“娘,妈呀!”“乖乖,你来了哪?你在外面欢喜哩,兴了头总不在颈脖子上了。太阳歪西几丈,我到现在还不曾吃饭。

玉童呀,我饿得祖宗亡灵在我身边团团转,眼目昏花冒金星。”

“娘,你不要说冤枉话。

儿在外面要饭吃,几乎不得命回来。”

“儿呀,出了什么事?”“娘,你猜奶奶心多黑,她买嘱王老虎伯伯拦在山脚下杀我,他刀举了有人头高,我吓得就求饶,

磕了多少枣木榔(头),喊了多少声冤枉,

王老伯伯心肠好,饶了我一条命残生。

娘亲呀,他说我洛阳县里不能蹲,叫我海角苍天去逃生。”

“玉童呀,你今才只六七岁,逃到何处可安身。

儿是娘的心头肉,远离娘身怎放心。”

“亲娘呀,你莫看我年纪轻,我纸糊灯笼肚里明。”

话犹未了,听衙役说,上司公文要到,定她谋财害命,判她六十天杀罪 !

玉童听到这一声,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一把背住母亲手,双膝跪到地埃尘。

“娘亲呀,孩儿今朝行个礼,报报当年养育恩。”

玉童随手从衣上撕下一块白布,对头上一顶——

“娘亲呀,孩儿今朝戴个孝,是六十天之后送你行。”

儿离娘亲声悲悲,娘疼孩儿心撕碎。

花落又遭连夜雨,堤破又遭浪来推。

玉童离娘出逃,走不向前,一步三回头。

有玉童,离母亲,如刀割肉,

有陆氏,看孩儿,似乱箭穿心。

玉童离娘身,啼哭泪纷纷。

风餐并露宿,沐雨栉风尘。

日间边走边乞讨,夜宿古庙当家门。

玉童蓬头散发,裸身赤脚,来到汉江口岸,面对茫茫大江,坐在江边上憩息。

洛阳一个唱梆子戏的班子,在码头上装箱上船,开往江南。戏班的老板看到玉童,人虽不高,生相蛮好,不知他从何处流浪到此?要是愿跟我去学戏,倒是一块好料。想着想着,便走过去问:“小把戏,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为何一人在此?”玉童对他看看——

未曾开声泪先行,哭哭啼啼诉冤情。

一五一十说得清,落难之中遇恩人。

戏班子的老板,原来是玉童祖父张昌的同窗好友。后来,一个做红花草生意,一个唱梆子戏,张昌又是他的票友。他就想:老友的孙子落到这种地步,要到杭州寻父,我得要救他一把,先乘船带到苏州,班子在苏州唱戏,我再亲自送他到杭州。

一到杭州,老板对玉童说:“你又不知你父亲住在何处,我又没得工夫帮你寻父,你一个人在此慢慢寻访吧。”

杭州城地方大,车来马往,人流如潮,这个没眼的笛子怎么吹呢?只好边要饭边打听了。

第一天到东门,第二天到南门,转过来到西门又到北门。要来要去,周而复始,又从头来起。人家说了,这个小家伙,凳脚能高,不学得习上,沿小就要饭,真是讨饭三年官总怕做,身上筋总懒皱起来了呱,没得把你!挨人家一钝(霉),又气又恨。一天,来到一家饭店门口,一个堂倌手里拿了只空碗来到门口一看,又是这个小叫化。见他站着不走,心里来火:“天天来要,哪有许多饭菜把你!”转身一甩,脚挨门槛一绊,跌出去几丈。“咣”一声,一只瓷碗倒摔破了。堂倌爬起来气对玉童身上出:“快点死走,不要蹲这块害我!”连忙把破碗拾起来对巷弄里一撂。玉童讨个没趣,就去把破碗爿捡在手里,用筷子一敲,“叮叮,叮”,心想起来好悲伤。

玉童就把莲花唱,敲起碗爿答答腔。

“弟子也把莲花唱,两旁善人也帮我答答腔。

金花起呀银花落,(和:金花,银花,莲花落)

莲花落里听根由。(和:嗨嗨活菩萨。)

若要问我的名和姓,

(以下一起一落句的和声与上同)

不是无名少姓人。

高山上点灯明(名)头大,井底栽花根又深。

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祖父张昌是名姓,祖母蒋氏称院君。

若问我父人一个,名字叫做张世登。

不幸祖母身亡故,祖父把后妻娶进门。

生到叔叔人一个,祖父倒又命归阴。

沈氏奶奶心肠黑,欺我一脉三个人。

骗我爹爹贩药草,杭州城里来做营生。

转眼倒有八九个月,生不知来死不明。

奶奶又把良心丧,驱我娘儿两个人。

把我们逼到竹观巷,十里荒滩去求生。

没得粮吃去讨饭,没得屋蹲住茅棚。

到了五月端阳节,叔叔倒是发善心。

送去公鸡和鱼米,又送铜钱一千文。

母亲感恩不过意,为叔杀鸡算饯行。

叔叔夺鸡不准杀,鸡血溅上叔叔身。

脱下血衫回家转,风雨之中失踪影。

奶奶来到竹观巷,只见血汗衫不见人。

她到洛阳县上告一状,害我母亲杀世云。

洛阳老爷眼不明,鸡血人血总分不清。

当堂施威用毒刑,逼打成招定罪名。

我娘监牢遭苦难,我做提茶送饭人。

奶奶趁机又下毒手,她要斩草再除根。

买嘱屠夫王老虎,拦路杀我小残生。

王老伯伯心肠好,饶我一条小性命。

我洛阳县里不能蹲,逃来杭州寻父亲。

我也不是长讨饭,是个离乡落难人。

我今来到杭州地,遇上多少好心人。

也有人家把五十,也有舍我一百文。

有人送我饭和菜,也有帮我寻父亲。”

莲花越唱越好听,总到此地来听冤情。

胖子轧得浑身汗,瘦子只喊骨头疼。

癞子轧得浑身痒,癞屑子抓抓有半升。

拐子轧得跳呀跳,十颠九倒路不平。

驼子轧得透不出气,弯腰曲背总轧平。

瞎子听听莲花经,眼睛睁了像晓星。

聋子听不清莲花落,扒扒耳朵问别人。

哑子听见了莲花经,呜噜呜噜要开声。

道士轧掉道士巾,和尚露出光头顶。

瘌子轧得火冒冒,冒失鬼只当叉高灯。

灯笼店老板跑来骂,吵了他生意做不成。

隔壁来了王大叔,听唱莲花最伤心。

小时也吃后娘苦,直到如今还记得清。

也有后母在场听,听听旁人摸摸心。

我待儿孙个个亲,要帮玉童抱不平。

莲花不必唱多久,略唱几句诉冤情。

街上听唱莲花落的人啊,就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东门有个郭员外名叫郭其才,他在茶馆里吃茶,听说街上有人唱莲花,也走出来看新鲜。听到悲伤之处,也抑不住摸出手绢揩揩眼泪。等人群散开了,他走近玉童身边问:“你是张世登的孩子吗?”“老伯,我是张世登的儿子,叫张玉童。”“呀,几个月之前,是有一个叫张世登的人,在这杭州用一千两假银贩红花草,被卖主告到公堂,收监坐罪,要用一千两银子赎罪,才能出监哩!我要问你,千里迢迢来到杭州寻父呗,可曾有银子带来?”

“伯伯呀,我娘儿两个总遭难,哪来千两雪花银。

伯伯呀,若能赎得我生身父,我愿卖千两雪花银。”

郭员外看玉童五官端正,身材匀称,说话流利,温文尔雅,顿生怜爱之心。就试问一声:“不拉,你愿卖身赎父呗,可愿到我家去?

我妻室虽有两三个,男花女花未曾生。

想负螟蛉一颗子,传接我郭家后代根。”

玉童心里明白,要想赎回父亲,只能自己卖身,别无他路——

双膝跪到尘埃地,口口声声叫父亲。

“恩父呀,我愿卖银子一千两,赎我爹爹转家门。”

“小朋友,口说无凭,要写一张卖身契给我哩!”“伯伯,我说你写,写了把银子给我去赎父亲。”“不,我们到茶馆里去请代书写。”郭员外把张玉童带到茶馆,请了代书先生,磨墨掭笔,拿梅红纸折迹,玉童口述,先生动笔:“立字人张玉童,祖居东京洛阳城,北门三里积谷村,父母均被后娘害,又把我玉童赶出门,一家三口遭磨难,如今流落杭州城,急需银子一千两,卖与郭家赎父身,从此我为郭家子,永生永世不忘恩,听从义父家门训,孝敬父母诸大人——

在则赡养他老身,终做烧钱化纸人。”

玉童口里说,代书写得真。

茶馆店里做中证,花押画得紧腾腾。

张玉童跟郭员外来到门口,他妻妾两三个抢了从屋里跳出来:“员外,太阳歪西好几丈,此刻才回来吃中饭?”“嗯,有事耽误了。”“员外,你后面跟的老小(小男孩)哪来的?”“哦,在街上买的,一个便宜儿子。”“多少钱?”“一千两银子。”“哎哟,一千两银子也算便宜?”“银子是不少,看看小伙的相貌,听听他的言语,就不算贵了。”第一个奶奶抢先说:“别说一千两,两千两我总舍得。”她上前拍拍员外的肩头:“员外,这个儿子就算我养的。”第三个奶奶跳出来:“你养的?你也养得出他来?你人也比我矮一段呢,你养的?我养的!”郭员外说:“别争,别争,大家有份——

各出银两二百五,我们四人来担承。”

这遭,大奶奶做帽子,二奶奶做鞋子,三奶奶当厨师,赶紧盛饭给玉童吃。饭菜端出来对台上一顿,玉童看到这雪白的饭,喷香的菜,眼泪倒流下来了——

“恩父恩母呀,我倒在你家享洪福,爹爹还在监牢里做罪人。”

员外说:“玉童,你不要哭,快把饭吃饱了我拿银子同去赎你父亲。”玉童一听,不晓多兴,连忙三扒两噎把饭吃饱,站在门外等员外拿钱。他们赶到府台堂上,一一如一,赎罪的银子算了清清爽爽。手拿一张释赦公文交衙役开枷落锁,把张世登放走。这张世登从监牢里放出来是底高腔调?

脸像裱黄纸,眼落骷髅半寸深。

头发长到足三寸,活活作得不像人。

他抬头一望,看到玉童与一个员外式的人站在门外,赶忙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儿呀,你来了哪,你妈妈可曾来呀?”“爹,妈不曾来。”“儿呀,你奶奶把银子肚里钻铅,害得我到杭州就坐监。要是有一千两银子赎罪呗才能回去。你可曾带银子来?”“爹爹呀——

我们娘儿两个遭磨难,哪来有个雪花银。

爹,你还不知道哩,奶奶心黑呢。你出门以后,我们挨她逼到十里长堤,骗我们说那里有三爿典当,七爿钱庄,还有十二个庄房,到了那里一望,只有三间茅棚,我们在那里没吃没烧——

日间沿门去乞讨,夜宿茅棚暂安身。”

“儿呀,你白白地来的,没得银子来赎还是不得回去。”“爹爹呀,你超生了,好回去啦!”“儿呀,到哪弄来银子赎我的?”“爹爹呀——

我从此不算张家人,是郭员外的后代根。

爹爹呀,我今卖与郭员外,赎我爹爹转家门。”

世登听到这一声,恨不得躁死又还魂。

“乖乖呀,我情愿坐死监牢内,再也不回积谷村。

心肝呀,我没得多男并多女,所生你一个秤砣生。”

“爹爹呀,譬如我沿小关节重,二三四岁就命归阴。

爹爹呀,等我日后有升腾,替我父母把冤伸。

你在杭州遭磨难,妈还在洛阳牢里做罪人。”

“儿呀,你妈为何又坐监的呀?”“爹,你还不知,叔叔心肠好,端午日子送鸡和粮钱去张看我们的,妈妈不过意,为叔叔杀鸡的,叔叔不准,要留给我们吃,这遭你夺他争,鸡血对叔叔汗衫上一喷。这时,天上起风暴,叔叔拿血汗衫脱下来对水盆里一撂,拔脚就往家跑。不知是何缘故,奶奶说叔叔不曾回家,她寻到我们那里,不见叔叔,寻到叔叔一件染了血的汗衫,就害妈妈杀了叔叔,

洛阳县上告一状,定她是谋财害命人。

爹爹呀,妈在洛阳监牢内,六十天杀罪期将临。”

世登听了这句话,天旋地转眼发花。

一个跄跟栽过去,郭员外抢去抱住他。

“亲家呀,你不要惊来不要慌,且到我处再商量。”

三人回到郭家,员外说:“你的孩子到了我家,等于在你家一样。我家妻室两三个,男花女花不曾生,

见到玉童如接到一块宝,个个当作掌上珍。”

这遭翻箱倒笼,拿好衣裳对外捧,

香汤沐浴洗个澡,上下换了簇簇新。

吩咐厨房不要歇手,热菜炖酒。“亲家,你已经出来了,蹲我家过他一年半载,等事情冷淡冷淡,身体养养好再回去。”玉童说:“恩父,我母亲罪限只有两个月,至今已过了一月零。她是上月初一到这个月二十八,今天已是第五十八天了。啊呀,只有两天妈妈就要处斩了。”张世登一听,神魂不定:“玉童,员外,我此刻就要回洛阳。”

郭员外说:“亲家,就这两天时间你长飞毛腿也赶不到洛阳呀!”

“亲家哎,哪怕见不到她的人,也要为她殡丧做新坟。”

世登心如火焚,决意要走。郭员外真心留他不住,随即拿出三十两银子给世登作路途之用。世登谢过员外又对玉童说:“儿呀,你要听说听道,不能五难六刁,要听恩父母的训教!”“爹爹,吾乃知道!

爹爹呀,依理要送你一程路,恩父恩母不放心。”

“儿呀,不要送我,你回去吧!”

世登哭上阳关路,玉童哭得转回身。

玉童来到高厅,揩揩眼泪,抹抹鼻涕,转过脸来笑之眯眯,很惹员外欢喜。郭员外说:“儿呀,你在张家姓张,到我郭家姓郭,

改姓叫做郭玉童,算我郭家后代根。”

玉童安定,员外请先生来教他读书。格文曲星临凡,舞文弄墨当然不难。教他上文能知下文,先生只作领头人。

不提玉童习诗文,再讲世登转家门。

世登出门心上慌,脚下乱,慌慌忙忙在杭州街上转。太白星君从南海普陀山打转,经过杭州上空,看到张世登在大街小巷慌不择路,随手掐指一算,呀,福德星为难,我要度他一把!

我今不把路来引,他兄弟何日得相亲。

依旧用拨金关一道——

一个云头三千里,飘飘荡荡度动身。

仙风一收,拿他对山腰里一丢。

兵卒围上来看,云端里落下一个人。

兵们把他掳去向岱王禀报。张世云坐在银銮殿,见有俘虏送到,遂清清嗓子,整整衣冠问道:“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来此作甚?”世登对他一望,是个占山岱王。便说:“我生不改姓,死不改名,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父亲张昌是名姓,母亲生前称院君,

父亲生了我弟兄人两个,我名叫做张世登。”

世云听到这一声,哥哥连叫两三声。

“哥哥,你不要怕,我是你弟弟张世云呢!”世登抬头细看:“弟弟,你怎到这山来的?”“我是挨狂风卷得来的,在山上招了亲做了寨主了。”“哦,挨狂风刮到此地,怪不到惹出这宗大祸呢?”“哥哥,是谁惹出了什么大祸?”“不是张,不是李,就是你这冤家好心惹大祸。你端午日子送东西去张看他们母子二人,陆氏要为你杀鸡,你却不准,弄得你夺她争,

鸡血对你汗衫上喷一喷,惹出连天祸临身。

玉童说当时你见到天在起暴,把有血的汗衫脱下对那一撂,你拔脚就跑。你又不死家去,又不知你挨狂风卷走,让亲娘寻到竹观巷,不见你人,只见你脱下的血汗衫一件,亲娘她——

到洛阳堂上告一状,告她陆氏杀你人。

害她杀你谋家产,六十天杀罪定终身。

弟弟呀,火烧眉毛到眼前,只有两天就临刑。”

世云急得没法,只是顿脚。

“哥哥呀,千怪万怪总怪我,怪我母亲不算人。”

话言未尽,华山公主来了。“夫君,这是哪位?”“夫人,他是我哥哥。”“啊,是哥哥,你怎到我山上来的?”“弟妹,说来话长,也很蹊跷,我挨云雾一迷,就落到你这山里,挨弟兄们掳上来的。”“哥哥,你不要怕,到我山上就到了家。”这遭忙了办酒,款待不丑。世云说:“贤妻,我要回去了。我的嫂嫂在洛阳牢里坐罪,只有两天时间就要处斩了!”“夫君,你怎得知?”“哎哟,是我哥哥来告急求援,

如我在两天之内赶不到洛阳城,陆氏嫂嫂要丧残生。”

华山公主大贤大德,她说:“既是如此之急,你们必须备我的快马,它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才赶得上呢!”

世云说:“哥哥,你不会骑马坐在马的后身,我坐马的前身。”

说动身就动身,打马加鞭赶路程。

晓夜行走不耽搁,赶到洛阳一座城。

一到洛阳县城,只见人如潮涌,直向城门口拱。张世云就问:这些人忙了上哪去,倒像看把戏?”“哦,你们不晓得,今朝城里杀人,百年难逢,如果跑了慢,城门一关,门杠一闩,就不得进去。”世云说:“哥哥,我们也进去看看,还不知杀的哪个?”进去一看呀——

陆氏绑在法场上,啼啼哭哭喊亲人。

“亲亲丈夫哎,你在杭州做买卖,怎想不到转家门。

亲夫哎,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恩情似海深。

你如今朝来会会我,死到黄泉也甘心。

叔叔呀,你走时也不对我说一声,可是不愿进你娘的门。

可是到深山去修道,至今也不转家门。

叔叔呀,你早来三刻能会见,晏来只好看尸身。

玉童呀,你海角天涯去逃难,未知死来未知生。

我今要进枉死城,也见不到亲儿一个人。”

午时三刻,刽子手出场。

监斩官,进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杀气腾腾。

催斩鼓敲得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刽子手拿一斩条,拖一把钢刀来到法场,把斩条对陆氏颈上一插,说声:“张陆氏听好,我与你一无冤二无仇,不是我要杀你的头。今奉上司之令,请你看刀!”张世云一个箭步上前喝道:“刀下留人,此人冤枉!”刽子手问道:“你是何人,敢闯法场?”“我是张世云,张世云就是我!你们说张陆氏罪杀张世云,我张世云不在此地?她何罪之有!”刽子手一吓,魂总没得,刀往鞘里一套,放趟子对大堂上跑。“老爷,张世云不曾死唷,现在来到法场喊冤啊!”

胡老爷惊得抓头无痒处,默默无言不作声。

这遭,弟兄二人闹到公堂。世云说:“你格瘟官,我家嫂嫂犯了什么法,杀了哪个人?

你鸡血人血总分不清,枉吃俸禄到如今。

我到京都去告一状,你铁打衙门总坐不成。”

胡老爷连忙赔礼,招呼不及,“怪我粗心大意。格呗,当时她陆氏就说是鸡血呢,她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总说不出来,原告沈氏又追了紧,我就草菅了人命,错定了罪名,

如今乘坐我的大红轿,旗伞执事送上门。”

刽子手替陆氏松绑,弟兄二人搀陆氏上轿。

陆氏见他兄弟二人到,心总落到足后跟。

“丈夫哎,我你今日得相会,天边孤雁又成双。

叔叔呀,我们今朝得相会,海底沉冤见太阳。”

世云说:“嫂嫂,不要哭了,老爷有话到,有礼到,也算给了面子,我们回去吧。”陆氏说:“兄弟,老爷混蛋,说话赖账。我明明说鸡血喷在汗衫上,他硬是不信,要逼我命。”“嫂嫂,你要知道,世上只有官逼民,平民有理说不清。如今承认草菅人命,且用他的大轿送你回去,也就算了吧。”这遭,衙役请她上轿。

官轿生得四角平,只抬官来不抬民。

不是老爷判错案,哪用官轿送百姓。

世登走在轿子前面,世云跟在轿子后面,一到自己家门口,喊声母亲,沈氏回头一望,心吓得直荡。“世云,老小,你回来呱?

我想你想到肝肠断,望你望得眼睛穿。”

世登也喊声亲娘,沈氏抬头一望,“哦,世登,你也回来啦!我好了还对你说过,在外不论生意好丑,要常回来看看,到今朝人也不回,信也不写,让我牵肠挂肚,愁煞我了。”“娘,你又说假话了,你把银子灌铅,弄我在杭州坐监。”“阿依喂,冤枉我了,这叫山倒下来压不死人,你用舌头根压煞我了。儿呀,我不曾用假银给你,不知可是你父亲生前把银子弄夹嬲了,我又不识真假,弄你在杭州受苦!这样,总算我的不是,是我交与你的,现在有理也说不清。”陆氏媳妇也来叫声婆婆。沈氏说:“请坐,请坐。”“婆婆,叔叔的汗衫上明明是鸡血,你还害我杀人,可险险乎送掉我一条命!”“啊呀,媳妇,你怎不说清爽的呀,就说是鸡血的呢,你自己怕痛,就随便招供,还怪我哩!我寻不到世云不要去告状?不过还好,大家总算太太平平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总是我不好。

千怪万怪总怪我,怪我老娘不算人。”

三天之内,总算风平浪静。三天之后,沈氏对张宝说呱:“张宝,不得了啦,十八把钉耙齐上门,我这遭还想过他们的日子?他们三人一条心,总怨恨我老娘,打不死我,气就气煞我了。不拉,你前次在哪家买的假药,不曾药死他呗。你现在替我到同丰老药店买真砒霜,再打两壶酒,回来交给我。”张宝这个奴才听话哩,来到同丰药店,买了一两砒霜,又到酒坊买了两壶酒,交到沈氏手。沈氏把厨房门一关,在里面做作一番。

沈氏用手对梅香一招:“春梅,替我把这两壶酒送给大二两个少爷吃。你要记住,大少爷酒量好,红色壶盖的给大少爷;二少爷不大会吃酒,绿色壶盖的给二少爷。切记切记,不能弄错!”梅香生怕把酒壶搞错,眼睛盯好了酒壶跑路。哪晓得脚下一乱,挨门槛一绊,酒壶滚出去论丈,壶盖倒跌落下来了。梅香一吓,命总没得,抢了去拾起壶盖对壶口上一塞,壶盖倒塞错了。沈氏在后面看好了的。心想,不好了呱,不得了了呱,这个冤家弄错了,如果把我的世云药死末,这不是——

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揪了自家人。

沈氏连忙走过去:“春梅,我要摘你的眼皮呢,饭白白向把你吃了,好在我还对你说的,当点心,不要弄错。你魂可在身上,还跌一个大跟斗!”她同春梅扯个淡,把壶盖调正过来呱。她生怕再弄错,自己把酒送过去。“世登,今朝老娘办的和好酒,你们吃得和和好,不要计较你老娘。儿呀,你们老诚点自己倒出来吃,我去上菜。”世登可要吃她的酒?不想吃。想想在杭州吃的伤心苦,眼泪从肚爿底下对上泛。气向嗓子上郁,伏在台上哭。世云见哥哥不吃,二人相觑而泣。沈氏想:今朝不吃我的酒,不但弄不死他,就怕还要被他识破机关。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氏看呀看,转呀转,看到一只五斤重的秤砣在墙脚下,顺手拾起来对身后一,趁世登伏在台上不动,拿秤砣对他头上一中(砸),正好世云伸头过去想劝他哥哥世登的,哪晓世云的头对上一凑,“啪叮嗵”,

对世云脑壳上一碰,活跳鲜鱼命送终。

沈氏一看,中了自己的儿子。急得没法,只是蹬脚。她心肠坏,转口又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世登用秤砣把世云砸死——

冤家呀,砸死你弟弟人一个,绝我老娘后代根。

世登,你九谋三计要弄死你弟弟,现在给你砸死了,如今是我条命你条命,

与你一不做来二不休,前世里冤家遇对头。”

“张宝,用车子推我去告状!”张宝把沈氏拉到旁边,小声对她说:“告底高状,我看见是你砸的唷。”“格张宝,你说这话,我不死你手里!

到堂上经不起你说句糊涂话,我千个残生也活不成。”

沈氏要张宝作硬证,罚他用车子推,梅香在前面背,来到洛阳县衙。

堂鼓敲得嘣嘣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胡老爷一看,眼睛发暗。“你这个老东西专告谎状,这还了得!衙役,替我拖她下去杖五十大板。”衙役撒野,拖下去就打。沈氏气塌塌回家。张宝问:“太太,可曾准状?”“准底高状?这瘟官不信我的话了,说我告谎状。”“他怎说的?”“怎说,弄到一顿吃局。”“底高吃局?”“茄子烧肉!”“太太,这遭只好歇,回去同世登了结。”“了结?我这遭反正没男没女,前走后空,银子控下来又成何用?我不如尽它了,尽它光,钢火用在刀口上,非要拿世登弄了去陪葬!张宝,回去替我到库房把箱子锁打开,拿出百两金、千两银,再拿百两马蹄金——

拿到后堂去送人情。”

张宝这冤家听话哩,忙了从库房里拿金银如数称出来,在将夜的时分,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把沈氏送到胡老爷的太太李爱珠身边。李氏太太问:“沈氏奶奶,你又来作甚?”“太太,我怎得不来。前次怪我弄错,给老爷添了麻烦,失了面子,他张世登没法对老爷出气,就捉住我报复,真的用秤砣将我的世云打死了。太太,这遭我苦命一人,老爷不准状,我这没脚蟹冤从何处伸啊!”李氏爱珠问:“沈氏,你说怎办?”“太太,我这有点小意思,买茶不解渴,买酒喝不醉,请太太在老爷面前帮我诉诉苦,求求情。”李爱珠一看,心上盘算:“沈氏奶奶,这些东西我若不收,你又不放心,还要说我不近人情;收下吧,又不知老爷可准状,官司可得赢?这样吧,我权且收下,等你官司打赢了再拿回去。”“太太,你怎说到这话的——

官司赢不赢,全靠太太一个人。”

胡老爷深夜从人家宴请上打转,回到房内,头对枕上一搁,枕下怎“咯里咯落”?拎起来一望,蜡板真黄。“哎,爱珠,这东西从哪来的?”李爱珠用手赶紧捂住老爷的嘴:“别响,别响,是告状的张沈氏拿来的。”“哎,还上她当,她专告谎状,上一案弄得我名声一落千丈!”“不,上一次她把事情弄错,让儿媳受了苦,儿媳回去后对沈氏报复,这次真的是世登把她的亲子世云砸死了。你就准状吧,不会错的。”“夫人哎,你就跟我弄点太平饭吃到老吧,不要让我得钱卖法,陪你受轧!”“老爷,你到说得好听,我吃你的戤饭?哪一次拿钱,你不是总叫我出面,靠你那几个俸禄课儿,能吃几天,够吃几年?

等你到了耳顺年,只好陪你吃黄连。”

胡老爷一听,眼珠发定,默不作声。俗话说,吃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胡老爷还在犹豫未定,李爱珠又追上一句:“你真不准状假不准状?真不准状不要怪我,我刀也有,水也有,绳也有——

冲碎锅子砸碎盆,吵得你牢饭祭不成。”

胡老爷挨她太太一吓,命总没得。“好了,好了,不要为了别人的事蹲家寻死作活。”

胡老爷想想——

千里做官只为财,明来暗往鬼无猜。

如果哪个不为财,我也不到洛阳来。

老爷睡在牙床上,一夜无语暗思忖。

次日天明,胡老爷晓得,今天第一桩公事就是沈氏喊冤。话言未了,

只听堂鼓嗵嗵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胡老爷一看,可真是张沈氏上堂。老爷问:“何人喊冤,什么冤事?”“启禀老爷,小民张沈氏状告长子张世登。他从杭州回来,怀恨老娘,对我行凶报复,用秤砣砸死我亲子张世云。现在凶器、死尸俱在,还有张宝人证!

老爷呀,句句诉的是实情,虚言没得半毫分。”

“衙役,去把张世登拘来,亦把证人张宝带了!”

公差衙役人四个,仵作子跟了紧随身。

来到张世登家,仵作子验过尸体,死者确是被铁器砸死。张世登不逃不躲,公差拖起来就走——

链子锁了紧腾腾,拿他带了进衙门。

喊了张宝后头跟,他到堂上作证人。

世登对堂上一跪,张宝对沈氏旁边一撑(站),胡老爷问:“你亲娘告你一状知罪吗?”“老爷,我不知亲娘告我何罪?”“你从杭州回来,身藏凶器,砸死弟弟世云,你还抵赖?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必须从实招来,不然,重重处治!”张世登想,在杭州府的公堂上吃到那种苦啊,今朝落在这地方瘟官手里,相顶相没得好果子吃。唉,君子不吃眼前亏,不让皮肉白受苦,走一步算一步,只好违心招认。

“老爷呀,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为什么要对你弟弟行凶?”

“老爷呀,我把兄弟来砸死,家产独归我一人。”

说一句写一句,供口录得笔笔清。

拿他送到监牢内,重枷重锁做罪人。

世登坐监,沈氏把陆氏赶出家门。

沿门挨户去乞讨,做世登的提篮送饭人。

沈氏回到家里,见到世云头上鲜血已凝,血沽郎情,更加伤心。

“心肝呀,指望你能回家转,做我养老送终人。

这遭我倒要枯竹子上绑红纸,做你的磕头礼拜人。”

张宝说:“太太不要哭,哭得梅香们要笑格。不怪张不怪李,只怪你自己,你自作自受,哭给哪听?只好捏住鼻孔吃酸醋。现在死尸搁在家不好当饭吃,赶快买口棺材置啦得,抬到坟堂里窖啦得!”这遭买口棺木,替世云换上干净衣服,收尸入殓,准备盖棺受钉。太白星君掐指一算:“啊呀,土龙星被其母误杀,正要盖棺受钉,安葬出殡,等他尸体一烂,怎救得活呢?”随即来到华盖高山,叫华盖老祖变只猛虎,度到华盖山修道,将来成其本位!

一阵虎风了不得,冲开张家两扇门。

梅香吓得溜,沈氏吓得抖,

爬在棺材底,吼(咳)总不敢吼。

老虎发狠,把棺材盖一梗,对地上一滚,用脚爪一抓,拿世云对背上一搭,

放开虎步往前奔,华盖高山面前呈。

虎一松口,拿他对前山一丢;用灵丹对他嘴里一按,阳气复原;眼睛一睁,看到一个年老伯伯对他面前一撑,他就开声:“老伯伯,这是什么地方?”“相公,这是华盖仙山。你被母亲用秤砣砸死,我把你度到山上救活,从此你不要染指红尘,与世争纷了。

你在前山修办道,我在后山任逍遥。”

张世云华盖山修道算得到安身处,再提经中另一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数载,刘佑天子想到——

多年不曾开文考,误失多少念书人。

皇榜挂到十三省,各州府县总知闻。

皇榜挂到杭州城,郭其才员外也知闻。他回去与玉童讲讲:“儿呀,今年皇上开南考,不知孩儿意如何?”“恩父,孩儿身受十载寒窗苦,倒有磨穿铁砚功,今逢皇上大比年,为儿要去跳龙门。

如今不把京城进,错过一时要等三春。”

郭员外随即替玉童备好书箱脚篮,笔墨纸砚,路费银子。

下厨房,吃的是,海咸河淡,

开箱笼,来更换,乃服衣裳。

高厅上面祭过祖,学堂拜别老先生,父母送到大路边——

玉童身坐一顶轿,安童陪他上皇城。

慢走如打逍遥鼓,快走像弹七弦琴。

晓夜行走不耽搁,赶到京都帝王城。

人人总说皇城好,话不虚传可是真。

皇城景色无心看,寻访招商店堂门。

来到招商饭店,行囊搬进店堂。

流水簿上登过号,客房里面去安身。

公子得到安身处,专等考期比诗文。

初三一场,十八二场,廿三三场考毕。探花出在桂州地,榜眼出在西安城,

玉童公子文章好,朱笔点点状元名。

刘佑天子龙心大喜。“也是孤家福气好,出到擎天柱一根。

状元前来听封赠,七省巡按你当身。

赐你三千人和马,巡访七省察民情。

再赐一把尚方剑,先斩后奏见当今。”

郭玉童心想:“诸处地方暂不去,单奔洛阳一座城——

我今先到洛阳地,察访父母冤案情。”

一日权在手,谁敢不低头。文点忠良才子,武点正直将军。

点起三千人和马,浩浩荡荡就动身。

红旗飘飘如烧山火,黑旗卷动赛乌云。

玉童想:走旱路人困马乏,行走缓慢;走水路不惊扰百姓,且顺流而下。于是三千兵马一齐登舟,状元公对舱中一安,心也蛮宽。水手拔跳撑篙,支桨摇橹——

顺风扯起篷来走,逆风打纤支橹摇。

船头冲开千层浪,水路滔滔往前行。

状元出行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旗牌水手忙调桨,到了南门天妃宫。

船队来到洛阳南门码头,兵马上岸扎营,不准骚扰百姓,也不惊动当地官府,随即更换便服。头戴一顶道士巾,身穿蓝布直襟衫——

他就敲板来相面,扮作测字打卦人。

穿街过巷来得快,到了城外积谷村。

玉童进村,手敲竹板,嘴里就唱:“打卦相面,善观财气,能断祸福,能测凶吉。灵不灵当场应验,准不准事后方知。”

这时,沈氏正同张宝讲:“张宝,我这个家现在是人去屋空,只有我们二人,不要再分什么主呀奴了,这也不算什么稀奇,做一个半路夫妻,还可生个荡江儿传接我们的香烟。”张宝一听,暗自高兴。说:“承你不嫌我身卑人低,真是感激涕零。哎,外面有个测字先生在喊打卦相面,这倒可请他来问问凶吉,讨个喜讯!”“好的呢,把他叫来测个字看看哎。”张宝到门外请了测字先生。玉童他大摇大摆来到高厅,撩衣坐定。“主家奶奶,你是测字还是卜卦?”“先生,测个字问问家宅平安。”“哦,测‘平安’二字。测这两个字,你要对前跑三步,对后退三步给我看一看,方能测准。”玉童看了沈氏的行走步态,说了:“奶奶呀——

你向前三步是风扫地,退后三步是月点灯。”

“先生,这是什么解说?”“主家奶奶,你听了不要生气。向前三步风扫地,是你奶奶的命狠,家里人都给你扫光了,

退后三步是月点灯,你没添油掭灯人。”

沈氏一听,连忙用手捂住耳朵。“你捂耳不听,大概是我说的不灵?”“先生,灵格,灵格,再把‘平安’二字测给我听。”“主家奶奶,这平字嘛,上面一横短,是你夫君命不长;下面一横长,是你奶奶的身骨硬;中间两点,是你大小两子;十字穿心过,两个儿子总不靠身。

一子身受牢狱苦,一子飞走身不明。

奶奶呀,安字失去头上帽,当家乃是一女人。”

沈氏一惊,说到她心。便问:“先生,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年虽不长,倒是个仙人!”

“我家住山东蓬莱县,鬼谷仙子的小门生。”

“先生既是仙家门生,我把实话告诉你吧,可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奶奶你放心,我们走江湖的人,今天在山东,明天到山西,

只为糊张嘴,哪有工夫搬是非。”

“不瞒你先生说,长子不是我所育,次子是我亲骨肉。只为家中财和产,弄他在杭州坐监狱。媳妇陆氏是眼中钉,把她弄进监牢门。还有玉童一小孙,留在世上惹祸根。

怕他日后有升腾,将他斩草又除根。

谁知天公不作美,三个冤家又同进门。

急得我老娘拿办法,想害长子张世登,

心慌手抖砸不准,反杀了自己一亲生。

洛阳县上我告反状,瘟司老爷他不准,随即拿出推磨杠,重重送上金和银。百两金,千两银,还加百两马蹄金。

老爷见了动了心,官司这才算打赢。

先生呀,听说有个巡按到,深怕查出我命难存。

先生哪,可有办法解我难,愿酬千两雪花银。”

“主家奶奶,这区区小事,何用忧愁?只要你在家主神前烧三支香,连烧两三天,跪在家主神前——

阿弥陀佛念千声,保你灾难化灰尘。

切记,切记,不可忘记。我到第三天来替你画一张消灾符,一切灾难尽消除。就此,吾乃去了!”沈氏追到门外,送先生十两银子,玉童放手掌上掂掂,道声:“多谢了!”

巡按走出自家门,恨不得笑了肚里疼。

奶奶眼睛发得昏,自己孙子认不真。

我口口声声奶奶称,她声声口口叫先生。

测字先生来到西街,遇见一个女子,手挽一只讨饭篮子,一边跑来一边哭,啼啼哭哭往前行。测字先生对她一看,是自己的母亲,但又不便相认,于是随口问声:“你这女子何以这么伤心?”“先生,我怎欢喜得起来哩,丈夫被害坐监,儿子逃在远乡,夫离子散。”“哎,听说有个七省巡按到洛阳来了,有什么冤枉事——

你向巡按大人告一状,血海深冤总理得清。”

“先生,我一没人面,二没钱财,就是到鬼门关也伸不到冤啊?”“这不要紧,我这个人路见不平,就欢喜帮人,我帮你写张状子送进去!”“先生,我不怕你见笑,身上买状子纸的钱总没有。”“这也不要紧,我身边有包旱烟的纸哩。”说着随手摸出纸笔,蹲在地上,把纸铺在膝盖上写了几行字交与这个女子。陆氏到手一看,只是叹气摇头。“唉,这几个字恐怕老爷不收,告他不上。”“哎,你怎不懂。打仗呗,将在谋而不在勇;告状呗,理在足而字不在多。拿去,包你准状!哦,这里还有人家送给我的十两银子,权且拿去买饭吃。”陆氏感激流泪,抢上去向测字先生下跪谢恩。玉童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抱住母亲不让她下跪。

“这位长者莫多心,不要折煞我江湖人。

明日洛阳堂上去,我来替你把冤伸。”

巡按大人回到船上,换上官服——

顿响三声狼烟炮,三千兵马开进城。

胡老爷接到码头上,就像童子拜观音。

胡老爷把巡按大人接到县衙,办起羊羔美酒,为他接风洗尘,歇宿一夜。次日清晨,旭日东升,衙内大小官员一齐来到各自班房理事。巡按大人问胡坤老爷:“境下五谷收成、社稷风情、民刑诉讼如何?”“回禀大人,在下虽然无能,总算田禾茂盛,五谷丰登;城乡安宁,犬不吠人,民不争讼,更无冤案积存。望大人明察!”

话犹未了,张陆氏上堂。

堂鼓敲得嘣嘣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衙役报:“喊冤者求见巡按大人!”胡老爷说:“郭大人,您来得及时,遇得也巧,就请您坐堂。”“那只好用你的公堂了。”巡按大人步上公堂,撤去县衙原班差役,换上巡按府的堂威。郭玉童一看,真是自己的母亲来了,便问:“谁人喊冤,是何冤事?快把状子送上!”巡按大人接过状子略略一看说:“请胡大人听着,该女子叫张陆氏,一告晚婆张沈氏害子灭孙;二告张宝雇凶杀人;三告你胡坤一是鸡血人血不分,滥施酷刑,草菅人命;四告你收受了张沈氏百两黄金、千两白银,还有百两马蹄金锭,得钱卖法,残害无辜良民。”

胡老爷听了这一声,魂灵飞到九霄云。

要想抵赖又不敢,好像鱼胶粘嘴唇。

“左右听令:先扯胡坤的乌纱袍靴,羁押后堂待审,再释张世登出狱,当堂对质,而后把张沈氏和张宝立拿到案——

三方四人当堂问,谁犯王法谁负刑。

我这钦赐尚方剑,一丝一毫不容情。”

公差衙役将张沈氏和张宝拿到公堂,巡按大人升堂。“你们听着:原告张陆氏,蒙冤者张世登,你们坐着;渎职贪赃的胡坤,你一人站着;杀子灭孙的张沈氏、雇凶杀人的张宝,你们跪下!张沈氏——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可是打卦的小先生?

你点点滴滴都招认了,还有何言可辩争?”

沈氏抬头一望,赛如丢了五肺六脏,魂总不在身上。心里说:“我半升子总倒给他了,还有底高话说呢?

大人哪,千错万错总我错,怪我老娘不算人。”

“张宝,你有何说?”张宝想:“主母都招了,我若再赖账,不是看着水塘往下踏——自讨苦吃!

大人哪,投毒害命、雇凶杀人,暗送金银给胡老爷,

处处总有张宝的份,我是狗听主使去咬人。”

巡按大人回头又问洛阳县令:“胡坤、胡坤,你有何说?”胡老爷“啪嗵”一声,双膝落地——

“大人哪,三方六面来对审,不用鞭来不用棍,

他们总说滴滴真,我有何面目见大人。”

一面招认一面写,花押画得紧腾腾。

巡按大人把尚方宝剑交到监斩官手里——

拿胡坤推到曹市口,身首两处了残生。

沈氏、张宝打入囚车里,重枷重锁戴上身。

又叫陆氏和张世登,你们暂且回家去,隔日跟我上皇城。

又命衙役将王老汉拿来。公差衙役四人来到王老汉茶店:“王老汉可在家?”“在家,在家,有什么事?”“巡按大人请你去!”王老汉在忙着烧水沏茶,也不曾抬头看看是谁叫他,便随口答道:“哪个寻碗寻筷的大人?店内忙,走不开!”公差说:“走不开用锁!”

铁链一根加把锁,拿王老汉拖了进衙门。

带到公堂,巡按大人问:“王老汉,你杀张玉童知罪吗?”“大人哪,天地良心,日月睽睽,我不曾杀他!”“王老汉,在我大堂之上不可撒谎抵赖!”“啊呀呀,我真的不曾杀他,是他的奶奶沈氏用十两银子买我杀她孙子,我于心不忍,乃放玉童逃生,还送十两银子给他作路费的呀,怎好害我杀的呢?如是那沈氏咬了我一口,她这犯舂犯磨的女人,死了总投不到人身!”

玉童上前双膝跪,恩人伯伯叫几声。

当初不是你救我,如今哪有这功程。

王老汉仔细一看,心里说:像的、像的,是在我刀下放走的张玉童。玉童说:“伯伯,你吓了我一下,我得卖身赎父;今朝挨我吓一下,请你在洛阳县做官——

王老汉前来听封赠,洛阳知县坐衙门。”

“大人,不要叫我吃锅巴受铲罪,我家父母穷,沿小不曾开过蒙,

人倒像个冲天棍,不曾写过‘上大人’。”

“伯伯,你胆大点,不会做官,只要懂理——

懂得仁义礼智信,走遍天下处处行。”

巡按大人又把牢头禁子叫来。

他就双膝来跪下,牢头伯伯叫几声。

“我娘不是你善待,哪有性命到如今。

赐你银子三百两,带回家去孝双亲。”

郭玉童在洛阳为父母伸了冤,惩办了贪官,将父母带了随身,去巡察南方七省。人马来到浙江杭州城,地方大小官员,富有乡绅,一齐来到城外恭迎,他会见了杭州府台后,把父母双亲带进了郭员外的家门。他脱去朝服,换上赴考时穿的一身新衣——

双膝跪到平阳地,亲亲父母叫几声。

回过头来拜三拜,恩父恩母二大人。

两父两母把眼瞪,喜坏了郭张二家门。

两家团叙三天,弟子不必细表。到了第四天早晨,玉童对两家父母说了:“孩儿公事在身,还要巡访六省回京复命,等我回到京都皇城,再请四位大人去共享天伦。”

经中言语省一省,把沈氏的囚车又带动身。

走过一省又一省,到过一城又一城。惩治了一些贪官污吏,拯救了不少含冤良民。

沈氏囚车经过处,沿路百姓像看灯。

当面受尽千人指,骂这晚娘不算人。

恨不得要剐她的肉,熬出油来点天灯。

照一照前娘并晚母,你是何心待儿孙?

巡按大人,历时三春,走遍大江上下和黄河南北七省,回到京都皇城,一一向刘佑天子呈上出巡奏本。刘佑天子龙心大喜,随即启齿动问:“郭爱卿,你上任伊始就奉旨南巡,功绩卓著,泾渭分明,朕无以赐赏,许你休假三月,回家荣宗耀祖,访友探亲!”“万岁,臣之家情,一言难尽,尽在奏章中奏明,请万岁龙目观看!”刘佑天子把奏章细细一看:“阿呀呀——

你是十磨九难成大器,磨难之中长成人。

你这个晚祖母呀,不仁不义,不慈不亲,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天上难找,世上难寻,实属十恶不赦!

赐她一根丝罗带,午朝门外了残生。

张宝这奴才去陪斩,两个罪魁合根绳。”

众位,宝卷是部劝世文,字字句句劝善人——

行好得好终身好,沈氏没得好收成。

前娘晚母两条心,老少善人莫多心。

若是虐待前娘子,照她沈氏一样行。

郭玉童将亲父亲母,恩父恩母接到京都,拜见刘佑天子,请求万岁恩赐。刘佑皇安抚了张世登夫妇,嘉奖了郭员外一门,而后说道:

“郭其才员外听封赠,杭州府义士受皇恩。

张世登前来听封赠,自在臣相你当身。”

封过官职,朝廷发皇银到浙江杭州,南山采木,北窑烧砖,千工动土,工部监督——

造起一座巡按府,旗杆竖到九霄云。

张世登说了——

“自在臣相我不会做,不如吃素办修行。”

陆氏说:“丈夫,你吃长斋修办道,我做烧香点烛人。”

房屋改作三宝殿,大小菩萨总装金。

华山公主想:“丈夫回家多年不来,我只身独拳打虎,成了孤家寡人,

假使朝中出能将,剿灭高山我命难存。

不如投奔中原帮皇治国,倒还可做一代功臣。”这就召集兵将,当众宣念:“各位兄弟姐妹,本人决意焚山解伙,改邪归正,山中所有金银财物,骡马牲口,一概与众通分,

兵卒每人八百两,将领每份二千银。

拿了银钱回家转,各自立业做营生。

三十六行总好做,莫做拦挡断路人。

高山放把无情火,下次不必躲强人。”

公主甩上银鬃马,打马加鞭上皇城。

一日,公主来到华盖山下,已是红日西沉,鸟雀归巢的时分。一看,山下荒无人烟,禽兽无声,我今晚下住何处呢?一想,是山必有庙,有庙必有人,不是尼姑就是僧——

倘若是个尼姑庙,尼姑身边可安身。

牵马上山,来到半山之上,真的有一座庙宇。走近庙前一看,灯火通明,一个和尚在那诵经。

一问一答吃一惊,原是丈夫张世云。

“冤家哎,你藏在此山修办道,也不知会我一声。

丈夫哎,你吃素呗我吃斋,一同修到见如来。”

从此华山公主在华盖山与张世云一起修道,

朝念千声弥陀佛,晚拜南海活观音。

修到功德圆满,玉帝打发火德星君下凡,放它一把无情火,烧了土龙星没处躲,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火德星君又到张世登的修道之处,放起南方丙丁火,火坑之中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圣胎,度你们天宫去坐莲台。

一阵仙风,度上天宫,玉帝拿封神榜展开在榜上注名入册——

“张世云前来听封赠,山神土地受香烟。

三山五岳交与你,下管地狱上通天。

张世登来听封赠,当方土地受香烟。

保障一方田禾盛,五谷丰登度良民。

华山公主和陆氏听封赠,同是莲花正夫人。

一个陪伴张世云,一个跟随张世登。

天宫没你登,凡间去安身,各州府县去受香烟。”

玉帝派太白星君拿封神榜送到凡府,刘佑天子照本宣封。张世登受刘佑皇封了当方土地,去向他儿子——巡按府郭玉童要房子住。“儿呀,你倒是个大官有巡按府门,我只封的小小土地,连个掌烟火的庙堂都没有?你的神通大,要替我造座土地庙!”“父亲,你的庙要造多少高?”“这,我会射箭的,我骑在马上用穿云箭对空中射,射多高造多高——

我箭头射到天宫里,庙宇要造到九霄云。”

“格,父亲,你射呢。”张世登坐上马背,玉童在马后豁起来一鞭,将马打得飞跑。格呗,马奔像阵风,两手带住鬃,性命也难保,哪好再开弓。连忙把弓举起来,箭杆倒落下来啦!嗬嗬——

土地菩萨心高命不高,庙堂只有一人一手高。

他儿子说,还要替他老人家在门上写副对联才像个庙样呢。他就磨磨“大阁香”,笔头掭掭尖,上写:敬公公田禾茂盛,谢娘娘五谷丰登。横批:福德正神。

也是当年留笔迹,千古流传到如今。

从此,一些种田人就说了——

土地菩萨本姓张,住在东南埭头上。

保佑五谷十分收,猪头火炮谢保长。

一些风流才子,孔门书生——

写下一部《土地卷》,留在民间劝善人。

传呀传,传到各州各县,又好敬神又好劝善。土地菩萨保佑一方田禾茂盛,五谷丰登。种田人每到腊月卅夜,总要去敬土地神:土地菩萨,保住我五谷十分收,到卅夜我为你买猪头。现在土地分到户,土地菩萨的神通更加广大,学文化,讲科学,施化肥,喷农药,人人总说土地好,只长庄稼不长草。瓜果蔬菜样样有,一年四季吃不了。

吃不完上街卖,多余钞票进口袋。

口袋鼓得没处装,趸趸当当上银行。

宝卷圆满功德在,斋主家发点太平财。

老少念点太平佛,太太平平免三灾。

《土地宝卷》讲到此地,也算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家佛前请香烧。

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张艺荣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月宫宝卷(又名张四姐大闹东京)

仙是凡人塑,人是天赐成。

人仰天赐福,仙慕凡间人。

开讲一部《月宫卷》,表一表仙与凡人闹纷争。

世人之间有善恶,善恶之人两边分。

善人往往要遭磨难,十磨九难大器成。

恶人总有恶来报,作恶没有好收成。

话说大宋仁宗皇帝登龙位,一统江山尽太平。文有忠良安天下,武有能将治乾坤。

也是我主洪福大,东京汴梁出贤人。

东京汴梁城北三里太平村,一人姓崔,名叫祝明,同缘赵氏夫人。家有良田千顷,资财万贯,安童成对,使女成双,库房廒房,乃积乃仓。

男子业大称员外,女子有钱号安人。

可是没得香烟后,夫妇积德善修行。

门前乞丐施粥饭,邻里贫困送金银。阴天过客施雨伞,桥梁毁坏他铺平。寺庙倒塌助缘份,神像损坏他装金。

汴梁百姓人称赞,惊动玉帝得知情。

玉主对他有感应,打发东斗文曲星。

赵氏腹中去降生,传接崔家后代根。

赵氏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生下一位公子。员外看看多欢乐,喜在眉头笑在心。

取名叫作崔文瑞,到老终身不改名。

格呗,天星临凡,生长不难。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期六岁知南北,能言能语又聪明。

公子长到七岁整,小书房里读五经。

公子还未满十岁,员外一病不起身——

延医服药无效应,一命呜呼命归阴。

丢下赵氏和文瑞,母子相依过光阴。

安童使女勤侍奉,善待他母子两个人。赵氏家中常念佛,文瑞在书房攻诗文。

有公子,在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高读能像鹦哥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公子吟诵声音高,书声琅琅透九霄。

接连读了七冬春,玉皇大帝又知闻。

玉主掐指一算,晓得崔文瑞在书房攻读七载,已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等他再读三年整,稳是头名状元身。

自古有言,十磨九难成大器,不磨不难不成人。他崔文瑞本是天宫文曲星,不是久留凡间人。在他报效了崔祝明员外修行积德的心愿之后,必遭三次回禄之灾,身受大苦大难,才能断其仕途之念,使其脱俗还原,成其本位。

于是玉磬三响,拿火德星君召到御宰台前。火德星君问:“玉主,召弟子前来有何吩咐?”“老星君,召你非为别事。

你到凡间崔文瑞家付三次灾,让文曲弟子早回来。”

玉主又说:“你到崔文瑞家放火,只能火烧崔家,不能殃及邻居,一定要把崔家邻居的房屋护好——

烧他崔家千百间,邻舍的房屋要没焦斑。”

“玉主,这个我会,不是冒失鬼做事。”这下,火光老爷着忙,召他的三班六房。对火龙太保说:“你带火种火苗,火球火尺,要烧到哪里,火尺只能量到哪里,火球只能滚到哪里,不可以烧到别人家的房屋。”又对水龙太保说:“你带水枪水箱,护住崔家两边,不能让别人家房屋冒烟。”

火德星君下凡尘,水兵火卒紧相跟。

仙风一闪,对崔家宅基上一站。这时二更敲过,三更交初,半夜子时差不多。外面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惟有小书房的灯火还点得雪亮。怎?崔文瑞还在用功读书。火德星君想:我正愁找不到凡火哩,真是天来放火,地赐良机。他就吩咐坐骑速豹,一变、二变,变作一只飞蛾模样,往小书房里一攻,在油盏灯上戏火扇风,扇得灯火忽明忽暗,弄得公子书也没法再看。崔文瑞说:“你这个冤家在戏火,来吵我——

我不惹你你惹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这遭,公子拿书本合起来对台上一搁,走上前去用手捕捉,捉不住就用蒲扇去扑。飞蛾对油灯边上一伏,蒲扇拍了灯架,灯火对地上一落,火星溅了满屋。天火接到凡火,火势汹汹就上屋。崔文瑞一见,连忙跳将出来,喊声“母亲哎——

小书房里起了火,快快起来去逃生。”

又对两边厢屋里喊——

“安童梅香快起身,要做逃灾躲难人。

快起能留残生命,晏起只好被火吞。”

安童梅香听到公子的呼声,吓得摸到帽子寻不到鞋子,找到衣裳又摸不到裤子——

裸头赤脚倒拖鞋,手提裤腰奔出来。

安童梅香忙了用水浇,三桶六盆的水哪够它火光老爷烧。

子时烧到寅时辰,房屋一概化灰尘。

安童梅香看看主母娘娘躁坏了,公子头发烧焦了,他们的卖身契也挨烧了得。他们想:这遭没得卖身把柄落得崔家了,再也不要在人家做奴做婢了。就——

东的东来西的西,改名换姓做生意。

一夜工夫,无声无息,崔家的房屋挨火烧得干干净净。东方日出,庄上的老老少少起身,走出来一望,心吓得直荡。怎?

崔家大院昨日还新堂堂,一夜之间怎烧光?

有人说,崔家气数已到,只派他发能大的财,是天火来烧的,不然,我们庄上的人怎一个也不曾听到响声。有人说,不一定,他家心肠这样好还遭天火烧?是我们日间累苦了,睡下来如小死,没有听到火烧的动静。一个老者是庄上主事的头面人物,是民众中的自然领袖,他说:“不论崔家是天火烧的还是他火烛不小心,自己惹火烧的,总怪我们提防天灾人祸的警觉性不高,我们应该把庄上公用的太平搭、太平箱、水龙头和水枪查看一遍,坏的修修好,锈的擦擦亮,下次再逢哪家失火,只要听到报警的锣声一响,随时就可上场救火。”有一个慢条斯理的风水先生插嘴说:“你们不要看崔家虽然被了‘回禄’,说不定他还因祸得福,烧掉旧房造新屋哩。”这些议论被一个“二百五”式的小伙子听到了,他赶紧跑去向赵氏奶奶讨好说:“奶奶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们庄上的救火龙头修好了,如若你家下次再挨烧,只要喊到我,一定来救火。”

冤家说了无心话,后来以假就成真。

看火场的人三三两两一走,赵氏奶奶对崔文瑞说:“儿呀,不要着气,气坏了身体没得哪个替到我们。房屋虽然烧掉,你父亲还有不少硬货留下来的。你到库房身下把碎砖瓦砾扒掉,拿银子挖出来买砖买料,重新起造。文瑞他——

朝也扒来晚也挑,扒破指头挑断腰。

扒到黄土看一看,银子烧成豆腐糟。

赵氏奶奶说:“儿呀,这也不碍事,我家还有两爿典当,一个庄房哩。你去写一张卖据给人家,拿钱回来造房子。”从此崔家到南山买木,北窑搬砖,

工匠忙了一年整,前厅后堂造完成。

崔文瑞一看,满心欢喜:“娘,人可是要了钱的。有了钱,它烧了哨,我起得哨。”“儿呀,还亏你读书知理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能说,说了菩萨要生气的。你别看我家房屋虽然造起来,可现在是——

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里面空。”

崔家的新房是腊月廿三完工。到了廿四晚夜点,剌棚搭到野场边,小豆饭供在灶神前。

今夜送它上西天,卅夜接它回来过新年。

格呗,按照风俗是廿四送灶,廿五发酵,廿六蒸馒头,廿七炒蚕豆,廿八炒花生,廿九掸堂尘,卅夜吃馄饨,年初一敬财神。

囤子打到野场边,拿菩萨接下来过新年。

年初一那天,火德星君也到凡间来过年,看到崔文瑞在敬财神。“崔文瑞、崔文瑞,你好无道理,你可知我火光老爷有搭包理?不管哪一家失火,烧着了要敬我,烧不着也要敬我。我烧了你旧屋,你造起了新房,不先敬我,反而先敬财神菩萨,真是只想发财,不图太平!好,我蹲你家不走,再来放火,看你敬不敬我。”于是他又叫坐骑速豹变一只尖嘴老鼠,对油盏边上一伏,看住公子到油盏火上点烛,公子顺手一拍,老鼠身上着火,窜进了满间三屋。老鼠窜到哪里,火就点到哪里。

公子急得把脚蹬,拖起母亲逃出门。

出门就喊——

“众位乡邻救救我,大火又烧我门庭。

乡邻哎,看看我先父面上份,搭救我母子两个人。

早来能救我房屋,晏来只好看灰尘。”

哪晓这天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敬财神,听不到崔文瑞的呼救声。等到火苗透天,冒出滚滚浓烟,庄上人才看到崔家失火。聪明人先寻铜锣,鸣乱锣报救火信号。

咣咣咣咣不绝声,惊动南庄北村救火人。

这遭,提水桶,背水瓢,扛火搭,带火铙,人声嘈闹,总往崔家大院跑。

有火神,付火灾,熊熊大火,

烟球裹,火球滚,哪敢近身。

三桶六盆的水对上浇,“吱哩叭啦”只是烧;水龙、水枪对上喷,火势不减半毫分。

大火烧了一时辰,廿四间房子又化灰尘。

一个救火的人说:“虽然是烧了崔家,我们来救火的人还要图家宅平安,敬一敬火光老爷才好回家哩。”于是大众七手八脚到邻舍家搬张桌子,拿张团花马纸,撮土为香,拜一拜火光菩萨,各自散场。大众一走,崔家母子伤心,急得嚅嚅突突哭,哭声像突粥。一位老者走过来劝说:“赵氏奶奶,文瑞相公,为人过日子要想得开,放得下。拎到头么顺算,拎到尾么倒算,没得哪家吃了五谷不生灾的。再说,人的命运八字好像是前生注定的。一两黄金四两福,该派你享福,一天也享受到一天;该派你讨饭,一天也要讨拉一天,想想开,不要伤心。”赵氏揩揩眼泪,抹抹鼻涕,叹了口气:“大伯,我们这遭对哪蹲,到哪里好安身?”“院君奶奶,不要愁,我来替你请几个木匠,雇几个瓦匠,拿烧焦的木头刨刨细,拿碎砖残瓦对上砌,如果瓦片嫌少,屋面上就盖稻草,起它三间瓦檐草脊的房子,就够你们母子二人住了。”

经过大家帮忙,起了三间瓦檐草脊的简房。

母子二人才安身,火德星君又上门。

火德星君想:二次放你火,你总不理我,莫怪我再来放你家火。哎,不曾到第五天,灶面前又冒烟,

三间草房不曾够大火吞,枯树烂叶总化灰尘。

崔文瑞哭泪喊声“母亲哎——

我崔家不知作得多深的孽,接连三次遭火焚。

真是霜来总打浮根草,祸来总奔失时人。

花落又遭连夜雨,堤破又遭浪来推。

母亲哎,薛仁贵落难还有寒窑住,我们何处可安身。”

赵氏说:“儿呀,提到寒窑,你还不知我家坟堂里还有三间祠堂屋哩,我们就到祠堂里安身吧。”

母子苦伤心,哭哭啼啼往前行。

来到祠堂,屋内阴森森,闷沉沉,粮无半瓢,草无一根,叫他母子怎得生存!赵氏说:“儿呀——

饿坏我老娘犹小可,饿坏了你心肝呀,要断送我崔家后代根。

叫一声员外呀,我母子在这活受罪,你在阴司可知闻。”

崔文瑞说:“娘,这你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弯处自能行,

没得草烧我樵柴,没得粮吃挑野菜:

寒冬腊月挑不到,我拖瓢带碗走长街。

就是沿门去乞讨,也要拿你母亲养起来。”

这遭,公子走进城,沿门讨残羹。

一瓢千家饭,母子度朝昏。

不提崔家母子受苦难,再讲经中另一情。

下文再讲上界张玉帝有七位仙女,住在西子王母宫中,极受王母娘娘宠爱。她们有的喜文,有的好武,有爱琴棋书画,有爱描朵绣花。惟有那张四姐,她既文且武,又能歌善舞,是七姊妹中性情最活泼豪爽的一个。那天是七月初七,王母娘娘去西天设蟠桃盛会。张四姐就向众姊妹提出:“往常祖母在家管得紧,不得出门去散心;今天趁她不在家,我们一同出去玩耍玩耍,不亦乐乎?”众姊妹问:“我们到哪去玩耍?我听奶奶说过,天上有银河,地上有黄河,是最好玩的地方。”“你们用慧眼望望看,哪里风景好,就到哪里去观花赏草,甚至于还好到河里洗个快活澡。”众姊妹一听,个个拍手叫好。用慧眼对高空一望——

天上银河亮晶晶,多少个星星数不清。

牛郎织女两相会,男欢女合笑盈盈。

又用慧眼对凡间一看——

地上黄河九十九道弯,弯弯曲曲如龙盘。

东入扶桑汪洋海,西连上天须眉山。

张四姐说:“这块地方好哩——

总说天上是神仙境,它更比仙境胜三分。”

这下姊妹们回宫打扮,换成一色一样的衣裳——

头戴鹤顶红冠帽,脚穿青裤绣花鞋。

身披白玉朱纱氅,腰束乌光丝罗带。

变成七只仙白鹤,飘飘荡荡下凡来。

仙风一闪,对黄河岸上一站,歇在黄泥沙滩。只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不息归大海。

飞雁阵阵空中过,渔帆点点像穿梭。

再对大路上一看呀:好哩,稀奇哩——

县官出门敲铜锣,和尚出门念弥陀。

戏子上台唱小曲,农夫辛苦唱山歌。

再对水边一看,獐猫鹿兔在河边打汪戏水。众姐妹问:“嗨嗨,鹿是长腿,兔是豁嘴,天上怎没有这些东西的。”张四姐说:“它们走兽总爱黄河水,我们飞禽也该下去洗个澡,你们说好不好?!”“好、好,我们下来就是为的洗澡。”

众位,别看张四姐嘴上喊得凶,她别的事情样样能,就是像个旱鸭子,不敢下河,不会游水,就怕河里有落水鬼。哎,她虽然不敢下水,却还翻出理由来说:“你们可晓得‘跳进黄河洗不清’!”众姊妹说:“洗不清,你就别下来!”张四姐在岸上只看不玩,觉得清闲,就用慧眼镜对四周浏览。

看到京都汴梁城,三十六行买卖人。

肩挑手提沿街卖,男女各自有营生。

慧眼镜一转,看到一些乡下人。夫妻双双,同来同往,女的织布,男的插秧,到了下晚,洗脚上床,有说有笑,无话不讲,好不快活!

转眼又见一个人,腰束一根稻草绳。

手拖瓢碗打狗棍,挨门挨户叫先生:

“做做好事把点我,冷粥次饭度残生。”

见到一些善心人,伸出手来送钱文。

也有人家没钱送,子总要舀半升。

破衣旧帽送一件,不修今世修来生。

世上也有这等人,看到乞丐上他门。

眇眼闭眼不理睬,恶言恶语不绝声。

轻则放狗出来咬,重则棍棒赶动身。

张四姐对这个乞丐看看:形端表正,举止斯文;唇红齿白,一副慈善面目。看来他不是懦夫懒汉,可能是秀才落难,出门要饭,还不知他遭了什么灾难?顿生怜爱之心。她正在思量这位花子,忽见前方来了一个身背弓箭,手提火枪的猎人,猫腰疾步,弓身过来。她失声就喊:“姊妹们不要开心洗澡,岸上有猎户打鸟!”

姊妹六人听四姐在岸上一喊,吓得连忙上岸——

梳一梳毛羽抖一抖身,放翅飞上南天门。

她们回到王母宫中,梳洗换装,各自回房安息。

张四姐回到寝宫,浮想联翩,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她想:竟是楼上有楼,天外有天,那些男耕女织的对对双双,活得多么逍遥,那个讨饭后生,长得多么俊俏!若是能有一天与他同锅合灶,同床共——

一个枕字不曾说出口,脸就红到耳后根。

黄昏想到天大明,一夜总不曾闭眼睛。

五更天明,主意拿定。她从宫里拿出七盏琉璃杯,一个吸将瓶,一棵摇钱树,一只响铜铃——

又拿一个聚宝盆,包包扎扎带随身。

变作一个寒门女,四姐私自下凡尘。

芦花点头三千里,来到汴梁一座城。

无心观看城中景,专访公子一个人。

四姐到城东,看见一个年老翁。

头一低腰一弓,哎哟,哎哟往前走,挑的湖州大蒜葱。

四姐到城西,看见花子敲锣做把戏。

山羊耕地猴扶犁,狗子踏碓舂粟米,黄鼠狼抓米喂小鸡。

四姐到城南,看到公子小姐舞花船。

男的扮吕布,女的扮貂蝉。

莺声琅琅唱小曲,调调都唱《喜团圆》。

四姐寻到城北门,看见公子讨饭人。

走上前去问一声,“你怎落到这功程。”

崔文瑞抬头一看,见是一位女子,心上很不高兴。众位,要是平常之人,后生家老小见到年轻的丫头,不晓得要想点底高花头,没话找话也要跟她身边转转溜溜。崔文瑞落到如此地步,哪还有心思理睬丫头。不过,他又想到:我是读书之人,知书达理的,心里随他多气,对人家的问话也要以礼相待。就说——

“我家住北门太平村,沿小在书房读诗文。

先父名叫崔祝明,母亲赵氏老安人。

我名叫作崔文瑞,是崔祝明的后代根。”

“啊呀,你既是高门大户的书公子,为何不习诗书,出来讨饭呢?”

“小姐哎,提到这事苦伤心,三天三夜也说不清。

父亲得病身亡故,三被回禄烧干净。

母子落难没处蹲,坟堂里面暂栖身。

相依为命苟延生,沿门乞讨度晨昏。”

张四姐说:“公子,心里不要悲伤,我与你是一样的苦命。

自小父母双亡故,叔伯抚养我长成人。

等我长到十八岁,把我许给恶光棍。

这门亲事我不肯,半夜三更逃出门。

公子哎,我们是苦瓜结在苦藤上,两个苦瓜合根藤。

公子呀,我乳名叫作张四姐,家住西门七家村。

若不嫌我人品丑,愿将青春托终身。”

众位,崔文瑞不是木头人,也是骨肉血长成,鸽子“咕咕”也婚配,麻雀在树枝上也成亲。现在他——

身落泥潭深万丈,哪有心思要女人。

“小姐哎,我们母子也难活命,哪有余饭养闲人。

如今我若答应你,就是三个苦瓜落火坑。”

“公子,这你不用怕,是人总有一块地一块天,一双手脚一副肩,你也不是无能汉,我也不是懒惰人,

天边也饿不死无眼雁,省吃苦做过光阴。”

崔文瑞见张四姐这样好的心肠,心上左右为难。不答应吧,辜负了小姐一片心意;答应吧,这终身大事并非儿戏,要得到母亲满意,才是为儿的道理。

“小姐哎,我们同去见我亲生母,小生不敢乱胡行。”

这遭,他们走在路上,一刻儿一前一后,一刻儿又一左一右,二人讲讲说说,来到坟堂。赵氏安人一看,心上就在盘算:“啊呀,我儿要饭,怎要到个体面小姐回来的?头发赛乌云,眼珠像水晶,

倒挂净瓶瓜子脸,一双小脚赛红菱。

格么,养到儿子像拾到一块金,驮驮抱抱长成人。等到儿子身长大,又要为儿操份心。

娶到媳妇传后代,老身这才放宽心。”

赵氏心是这样想,嘴上又不便问,不知这个女子是天上掉来的,地上长出来的,还是人家跑出来的?就问:“儿呀,这位小姐是哪家闺女,怎到我这穷地方来的?”

崔文瑞向母亲细细说原因,赵氏一听乐开心。

“小姐呀,你不嫌我难中人,我把你小姐当亲生。”

张四姐随口也说——

“婆婆呀,我金不贪来银不爱,欢喜你家相公是厚道人。

若不嫌我是上门女,把你老人家当母亲。”

讲讲说说天色晚,撮土为香敬神明,拜过天地与和合,又拜赵氏老母亲。

夫妻吃碗“千家饭”,“金丝”(稻草)牙床上去成亲。

一夜话语不必表,金鸡三唱天又明。张四姐来到赵氏身前——

亲娘、婆婆叫一声,君是君来臣是臣。

赵氏说:“文瑞,家中没有一粒米,我怎对得过这位小姐呢?”四姐听到婆婆说出心总掏不出来的话,感激涕零,就说:“婆婆,你不用愁,我们仍操旧业。”公子问:“怎叫仍操旧业?”“仍操旧业么就是仍旧要饭。走,我们一同出门,把早饭要回来给母亲吃。”“小姐,你也不曾要过饭,不懂讨饭的规矩。俗话说:‘要千要万,没得哪个花子要早饭’。”“相公,我们没早饭吃不要紧,不能把婆婆饿坏了。走,我背包袱,你拿碗筷,说不定还能要到一顿上好的肴馔。”文瑞说:“出门讨饭把包袱留在家,空身走路还轻快些呢!”“相公,我这包里有金毛狮子银毛狗,哪个肯丢手!”“小姐,你真会穷开心,有金毛狮子银毛狗么倒不用要饭!”

讲讲说说就动身,街坊上去做营生。

跑呀跑,来到王家桥,站在桥头一相,北边有爿烧饼店。崔文瑞说:“小姐我去要只烧饼带给母亲吧!”“烧饼不高兴吃,要拣大户要。”张四姐说,“大户人家钱多、粮多,把点我们如雁身上拔根毛,它照样飞,照样跑。如果人家开大恩,说不定要一次回去可以吃一春。”“哎,你哪是叫花子的祖师?还有哪家肯这样施舍?”“这你不要问,跟我后面跑。”张四姐与崔文瑞跑呀跑,看到一个“狗不理”饭店。众位,你们不要听这店名难听,可它的意思奥妙哩。不理狗么他理人的呢。人有人敬,店名又稀奇好听,顾客自然高兴去吃它的东西。他们来到饭店门口,见是五间门面,十个包厢,堂堂满座,食客如云。张四姐说:“,这个人家好去要的。”崔文瑞平时只到小家细户门前喊奶奶佬佬,不敢到大户人家叫老爷先生,他现在对“狗不理”饭店门前一撑,不愿开声。张四姐把包袱里的吸将瓶拿出来对饭店里一照,霞光万道,店里的珍馐百味,美菜佳肴,“呼噜呼噜”对吸将瓶里灌了蛮哨。张四姐说:“你讨饭不开声,还有哪家送到你嘴里了。走,他不曾给你,都送给我了,在这瓶子里!崔文瑞想:她真是叫花子祖师,乞丐的头子,人家奉她上司,孝敬她的!这倒要拜她为师,妻到天边夫要从哩。

讲讲说说不经心,祠堂到了面前呈。

赵氏安人站在门口望哩。见到儿媳双双回来,欢喜不过,赶紧把台凳摆摆好,准备合家吃早饭。张四姐叫一声婆婆,随手从包里将吸将瓶、聚宝盆拿出来,把吸将瓶里的东西对聚宝盆里一倒,只见菜是菜来饭是饭,鸡是鸡来蛋是蛋,不咸不淡,喷脑真香。吃了一盆,还是一盆,真的能让他们吃上一春,再总不要天天拖瓢出门。

赵氏一见笑颜开,有用头媳妇总到我家来。

四姐问:“婆婆,我家可有老陆地在哪里?”“儿呀,老陆地是有的,就是房屋遭三次火,总挨烧光了,现在是满场瓦砾,一片青草。”“娘,不用愁,砖头也有翻身日,爆灰也有发焐时,

有朝一日时运转,再造新房也不迟。”

赵氏说:“儿呀,拆屋一阵风,起屋动千工,要想造到我家原来的样子,莫说我不想看到,就是到你们的子孙手里,恐怕也难做到。”“娘,吉人自有天相。各人自有各人福,烂泥菩萨也住瓦屋,何况公子与我还是天……”四姐一个“星”字不曾说出口,赶紧改口:“何况公子与我还有两双手。”“儿呀,光有两双手也不中用,总不能光凭空想,用两双手去抢。孩儿呀——

大抢大盗犯杀罪,小偷小摸要坐班房。”

“娘,一不用去偷,也不用去抢,我从娘家有宝贝带来的,如果不信,我拿给你们看。”这遭,张四姐拿包袱解开,拿一根银簪子,一只金环子,对聚宝盆里一放,金光四射。再从聚宝盆里对外拿,拿出一个,盆里还是一个;拿出一双,盆里还有一对。

做作了两个半时辰,金银堆得密层层。

赵氏欢喜哩,文瑞高兴哩——

该应我家发大财,善才龙女进门来。

这下,崔文瑞带了银子来到砖瓦窑上。窑上的老板对他望望:“你可是讨、讨、讨……”口中要叫他讨饭的,心上又觉得这话对人不恭敬,就转问:“你可叫崔文瑞?”“老板,我是讨饭的崔文瑞。”“你来作甚?”“老板,人家不是说,‘上窑无别事,总是买砖瓦’。”“买几块,可是买回垫床脚?”“老板,倒不止买几块,要买几万哩。”窑老板“咯咯”一笑,心想,你真是叫化子困西水关——穷开心。就说:“这样,别人来买一块算一块,你崔文瑞来买一万我送一万,还用船送到你府上。崔文瑞听懂这句是瞧不起、奚落他的话,可崔文瑞既不生气,也不计较他的势利,规规矩矩同他讲生意:“老板,我不求你买一块送一块,你送得起,我也受不起,不好白用你的砖瓦——

你把砖瓦送上门,一五一十算分清。”

崔文瑞把砖瓦买好,转身又上木行。木行老板也认得他的。问:“叫化子,你经常来要,我哪有许多钱开支你呢?”“老板,你不要厌恶我,今朝不是来向你要饭的,是来挑你生意的,卖三排木头给我。”木行老板先是一愣,而后嘿嘿一笑:“花子,你望望太阳从哪个方向出上来的?”崔文瑞一听,晓得木行老板也是欺侮他。说:“老板哎,你这话的意思是——

要是我花子买木材,无非是太阳从西天出上来。

老板哎,皇帝也有兴和衰,刘备起家是卖草鞋。”

木行老板一听,自觉出言过分,欺人太甚,连忙赔礼:“怪我怪我,嘴上走火。你要买多少木头,请报一个数目给我。”“老板,你果放心?如你不放心,我现交七成定金。

等你拿木头送上门,清清爽爽再算分明。”

木头买好了,崔文瑞又转身去请五匠。众位,何谓五匠?就是起造房屋的木匠、瓦匠、雕匠、漆匠,还有装饰金银的银匠。这些工匠可不问你穷与富,只要有吃有拿,不少他的工钱,一请就到。崔文瑞说:“师傅,我家工钱不欠你分文,就是没得人手管你们的饭。”木匠说:“没人烧饭,不能叫我做手艺的拿锅子背在背上去做生活。”“不,我出钱,你请人——

大工开支一百五,小工每天八十文。

在我陆地上砌堂灶,酸甜咸淡自烹调。”

木匠一听哈哈笑,“你这先生办法好。

主家出钱我请人,兴兴旺旺造高厅。

择个吉日逢黄道,把姜太公请来镇邪妖。”

崔文瑞说:“师傅,你们好请,姜太公难请哩。他是文王的宰相,况且已去世千百多年,到哪去请他?”“小先生,不是请他人,是请他的名。用梅红纸裁成长条,上写:‘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贴在宅前宅后,东邻西舍的左右——

来往行人口念姜子牙,避凶避恶避妖邪。”

开工之后,到了竖柱上梁那天,木匠师傅又叫崔文瑞写——

竖柱逢黄道,上梁遇紫微。

文星扶玉柱,武曲托金梁。

童言妇语概无忌,主家造房也吉利,我们太太平平做手艺。

众位呀,经中言语省一省,崔家大院造完成。

新房落成,张四姐把婆婆从祠堂里接过来。赵氏安人抬头一望,红漆堂堂,金碧辉煌。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穿衣亭对脱衣亭,狮子亭对憩鹤亭;梅花阁对牡丹阁,望月楼对观雨亭。屋上盖的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前后房子十三进,中间一座大高厅。

庭前栽棵桂花树,门上总系响铜铃。

早上开门金鸡叫,晚上关门凤凰鸣。

赵氏一见多欢乐,千中意来万称心。

张四姐说:“婆婆,您老再到厅堂上看看。”

赵氏看厅堂,画栋又雕梁。

红木香几穿藤椅,紫气腾腾放豪光。

进门先踏七星板,虎皮交椅垫丝棉。

台上铺条红缎毯,斗大的福字绣中间。

如来佛中堂朝南坐,八仙过海列两边。

四姐说:“婆婆,再看看您老安睡的地方可好?”赵氏进门一看呀——

贝壳镶明窗,雕花像牙床。

万字寿星枕,金丝银纱帐。

蟠桃丝绒被,铺呀铺满床。

婆婆说:“儿呀,你们光顾我享福,也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绣房。”

四姐搀住婆婆手,笑眯堂堂进绣房。

进门一看,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白玉雕花窗,朱纱鸳鸯帐。

紫金帐钩红绸被,沉香檀木踏步床。

崔家大院有了钱,买了安童和梅香。门中杂事安童做,侍奉婆媳用梅香。

公子日间把书读,夜回香房伴千金。

不提崔家多豪富,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众位,此话怎讲?汴梁城东门有一人姓王,名叫辉堂。他父亲叫王必成。由于他田多、钱多、屋多、店多,债户、佃户占了半个汴城,人家就替他取了个外号叫王半城。王半城死后,偌大的家业自然是他儿子王辉堂继承。王辉堂平时吃惯用惯,也不知上代里创业艰难。娶了一妻三妾,心上还是不满足。在外结交狐朋狗友,嫖赌喝酒;钱不够他挥霍,就向债户加重盘剥。惹得人怨人骂,就不称他的大号王辉堂——而叫他王灰狼。

一天,王灰狼带了安童王福出门,收租要账。他们从东门到北门,一路来到太平村。只见一家大院,树木园林碧波青,屋上瓦片赛乌云。走出犬儿驴能大,条条园沟水红菱。王灰狼就问安童王福:“那是谁家这么豪富?”安童说:“这总不认识?是当初崔祝明员外家。”“啊,这我晓得了——

廿七个铜钱三人分,九(久)文(闻)九文又九文。”

王福说:“不啦,现在不是崔祝明员外了。崔员外死后,被大火连烧三次,烧得寸木无存,母子落难,儿子崔文瑞在外讨饭,不知在哪弄到一个落难女子,成了亲就交了好运,不到一年工夫,发了大财,把家宅造成如此豪派。”“王福,提到崔老员外,他与我家老员外是同辈至友。过去崔王二主情若同窗,意结金兰,只是在二老去世之后,两家就不来不往了。今天既然到此,不妨进去造访造访。”

王福安童随即上前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管门安童问曰:“子为谁,何人也?”“啊,吾乃东门王员外的安童,我主公今天特来贵府拜访,请您向府上通报一声。”崔家安童说——

“你在门外等一等,报与我主公得知闻。”

安童来到高厅:“主公在上,现有东门王员外登门拜访,求您相见。”赵氏安人一听,“呀,东门王辉堂的先父王必成与你父亲是八拜之交,只是他们二老去世之后,两家才少有往来,如今他贤侄登门,必得开门迎接。”张四姐听说有客人登门,也就转身上楼,退避三舍。

王灰狼主仆进门,崔文瑞上前迎接。

二人行过平辈礼, 并并排排进高厅。

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安童奉上糕点,敬上香茶解渴。茶过三杯,王灰狼开口:“贤弟呀,愚兄顷闻府上前年连遭三次火劫,我竟全然不知,未能登门张看,歉甚、歉甚!万望贤弟海涵。”“哪里哪里,此劫来得突然,我诸亲六眷,概莫能知,望仁兄切莫挂怀。不过,我是暂时落难,曾经出门要饭,为时不久,总算苦日子熬过来了,亦觉无妨。”“贤弟呀,不易不易,亏你度过伯夷、叔齐般的患难,且又造起这等豪丽的家园,真有回天之力,神仙般的本领!”“岂敢,岂敢,这不是小弟之能,实乃拙荆所为。”

崔文瑞说话不留心,惹出了四姐闹东京。

王灰狼听崔文瑞说这种豪华大院是他妻子所为,顿觉一惊,起了谋心。就说:“提到令内,愚兄更为钦佩,怪不到你把她当珠宝珍藏,也不给愚兄见识见识。”崔文瑞见他这么一说,倒也很难推托。遂叫梅香:“搀你主母下楼会客。”张四姐想:你这个崔文瑞,真是不知进退,你们男宾相叙,为何要我露面相见!这就叫我为难了。去吧,实有失体统;不去吧,又失文瑞面子。罢,夫命难违,去就去吧!

梅香搀住描花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张四姐来到堂前,两眼垂视,双手在胸下横向一合,侧身微微一躬:“兄台在上,愚妹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是微微一躬,然后,轻移莲步转身上楼。就这么一见,王灰狼目不转睛,盯紧了张四姐的背影——

窈窕之身瓜子脸,上风走过下风香。

四姐犹如鲜鱼碰上了红头蝇,灰狼就三月芥菜起斜(邪)心。

王灰狼这种狐狸神情,崔文瑞竟丝毫没有察觉,又继续与他交谈。二人从五经、四书谈到诗词歌赋;从杨家八姐,谈到包公铡美;从山川花鸟,又谈到奇珍异宝。王灰狼说:“提到珍宝,贤弟家一定不少。”崔文瑞说:“哪里,哪里,我家挨三次大火,刮沙的钱总不曾留到一个,还谈有什么珠宝哩!不像你家——

高山点灯名(明)头大,井底栽花根又深。”

王灰狼说:“未必、未必,我家如多年老树,只剩枯枝败叶,残渣蛀屑,哪比你大器晚成,可冠全城。”崔文瑞连忙摇手:“不、不,这不是小弟之能,仅是我妻从娘家带来几件东西,又何足道哉!”“喔,这倒是个奇闻。几件东西能干偌大的用场?能否给愚兄饱饱眼福?”崔文瑞本想说句客气话,长长妻子张四姐的面子,不料他竟要看这些宝贝,这就为难了。要说不给他看,人家要说我替老婆吹牛;给吧,铜钱银子不好露白,露白就要落。哎,他王辉堂也不是坏人,就给他看看吧!拿什么?崔文瑞在想:不能多拿,多拿多找麻烦。于是就喊:“梅香,叫主母拿只乌盆给王员外看看。”

梅香报到绣楼,张四姐想:你这个崔文瑞呀怎是个直筒子,滥好人,别的东西可露面,这聚宝盆怎好给人看!啊,我才跟他结为夫妻,也要顾好他的面子,既然丈夫做了主,我也只好听从。不过,我也不怕,仙家的东西只有仙家收,也不怕哪来做贼偷。就说:“梅香,把这乌盆送下去给主公,让客人看过,立刻就拿上楼来。”

乌盆进厅堂,满屋放豪光。

愁坏张四姐,惊动王灰狼。

梅香奉上乌盆,王灰狼将手中的褶扇对乌盆里一放,腾出手来捧住乌盆细看。一看呀,只是一个粗糙的乌砂瓦盆,觉得并没什么稀奇之处,随手对台上一搁 ,拍拍手上的灰尘,连忙伸手到乌盆里拿回褶扇。哎,哪晓得拿出一扇,盆里还有一扇;拿出两扇,盆里还是一扇,永远拿不完。崔文瑞晓得不好,是在现宝,连忙说:“仁兄,献丑、献丑,不可再拿了,再拿,你也没长许多手用。”

王灰狼一听笑盈盈,骨子里就在动脑筋。

王灰狼说:“愚兄有幸,不虚此行,真是一朝饱眼福,胜读十年书。今蒙贤弟把光,实乃三生有幸,愿贤弟不弃卑微,承先辈之情结我俩后辈之谊,明天请贤弟到舍下一叙,以报知遇之恩。谨此,愚兄我就告辞了。”

灰狼他嘴里说话脚下奔,急急忙忙回东门。

王灰狼一路走一路想——

崔家有只瓦乌盆,可真像个活财神。

才只用了一两春,家宅就造得冠全城。

还有一个美女人,好像西施又逢生。

我虽有妻妾三四个,值不到她足后跟。

王福安童真是狗懂人情。跟在王灰狼的脚前脚后,脚左脚右,听听主人的话音,看看主人的神情,就说:“你看崔家的瓦盆好不好?只要把元宝对里一撂,再对外拿,真是要多少有多少,怪不得他家房屋造得这样好!再说,那个女人也是个宝,天上无,世上少,要是你员外能弄到,总不要再对青楼上跑。”“王福,你一向是我身边的智囊,鬼点子喜多的,能想到底高办法,把这两件宝弄到手?”“格,员外,不是我在你面前煽,要弄就是连锅端。

一箭双雕射个准,连人带宝弄进门。

从此东城到北城,财产总归你姓王人。”

王灰狼一听,不晓多高兴。连忙追问:“王福,你说说看,用什么妙计?”众位,王福这个奴才,拍马的大话是说出了,可是他信嘴一塌,不曾从心上所发,等到王灰狼真的要他拿办法,他眼睛直眨,又说不出个办法。他一边跑一边想。忽然一拍脑袋:“员外,你不是说明天请崔文瑞到你门上吃酒?”王福说到这里,鬼眼对四周瞧瞧,深怕路上说话,草里藏人,于是把头凑到王灰狼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王灰狼边听边应:“好、妙、巧。”不过,王灰狼还觉得此计并不周到,于是又把嘴凑到王福耳跟说——

“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不用牢笼计,哪得美娇妻。”

王灰狼进了家门,随即叫厨房热菜炖酒。又喊王福:“你不要走,把铁锤、钢印寻出来,陪我弄盅酒,吃了夜饭就动手。”

主仆做作大半夜,金鸡三唱天又明。

次日清早,王灰狼备了一顶轿子,由王福引路,来到崔家门前。安童通报,崔文瑞知道。先到赵氏老母面前请过安又禀个告,然后来到四姐房中说:“贤妻,王家现在用轿来接我,我去去就回,晚上回来陪你,望勿挂念。”张四姐想了想说:“相公,最好你托个故,推个辞,不要到王家去。你看他昨天在我家眼睛贼瞟贼瞟,嘴上花言巧语,额角头上青筋暴暴,看来不像个正经人。

相公呀,你生性忠厚人老实,不防君子要防小人。”

“贤妻,这我知道。奈于人家一片诚心,我不能辜负他一腔热情。人家轿子已经到了门前,我怎好不去呢?”“相公,实在人情难却么妾身也无理阻拦,只望你早去早回。不过,你到他家去要谨言慎行,不可粗心大意——

燕子衔泥嘴要紧,鼠啃蜡烛要留心。”

公子身坐一顶轿,脚夫人等抬动身。

轿子来到东城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俗话说,乌鸦叫,有祸到。可崔文瑞并不懂这是祸将临头的预兆,坐在轿里悠哉悠哉地来到王家门前。轿帘落平,王灰狼抱拳一揖,出来迎接。

二人行过接见礼,并并排排进高厅。

王灰狼客气哩。吩咐安童提壶送茶水,梅香托盘送点心。

福州荔枝赛玛瑙,南洋橘子赛黄金。

瓜子摆成菊花样,山东蜜枣伴莲心。

二人畅谈古今事,灰狼竭力献殷勤。

二人用过茶点,王灰狼吩咐厨房备办酒菜。一歇辰光,热气铺汤,端到高厅。王灰狼身坐右首,手把壶头,向崔文瑞斟酒。崔文瑞连忙起身抱拳一揖:“兄台,恕小弟无礼,自小不曾沾酒,如要小弟相陪,小弟只好以茶代之。”“唉,到舍下来作客,岂能以茶相待!你如真的不会喝酒,请用我家母喝的琼浆甜酒,品尝品尝它的鲜甜滋味。”王灰狼嘴说手到,斟一杯天津琼浆、一杯河南老窖对崔文瑞面前一放:“贤弟,这两杯是两种酒,请你各尝一口,你欢喜哪种酒就喝哪种酒,愚兄决不勉强你,要让贤弟高兴而来也高兴而归。”崔文瑞见王家如此盛情,也就不再推却。他站起身,先端一杯老窖,才近到嘴唇边,喉咙口熏得要冒烟。“仁兄,这种酒恕不能用。”又端天津琼浆放到鼻孔下一闻,觉得既甜且醇。就说:“恕小弟少喝些这甜酒吧。”

这遭,王灰狼领头喝老窖,缠住崔文瑞喝琼浆。左一杯右一杯,劝了崔文瑞情面难违。劝酒的劝酒,劝菜的劝菜,弄得崔文瑞不得停筷。崔文瑞喝到第八盅,头里有点昏咚咚——

药性发作了不得,当堂跌个倒栽葱。

众位呀,王灰狼用的绝伦计,要将文瑞命送终。

崔文瑞挨王灰狼用蒙汗药灌倒,搀了对柴房里一撂。看看不动,才离开柴房,叫王福把夜间做作敲有“王记”二字火罗印的银子拿出来,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崔家的路上零零星星地抛,零零星星地撒,一直撒到崔文瑞的家门口。

到了天明,乡下人上街做买卖。拾到银子的人不作声,不曾拾到的人议论纷纷:“张三运气好,今朝起个早,拾到银子真不少。”也有人说:“张三还不如李四的额骨头高,他起早拾狗屎的,在崔家门前还拾到一大包。”有人说是贼偷了崔家,有人说不像,银子上有王记的字号,可能是东门王灰狼家失了窃。这遭,三三两两,谣言扬扬,添油加醋,闹得满城风雨。

走路之人拾到银,恨煞了多少懒睡人。

这时,崔文瑞药性已过,只觉胸口沉闷,浑身疲困。睁眼一望:“啊呀,我怎困在这个鬼地方?”还不曾容他多想,王灰狼走来,眼睛一暴:“嘿,嘿,崔文瑞,崔文瑞,你好无道理,我把你当至亲好友,请你吃酒,你竟贼心不改,反而向我下手。偷我一趟不算,还又来二趟、三趟——

盗我库里金共银,做了违条犯法人。

拿你送到公堂上,王法处治不容情。”

崔文瑞正想申辩,王灰狼走上前去,将他五花大绑,推推搡搡,

把崔文瑞拖到公堂上,撞钟击鼓喊青天。

众位,你们可知汴梁县官是谁?他姓木名不仁。老爷升堂,衙役帮忙,齐声喊道:“威——乎——”一声吆喝,王灰狼怀揣状纸连忙下跪。崔文瑞见势,也“啪秃”一声双膝落地,喊声“老爷哎——

他平白无故乱栽赃,老爷要为我伸冤枉。”

木不仁把惊堂木一拍:“呔,你们哪是原告,哪是被告?”崔文瑞说:“老爷,应该我是原告。”王灰狼说:“不对,我是原告。”木老爷喝声:“混蛋,你们总是原告,难道我老爷是被告!呔,你们可知,请人要用帖子,告人要有状纸,是原告的把状纸呈上!”王灰狼心里有话:幸好连夜把状纸写好,不然,也做不成原告。于是赶紧将状纸掏出,双手举上:“老爷,我王辉堂告他崔文瑞,日间行剪径,夜出盗金银。今夜到我家,盗我库里银,不知盗多少,我也未查清。天将黎明,还在盗银,家佣被惊醒,当场将他擒。

如今送到您大堂上,万望老爷断分清。”

木老爷说:“大胆的盗贼,你盗他库房被当场拿住,还不从实招来!”

崔文瑞听到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冤枉啊,冤枉啊,总说没得冤枉事,我这冤枉比海深。

老爷格,我把姓王的当好人,谁知他设下害人坑。

他平白无故陷害我,老爷要为我把冤伸。”

木老爷吼道:“呔,我晓你心狠口紧,不用大刑是不肯招认的!”崔文瑞一听,急得汗如雨淋。“老爷哎,

你不要毒棒毒棍打好人,我把冤情诉你听。

昨日姓王的请我来吃酒,我还当他是好心。

谁知他把我灌醉,昏倒过去就不知情。

等到天亮酒一醒,他就诬我盗他银。

老爷呀,我句句说的是实言,不敢虚假犯青天。”

王灰狼赶忙跪前一步:“老爷,别听他胡言。我明知他是多年的盗贼,江湖上的老手,还敢引狼入室请他吃酒!再说,我们把他抓住,在送往你老爷大堂的路上,还听到上街做买卖的人议论说:怪不到今朝起身早的人在崔家门口到王家的路上,拾到了烙有王记印号的银子。这是物证,求老爷明察!哦,还有,他崔文瑞在前些年是讨饭花子,现在他家起了前厅后堂簇新的房子,那种豪富之状,可说是全城少有!请老爷问他,这些钱从哪来的?当然,他盗了别人家多少我不知道,今夜他盗我家库房被当场拿获,才算是破了他的贼账!

老爷呀,做官总会想道理,他不偷不盗怎发财。

汴梁城里出大盗,连害你老爷也不太平。”

“呔,看你年纪虽轻,咬口倒紧,板子不到,你也不知喇叭是铜浇(铸)的!衙役,替我打!”“老爷,打多少?”“先打五十大板!”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完成,两腿打得血淋淋。

“老爷呀,我是儒门读书子,怎做违条犯法人。”

“呔,你这刁贼,人赃俱在,还敢抵赖!衙役,用大刑侍候!”众位,底高叫大刑?就是上夹棍。崔文瑞长到二十多岁,在父母身边,筷脑头总不曾挨敲一记,今天在这瘟官手里,用四根棍棒,连成两片爿子——

一头套进铁索扣,一头用麻绳对面收。

接连上了三夹棍,痛得死去又还魂。

眼睛冒金星,皮肉在抽筋。

一个“冤”字不曾喊得出,活跳鲜鱼丧残生。

众位,崔文瑞可曾死,不曾死?是受刑不过,痛死过去的。可是这个瘟官在公堂用刑逼供,是叫花子吃冷粥——家常便饭。他不惊不慌,叫衙役拎来一桶冷水——

一桶冷水泼上身,文瑞惊醒又还魂。

崔文瑞叹了口气。心上想:“看来这是一个昏官,滥施淫威,逼打成招。如此,我招也是死,不招也不得活。唉,在这生死关头,我也不能苟且偷生,胡招乱认。

老爷哎,说我偷盗是诬陷,他王家见财起谋心。

说我家财从何有,是我妻子陪嫁带过来。”

瘟官想,妥了,妥了,招出一半来了。“呔,你的婆娘准是个江洋大盗。他在乡下难藏身,骗你细贼来成婚,二人贼心一相吻,勾结起来做盗人。

今夜到王家作盗案,你这小贼未脱身。”

随口吩咐衙役——

“将他重枷重锁押入牢房去,明日过堂再用刑。”

崔文瑞押入牢房,王灰狼主仆人等回转。王灰狼叫住王福说:“王福,要得心计成,必定要请人去走后门呢。”众位,王灰狼这个人,是婊子马马困觉——上头人多哩。这遭,他请些狐朋狗友,甚至还有衙门里的二三把手,从差人衙役到案头代书;从捕快、仵作到牢头禁子,你五十他一百,一个个总塞了银子。王福说:“主公,买下不买上,银子是白甩,还有木老爷这一头谁去呢?”“老爷那边我亲自去。”王灰狼晓得木不仁也常跑青楼的,就去请出青楼里的老妈子搭桥牵线,来到老爷的太太身边——

又送银子一千两,放在老爷枕头边。

这叫千里做官总为财,老爷作重案定下来。

日夜敲打硬逼供,几次死去又活来。

不提崔文瑞在牢中遭苦难,再讲张四姐一个人。崔文瑞去王家的第一天到晚,张四姐问梅香:“你主相公可曾回来?”“主母,他没有回来。”第二天到晚又问:“梅香,主相公可曾回来?”“没有哇。”到了第三天下晚,崔文瑞仍旧没有回去,张四姐想:“不好,这事有点蹊跷,我快去张张看,究竟为的底高?!”随即来到赵氏婆婆楼上,说声:“婆婆,相公被王家请去吃酒,已是三天未回,还不知出了何事?”赵氏说:“儿呀,你去望望看,如是文瑞贪玩,叫他快些回来,就说我心焦他哩;如是生病,让他回来请医诊治。”

四姐说走就动身,身带几件宝和珍。

来到东门王府上,捶门打鼓喊开门。

王灰狼的安童王福,从门缝里对外一望,见是张四姐找上门了,随手把耳廓门一开,脚对户槛上一踏,手对门帮上一搭,喝声:“你是哪来的泼妇?捶门如打鼓,还不请叫一声!”“哦,你是王福,前天你去接我公子来吃酒,至今怎不见回去的?”“回去?他崔文瑞到我主家偷金盗银,已被捉进衙门去了!”张四姐一听,只觉头脑一嗡,站立不住。但又一想:不对,这分明是王家设计陷害。就说:“不管是长是短,叫你主人出来讲话!”“呸,你这贼婆娘,我不吃你的饭,不听你使唤;不端你的碗,不受你教管。要你的男人到衙门里去向县太爷要!”说着,用手对里一招:“大家出来,捉拿这贼婆娘!”这下,安童、梅香十来个,掮枪舞棍,围上来捉张四姐。四姐一看式势不对,连忙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说声变,变成一把雪亮的钢刀。说道:“众位安童兄弟,梅香姐妹,你们要晓得,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丈夫是你们的主人和王福这奴才陷害的,与你们无涉,我找这两个冤家算账!”说罢,走上前去,手一举,脚一伸,拿王福推倒地埃尘——

抓起他两条腿,“哗啦”一声把家分。

王灰狼在后楼上看好了的。见到张四姐撒野,就喊安童梅香帮打。扁担、门杠舞得像恶浪烟,“噼噼叭叭”像放霸王鞭。张四姐说:“你们这些冤家不信我劝,把点颜色你看一看。”顺手抓住一个冲在前面的安童的蒂都蒂(头发),用刀一砍,头滚出去蛮远。

吓得安童梅香逃的逃来奔的奔,跳墙越沟去逃生。

张四姐执指对楼上一指:“王灰狼你不要逃,姑奶奶上楼来了!”

一个旋风快如飞,可像黄鹰扑小鸡。

抓住他的头一挤,挤了头朝里;用劲一拍,头往颈里一缩,

眼不眨,气不伸,不哼不响丧残生。

这下,吓得王灰狼的大太太、二奶奶、三丑怪,一个个叩头到底,像鸡子拾米——

“小姐呀,饶命饶命再饶命,饶恕我们命残生。

只怪我家畜生心肠毒,陷害你小姐的好夫君。

小姐呀,我家是个害人精,早死一天早太平。

他自作自受该报应,是天地神明有眼睛。

小姐哎,你今刀下留个情,割肉烧香报你恩。”

张四姐收起钢刀对她们一指:“起来,起来,一人作恶一人当,留你们一条生路。”

放把伸冤火,烧它精打一抹光。

张四姐想:此地不必久留,速往县衙救人!随手抹下手上玉镯,说变就变,变一匹银鬃白马——

打马加鞭赶路程,直奔汴梁县衙门。

来到县衙已是初更时分,衙门紧闭,寂静无声。将马对门外一放,一个鹞子翻身,跳过围墙,来到牢房,拔根草,变根绳——

把牢役捆得紧腾腾。

嘴里塞上一团布,要出声来难出声。

张四姐立即到牢房寻找,左一寻右一寻,房房不见她夫君。将身来到重罪房,只见崔文瑞——

重枷重锁在狭床上,杵嘴棒杵得紧腾腾。

张四姐发火,“噼噼叭叭”就扳牢房锁。进门就喊:“公子哎,公子哎,奴家救你来了——

高喊三声不答应,低喊三声也不作声。

鼻孔只有来往气,生死只是欠时辰。

张四姐连忙替他开枷落锁,从吸将瓶里倒出一颗金丹,研成粉和成汤,对崔文瑞嘴里一灌,身上就发汗——

发汗眼就睁,陡长精神八九分。

叫声恩妻呀,只说今生难会面,岂料我你又逢春。

恩妻呀,王灰狼心毒手段狠,是个谋财害命人。

他把我往死路上害,就怕你性命也难存。

“相公,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在此不必细说,速速随我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四姐背起崔文瑞往背上一甩,纵身跳出墙外,上马蹬鞍,策马就走。

救了公子出牢门,神不知来鬼不闻。

众位,张四姐出门寻找崔文瑞,赵氏婆婆放不下心。一会儿登楼远望,一会儿倚门引领,

走进踱出心不宁,忧心忡忡急如焚。

只听马声嘶叫走近门,马背上跳下儿媳两个人。

赵氏安人一看,先是一喜,儿媳两人回来了;后是一惊,媳妇怎是身骑大马,手执长刀的人!张四姐说:“婆婆,你不要惊慌,待我细细说来。我今天去王家要人,王灰狼避而不见,且用奴才拦门阻挡不让我进去。说什么崔文瑞夜间盗他库银,被当场拿住送进衙门。还骂我是江洋大盗,唤出他家奴才等围攻捉我。在情急之中,我认定他王灰狼对我家是谋财害命,遂杀将进去,找冤头债主。一怒之下,杀死他两个奴才,一个谋主,烧毁了他所有房屋。婆婆,你不用害怕,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我杀他是在情理之中。再则,这汴城县官也是瘟官,竟不分青红皂白,对公子滥施刑罚,逼打成招,硬做盗案,打得公子寸骨寸伤,不醒人事,所以,我追到牢房,将公子救出。”

赵氏一听,惊恐不已,吓得魂不附体:“儿呀,你杀了人家这么多人,闯下泼天大祸来了——

等到官兵来捉凶犯,连累我老身也不太平。”

“婆婆,此事不用你担心,你和公子快到后房安息去吧!

一个做事一人担,天塌下来我承当。”

次日天明,王灰狼的大老婆,头顶白布,身穿麻衣重孝,来到老爷大堂喊冤。木老爷问:“你是何人,有什么冤枉?”“老爷格——

我住本城东大门,王辉堂的一夫人。

昨天去了个强盗妇,她住北门太平村。

口称要她丈夫崔文瑞,手就动刀乱杀人。

杀掉我家主仆人三个,房屋家产尽遭焚。

老爷哎,强盗杀人真残忍,要为我寡妇把冤伸。”

老爷问:“可是盗你家库银的崔文瑞的女人?”“老爷,正是她。”“喔,衙役,到重牢里把崔文瑞提来!”衙役回声“喳”。正起身欲走,后面来了一个牢头禁子:“报,老爷不好,牢里犯人挨人劫走了!”“劫走哪个?”“重牢里的崔文瑞!”“还有哪个?”“老爷,还有我……”“胡说,你不在此?”“不,我被扎成粽子,撂在尿桶旁边,刚才王三去换班,才把我放出来的。”来了多少人?”“还多少人哩,只有一个女人!”“什么样子?”“短打束腰,手执苗刀,飞檐走壁,身有千斤之力,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老爷哎,今夜到二三更,空中落下一女人。

还不曾等我开口问,拿我扎得紧腾腾。

将我嘴里塞团布,要喊又不得出声。

老爷哎,要不是王三去换班,我将闷死在牢门。”

木老爷惊慌,忙召三班六房。说道:“果不出我所料,崔文瑞的婆娘竟是江洋大盗!你们去八个中军,到北门太平村把那个女盗和崔文瑞一起捉来!”王灰狼的老婆一听,吓得浑身乱抖,就怕这八个人不是她的对手。连忙下跪叩头:“老爷,你不曾见过那强盗的本事哩,她行走如风,刀不落空,我家几十个人用锹用棍,总不得近她的身,挨她杀得死里逃生。”“呔,你这妇道之人懂得什么?安童梅香只会吵吵闹闹,不会使枪用刀。

我老爷的兵丁个个能,总是拿龙捉虎人。

如果八个中军人嫌少,再加一百个护城兵。”

这遭,八个中军骑马走,一百个兵丁后面跟。

兵马列队出衙门,老百姓出来看新闻。

小商小户搬摊贩,大商大户关店门。

鸡飞狗跳钻篱障,吓得哼都不敢哼。

猫儿溜到屋脊上,看他们北门去捉犯人。

兵马开到太平村,惊动四姐得知闻。

四姐对门前一站,口中叫喊:“众位中军大人,老少哥们,你们来此作甚?”“我们奉木老爷之命,来捉你们劫监犯人,还不快快出来就擒!”“呸,我们一不是逃监,二不是劫犯,是你们瘟官贪赃害人,硬做盗案,逼得我无路可走,去把我丈夫救出来的,望你们速速收兵回转,不要在此与你姑奶奶纠缠!”“呸,大胆贼婆,如此凶蛮!弟兄们,替我拿下!”

二人说话气昂昂,脸嘴一变动刀枪。

刀对刀,叮响,枪对枪,冒火星。张四姐舞起刀来像渥闪,舞起枪来像火流星,县衙的兵丁总是脓包货,只好吓唬老百姓,

今日与四姐来交手,果像厨师拍苍蝇。

刀碰头,头落地,刀碰脚,断后跟,刀碰腰,两段分。

四姐越杀越精神,一气杀他百零二个人。

留住六个让逃生,做个送信报丧人。

“报,大事不好!”老爷问:“何事惊慌!”“老爷呀——

这个强盗凶悍狠,杀掉你百零二个人。

你半升子都输尽,就怕你衙门也坐不成。”

木老爷一听,吓得口呆目定。只说做官是为财,哪晓得惹出这宗大祸来。他想,要是隐瞒不对上报,那强盗也不是个省油灯盏,一定要上门找我算账,我这吃饭的家伙,也不得再在颈上;要是向上司报,这汴梁地方隶开封府包大人管辖,让包老爷查到我的头上,苋菜钵子也是不能长在自己颈上。

木不仁在那转不过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乡下人挑粪前后屎(死),就怕难过这重关。

哎,木老爷的老婆是个精明货,不然他木不仁也敛不到这么多的财。她说:“老爷,看来纸是包不住火了,一定要向开封府上报的。不过,你要把案情做重点,强盗写凶点,让包大人出兵捉拿——

如果开封府也拿不下,可替你担当了八九成。

这遭,木不仁夫妻二人,熬了一夜眼睛,点了一夜油灯,才把案情写成——

次日清晨就动身,报信官打马送呈文。

报信官来到开封府前衙,下马离鞍,递上报文。再由前衙传到后衙,后衙传到正衙,包大人拆封观看。上写:“下官不仁,事台下汴梁知县。因境下近日突发一恶性盗案,系本城北门太平村崔文瑞所为。他深夜盗东门王辉堂库银,未及逃脱,当场被失主拿获,送来本衙治理。不料崔之背后还有一个凶盗,口称姓张,名唤四姐,系崔盗之妻,她见夫行盗败露,遂到王家门上,杀掉他一主二仆,又烧毁他所有房屋。接着又潜来本衙杀死狱卒,劫走崔犯!本衙知事态非常,遂发兵前去拿捉。岂料这女盗精通武艺,凶悍无比,一下杀了本衙一百名兵丁,外加两个中军。大人哎——

汴梁城里人心惶,在下也不敢坐大堂。

鸡匪狗盗如草木,闹得百姓不安宁。

伏望大人扶皇法,拯救汴梁众黎民。”

木不仁这个瘟贼,与他老婆一夜精心谋划,把汴梁地方说得盗匪为患,民不聊生。包大人一看,随即唤来王朝、马汉,说:“这案你们去作急事急办,把这盗贼捉拿归案。”王朝、马汉说:“大人,平常捉几个贪赃枉法之人,只要凭您的令牌,立时就可捉拿归来,今天去拿如此凶悍的盗匪,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与她交起手来被她打败,是坍了您老人家的台!”

包大人一听,觉得此言有理。随口又吩咐张龙、赵虎、董超、薛霸、李贵、娄清,与王朝、马汉倾巢而出。这八个校尉由王朝、马汉带队,快马加鞭,直奔汴城北门太平村而来。

张四姐一看,来者不善,遂喝问:“来者何人?请通报姓名,免做刀下无名之鬼!”王朝说:“啊依喂,你倒是病人狠似郎中,我也不曾问你,你倒先吆喝起我们来了。告诉你,我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开封府包大人门下八员大将,奉命来拿你归案!”“呸,这就是包大人的不是了!论理,是我告他属下的瘟官木不仁,他贪赃枉法,硬害我丈夫崔文瑞是江洋大盗,应该由我告他赃官;论法,包大人应先惩枉法的贪官,后抚被害的良民。如今他竟良莠不分,惩罚好人,为此,请你们速速回去复命,我张四姐恕不奉陪!”八个校尉“哗啦啦”一声,从腰间抽出八把刀剑,喝道:“泼贼快来就擒,不然,就地正法,决不饶恕!”张四姐也抽出单刀,哈哈大笑——

“你们不要夸海口,杀几个回合再谈心。”

张四姐,朝外杀,如蒸笼喷气。

八校尉,对里杀,似海水翻腾。

一个秤上是八两,一个戥内是半斤。

麦芒遇上钢针刺,秤勾相对枣核钉。

棋逢敌手难取胜,将遇良才没输赢。

双方杀了数十合,张四姐边战边思忖。

“我是上界仙女,他是凡间清官。伤害他吧,是好人杀好人;不杀他吧,又与我厮杀不休。哦,有了!”随手掏出吸将瓶,将瓶口一开,说声“准!”一个个校尉对瓶里像煮“索粉”。收进了七个,四姐拿瓶口一收,王朝放趟子就溜——

王朝他,跌跌撞撞跑到监察御史府,连呼三声包大人。

“大人哎,汴城出了个女妖盗,杀起人来放飞刀。

我们兄弟八个人,倒有七个丧残生。

大人哎,死么又不见尸首在,活又不见半个人。

无影无踪人失去,我是死里又逃生。”

只听包大人喊声:“呀呀呸——”

气得眉毛根根竖,怒目睁得像晓星。

用鸡毛文书火烧角,五鼓带本见当今。

凤阁龙廷九重霄,当今天子坐早朝,

文听钟声朝王驾,武听鼓响拜明君。

个个跪在金殿上,就像童子拜观音。

仁宗天子说:“众位爱卿,今日上朝,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各回本府理事!”这时,包拯手执奏本,赶前三步,来到仁宗皇帝案前:“我主万岁,微臣有急本相奏,伏乞龙目明鉴。”仁宗天子开启奏章,交与谏议大夫宣读:“汴梁县城,出一盗人,抢掠金银,劫狱杀人,杀死失主三个,又杀衙役百零二人。汴梁知县报到本府,微臣遂派八个校尉前去捉拿,岂料盗贼举刀拒捕,交战中又杀掉尉官七人。

万岁呀,世上只见强盗抢金银,她竟胆大妄为杀官兵。

格杀官兵是造反,危及到京都帝王城。”

圣天子一听,忧心如焚。“众卿须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出妖孽。现在——东边辽金在作吵,北边西夏想入侵。

紫禁城旁又出妖盗,内外交困不太平。

哪位卿家愿领兵,先保皇城得安宁。”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开声,三百文来二百武,总像鱼胶粘嘴唇。“不好了——

孤家江山如风中烛,没得扶皇保驾人。”

包拯执笏当胸,上前一步:“万岁——

这事出在我开封府,义不容辞我领兵。”

这时,他对殿上左右看看,不见杨家有人在朝,就说:“万岁呀——

小包只会摇笔杆,上阵还要杨家兵。”

仁宗天子说:“老包说得有理。依本准奏,请佘老太君前来商议。”

众位,圣天子说请就是召,忠臣家见召就立时到。百岁老帅佘太君来到金殿,匍匐金阶,口呼万岁。仁宗天子一见,连忙步下金阶,一把将老太君扶起:“请老太君免礼、免礼,孤家有重大国事与你商议。”仁宗天子把包大人的奏章给佘太君一看,她面带微笑,说:“万岁,这城脚下出点小事,就免费龙心了——

在我在我总在我,你解解罗带放宽心。”

仁宗天子欢喜不过,当殿就封——

“佘老太君听封赠,招抚元帅受皇恩。

包拯前来听封赠,三军参赞你担承。

赐你们三千兵和马,八月十五日就出征。

你们得胜回朝转,论功行赏重封赠。”

佘老太君回到天波府,把孙媳穆桂英唤到面前:“儿呀,如今皇城郊域盗匪为患,危及皇城,圣天子命我杨家与包拯大人出兵招抚,这是对我杨、包二家忠臣的信任。我们应以社稷为重,安民为本,贯彻始终,为国尽力。不过我年事已高,包拯又是个文人,看来,交锋对垒还得你作主将出阵,不知爱儿有何见说?”“太婆婆,孩儿一定遵命,无有异说!

随他匪盗有多狠,难比在北番破天门。

有你太婆为主帅,还有阎罗包大人。

为儿一定舍生死,赤胆忠心报明君。”

“儿呀,你深知战场上的一切,万万不可麻痹轻敌,即使是拿捉几个盗匪也不能放松警惕!好,我年纪大的人喜欢唠叨几句。你快点兵配将去吧!”

穆桂英来到校场。马用山东枣红马,兵点河南羽林军。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二九十八春。

残兵败将总不要,个个是拿龙捉虎人。

刀房里发刀,枪房里发枪。会用刀,刀一把,会用枪,枪一根。盔房里发盔,甲房里发甲。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黑漆墨塌,像锅底菩萨。

龙凤大旗列前队,黄旗叉到九霄云。

这边杨家点兵将,那边包大人带铡刀。

铡刀本是月牙样,梨木床子马牙钉。

狗头铡上四十九个眼,虎头铡上八十一根钉,

龙头铡右边是三十六只凤,左边是二十四条龙。

铡个奸贼抹个眼,铡个太师去根钉,

铡个娘娘去只凤,铡个王子王孙去条龙。

马驮铡刀亮锃锃,人鬼总害怕八九分。

佘太君身坐大红轿,包大人乘坐黑塔帘,穆桂英跨上胭脂马,雉鸡毛头上插两根。两路人马汇集——

战鼓敲得咚咚响,放炮如同响雷阵。

主将跨上马,小兵小将说大话。

遇到蛮婆对了面,杀她个人头滚西瓜。

马上将,马下兵,川流不息,

狼烟炮,一声响,震动人心。

兵又强,马又壮,威风凛凛,

三千兵,执刀枪,杀气腾腾。

兵像南山下山虎,马像北海出水蛟,红旗飘飘如烧山火,黑旗摇摇像暴头云:

鸟飞难过枪头子,蛇钻不进马蹄边。

兵马队队出皇城,直奔北门太平村。

里三层加外三层,把太平村困得紧腾腾。

帅帐安在城头上,五百人马保帅营,兵营扎在村左右,安民告示贴出城:

只为捉拿张四姐,不动百姓一根针。

崔文瑞一看阵势不好,赶紧向张四姐通报。张四姐说:“这,我早就知道,是皇上发兵来捉我们了。但你也不要怕,快去后楼照应婆婆,莫把她老人家吓坏,这里由我来抵挡。”张四姐说变就变,将手上玉镯变一匹银鬃白马,头上银簪变作一张钢刀,扎鞍紧蹬,又拿法宝带了随身。一勒马缰,冲出大门,直奔穆桂英的营房而去!这边张四姐向西,那边穆桂英出营向东,二人对面一碰,打了个照面。穆桂英问:“你是何人?”张四姐说:“小女张四姐是也。”“细贼,还不下马受降,想往哪里逃!”“呸,我一不是溜,二不是逃,是来向将军申报,我崔家蒙天大的冤枉,无处申辩。”“呸,强盗喊冤,岂不是盗得嫌少!此地不容你嗦,快快下马受缚。”张四姐可不吃这一套,一勒马缰回头就走,穆桂英策马就追:“恶贼,往哪里逃!”张四姐猛一回头,举刀相迎,杀她个措手不及。

二人动刀就不动口,双双马上比输赢。

先是人慢马也慢,后是人勤马也勤,战鼓敲得咚咚响,人马都听鼓点音。

小兵小卒帮厮杀,喊杀声声吓坏人。

上杀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左打青龙掩月,右打猛虎翻身。杀得乌鸦停了翅,杀得百鸟不开声。

张四姐越战越有劲,穆桂英越杀越精神。

五十个回合无胜败,杀得天地暗昏昏。

穆桂英想:“这强盗竟是如此利害,怪不得包老爷的校尉要败她手下呢!”随手往里一招,又上来两员小将,说:“细贼,看你孤身一人如何与我力敌!”

三人杀她一个人,杀得四姐气难伸。

张四姐执指一指:“呸,看来你杨家也是个不义之师,怎么好犯战场规矩?老百姓打架也懂得‘个对个不犯过’呢!好,你犯规,我也变,变点把戏你看看!”说声变,张四姐变成与穆桂英一样的模样。马是一样的马,人是一样的人,让你——

真真假假分不清,自家人杀自家人。

穆桂英一看说:“这个冤家用妖法,我也来用道法,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把豆子对空中一撒,洒豆成兵。豆兵如雨点落下,认准张四姐厮杀。张四姐想:你能洒豆成兵,我就把它收起来榨油。张四姐打开吸将瓶口,嘴里念动真言:“阿诃弥罗娑婆尼,有担黄豆换担米,索索落落收进瓶子里。”眨眼功夫像吹一阵风,不见豆兵影和踪。穆桂英见一招不成,又来一招。她摸张纸搓成团,放口边一呵,对空中一撒——

口中念动真言咒,纸兵纸马落下来。

认准张四姐厮杀,杀得她两目昏花头难抬。

张四姐想,这也难不住我。随口将真言一念,晴天立时就变。

东北方向紫云生,西北上空黑云跟,

轰隆轰隆响雷阵,三个雷阵四个闪,狂风暴雨下凡尘。

纸兵纸马遭雨打,皮毛骨肉碎纷纷。

穆桂英一看不妙,再用一个绝招。从怀中摸出一根丝带往空中一撂,捆仙索在空中转成道道圆圈,直往张四姐身上抛来。“啊依喂,你杨家竟也有这一招?好,且看我来!”她用双刀对背、腹上一定,变成一个鳜鱼妖精。

捆仙索认准张四姐,把她捆得紧腾腾。

捆仙索一捆,四姐对马下一滚。穆桂英说:“妥了,妥了,看你格冤家再往哪里逃!”随手用刀柄对四姐身上一梗,四姐就势来了个鹞子翻身,运足气力,用鱼刺对外一撑——

捆仙索切得碎纷纷。

张四姐翻身上马,又向穆桂英杀来。穆桂英一见不妙,拨马就逃。张四姐叫声:“将军哎——

不要逃来不要溜,请到我家赏中秋。”

众位要问,两个冤家拼杀到现在,张四姐眼看胜券在握,为何不乘胜追杀,反而还请仇人去过中秋节呢?大家要晓得,张四姐没有好果子给她吃,是气气穆桂英的。因为皇上选在今天中秋团圆节出兵,是想一举将张四姐拿获,回去庆功行赏。可张四姐不管你是胜是败,还是庆功处过,总要给点颜色她看看。

嘴上常面说好话,骨子里手下摸宝瓶。

拿宝瓶对外一照,霞光万道;把宝瓶一捏一松,像风箱对里抽风。两千五百个人马,一个个鱼贯而入,连同主将穆桂英,一概收进吸将瓶。

只剩五百个人马保帅营,人也安来马也宁。

佘太君与包大人站在城头上督战,只听鼓声腾腾空一停,不见战场上有人。正欲出帐问讯,一个传令官从半路上跑回,“报元帅——主将失阵,连同兵丁战马,一个个不见踪影!”佘太君惊问:“真有此事?”“老太君,在下岂敢谎报!”这时,包大人心中有数,头一低垂,手一倒背,帽翅直摇,心在思考。“老太君,今天战场上出现的情况,看来与我那七个校尉失踪有相似之处。这么多兵马无故失踪,看来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强盗,倒像是个妖道。太君哎——

你的孙媳遭妖害,怎对得起你杨家一满门。”

佘太君说:“老包,你何出此言。我杨家为国为民,八个儿郎都捐去了,还在乎一个孙媳!况且她还生死不明,可以查找。”“太君,到哪去查找呢?”“哎——

你眉心堂上顶日月,日断阳来夜断阴。

地府三遭走一趟,倒树寻根查原因。”

“如此,下官且来试它一试。”包拯拿出三张裱黄纸,写好三张牒文,又吩咐手下高搭醮台,焚香三拜:天上玉皇,海里龙王,地府阎王,各处灼送一纸牒文——

不查主将穆桂英,拜请三曹查妖精。

包拯睡上阴阳枕,杳杳冥冥就动身。

三魂渺渺守尸体,七魄幽幽见阎君。

冥府慈王见包大人登门,打躬作揖,出来迎接。说:“您大人的牒文,在下早已收到,现在各殿阎君都齐集在此,陪你到各殿寻找。如果有哪一殿的妖魔鬼使溜在阳间作吵,我将把它捉回,立斩不饶!”这遭,一殿秦广王、二殿初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一个个陪他查名对号逐一查找。十个殿里查下来,一个不少。五殿阎罗王说:“我们替包大人查查周到,再到枉死城去看看。那里边有赌钱酗酒,行凶好斗;夫妻不和,投河上吊;贪赃枉法,法场挨杀。这些人因寿延未到,死不瞑目,可能要溜出去作吵。”十个阎王陪包大人在枉死城里查下来,也不少一根毫毛。包拯说:“谢谢阎君,我该走了。”

恍恍惚惚又动身,走进东海龙宫门。

东海龙王见包大人一到,连忙召来巡海夜叉陪包拯到水晶宫里四重门去查。查到一重门里螺蛳精,爬在滩边晒太阳;二重门里甲鱼精,它与乌龟在调情;三重门里虾蟹兵,勒头暴眼在练兵;四重门里蚌壳精,在与仙鹬比输赢……

水府龙宫查不到,飘飘荡荡上九霄。

来到灵霄宝殿,玉主亲自接见。“老包,我方才接到你的牒文,晓得你今天一定要登门,所以我十桩丢掉九桩事——

迎接我的包大人。”

包拯连忙下跪叩首:“玉主在上,小包岂敢受此隆恩,真是折煞我也!”

“哎,老包,这就是你过谦了。殊不知你以廉洁自律、执法严厉、不畏权贵著称,世人誉你为‘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我虽称玉帝,也不能高高在上不纳见你包老!”说着,随即召来巡天御史陪包拯来到逍遥自在宫、福禄延寿宫、八景神仙宫,查了三十五宫,宫宫扑空,没有星宿溜下凡间。

巡天领他往前行,斗牛宫在面前呈。

众位,斗牛宫是玉皇的七个仙女住所之地,是王母宫的前宫。包拯进去查名对号,其中少一个仙女未到。包拯就问:“你们姐妹七个为何只有六人,还有一个哪里去了?”七仙女说:“四姐已经三天未见了,不知他的去向。”

包大人闻听这一声,心中明白八九分。

天上三天整,正是凡间三冬春。

时间姓名都确准,讹错没得半毫分。

包大人来到御宰台前:“启禀玉主,现在已经查清,凡间的张四姐作吵,原来是斗牛宫里你四皇女临凡——

她神通广大了不得,武艺超群怕煞人。

杀了我校尉人七个,又杀杨家三千兵。

汴梁衙役都杀尽,虏走主将穆桂英。

玉主哎,总是你的四皇女,闹得东京不太平。”

玉主有些不相信,把六个皇女叫来问原因。六人总说不知晓,三天不见四姐人——

“若问她到哪里去,可能私自下凡尘。”

玉主闻听这一声,靴线蹬断两三针。

自己女儿总管不住,枉在天宫作世尊。

“气煞我也!”玉主说:“老包,你且回去。这里,是天作孽,自承当,我将把这个冤家拿回——

还你校尉七个人,赔他杨家三千兵。”

玉主随即叫太白星君送包拯回转。

耳边只听呼噜呼噜风声响,到了汴梁一座城。

三魂七魄一相会,苏苏醒醒转还阳。

佘老太君一直守在包拯身旁。只见他手一舞,足一蹬,响响琅琅就开声:“太君哎——

原来是玉主的四皇女,来到人间心怀春。”

佘太君说:“如此,我们倒可以去登门探访,究其原因,说不定还可劝其归顺宋室,辅佐朝廷。”“太君,这个想法固然是好,不过玉主现在已经发怒,看来,是不会让她留在人间的。如果我们去探访一下,或许是会得到一些真情,有利于治国安民。”

太君一听很赞成,包拯立刻就动身。

再讲张四姐虽然将杨家的兵马收进宝瓶,但她心上却不能平静。所以马不离鞍,人不卸甲,日夜巡守,生怕朝廷再来讨伐。正在这时,只见一员文官单身只马,缓缓来到跟前。张四姐立马横刀惊问:“来者何人,速速通报姓名!”包拯立马回答:“四皇女不必惊问,吾乃开封府台,宋室监察御史是也!”

四姐闻听这一声,凭空跌倒地埃尘。

他怎知我是皇女,恐怕凡间我蹲不成。

连忙上前去迎接,青天连连叫几声。

“大人哪,我只闻你名,未见你人,

久已要见你包老爷,为我丈夫把冤伸。”

“皇女,你有何冤屈,请速速讲来。”

“大人哪,我在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

我是天宫四皇女,爱上凡间厚道人。

相遇乞丐崔文瑞,恩恩爱爱结成亲。

帮他由贫转成富,一家和顺过光阴。

谁知遇上东门王灰狼,他为富不仁,横行全城。

见我人品端正天姿女,起了谋女害命心。

他买通汴城木知县,硬栽我丈夫是盗人。

酷刑将他往死里逼,害死我亲夫再占我身。

逼得我有冤无处诉,才狠狠心肠杀仇人。

屡屡冒犯你开封府,还望包涵八九分。

大人哪,只要你为我把冤伸,放你的兵将回皇城。

你到校场上面去检点,汗毛总不少一根。”

“皇女,此情可真?”“一点不假!”“如此,我老包应尽职责,迅即查敕,严惩贪赃枉法,决不饶恕一个坏人!”

包拯离开太平村,会同佘氏老太君。

先铡贪官木不仁,随后起驾回皇城。

再讲张四姐送走包拯,随即下马离鞍,来到赵氏婆婆和崔文瑞身边:“婆婆,你们受惊了吗?”正说之间,只听空中有“汪汪”之声。抬头一看,七朵彩云徐徐往下降落。“啊呀不好,我的奶奶——王母和六个姐妹来了,这怎生是好?”说着,随即更衣换帽,迎到庭前,匍匐下拜——

祖母奶奶叫几声,孩儿是不忠不孝人。

“冤家,我不要你有礼,且来问你:为何私自下凡,杀了地方官兵,又杀杨家三军,不是包拯上天去查问,我和你父王还不知你在东京吵到这种功程。本来,你父王发怒,命托塔天王带天兵天将来捉拿你回去,狠狠的处治于你。我听到这话,随即和你六个姐妹去你父王面前求情,说是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的,犯了错就改过,不就好了吗?你父王挨我劝呀劝,心也就劝软,毕竟是自肉割不深,摸摸有点疼,就叫我和你的姐妹们下来带你回宫,不要在人间吵闹。孙女,你看这样可好?”“奶奶,好是好的,不过……”“不过什么?”“奶奶呀——

我到东土已三载,看惯了山也秀来水也清。

父慈子孝兄弟敬,男耕女织相互亲。

人间处处是春色,丢不开凡间好光景。”

“哎,你这就过于恋凡了。人间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么,它还在天底下呢。我们在天宫居高下望,不是看得更清?这有何可惜呢?”

“祖母,我还有,”“还有什么?”“还有——

东库金,西库银,满箱珠宝,

前厅堂,后楼房,玉石砌成。

庭前还有桂花树,香飘十里赛黄金。

这都是我亲亲丈夫崔文瑞,十磨九难才造成。

如今跟你天堂上去,丢在凡间给何人?”

“孩儿呀,敲锣听音,听话听情,千间房屋,财宝金银,你都可以随身带走,别的嘛,我看你就是丢不开崔文瑞一个人。”“奶奶呀,你竟是仙中之母——

这就看到我的心,不妨且来说分明。

亲亲丈夫丢不下,还有婆婆他母亲。

要我随你归上界,妻到天边夫要行。”

“冤家,你这就出难题目我做了,奶奶可做不了这大的主!”“奶奶呀——

依不到我这句话,情愿不要命残生。”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红丹就往嘴里塞。王母一见,连忙上去一把夺下:“冤家,你怎还像小时候的宝宝脾气。这个鹤顶红不能玩,吃下去要送命的,乖乖,我魂都把你吓掉了。好,好,不要来气,奶奶一定依你。”“好哇,依我,我就来作准备。”

张四姐来到后房,向婆婆和崔文瑞说了前因后果,又对赵氏婆婆说:“婆婆,我要上天啦。”赵氏婆婆一把背住四姐,“儿呀——

你倒回转天宫去,丢下我母子靠何人?

仇未报来冤未伸,我母子哪有命残生。”

“婆婆呀,你千放心来万放心,把你们带了一同行。

所有深仇并大恨,我已禀告了包大人。”

这遭,张四姐把吸将宝瓶打开,口中念动真言,将包大人的七个校尉和杨家两千五百个兵将通统放走,回到天波府点兵校场,兵将归营,刀枪入库,各享太平。

张四姐对王母说:“奶奶,请你们到屋外去,我要收拾家产哩。”她就呼来一阵风,把房屋吹腾空,连她婆婆和崔文瑞,一概收进宝瓶里。说声:“奶奶,时不我待,我跟你走——”

八朵彩云乘东风,飘飘荡荡上虚空。

云头落在灵霄殿,玉帝面前见尊颜。

张四姐跪在前面,六个仙女跪在后面,王母坐在玉皇大帝的旁边。七个仙女齐齐一声:“孩儿叩见父王!”张四姐连忙又接上一句——

“父王哎,孩儿犯了天条律,凌迟碎剐总嫌轻。

你就看看祖母面上份,留儿一条命残生。”

哎,玉皇大帝也像天下父母的心一样,听到孩子在外面惹了祸,恨不得一刀要把她剁煞得;等到孩子到了面前,吓得两滴眼泪往下一挂,又赶紧抱到怀里:不要哭,再哭我当真要打呱!玉皇大帝见四女跪在面前,两滴眼泪一抛,怒气也就消了一半。就问:“母亲大人,你在凡间跟这冤家是怎么说的?”“皇儿,别的条件我总不允,答应将她的婆妈和丈夫崔文瑞一起带随身的。如今就听你的发落了。”

玉皇大帝听到崔文瑞这个名,忽有所悟:“啊呀,他是东斗文曲,到东京崔祝明家投生还愿的。转眼之间已有二十多年了,早该让他脱俗还原成其本位了。如此——

他们母子没处蹲,月宫里面去修身。”

张四姐对王母望望,意思是,祖母呀,还有我呢?王母娘娘心领神会,遂说:“皇儿,这四冤家我在凡间答应她夫到天边妻随跟呱。”玉主一听,很不高兴:“母后,你怎替我作这个主呱?”“皇儿,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水有源树有根,神仙也要有子孙。

如果老王不成婚,哪有小王治乾坤。”

玉主听王母这么一说,对他母后也无可奈何。罢、罢、罢——

“四女也到月宫去,三人同去重修行。

月中幸有空田地,中央桂树种两株。

文瑞陪吴刚酿桂酒,四女伴嫦娥抒广袖。

但等功德修圆满,灵霄宝殿上再封赠。”

         黄立清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药王宝卷

九殿阎君都市王,当年原是卖药郎。

西沙叫他卢功茂,东沙人讲张九郎。

其父名叫卢奎德,慈母郑氏老高堂。

家住山东蓬莱县,鸠桥镇上开药房。

卢奎德所生一子,名唤功茂,是上界药仙童子转世。仙童临凡,生长不难,自小随父在药房长大,耳濡目染,深明医道药理。卢功茂长到一十六岁,由亲友为媒,娶了霍氏小姐为妻。霍氏小姐是九天仙女下界,才貌无比——

面如桃花初开放,口似樱桃一点红。

双眉弯弯初三月,眸若秋波善传神。

开口先带三分笑,能言善辩又聪明。

可是他们成婚不久——

父母先后归天去,丢下他夫妻两个人。

夫妻二人年纪轻,不会当家过光阴。

霍氏只知做针线,功茂在书房习五经。

众位,开药店是一个暗行生意,很能赚钱,所谓神仙不识末药。进货是用簸箕畚畚,卖出是用戥子戥戥,用车推船装的药材不值钱,抓在手掌心里一点点的东西值大钱。他们小夫妻二人,一个绣花,一个攻书,从不上店堂问事。店堂里的货物进出,全由师傅、伙计们作主。这些管账、师傅、伙计见有财可取,便串通一气,把贵重药材卖了饱入私囊,不值钱的草药充塞货架,看看货物不少,实则值钱的药材不多。药材品种不多,照方配不齐全,以致门前生意清淡。不到一年时间,药店关门停业,师傅、伙计也自行散伙。

药店关门第一春,变卖残药度朝昏。

店堂关闭第二年,夫妇出门讨赊欠。

三年还未到冬天,锅下无草上无粮。

那天,日上三竿,霍氏还没去厨房烧早饭,卢功茂就问了:“贤妻,现在时光不早,肚里饥肠辘辘,厨房里怎锅不动瓢不响的?”“相公,锅不动瓢不响么,是因为屋上的梁在响,座下的凳在响哩!”“贤妻,此话怎讲?”“相公,这话你总不懂,梁响断梁(粮),凳响断凳(顿),我们家已盖锅断顿没烧没吃的了。相公哎——

坛子里炊米无半升,灶前烧草没一根。

锅瓢碗盏都不动,釜冠盖得紧腾腾。”

卢功茂一听,毛骨皆惊:

“贤妻哎,我家三载之前富得很,今朝怎穷到这功程?”

卢功茂长叹一声:“贤妻,这一寸三分口,喉咙万丈深,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常此下去,我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霍氏说:“相公,你晓得坐吃山空么,我们就该想办法找营生做哇!”“贤妻,我们开店没本钱,种田少力气,做什么营生呢?”“相公,我家后院里空地多哩,用锄头倒伐倒伐,拿瓦砾拾拾刷刷,做成子,划成垄子,种上葱韭大蒜、黄瓜茄子,我们就靠种菜谋生。俗话说,种菜比种粮好。种粮,忙上一年只收两熟;种菜是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一年四季总有卖。”

这下,小夫妻二人,起早更,坐黄昏,天光未亮又起身。在后院的空地里翻土播种,浇水捉虫,忙了种菜。哎,抛荒多年的土地里,水肥土松,长出的菜郁郁葱葱,又大又嫩。

韭菜叶子像菖蒲,大蒜头子像葫芦。

一根黄瓜重二斤,倒挂茄子像油瓶。

霍氏说:“相公,园里韭菜嫩夭夭,好割起来上街去卖了。”卢功茂把韭菜割起来,横七竖八,乱头蓬松对菜篮里一捧,两手捧住扁担,摇摇晃晃,挑上街去。

这个店家公子初次出门抛头露面卖菜,觉得是丢人现丑,不好意思抬头见人。于是把菜担对行人稀少的巷口一顿,人对菜篮旁一站,既不喊卖菜,也不招呼人买菜。就这样,从早站到中,无人问一声;从中站到晚,无人买一根。卢功茂想想倒恨起来了——

“人说世上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我说世上有四样苦,种菜还不如磨豆腐。”

卢功茂正在叹苦,有一个算命先生,一手拎一个“报君子”,一手操一根“明杖”,头一昂,眼一闭,“笃、笃、笃”用明杖敲地向前探路。瞎子不曾摸得准,两脚绊了卢功茂菜担的绳索,“啪秃”一声,连人带棒对菜篮上一伏,菜篮翻身,韭菜翻落满地。卢功茂说:“喂,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绊翻了我的韭菜,叫我怎么好卖?”瞎子从地上爬起来说:“对不起,我是没双眼睛的苦。”这时,卢功茂才发现他是个瞎子,就说:“瞎先生,你苦还没我苦。我们夫妻两个种点菜,挑来街上卖,从早站到现在,还不曾卖掉一根菜,家里还等我卖了菜买米回去下锅哩!”瞎子说:“罪过,罪过,怪我,怪我,卖二斤给我。”正在瞎子买菜的时候,旁边来了一个近视眼的人。他见有人卖菜,也弯下腰去抓把韭菜放眼下看看,横相竖相,开口就念:“这哪是韭菜?韭菜叶子没这么阔,这不是菖蒲草就是绿花葱——

你不要晴天白日糊弄人,骗人钱财没好收成。”

挨这近视眼用句浪吊子话一冲,生意不曾做得成功。卢功茂——

挑起担子站起身,气气闷闷转家门。

跑呀跑,经过一家烧饼店门口。烧饼店老板问:“小伙子,韭菜不曾卖得掉,可与我换爆灰?”卢功茂放下菜担,顺便歇歇力,说:“老板哎,人霉么也不曾霉到这样子,用韭菜换你的烂爆灰!”店老板哈哈一笑:“你这冒失鬼,哪世里种过韭菜的。你晓得我这是什么灰?是砻糠灰,是培育韭菜最好的东西,人家要换还换不到哩。”卢功茂经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就恨气说:“一个钱卖掉老子——一世不叫了。”

卢功茂一担韭菜换了一担爆灰,轻飘飘,往家挑。谁知老天不公,又刮大风,一路上灰尘缭绕——

路上行人睁不开眼,轻灰袅袅上九霄。

霍氏小姐在家盼到中过晚,见丈夫空担回来,满心欢喜,笑嘻嘻上前迎接。走近一看,挑回的是半篮子草灰,就问:“你把这点草灰挑回来何用?”卢功茂说:“小姐哎——

时来凶化吉,人霉吉化凶。

韭菜挑到街上卖,遇到一些蠢弟兄。

有的说它是菖蒲草,有人说它是绿花葱。

从此无人买我菜,饿得我后背靠前胸。

回来经过烧饼店,换担草灰回家中。

谁知又遇刮大风,拿草灰吹了上天空。

小姐哎,别人家养鸭能游水,我养鹅鸭沉水中。”

霍氏小姐大贤大德,知道丈夫的苦处,就说:“相公,初次做买卖总有三天生,这叫一回生,二回熟,做了三趟就透熟。今天卖菜不顺利,不要往心上记,今天不着,明天再来。”卢功茂听妻子这么一劝,心上宽慰一半,就问:“明天要不要再上街卖菜?”霍氏说:“明天不割韭菜,把黄瓜摘上街去卖。”

一夜话语休提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卢功茂一大早去园里摘黄瓜。他想:昨天韭菜不曾扎扎齐,没卖相,人家不买我的菜;今天拿黄瓜上的丁丁疙瘩刮刮清,卖相总不差吧!于是他一边扯,一边刮,拿黄瓜刮得光滑滑。

挑起担子离开家,街坊上去卖黄瓜。

那天是四月初一,八殿平等王圣诞,城隍庙做庙会。卢功茂就想:前天出门,不好意思见人,把菜担歇在人少的地方,韭菜没有卖掉。今天去赶闹热市口,人多货多,货多成市,生意一定不差!

一脚高来一脚低,城隍庙前去做生意。

这天城隍庙前广场上人多哩。打卦相面,杂货小店;卖香卖烛,卖鱼卖肉;瓜茄果菜,样样有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卢功茂把黄瓜担子对人多地方一歇,嘴上招呼不及,“卖瓜啊,卖黄瓜——

我这黄瓜不长丁,冷拌生炒好当点心。”

一个怀抱小孩子,手提竹篮的妇女来到他的黄瓜担前,拿起黄瓜仔细看看:“你这是什么瓜?”“黄瓜。”“黄瓜身上怎不长丁的?我看不是黄瓜是菜瓜!”“不,黄瓜上的丁挨我刮掉的,无丁的好看。”“你不要冒充,不上你的当……”旁边一位老婆婆见她们在争论,也凑上去拿起黄瓜在手上摸摸看看,说:“黄瓜是黄瓜,不过,黄瓜丁子挨你一刮,浑身淌水,存放不住,吃起来瓜味不鲜。”也有人说:“冒失鬼卖黄瓜才刮丁哩,哪个买你的!”大家七嘴八舌,把黄瓜说得一钱不值。就在这时——

只听一阵锣鼓响,人像潮水涌起来。

四乡八镇的狮子、龙灯队来城隍庙参会。人跟灯跑,涌起来如潮。这下,一些做买卖的人就忙着搬摊子、顺车子、让担子,倒出一条空道让舞狮子、调龙灯的队伍进庙。哪晓得看热闹的人啊,人与人争先夺路——

龙灯还么转得过身,庙门塞得紧腾腾。

挤得人都没法撑,像油榨箱里加木砧。

卢功茂挨轧得两手只顾护住黄瓜担子,双脚却被人流踩落一只鞋子,连忙去找鞋子,又被人踩翻了黄瓜担子。只听得“噼叭、噼叭”几十声,黄瓜踩得碎纷纷。卢功茂喊声:“不好了——

黄狼专拣病鸭子咬,菩萨也揪我落难人。

一担黄瓜成齑粉,六十天汗水付东流。

卢功茂气得咂咂嘴,蹬蹬脚,挑一副空篮回到家中,对被窝里一攻,着闷肚子气。霍氏小姐在菜园里浇水,见到丈夫早早进门,就赶忙回来向丈夫讨喜讯:“功茂、功茂,”没回音。“相公,相公,”没人答。霍氏说:“人呢?人到哪里去啦?”她头对房门里一伸,见被窝里有人翻身。霍氏走过去掀开被头,摸摸卢功茂的额头:“相公,你怎么啦——

可是辛苦累坏了你,筋骨疼痛欠精神?

可是路上遇邪恶,寒热毛病上了身?

可是做事不谨慎,失落钱包心里疼?”

卢功茂听妻子这么一问,更觉负屈,有苦难言。只急得“哇啦”一声——

“贤妻哎,我时不济来运不通,阴沟里航船也失风。

六月里跑路冻坏脚,九天里作酱生蛆虫。”

霍氏说:“相公,你究竟哪里不舒适,可以对我讲来?”卢功茂这才从被窝里坐起来,揩揩眼泪,抹抹鼻涕,把黄瓜刮丁、城隍庙兴会、龙灯进城、人潮拥挤等情形说了一遍。叫声:“贤妻哎!

千万个人争看灯,拿黄瓜踩得碎纷纷。”

霍氏说:“何苦,何苦,你不好拣人少的地方去!这样,明天你看家,让我上街去卖。”卢功茂对霍氏看看,从她头上相到脚上:“嗨嗨,你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飘屁,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子?一双金莲脚,一步踏三踏;身像马蜂腰,哪经重担压。不要说挑菜上街,就是空身跑路也要挨风刮倒哩?”“那我们一同上街,你挑担,我看秤,做你的帮手。”卢功茂想了想说:

“你呀,千不能来万不能,千万不可出家门。”

霍氏问:“我为什么不能上街?难道怕街上人把我吃掉!”“不是怕人吃你,就怕有人抢你。你可知东门有个恶棍陈老虎,依仗他干父南霸天的恶势,在鸠桥镇结帮行凶,欺行霸市——

看中了美貌年轻女,强抢回去填妻房。”

霍氏一听,浑身松劲。“这么说,你又不会卖菜,我又不能上街,我们二人就分开各自寻饭吃吧。”卢功茂听妻子说把他分开,立即从床上跳下来,一把背住霍氏手:“千不该万不该,我你不能两分开。”霍氏说:“不要做这种哭癞宝腔,我当真舍得与你分开?我们是明分暗不分,日分夜不分,在锅上锅下分一分各自的营生。”卢功茂说:“怎么分法,做什么营生?”“我帮人家绣花做针线活,赚到钱,买粮买油盐,管锅上有煮;你是男子汉,肩能挑担,手能提篮,上山去樵柴,管锅下有烧。分嘛,就这么个分法。”

他就操起锛柴斧,十里荒山去樵柴。

卢功茂来到十里荒山,只见群山层叠,树木葱茏,好一派壮丽景观。乃随口赞曰:“巍巍乎,尧舜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一口仙气,惊动玉皇大帝。玉帝用慧眼一看,知道是药仙童子遭难在十里荒山樵柴。这是他十磨九难已到尽头,该派他时来运转了。于是打发韦驮天尊来到十里荒山召来五路土地、八方神仙,把川山贝母、云贵三七、龙江人参、山东全蝎,通统献上山来。卢功茂一见,山上的柴禾堆了一大片,吸吸气伸伸腰,把柴禾捆捆扎扎往家挑。

接连挑了三天整,柴房里堆得密层层。

霍氏走出来一望,心吓得直荡:“相公,这些柴你从哪里樵来的?”“东门。”“东门呀,东门同裕丰药店的盗案还不曾破哩!”“不,我在南门……”“南门!南门协和园药库被窃,还正在追查哩!”“贤妻,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是偷盗来的什么药材,是在东南方十里荒山樵来的树柴!”“这不是树柴,总是些名贵药材。不信,你放嘴里尝尝看。”霍氏抽一支黄连草,对卢功茂嘴里一撂,牙齿几嚼,“吐、吐、吐”,吐总吐不及。怎?苦味钻心。霍氏又拿一根甘草,对他嘴里一撂,牙齿几嚼,喉咙里“叽咕、叽咕”,咽都咽不及。怎?甜味透心。霍氏拿一根硬柴说,这是桔梗;拿一根软草说,这是柴胡。霍氏就点给卢功茂听了——

“点药名来点药名,百样药草说分清。

上有天上天花粉,下有地上土茯苓。

冬虫夏草秋石散,春葵子不堪入药名。”

卢功茂尝了三百六十种药草,霍氏点了天上地下、春夏秋冬七百二十样药名。一个是药仙童子再世,一个是九天仙女临凡。她们——

既是彩凤双飞翼,更有灵犀一点通。

卢功茂说:“贤妻,我们有这么多药材,你也毋须绣花,我也不用樵柴,可以重操旧业,施药行医了。”于是就把柜台倒倒刷刷,药箱洗洗擦擦——

父店子重开,泰和堂招牌又挂出来。

这下,惊动了四城八乡村,街头巷尾在议论。有人说:“卢奎德的儿子发财啦,药店又重新开张。”也有人说:“发棺材,家里穷得锅盖总掀不开,还不是把多年的陈药、剩草烂竹叶、冬瓜皮的蛀屑粒,倒出来骗钱。”

店门开了七天整,利市不发一分文。

霍氏向卢功茂说:“相公,信了你的话,要霉一夏。开门七天了,真是阎罗王开酒店——鬼总不上门。”卢功茂说:“小姐,你别急,俗话说,生意不上门,是言语不到家。让我来写出金字招告来,上写:‘泰和堂老店新开,重挂招牌,精制南北丸散膏丹,广采各路道地药材,倘蒙识者惠顾,施药三天不取钱财’。”

金字招告贴出门,求医取药闹纷纷。

那天清早,一个牙痛病人,双手捂住嘴,口中只是哼:“卢先生,人家说牙痛不是病,哪晓得痛断我的命,可有什么治牙痛的药呀!”卢功茂说:

“牙痛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端尖果子一点红,长在草上像灯笼。

人人说它没用处,拌和冰片治牙虫。”

用药一搽,立时止痛。

牙痛病人才治好,后面又来请先生。

后面来了哪个?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双目肿得像红桃,路也看不见跑,由她母亲搀着来的。“卢先生,我这女儿眼睛肿到这种样子怎得了呢?”卢功茂用手摸摸,仔细对她眼睛上看看说:“有办法——

火眼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开药方。

你要眼药方,明沙共牛黄。

加上青鱼胆,一点千里光。”

眼药一涂,红肿立时消除。

前面病人走过去,后面又来请先生。

“卢先生,帮我看看害的底高病?嘴里不要吃,浑身没气力。”“啊,你将手伸过来,把嘴张开来,我来替你看一看、搭个脉。”卢功茂两指切住他的脉,脉跳乱而促,望望他的舌尖苔,腻浊而苍白。卢功茂说:“你口里发干,饮食不贪;热不像热,寒不像寒,心上不适,忧忧郁郁。”“先生,我就是这种毛病,请你出点心替我看啊。”“这,你放心是了——

口里常作干,饮食又不贪。

要得毛病好,重用兑金丸。”

三三两两传得快,惊动多少求医人。

“卢先生,帮我看病哎。”“你哪里不舒服?”“我头不能见风,夜间常做恶梦,神魂不定,心上板结。”“啊——

你这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川芎治头痛,离魂用砂仁。

紫苏能发汗,补药用人参。”

头痛毛病看过去,气喘病人又来临。

“卢先生,帮我看咳、咳、咳嗽病哎。”卢功茂对他望望说:“你是哮喘病哎。”“是,是,是喉咙作痒,气短要喘,痰在喉咙里转。”“痰咳不出来,我有办法——

贝母一钱重,百部加天冬。

橄榄去心火,化痰用橘红。”

前面看过后面跟,肚痛毛病又上门。

一个胖胖的汉子,双手捂住肚子,进门就问:“卢先生,我这肚子疼,疼起来连肛门,泻又泻不出,泻不出肚又疼,帮我开点药试试看哎。”

“肚痛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川椒共红糖,葱白加生姜。

再用川栋子,煎汤治肚疼。”

肚痛病人还不曾走,后面有一个病人等急了发火:“卢先生,你放快点,我春天多吃了芥菜,身上发芥菜癞,痒起来没法抓,恨不得要用刀来刮。”卢功茂连忙把他的上衣解开一看:“你这个不是芥菜癞,是贩大麦的客人!”“啊呀,我害的痒疮!先生,可有妙药可治?”“妙药难说,我替你开个秘方——

胡椒共槟榔,研末拌硫磺。

布裹疮上擦,医好你这脓窝烂痒疮。”

痒疮药方才配好,后面病人又来临。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嫂,抱来一个五、六岁的老小,肚子胀得高过头,双手在上轻轻揉。“卢先生,我这老小肚子胀,两天不曾吃茶饭,今朝惹了鬼,肚里又泻水。”“嫂子,这不是惹鬼,是吃得太多,食物在肚里转不动,叫积食病。”“先生,可有药吃?”“有,用药三帖,禁食两天。

水泻使君子,腹胀嚼山楂。

肚中积饮食,仁曲大麦芽。”

卢功茂从早看到中,不曾放点松;从中看到晚,不曾偷点懒。忙得腰酸背疼,正打算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一位身裹破棉袄,头捂老毡帽的老头儿,跌跌撞撞轧进门来:“卢先生,别、别关门,帮我看、看看这寒热毛病。”卢功茂说:“你这好像是鬼毛病,是每天来一次,还是隔天来一次?”“开始是天天寒交热,现在是隔天热交寒。”“啊,这是病转虐,甭用药,鬼毛病还用鬼办法——

乌珠用七只,桃条用七根。

白钱纸三卷,深夜送出门。

治好间日子,务必甭做声。”

这个病人离店门,又有人喊卢先生。

“卢先生,帮我看这重脚膀哎。”卢功茂把他的裤脚管撩起来一看,小腿灯光照亮,肿得如急鼓一样。“啊呀,你这是流火破皮,神仙难医。”“先生,可有点办法?”“办法是有格。我先父在世时,我见到一位山东侉,来看流火脚。他的流火脚,三尺白布只够缝只袜,穿上去还是紧夹夹。我的先父就对他说呱,你回去用——

一束陈稻草,二张青黛皮。

三支芭蕉根,四把井底泥。

要得消肿快,再加冬瓜皮。

除此,我还有个好秘方——

马脚合,瘪郎当,既不圆,又不方。

人人说它没用处,手心拍拍贴烂膀。”

开诊施药三天整,银钱未收半毫分。

卢功茂说:“贤妻,开门三天了,生意倒不小,买油盐的钱总不曾寻得到,这种赔本的生意做到何时呢?”“相公,你不要着急,光图眼前生息;要得财源广进,还必须再写招告张贴。”霍氏随手拿一张梅红纸,一支乌水笔,对卢功茂面前一放:

“相公,我说你写:泰和堂老店新开,采尽天下珍奇药材,买不着的药到本店来买,治不好的病上我泰和堂来。专治伤痨鼓膈、狗咬蛇毒,不但能治疔疮走癀,人死七天还可号脉!”

招告一挂不打紧,惹出连天祸来临。

什么连天大祸?本镇南街有个陈百万员外,娶上三房妻妾,才生到一个独子叫陈龙。陈龙三岁有个阎王关难逃,阳寿一到,阎君出票,一命呜呼。

员外躁得肝肠断,三个院君泪哭干。

陈员外的两个安童上街到棺材铺替这“讨债鬼”买棺材的,路经泰和堂门口,只听三三两两的人在讲:这个药店的先生本事好哩,能治各种无名肿毒,人死七天还能号脉。

安童听了这奇闻,不买棺材就转家门。

将身来到高楼上,禀告员外老大人。

陈员外忙问:“真有此事,你在哪听说的?”“不假,是一众市民在泰和堂药房门前看招告说的。”“如此,真是苍天有眼,我不该绝后,小儿有救。你们赶快动手,把小龙用困匾抬了去。”这下,安童把陈龙的尸体抬了往泰和堂跑,陈员外夫妇跟在后面哭嚎啕——

“菩萨把我儿救回生,重香重烛谢灵神。

药店里先生把我儿救还魂,金匾高挂谢恩人。”

急急行来急急奔,哭哭啼啼进店门。

卢功茂一看,眼睛发暗。这个人病重哩,怎抬得来的,哭得来的。伸手对被窝里一摸,身子挺硬,像块冰棍,手对外缩总缩不及,放趟子就对后堂上跑。“霍氏,不得了,人家抬一个呆货来!”“不要慌,让我去望望。”霍氏来到前堂,把死尸盖的被褥掀起来一望,这小子眼珠落膛,脸上蜡黄;皮肉还能推得转,鬼使捉他还不曾走多远,可以追得打转。哎,她毕竟是仙女临凡,追魂不难。她转身到药柜里找呀找,找到一种三世还魂草;翻呀翻,还有七世追魂丹;两药煎成汤,一直追到鬼门关。把陈龙的牙关撬开——

灌上一口汤,眼睛有点光。

灌进二口汤,睁眼看爹娘。

灌上三口、四口汤,轻轻说话响琅琅。

员外喜得心花放,院君叩头谢上苍。

陈员外儿子得救,喜不自胜。回去请了一班道士一班僧人,诵经拜忏,超度先祖,重谢神明。

又作金字大红匾,“妙手回春”谢先生。

不提陈家多高兴,再讲地府一段情。

一班鬼使凭票将陈龙捉到鬼门关,坐下来吸袋烟,聊聊天,好进关交差的。谁知眨眼之间,不见陈龙的鬼影,差使们立刻就往原路上追。阴风闪闪,经过泰和堂门前,只见陈龙苏苏醒醒还阳。原来捉人的票子,被陈员外家堂宅神收去了,手上没票,不能捉人,只好气塌塌回转向阎君禀报。五殿阎君一听,大吃一惊:“泰和堂竟有如此妙药,把我们捉来鬼魂追了打转!”再掐指一算:“啊,泰和堂药房是药仙童子和九天仙女开的,这就奈他不得了。”

五殿阎君站起身,奏与玉皇大天尊。

玉主,如今阳间没有死来只有生,我这阎君也做不成。

玉主说——

阎君又不舞弊,地府不错捉人。

如若容他乱追魂,转轮王从此就无营生。

玉主发怒说一声,玉磬三响召仙人。

八位仙人听到玉磬一响,连忙来到御宰台前,站立两边,齐道一声:“天主在上,召徒何事?”玉主说:“凡间有一泰和堂药店,是药仙童子卢功茂开设、九天仙女霍千金施药。她在凡间滥施灵丹,与地府阎君作对,闹得凡间不死只生,阴阳轮回受阻。你等是龙华会上的弟子,百般仙法随身,有谁愿去破她的法,砸她的店,收伏他们还本修身,以解阴阳之结。”其中铁拐李逞凶,争先贪功:“玉主,我去,我去,用我的铁拐杖,砸它个稀巴烂。”吕洞宾说:“拐先生甭夸海口,甭去现丑,你晓霍千金是多深的道功?”其他六位仙人说:“吕大仙说得对,你这拐手舞脚不是她的对手。”玉主说——

“拐李先生你不要争,纯阳老祖下凡尘。”

吕洞宾身坐银鬃马,肩背青锋剑,一变二变,变作白面书生模样,来到泰和堂药店。哈口仙气,把宝剑化作百两黄金,对手上一托,往柜台上一搁:“卢先生,到你宝号买一剂药。”“可有药方?”吕洞宾假意在袖管里摸一摸,又在衣袋上拍一拍:“啊呀呀,我这人性子急躁,作事毛糙,怎忘了带药方。”“可记得是哪几样药?你说,我用笔录下来。”“先生,这我记得,一共六味:是顺气散、消毒丸、和气子、养命丹、长生草、义沉香。”卢功茂拿药方对镇木下一压,进去翻箱倒笼寻药,找了半个时辰,也找不到六味奇药,但又舍不得这百两黄金,就借口说:“客官,对不起,这些药是我家管账先生收的,今天他外出要账,不在店里,你如不急用,明天来拿吧!”吕洞宾拿百两黄金放柜台上敲一敲说:“黄金留给你收好,明天来取药。如若明天——

交不出这六样药,要砸烂你的店招牌。”

吕洞宾一走,卢功茂上楼对霍氏发火:“霍氏,你多手多脚,乱动我堂里的药,客人立等要,我翻箱倒笼总寻不到,你把它放哪去了?”霍氏问:“你这无名火向哪个发?也不说说清,哪个买,要哪些药?”“呶,刚才有个白面书生,身带百两黄金,要买这方子上的六样药。”霍氏看了看药方问:“他人呢?”“人被我回走了,黄金交在店里,我约他明天来取。他还说——

明天交不出这六样药,要砸烂我们的店招牌。”

霍氏说:“明天你在后堂,我上柜台去卖给他。”“什么,你去卖给他,不能,不能,我不爱这个臭财!”“你不要存鬼心,我肯卖给他?你愿我还不肯哩,我去把几句话他!”

东天日出宝莲开,主仆二人上柜台。

霍氏扮作女店主,梅香堂内当听差。

吕洞宾一早来到泰和堂,马对樟树上一系,回头见两个女子在店内张罗。吕洞宾是八仙中有名的贪色大仙,一见那霍氏窈窕之身,绝色之貌,一眼不眨盯住这位女神。心想:她是妲己转世还是西子再生?正在那想入非非神颠魂倒的时候,霍氏喝声:“呸——

你这油头小光棍,清清早起闯上门。

眼不眨来气不伸,莫非是花痴失灵魂!”

吕洞宾听她一喝,倒受一吓,这才想到是来买药的——破法的。“哎,我是昨天来宝号不曾买到药,店主约我今天来取药的。不过,昨天是一位男老板,今天怎是你女主人,所以我不敢冒认,又不便动问,故而多看了你几眼。”“啊,我当你是油头光棍,走错家门,上门相亲的呢?相亲么也不要相你的姑奶奶。昨天的男老板是你姑奶奶的东君!”“呀,犯了充军?一夜之间他犯了什么罪就罚充军!”“你把耳朵拉拉长,听听清,不是充军,是东家之东,夫君之君,是你姑奶奶的夫君!”“哦,是你的夫君,他今天怎不来店里?”“唉,别提了——

今宵睡到二三更,犬儿叫得不绝声。

乒乒乓乓敲店门,只道是海盗上岸抢人参。”

“挨抢掉多少人参?”“不是海盗上门,是——

一顶轿子两部车,接我的先生上东沙。”

“东沙人请他去做什么?”

“东沙地方灾难多,家家户户要医脓窝。”

“他可曾对你说,我有百两黄金存给他,今天来取药的!”“有这话的。我问你,这毛病是你家哪个害的?”“是我娘害的。”“害的什么病?”“她呀,害的稀奇古怪病——

一月不吃撑心饱,连吃五顿腹中饥。

三伏炎天要烘火,数九严冬不着衣。

又不是个鬼毛病,天上人间没药医。”

霍氏说:“讨债鬼,这毛病不是你娘害的,是你没有人生父母养的人说的梦话!”“你说我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可有哥弟?”“我又不是独杆子。”“你可有妻室?”“我又不是光棍。”“你可有儿女?”“我又不是绝下代。”“你家可种田?”“我又不吃街沿石。”“来呀,要的六样药总有了。

孝顺父母顺气散,兄弟相亲消毒丸。

妯娌和睦是和气子,田中五谷是养命丹。

生男育女是长生草,贤良妻子是义沉香。”

吕洞宾说:“不啦,百两黄金就买你这几句话?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哩,我买东西喜欢饶饶刮刮的。买酸醋要饶酱油,买鞋子要饶楦头,你还要饶四样给我呢!”“好的,你说出来我饶给你。”“我要天上的三分白、一点红、悬空挂、锦包龙。”“好,你听着——

东天放毫三分白,日落西山一点红。

北斗星辰悬空挂,乌云一裹锦包龙。”

“不,不,我要饶仙人中的……”

“你要饶仙人的?好,我饶给你。”

吕洞宾脸上三分白。

“不好,她认得我的。”连忙把脸转过去面向外。

“讨债鬼,你可是没脸见姑奶奶,把脸背过去?”“不,我是看你对门豆腐店的驴子把磨子磨翻了。”“说你的梦话,只有驴子磨拐脚,没有驴子转翻磨子的。别扯淡,把脸转过来,我饶把你!

锺离脸上一点红,拐李葫芦悬空挂,采和花篮锦包龙。”

“不饶仙人,我要饶古人。”

“刘备脸上三分白,关公脸上一点红。

张飞拖刀悬空挂,赵云救主锦包龙。”

“不饶古人,我要饶女人。”“好的,饶把你。”“饶把我,要打打包袱跟我走!”“呸,你想总不要想,姑奶奶饶几句话把你。

我花粉搽脸三分白,胭脂涂唇一点红。

耳戴金环悬空挂,怀中抱子锦包龙。”

“我不饶女人,要饶男人。”这时,正巧有个上街卖草的瘌痢头男子,挑一担麦草从药店门前经过。霍氏招招手:“卖草的你过来。”这瘌痢头还只当买他的草哩,就放下担子赶紧走过来问:“可是买草?”“过来,我对你说句好听的话。”瘌子只当这小姐替他做媒哩,赶快把头伸过去听话。霍氏手又速,脱去瘌子头上的帽,用指甲猛力一抓,瘌屑子往下乱飘,鲜血往外直冒,瘌子痛得眼泪珠抛。霍氏说:“讨债鬼,我饶把你。

瘌屑子飘飘三分白,冒出血来一点红。

两滴眼泪悬空挂,结好瘌疤锦包龙。”

瘌子说:“好的,好的,你拿我瘌子开心,这世里总甭想嫁到好男人!”霍氏连忙打招呼:“瘌先生,对不起你,我来用药替你医。这叫瘌有瘌疮,我有秘方,三钱雄黄,四钱地黄,医好瘌疮,头发长得乌黑发光。

满头乌发黑茵茵,辫子拖到后背心。

壁虎子忙来把媒做,织布娘子家去招亲。”

瘌子一听笑颜开,挑起草担就上街。

“讨债鬼,你可服输?”“服输?我还要饶长翅的、会飞的。”“啊,我饶给你:

喜鹊身上三分白,鹦哥嘴上一点红。

黄鹰展翅悬空挂,画眉登窝锦包龙。”

“我不要飞的,要饶树上长的。”“要树上长的?好,你听着:

梨花开放三分白,桃树花开一点红。

柿树结果悬空挂,石榴结子锦包龙。”

“不,我不要果树上的,要饶菜园里的。”

“萝卜花开三分白,苋菜出世一点红。

黄瓜豇豆悬空挂,茄子结得锦包龙。”

“我不要地上的,要饶长在地下的。”

“蒜头身上三分白,生姜芽上一点红。

山药牵藤悬空挂,百合瓣子锦包龙。”

“饶了地下的,我还要水上的。”“好,饶给你。

乌菱花开三分白,荷花出水一点红。

结起菱角悬空挂,莲籽结得锦包龙。”

“讨债鬼,你可还要饶什么啦?”“要。还要饶四样:大如天,软如棉,甜如蜜,苦黄连。”

“父母双全大如天,足头登妻软如棉。

怀中抱子甜如蜜,老来丧子苦黄连。”

“还要饶——明如镜,理不清,硬如铁,辣如姜。”

清官断案明如镜,赃官审事理不清。

弟兄作对硬如铁,后母之心辣如姜。

吕洞宾说:“心狠手辣的后母我不要,我要千个眼、一条心、悬空挂、放光明这些东西哩。”“好,饶给你拿着它早点死走,不要蹲我这里害我!”

“灯笼圆圆千个眼,蜡烛圆圆一条心。

手提灯笼悬空挂,肚里点火放光明。”

“讨债鬼,外面时光不早,肚里不饱,饶给你一盏灯笼火,好早点死走了!”吕洞宾难不住霍氏千金,心想要走,又怕回去不好向玉主交差,就在那眼睛白翻白翻,嘴里哼哼唱唱——

“天上飞只大鹏,地上长棵梧桐。

梧桐旁边站个关公,手里拿了一本《中庸》。

上写: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接着他就说:“啊,我还要饶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旁边站的古人,还要在读古文!”

霍氏说:“这有何难,饶给你:

天上飞只大鹤,地上长棵紫竹。

紫竹旁边站个鲁肃,手捧一本《大学》。

上写:君子贤其贤,小人乐其乐。”

梅香在旁看不惯这死皮赖脸蛮缠不走的吕洞宾,就说:“我也饶一件给你,让你早些滚走!”吕洞宾说:“呀,你饶给我也要的。”“我饶给你?不要头想尖了戴笔套,饶一群蚂蚁给你——

天上飞的蚂蚁,地上长的枸杞。”

吕洞宾说:“蚂蚁怎么能飞?枸杞算什么东西?”

“你这卵生,真是没有爹娘传教的东西,长翅膀的蜂蚂蚁不会飞?枸杞不是好药材?还亏你出门来买药哩!”“好、好、好,算你说得对,再往下说。”

“枸杞旁边站着我的表弟。”

“你的表弟,还算古人?”“怎不算古人?他害鼓胀病死的,人死了就叫‘作古’,怎么不算古人!”“好,就算是古人,他怎样?”

“手里拿了一张田契,上写:田不起租,钱不生利。”

“这田契上写的田不起租、钱不生利怎么可算是古文?”霍氏接口说:“你翻开四书五经看一看,这书上可有这八个字!”

吕洞宾破不了霍氏的法,甩上马背想脱身。

缰绳一勒,马头一抬,“噼叭”一声,屋檐上瓦片挨马头撞摔下来。吕洞宾晓得不妙,就先发制人,抄在霍氏前头说:“你这倒头霉瓦,撞坏了我的宝马,拿药店全部给我,也不够赔我的宝马!”霍氏出口:“呸,你这倒头霉马,撞碎了我的金瓦,把这霉马卖了,还不够赔我的金瓦!”吕洞宾又不曾说得过她,嘴里就扯淡,说些与正事不相关的话:“出门千日好,在家一时难。”“讨债鬼,你说颠倒了,只有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你既晓得出外一时难么,我站到现在,时光不早,肚里不饱,也该烧点东西我点点饥。”“你要吃什么,我叫梅香去烧。”“你虽去烧,恐怕还烧不出对我胃口的东西呢?”“你说出来,姑奶奶没有做不到事!”“我要吃二合半、二合半金花白米煮成七大碗饭,还要犀牛角、红嘴绿鹦哥、望月汤等一百零八样菜下饭。”霍氏说:“梅香,去烧给这个讨债鬼。”梅香说:“小姐,哪来有金花白米呢?”“你这个笨丫头,金花白米末是用白米与粟米一和煮出的饭就是金花白玉色呢。二合半、二合半,用半升米煮出的饭装进我家的蓝花碗里,这个碗外面是蓝漆,里面是白漆,碗口上是金漆,三七就是二十一碗,你叫他把脚上袜子脱下,扳扳脚趾头数一数,还多十四碗奉送给他。”吕洞宾说:“还有菜呢?”“菜呀,竹笋不剥壳,可像犀牛角;菠菜不去根,可是红嘴绿鹦哥;百页炒韭菜,一百零九样,多几样譬如舍狗吃。

萝卜切片烧一碗汤,你望一望,汤内可是明月亮。”

吕洞宾听了把眼瞪,哑口无言不作声。

将身跨上银鬃马,回转天宫再定章程。

身子对马背上一伏,一只脚踏在鞍上,一只脚荡在鞍下,灵机一动,又问:“小姐,你知我是上马还是下马?”霍氏一见,难哩,说他是上马吧,他一只脚往下一踏,就是下马;说他下马吧,他将身对马背上一甩,就是上马。”霍氏眼珠一转,计从心来。立刻从柜台里跳出来,一只手对门梆上一搭,一只脚对户槛上一踏,一只脚提腾空,欲走不走:“讨债鬼,你知姑奶奶送不送你?”吕洞宾想,如果说送,她将脚往门里一缩,是不送我;如果说不送,她双脚走出门外,又是送我。

吕洞宾在那转不过弯,横也难也竖也难。

只因霍氏道功深,我还差她二三分。

将身甩上银鬃马,打马加鞭转回程。

吕洞宾来到御宰台前拜见玉主。玉主问:“卢功茂的药店砸掉了吗?“玉主哎,我用尽心计,磨破嘴皮,都拾不到她的漏脚,真是拿她没办法,哪有理由可砸!”玉主说:“我料你破她不得。讲讲辈份,论论道功,你是八仙,她是九仙,差她一仙;你见了她那种美貌,神魂一飘,又失落了一仙,就剩七仙;这七仙要降伏九仙——

只有惊动众仙神,泰和堂药店才砸得成。”

玉磬三响,玉主拿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三八二十四仙,统统召到御宰台前。玉皇大帝到王母宫向王母娘娘借了一根璧玉金丝带,叫二十四位仙神在金丝带上各呵一口气——

二十四位神仙炼成七彩金丝带,交与洞宾下凡尘。

洞宾奉主令,二次下凡来。

要将盐化卤,才回御宰台。

吕洞宾悄悄来到泰和堂门口。霍氏问:“讨债鬼,你怎么又来了?舍不得这百两黄金么,姑奶奶还给你。喏,拿了去,君子不爱狗财!”吕洞宾说:“不,我刚才在北街绸缎店买到一根杭州丝带,你小姐倒是有才有识的人,特地送来给你品赏品赏。”霍氏一望,五彩发光;用鼻一闻,喷脑真香,爱不释手:“讨债鬼,这杭州丝带买给哪用?”“不瞒你说,是买给我高堂老母用的。”“啊,你把我当作高堂老母?好,姑奶奶就领受我儿一片孝心了!”说着,拿七彩金丝带对腰间一系,就中了吕洞宾的诡计——

一根丝带裹上胸,就不知几时寒露几时冬。

吕洞宾“格格”一笑说:“小姐,我们言归言,嬉归嬉,丝带送给你没关系,还要饶四样药给我哩。”“哪四味,说出来我饶给你。”“你听好——

子夜北天阴,无脚能爬行。

日落西山下,合家守清静。”

霍氏一听,两眼白翻,不像以前出口成章,能立时回答。她想不出答不上,就到药柜上去翻罐头,倒瓦壶,开抽屉,查账簿,找来找去也查不到这四样药。她急得没法,拿一百两黄金对柜台上一甩:“将黄金拿去,不做你的生意!”吕洞宾说:“没这么容易,前天我们讲生意的时候,是腌菜烧咸粥——有言(盐)在前的。我若在店里查到这四样药你怎说?”“你能找得到,我永世不吃药店饭——

砸掉招牌关关门,打打包袱走空身。”

“此话可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决不食言。”“好,我来还你:

子夜北天阴,只见‘南天星’。

你店内可有‘南天星’?”“有,不多了。”“无论多与少,只要有就行。

无脚能爬行,原名是蚯蚓。

你店内可有‘地龙’,原名叫蚯蚓。”“有,我没有找到。”

“日落西山下,‘当归’自门庭。

‘当归’可是药?”“是药,我头脑糊涂,记不清楚了。”“还有一样,你可能也忘了——

合家守清静,‘合欢’夜休(修)心。

小姐哎,你在堂上乱施药,扰得阴阳不太平 。

如今当归原本位,脱开红尘办修行。”

霍氏一听像失了魂,默默无言不作声。

吕洞宾拿百两黄金对剑鞘里一塞,仍旧变作一口青锋剑,抽出来劈他的招牌砸他店——

乒乒乓来乒乒乓,药店打得直隆通。

从此凡间觅不到回生草,生生死死照常行。

卢功茂吓得没主意,连忙整整衣冠,掸一掸身上的灰尘,走上前去——

双膝跪在平阳地,愿陪师父办修行。

柜台改作佛台样,朝朝夜夜诵真经。

修功修德修前程,太白星君得知闻。

将身来到鸠桥镇,把他们夫妇带动身。

御宰台前脱凡胎,玉皇面前讨封赠。

封他们药王并药尚,掌管九殿地狱门。

朱明春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目连救母宝卷

诗曰:

屈指光阴似掷梭,杀心不死意如何。

风魔尘世终成幻,好把玄机细琢磨。

又曰:

莫言我佛远西天,想见西天在眼前。

问路暌违十万里,成功欲得似云烟。

真香举起来,登坛把经开。

大众静心听,降福又消灾。

一炷真香举起来,登坛说法把经开。

在堂大众静心听,降福延寿又消灾。

昔日南都关西有一员外名叫傅相,自幼修行,娶妻刘氏,名叫青提,未曾生育。员外一心向善,持斋念佛诵经。一人独造万缘桥,建造万佛堂,因聚集众僧,故称僧馆。又造了放生池,使善男信女买鱼放生,斋僧布施,广结良缘。有一天,员外来到门外,看见人家在田里挖萝卜,忽然来了一个老和尚,要化萝卜充饥,傅员外说:“不妨,你只顾吃,我来把钱。”这和尚拿起萝卜来就吃,洗也不洗,傅员外说:“僧人师父,这萝卜不洗,上面有泥,怎好进嘴?”那和尚说:“员外呀!

多谢员外老善人,布施萝卜与贫僧。

若到河边去洗净,无常一到吃不成。”

员外说:“懒和尚,洗萝卜这点时间总没有啊,你现在就死啦!”说罢,只见和尚刚把一根萝卜吃完,即倒地身亡,对下一困,气也不“吸”。当时惊动乡邻总甲,多少人总来看,傅员外说:“僧人啊!

可惜年迈老僧人,不知你宝刹哪山林。

你不在庙内看经卷,为何单身出外行。

既知自己寿延到,何不在家等归阴。

今日死在众人面,连累大家吃一惊。”

众位乡邻说:“傅员外,这和尚大概是来向你斋化棺木的,你不如做做好事,买棺入殓,把他殡葬掉吧!”傅相员外连忙吩咐安童,

大大沙方买一口,做个收尸入殓人。

自家田里挖个坑,栽松植柏造坟茔。

员外睡到半夜,只见那和尚走到他面前,傅相说:“和尚,我已买棺殡葬,你又来做底高?”和尚弯腰奉揖说:“员外呀!我是来谢你的,一谢员外,二谢夫人。”说罢,不见和尚的踪影,只听丫环来报,说院君生了一位公子。员外一听,喜之不尽,啊呀,刚才那和尚想必是来报胎的,这和尚为化萝卜而来,我帮小员外取名用罗卜吧!

员外替儿取乳名,就叫罗卜小官人。

员外当时连忙烧香点烛,谢天谢地,谢谢家堂圣众,东厨司命,又谢三代宗亲、祖宗亡人。

员外点烛把香焚,拜谢如来佛世尊。

孩子取名叫罗卜,寄名称为目连身。

一天,有两个和尚来到员外家中,傅员外连忙迎接,“请问二位高僧,法号叫底高?”那和尚说:“我叫有缘,师弟叫遇缘。”

员外一听心欢喜,有缘人遇有缘人。

员外忙叫丫环将院君请到高厅,当时摆下香案,僧人登坛说法。僧人说:“员外呀!

人生难得今生得,贵子难生今已生。

明师难遇今朝遇,佛法难逢今日逢。”

员外一听,哈哈大笑,“今遇良师,顿觉醒悟,还望高僧指点。”僧人说:“员外呀!

人生在世不能长,花酒丛中没主张。

百岁英雄如晓露,一生豪杰似朝霜。”

员外一听,不错,英雄豪杰,荣华富贵,田园产业,就是家财万贯,又有何用处?难买生死轮回!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纵有妻妾难代死,那有儿女替娘爹。

万贯家财带不去,一双空手见阎王。

劝君及早寻门路,修行办道上西方。

员外说:“夫人,我听了两位明师的教诲,我们不如修行办道吧?”刘氏说:“好格,就遵师父的指点。”当即焚香点烛,跪倒尘埃,发下宏誓大愿。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若开斋并破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两位僧人见他们发宏誓大愿,当即辞别而去。再说员外夫妇二人,道心坚固,日夜修行。

朝朝诵念弥陀佛,夜夜诵读《金刚经》。

修行不论年和月,桃红柳绿算一春。

苦苦修行九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员外在修行之时,广积阴功,大做好事,起了佛堂两座。一座叫斋馆,一座叫三官堂。整天诵经拜佛斋僧布施,修桥补路,广结良缘。有一天,员外忽然觉得修炼圆满,说:“夫人哎,你叫孩儿过来,我今朝要归天去,家中留下的三千贯钱,一千贯给你们烧香念佛,一千贯与你斋僧布施,还有一千贯留给我儿日后经营买卖,以谋生路。今有道书一封与你母子二人,千万叮咛,切不可开斋破戒!夫人哦!

开斋破戒罪孽重,永堕地狱不翻身。

虎狼伴中参大道,刀枪林里也修行。

任他钢刀头上漫,死也不开酒和荤。”

员外语言未了,只见异香满室,莲坐腾空,员外乘鸾跨鹤,白日升天。有金童玉女,手执长幡宝盖,把傅员外迎入天堂。

傅相功成升天去,西天佛国伴世尊。

再说刘氏和罗卜悲痛不已,请了僧人做了七天道场,功课圆满。罗卜说:“亲娘,孩儿要出家修行,母亲在家修行办道,生活上有安童使女服侍,父亲曾一再叮嘱,千万不可开斋破戒。”刘氏说:“孩儿呀!你年纪太轻出门我不放心,你就在家修行,不也是一样的呀?”罗卜说:“亲娘哎!

孩儿出家去修行,母亲大人放宽心。

我皈依三宝心不退,道心坚固奔前程。

伏望母亲多保重,真心实意办修行。”

且说罗卜辞别母亲,身边带了散碎银子,作为盘缠。

路上行程几天整,报恩寺到面前呈。

罗卜来到报恩寺,投奔师父办前程。

寺内的主持僧名叫来果,收了罗卜为徒,削发皈依修行办道。下文再表刘氏青提一人在家诵经念佛,虽有安童使女服侍,但也觉得孤单。一天,她的胞弟刘贾来到三官堂,会见姐姐,刘氏一见,欢喜不过。

二人行过家常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刘贾说:“姐姐,我多时不曾到你家来,家里怎变了样子?”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佛受香烟。

“罗卜呢?”“他出家修行去了!”“啊哟!姐姐,人生在世,穿吃二字。孟子说,‘人至七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你家有万贯家财,不去消受,也枉活一世,何不吃鱼吃肉,贪贪嘴福。姐姐啊!

地狱门口酒席稀,有吃有穿是便宜。

不信打开棺木看,两眼黄沙一口泥。

万贯家财不去用,活在世上有何奇。

修道之人牛毛广,成道之人麟角稀。”

刘氏说:“兄弟,此言错了。圣人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圣人有恻隐之心,上帝有好生之德,为人何不从善呢!”

肉字底下不关门,翻来复去人吃人。

十字街头人吃犬,乱场坟内犬吃人。

今生吃它十六两,来世还他重一斤。

刘贾说:“姐姐,我家附近有个陈道人,随师护法,吃斋念佛,到七十岁还开了斋戒,又有一个马道人,讲经说法,做人之师,替人家报本酬恩,到八十二岁还破了戒,世上有多少人吃斋能到头格?我劝你还是开了罢!”刘氏青提嘴里不说,心中暗想,这些话总是真的,我如若不听,到后来再开斋,岂不被他耻笑!罢了!

初吃长斋不担忧,惟恐吃斋不到头。

有朝一日破了戒,千日功德一旦丢。

刘氏被兄弟说动了心,随时叫丫环带了散碎银子到街坊买了鱼肉酒菜,一面招待刘贾,自己也就开了斋戒。以后杀猪宰羊,只图口腹,不顾生灵的性命,吃下来的白骨堆在后花园的枯井里,只顾一时欢乐,哪顾罪孽深重。

刘氏青提作孽深,开斋破戒杀生灵。

羊羔美酒朝朝乐,再不思量诵经文。

再说目连在报恩寺修行,听人家说到他母亲已经开斋破戒,很不放心,随即禀告师父,决定回家看个究竟。这消息传到家中,刘氏一听,心里不定,连忙吩咐安童梅香,打扫佛堂,烧香点烛。

目连心中不放心,拜别师父转家门。

一路美景无心看,自己门到面前呈。

目连来到家中,先拜母亲,然后参拜圣相,烧香点烛。

二人经堂来坐定,用茶解渴细谈论。

目连开口将言问,母亲在上听原因。

人家说你开斋戒,不知果有这事情。

刘氏说:“孩儿,决无此事!这总是左邻右舍,着不得说淡话,搬是非,想挑拨我母子不和。当年我们都发过宏誓大愿,我哪不懂哎!

吃吃素来再开斋,南牢拖到北牢来。

十八重地狱苦难挨,来世只好投狗胎。

你今如果不相信,赌个毒咒我儿听。

为娘如果开斋戒,立时三刻见阎君。”

只说赌咒不作准,谁知遇到恶时辰。

哪晓日游神、夜游神闻听此言,连忙奏与阎君得知,“刘氏青提论寿命尚未满贯,只因她开斋破戒,制造谎言,罪孽深重。”阎君出了勾魂票,打发无常小鬼、牛头马面带了麻绳铁索、铜枷铁锁,速速捉拿刘氏青提,魂归地府。

无常小鬼前头走,牛头马面后头跟。

阴风惨惨来得快,捉拿刘氏命归阴。

牛头马面用马叉一捣,刘氏对地下一倒,眼睛一闭,鼻子里没气。

刘氏倒在地埃尘,七孔流血丧残生。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茫茫见阎君。

阎君吩咐将刘氏打入血湖池中受苦。牛头马面用铁链子锁住刘氏,背到湖边,无常小鬼将刘氏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此时天色已晚,只见血湖池中红浪滔滔,尽是血水。坐在血湖池里的女妇人,个个赤身露体,浸在血泊之中,嚎啕痛哭。刘氏问众人:“我等身犯何罪?为底高要在这血湖池中受苦?”那妇人说:“你才来不晓得,我说把你听。

未曾满月堂前进,触犯家堂列位神。

未曾满月灶前蹲,触犯东厨司命君。

河里洗涤污秽物,触犯水府众龙神。

又将不净衣裳晒,触犯天宫日月星。

只因在生作下孽,血湖池中受苦辛。”

众妇人正在诉说,忽听谯楼更鼓已响。

耳听谯楼更鼓响,妇人在血湖哭五更。

一更里苦难挨,泪满腮,血湖池内哭哀哀。

痛伤怀,浑身皮肉都浸坏。

思想在生日,身怀六甲胎。

面黄肌瘦身体衰,谁知死后还有害。

儿不来救母,怎能够消灾。

我的天,阿弥陀佛,悔不当初早持斋。

二更里苦难忍,泪纷纷,血湖池中冷冰冰。

血水深,浸得皮破血淋淋。

思想在生日,孩儿要奔生。

抽筋拔骨痛难忍,谁知死后还有罪名。

儿不来救母,怎能得超升。

我的天,阿弥陀佛,,谁来救我命残生。

三更里苦难推,眼泪垂,血湖池里哪好睡。

痛伤悲,身上疼痛受大罪。

思想在生日,吃尽儿女亏。

生病作难费心扉,谁知死后还有罪。

儿不来救母,插翅也难飞。

我的天,阿弥陀佛,指望替娘来赎罪。

四更里痛断肠,泪汪汪,血湖池中苦难当。

好凄凉,赤身露体受波浪。

思想在生日,为儿多烦忙。

何曾吃到安逸汤,谁知死后遭灾殃。

儿不来救母,怎能上天堂。

我的天,阿弥陀佛,望儿搭救老亲娘。

五更里苦难熬,泪珠抛,血湖池里多心焦。

不肯饶,肚中饥饿哪知道。

思想在生日,养儿防身老,清明时节纸钱烧。

儿不来救母,怎得好脱逃。

我的天,阿弥陀佛,几时能出血湖牢。

且说夜叉小鬼奉了阎君之命,将刘氏青提解押到重重地狱受苦。刘氏这时想到在生之时,曾杀害生灵,只说无妨,谁知到了阴司,竟受此大罪,我夫修行,已上了天堂,为妻造孽,今入地狱。现在是蓬头散发,裸头赤脚,短裤遮身,哭哭啼啼,寸步难行,叫一声亲儿,哭一声夫君,怨恨自己,当初在阳日三间不该开斋破戒,不信修行。今日懊恨已经迟了!

刘青提,在地狱,嚎啕痛哭,

悔不尽,从前事,错了人生。

在阳间,做女人,不懂道理,

杀生灵,害性命,饮酒开荤。

到如今,恶贯满,冤鬼讨命,

杀一命,还一命,不差毫分。

吃半斤,还八两,丝毫不错,

老阎君,他判断,不徇人情。

绳又捆,索又绑,铁枷锁了,

手又铐,脚又镣,寸步难行。

牛头打,马面拖,上天无路,

大鬼敲,小鬼捶,入地无门。

却说牛头马面将刘氏提到森罗宝殿,只见阴风惨惨,黑气腾腾,阎君上坐,两边是文武判官,手拿生死簿,下边是牛头马面、无常小鬼、夜叉狱卒,拿刀的、拿枪的、拿棍的、拿棒的,个个如狼似虎,杀气腾腾。阎君说:“刘青提,你在阳间,为何开斋破戒,广杀生灵?”刘氏说:“阎罗天子在上,罪妇听了我弟弟刘贾的谗言,他说食禄本是前生定,何必做鬼办修行,因此我犯下了滔天大罪,伏望阎君开恩。”阎君一听,重重大怒,即叫判官查阅刘贾的生死善恶。判官一查,“启禀阎罗大王,刘贾在阳间原是打僧骂道,诽谤佛法,十恶不赦之徒。”阎君忙出勾魂牌票,差了无常小鬼、牛头马面,捉拿刘贾归阴。鬼使们领了铁牌,阴风一阵来到阳间,南都关西地界,由当方土地带领一众鬼使来到刘贾门前。刘贾正在店中杀猪卖肉,牛头用马叉一戳,刘贾倒地,七孔流血,小鬼扣上麻绳铁索,把他的真魂带到阴曹地府。

阎罗大王不饶人,三曹对案审分明。

姊弟二人赖不掉,孽镜台上照得清。

刘贾罚去变畜生,披毛戴角去还人。

刘氏打入阿鼻狱,永堕三途不翻身。

下文单表目连见母亲死亡之后,连忙买棺入殓,殡葬造茔,将灵牌供奉在家,念经超度,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日夜思念,悲泪啼哭。

目连守孝伴灵床,啼啼哭哭念金刚。

“亲娘啊,寿缘结果归天去,不知母亲在何方。

亲娘啊,叫儿想得肝肠断,难止腮边泪两行。

三餐茶饭无心吃,想得孩儿面皮黄。

今生不得来相会,你在阴司我在阳。

想你音容如在世,眼前不见我亲娘。”

朝也思来夜也想,一夜哭到大天光。

睡在阳台想会你,惊醒南柯梦一场。

我恨这把无情剑,割断母子两分张。

你去一日远一日,孩儿想母路偏长。

亲娘啊,你在途中慢慢走,等我同过鬼门关。

只因养育恩难报,声声诉说哭断肠。”

却说目连孝顺双亲,母亲魂归地府,每日诵经超度升天,舍不得高堂老母,思想起来,眼泪汪汪。

恩深沧海原无量,且数十重报母恩。

一重恩,亏我娘,怀胎十月,

茶不思,饭不想,没有精神。

吃一样,怕一样,肚中饥饿,

这情景,想当初,苦了亲娘。

二重恩,亏我娘,临盆痛苦,

一阵疼,一阵痛,目眩头昏。

痛一阵,紧一阵,魂飞天外,

这苦痛,想当初,苦了娘亲。

三重恩,亏我娘,忍痛生我,

儿在腹,要奔生,摘娘心肝。

儿落地,母昏沉,咽喉气喘,

死过去,又还魂,苦了亲娘。

四重恩,亏母亲,将我抚养,

请瞽目,排八字,又取乳名。

未满月,出香房,污秽不净,

触犯了,众神明,苦了娘亲。

五重恩,亏母亲,洗尿洗屎,

晾尿布,烘衣襟,吃尽艰辛。

热难挨,冷难当,手指冻坏,

不怕脏,不怕臭,苦了亲娘。

六重恩,亏我娘,天天喂奶,

儿啼哭,娘心慌,挂肚牵肠。

顾我吃,顾我穿,一刻不忘,

把孩儿,当宝贝,苦了亲娘。

七重恩,亏我娘,精心喂养,

到夜来,抱着我,同睡同眠。

卧尿塘,被子湿,左右调换,

两边湿,睡娘身,苦了娘亲。

八重恩,亏我娘,替儿种痘,

防天花,出痧子,特别当心。

买鲜鱼,吃发物,牛痘才好,

办香烛,敬痘神,苦了娘亲。

九重恩,亏我娘,带儿顽耍,

教儿说,教儿行,处处操心。

给衣穿,给饭吃,注意冷暖,

看河边,看井边,苦了娘亲。

十重恩,亏我娘,送儿上学,

请先生,交学费,不惜银钱。

买新书,做书包,纸墨笔砚,

还要做,新衣裳,苦了亲娘。

实指望,父母亲,长生不老,

谁知道,我母亲,早见阎君。

哭得天昏并地暗,哭得日月不分明。

哭得八方愁云起,哭得天空雾气生。

且说目连一日想到,我父已经升天,不知母亲死后可曾往西天佛国?我不如到西天去寻访母亲。这遭,把衣服行李打成两个包袱,一头包经书,一头带了母亲的灵魂牌位,拜别左右邻居,吩咐安童使女看家,即便动身。

目连西天去寻母,肩挑经担就动身。

受尽风霜无埋怨,一心要报养育恩。

目连这个担子怎么挑法?把经卷放前面,又对不起母亲,把经文放在后面,又对不起佛祖。因此,只好把担子横过来挑。

担经在前亏了母,担母在前亏了经。

目连此时无摆布,横挑经担往前行。

且说南海观世音菩萨,早已晓得,说:“待我下凡试一试,目连寻母可有真心?”这遭叫龙女变个少女,自己变个年老婆婆,把半途之中的荒山石洞变作房屋。

目连一路朝前走,那肯耽搁片时辰。

看看日落西山晚,寻访住宿好安身。

目连看到前面有一户人家,便前去借宿。老婆婆说:“相公,你从哪道而来?往哪道而去?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目连又乃将言说,婆婆今且听原因。

我家住南都关西镇,目连就是我的名。

只因母亲身亡故,西天寻访母亲身。

老婆婆一听哈哈大笑:“哎呀!你来得正好!我老身只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一十八岁,欲要招婿为嗣,你倒是孝心之人,我特别眼热,你就招在我家吧?”连忙叫女儿出来相见。

目连一见忙摇手,婆婆说话欠思忖。

我今是个出家僧,怎好招在贵府门。

那少年女子见目连不肯,也来劝说:“相公啊!

夫妻本是前生定,五百年之前配成婚。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你不要到西天去寻母,就在我家配为婚。”

目连说:“千万不可!

叫声小姐要顾羞,莫要规劝把我留。

我要西天去寻母,你另找高门结鸾俦。”

观音老母见目连真心寻母,便说:“相公,你到西房安睡去吧!”目连来到西房,只见房中清清净净,香气扑鼻,摆式整齐,被褥清洁。目连因一路辛苦,有些吃力,所以十分好睡。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报晓又天明。

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身卧在山林。

目连醒来一看,不见房屋,自己睡在山洞里面,哎呀,昨夜原是仙家试探于我,连忙起身挑起经担又走。

朝行夜宿几天整,一条天河面前呈。

白浪滔滔水又深,天河阻隔不能行。

上面无桥不好走,水上无船不能行。

左思右想无可奈,只恨足下不腾云。

目连在河岸上焦急万分,“不要说天河阻隔,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说罢,纵身对天河中一跳,佛祖早已知道,连忙叫地藏能仁,替他脱过凡胎,渡到对岸。目连过了天河,上岸又走,远远望见灵山,耳听雷音,钟鼓齐鸣。

耳听雷音钟鼓鸣,灵山即在面前呈。

鲜花异草开满地,麋鹿猿猴处处奔。

目连来到雷音寺,参拜牟尼佛世尊。

目连跪在佛前说:“佛祖呀!我为了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特寻访到此,不知我父母现在哪里?”佛祖说:“你父现在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身边护法,你母因开斋破戒,造下孽障,现在地狱中受苦。”

目连听说痛伤心,嚎啕痛哭放悲声。

只望母亲有好处,谁知地狱受苦辛。

空养孩儿成何用,未曾报答我娘恩。

哀求佛祖生慈念,赐我佛法救母亲。

佛祖说:“目连哎!你母作孽深重,难以赦免,念你乃是孝心之人,我这里赐你钻天帽一顶、腾云鞋一双、袈裟一件;还赐你摩诃钵一只,内有水有饭,可与你母亲充饥;还有九环禅杖一根,你到阴曹地狱,只要轻轻一点,地狱就会开门。”

目连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领了宝物朝前走,拜谢佛祖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鬼门关到面前呈。

狱主说:“你是哪方来的圣僧?姓甚名谁?有何要事?”

目连又乃将言说,狱主今且听原因。

我姓傅名叫目连僧,自幼出家诵经文。

来果师父传道法,修到虚灵最上乘。

狱主说:“你是高僧,我问你哪里道报芽?哪里道开花?哪里道结果?哪里道归家?”目连说:“我说来你听!

投拜名师道报芽,参透三关道开花。

明心见性道结果,佛祖赏赐道归家。”

狱主说:“果然是个真僧。小师父到此,有何贵干?”“啊!只因我母亲亡故,特来寻访。”“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叫刘氏青提。”“哦!有的,不在此处了,前日与她的胞弟一同起解去了!”目连说:“狱主,此处叫什么地方?”“此处是阴阳交界,名叫鬼门关。”

鬼门关上冷凄凄,孤单独自无所依。

丢开家中儿和女,离别枕上妾和妻。

多少亲朋和好友,今朝到此各分离。

目连向前看见一座高台,一面明镜有盘篮能大。这里叫孽镜台,人在阳日三间,行善作恶,只要一照就看得清清楚楚。

孽镜台,镜高挂,照人一世,

善与恶,功与过,不差毫分。

这一照,任凭你,铜嘴铁舌,

辩不过,赖不掉,如影随形。

孝男子,善女人,来到冥府,

阎君爷,下森罗,亲自来迎。

不要上,那高台,容颜返照,

自有那,贤孝光,透彻幽冥。

行善的,对照了,心中快乐,

在阳间,结善缘,吃素修行。

到此地,凶星退,吉人天相,

送各殿,游一遍,再转人身。

作恶的,锁上台,看他孽障,

在阳间,作恶事,件件记明。

不孝顺,忤逆儿,双亲不顾,

兄与弟,亲骨肉,视若仇人。

妻与妾,子与孙,抛弃不问,

争家产,夺田地,毫不留情。

谁知道,头顶上,神明记载,

藏镜中,等你来,对照分明。

罪过小,入四生,胎卵湿化,

罪孽重,下地狱,永不翻身。

目连说:“狱主,我奉佛旨前来寻母的,不知可有一个叫刘氏青提的人在此?”鬼使说:“有的,前日有个刘氏,蓬头赤脚,披枷带锁,被牛头马面用铁棒打得鲜血淋淋,从此经过,已起解走了!”

目连听说泪纷纷,嚎啕痛哭放悲声。

母亲在世持斋戒,哪个教她又开荤。

鱼肉岂能添寿命,今在地狱受苦辛。

只恨母舅心肠坏,连累母亲作孽深。

目连走过孽镜台,只见前面一座高山,仔细一看,此山全是破钱堆积起来的,名叫破钱山,这是阳间不信佛法之人,杀牲害命,饮酒茹荤,到临终之时,心中害怕叫儿女多用纸钱焚化,以送到冥府赎罪,哪晓纸钱一多,烧化不过,用棒一拱,钱总挑破了。

破钱山来破钱山,纸灰未过莫挑翻。

阳间挑碎破钱纸,阴司堆积破钱山。

破钱山有万丈高,鬼魂到此哭嚎啕。

任你烧化千张纸,罪孽难消半分毫。

阴司若受钱和钞,穷人总死富人逃。

要离地狱无边苦,阴功积德最为高。

目连问狱主:“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那刘氏被牛头马面,打得哭哭啼啼,已经起解去了!”

目连听说痛情怀,嚎啕痛哭放悲哀。

可怜母亲身受苦,为儿无法替娘来。

目连向前,看见一个亭子,四面敞开,有夜叉小鬼看守,两边堆些男女的衣服。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剥衣亭。人在阳间捉蛇捉青鸡,将它们斩头剥皮;也有打飞禽走兽的,去毛断脚,拿起来一杀,到街坊变卖钱财;或是自己杀戮,弄顿吃局,这种作孽之人到临终魂归地府,就要上剥衣亭。”

剥衣亭上罪鬼多,扯个扯来拖个拖。

你在阳间将它剥,今朝还复没奈何。

目连问道:“可曾有一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前天有牛头马面押解于她,一路之上,被打得鲜血淋淋,好不伤心,早已过去了。”

目连听说母受苦,不禁二目泪淋淋。

当时若不依母舅,今日那会受苦辛。

目连哭罢,再往前行,只见一池,上有冰山,下有雪地,罪鬼在里面被剥去上衣,冻得浑身发抖。目连问狱卒:“这是什么地方?”“这叫寒冰池。人在阳日三间,为非作歹,数九冬天,结伙打劫,杀害人命,死后要上寒冰地狱,另外还有在阳间不顾父母冷暖,有钱不肯救济贫穷的人,死后也入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冷气侵,为非作歹罪不轻。

有钱不肯来布施,自己穿得簇簇新。

一生吝啬无施舍,此种罪孽入寒冰。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有一个叫刘氏青提的妇人到此?”鬼使说:“有的,由牛头马面押解已经走了!”目连继续向前,看见前面一座高山,山上有无数公鸡,都是铜嘴铁爪。远远就听到鸡啼。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神鸡山,人在阳日三间,多用两眼偷情,常看淫词艳曲,日夜赌博。阎君说这种人的眼睛要他何用,死后罚上神鸡山,那些公鸡专啄罪鬼的眼睛,到来世就是投到人身,也是双目失明的瞎子。”

神鸡山下路途歧,铁嘴公鸡世间稀。

专吃人间偷情眼,单叼世上看郎眉。

淫词赌博贪玩耍,地理不明将人欺。

此等人儿归地府,啄瞎眼睛不能医。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个刘氏到此?”鬼使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棒打鞭敲,哭哭啼啼,起解去了!”

目连听到娘解去,不住两眼泪纷纷。

只恨母舅心肠坏,劝我母亲又开荤。

今日娘亲身受苦,使我心中如火焚。

孩儿若能将娘替,养育恩情报几分。

目连起程又往前走,看见一座庄院,内有栏杆分割,外有鬼使看守。中间有一个变身台,人到上面打个滚,就会变成猪羊猫犬、驴骡牛马。目连说:“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变牲所。凡在世间,做官的食禄不忠,贪污受贿,虐待百姓,处事不公。做百姓的不缴钱粮国课,做生意的不缴税金,并用大斗小秤,以假乱真,发财人,重利盘剥。还有种人说谎行骗或者赖人钱财,这些人死后,被罚到变牲所来,变成六畜,到阳间还债。”

前世负债不肯修,今生罚你变耕牛。

肩上挑了千斤担,后面还有皮鞭抽。

为人来世变畜牲,总因前世有原因。

为官不清多受贿,赖钱欠债不还清。

变牲所里无情面,披毛戴角去还人。

目连问:“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她被牛头马面锁着,一路敲打起解去了!”目连一面啼哭,一面向前,看见前面有一座油锅,只见鬼使将罪鬼对油锅里一撂,油锅里烧得千滚万突。

罪鬼油锅打个滚,只见白骨不见人。

目连问狱主:“这些人犯的什么罪?”狱主说:“只因在生之时杀害飞禽走兽,皮嘛一剥,肉嘛一镬,专弄吃局,只图口腹,到死后魂归地府,就要到油锅里受苦。”

只为生前作孽多,今朝不免下油锅。

只图嘴里滋味好,吃些猪羊鸡鸭鹅。

生前作下无边罪,死后哪有安乐窝。

目连问:“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已起解去了。”目连一路向前,只见前面一座血湖池。目连问:“他们为何在此受苦?”鬼使说:“只因这些人生前好酒色财气,死后便到此受苦。”

人生在世造孽多,不肯修心念弥陀。

多贪酒色并财气,不孝父母逆公婆。

目连听了十分叹息。

有目连,在血湖,十分悲叹,

都是些,在阳间,不好之人。

为女子,在家中,娇惯成性,

无三从,并四德,只顾争纷。

嫁出门,做媳妇,丈夫不敬,

打公婆,骂妯娌,恼恨乡邻。

倘有事,不随心,寻死作活,

欺叔伯,咒丈夫,不讲品行。

又好穿,又好吃,涂脂抹粉,

装成了,妖怪样,引诱他人。

全不顾,父母亲,丈夫体面,

无礼仪,无羞耻,有辱门庭。

有多少,好公婆,省吃俭用,

挣下了,产和业,留与子孙。

娶了你,这媳妇,浪吃浪用,

费家财,败产业,留下骂名。

有一等,无节妇,丈夫才死,

就勾引,风流汉,入室偷情。

叫丈夫,那魂灵,怎不切齿,

自然到,阎罗殿,诉说分明。

叫牛头,并马面,锁拿女鬼,

坐血湖,吃血水,永不翻身。

这些人,犯了罪,到此受苦,

男子汉,犯了罪,一样施行。

有等人,好吃酒,不顾礼义,

约三朋,并四友,终日醺醺。

酒醉后,信口谈,胡言乱语,

哪知道,醉后话,容易伤人。

甚至于,乘酒力,将人打死,

连累了,一家人,受怕担惊。

酒醒后,方懊恨,当初吃酒,

若戒去,可免了,今日灾星。

有一等,风流汉,广贪淫欲,

见好女,漂亮妇,就想奸淫。

用千方,和百计,勾引上手,

守节的,一时间,动了春心。

到后来,懊悔迟,,悬梁上吊,

败风俗,坏名声,丧了残生。

开始谈,答应她,百年偕老,

到后来,一场空,丧尽良心。

有等人,好钱财,一钱如命,

舍不得,做好事,济苦怜贫。

对穷人,放高利,重利盘剥,

一文钱,不肯少,哪问亲邻。

有了钱,造华堂,千间嫌少,

又谁知,金满库,一命归阴。

任凭你,财百万,难买地府,

反不如,在阳间,积德修心。

有等人,好赌气,肚量太小,

为小事,也争得,面目通红。

斗闲气,打群架,性命不顾,

丢妻子,抛儿女,哪顾双亲。

为钱财,来争论,行词诉讼,

打官司,告诉状,反用金银。

有多少,动气人,因气成病,

到后来,病一重,一命归阴。

劝世人,切莫贪,酒色财气,

免除了,血湖池,万苦千辛。

目连问狱主:“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狱官说:“有的,起解去了。”目连又向前行,看见一座高山,不生草木,石头上其滑无比。目连说:“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滑油山。凡人在世间,有钱不肯修桥补路,反偷铺路的砖石,走路乘车,不让老人,还偷佛前的灯油,这种人死后,必到滑油山受苦。”

阴司有座滑油山,滑油山上最艰难。

山高路陡坡又滑,寸步难行不可攀。

夜叉小鬼将棒打,跌跌爬爬怎上山。

目连继续前行,看见前面有一些罪鬼,有的被绑在将军柱上,用刀割去他的舌头,有的被绑在铁床上,破肚曹肠,挖出心肝。”目连说:“这些人身犯何罪?”狱官说:“这些人在阳间,有的造谣说谎,搬弄是非,有的则贪图口腹,杀生害命,到阴司,故受此罪。”

东家闲话对西搬,吵了宅神不得安。

清官难断家务事,轧破篱障狗来钻。

奉劝世人莫嘴谗,造下孽障像雪山。

阎君天子来判断,阴司破肚又曹肠。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她被牛头马面打着,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看见城池一座,城门上写着“枉死城”三个大字,里面有许多罪鬼。目连问:“他们犯了何罪?”狱主说:“这些都是冤魂或兵刃所伤,或水火所害,或气闷而死,或自尽身亡。这些鬼魂先收在枉死城内,待冤冤相报以后,再行发落。”

刀上死,绳上死,投河落水,

火上烧,阵上亡,总在此城。

吊杀鬼,扛木梢,沿路啼哭,

落水鬼,摸螺蛳,要讨替身。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位刘氏青提到此?”狱官说:“有的,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看见有一罪鬼被钉在夹板之内,头朝下,脚朝上,小鬼用锯子一锯两半。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小鬼说:“这叫锯解地狱。”“他们犯了什么罪?”鬼使说:“这种人在阳间惯用大斗小秤,买卖不公平,到死后罚他受此大罪。”

生意之中莫相争,秤平斗满要公平。

阳间做了阴促事,阴司锯解两分身。

目连问道:“可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那妇人被牛头马面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听罢很是伤心,上路又往前走,见前面那鬼使将一罪妇,压在铁板之下,榨得鲜血直流。目连问:“此人犯了什么罪?”鬼使说:“她在阳间惯贪淫欲,不能生男育女,死后罚她受此苦痛。”

铁板地狱苦伤心,榨压有罪女妇人。

贪淫好色多娇艳,不生儿女绝后程。

宗嗣不承为不孝,故到阴司受苦辛。

要免阴司榨压罪,养儿育女早修行。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又向前行,看见一座高山。山上有无数钢刀,刀尖头朝上,像春天出竹笋一样。夜叉小鬼背住罪鬼一只脚,扯住他一把发,对刀山上一甩,也有穿嗓格,也有穿膀格,也有穿胸格,也有破肚格。

满山遍野尸满地,鲜血淋淋好伤心。

目连问:“这些罪鬼生前犯了何罪?”狱官说:“有杀牛宰马的,也有造假药骗人钱财的,也有唆使诉讼的,也有骗人嫖赌的,死后便入刀山地狱。”

刀山地狱苦难伸,专对阳间刁滑人。

杀牛宰马作下孽,阴司地府不容情。

制造假药骗人钱,害人性命罪滔天。

唆使人家去告状,作下孽障大如天。

天年之后归地府,刀山地狱受罪愆。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有一个刘氏青提到此?”狱主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鲜血淋淋,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只见一个村庄,那里有七只恶狗,把那些罪鬼咬得血肉淋漓。目连问:“这些人生前犯了什么罪?”狱主说:“这些罪鬼,生前男女暗室偷情,谈论人家淫秽之事,怨天恨地,呵风骂雨,不敬神明,不惜字纸。”

恶狗村来恶狗村,恶狗村上步难行。

七个犬儿驴能大,个个抬头要吃人。

男人女人不正经,暗中来往结私情。

糟塌字纸罪孽重,死后就到恶狗村。

善人到此村中过,个个低头让他行。

恶人到此村中过,浑身咬得血淋淋。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一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那妇人被牛头马面打得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只好再向前行,看见夜叉狱卒,将那些罪鬼,剥了衣衫,放在碓臼里舂,舂得粉身碎骨。目连说:“这些人在阳间作了什么罪孽?”狱官说:“他们在阳日三间,掘人家坟墓,将尸骨制成玩具,卖与人用。也有人诽谤佛法,阻止人家念佛看经,所以死后到此受罪。”

碓舂地狱为何因,前世盗墓做强人。

尸骨做成玩具用,大斗小秤不公平。

阻止烧香并念佛,诽谤佛法罪不轻。

如此恶人归地府,碓舂地狱不容情。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有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只得又往前行,只见前面有烟火四起,一座座铜柱有盘篮能粗,管子是空的,下面架的钢炭炉火,鬼使将罪鬼用铁链子绑在铜柱上,炉火烧得通红,罪鬼被烧得皮焦肉烂,白骨枯焦。目连说:“这些罪鬼在阳间作了何孽?”狱主说:“这些人生前好吃獐狍鹿兔,飞禽鸟兽,野味熏香,把它们捉得来,剥去皮毛,放在火上烧烤,也有人劝人开斋破戒,死后总要受此炮烙刑之苦。”

炮烙之刑苦难当,罪鬼惨叫泪汪汪。

烧得皮焦肉又烂,烧到白骨枯又黄。

只因前生贪野味,破人斋戒罪难当。

奉劝世人多行善,及早修心上佛堂。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遍体鳞伤,起解去了。”目连哭着,再往前行,一心要寻母亲,只见前面鬼使将那些罪鬼颠倒竖在磨眼里,小鬼推磨,磨子口里鲜血直流。目连说:“这些人犯了什么罪?”狱官说:“他们在日不信佛法,依官仗势,欺压善良,谋人财产,占人妻妾,故有此报。”

碓磨地狱苦难当,罪鬼一见已断肠。

阳间做了非礼事,阴司半点不能藏。

颠倒竖在磨眼里,皮肉成浆骨似霜。

要免阴司轮回苦,修行办道上西方。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已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只见一个大院,周围廊房数百间,两边有台,旁设锅灶,许多人在那里喝茶。目连抬头一看,见“孟婆庄”三个大字,

阴司有座孟婆庄,绝色女子卖茶汤。

来人吃得汤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目连问:“可曾有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已起解去了。”目连即便前行,看见一座高桥。“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奈河桥。高耸入云,长八十一丈,阔一寸三分。桥下有毒蛇、毒犬,罪鬼到此,难以过去。”

阴司有座奈河桥,一寸三分万丈高。

两边总是铜钉钉,中间一路滑油浇。

善人到此来经过,风不起来桥不摇。

仙童仙女忙迎接,幢幡宝盖两边飘。

恶人到此来经过,滚的滚来抛的抛。

毒蛇毒狗将人咬,跌入河中命难逃。

过了此处朝前走,六道轮回面前呈。

目连向前见一个大轮盘旋转不歇,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狱官说:“这叫六道轮回。”“哪六道?”“第一道,金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高官厚爵,为臣作相,因他前世能看破红尘,广行方便,大做好事。第二道,银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身穿绸缎,家住水阁楼台,因他前世烧香念佛,布施斋僧,为人清正。第三道,玉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身穿粗布衣裳,房屋一般,吃的粗茶淡饭,因为他在前世里,为人老实,还能敬神拜佛。第四道,铜路车,从这出来的人,耳聋眼瞎,脚拐手瘸,沿门讨饭长街乞化,因为他前世里行凶霸道,过多功少。第五道,石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只能投入胎生,披毛戴角,变成牲畜,因为他前世里为非作歹,或赖人钱财。第六道,木路车出来的人只能投成化生,如苍蝇蚊蠓,吃污浊之物,蹲污秽之地,因他在前世里杀人放火,瞒心昧己,敲榨勒索,作恶多端。”

第一条,金路去,转为富贵,

做高官,享厚禄,伴驾随君。

头上戴,乌纱帽,威风凛凛,

身上穿,朝冠服,玉带缠身。

外出时,八人抬,前呼后拥,

如同那,活神仙,实在开心。

你知道,他的福,从何来享?

皆因为,前世里,积善修因。

第二条,银路去,家中豪富,

或绫罗,或绸缎,四季遮身。

出门去,坐车马,悠闲自在,

有安童,并使女,紧紧随身。

这都是,前世里,修善积德,

到今生,享富贵,福寿康宁。

第三条,玉路去,平民百姓,

粗布衣,菜饭饱,居住安身。

靠耕耘,做手艺,做买做卖,

凭劳动,赚钱财,好过光阴。

这等人,在前世,忠诚厚道,

尚能够,信佛道,不起邪心。

第四条,铜路去,身带残疾,

或耳聋,或眼瞎,脚拐手瘸。

生活上,有困难,沿门求乞,

喊老板,叫先生,苦度光阴。

这都是,在前世,行凶霸道,

欺善人,无王法,不顾人伦。

第五条,石路去,投为牲畜,

变驴骡,牛和马,出力劳身。

变猪羊,鸡和鸭,寿命之短,

被人宰,被人杀,活上刀砧。

这都是,前世里,为非作歹,

这时候,受罪过,哪个同情。

第六条,木路去,变为化生,

有苍蝇,和蚊蠓,无处藏身。

变鱼鳖,和虾蟹,水中过活,

变昆虫,蛇和鼠,性命难存。

这都是,在前世,十恶不赦,

到头来,罪孽重,不得翻身。

目连听罢问来由,想到母亲泪双流。

善恶到头终有报,万法终归一个修。

目连再往前行,看见一座铁围城,“请问狱官,这叫什么地方?”狱官说:“这叫阿鼻地狱!”

阴司里,十八层,阿鼻地狱,

是阳间,凶恶汉,不善之人。

头一等,作恶人,怨天恨地,

打善人,骂道友,不敬神明。

二等人,行凶恶,不孝父母,

打爹娘,骂尊长,忤逆之人。

三等人,行恶的,杀人放火,

抢人财,劫人宝,丧人残生。

四等人,行恶的,奸人妻女,

骗人钱,唆词讼,破人婚姻。

五等人,行恶的,开斋破戒,

打入到,阿鼻狱,永不翻身。

目连问道:“可有一个刘氏青提在内?”狱官说:“有的。”目连举起禅杖,向狱门上用力一敲,只听见“哗喇”一响,如同晴天霹雳,狱门大开,里面的罪鬼八百万,个个逃生,说:“妥了,大概是开恩大赦了。”罪鬼就蜂涌而出,挤如也,抑如也,推背走,轧不开。目连只顾寻母,哪顾到罪鬼的逃脱,把守狱门的鬼使,一人阻止,寡不敌众,阻挡不住,到狱官面前,又不得过身,只得跟随一众鬼,也到阳间投生去了。目连终于找到了母亲,只见她项戴长枷,手铐脚镣,蓬头散发,遍体鳞伤,骨瘦如柴,不成模样。二人一见,嚎啕大哭。

目连看见老母亲,麻绳铁索响玲玲。

骨瘦如柴衣衫破,蓬头赤脚泪淋淋。

披枷戴锁上镣铐,匍匐尘埃步难行。

手执禅杖点一点,刑具打得碎纷纷。

钵盂禅杖来放下,二人痛哭泪纷纷。

刘氏青提悲啼哭,悔恨当初不修行。

只说猪羊人能吃,听信兄弟就开荤。

谁知阴司千斤罪,别人难替半毫分。

且说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在翠云宫中与十殿阎罗正在议事,忽听地狱门哗啦一响。地藏能仁问:“何人偷开狱门?”阎君正要去查点,忽听狱主来报,说:“有一个和尚用禅杖敲开狱门,罪鬼统通逃走!”阎君说:“此还了得。”吩咐牛头马面、无常小鬼、夜叉狱卒快快捉拿那个和尚。

十殿阎罗怒生嗔,一齐来捉目连僧。

拖的拖来扯的扯,推推攘攘就动身。

青提还入阿鼻狱,夜叉狱卒封紧门。

目连扯到翠云阁,地藏面前把理评。

地藏能仁说:“你是哪方来的野僧?姓甚名谁?为何偷开狱门?”正问这话,在地藏菩萨身边护法的傅相连忙走下殿来说:“儿呀!你为何私开狱门?”目连说:“父亲,你在此逍遥快乐,尽享清福,母亲却在地狱受苦。”傅相说:“你母自作自受,由阎君发落,我怎能顾她?”阎君说:“你修你的福,她作她的孽。”阎君说:“这是傅相之子,名叫目连,因救母心切,故而敲开狱门。”

目连跪在尘埃地,哀求菩萨发善心。

自古一儿皈佛道,拯救九族尽超升。

只因养育恩情大,担经寻母见世尊。

佛祖见我有孝心,叫我寻母到幽冥。

赐我衣钵和禅杖,可开狱门救母亲。

菩萨如果不相信,佛具在此作证明。

地藏能仁说:“目连,你晓这禅杖,上开三十三天界,下开七十二司地狱。你只要用禅杖轻轻一点,狱门半开,叫你母亲出来,你用禅杖重敲,使狱门大开,放走所有罪鬼,这怎生是好?判官,查一查,共有多少罪鬼?”判官说:“八百三十万有零。”地藏能仁说:“目连,你要救母亲,只有转世投胎,收回这些罪鬼。”

目连救母不小心,禅杖敲开地狱门。

放出罪鬼八百万,都到阳间去投生。

地藏能仁传法令,目连转世收鬼魂。

衣钵禅杖存地府,给他穿件黄衣襟。

白面善人改恶相,面带金钱好惊人。

鬼使领路前面走,送到阳间赤墙村。

丢在树林鸟窝里,认母投胎去托生。

下文说到巢州章句县赤墙村有个盐商叫黄宗旦,娶妻田氏,未曾生育。因为无子,宗旦夫妇二人到附近各庙烧香许愿,在自己家中布施斋僧,济苦怜贫,广结善缘。那天,二人进香回家,看见一个小孩,身穿黄袍,坐在地上,二人正想上前问话,只见一阵清风,孩儿无影无踪。宗旦说:“妻子呀!莫非是你我做了好事,刚才是天赐麟儿。”

夫妻二人转回程,田氏有孕在其身。

怀胎二十五个月,腹内孩儿要降生。

一天,田氏腹痛,三天三夜,生下一子,身长二尺,皮色像黄纸,面带金钱,一字横眉,板牙两个,鼻生三窍,背上有八卦,胸前有七星,两膀长毛,面相凶恶。宗旦说:“贤妻呀!这大概是妖怪投胎,不如把他送掉吧?”田氏开始舍不得,后经宗旦劝说,才勉强答应。宗旦将这孩子送到南面一个渠道之内,就回家而转。此事惊动了当方土地出来救护,送到一个鸟巢之内。众鸟总衔食来喂他,故未饿死。一笔七天,那夜三更时候,土地公公托一兆与宗旦夫妇说:“孩儿长大,必有高官厚禄。”第二天,宗旦又寻到鸟窝将孩儿抱回,田氏一见心中欢喜,即喂奶抚养。因为从鸟窝里抱回来的,取名叫黄巢,表字天朱。聪明伶俐,长大成人,攻书上学,学得满腹文章,他又学习武艺,也件件精通。黄巢自幼知书达理,孝敬父母,宗旦夫妇欢喜不过。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不留停。

黄巢长到十六岁,文武双全件件精。

只等皇上开南考,好将会试跳龙门。

却说僖宗皇帝,驾坐长安,听朝臣报告,四路刀兵骤起,八面战火烟尘,天下大乱。万岁传旨发榜,开考武状元,将来可得天下名将,以求江山太平。再说黄巢得知即辞别父母,进京会试。收拾行李马匹,带了随身盘费,朝行夜宿,来到皇城,住在招商客店,等候开考。这天正逢黄道吉日,只听得五鼓开炮,天下举子,个个戎装打扮,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总想夺取头名状元。再说黄巢上场应试:

身骑一匹银鬃马,威风凛凛有精神。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搬到八百斤。

连射三箭都得中,支支射在靶中心。

十八般武艺般般会,得中头名状元身。

宗师大人见喜,选上金殿参见。黄巢上殿,二十四拜,山呼九叩,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僖宗皇帝看看黄巢,相貌凶狠,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传旨,速令退下。黄巢无奈,只得退下金阶。

黄巢一见怒生嗔,恼恨昏君不是人。

肉眼不识金和宝,错把忠良当奸臣。

我的容貌虽然丑,岂是为非作歹人?

并非我要起歹意,昏皇逼我坐龙廷。

手边若有三员将,杀上龙廷我为尊。

左思右想无主意,出了长安再理论。

再说目连释放了八百多万罪鬼,总到阳间投胎,一时人丁多到了当不得。只要是女人,老的到七八十岁,小的到十三四岁,总有怀孕在身。有一个促狭鬼来投胎,他想,到庙里做个和尚,一生决不会受到杀戮之灾。因此他投到杨氏门中,七岁入寺,做了出家僧人,法名叫了空,做了当家师和尚。一天晚上,他见到灯火不亮便放下琉璃灯添油,说:“徒弟偷懒,为什么不及时添油?”有个叫沙弥的小和尚说:“师父哎!我们天天添油,油不知是何人所偷。”当夜了空和两个徒弟就看,看到半夜只见有两个鬼使,带了油瓶,前来偷油。了空说:“你们为什么来偷油?”鬼使说:“我们是地府之司,奉阎君之命到各庙取油,回去给判官造册。”“造什么册?”鬼使说:“阳间该配作乱,黄巢造反,杀人八百万,在劫者难逃!”了空说:“何年何月,从那方杀起?”鬼使说:“就是今年五月十五午时开刀,从长安城外起兵,从了空和尚开刀起手!”杨和尚一听,吓得没命,“哎呀!鬼爷,天下有几个了空?”“只有一个。”

了空听见这一声,魂灵冒到九霄云。

伏望鬼爷来救我,饶我一条命残生。

鬼使说:“阎君铁面无私不可讲情,我只可以指你一条生路。那黄巢面带金钱,口露双齿,不用你寻,他会自然而来的,你只要殷勤款待,礼仪相拜,他会救你的。”了空一听,口称:“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了空听了这番话,吓得三魂少两魂。

急忙来到方丈里,心惊胆颤说原因。

大家一听痴呆了,浑身吓得汗淋淋。

人人总怕钢刀死,不晓黄巢可讲情?

第二天,了空在寺内备了斋饭,这也不表。再说黄巢考得好,不得中,心中愤怒,来到城外看见一座寺院,眼看天色将晚,不如投宿一宵,明日再作道理。当时诗兴发作,即吟诗一首:

壮哉山寺石岩边,渺渺遥观斗柄连。

殿阁巍峨浸碧落,楼台缭绕接清泉。

金钟隐隐雷声响,宝塔重重月影圆。

静听法华皆梵语,谁知此处有西天。

黄巢走到殿前,大家见他面带金钱,浓眉大目,可能就是黄巢。大众一齐跪下,口称:“大爷,求发慈悲饶恕我们出家人的性命。”黄巢一听,莫名其妙,“哎呀!僧人师父,何出此言?”这遭了空和尚将前夜之事,说了一遍。黄巢说:“啊!既然如此,我决不杀你们,请你们放心。”当夜,黄巢宿在寺内,僧人作了殷勤招待。黄巢睡到半夜,见窗外月色光明,随即起身,来到花园,猛一抬头,只见云中有一仙女,手捧青锋宝剑,赠与黄巢,并对他说:“明日就是五月十五,是你兴兵试剑的日子。”说罢即腾云而去。到了第二天,黄巢对各位僧人说:“今日是我兴兵试剑的日子,你们要避一避,更不能在我马前挡路。”寺内僧人一商量,大家外出化斋,只留了空师父一人在家看门。到了巳时,了空和尚特为黄巢备了丰盛的素膳,请他吃饭。黄巢说:“杨和尚,我还是一人用膳,不需奉陪,你还是躲一躲好,恐有不测!”了空随即出门,看见一棵大杨树,已有几百年了,中间蛀空了,有盘篮能大。 了空一想:这树肚里正好躲人,谁也看不见,于是就对下一躲。

和尚设计躲黄巢,想来想去没处逃。

眼前一棵老杨树,遮身不露半分毫。

莫说凡夫寻不到,就是仙家也难知道。

等到午时三刻后,方显今朝主意高。

且说黄巢到了午时,披挂上马,手持宝剑,见庙里空无一人。走到门口,见一棵老杨树,黄巢说:“和尚姓杨,此名杨树,我不杀和尚,斩树一刀,也就算了!”豁起来一刀,和尚头对外头一抛,这便是俗语说的: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者难逃。黄巢催马,杀奔长安而来,走不多远前面有几千人马,手执刀枪,蜂涌而来。黄巢说:“你们哪里来的?哪道而去?”众壮士说:“我们都是考不中的举子,要想回家,又不光彩,要上山落草为寇,名声又不好听。”黄巢说:“我和你们一样,昏皇见我容貌丑陋就不肯中我,我现在决定反上长安,你们愿者便助我成功,各有官职!”众壮士说:“情愿保驾!”因此黄巢纠集了数千人马杀奔长安并各州府,杀得尸横遍野八百万,血流成河三千里。僖宗难以抵敌,只得带兵逃走。黄巢得了长安,众人保他为王,黄巢手下有一名叛将名叫朱温,在搜查宫院时,见一宫女,经盘问得知她是御妹。朱温与他暗结为夫妻,朱温将御妹扮作小兵逃奔僖宗营内。朱温也投降唐营,招兵买马,收得一名武艺高超的大将名叫李存孝,与黄巢决战。结果黄巢大败,败到鸦谷边,忽见一人挡路,黄巢大喝一声:“你是何人?”那人说:“我是来收剑的!”黄巢大怒,手执青锋宝剑刺将过去,只见一道白光,连人带剑,不见踪影去了。黄巢无奈,来到山前,见石碑上有诗一首:

忽起干戈交战争,应有狼烟四载春。

朱温投到唐营里,存孝出兵国太平。

阳世杀人八百万,阴司收鬼两三层。

将军解得诗中意,该到幽冥见世尊。

黄巢一看,心中明白,想当初霸王自刎乌江,也是英雄好汉,今天轮到我了!

为人切莫逞刚强,万里江山是梦粱。

富贵功名风中烛,英雄盖世草上霜。

前年和尚树内死,今岁黄巢山下亡。

争名夺利成何用,不如及早见阎王。

黄巢长叹一声,取出勒马的缰绳,在山下一棵松树上吊死。他的真魂来到幽冥,会见阎罗大王,一同参见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目连哀求放他母亲出狱,地藏能仁说:“目连转世已收回罪鬼,这是将功赎罪,可以释放他的母亲,同归极乐。”谁知有一位阎君上殿奏本说目连虽然收回了八百万罪鬼,但是还有三十多万罪鬼未能收回。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前面不是讲到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怎么还有罪鬼未能收回的呢?众位:当时这些罪鬼到阳间投胎,溜得哨,走前面格,投了人,还有溜了慢,走后面的就投了牛马中牲。地藏能仁说:“既然还有罪鬼未能收回,那目连再转世。”

黄巢真魂入幽冥,森罗宝殿把理评。

还有罪鬼投牲畜,目连再次去投生。

目连为救母,阳间去投生。

黄巢来造反,收回罪鬼魂。

罪鬼未收尽,阎君怒生嗔。

再投屠家去,宰杀收鬼魂。

且说目连领命,只得再转世投胎,投到长安城内一个叫贺祥的屠户家中。他家三代开肉店,杀牛宰马,猪羊六畜。他家妻子肖氏,有孕有身,十月满足,生下一子,取名叫做贺因。自从贺因出世,家中生意更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贺因长到七岁。

贺因长到七岁整,送到书房读书文。

一连读了三四载,自己名字认不清。

贺祥见他读书读不进,杀猪宰羊来大劲,因此就叫贺因歇学,帮助他父亲宰杀。

贺因长到十八岁,亲朋邻友作媒人。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一家和睦生意好,太太平平过几春。

这年贺祥得了病,肖氏也就病缠身。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许愿佛不灵。

延医服药皆无用,夫妇一命见阎君。

请僧超度双父母,栽松植柏造坟茔。

小夫妻二人守家业,仍做屠户老营生。

且说贺因家对门住了一个王道人,他姓王名善,一贯吃素念经,道貌岸然,所以人家总称他王道人。他家开个小店卖香烛纸马,每天夜里四更天,他就起身念经格。贺因只要听到他的木鱼一响,就起身烧汤杀猪,纠罗一番,天亮卖肉,不早不晚。贺因心里想,多亏王道人,赛如做了我的报晓鸡,理应谢谢他。有一天,贺因提了一个茶壶,来到王道人店里说:“王道人,多亏你每天喊醒我,这里敬你一杯香茶!”王道人说:“不……我们吃素之人,不吃人家的茶饭。”贺因说:“我今日无事,请你谈谈修行的道理。”王道人说:“好格!”

持斋行善上天堂,作孽之人罪难当。

可叹世人寿命短,为人不免见阎王。

生前修善有好处,诵经拜佛躲无常。

功成圆满归极乐,脱了凡胎入仙乡。

为人在世贪口腹,阴曹罪孽哪个当?

贺因说:“王道人,我晓得修行是好事,像我杀生害命是有罪孽格,不过我如果不开肉店,不赚钱,如何活命?”王道人说:“你可以改行吧!”“哎呀!别的营生我又不会,不过我以后是要改行。”

一年到头杀猪羊,杀生害命赚铜钱。

别的营生我不会,命里派我造罪愆。

贺因一想,王道人真心向善,我敬他一杯茶也不肯喝,我如何谢他?于是他想了个主意,每天丢三个钱在王道人的门缝里。王道人拾到钱,心中欢喜,这大概是我吃素修行,生意又清淡,菩萨送把我的吧!

王道人一见喜洋洋,每天拾到三个钱。

只因修德有好处,苍天赠我养命钱。

再说南海观音老母掐指一算,晓得一半,目连转世收回罪鬼已经完成,那王道人也念佛修得多年,我不如下凡一趟,看个究竟。叫善才龙女,护法韦驮,也一同前去。

观音老母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按落云头来得快,王家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一变二变,变作僧人模样,走进店门。王道人说:“僧人师父,到此有何贵干?想买什么?”老僧人说:“我要买香烛纸马。”王道人说:“我难得见和尚请香烛,你到是个好和尚!请问师父住在哪里宝山?哪里宝刹?”和尚说:“我从西山而来,到此访道,世上有一种人表面上吃素念经,但不知三皈五戒,所以难成正果,我是来劝化这种人的。”王道人一听,十分高兴,“师父,我自幼吃斋烧香念佛,正想求师父指教,你来得正好。今日天色已晚,就在我小店中住下吧?”和尚说:“好的。”王道人连忙备了素膳点心,一面用膳,一面交谈。和尚说:“持斋必须皈依三宝,生前修成正果,免受生死轮回之苦。”王道人说:“求师父开示弟子,我愿皈依,明日跟师父入山修道。”和尚说:“既然如此,我与你摩顶授记。”王道人烧香点烛,跪在尘埃,大礼参拜。和尚说:“弟子呀!

真经本是佛祖遗,听者甚多做者稀。

在家出家都好学,无论老少与高低。

一片真心能成道,三教同源不要疑。

奉劝世人行正道,不可诽谤说是非。

观音老母和王道人谈谈讲讲,不觉辰光到了早上四更天,都很好困,就不曾起身念经。哪晓贺因听不到木鱼响,也就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日高三丈了。乡下有一个人叫吴斗魁,家里有点事体,他向贺因订了肉,等到早起一望,哎呀!贺因还不曾起身,猪子固然不曾杀。吴斗魁说:“贺老板,昨天我丢了定钱,今朝你耽搁了我,怎说!

我家离城好几里,家里有事请人忙。

早上上街来买肉,你就困到大天光。”

贺因说:“不要闹!总怪我,定钱退把你!”贺因气气闷闷来到王道人家说:“王道人哎!你今朝早上为底高不念经?弄怂我,猪子不曾杀,人家买不到肉,挨人家怪了没口开!”观音老母变的和尚,连忙来问:“哎呀!客官!王道人念经不念经,与你何干?他念经也不是替你念的!”“不!这里面有个原因哩。

往常道人念早经,木鱼敲得响呤叮。

正好将我来撮醒,我就杀猪忙经营。

赚到铜钱好养命,我也不忘道人情。

我将钱文暗中送,聊表自己一片心。

今朝正逢天中节,一忽困到大天明。

这是因他耽搁我,不怪他来怪何人。”

和尚说:“不要怪,不要怪,要怪是怪我,我和王道人谈到深更,今朝早上正好睡,王道人不曾起来念经,你也就不曾起来杀猪。”话说之间,看见地上一个钱包,和尚拾起来一看,“哎呀!这是哪个丢掉的钱?”贺因说:“这是我每天晚上暗中送给王道人的钱。”王道人一听,“哎呀!原来如此,我说为底高每天拾到钱的哩!”

王道人一听心喜欢,贺因本是好心人。

他将铜钱送给我,我还不知为何因。

和尚说:“贺因,今天是我耽误了你,你要杀猪,我去替你杀!”贺因一听,一点不信,“你是出家僧人,肉总不吃,怎会杀猪?”“你去杀,我帮你做对手。”“不要的,我杀猪,不用捆绑,叫它自己走上杀猪凳!”王道人一听,也不相信,今朝到要看个究竟。三人来到宰猪场,和尚说:“贺祥!好来看刀!”只见那只猪眼泪汪汪,走到和尚面前,自己躺倒,一点不动。贺因一见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僧人师父,这一只嫌小,换一只罢!”和尚说:“肖氏出来看刀!”又一只猪自己走出来,泪如雨下。贺因双膝跪下,左手护猪,右手挡刀,“师父!请你不要杀吧!”

贺因一见真奇怪,二目抛珠泪汪汪。

哀求师父不要动手,饶恕残生命一双。

“贺祥是我生身父,肖氏是我养育娘。

父母恩情如山重,怎可持刀杀爹娘。

自从父母亡故后,请僧超度做经堂。

只说他们升天去,谁知还是变猪羊。”

和尚说:“猪不杀了,还到圈里去吧!”两只猪子摇头摆尾圈里去了。贺因说:“师父,今日一见,方知报应。我往常听人家说,依了官法,就要处煞,依了佛法,就要饿煞。”和尚说:“这是谤毁之言,我说来你听!

犯了王法不可饶,守份安命乐陶陶。

对待父母要孝顺,不犯萧何六律条。

金榜题名皆善士,凌烟阁上尽英豪。

有朝得到皇恩赐,金銮殿上把名标。

若依佛法,罪孽消除,我说来你听!

皈依佛法登三宝,持斋行善道德高。

死后不经地狱苦,西天佛国把名标。

列为仙班登极乐,龙华会上漫逍遥。

吃的仙桃琼浆品,免却轮回路一条。”

和尚说:“贺因,你若能持斋向善,我度你父母超升而去,我也替你忏悔,将从前的罪孽,一笔勾销。”贺因一听,心中欢喜,说:“师父哎!我打算将家产一概交与妻子,我跟师父入山修道。”随时烧香点烛,跪到尘埃,参拜如来。和尚与他摩顶授记。和尚说:“贺因,王道人一比你年龄大,二昨夜他就皈依了,在你之先他为师兄,你为师弟!”正说之时伙计特来报信,说:“刚才唤出来的两只猪突然死了,不知是何道理?”和尚说:“不要着躁!我替你父母一超度,他们已脱离畜胎转为人身,投人去了!”贺因口念:“阿弥陀佛!谢谢师父!”贺因把妻子叫到身旁,说:“贤妻呀!我明朝要跟师父上山修道了,家财一概交与你管吧!”

妻子听见这一声,如同天打霹雳惊。

“相公啊!

你跟师父去修行,丢下我苦命靠何人。

你要修行我不怪,在家也好诵经文。”

贺因又乃将言说,贤妻听我说原因。

我有真心皈三宝,跟随师父上山林。

家中产业由你管,再不要杀猪做营生。

安童小使慢慢用,不要做呼来喝去人。

两边邻舍来借兑,务必应求转家门。

没得应求回家转,恼人肚皮恶人心。

凡事总要三忍耐,济苦怜贫积善因。

第二天,三人整理行装,上路行程,何氏小姐悲泪啼哭,一直送到街头,又叮咛几句,“相公啊!

你今出家去修行,饥寒饱饿要当心。

到了宝刹安身处,写封书信转家门。

省得为妻多挂念,不可忘却结发情。”

贺因答道我晓得,不须妻子再叮咛。

我今跟随师父去,不成正果不回程。

天空掉下无情剑,斩断夫妻两离分。

三人上路朝前走,哪管高低路不平。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取鱼人。

贺因只顾向前走,王道人开口问原因。

“师父啊!

几时走到目的地,哪座庙里去安身?”

观音老母一想他们二人出家修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不妨来试他一试。随时叫护法韦陀变个年老婆婆,善才龙女变作两个女儿,设立房屋三间,一个农家小院。再说他三人,一路行程,不觉天色已晚。王道人说:“师父啊,我们跑得脚疼膀酸,天又夜了,不如借宿一宵,明日再走!”和尚说:“好哩,前面有个人家,里面有灯火,想必有人在家。”和尚走上前去,“开门啊!”老婆婆开门一望,“啊!原来是个和尚,你们有何贵干?”“哦!我们是来借宿的。”“那可以,进来请坐!”连忙吩咐女儿奉茶。“师父从哪道而来,往哪道而去?”“哦!我从西灵山而来,一路传道,放戒度人,这是我在长安城里收的两个徒弟,老婆婆家中哪些人手?以何为生?”

婆婆又乃将言说,僧人师父听原因。

我的家中本姓贾,务农为业过光阴。

丈夫早已入幽冥,未有香烟后代根。

只有两个裙衩女,年方二八正青春。

她们二人已长大,缺少门当户对人。

曾有媒婆来说合,高不就来低不成。

我家一门都吃素,怎好配个吃五荤。

姊妹二人难拆散,老身无伴靠何人。

指望招婿好防老,做个烧钱化纸人。

不论年龄大和小,不论家中富与贫。

不论才学并容貌,只须忠厚与虔诚。

两个女儿说:“妈妈,你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话,有何用处?”“哎!他们出家人,走了路多,认得人多,也可以与你们作媒呀!呀!深更了,请三位师父早点安睡吧!”老婆婆安排,三人到西房歇息。王道人说:“师弟,那两个姑娘生得不丑哇!

眉毛弯弯初三月,嘴似樱桃一点红。

十指尖尖如春笋,满嘴银牙白如霜。

不搽杭粉自来白,不戴兰花自来香。

好像嫦娥离月殿,犹如仙女下凡尘。”

和尚说:“二位贤徒,你们莫非有此意,待我明日与你们做媒,招在他家,安居乐业,有了妻室老小,将来好繁衍后代,我就一人,入山修道吧!”贺因说:“师父,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师徒三人早起身,拜会婆婆老大人。

高厅上面端然坐,香茶糕点面前呈。

和尚说:“老婆婆,你昨夜谈到的事体,我有两个徒弟不如招在你家,养老送终,到也蛮好。”贺因一听,很不高兴,“哎呀!师父呀!我家有何氏贤妻,已经抛别,一心跟师父出家修行,怎好又在半途中招亲?”老婆婆说:“相公啊!

为人在世想后程,夫妻相配是人伦。

洞房花烛成婚配,享受荣华百年春。”

贺因说:“婆婆,我若贪恋酒色财气,怎肯投师出家修行办道?”老婆婆说:“不错,此事正是门当户对,我家世代吃素,家中也供奉了释迦牟尼、观音老母、诸佛菩萨,你要修行,就在我家一同修行,有何不好?”二位姑娘,又来相劝,“相公啊!

劝君莫要去山岗,削发为僧苦难当。

路上冷暖谁顾你,肚中饥饿自承当。

如有伤风并咳嗽,哪个为你奉茶汤?

不如招在我家好,夫妻双双过时光。

敬请相公莫推却,我今有意想成亲。

我家正好持斋戒,何必他方受苦辛。

日里三餐充口腹,夜有奴家伴夫君。

入山到老终无靠,谁是知心合意人。”

贺因听了,心中恼怒说:“小姐,你不必痴心,我是决心修道的人,决不答应!”

佳人脸老太猖狂,我不招亲岂勉强。

一世光阴如春梦,百年夫妇似秋霜。

妙药难医卿相寿,有钱难买一无常。

真心向善持斋戒,谁爱风流女娇娘。

和尚见贺因一念虔诚,说:“这样吧,大徒弟,你在此招亲,二徒弟跟我同行,路上好挑行李。”当时辞别动身,王道人留下招亲,这也不提。且说和尚与贺因行不多远,见一座桥梁,和尚上桥,突然说道,“哎呀!徒弟呀,我有一串数珠,丢在你大师兄家里,你去替我拿来!”

贺因听见师父说,那肯耽搁片时辰。

路途之中不打等,去找师兄问原因。

贺因来到原来的地方,只见一阵狂风,跳出一只猛虎,张牙舞爪,将王道人抓住,一口吞下。贺因一见,吓得魂不附体,正想转身,只见那猛虎跪下,把头点了三点,并将那数珠丢在地上,一阵狂风,虎就无影无踪。贺因拾起数珠,来到师父身边,把刚才遇见的情形,说了一遍,和尚说:“不错,这是我施的法术。

要度你们上西方,不知哪个是贤良。

设下一计将道试,谁知他爱女红妆。

心邪怎能成佛道,意乱哪能上天堂。

万恶本是淫为首,猛虎送他见阎王。”

和尚说:“你乃大孝之人,不贪酒色财气,道心坚固,只是身还未尽,你要跳下河去,将身洗净,脱过凡胎,方能成仙了道!”贺因参透机关,纵身对河中一跳,观音老母念动真言:

皈去来兮皈去来,就在水中脱凡胎。

脱了凡胎入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贺因现出一灵真性,原是目连投胎,杀猪宰羊收回了所有罪鬼。观音老母现出金身,目连下拜。

观音老母下云霄,救苦凡尘走一遭。

接引长安徒两个,屠夫不假道人妖。

贺家一子修成道,超度九祖罪孽消。

若不修心归佛去,阎君怎肯把他饶。

假道念经被虎吃,只因贪恋美人娇。

杀猪屠户成正果,王道人反伤命一条。

观音老母说:“目连,你功德圆满,回地府缴旨吧!吾乃去了。”目连见两个青衣童子前来接引,一直同到森罗宝殿,阎罗天子领目连来到翠云宫,参见地藏能仁,地藏一见心中欢喜。

地藏菩萨笑盈盈,目连救母有孝心。

二次收魂功成满,狱中救出你母亲。

地藏能仁吩咐,将目连的衣钵禅杖、明珠宝贝,一概交还与他。目连拜谢,欢欢喜喜,来到铁围城,阿鼻地狱。鬼使礼拜,目连用禅杖轻轻一点,狱门开了一半,目连喊:“母亲快来。”刘氏青提连忙来到目连身边,目连一见,嚎啕痛哭!“亲娘啊!

你今受罪海能深,孩儿替不到半毫分。

头发结成连丝饼,眼落骷髅半寸深。

十指如同枯柴棒,肋骨可像纸糊窗。

脸上好像表黄纸,浑身抖动像筛糠。

项戴长枷千斤重,手铐脚镣不容情。

阿鼻地狱多黑暗,麻绳铁索响叮。”

刘氏走出狱门,狱官连忙将狱门封锁。目连用禅杖轻轻一点,刘氏的枷锁,脱落尘埃。青提说:“孩儿呀!你虽然救我出了狱,我现在二目不明,浑身瘫痪,难以行走,怎生是好?”目连说:“母亲,那不要紧,你伏在我的背上,我来驮你!”

目连驮了生身母,要到西天见世尊。

一路行程朝前走,荒郊野地面前呈。

刘氏青提说:“孩儿呀!我现在腹中饥饿难忍!”目连说:“母亲,你就在这地上暂坐片刻,我去化点斋饭来与你充饥。”

目连村中化斋饭,留下母亲一个人。

青提只觉腹中饿,就拔萝卜口中吞。

目连从村中讨来了斋饭,一看母亲正从人家田里拔来萝卜就吃。目连说:“母亲哎!你又作了孽啦!人家落种望收,你就到人家田里偷。”目连急得没法,就将自己的手指头咬下一索来对泥里一揣,随时长了一根萝卜。因为有血凝在里面的,所以是一根红萝卜。

两班善人不相信,红萝卜留下到如今。

目连驮了母亲,驾雾腾云,来到西天佛国。目连拜见佛祖,佛祖说:“目连呀!你三世投胎救母可为大孝,你在水中脱的凡胎,我封你水府龙神。你父亲在地藏能仁手下护法,你不如也去吧!

目连尊者听封赠,水府龙神职不轻。

天宫没得你来登,翠云宫中去安身。

你父封为左护法,右护法是目连尊。”

只有你母亲,开斋破戒,罪孽深重,难投人身。目连,你驮她到脱身台上,脱去罪孽。”刘氏看见脱身台上有一张虎皮。她想这上头又暖和,又软搓,我不如就睡在上面吧!

脱身台上打个滚,变个东西不像人。

将身一滚,变成一只四不像。什么叫四不像?

不像狮子不像狗,不像麒麟不像吼。

不像老虎不像人,就是目连老母亲。

佛祖说:“目连的母亲,不能自控,出得地狱,又作孽障,不如把地藏菩萨做个坐骑。她原来叫青提,现在要她听从地藏能仁的号令,取名叫提听。”

地藏能仁号法名,提听就是她的名。

幽冥教主为坐骑,速报狮留下到如今。

至到如今,家主轴子底下有一个快嘴菩萨,就是目连的母亲,供在佛台底下,家里就太平。

奉劝世人莫吃斋,吃斋之人莫要开。

吃吃素来再开斋,地狱里面投狗胎。

目连行孝来救母,万古千秋留美名。

奉劝经堂众善人,为人总要孝双亲。

《目连救母宝卷》讲到此处,是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又好比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目连救母宝卷》看到头,言言语语劝人修。

行好得好终究好,作恶没得好收头。

经到头来卷到头,无边功德在上头。

看库童子来落锁,功德交把主人收。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

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此卷据在靖江流行多年的上海宏大善书局藏版整理。

血湖宝卷

目连行大孝,因母造孽深。

哀告如来佛,救母出狱门。

昔日目连行大孝,只因母亲造孽深。

哀告西天如来佛,救得母亲出狱门。

一座禅门八字开,水府龙神降临来。

红衣童子拦门坐,打弹张仙送子来。

两班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贞节淑德招财宝,无字三相免三灾。

两班善人要问我,小道弟子,这部《血湖宝卷》何处来?多亏唐僧昔年从西域佛国取过来,皇圣天子摆起銮驾忙迎接,我劝善弟子才敢沐手焚香请经开。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卷劝善人。

人留男女传后代,草留枯根等逢春。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罗老祖家门两扇,大乘经典涌上来。

开经开卷,开动一部《血湖宝卷》。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要问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悲欢离合,方可算作一部圣卷。宝卷掀将过来——

唐朝僖宗皇皇登龙位,风调雨顺治乾坤。

僖宗皇登位之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三日一风,五日一雨,大风吹不动杨柳,大雨笃不碎垡头;麦秀双穗,稻报九芽,地产灵芝,干戈歇息,太平之年,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不要动刀兵。

大邦年年来进贡,小国岁岁贺明君。

江湖常常流活水,南北大路走行人。

四海渔翁献玛瑙,山中猎户进麒麟。

路上黄金无人要,夜不关门犬无声。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四方总不动,八方罢刀兵。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白日休闲过,青春不再来。

树从根上起,花走叶里开。

三人共一百,七十古来稀。

莫待阎君请,及早念牟尼。

宝卷初开启,众等尽皈依。

念念无差别,句句发真奇。

父母不亲谁是亲,不敬爹娘敬何人。

敬父就是灵山佛,孝母就是活观音。

你敬父母十六两,后代儿孙重一斤。

不信但看檐头水,点点不错半毫分。

今日宣讲《血湖卷》,奉劝世人孝双亲。

血湖地狱万丈深,七重剑树两边分。

七重宝纲来盖顶,七重栏杆七重门。

二十四司排两岸,三十六案管冤魂。

有人参透血湖经,十八重地狱化灰尘。

血湖地狱,阴司幽冥,酆都一座枉死城。

破钱山上密层层,望乡台过又到寒冰地狱门。

碓磨地狱苦,活活上刀砧。

铁床并锯解,镬汤最难当。

铜柱烧骨肉,寒冰雪上霜。

奉劝两班善人,一者敬重天地三宝,参拜三光;二者持斋奉佛;三者报答皇皇水土,救济黎民;四者孝顺父母,乳哺劬劳,养育之恩;五者听师之言,休犯戒律;六者慈心甘受忍辱清静;七者持诵大乘经典,亲近善友;八者发菩提心,听师指训,常行布施斋僧,广种福田;九者广积阴功修行办道;十者听信因可,莫作恶孽。闻此十者,佛天护佑,增福延寿,上达莲花,连登宝座,不堕三途地狱之苦,永证不坏金身。

常修十善人增寿,广作十恶堕幽冥。

奉劝世人要修心,持斋吃素诵经文。

粗衣得暖遮身体,淡饭黄荠好充饥。

将高就低随时过,贫贱富贵有高低。

虽然不是神仙路,生死荣华福寿齐。

奉劝世人早回心,莫学英雄惹祸根。

霸王自刎乌江口,韩信屈死未央宫。

岳飞英勇遭谋害,关公死在战乱中。

奉劝世人早见前,莫待临危被罪愆。

张子房弃职归山去,昭伯皇帝弃江山。

范蠡辞职修办道,妙善公主上香山。

达摩不贪王宫乐,志公和尚度梁王。

轩辕皇帝修成正,真武辞别帝王基。

释迦本是皇太子,地藏弃位办修行。

圣贤都是凡夫做,为人何不早回心。

僖宗皇帝,历代君皇,思想怕无常。

不接王位舍弃江山,超出三界外,灵山伴法王。

历代先贤帝,弃位办修行。

皈依心不退,终究道自成。

众位:我国自古至今,有多少帝皇将相、文臣学士看破红尘,舍弃江山社稷,皈依佛门,修行办道,皆为生死罪孽、地狱之苦。何况尔等凡夫俗子,就是一块碧玉,隐在顽石之中。若不遇明师巧匠,开山凿石,琢磨成器,怎得出头?修行之人,需要明心见性,脱离生死罪孽,早登极乐世界。

赞叹蒙童正好修,如金似玉可全求。

金丹舍身全不坏,身乘七宝赴瀛洲。

七宝真山金不坏,八功德水玉池流。

九品莲台为宝座,十极高人第一筹。

赞叹世人正好修,夫妻双全胜意俦。

呼童使女骑骏马,爱子贪妻逞风流。

金银财宝陈粮谷,放些钱债在外头。

今生若能行善事,转世为人做公侯。

赞叹贫人正好修,家寒淡薄度春秋。

修福修善修来世,没得冤家祸场头。

前修今享福,富贵享荣华。

今生再修善,锦上又添花。

一段赞叹不必表,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南都关西富贤村,姓傅名相,同缘刘氏,名叫青提,所生一子,名叫罗卜,乃金身罗汉转世,家中豪富不过,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驴骡成群,牛羊成行。夫妻双双,说说讲讲,如同佛国天堂。

水旱良田千万顷,库内许多宝和珍。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十库金来十库银,另有十库马蹄金。

别家没得他家有,借兑之时不回人。

不提他家多豪富,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表灵山会上小元祖师下凡,点化傅相长者修行办道。

小元祖师下凡尘,脚踏祥云就动身。

仙风一拂来得快,长者门到面前呈。

小元祖师,手执引磬木鱼一敲,口念:“龙奔沧海,僧奔善门,人来投人,鸟来投林,要求长者布施斋僧,斋斋我僧人。”傅相员外说:“僧人,你要斋化点底高?”僧人说:“我要化你一疋布,走东天拉到西天能长,好到灵山会上叉长幡;还要化你一缸油,有东海龙潭能深,好到灵山会上点琉璃灯;还要化你一个大馒头,有须弥山能大,好到灵山会上去斋僧!”

员外听见这一声,师父连连口内称。

“你要化我三件物,我要问你三不争。

我要你一把量天尺,量一量东天到西天有多长,才好买布做长幡;要你一把称山秤,称称须弥山有多重,好弄干面做馒头;还要你一张量海斗,量量东海龙潭有多少水,我好买豆来榨油,把你去点琉璃灯。”

祖师听见这一声,员外今且听原因。

“我今到此非为别,特来劝你办修行。”

傅相员外说:“僧人师父——

劝我修来我不修,三桩大事未曾丢。

“哪三桩大事?”“一,东庄要出一个败子,拿千百亩良田卖把我并丘;二,罗卜才七岁,未曾娶亲完备;三,我家前厅后楼,还未造好。

三件大事办完成,我跟师父去修行。”

祖师听过员外说,驾雾腾云转天门。

再表傅相员外打发安童,置办砖瓦木料,又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起造前厅后楼,兴工动土。一月有余,到了上梁格好日,员外备好香烛纸马,荤盘火炮,糕粽供果,一切置办停当。木匠瓦匠,敬过菩萨前来用酒浇梁说好。小师父手执酒壶,酒一浇就说好。

木龙木龙,你在山中。

你在山中长千年,主家请你做正梁。

今日就把楼房起,荣华富贵万万年。

酒浇木龙头,恭喜主家做诸侯。

酒浇木龙腰,恭喜主家做阁老。

酒浇木龙尾,主家做官清如水。

脚踏楼梯步步高,王母空中把手招。

请问王母招什么,招你主家早上朝。

小师傅拿把大斧,来正梁上振了三振:“一代富,二代富,三代富,恭喜主家接代富!”小师傅虽小,喜封赏了不少。老师傅见到喜钱多,拿把大斧也去说好,哪晓得年纪大了,嘴里没牙齿,说话不关风。老师傅拿大斧三振,也说:“一代破,二代破,三代破,代代破,恭喜老板接代破!”小元祖师来云端用手一指,大斧对下一忒,木匠心里一吓,不沾不搭,忒得傅相个脑搭,对下一困,气总不伸。

花红脑子流满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红血淌来紫血流,上梁遇到祸场头。

木匠吓得来逃走,安童梅香没处溜。

丫环急急忙忙来到高厅,报与主母得知:“上梁格辰光,大斧对下一忒,忒在员外格脑门上。主母呀,不好了。”

刘氏听见这一声,晴天霹雳了不成。

当时晕倒尘埃地,心中躁死又还魂。

手搀罗卜朝前走,啼啼哭哭泪纷纷。

两个梅香来扶住,新楼早到面前呈。

看见员外死在地,连叫相公不绝声。

“相公,早晨忙了喜上梁,谁知片刻赴黄泉。

相公,丢下罗卜年纪轻,东西南北认不清。

租子账目何人管?内外事情哪当心?

老个老来小个小,老老少少靠何人?

员外,慢慢走来慢慢行,等我苦命一同行。

在日与你同罗帐,死么同过鬼门关。

慢慢走来慢慢跑,等我同过奈河桥。”

梅香说:“主母,不要哭,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赶快买棺入殓,放在高厅上面。”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傅相员外归地府,亮亮堂堂赴幽冥。

刘氏吩咐安童,忙请僧道回来,诵经礼忏,超度员外。

三尺麻布当门挂,母子总做守孝人。

不表傅相归地府,小元祖师下凡尘。

小元祖师一阵仙风,来到傅相员外家门口,木鱼一敲,口中就念:

“父母双全前生修,免得年轻扎白头。”

罗卜听见这一声,啼啼哭哭泪纷纷。

小元祖师说:“罗卜,这棺木里何人?”“我父亲。”“你盛碗饭来,铲碗菜来,等我来超度超度他。”

叫你修来你不修,千百亩良田可曾并丘?

罗卜可曾娶亲事,前厅后楼可曾修?

干大家当还嫌小,四块板里怎抬头?

“师父,你不要冷言冷语说不尽,扦我父亲脚后跟。

我今情愿修办道,跟随师父办前程。”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然再吃荤和酒,永堕三途地狱门。

母子双双总吃素,愿心罚得海能深。

小元祖师说:“罗卜,你修行三载,往九华仙山寻访于我。罗卜,

你吃斋来我担忧,愁你吃素不到头。

半途之中开斋戒,连我功德一齐丢。”

“师父,我吃斋来只吃斋,别人劝我我不开。

船到江心把稳舵,哪怕狂风豁回来。”

初修行,学打坐,开工动土,

心莫慌,意莫乱,一片真心。

言要少,语要少,心中事少,

少贪眠,忙打坐,更须用功。

一坐下,先要你,万事不顾,

眼看字,字在心,对定真空。

珍珠帘,倒卷起,牙关紧闭,

微微的,三口气,阴转阳生。

正阳门,开一条,光明大道,

内元光,外元光,合做一光。

这便是,初修行,言语说破,

传与你,修行人,功上加功。

劝化罗卜修办道,祖师仍然上山林。

再说罗卜与母亲一商议,请六匠回来,把房屋改成庙宇。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大前门,小前门,重新改换,

正厅堂,改造成,九架翻厢。

两旁边,一长廊,改成十殿,

棋盘板,格子窗,拆下重装。

照楣上,要彩画,朱雀玄武,

屋脊上,换一双,对口金龙。

房屋改好了,还要塑佛装金。

山门口,塑起他,哼哈二将,

弥勒佛,护法尊,镇守山门。

正厅上,塑起他,三尊古佛,

弥陀佛,释迦佛,地藏能仁。

塑文殊,和普贤,二大圣相,

十八尊,金罗汉,亮亮锃锃。

塑十殿,众阎君,掌管生死,

有无常,和小鬼,出票拿人。

后厅上,塑东岳,酆都大帝,

有善才,和龙女,泛海观音。

安童梅香多释放,结草为庵办修行。

装金塑佛,安童梅香大都释放,只留几个,随身使用。

娘儿两个来念佛,昼夜加工办修行。

朝朝只念弥陀佛,夜夜诵读观世音。

朝也佛,夜也佛,时时念佛,

行也佛,坐也佛,佛不离身。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天天诵到黄昏后,金鸡一叫又起身。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看看不觉三载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罗卜说:“亲娘,人家是大人分,我家倒是分大人。”“孩儿,你是底高意思?”“母亲,三载之前,师父叫我往九华仙山去寻访与他。”刘氏说:“孩儿,你出门一要注意自己生活,饱暖冷饿要当心;二要决心修道,不可半途之中,开斋破戒。”罗卜说:“亲娘,你尽管放心!

我吃斋来只吃斋,别人劝我决不开。

决心只要自己定,天打雷惊也不开。

母亲,你来家也特别要当心。亲娘,

饮食起居要当心,早晚冷暖靠自身。

孩儿出门修办道,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孩儿,你放心,如果不信,我罚个咒你听。孩儿,

吃素思量修成正,开斋思量罚愿心。

我吃斋来只吃斋,别人打骂也不开。

如果半途开斋戒,南牢拖到北牢来。

十八重地狱多受苦,来世只好投狗胎。”

罗卜拿家里现存的四百两金银,丢一半把母亲,叫金枝、玉叶两个丫环服侍母亲,自己带了二百两金银,和一个伶俐安童往九华仙山修道。

安童下跪忙施礼,罗卜拜母就动身。

路上行程几天整,到了杭州一座城。

罗卜到了杭州,说:“安童,这里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市场繁华,风光秀丽,你弄二百两金银做本钱,来这个地方,贩卖红花药草,丝线滚条,赚到钱自己生活,我如果打转带你家去。”

辞别安童急急奔,九华山到面前呈。

来到九华仙山,乃作四句偈文:

“我今来到九华山,一步一步往上。

有本事走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罗卜来到山顶,寻到佛殿,参见地藏能仁,“师父在上,弟子有礼拜见。”地藏能仁说:“贤徒,你这遭出家修行,我帮你取个法名,不要再叫罗卜,听得清叫罗卜,听不清叫萝卜!”

地藏能仁号法名,目连尊者到如今。

地藏说:“贤徒,你到山下去栽三棵松树,等到松树报青,你要加功诵经,松树一活,你就成仙成佛。”

目连端坐九华山,昼夜加工办修行。

不表目连修办道,再表刘贾一个人。

刘贾便是刘氏格弟弟,目连格母舅。

他百样营生不会做,专做游头小光棍。

刘贾说:“多时不到姐姐家去了,望望姐姐外甥看,他们来家做底高?”

一路行程来得快,姐姐家门到面前呈。

刘贾抬头一望,哎呀,我多时不曾来,房屋总改作庙宇了。走进门,丫环连忙禀告刘氏太太,说:“舅太爷到了。”刘氏一听,经文落品,立将起身,“兄弟,多时不曾来了,请坐。”刘氏吩咐梅香,“赶紧替我烧茶。”刘贾说:“不要烧茶,我又不曾得干痨病。”“格哨点烧饭。”“也不要烧,我又不曾得饿痨病来。”“过嘛烧底高哩?”“姐姐,你晓得我格,沿小格脾气就是耕田不带鞭——就是喝。”刘氏说:“兄弟,

我家现在办修行,素茶素饭待远亲。”

刘贾说:“梅香,到我身边拿钱去打酒!”刘氏说:“不要,舅舅多时不曾来,当真还要你摸钱呀。”刘氏拿钱,叫丫环买了一瓶酒,烧了几样素菜。刘贾说:“姐姐,你为底高要烧香念佛,吃素修行?我看三钱买箍香,烧了满间三屋烟,熏了眼睛眨总不得眨。三钱打盅酒,倒还喝到好几口。”刘氏说:“兄弟,

豆腐生来四角齐,里无骨头外无皮。

吃得嘴里多滋味,免得阎君说是非。”

刘贾说:“姐姐,我说把你听,

一杯清酒碧白清,一块肥肉赛黄金。

吃到嘴里多滋味,何必做鬼罚愿心。”

刘贾一头喝酒,一头拿手指摆嘴里含。刘氏说:“兄弟,你格脾气才坏哩,能大个人,哪是细,还要唰手指头!”“不,姐姐,我对你家这些菜,总不大对胃口!

你家蘑菇烧香菌,还有山药烧面筋。

豆腐百页豆芽菜,还有菠菜炒金针。

吃到嘴里没得味,吃到肚里不安宁。”

刘氏说:“丫环,帮我买点肉家来。”“主母,摆哪里烧?”“摆它外头烧,

大门外头挖个坑,探张锅子烧一顿。

等我兄弟回家转,锅子敲了碎纷纷。”

刘贾说:“姐姐,你烧就烧,不烧就罢,也不要这个腔调。

我你本是骨肉亲,难得一次上你门。

烧顿肉总舍不得,拿我当作路边人。”

刘氏说:“梅香,你去帮我买肉,烧它一碗来,待我兄弟吃个够。”梅香买肉,烧好端到台上。刘贾说:“姐姐,屋望里有个老鼠多大啊,它来杠捉猫姐!”刘氏不信。隔一刻儿,刘贾说:“姐姐,屋望里燕子来杠争窝!”刘氏抬头一望,刘贾捡块肉,对姐姐嘴里一塞,顺手走他项中哈个吱吱。刘氏一嚼一咽,肉到吃下去了。刘氏出口就骂:

“叫声兄弟你不该,无事端端上门来。

你今作孽了不得,惹我老姐开了斋。”

刘贾说:“姐姐,这不算作孽,我说把你听,

吃吃素来又开荤,无生老母请你做先生。

你朝也修来夜也修,修到个尾子在后头。”

刘贾说:“姐姐,我家去了,随你修也好,不修也好。”

不表刘贾回家转,再表刘氏作孽深。

刘氏见刘贾一走,依然还是去诵经,只觉得牙齿缝里有点东西卡住得,拿头上金钗一拨,原来是精肉屑子,放嘴里咂咂,越吃越香,“丫环,我们吃了干多时素,嘴里淡济济,只想吃点好东西,看来还是肉好吃,你替我到街坊买点肉家来。”丫环带了三百个钱来到街坊,心上一想:我不如趁机打点后手,拿百个钱,买点胭脂花粉,鞋面布。到肉店里:“买肉格!”“啊,你家不是吃素格?几年总不来挑我生意了。”“不错,今朝舅太爷来了,他个人吃,只买二百钱!”肉店老板一想:他家往常不吃肉,不晓肉卖底高价钱,又少斩点。丫环买肉到家一烧,也几年不曾有肉吃,馋不过,撑了灶边上,咸一块,淡一块,硬一块,烂一块,连三端到台上到没多少了。刘氏也不曾吃得惬意,“丫环,再去买!”丫环这下子带六百个钱,来到肉案子上,“买肉啊!”“啊,才买格,到吃下去啦?不对,莫非刘氏开斋破戒,肉卖把她,还作了我格孽,不卖。”丫环家去一说,刘氏说:“不要紧,到乡下买条猪,家来吃惬意了。”哪晓猪子买到家,没得哪个会杀。刘氏说:“梅香,拿根绳子来,场心里钉个桩,把猪子对桩上一系。”那六月炎天,猪子晒了来杠哼气。“丫环,猪子口干,烧点盐开水,把它过过口。”哪晓越吃越口干,“家里还有酱油哩,猪子晒煞得,拿起来一剥,肉嘛一镬,吃到嘴里特别有滋味。丫环,据说羊肉比猪肉好吃。”第二天,又买条羊子家来也用这个方法。刘氏叫丫环拿羊子吆了团团转。刘氏撑杠看,如果不跑,背住得揪毛。

晒杀猪子腌煞羊,造下孽障大如天。

猪羊吃了无其数,骨头堆在后门前。

东家一只焦黄狗,朝夜常来吃骨头。

刘氏心中想一计,拿它肉来做馒头。

刘氏说:“丫环,狗子来偷骨头倒小事,衔了出去,人家看见了要说我开斋破戒。”这遭弄绳子做个白凿扣,拿狗子收杀得,再烧狗肉吃。

狗肉馒头去斋僧,孽障造下海能深。

刘氏吃得醉醺醺,忽然思量诵经文。

刘氏将言说,梅香听原因。

替我点灯火,等我诵经文。

刘氏来到佛堂,看见十八罗汉,说:“梅香,帮我数数罗汉可曾少啦得?”一二三四五,就把罗汉数,数到呲嘴罗汉,“梅香弄门杠来打,他笑我老娘开斋。”数到狠头板脸格罗汉,又说:“梅香替我弄棍子打,他恨我老娘开斋破戒!”

罗汉不曾数得清,十八尊罗汉打了碎纷纷。

便叫梅香忙动手,打碎罗汉对外畚。

朝也畚来夜也畚,后门堆个大土墩。

大菩萨劈得烧饭吃,小菩萨劈得煨茶吞。

矮子罗汉当凳坐,高子罗汉倒撑门。

纸画观音剪鞋样,孽障作下海能深。

不表刘氏多作孽,再表目连办修行。

九华仙山修三载,功德修下比海深。

目连说:“师父,我虽在此名山修道,却朝朝夜夜想念母亲,不知她来家道心果坚,身体如何?”

一日离家一日香,好像孤雁落荒田。

虽然此处风景好,怎比母亲蜜能甜。

地藏能仁说:“贤徒,你母亲在家已作孽无比,造罪如山,你要是回家,母亲便要归阴。”目连说:“师傅,我也只有早日回家,才能见她,要是迟了,可能就见不到面。”师傅说:“贤徒,你真要回去,我赐你钻天帽一顶、腾云鞋一双、禅杖一根、摩诃钵一个、袈裟一件、明珠一颗。”

目连尊者下山林,拜拜师父就动身。

口念弥陀朝前走,自己门到面前呈。

梅香说:“主母,你家罗卜官人家来了。”刘氏一听,慌慌忙忙就上佛堂,“梅香,我格木鱼呢?”梅香横寻竖寻,寻到木鱼忒得墙脚下,已经烂掉半个了。“不问它,拿来敲!”

手敲木鱼嘴念经,阿弥陀佛观世音。

目连一进门,口叫,“亲娘!”不做声。“亲娘!”不做声。目连抬头一望,“哎呀,庙里格金身罗汉怎没得够?”刘氏说:不要提,

六月里来暖洋洋,罗汉出去乘风凉。

不料西天暴头雨,罗汉笃得粉消湮。

目连说:“亲娘,你来家可曾开斋破戒?”“不曾,你如不信,我罚个咒你听听。孩儿,

上有天,下有地,神明晓得,

瞒孩儿,开斋戒,永堕狗胎。”

哪晓目连尊者有护法韦驮随身格,韦驮用降魔杵一隔,刘氏对地下一倒,当时七孔流血,呜呼哀哉,一命归阴。

刘氏跌倒尘埃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茫茫见阎君。

目连当时来看见,啼啼哭哭泪纷纷。

亲娘:你只说赌咒不作准,谁知遇到恶时辰。

回来未说三两句,母亲跌死地埃尘。

且说鬼使拿刘氏真魂捉到阴司地府。阎君说:“她在阳日三间,作孽无比,替我打入枉死城中,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再说目连连忙请人买棺入殓,自己披麻戴孝,闷闷不乐。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等我母亲归地府,亮亮堂堂赴幽冥。

目连设立灵堂,来家守孝,一二三四五,到第六天,目连说天数多了,魂走远了,这遭盛碗饭,端碗菜供供母亲,所以至到如今,头七背七烧,头七只有六天。目连带了随身宝物,就往阴曹地府,去寻访母亲。

不表目连去寻母,再表刘氏赴幽冥。

只见刀山如春笋,又见滚汤煮罪人。

寒冰地狱多清冷,碓磨地狱碎纷纷。

奈河桥上蛇狗咬,血湖池中浪千层。

破肚漕肠多害怕,拔舌地狱血淋淋。

铜墙铁壁烽烟起,锯解地狱两分身。

刘氏游过地狱,被打入枉死城中,阿鼻地狱,然后再到血湖池中受苦。

不表刘氏身受苦,再表目连寻母亲。

目连头戴钻天帽,脚穿腾云鞋,手拿禅杖摩诃钵,身穿袈裟,仙风一拂,来到阴曹地府。

一阵仙风来得快,森罗宝殿面前呈。

目连寻母到一殿君,秦广王他掌管刀山地狱门。

脚在刀上走,破肚又穿心。

目连寻母二殿君,初江王他掌管镬汤地狱门。

小鬼忙烧火,汤锅煮罪人。

目连寻母到三殿君,宋帝王他掌管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目连寻母到四殿君,伍官王他掌管拔舌地狱门。

阳日三间说了谎,阴司地府拔舌根。

目连寻母到五殿君,阎罗王他掌管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中女妇人。

目连寻母到六殿君,变成王他掌管变成地狱门。

阳日三间赖人债,披毛戴角去还人。

目连寻母到七殿君,泰山王他掌管碓磨地狱门。

碓舂舂了粉粉碎,磨子眼里竖直心。

目连寻母到八殿君,平等王他掌管锯解地狱门。

阳间做事不平心,阴司锯解两分身。

目连寻母到九殿君,都市王他掌管铜柱地狱门。

铁索来锁起,钢炭火又来熏。

目连寻母到十殿君,转轮王他掌管黑暗地狱门。

你来阳间不行善,胎卵湿化去投生。

目连尊者到幽冥,重重地狱看分明。

一到十殿都寻到,未见母亲一个人。

目连寻不到生身母,回到灵山问世尊。

“师父在上,我回家,仅见母一面,她抵赖不曾开斋破戒,当即倒地,死于尘埃。我买棺入殓,守孝六天,即赴阴曹,每一殿总寻到,不曾看见我生身老母。师父,

我看见罪鬼多多少,未见母亲一个人。

我如不把亲娘救,枉做修行办道人。

地藏不免将言说,贤徒今且听原因。

你母只因作孽深,阿鼻地狱受苦辛。

十八重地狱无她份,打入地狱十九层。

枉死城中刘氏女,定然就是你母亲。

汝州城中追阳县,有座血湖尽女人。

目连尊者,拜拜师父,即便而去。

目连足下就腾云,地狱里面寻母亲。

身穿袈裟佛家宝,明珠锡杖手中存。

明珠照见天堂路,锡杖振开地狱门。

前面来到追阳县,一座血湖好惊人。

昔日目连游地狱,称念地藏血湖经。

斋主孝男孝女点香烛,端身正坐听经文。

一千女子遭磨难,八百个妇人受苦辛。

血湖浩大深万丈,罪鬼啼哭泪纷纷。

目连口称:“善哉善哉。”走向前来,“请问狱主,此血湖有多大?”

阔有七七四十九丈阔,深有七七四十九丈深。

血湖池中浪涛千尺,尽是血水,大风吹起来映天而红,妇女坐在血湖池中,随浪飘浮,大风一来,一浪吹到东面,一浪逐到西面。

饥来只好吃血饼,饿来血水度朝昏。

妇女坐在血湖池中悲泪啼哭,叹息在生之时,生男育女,吃尽千辛万苦,谁知死后又堕在血湖池中,过去生男育女格辰光,着了多少急,受了多少气,困过多少湿尿席。还有个妇人说:“我又不曾生养,为何要坐血湖?”狱主说:“这是你在阳日三间,月经来了,用水洗荡满地,随便乱到,触犯天地,水府龙神,造下孽障,所以也要受血湖之苦!”

污水倒了河里去,分水龙王分不清。

善人拿它敬神明,孽障作得海能深。

众位:何谓叫女子?何谓叫妇人?不曾生育格叫女子,生了男女格叫妇人。

一众妇人悲啼哭,思量男女更伤心。

相公,从我嫁到你家门,男花女花不曾生。

公婆大人要怨恨,总说绝得你家香烟后代根。

生到三男并四女,今朝来血湖受苦辛。

目连说:“狱主,可有底高办法来消除血湖格罪孽?”狱主说:“有格。阳间做血湖会,唪《血湖经》,拜血湖忏,均可消除罪孽。”目连又问:“狱主,这血湖有浅有深,是何道理?”“啊,这要论在阳间,生男育女,多少而定。一胎两胎掸到股拐,三胎四胎,掸到膝盖,五胎六胎,掸到奶奶,七胎八胎掸到胸怀,九胎十胎,没顶之灾,只有头发梢子来杠飘。”有个罪鬼,血水掸到颈项,风浪一来,头总沉下去,浪一过,头再冒出来,哭声丈夫:

“从我嫁到你家门,男花女花不曾生。

公婆大人要怨恨,总说绝得后代根。

早知今日轮回苦,何必当初要子孙。

相公,我当初有孕在其身,瞒了大家不做声。

公婆面前不去说,丈夫你也不知闻。

我是长房为大媳,姑娘小叔挤我身。

总说我害懒王病,怕到田里做营生。

头一到,步先行,早晏不得,

一眼里,一支钉,寸步难行。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如何。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孩儿腹内长四肢,母亲就四肢无力少精神。

五月怀孕生五腑,六月怀孕长六根。

七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个狠,二阵痛来痛个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牙根骨咬了紧腾腾。

欲要上天天无路,欲要入地地无门。

好比棺材盖子上打过滚,鬼门关上转还魂。

三阵痛过胞浆破,腹中生下小姣生。

儿落地,母昏迷,脐带割断,

连娘心,搭娘肺,痛得伤心。

包包扎扎当作金和宝,慢慢抚养长成人。

生到男女,有了香烟后代,当作怀中之宝,掌上之珍。

驮到东来抱到西,父母越看越稀奇。

七坐八爬,九月出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过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了肚里疼。

或河边,或井边,时时叫喊,

或鸡啼,或狗咬,处处当心。

或是冷,或是暖,常把衣换,

有伤风,并咳嗽,延医求神。

一周两岁娘怀里睡,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男到七岁把书读,女到十岁学指针。

上东庄,去读书,高桥难走,

上西庄,去读书,洼坝难行。

上南庄,去读书,恶狗要咬,

上北庄,去读书,又不放心。

要得官官来识字,最好家中请先生。

先生请到家,不好随粥便饭,要为他鱼肉炖蛋,孩子身上不能穿了破破烂烂,还要做衣做裳。

公要馄饨婆要面,书房先生要茶吞。

纸笔黑墨父亲买,四季衣服母当心。

长到十五六岁整,亲朋邻友做媒人。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娶到人家贤良女,孝顺公婆二大人。

娶到人家不贤女,气坏堂前二双亲。

孩儿,我那时来到你家门,家中生活多贫困。

未曾过到三两载,公婆分出我两个人。

可怜家里粮么没一升,草么没一根,子没半升,

碗筷总从头挣,三天吃六顿。

咬口生姜喝口醋,苦辣酸甜过光阴。

好格空把孩儿吃,丑格总是为娘吞。

孩儿,你来阳日三间享洪福,哪晓为娘受苦辛。

孩儿,你到五七三十五天整,多请僧人共道人,

替我拜个血湖忏,等我罪孽好减轻。”

喊喊儿子,不见答应。还有个罪鬼说:“我家总养格丫头,我来喊喊她们看。小姐——

为你沿小长成人,我苦头吃得海能深。

等你长到十岁整,教你学得做指针。

起了多少早五更,坐了多少深黄昏。

挑一针来拔一针,总望你学得长成人。

要说不等你学,回头横针不会挡,竖针不会连,补格补丁,欠了丈夫肩兜上,人家又要骂。

骂么不骂别一个,总骂我累堆邋遢懒惰娘。

长到十五六岁整,多亏亲友做媒人。

有了门当并户对,女儿就是别家人。

为了你,要装新,我省吃省用聚资金。

哪怕四两黄棉花,坐夜也要纺成纱。

为了陪口夏布帐,起早坐夜捻苎麻。

你出嫁,为件衣裳不称心,叽三咕四不绝声。

瞒你父亲重去买,暗里替你做衣襟。

就是你父来晓得,我总将言劝他听。

女儿出嫁是大事,为了儿女莫要争。

你父听到我一说,揉揉肚子不做声。

女儿,等你生了男和女,为娘更加要担心。

悠篮合子忙一套,探毛衫来做衣襟。

还有四时并八节,糕团粽子花手巾。

为了等你有场面,忙坏父母也甘心。

小姐,我现在来血湖池中遭磨难,你可有一点孝顺心?

小姐,你到六七四十二天整,请班僧人或道人。

哪怕念个出狱经,超度你生身老母亲。”

又有一个罪鬼说:“你们——

喊喊儿子不见面,喊喊女儿不近身。

儿子女儿喊不到,我来喊喊丈夫身。

相公呀,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能深。

指望夫妻同到老,谁知棒打鸳鸯两离分。

恩爱夫妻难见面,只隔无情板一层。

恩夫呀,你来阳间享洪福,可晓我来血湖池中受苦辛。

相公呀,你到五七三十五天整,多请僧人共道人。

高厅上面设斋醮,超度你妻子一个人。”

喊喊丈夫,又喊不到,想想当时,生男育女,苦了伤心。

斋主家孝男孝女莫忘记,孝敬父母二双亲。

提起生男育女,苦楚多端,四季之内,各有不同。

春天养儿春风动,天天总起东南风。

抱被裹了紧同同,恐怕吹坏嫩毛孔。

大门关了挡风雨,身边还把火来烘。

神鬼还怕春三月,哪有钱吃药请郎中。

春天养儿春天苦,夏天养儿更伤心。

六月里来暖炎炎,元麦晒了摺子上。

听见一声雷阵响,姑娘小叔不见面。

我只好,左手拿簸箕,又弄箩来掮。

忙把麦子来收好,再喂孩儿吃奶浆。

夜上更加热烘天,娘抱孩儿去乘凉。

将儿丢在凉席上,抓把青草做蚊烟。

恐怕蚊虫来叮咬,手拿芭蕉扇子。

蚊子,宁可吸我千口血,莫叮我儿嫩毛孔。

夏天养儿夏天苦,秋天养儿更伤心。

秋天养儿起秋风,我来田里做苦工。

一天活计做到夜,才有工夫抱孩童。

八月初一雁门开,田里活计忙起来。

你来悠篮里哭哀哀,姑娘拿我对家喊。

丢下活计回头做,敞怀露胸就家来。

热奶奶要吃坏,风口头一转再家来。

相了中饭没空吃,先等孩儿吃饱奶。

秋天养儿秋天苦,冬天养儿更伤心。

冬天养儿苦伤心,西北风一响发冷性。

孩儿放了床上困,母亲忙了坐黄昏。

棉车弯里端然坐,天天摇到二三更。

冤家一醒床上哭,急急忙忙进房门。

脱脱衣服带儿睡,被窝里喂奶打寒噤。

一双冷脚娘身上搁,一双冷手摸娘胸。

左边撒湿不肯睡,放到右边去安身。

右边撒湿不肯困,怀抱我儿到天明。

数九寒天过残冬,天天总起西北风。

河里冻了紧同同,要洗尿布打冰冻。

两手冻了红通通,十指冻了连心痛。

为了男女两个字,千辛万苦在其中。

我在血湖遭磨难,你们果替到二三分。

丈夫和男女喊不到,只见猫犬报主恩。

忽见一只黄犬,一只花猫,来到血湖池里,喝了几口血水,又用身子洗个澡,身上血水“吸”了也不少,跳上去,抖抖身上格毛衣,再下去,

血湖里连打几个滚,血水当时浅三分。

奉劝经堂众善人,不要毒棒毒棍打中牲。

中牲好度人难度,若度中牲莫度人。

“哎呀,这个猫儿、狗子,像我家原来养格。”“不错,当时你养我不丑,吃过你家多少好东西,今朝来报答与你。”

猫犬晓得报恩典,为人怎好没孝心。

目连说:“这些猫犬还晓得报主恩情,吃了一口少了一口,吃了一分少了一分。我家母亲也养了我,我也来帮母亲喝拉几口血水。”

吃了一口少一口,报报生身养育恩。

且说一众女妇人,坐在血湖池中,耳听谯楼更鼓一敲,好不心焦,鼓打一更,哭到一更,鼓打二更,哭到二更……

耳听谯楼更鼓响,罪人来血湖哭五更。

一更里,痛悲伤,血湖苦楚多艰难。

生男育女关,何人来替还。

我的天,阿弥陀佛,进湖容易出湖难。

二更里,好凄惶,思想男女泪千行。

鬼使来拷打,浑身鲜血淌。

我的天,阿弥陀佛,为了男女苦难当。

三更里,痛伤悲,血湖池中冷风吹。

饥饿吃血水,男女来哪块?

我的天,阿弥陀佛,哪个能免亲娘罪。

四更里,痛伤心,抛儿弃女赴幽冥。

血湖池中苦,男女怎知闻。

我的天,阿弥陀佛,怎不及早办修行。

五更里,泪汪汪,双膝跪下告阎王。

伏望慈悲主,判我早生方。

我的天,阿弥陀佛,真心参拜法中王。

女子血湖哭五更,目连听见好伤心。

母亲带我十个月,我要报母亲十重恩。

斋主家孝男孝女忙礼拜,报报母亲十重恩。

最高头顶天,最亲爹和娘。

观音舍手眼,救母是目连。

报母亲,一重恩,生男育女,

带孩儿,十个月,昼夜辛劳。

临产时,腹中痛,犹如刀绞,

鬼门关,打个转,死去还魂。

报母亲,二重恩,抚养长大,

吃娘乳,带在身,耗费精神。

或是冷,或是暖,时常调换,

有伤风,并咳嗽,求医求神。

报母亲,三重恩,洗尿洗屎,

数九天,水冰冻,十指连心。

六月天,多炎热,蚊虫叮咬,

把儿女,带身边,甘受熬煎。

报母亲,四重恩,儿吃娘伴,

儿吃甜,母吃苦,样样相依。

买多少,好东西,带把儿吃,

而自己,多省俭,淡饭粗衣。

报母亲,五重恩,学言学语,

会叫母,会叫父,喜得开心。

说多少,乖巧话,讨好母亲,

引亲娘,心欢喜,掌上明珠。

报母亲,六重恩,仔细思念,

乳哺期,三年整,昼夜操心。

母脸上,改容颜,渐渐憔瘦,

娘为儿,长成人,自己干枯。

报母亲,七重恩,牵肠挂肚,

儿出门,母思念,时刻当心。

冷穿衣,饥吃饭,叮咛嘱咐,

望儿女,保平安,不受饥馑。

报母亲,八重恩,成人长大,

教孩儿,莫戏耍,切勿贪花。

家务事,母操劳,望儿接替,

谁知晓,听妻言,母亲伤心。

报母亲,九重恩,不肯修善,

为女男,造下了,罪孽无边。

孽贯满,寿延终,魂归地府,

见阎君,无话说,有口难分。

报母亲,十重恩,苦无碑记,

大限到,双流泪,离别亲人。

唤男女,唤丈夫,一个不见,

有谁能,为自己,灭罪消愆。

且说一众女妇人在血湖池中悲泪啼哭,披头散发,长枷手铐。目连说:“狱主,此狱为何没得男子?”狱主答曰:“这些女妇人,在阳日三间,生男育女,产后未曾满月,到佛堂触犯三宝,到厨房触犯灶神,到门外触犯三光,到河边触犯河神。”

狱主又乃将言说,目连尊者听原因。

不关男子身上事,尽是阎浮女妇人。

生产血水流满地,触犯天神与地神。

未曾满月堂前去,触犯家堂罪不轻。

未曾满月厨房去,触犯东厨灶王神。

未曾满月门外去,触犯三光日月星。

未曾满月河边去,触犯水府众龙神。

又将不净衣裳晒,触犯虚空过往神。

空中神明记名字,善恶簿上写分明。

等到百年临终后,勾到阴司定罪名。

目连听说,大放悲声,捶胸顿足,哽咽难言。又想到这些女子生产之时,若是孝顺男女,容易而生,有些忤逆之子,三朝五日在娘腹内,如刀割肠,百骨疼痛难熬,千生万死,魂飞天外,血流满地,想我母亲,如此一般,将何报答养育之恩?

目连看见血池苦,如何报答养育恩。

有目连,眼看见,血湖苦楚,

手捶胸,双足蹬,大放悲声。

手拿着,锡禅杖,号啕痛哭,

想亲娘,心中苦,眼泪纷纷。

想亲娘,怀胎我,十个月整,

在腹内,多负我,亲娘辛勤。

在母亲,怀胎内,吃娘血水,

母呼吸,儿呼吸,夺娘精神。

十个月,将满足,临时分娩,

剜娘肚,抓娘肺,摘娘心肝。

孝顺儿,容易生,时间尚短,

忤逆儿,多难产,疼痛伤心。

儿落地,母昏迷,魂飞天外,

若是娘,命归阴,就见阎君。

娘如醒,急慌忙,伸手摸子,

若是男,不是女,意内欢欣。

母子们,团圆了,心中欢喜,

倘若是,短命儿,母子分离。

儿落地,母将刀,割断脐带,

此脐带,通我娘,腹内心肝。

我母亲,心如同,莲花开放,

儿脐带,通娘心,五气精神。

有五气,和真精,丹田受纳,

上为性,下为命,宝瓶宫中。

抚养我,两周三,四五六岁,

叫我娘,受尽了,万苦千辛。

左边湿,我娘睡,尿湿床席,

右边干,将孩儿,放好安身。

两边湿,不肯睡,啼哭叫喊,

将孩儿,抱身上,直到天明。

养孩儿,总为了,临终养老,

却不想,我亲娘,反堕幽冥。

众女人,在血湖,同受此苦。

劝大众,将功德,报母深恩。

目连哭罢,两泪汪汪,如同刀割肠。父母养育,劬劳难当。人皆如此,岂不思量,回头来救母,度出往西方。

目连真难过,内心好悲伤。

生我皮肉体,教母受灾殃。

目连哭罢,想我亲娘,也是如此,死后身坐血湖,何时才能出离苦海?目连请问狱主:“如何才能报答养育之恩?忏除血湖之罪?”狱主说:“一者印经造象,修桥补路;二者斋僧布施,济老怜贫;三者持斋吃素,莫杀生灵;四者请佛头演唱《血湖宝卷》,请僧道持诵《血湖真经》;五者孝顺父母,诚心礼拜如来、观音,方能忏除血湖之苦,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父母养育恩难报,持斋吃素报娘恩。

见血湖,众女人,多遭重罪,

在血池,吃血水,苦痛难言。

在池中,受饥饿,口吞血水,

翻过来,调过去,万死千生。

有亲男,和嫡女,谁人替我?

谁知道,为娘的,受苦遭刑。

孝顺儿,持斋戒,哀求忏悔,

有母亲,在血池,便得超升。

忤逆儿,杀生灵,灵前祭献,

地狱中,又将母,添罪加刑。

狱主说,世间人,不知道理,

你要杀,这生灵,你是何人。

他是你,祖公婆,先亡转世,

因造孽,不得出,脱化四生。

佛祖说,世上人,聪明男女,

持斋戒,礼血盆,唪诵经文。

拜灵山,如来佛,菩萨宝塔,

忏悔娘,血湖罪,才得超升。

奉劝你,世间人,孝男贤女,

地府里,阎罗王,喜得经文。

舍资财,做佛事,功课圆满,

血湖池,众女人,尽得超升。

报答父母,养育之恩,请师唪诵大乘经文。

五千零四十八卷真经,如来忏悔,救得冤魂。

若能行善事,救母出苦沦。

经文勤持诵,罪孽尽消除。

阳间求忏悔,阴司作赦书。

目连听见这一声,脚踏祥云就动身。

仙风一拂来得快,灵山上面问世尊。

目连来到灵山,绕佛三迎,求如来四拜长跪,合掌当胸,上告世尊,“血湖池中,众女人受苦,伏望佛祖慈悲救度我母出离苦海。”佛开金口:“汝听吾言,你到阳间,择于七月十五日纠集中元令节盂兰大会,礼请高僧明心见性,五戒精严持诵《秘密真经》一藏,孝顺父母,坚持斋戒,礼拜世尊宝塔忏悔血湖地狱,一众女人,尽得升天。”目连听说,心中欢喜,就于圣前纠集血湖胜会,礼请八方僧人,又请四金刚八菩萨,五百尊罗汉,敲法鼓,击法钟,演诵大乘经典,持诵秘密神咒,勤修宝忏,焚起五方真香,忏悔三世父母十恶之罪,祈求现在父母增福延寿,过去父母早生天界,未来父母,早持降生,血池化成白玉,十八地狱俱化成天堂,血池中女人尽离苦海,超生天界,快乐逍遥。

目连哀告如来佛,忏悔母亲出狱门。

有了佛祖亲敕旨,地狱提拔母亲身。

有目连,到佛前,哀求忏悔,

绕三迎,礼四拜,合掌当胸。

告世尊,可怜我,生身父母,

我情愿,替父母,身受苦刑。

想母亲,生我时,怀胎十月,

抚养我,乳三年,昼夜辛勤。

想亲娘,不得见,如同刀绞,

手捶胸,头撞地,眼泪纷纷。

实指望,与亲娘,一同到老,

谁知道,母去世,身堕幽冥。

父先亡,母后死,丢儿幼小,

丢姣儿,无着落,苦痛伤心。

不知南,不知北,东西不晓,

又无亲,又无故,独自单身。

我如今,求佛祖,菩萨作证,

诸佛祖,和圣像,贤圣金刚。

请高僧,与净道,五百罗汉,

明真性,持斋戒,忏母超升。

忏亲娘,乳三年,劳心费力,

忏母亲,生长我,抚养成人。

忏亲娘,未满月,触犯三宝,

忏母亲,洗尿布,触犯河神。

忏亲娘,将不净,衣服晒挂,

忏母亲,行不便,触犯三光。

忏亲娘,数九天,打开冰冻,

忏母亲,身受苦,去洗衣襟。

忏亲娘,娘吃苦,儿吃甜味,

忏母亲,为儿女,身卧尿坑。

忏亲娘,儿有病,心常忧虑,

忏母亲,惜姣儿,恐受风惊。

忏亲娘,为孩儿,牵肠挂肚,

忏母亲,为姣儿,割肉剜心。

忏亲娘,在生时,养蚕煮茧,

忏母亲,抽长丝,罪孽消除。

忏亲娘,将滚汤,泼在地上,

忏母亲,烫诸虫,罪孽消除。

忏亲娘,杀生灵,飞禽走兽,

忏母亲,宰猪羊,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生时,诽谤佛法,

忏母亲,毁经文,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生时,开斋破戒,

忏母亲,犯戒律,罪孽消除。

忏亲娘,使机关,大斗小秤,

忏母亲,瞒昧人,罪孽消除。

忏亲娘,抛米面,作践五谷,

忏母亲,造酒酱,罪孽消除。

忏亲娘,骂三光,怨天恨地,

忏母亲,呵风雨,罪孽消除。

忏亲娘,说谎言,白日诅咒,

忏母亲,出诳言,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血池,产难之苦,

忏母亲,在镬汤,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地狱,化为极乐,

忏母亲,在铁床,化作莲台。

忏亲娘,在火盆,化为净土,

忏母亲,在铁围,化作天堂。

忏亲娘,在饿鬼,早得甘露,

忏母亲,在油锅,化作凉池。

忏亲娘,在枉城,化作天界,

忏母亲,脱狗胎,早得超升。

忏亲娘,若现在,增福延寿,

忏母亲,若过去,早得超升。

忏亲娘,若未来,也登佛国,

忏母亲,在血湖,早得超升。

忏亲娘,十恶罪,都能赦尽,

忏母亲,共众人,同升天堂。

忏亲娘,十八狱,化为天界,

忏母亲,三十三,天上之天。

十阎君,齐合掌,听佛法令,

有牛头,和马面,听忏经文。

有狱主,和鬼使,听闻佛法,

将地狱,和血池,敕放冤魂。

众女人,在血湖,总升天界,

亏目连,请诸佛,忏破狱门。

目连为母报深恩,跪拜忏破地狱门。

斋主为母报重恩,也来忏悔地狱门。

斋主家孝男孝女到佛前喝了三口苏木水,也算报母养育恩。

喝了一口少一口,喝了一分浅一分。

苏木水喝得干干净,罪孽没得半毫分。

破血湖偈言:

法界圣凡,冥阳斋檀,所奉如来,宣说破血湖偈言,谛,裟婆诃,右具真言狱偈,须下地狱,主者奉如来敕令,速开东门刀山,南门火坑,西门金刚,北门寒冰,中央奈河,血湖,普放×××一位善人,出离地狱,都仗佛光,万罪消除,千灾殄灭,永保长生,全仗一日功勋,四时康泰,信受奉行。破赦!

三星惶惶,原始开光。

有罪无罪,赦出此方。

敕破血湖消罪愆,拜拜菩萨总起身。

目连尊者向前来,十八层地狱处处开。

手执锡杖振三振,振开酆都铁围城。

妇人造罪雪山高,不求忏悔怎得消。

一忏阎君消罪簿,二忏孽障尽消除。

三忏冤家都消散,四忏罪孽化灰尘。

五忏五星来送福,六忏清净六根深。

七忏玲珑并七窍,八忏八难免三灾。

九忏身心常不乱,十忏灵光坐宝台。

忏悔忏到中心处,仰求诸佛作证盟。

十殿阎君忙迎接,尊者到此为何因。

目连即便回言答,为报母亲养育恩。

阎君当时来指路,阿鼻地狱寻母亲。

目连一听朝前走,找到孤凄一座城。

手执锡杖振一振,振开铁围一座城。

一众罪鬼来逃走,九洲四海去投生。

一众罪鬼逃到阳间,总去投胎,当时多少地方,只要是女人,总身有怀孕,十来岁格丫头,不曾结婚,也有怀孕,七八十岁格老奶奶,也有带身上,还有一些罪鬼,来不及投人,就投了猪羊猫犬,驴骡牛马。再表阴司地府:

酆都大帝慌张了,何人偷开地狱门。

两旁鬼使来禀告,目连救母敲城门。

开门寻母非小可,放走百万罪鬼魂。

酆都大帝忙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丢下此话不必表,再表目连救母亲。

目连敲破地狱,寻到了母亲,将她背在背上,来到荒郊。母亲说:“孩儿,我现在腹中饥饿,快去化点斋饭来。”目连前去化斋,母亲见到人家田里长了罗卜,跑去就拔得吃,目连一见,“亲娘,你又作得孽哇。人家落种望收,你到人家田里偷。”目连急得没法,就拿手指头咬断了一索,对泥肚里一插,喝声道“长”,长了一根红萝卜。

两班善人不相信,红萝卜留下到如今。

目连把母亲驮到脱身台上,到老虎皮上打个滚——变成一个四不象。

不像狮子不象狗,不像麒麟不像吼。

不像老虎不象人,就是目连老母亲。

不表刘氏将身变,再表目连去投生。

大反残唐遭杀劫,回收百万罪鬼魂。

黄巢长大成人身为猛将,招收兵马,大反残唐,黄巢杀人八十万,在劫者难逃。有个促狭罪鬼,他深知自己有罪,他转世后,就到庙里做和尚,此人姓杨,法名了空。杨和尚当时和黄巢结拜为义兄,两人相好。哪晓玉旨一到,要拿杨和尚开头刀,并定于五月初五日午时开刀。到了端午,杨和尚自己也有数,便把黄巢请来,共度端阳佳节,黄巢观看玉旨,说:“杨和尚,你名在劫,不要蹲我手脚身边,恐有不慎。”杨和尚说:“好格,我暂且一避,只要过了午时三刻就没事了。”杨和尚出门,庙门外有棵古老杨树,中间总蛀空了,杨和尚便对下一躲。哪晓到了午时,黄巢手执钢刀离庙而去,他跑到庙门口,看见一棵杨树,他说和尚姓杨,此木名杨,我不杀他人,对杨树杀一刀也就算了。刀对树上一砍,杨和尚格头抛出去多远。

黄巢杀人八十万,在劫之数难逃生。

黄巢劫满寻自刎,地府缴旨见阎君。

地藏能仁查簿点,还少鬼魂几万名。

十殿阎罗来算账,还有罪鬼投畜牲。

阎罗天子将言问,还要二次再投生。

将身投到贺家去,自小取名叫贺因。

祖传三代开肉店,杀猪宰羊过光阴。

每日杀牛又宰马,宰杀驴骡几千头。

众魂收尽贺因死,账上不少一孤魂。

地藏能仁将言说,目连今且听原因。

你父傅相左护法,右护法是你当身。

你母开斋并破戒,正果难成为畜生。

地藏能仁号法名,提听就是她格名。

地藏菩萨为座骑,速报狮留下到如今。

又封目连人一个,水府龙神职不轻。

至到如今,家主轴子底下有个快嘴菩萨,就是目连格母亲,供在台底下,家里才得太平。

奉劝世人莫吃斋,吃斋之人莫要开。

吃吃素来再开斋,地狱里面投狗胎。

目连孝顺来救母,万古千秋留美名。

奉劝经堂众善人,为人总要孝双亲。

《血湖宝卷》看完成,无边罪孽化灰尘。

宝卷讲到此处,好比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血湖宝卷》已看完,佛也欢来圣也欢。

佛欢年年添阳寿,圣欢岁岁保平安。

《血湖宝卷》看到头,言言语语劝人修。

行好得好终究好,作恶没得好收头。

经到头来卷到头,无边功德在上头。

看库童子来落锁,功德交把主人收。

会上因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去再不来,端坐九莲台。

弥陀相对座,万古伴如来。

善人帮和佛,家去总发财。

南无阿弥陀佛!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十王宝卷

地藏坐莲台,十殿两边排。

东岳来聚会,增福又消灾。

地藏菩萨坐莲台,十殿阎君两边排。

东岳酆都同聚会,增福延寿又消灾。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地藏能仁案下七月三十日圣诞降生,伏念保相古佛百万千声,能免地狱轮回之苦。

地藏菩萨本姓金,沿小吃素不开荤。

九华山上端然坐,明珠锡杖手中存。

明珠照见天堂路,锡杖撬开地狱门。

有秦桧,害岳飞,良心丧尽,

东宫内,来商议,王氏夫人。

地藏王,疯和尚,拿捉秦桧,

地府里,来判断,胆颤心惊。

青竹毒蛇口,蜈蜂尾上钉。

两般俱是毒,最毒妇人心。

七月三十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保相古佛称。

南无保相古佛。

两班善人帮×××奶奶把保相古佛念了一百零八声,阴司罪孽化灰尘。

烧金钱,化银钱,烧小锭,化方笺。

一对拜烛三支香,烧到地藏能仁案台前。

孝男孝女忙礼拜,拜拜冥府地藏神。

地藏能仁得到金和宝,高提龙笔赐寿延。

百年之后台前过,有罪改作无罪人。

两班善人帮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供奉冥府东岳大帝案下三月廿八日圣诞生辰,望各虔诚称念消灾息灾佛百万千声,能免地狱轮回之苦。

东岳大帝天齐王,泰山顶上放毫光。

昨日来天宫朝玉帝,今朝请你进经堂。

泰安州,黄飞虎,忠心保国,

他父子,人五个,执掌朝纲。

姜子牙,封赠他,通天彻地,

朝玉帝,伴地藏,判断生方。

五岳他为首,东岳独为尊。

察人知善恶,不错半毫分。

三月廿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消灾息灾称。

南无消灾息灾佛。

两班善人帮×××奶奶消灾。

息灾佛念了一串珠,阴司罪孽悉消除。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信人×××供奉冥府酆都大帝案下九月初九日圣诞降生辰,伏念波头摩胜佛百万千声,能免地狱轮回之苦。

北阴酆都大僧人,世间生死判得真。

手执善恶簿两本,先注死来后注生。

用大斗,并小秤,不必吃素,

不敬父,不孝母,枉枉修行。

欺善人,怕恶人,又无王法,

远害儿,近害身,折子害孙。

嘴唇薄绡绡,说话轻飘飘。

常说背理话,罪孽怎得消?

九月初九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波头摩胜称。

南无波头摩胜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一殿秦广大王案下二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伏维善部童子下界,称念定光王佛百万千声,免堕刀山地狱之苦。

第一殿,秦广王,四司二狱。

能祛恶,相敬善,鉴察阎浮。

一殿秦广王掌管刀山剑树地狱,左有牛头马面,右有值日功曹,前有判官执文簿,后有功曹记表文。

劝世人,在阳间,切莫错过,

离娘胎,方结果,才得成人。

善男子,善女人,生居阳世,

不论贫,不论富,总要修行。

少贪荤,休恋酒,持斋吃素,

广看经,多念佛,莫杀生灵。

百年后,无常鬼,前来勾取,

到阴司,归地府,去见阎君。

见阎君,孽镜台,明明照见,

修善的,判生方,早得超升。

作恶的,使恶鬼,牛头马面,

不由你,来分说,就下无情。

秦广王,他管着,刀山地狱,

叫夜叉,忙动手,打上刀山。

阎君叫鬼使将恶人打入刀山地狱

上刀山,刀尖头,如同春笋。

身倒地,刀透体,破肚穿心。

鬼使扯住罪鬼一把发,背住他一只脚,对刀山上一甩,有格穿膝,有格穿膀。哪晓这个罪鬼局气好,对刀缝里一忒,口念阿弥陀佛。阎君说:你来阳日三间不念佛,到阴司倒念佛了,这叫平素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把点好处你看看。喝声道变,变作松树一棵。恶人爬到树上,对树杈里一坐,他说阳日三间大树好遮阴,阴司里大树好躲难,唱了四句逍遥曲子。

寒天还好晒太阳,夏天还好乘风凉。

肚饿好吃松柏果,活他千千万万年。

阎君说:“你个罪鬼,才有一点好处,倒逍遥起来了,替我变。”喝声道变,变作剑树,刀是一面口,刀背好扶手,剑是两面口,不好扶手!

爬上树,剑刺身,骨肉凌落,

叫声苦,无救度,不得超升。

在阳间,怎知道,阴世苦楚,

不知生,不知死,枉过光阴。

如若要,免地狱,刀山剑树,

口称念,定光佛,百万千声。

年限满,到阴司,魂归地府,

见阎君,方才免,剑树刀山。

把刀山,和剑树,化为花木,

超境去,生天界,不串四生。

刀山剑树实难量,剑树锋芒满山巅。

志心称念定光佛,泼天重罪尽消愆。

二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

称念定光佛,有罪化灰尘。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二殿初江大王案下,三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伏维司命童子下界,虔诚称念药师琉璃光王佛百万千声,能免镬汤地狱之苦。

第二殿,初江王,阴司判断,

杀牛人,宰马汉,十恶之人。

只贪荤,生灵肉,口中滋味,

不持斋,不吃素,广杀生灵。

杀猪羊,宰牛马,瞒心昧己,

鸡鸭鹅,喂壮了,活上刀砧。

活泥鳅,活鳝鱼,糟虾酒蟹,

活溜溜,就将它,送下汤锅。

二殿上讲到有个刘交交,夫妻二人来到田里薅草,仇氏小姐说:“相公:

春二三月淡济济,嘴里思量吃东西。

心中要弄钱去买,想想没钱可孤凄。”

嘴说这话,看见一淘人掮网拿榔头上南腰沟去捉鱼。小姐说:“相公,你也好去捉点鱼家来烧烧。”“呀,小姐,人家说:捞鱼摸虾,失误庄稼!”“不,我听人家说,一网一只虾,强如种庄稼。一网一只蟹,强似做买卖!”“哎呀,小姐,我家又没得网,弄手哪捉到格鱼?”“家里没得‘肚膛网’?!”“底高肚膛网?”“就是草篮子。”“格么,小姐,我去捉鱼,这一畦草哪个薅哩?”小姐说:“我来!”她对墒沟里一站,这边一薅,过边一拥,个人要抵两个工。刘交交到家拿了草篮子来到南腰沟,东头一淘人捉鱼向西,他拿篮子对坝口上一闸,鱼对西游,他蹲杠横一拎,竖一拎,一下子捉到四五斤,爬起来就对家一溜。小姐连忙跑到家,说:“相公,往常有酒没菜,今朝是有菜没酒,哨点去打点酒家来。”“打酒哩?上回欠格酒钱还不曾还。今朝他哪肯再欠?”仇氏说:“相公,我教你。”她拿嘴凑到刘交交耳朵边,说了一套鬼话。

刘交交听见这一声,拎个酒壶就动身。

一路行程来得快,酒店早到面前呈。

刘交交拿酒壶对柜台上一顿,“老板,欠点酒把我?”“唉,刘交交,你上次欠格酒还不曾把钱,今朝倒又要欠账了,这叫有欠有还,再欠不难。你是前账未清,又来欠酒,不欠!”刘交交依了妻子格话说:“不赊不欠,不成老店。三声不欠,打你的鬼店!”店里的伙计听了不服气,走上去打了刘交交一个耳光子。刘交交说:“不要调,我现在不同以前了。”“有底高不同?”“我家有了个麻利妻子了!”“怎样麻利法子?”

我家小姐象枝花,会做活计会当家。

朝葺四两麻,夜纺半斤纱。

走到香房坐一坐,带绣几枝海棠花。

明朝拿到街坊卖,前账后账还你家。

老板说:“伙计师傅,也是他说得好,再欠点把他!”刘交交把酒拿到家,仇氏小姐鱼也烧好了,“相公,今朝不要蹲中间家吃,两间邻居要来相嘴格。我们坐它月城里。”哪里叫月城?就是灶边上。刘交交说:“好格。靠哥靠嫂,不如靠灶。”端张凳对灶边上一伏。仇氏说:“相公,吃酒要行令。叫吃酒寻话,耕田寻耙。我们从甲子起行到辛未止。”倒起两杯酒来,刘交交说:“我不会行令。”小姐说:“我先来!

甲子乙丑海中金,我吃两杯敬夫君。”

喝得酒,拈点鱼搭搭,刘交交说:“我不吃酒,我会吃鱼!”小姐说:“这不准,鱼是搭酒格,不会吃酒就不好吃鱼。”又倒两杯,仇氏说:“还我来啊!

丙寅丁卯炉中火,夫不吃来又到我。”

喝了酒,再拈点鱼搭搭,又倒两杯酒,“相公,这是我的门份杯:

戊辰己巳大林木,壶底朝天多快活。”

又弄点鱼搭搭,鱼到吃得差不多了,刘交交说:“这个我也会。”他说:

“庚午辛未路旁土,我挨打耳光多受苦。”

刘交交胡子一抹光,端起盆来就喝汤,仇氏小姐不准,

你一扯来我一牵,鲜汤泼得灶面前。

东厨老母忙奏本,玉主一听怒生嗔。

吃了他,肉半斤,还他八两,

一个个,到阴司,等着仇人。

二殿阎君管着会冤门,这些猪羊猫犬、鱼鳖虾蟹到会冤门阎君面前找仇人讨命。

拖的拖,扯的扯,前来讨命,

少不得,第二殿,去见阎君。

见阎君,来对理,冤冤相报,

你吃他,他吃你,几时休心。

一条黄鳝来到阎君面前,要求讨命。阎君说:“我做四句偈文,你等等仇人。”

鳝鱼生得浑身黄,伸伸缩缩洞里藏。

不吃稻粮并五谷,为何捉你下滚汤。

鳝鱼过去,鳊鱼又来讨命,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鳊鱼生得滑溜溜,朝朝夜夜水中游。

前面又下沉丝网,后面又有钓鱼钩。

随你游到哪里去,不上网来也上钩。

鳊鱼过去,鲫鱼又来,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鲫鱼生了浑身鳞,朝朝夜夜水中行。

东土迷人好滋味,破你肚来刮你鳞。

鲫鱼过去,老钳虾又来了,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前世不修变钳虾,家乡住在浪淘沙。

你又不是当兵将,为何天天舞马叉。

钳虾过去,蟹又来讨命。“蟹,你为何要讨命?”“阎君,我来阳日三间,不见天光日色,总躲在洞里生活,九月十九观音老母圣诞,我们要想到南海去朝见老母,哪晓东土人说‘西北风响,蟹脚痒’,河里总下蟹箔子,也有下索,我们对上面一爬,他对虾篓里一捉。”阎君说:我也作四句偈文:

蟹儿生了八脚稀,家乡住在芦滩里。

九月十九朝老母,拦路腰截可孤凄?

蟹过去,蟛蜞又来,阎君说,“你才来堂,怎又来?你哪有两条命?”“不,才见是蟹老大,我是蟛老二,我脚上有毛格,与他不同。东土人,拿我烧了一吃,说肉苦格,不好吃。这遭就揣了田里垩稻,我垩格稻识得个,烧起粥来,上头有一撮沫个!”阎君说:我也替你作四句偈文:

蟛蜞生来八脚疏,芦柴肚里你做窠。

人人总说豆饼贵,暴灰呛死垩稻棵。

蟛蜞走了,螺蛳又来,阎君说,“酒坛子怎滚来了?”“不,阎君,我叫螺蛳,东土人把我捉起来,有人用点茴香、八角一烧,背到街坊叫卖:‘五香螺蛳’!还坏我格名气。”阎君说,我也帮你作四句偈文:

挑螺蛳,拨蛳螺,螺蛳肚里子孙多。

九十九个亲生子,连母一百下汤锅。

后来又来了淘胎生,一条牛对阎君面前一跪,“阎君爷,我要讨命,我来阳日三间最苦,日里耕田,夜里推磨,我说来你听,

前生前世不曾修,我到阳间变耕牛。

跑了哨,叫好牛,跑了慢,骂倒牛。

前头挑了千斤担,后面还有鞭子抽。

一天到夜吃不饱,拿我放到南腰沟。

吃得邻居家豇黄并绿豆,两间邻居做对头。

不怪自己不喂养,反骂瘟牛和倒牛。

五月十三关帝节,拿我卖去祭刀头。

三箍麻绳做个白族扣,一绊一个大跟斗。

颈项碰了钢刀口,还说我中牲自落头。

皮么一剥,肉么一沃,骨头也没作落。

走苏州,奔杭州,卖到店里鞔鼓头。

和尚到人家放焰口,手里拿个木榔头。

黄昏敲到五更头,专门与我做对头。

肉到街上一卖,乡下人买办家去会酒。

大个切块头,细个斩成肉圆下锅头。

大人动筷头,小人动指头。

言三言四说我丑,还说牛肉没吃头。

骨头么,膀膝骨做打线锤子,长骨头做尺板,短骨头叉钻子,做麻将牌,再细格做骰子。

骰子生了四角方,红黑二色对上装。

遇到一班小光郎,黄昏掷到大天光。

盆底掷得叮叮当,铜钱输了一塌方。

打格打来骂格骂,总骂骰子犯重丧。”

阎君说,我来替你做四句偈文:

只怪前生不曾修,今生东土变耕牛。

今生早早修办道,来世皇宫早出头。

牛过去,犬又来讨命,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犬儿生了浑身毛,天阴落雨外头跑。

或遇小人来打算,拼死拼命对他嚎。

犬儿过去,猪子又来,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猪子生了黑摩呵,扯格扯来拖格拖。

滚汤锅里洗个澡,回过头来笑呵呵。

猪子过去,马又来了,阎君也作了一首偈文。

白马生得四脚奔,养在皇皇午朝门。

有朝一日刀兵动,背驮将军去出征。

多少草料无心吃,冬天雪地也行程。

赢到江山万岁得,战死沙场自当身。

一众罪鬼,来阎君面前不肯开交,说他在阳间吃我,我到阴司吃他。阎君说:

劝你们不要泪纷纷,我来做个解交人。

在世吃你十六两,来世还你重一斤。

肉字底下不关门,翻来覆去人吃人。

阳日三间人吃犬,义葬坟场犬吃人。

两班善人不相信,义葬坟上看分明。

这等人百年临终来到阎君面前,阎君说:“他在阳间捞鱼摸虾,宰杀生灵,造下无边大罪。鬼使把他打入镬汤地狱!”

这阎君,他管着,镬汤地狱,

就把他,来打下,滚汤锅中。

罪鬼打到汤锅里,只见白骨不见人。

翻过身,捞将起,皮焦肉烂,

那时间,无救度,怎得超升?

切须要,在生时,持斋吃素,

口称念,药师佛,琉璃尊神。

见阎君,方才免,镬汤地狱,

滚烫锅,化作了,凉水池塘。

白莲花,功德水,池中泛滥,

判生方,超三界,不堕沉沦。

威风凛凛曹大王,列班二殿号初江。

璃琉光王念千遍,镬汤地狱尽消。

三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药师琉璃光王佛称。

南无药师璃琉光王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三殿,宋帝大王案下,二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伏维司命童子下界,称念贤劫千佛百万千声,能免寒冰地狱之苦。

叹世人,在阳间,同天共日,

寻生意,做买卖,各自营生。

富贵人,将绫罗,抽丝织锦,

做衣裳,来遮体,丢弃他人。

善人,你晓丝绸从何而来?昔年有个马明王菩萨来玉主面前护法,哪晓他辛苦起来就打瞌睡。玉主说,“马明王护法!”他掉头来又睡。玉主龙心大怒,“你这马明王软绵绵,送你到东土变条花蚕。”小小花蚕,有六重地狱随身:初出来鸡毛一刷,刮皮地狱;眠过时候,脱皮地狱;湿桑叶对身上一笃,寒冰地狱;上起山来,大人对上一搁,小孩子对上一笃,刀山地狱;做起茧子来黑暗地狱;抽起丝来滚汤地狱!花蚕到阎君面前也要讨命。阎君说,我来替你做四句偈文:

小小花蚕在吴州,万丈黄丝嘴里抽。

龙袍龙套拿你做,世上无你不风流。

全不思,织女们,勤辛纺织,

一缕丝,难得起,费力千辛。

贫穷人,无衣穿,去寻生路,

集多人,到荒郊,打劫为生。

要得经中喜,就把古人比。

今比古来古比今,说个古人你们听。

当年有个汪朝奉,三十夜从典当里家来,半路遇到一个陈屠户,陈屠户欠人家钱,来外头躲债。他看见汪朝奉,就心生歹念。陈屠户说:“汪朝奉,借点银子把我过过年。”汪朝奉说:“年三十夜,哪来个银子!?”陈屠户拿块黄石对汪朝奉头上一敲,当时汪朝奉对下一跌,昏死在地。陈屠户抢了他格银子,剥下他身上格皮袍子,骑了他格银鬃白马,来到自己家中,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妻子说:“汪朝奉人可死?”“格不死,只是昏倒在地。”“相公,斩草不除根,就怕要逢春!

明朝来到公堂上,告你一状了不成。

拦路抢劫判死罪,呜呼一命丧残生。”

陈屠户夫妻二人一商议,叫一不做,二不休,只有杀人灭口。这遭夫妻二人用锅锈打起脸来,来到荒郊,只听见汪朝奉来杠哼,自己不得撑。陈屠户说:“格哪个?”汪朝奉一听,阿弥陀佛,救命恩人来了,“哎呀,过路君子——

求你救我一条命,一重恩报九重恩。

拿我送到家中去,赠你银子动秤称。”

陈屠户说:“好格。”拿汪朝奉对背上一驮,来到江边,对江中一撂,“我把口大棺材你,天做盖子地做底,一浪渥出去二三里!”

汪朝奉到阎君面前告上一状。阎君说:“你要善讨,还是恶讨?”“阎君,善讨怎说,恶讨怎说?”“恶讨他阳寿未满,我差牛头马面用马叉一捣,叫他七孔流血,一命归阴,但你格东西和钱财要不到!善讨么我送你到陈家投胎一十八年,阎王关一命归阴,所有金银物件,总可讨回。”“那就善讨。”

送生老母下凡尘,就到陈家送子孙。

十月怀胎生一子,屠户一见喜欢心。

取个名字叫得富,慢慢等他长成人。

七岁开蒙将书读,自己家中请先生。

读书读到十八岁,亲朋邻友作媒人。

选了良时并吉日,好等得富配为婚。

阎君查看文簿,汪朝奉投胎一十八载,为他花费格银子也差不多了。阎君打发两廊鬼判将他勾了归阴。鬼判随时变作一个百脚,对得富鞋子里一躲,咬了一口,得富随时发寒发热,疼痛难忍,得富说:“我身上冷不过。”陈屠户拿皮袍子把他穿起来,得富又说:“我只要白马心煎汤,一吃就好格!”陈屠户将白马一杀,煎汤把他一吃,得富一命归阴。陈屠户当时躁死尘埃,只见汪朝奉身穿皮袍,肩背银两跨上银鬃白马飞驰而去!陈屠户跟了后头喊:得富!汪朝奉回过来一马鞭,我不是得富,而是得罪!

有恶人,数九天,逢人抢劫,

剥人衣,夺人钱,丧他残生。

不思量,这仇人,阴司等候,

阳寿满,无常到,取你真魂。

揪住你,见阎君,当堂对质,

孽镜台,照见你,是个强人。

那阎君,他管着,寒冰地狱,

使牛头,唤马面,打入牢中。

阴司有寒冰地狱,阳日三间也有寒冰地狱。如同贫穷人在数九冬天,遇到阴雨落雪,来路上行走,头上顶个雪,脚下踩个冰,岂不是寒冰地狱!

那地狱,无比苦,冰山雪冻,

头顶冰,脚踏雪,冷水浇身。

阴山后,又没有,天光日色,

这地狱,多苦恼,怎得翻身。

劝世人,若要免,寒冰地狱,

切不可,在生时,打劫为生。

遇二月,初八日,称念佛号,

贤劫千,念千遍,罪孽消除。

百年终,归地府,阎君判断,

早生方,安养国,稳坐无生。

三殿阎君本姓黄,位居宋帝好商量。

贤劫千佛念千遍,寒冰地狱尽消。

二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寒冰苦,贤劫千佛称。

南无贤劫千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四殿伍官大王案下,二月十八日圣诞降生辰,伏维五道将军下界,称念阿弥陀佛百万千声,能免拔舌地狱之苦。

大丈夫,在阳间,身为男子,

重君王,孝父母,和睦乡邻。

休要使,毒害心,刁唆司讼,

两面刀,来往使,诬陷好人。

秦始皇,戈干起,两国都败,

使父亲,告忤逆,诬害儿身。

妯娌们,不和睦,各寻投路,

兄弟间,各分散,只为刁唆。

且说当年有个施秀才家,家中豪富,生三个儿子,娶了三房媳妇,一家和睦,兴兴长旺。那一天,施秀才上城完钱粮,婆婆到前庄上十王会,弟兄三个来东庄做文章会,家中就剩妯娌三个。大娘娘、二娘娘说:“三娘娘,你蹲家看门口,我们凑空家去张张,一刻儿就家来格!”

不表他家多和睦,再表王婆一个人。

东埭上有个王婆,一生好搬是非。她驮个孙子就向西,媳妇说:“婆婆,你上哪去?”“啊!我去秃树哩。”“哎呀,风大狂狂,到哪里秃树?”“唉,杨树不漫头——要钻天!”

驮了孙子朝前走,施家门到面前呈。

格天起个对门风,三娘个人来家拿门一关,王婆又不好意思喊开门,要是问她有底高事体,她又没得个事体。这遭王婆就到孙子屁股上挤了一把,孙子到哭起来格。王婆说:“娃娃唉,叫你不要来你要来,来了又要哭,哭了又要嚎!”三娘拿门一开“哪个?”“啊,我哇!扯花格,带叶个,开开门来认得格!”“啊,王大婆婆,家来坐坐!”“哎呀,你家些人呢?”“啊,我家公公上城交糟米,婆婆来前埭上十王会,弟兄三个来东庄做文章会,两个嫂嫂上娘家去了。”“哎呀,今朝你个人来家,我才好告诉你,你晓两个嫂嫂上娘家做底高格?”“不晓得!”“你家公婆有偏心,两个嫂嫂总有私房钱,也有私房田,今朝家去是收租讨债格!有本钱把本钱,没得本钱把利钱。真正没得钱,转个票子到来年!”“哎呀,你比我亲娘好哇,你不说,我哪晓得?”“不嘎,你不要说我说呱。”“啊,晓得。唉,王大婆婆,我来烧点底高你吃吃?”“不要,风大汪汪,真正要烧,我来帮你凑把火!”三娘一寻,厨房里还有升把粗屑,这遭就烧点疙丁。

王婆说谎真说谎,说到两碗疙丁汤。

来时犹如饿皮虱,现在好像饱螳螂。

不表王婆回家转,妯娌两个转家门。

妯娌两个到家,看到门关格,“三娘娘,开门。”三娘娘拿门闩对地下一断:“开门就开门,叫你个底高魂?”“哎呀,三娘娘,你个人来家忙苦了,这遭我们家来了,你歇歇。喏,我家娘家有黄酒带家来格,你弄点尝尝!”二嫂说:“我家娘家还有糍团带家来格,你吃吃看!”“我不吃,蜻蜓吃尾巴——自吃自。吃下去,还不成嗝气病啊?”“不,三娘,为点底高?”三娘拿头发一散,气急红脸,对娘家直跳。

不表三娘回家转,王大婆婆又来临。

王婆来到施家门口,“哎呀,二位娘娘,才间我看见你家三娘娘气急红脸对家溜,我喊她,她也不答应,为点底高来家淘气?”“哎呀,不晓得。我们走娘家家来,又不曾哪个说底高,她像河豚撞了个芦桩——一肚子气。才间上娘家去格!”“哎呀,你们晓她上娘家做底高格?”“不晓得!”“你们不来家,她家娘家来了多少人,高子矮子、矮子长子、大斑麻子、雪夺瘌子肩斗上背了车口袋子,肚里灌了多少杲昃,还有纱芋子、毛芋头子忒得我家槿脚头,把我家孙子捡家去,能烧两顿咸粥。她家去,莫非是分赃格!”“哎呀,王大婆婆,你不说,我们哪晓得,来来来,我堂还有点黄酒。”二嫂又拿了糍团。“不嘎,不能说我说格哇!”“哦,晓得!”

王婆说谎真说谎,说到黄酒糍团汤。

再表三娘娘跳到娘家,父亲一见说:“这底高腔调,莫非总是不贤,才淘气格。往常欢欢喜喜家来,留过两天,今朝哨点家去。”三娘娘到家,妯娌三个对家一坐,像个菩萨,你不对我说话,我也不对你答声。

不表妯娌不和睦,再表婆婆转家门。

婆婆来前村上十王会,他家客气,半月前就弄帖子来请。婆婆对孙子说,“望望他家几时日子?”孙子一抽,初字底下一横初一,初一到夜也不来接,婆婆等了一天不曾吃饭。“孙子,你望望到底几时?”又抽了一点,“啊,初二。”初二又等一天不曾吃,“孙子,望望看,足底几时?”孙子突估拿出来一望,“啊,初三。”初三一大早,斋主家弄车子来接。他家客气了,做个芝麻屑甜团,一碗盛八个,一众和佛格奶奶总说:“哦,捡啦点,多了。”施家奶奶说:“我赌你们哪个人吃八碗。”大家一齐说:“赌你!”她饿了两天不曾吃,刚刚正好,一口一个,八八六十四个团一齐总吃下去,最后一个吃不下去,就对嘴里一含,“斋主,今朝风大媳妇年纪轻,我不放心,我家去望望马上就来。”跑到半路上,一阵风,盖头布吹忒得地下,团吃得太饱,不好弯腰就弄拐杖对家拱,一拱一蓬,三媳一看,“嗯,婆婆捉个小猪家来了。”来到身边一看,原来是块盖头布。“三媳,帮我拿盖头布拾把我!”“不高兴,你不好拾!”婆婆没法,只得自己弯腰拾盖头布,腰一弯,嘴里团对下一抛,三媳拾起来揩揩干净,对嘴里一撂,“哎呀,芝麻包格,包心不丑!”婆婆说,“早晓芝麻屑,我还要吃他三大碗。”婆婆来到家中有点口干,“三媳,舀点汤来。”三媳拿瓢勺糠来,“婆婆存糠!”“你个不贤三媳,你就这样对我大人格?!”“婆婆,你有偏心,对她们好,欺我个人!”婆婆说,“没这话,你不信,我哪怕赌咒。”婆婆拿箍香对灶家跑格,哪晓气气闷闷头里发昏,盖头布扎得下,看不清,到跑磨房去了,香对磨眼里一插,跪下来就磕头,头对磨子上一撞,头倒撞坏了格!

磨子生来八面花,磨单原是树丫把。

自小跟我团团转,今朝欺我老人家。

妯娌三个连忙帮婆婆拿头扎起来,大娘娘对三娘娘说:“总怪你。”“怪我哩!怪你们,你们好了!来娘家偷偷放债,有私房钱还有私房田。”“哪说格?”“王婆婆。”“哦,她也说你格。我们不来家,你家多少娘家人来过,拿了多少东西,变鬼蹦家去,原来是家去分赃呱!”“哪说格?”“也是王婆说格。”“那我们去问她!”

妯娌三个朝前走,王婆门到面前呈。

王婆见妯娌三个一来,晓得不好,吓得就对床底下一躲。媳妇来门口,妯娌三个问,“王大婆婆可来家?”媳妇拿眼睛瞄瞄,“来家不来家?”媳妇嘴歪歪,“躲了床底下,你们做底高格?”“问你家借塌耙格。”妯娌三个背住王婆婆一只脚,手一捺,八寸八。对外拖,“哎呀,王奶奶你躲了床底下做底高?”“啊,不要提,我家孙子要哭,我做黄老虎吓他格。”

两班善人不相信,黄老虎吓到如今。

“王奶奶,我有私房钱,私房田!?”“王奶奶,我家有多少娘家人来过?!”“哎呀,我老奶奶干大格年纪,老了斜里半调,说话不好算数,你们不要当真个!”妯娌三个一听,该打,上了她格当了!

妯娌三个回家转,和同合气过光阴。

不表施家多和睦,阴司阎君早知闻。

阎君吩咐两廊鬼判,夜叉狱卒,把王婆捉拿归案!

鬼使听见这一声,带了马叉就动身。

钢叉一把拿在手,当面一叉不容情。

王婆七孔流鲜血,呜呼哀哉丧残生。

头发绞在将军柱,铁钳插口拔舌根。

祸只为,舌上起,亡家败国,

百年终,归地府,去见阎君。

阎君说:“王婆,你来阳日三间会说谎?”“阎君,我不会说!”“不会说?割她格舌头!”“阎君,我有点会说格:

说到稀奇真稀奇,西天太阳往东移。

花船撑到山顶上,老鼠翻身捉猫咪。

说到稀奇真稀奇,枸杞头开花结荸荠。

滚汤锅里鱼散子,黄鼠狼窝里孵小鸡。

说到稀奇真稀奇,瘫子鸟蓬蓬飞。

聋子听见说鬼话,眼睛肚里哄鼻涕。

说到稀奇真稀奇,水牛淹杀汤罐里。

和尚还成干血痨死,尼姑还发小肠气。”

阎君说:你个罪鬼,胡说八道,这还了得,鬼使,替我动手!

将军柱,高吊起,铁钳插口,

把你舌,都拔出,除尽冤根。

满口中,鲜血出,难言苦痛,

只为你,在阳间,说是生非。

众位,阴司割了个舌尖,来生就是笃子,割了舌根,就是哑子。

若要是,免地狱,轮回之苦,

除非是,在阳间,念佛看经。

逢三月,十八日,志心称念,

弥陀佛,万千声,免堕沉沦。

四殿阎君本姓韩,案前狱卒未曾宽。

阿弥陀佛念千遍,铁钳头上软如棉。

二月十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阿弥陀佛念千声。

南无阿弥陀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五殿阎罗大王案下,正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伏维善部童子下界,称念本尊地藏王菩萨百万千声,能免奈河、血湖两重地狱之苦。

五阎罗,掌幽冥,实在厉害,

管世间,男和女,不善之人。

血湖池,奈河桥,两重地狱,

一金桥,一铁桥,善恶分明。

在阳间,修善的,金桥上度,

有金童,并玉女,迎上金桥。

这金桥,真金造,金龙金凤,

金桥柱,金桥景,金兽金禽。

金栏杆,金狮子,金花银朵,

金装饰,金雕画,砌地金砖。

修行人,上金桥,金钟玉磐,

过金桥,登天界,极乐逍遥。

作恶人,到阴司,铁桥上过,

一尺三,万丈高,起到青云。

半空中,有鬼怪,铁龙铁马,

恶小鬼,执铁棒,更不容情。

奈河里,大风浪,铁蛇来咬,

铁桥上,铁鬼使,铁狗来吞。

在世间,不行善,不敬天地,

这铁桥,久等着,十恶之人。

河岸上,铁夜叉,铁棍便打,

打爷娘,骂长辈,毁骂神明。

忤逆人,不孝道,父母不顾,

断妻儿,绝仁义,不顾人伦。

使强梁,欺善人,行凶霸道,

还有那,妇女流,邪恶行凶。

逆公婆,通外奸,谋夫害主,

生育时,血污秽,触犯神明。

年限满,到阴司,魂归地府,

见阎君,他断你,血湖池中。

血湖浪,吹起来,口吞血水,

这苦海,怎能够,脱离超升。

在会人,听宣扬,心中记取,

切须要,在阳间,念佛看经。

若遇着,正月八,志心称念,

地藏王,菩萨号,百万千声。

百年终,大限到,魂归地府,

见阎君,方才免,奈河沉沦。

血湖池,奈河桥,罪人得度,

白莲花,登彼岸,极乐仙乡。

五殿阎君本姓麻,铜蛇铁狗便交差。

正月初八称扬念,提携众生踏莲花。

奈河千尺浪,血湖万重波。

要免轮回苦,本尊地藏王称。

南无本尊地藏王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六殿变成大王案下,三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称念大势至菩萨百万千声,能免变成地狱之苦。

大丈夫,男子汉,同天共日,

贫与富,寿与夭,由命由天。

富贵人,有钱财,家中积善,

贫穷的,无度活,借债营生。

就是穷人借了人家格钱,到秋收以后,要及时偿还,如果不还,到来世,变牛变马,变猪羊猫犬,也是要还的。

前世不还今生债,披毛戴角变四生。

富贵的,有钱财,人间放债,

贫穷人,借钱粮,必须还人。

倘若是,不偿还,赖人钱物,

那一种,无义汉,诈骗为生。

年限满,无常到,前来勾取,

见阎君,他判你,是个欺心。

那阎君,判断你,前去还债,

变驴骡,牛和马,也要还人。

当年有个王举士,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姑母说:内侄,你去帮我忙忙,十载后,我帮你娶房妻,好等你成家立业。一笔来他家做了十载小伙计。十八岁了,王举士说:姑母,你答应帮我娶房妻格,怎到今朝头也不提?哎!内侄,你听错了,不是娶房妻,是捉只鸡呀!王举士拿鸡一卖,送到观音寺里上了缘簿。舅舅说:外甥,姑娘伯伯骗你,格还算个人?!你上我家去,帮我忙忙,忙了三年,我买条牛把你,你家来可以耕田耙地,成家立业。王举士来母舅家一笔做了三年伙计,王举士说:舅舅,你答应买条牛把我,同我去望望是黄牛还是水牛?“不不不,外甥,不是一条牛,是一壶油哇!”王举士拿了一壶油送到东岳庙里去点琉璃灯。到了来世,王举士读书聪明,十五岁就入黉门秀才,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二十岁成亲。当初人家结婚总请和尚领轿,哪晓周堂日子忙,老和尚没工夫,打发小和尚去格。小和尚年纪虽轻,道功不浅,到他家看见马就笑,看见猪羊猫犬又笑,看见新娘子拍手打掌哈哈大笑。第二天,王举士到庙里谢礼,说:老师父,昨天你家小师父到我家,看见多少东西总是笑,不知是何道理?老师父说徒儿,你笑他家底高?“老师父,你要是去了,人还要笑坏了!”

他家娘舅变马外甥骑,姑母反做脚头妻,

猪羊猫犬表兄弟,吹鼓手打了自己皮。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身披鞍,口衔铁,骑坐还人。

变猪羊,上刀砧,以肉还债,

猫和犬,还不尽,守舍看家。

这阎君,他掌管,变成地狱,

入轮回,串四生,不得超升。

但为人,切须要,持斋吃素,

遇三月,初八日,圣诞生时。

称扬念,大势至,菩萨佛号,

万千声,到阴司,才得超升。

六殿阎君号变成,麻昌街上长生身。

变成六畜还人债,披毛戴角串四生。

三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称念大势至,免堕地狱门。

南无大势至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七殿泰山大王案下,三月廿七日圣诞降生,伏迂弥陀童子下界,称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百万千声,能免碓磨地狱之苦。

豪强汉,在世间,笑人念佛,

不持斋,不吃素,广杀生灵。

且说有一个人,帽子三七戴,衣裳一把掩,头上辫把散丝线,眼睛上套格二铜钱,瓜子剥剥倒就蛮香,站在三叉路旁边,拖鞋搭脚充魍魉。遇到一班奶奶,上会烧香,“奶奶,你们到哪去?”“啊,我们上明路会去!”“提到明路,你们可会做偈子?”“哎呀相公,和佛也马马虎虎,做偈子从小不曾学。”“那我教你。”“好哩,回头拿果子带把你吃!”“那你们拿盖头布掀掀上,耳朵拔拔长。

三朝露水夹朝霜,破湿花鞋进经堂。

阿弥陀佛不肯念,要吃斋主家豆腐团圆汤。”

“你个小官人,我们哪里是为吃去过!烧香念佛,修点功德,要说吃,我蹲家一方豆腐三合屑,朝锅里一摘,我老娘个人有了吃!”“我重教你一个偈子!

根根头发像银条,风口里蜡烛渐渐消。

荷叶等水留不住,有了今朝没明朝。”

“你个冤家,我与你那三世冤家,七世对头,我哪活得你格寿?你咒我老娘要死!对不起,我也咬咬牙齿咒你两句:

颠颠倒来倒倒颠,老者不亡亡少年。

黄叶不落落青叶,年轻寡妇哭青天。

昨日我走街坊过,千金小姐化纸钱。”

他若是,见善人,持斋吃素,

大发怒,来诽谤,毁骂神明。

有苍天,韦驮尊,簿中记载,

恶贯满,归地府,去见阎君。

将文簿,与阎君,分明细看,

他是个,十恶汉,不敬神明。

这阎君,看见了,心中大怒,

差牛头,并马面,拿捉此人。

在阳间,作恶人,杀生害命,

今还报,冤对冤,理直分明。

将此人,下碓磨,舂成肉酱,

把骨头,舂碎了,风里飘扬。

昔年有个梅乐长者,夫妻二人,持斋吃素二十余载,惊动了南海观音老母。

观音老母下凡尘,善才龙女紧随身。

五百罗汉归下界,变作螺蛳苗篮蹲。

仙风一拂来得快,长者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变做一个年老婆婆,衣衫褴褛,乞丐模样,善才龙女变作一双乞丐孩童,来到梅乐长者门前,口称:龙奔沧海,僧奔善门,久闻贵府,布施斋僧,斋斋我乞丐之人。梅乐长者家里正请了僧道来家做斋,他走到门口一望,“乞丐花子哨点走,我家只做善事,不斋僧布施,真正要,等我家七天道场圆满,再斋化与你。”观音老母说:“可怜我两个孩子三天不曾有吃,肚中饥饿,身上寒冷,你家可有旧衣旧裳送两件把我家小孩穿穿?”梅乐长者说:“我家不开衣庄,哪有多余格衣裳?”这遭观音老母用手一指,设起狂风大雪,两个孩子冻了溜溜抖。梅乐长者只当不曾看见。观音老母用雪搓团,种火做烟,等两个孩子烘火,梅乐长者还不识得,只觉得好奇。观音老母说:“长者,借点草把我打个铺,等两个孩子困。”梅乐长者叫安童捧了两捧钉柴,观音老母就弄钉柴打个铺,两个孩子来铺上滚来滚去闹肚子饿了。观音老母说:“长者,你还没得斋化把我,果可以借个锅子把我,我这苗篮里还有螺蛳哩,烧把我家两个孩子吃吃。”梅乐长者说:“我家做善事,你来烧螺蛳,岂不作我格孽?!”掮个门杠就打。观音老母驾起祥云,口唱莲花,腾云而去。

老母就把莲花唱,善才龙女和莲花。

弟子也把莲花唱,两班善人和莲花。

金花起来银花落,莲花里面说根由:

有人问我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高山点灯名头大,海底栽花根又深。

家住九江兴林国,皇宫院内是家门。

父亲就是庄皇帝,母亲宝德正宫身。

未生多男并多女,所生姊妹三个人。

大姐妙书二妙音,我叫妙善第三名。

大姐招了文驸马,二姐愿纳武为婚。

我今不愿招驸马,一心一意要修行。

父皇一见龙心怒,拿我押进冷宫门。

两个姐姐来劝我,不肯回心要修行。

拿我送到白雀寺,五百个尼僧劝我身。

九番三次劝不醒,张老尼僧怒生嗔。

九里山前去跳水,十里樵柴无别人。

还要打筛并推磨,夜里提锣去看更。

佛前烧香并点烛,牵床掸席我担承。

一声要茶茶来吃,一声要饭饭来吞。

倘有一件办不到,三十香板不容情。

诚心感动天和地,打发仙人下凡尘。

六丁六甲修斋供,城隍土地上香灯。

小鬼帮了去推磨,宅神太岁去看更。

飞禽走兽忙送菜,百鸟衔柴入寺门。

东海老龙来啸井,仙童仙女烧饭吞。

茶及时来饭及顿,怠慢没得半毫分。

张老尼僧忙奏本,父王一见怒生嗔。

朱叶二侯领兵将,放火烧灭寺院门。

松枝杨柴三十担,硫磺也带五百斤。

四面放起无情火,五百尼僧命难存。

我就对天来祷告,一场红雨落凡尘。

前厅后楼总烧坏,佛殿不动半毫分。

将我带到法场去,弓弦绞死命归阴。

我到阴司游七殿,阎君送我转还魂。

香山修行九载整,修成佛道上天庭。

父皇得了波罗病,我舍手眼救父亲。

观音打唱《莲花落》,救了多少落难人。

有个瞎子看不见,口念救苦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救度,顷刻二目放光明。

聋子耳朵听不见,愿念大悲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搭救,两耳能听百鸟鸣。

有个哑子不说话,合掌当胸拜观音。

观音老母显妙法,哑子当时就开声。

拐子只恨路不平,口念莲花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搭救,走起路来象腾云。

只要肯念弥陀佛,修行办道要真心。

地狱罪鬼还能度,何况烧香拜佛人。

长者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倒地埃尘。

我今修道心不退,师父度我脱苦沦。

老母当时将言说,你格行善是假心。

要我度你脱苦海,再歇十万八千春。

打唱莲花无休息,略表几句散散心。

老母腾云天宫去,长者永堕地狱门。

要超升,除非是,再生阳世,

遇三月,廿七日,圣诞生辰。

发诚心,志心念,观音菩萨,

千万遍,方才免,地狱沉沦。

在会人,听宣扬,各人记取,

称扬念,观世音,福寿延增。

碓磨狱,变成了,莲花满地,

消罪恶,除罪孽,都得超升。

七殿阎君本姓何,掌管众生罪孽多。

虔诚称念千万遍,地狱化作白莲花。

三月廿七日,圣诞降生辰。

志心多称念,救苦观世音。

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八殿平等大王案下,四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伏维天王下界称念芦舍那佛百万千声,可免锯解地狱之苦。

得为人,在世间,存心行善,

敬天地,孝父母,布施斋僧。

切不可,使奸刁,为非作恶,

莫欺心,休瞒昧,哄骗他人。

八殿上讲到昔年有个王大婆婆,一生好念平心佛。

平心佛念了二十春,观音老母早知闻。

观音老母说:“等我下凡试她一试,看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喝声道变,变作千金小姐模样,走王大婆门口经过,掐根荞麦秸子变作金钗对地下一忒,王大婆来田里寻菜,看她头上忒下来过,连忙拾起来,对怀中一揣。那位千金小姐走过去几步,假意到头上一摸,惊惶失措,回过头来,“奶奶,你才见来堂寻菜,可曾看见我格金钗忒下来?”“不曾,不曾看见,我老身一生吃素,好念平心佛,随便哪个格东西,我拾到总要送把他格。”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虚空口吐人言:

王婆不该真不该,拾到金钗怀中揣。

你今当作金和宝,我本是个荞麦秸。

王婆一听不大相信,我才见明明拾到个是金钗,走怀中取出来一看,当真是荞麦秸子,随即跪倒尘埃,师父:

我枉生一双铜铃眼,不晓师父是仙人。

伏望师父来度我,真心实意办修行。

一淘打猎格人走王婆门前经过,观音老母变个青毛兔子对她家菜田里一躲。王婆连忙喊:打猎格,我堂菜田里有个大兔子哩,打了卖到钱,分把我老娘买点香烧烧。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空中,乃作四句偈文:

青毛兔子草里蹲,我是南海观世音。

你虽吃素不吃我,反做一个恶心人。

王大婆又跪倒尘埃:

“万望师父来度我,下次不做黑心人。”

王大婆背个淘箩到水码头上淘米,观音老母变作一条白鲢来河里游来游去。王婆拿淘箩对下一沉,鱼对淘箩里一游,王婆一拎,对家直跳,嘴里直闹:“孙子,哨点,奶奶捉到一条大鱼。”孙子说:“奶奶,你又没得网,怎捉到鱼格?”“哎呀,该死格中牲,它游我淘箩里来格。”孙子说:“奶奶,你欢喜底高?你吃素,又不好吃。”“哎,背到街上去卖了得换点油盐家来也好格。”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虚空,口吐人言:

王大婆婆心不贤,河里淘米跳白鲢。

你今吃素不吃我,拿到街坊换油盐。

王大婆一听,连忙跪倒尘埃,“师父,

你不要三番九次来试我,退道心没得半毫分。

师父今朝来度我,下次不做黑心人。”

观音老母变作一个卖生姜格,走王婆门口经过,口叫:“卖生姜!”王婆说,“来来来,把我望望生姜可有点好?”这遭到东家借把秤,西家借个砣,一斤要称二斤多,三饶对一抢,又是十六两,“卖生姜格,家里没得钱,我把点米你。”“好格,货换货,不犯过,是货就是钱。”王婆找个七合头升箩,正要量米,卖生姜格拿袋子张杠等。王婆说:“小朋友,不要拿人家生姜,人家做小本生意格!”卖生姜格回过头来对后一望,王婆抓把米朝升箩底上一放,对她袋子里一倒。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虚空,口吐人言:

“王大婆婆心不贤,三十二两秤称姜,

你拿米来换我姜,升箩量米底朝天。”

观音老母说:你心不平,我不来度你了!

做买卖,不公平,世上多少,

大斗进,小斗出,斗合不平。

主人家,上城去,买物换货,

大秤入,小秤出,克扣为生。

使假银,用假币,骗人财物,

回到家,还人债,是块青铜。

父母骂,妻子怪,儿女怨恨,

那种人,无法想,入地无门。

行户家,大秤称,称出银两,

小戥子,还人去,克扣人银。

这欺心,天有眼,明明照见,

第八殿,平等王,他不饶人。

这阎君,无私情,凭公判断,

唤牛头,与马面,替他上刑。

判断你,在阳间,大斗小秤,

不平心,瞒昧己,锯解分身。

叫夜叉,就把她,悬梁高吊,

这罪鬼,无限苦,入地无门。

阎君说:“夜叉小鬼,锯开来望望看,心可平?”鬼使拿锯子对他头上一搁,罪鬼头对下一缩,捧住头就哭。阎君说,“把他倒过来,头朝下,脚朝上。”小鬼拿锯子一牵,罪鬼两脚就鞭。阎君说:“弄夹板钉起来!”

就将他,夹板内,铁钉钉起,

脚朝天,头撞地,两半分身。

小鬼一头解,一头唱起曲子来。

一把锯子铁打成,麻绳捆得紧腾腾。

不解张三并李四,单解阳间心不平。

唱唱曲子,锯子倒偏到夹肘里了。“呀,不对。”拿锯子一起,心对下一抛,“哎呀,真正心不平。”

今朝一锯两分开,修到几时合起来。

那时候,见阎君,案前受苦,

妻儿女,怎知道,罪孽当身。

切须要,在生时,公平买卖,

百年终,归地府,判你超升。

奉劝你,在会人,持斋吃素,

遇四月,初八日,念佛看经。

称扬念,芦舍佛,百万千遍,

阴司里,锯解罪,判你超升。

八殿阎君本姓韩,案前刑法不曾宽。

世人凡事行公道,锯解地狱尽消除。

四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芦舍那佛称。

南无芦舍那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九殿都市大王案下四月初一日圣诞降生,伏迂四大天王下界称念药王药上菩萨百万千声,能免火坑地狱之苦。

豪强汉,使刚强,英雄一霸,

口能言,手能舞,走马开弓。

心胆大,无王法,天理不顾,

体身轻,多能干,勇猛凶人。

集多人,到荒野,杀人放火,

到夜来,入市镇,打劫为生。

有一种人,号称无名大王,到了年终岁底,没钱过年,这遭就约了一班把兄弟,到豪富人家去抢劫。走进门说:“老板,我们推板两个钱过年,来问你借借格。”富人抬头一看,“哎呀,你上年借我格钱还不曾还,今朝又要借,我到哪有许多哩?”“哎,可借?不借,请你上秸!”“喔,你倒还有理了。上街讲理,我说不过你呀!”“上底高街!请你上棉秸,上豆秸。”一众把兄弟拿富豪长者对稻床上一绑,底下放火就烧!长者说:“大王,放我下来,你们要钱到我库房去掮,要米麦到我廒房去量。”一众无名大王只顾抢钱,也不思量放人,回头一望,长者倒挨烧杀得呱,一众无名大王吓得就溜,溜到江边,看见一只船,“哎,船老板来装我们过江!”“你们这班人,心慌意乱,晓得可是好人?”“哎呀,我们总是穷人,来外头做伙计,做苦工,马上要过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要赶家去过年!”船主拿他们装到半江心里,一众无名大王说:“船老板,借点银子把我们过过年。”“哎呀,客官,我自己还不得过年,哪来银子!”“没得就拿船借把我们!”嘴说手动,拿船上人一捆,对长江里一撂,抢了船就开走。

劫人船,下长江,抢人财宝,

劫人银,伤人命,尸送长江。

这恶人,使刚强,为非作歹,

无情理,无王法,造孽如山。

哪晓这个船上人不该死,他虽然手脚被捆,他会游水格。到水里一时不沉,遇到另一只船,将他救上来,到县城里告了一状,县老爷派差人拿这些强人捉住,在公堂三拷六问押入天牢。

这罪人,在牢中,啼啼哭哭,

恨当初,悔不该,去做强人。

罪重的,上法场,斩首示众,

罪轻的,卖田地,身坐牢门。

抛儿女,别父母,妻离子散,

败名声,破产业,只怪自身。

哪晓这等罪人局气好哩,逢到国母贺寿,赦出天牢,就到荒山野地去打猎,打不到,就到上风放把火,对下风一裹,獐猫鹿兔,一齐烧死,山上树木一片枯焦。

到山上,放野火,焚烧树木,

草中蛇,树头鸟,丧他残生。

许多命,在阴司,会冤门口,

枉死城,等着你,去见阎君。

你烧死,众畜生,獐猫鹿兔,

这罪孽,总是你,举火之人。

等到你,年限满,魂归地府,

到阴司,他见你,怎肯容情。

扯的扯,拖的拖,仇人要命,

拖你到,火坑狱,去受严刑。

这阎君,判断你,阳间作恶,

差牛头,传马面,打入牢中。

火坑狱,多厉害,浑身焦烂,

上铁床,翻身转,骨化灰尘。

铜柱绑,高吊起,溶洞灌口,

这地狱,无限苦,怎得超升。

若要免,这地狱,罪恶之苦,

除非是,在生时,念佛看经。

却说到了九殿要点药名,如果不点,摸了诚心斋主格痒。

卢功茂本是九殿君,天汉桥边长生身。

父亲名叫卢奎德,母亲苏氏老安人。

娶个妻子郝氏女,如花似玉又贤能。

一天,郝氏说:“相公,我看你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家无营生做,吃尽斗量金。”卢功茂说:“小姐,做底高营生?”“我家祖上开药店,还做老营生有何不好?”“没得本钱。”“格不要紧,我头上有根金钗,到银匠店一换,打把锹子到花果仙山去挖药材,家来就好开店过。”

卢功茂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打了铁锹回家转,带了苗篮就动身。

路上行程不耽搁,花果山到面前呈。

卢功茂来到花果仙山,听见凤凰站在西北角落上喊,“哎,凤凰不站无宝之地。”跑去拿锹子对下一挖,顺手对上一拔,锹子头到没得了,原来打个铁锹,把吸铁石吸住得。

卢公茂当时气闷闷,肩背苗篮转家门。

卢功茂到家,郝氏小姐说:“相公,今朝吃得苦,家来不大欢喜嘛。”“贤妻,不要谈,我药材不曾挖得到,头一锹,就拿锹头子挖抛啦得。”“相公,你也真正倒霉呀。”“我说点你听听:

时不通来运不通,高山乘凉又无风。

六月河冰割脚,九天里下酱生蛆虫。”

小姐说:“你格倒霉鬼!”“我还有哩:

时不通来运不通,挑担黄瓜到街中。

遇到一个冒失鬼,他说我卖吹火筒。

时不通来运不通,挑担荸荠到街中。

遇到一个近视眼,他说我卖笨屎虫。

时不通来运不通,塍了黄豆水里攻。

种格棉花不结果,栽格籼稻遇狂风。

时不通来运不通,拾到黄金变成铜。

拾到鸭蛋两头空,翻来覆去总是穷。”

“相公,不要着气,我堂还有点银子哩,再到街坊打把锹子回来,我们同去挖药材。”

卢功茂听见这一声,哪肯耽搁片时辰。

打了锹子回家转,夫妻二人上山林。

到花果山,又听见凤凰在西北上喊,夫妻二人连忙前去,拿锹子对下一插,顺手一挖,连昨日格锹头总挖上来了,挖到吸铁石一块。“相公昨日说倒霉,今朝果有时髦话?”“有格!

时也通来运也通,草里花蛇变成龙。

将军得到龙驹马,犹如孔明借东风。”

郝氏说:“相公,我挖你拾,顺便带尝。甜格甘草,苦格黄连,麻格肉桂。”横一挖,竖一挖,数数倒有八百八,郝氏说:“到点点看。”

一点天上天花粉,二点地下土茯苓。

三点川芎共贝母,四点肉桂共黄苓。

五点甘草甜如蜜,六点黄连苦到心。

七点龙须苏叶片,八点当归附子兵。

八百八十样妙药数不尽,夫妻二人欢欢喜喜转家门。

郝氏说:“相公,请个木匠家来,门面翻新。”“叫底高店名?”“人家有叫‘人寿堂、仁德堂、济仁堂、同仁堂’,我家门朝太阳,就叫‘日照堂’。”卢功茂说:“门两边再写副对联:世代还从古,春光复见新。内厅也写一副:阁老牵牛耕熟地,将军打马过长山。”小姐说:“相公,这副对联不丑,完全总是药名。”

东天日出宝莲开,卢功茂开店挂招牌。

一笔到有三天整,没得哪个进门来。

上上子关关门,这碗牢饭吃不成。

卢功茂来到后厅,脸一青胖,嘴里乱讲,“怎思量到开这个倒霉药店格!”小姐说:“相公,生意如何?”“还如何哩,开了三天,不曾看见鹅眼剪边钱。”“哎,相公,人家说死店活人开,棺材劈劈当板卖,自然有人上门来。”“还上门来哩。开茶店格倒好说:客官,来吃开茶呀!开面店倒好说:客官来吃碗面!我开药店没处喊人家吃药!”“不要紧,我们同去,卖药带医病,自然有人问。”

东天日出宝莲开,卖药娘子挂招牌。

招牌一挂门一开,烂脚膀老奶奶进门来。

“先生,你家新开药店,可有好药?我这个脚膀害了十来年了,就是医不好。”卢功茂一望,“不要紧格,我把好药你,一上就好格。”这遭青皮石头上铲点屑子,旧竹搁里倒点蛀屑一和,“你家去弄百合交红糖捣起来敷,几天就好格。”“先生,这药多少钱?”“不要钱,医好了帮我传传名气。”哪晓卢功茂也该得时,不曾到十天,老奶奶格脚总好了,送钱到店里来,“卢先生,你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卢功茂不肯收钱,老奶奶到杂货商店里买了十来张梅红纸,家去请人一写,贴到四城门、八水关,大家总晓得。

感谢信贴得四城门,南来北往总知闻。

来来往往人不少,个个来请卢先生。

一个人来,“卢先生,我就是头疼,肚子疼,四肢无力,没得精神。”“容易格,我替你开个方子。”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分明。

甘草治头疼,肚痛用砂仁。

紫苏能发汗,补药用人参。

后边又一个人来,“你底高地方难过?”“我就是鼻子塞,气急心口头闷。”“不要紧,我替你开个方子。”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名。

葱白能开窍,心火用良姜。

能消喉中火,顺气广木香。

后来又来了一个,“卢先生,我就是肚子泻,又胀人。”哦,容易过。”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方。

肚泻千金子,饱胀用山楂。

肚中停饮食,神曲共麦芽。

后来又来一个,“你底高病?”“我就是牙齿痛。”“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痛断命,我来帮你开个方子。”

端尖果子浑身红,长在树上像灯笼。

五月初五来摘起,瓦上烤灰治牙虫。

后来又来了一个,“卢先生,我痒疮结毒,浑身直轴,可帮我弄点好药?”“有啊!”

芝麻熬油臭哼哼,要用硫磺共雄黄。

大枫子肉用七个,医好浓窠夹痒疮。

后来来了个瘌子,“先生,我这头上淌黄水,又痒又痛帮我弄点好药!”“好格,用点草头方就好格。”肇弄瓷锋碗爿一刮,刮得血淋邋遢,毛生姜一,长了一头好头发。

地黄叶子绿茵茵,长了土里赛黄金。

人家说它无用处,单单好治瘌花经。

看病格越来越多,后头来了个重病,头肿像笆斗,脚肿像车口,浑身破皮淌水。卢功茂一看,“哎呀,这不是一种病,是并发症,我开个方吃得试试看!”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方。

头肿冬瓜皮,脚肿敷井泥。

陈稻草,烧水洗,陈稳子,去湿气,重用海棠皮。

卢功茂弄了闹啾啾。拌菜毛病来请我医!

哪晓一医就好,郝氏小姐说,“相公,你本事确实不丑,我家店里格招牌,可以改写一笔,叫卖尽天下药,医好百病恙,少一样来罚一千。”

为人说话要思忖,不可信口乱谈论。

不改招牌尤是可,一改招牌祸临身。

再表八景宫中纯阳老祖得知,说:“等我下凡,试他一试。”喝声道变,变作书公子模样。

驾雾腾云来得快,天汉桥到面前呈。

转弯抹角朝前走,来到店堂把礼行。

“卢先生,小生有事求教!”卢功茂一看,脚上有黄泥,必定是远来的,“请坐,用茶。”“先生不必客气,我来问你买几样妙药。”“客官,请将药方把我。”“哎呀!

我走得慌来着得忙,不曾思量带药方。”

“药为哪个买格?”“我家小妹。”“她底高病?”“哎呀,她得了稀奇古怪病,三天不吃,肚子膨膨胀,三顿一吃,肚子饿了像鬼喊。”“啊!你可记得药名?”“我记得格。一要消毒丸,二要和气汤,三要顺气散,四要养命丹,五要长生草,六要不思凡,七要归家子,八要意正香。

八味妙药交与我,与你金银动斗量。

八味妙药少一样,打碎你招牌罚铜钱。”

卢功茂一听,到药柜上,大钥匙开开胡州笼,小钥匙开开柳州箱,横一寻,竖一寻,一味也找不到,又翻开药书来,书上也找不到。客官说:“卢先生,我来问你买药格,不是买书格。”卢功茂说:“对不起,客官,我家新开药店,进货格还有来路上走,今夜才到家。先生贵府哪里,明朝一早,我打发伙计送到你贵府。”客官说:“格不要,我明朝来拿。”

卢功茂当时气闷闷,今朝遇到对头星。

上上子关关门,这碗牢饭吃不成。

卢功茂来到绣房,郝氏小姐说:“相公,今朝又为底高不高兴?”“贤妻不要提,今朝来了一位客官,要买八味妙药,店里一味总没得。”郝氏小姐说:“哪八味?”“一要消毒丸,二要和气汤,三要顺气散,四要养命丹,五要长生草,六要不思凡,七要归家子,八要意正香。

八味妙药来交付,与我金银动斗量。

八味妙药少一样,打碎招牌罚铜钱。”

郝氏听见这一声,叫声相公不聪明。

现成话句不会说,枉枉开店做先生。

卢功茂说:“小姐,你不要说现成话,明朝等你去,我蹲家烧饭服侍你。”“好格!”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报晓又天明。

东天日出宝莲开,卖药娘子上柜台。

店堂打扫多洁净,纯阳老祖进门来。

纯阳老祖仍然变作昨日格模样,进店一看,原是一位女先生。客官说:“女先生,昨日我到贵店,是位男先生,今朝他到哪去格?”“哦,昨夜深更,来了七部车子,八扇轿子,接出去看病去格!”“几时家来?”

“多至总要半个月,少则总要十来天。

先生找他有何事,我可代他来商量。”

客官说:“女先生,我昨天要格八味妙药,不晓可曾停当?”“哪八味?”“一要消毒丸,二要和气汤,三要顺气散,四要养命丹,五要长生草,六要不思凡,七要归家子,八要意正香。”“哎呀,客官家里可有父母?”“有。”“可有兄弟?”“有。”“可有儿女?”“有。”“可有妻室?”“有。”“可有亲朋邻友?”“有”。“这八味妙药就来你家府上。

敬重父母消毒丸,兄弟相亲和气汤。

夫妻恩爱顺气散,生下儿女养命丹。

亲眷来往长生草,朋友相帮不思凡。

送老归山归家子,创业成家意正香。

八味妙药交与你,不要你金银动斗量。”

“女先生,你真是大贤大德,我还要点八味妙药。”“哪八味?”“大如天、软如棉、甜如蜜、苦黄连、硬如铁、海能深、明如镜、理不清。”“哦,说来你听:

敬重父母大如天,夫妻恩爱软如棉。

少来得子甜如蜜,老来无子苦黄连。

兄弟分家硬如铁,结下怨仇海能深。

君王有道明如镜,县官贪赃理不清。”

“女先生,才学不丑,我还要点四味妙药。”“哪四味?”“三分白,一点红,悬空挂,锦宝龙。”“此四味药是天上的,有哇。

东天日出三分白,日落西山一点红。

南北二斗悬空挂,乌云腾腾锦宝龙。”

“我要到树上点此四味妙药。”“也有。

梨树开花三分白,桃树开花一点红。

皂角结得悬空挂,石榴肚里锦宝龙。”

“我要到鸟身上点这四味妙药。”“格也现成的。

喜鹊身上三分白,鹦鹉嘴上一点红。

裙单鸟尾子悬空挂,孔雀身上锦宝龙。”

“我要到水面上点此四味妙药。”“也有。

水上菱花三分白,荷花开放一点红。

莲蓬长得悬空挂,莲芯结得锦宝龙。”

“我要到水里点此四味妙药。”“现成格。

鳊鱼身上三分白,金鱼头上一点红。

太公钓鱼悬空挂,鳌鱼身上锦宝龙。”

“我要到三国古人身上点此四味妙药。”“我说来你听。

刘备脸上三分白,关公脸上一点红。

张飞长矛悬空挂,赵云得胜锦宝龙。”

“我要到书房里点此四味妙药。”“那也现成的。

竹纸上面三分白,银珠圈书一点红。

十载寒窗悬空挂,状元得中锦宝龙。”

“我要到人身上点此四味妙药。”“格只有瘌疤子头上有。

瘌疤子头上三分白,搔出血来一点红。

两朵眼泪悬空挂,结起瘌疤锦宝龙。”

“女先生真是大贤大德,不愧为女中豪杰,我要到你身上点此四味妙药。”“那到你家小妹身上点也一样。

脸搽杭粉三分白,口点胭脂一点红。

耳戴八宝悬空挂,怀中抱子锦宝龙。”

客官说:“女先生,不瞒你说,我肚里到有点饿了。”“安童,拿米烧饭。”“我要吃格饭你家没得。”“底高饭?”“我要吃二十一碗金花白米饭,犀牛望月汤,三八二十四样小菜。”郝氏小姐说:“容易格。半升大米、半升粟米,拿起来一和,就是金花白米饭。竹笋剥了壳,白萝卜切薄片,开水滚一遍,就叫犀牛望月汤。我娘家陪来一只碗,里面蓝漆,外面黑漆,口上金漆,三七不是二十一碗饭么。安童,你带个钱,到街上买二十四样小菜。”安童说:“格哪买到?”“这总不会,到菜场上看见卖韭菜格,说我家主母家有件大善事,要吃几十担菜哩,我拿个样子家去把她望望,合适总来挑你生意。再买点十花菜,买点绿豆饼,三个地方一买,韭菜九样,十花菜十样,绿豆饼六样,三八二十五,随你数不数,还多到一样送把他吃。”客官说:“女先生,天上有多少大星?多少小星?地下有多少高子?多少矮子?多少光脸,多少麻子?”郝氏小姐拿头发一散,对柜台上一铺,“客官,你晓我这头发有几根长格?几根短格?几根白格,几根黑个?几根开花格?几根不开花格?”“女先生,天上有几个玉皇?地下有几个凡皇?海里有几个龙王?阴司有几个阎王?”

“天上一个玉皇来治世,地下一个凡皇治乾坤。

海里龙王分左右,阴司有十殿阎王管鬼魂。”

“女先生,你住在天汉桥,你晓此桥何年所造?哪个造成?有多少盘陀石?多少定盘心,几个川门?有多高?有多少龙船凤船从此经过?此桥有多重?”

“你今问我天汉桥,三个川门九丈高。

周朝初年来造起,张班鲁班造完成。

三十六块盘陀石,七十二个定盘心。

龙船凤船多多少,来来往往清香烧。

赐我一把称桥秤,你抬此桥我来称。

你今不必盘问我,志书还在我家门。”

客官无言可答,一脚踏在马鞍上,一脚站了地上,“女先生,你晓我上马不上马?”郝氏小姐一脚站在门槛上,一脚站在门里面,“客官,你晓我送你不送你?”客官一听,无言可答。

纯阳老祖他去了,驾雾腾云上天宫。

纯阳老祖,来到八景宫中,说:“师父,凡间天汉桥边有个郝氏小姐,生得聪明伶俐,她十问十答,九问九答,难不住她,她叫我数头发!”师父说:“弟子,她原是天宫白牡丹临凡,本有女状元之职,你要度她,只要带三尺红纱。”

纯阳老祖下凡尘,三尺红纱紧随身。

客官走进店堂,说:“女先生,前天来店堂麻烦于你,今朝送你红纱三尺,以表谢意。”郝氏一看欢喜不过,就对腰间一系。客官说:“女先生,我还要点两味药。”“哪两味?”“一切两头空,不染自然红。”郝氏小姐一听,默默无言,因为红纱是个懵物!

三尺红纱抹得凶,不晓几时寒露几时冬。

客官说:“小姐,我告诉你!

嫩藕一切两头空,水红菱不染自然红。

就走今朝来治你,下次不可学嘴凶。

也是当初来留下,女子没得男子凶。”

纯阳老祖说:“小姐,我来是劝你夫妇二人修行办道格!你赶快吃素修行,将来定有神职,吾乃去了!”

郝氏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倒地埃尘。

枉生一双铜铃眼,不晓师父是仙人。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有一日开斋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柜台改成佛台样,碾槽改成蜡烛签。

朝朝朗诵弥陀佛,夜夜诵读法华经。

整整修行三载整,功课圆满上天庭。

玉皇大帝重封赠,九殿阎君管幽冥。

遇四月,初一日,阎君圣诞,

请善人,到家中,念佛看经。

称扬念,药王佛,百万千遍,

阎君爷,判断你,早日超升。

薛帝分班九殿君,四月初一降生身。

称念药王并药上,火坑地狱脱苦沦。

专捉刚强汉,火坑不饶人。

铁床铜柱苦,永堕地狱门。

南无药王药尚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十殿转轮大王案下,四月十七日圣诞降生辰,志心称念释迦牟尼佛百万千声,能免转轮地狱之苦。

在世间,串四生,轮回之苦,

释迦佛,念千声,能脱苦沦。

出娘胎,无灾难,才得出世,

为男子,更不易,得转人身。

十分英雄用七分,留与三分与子孙。

十分英雄都用尽,远害儿孙近害身。

为人在世,不论军民人等、士农工商总要吃素修行。

修行要趁少年时,六月荷花第一枝。

九月菊花遭霜打,为人修早莫修迟。

十岁二十吃长斋,皇宫里面去投胎。

金銮宝殿朝南坐,九卿四相两边排。

三十四十吃长斋,官员宰相家去投胎。

法堂上面端然坐,四班六房两边排。

五十六十吃长斋,豪富人家去投胎。

高厅上面端然坐,安童使女两边排。

七十八十吃长斋,平常人家去投胎。

三间草屋朝南坐,棉车布机两边排。

九十一百吃长斋,花子伴里去投胎。

窑洞里面端然坐,淘箩竹棒两边排。

为人若不诵经文,变成地狱去脱生。

驴骡牛马身受苦,怎能转世再为人。

小来不修老来修,老来念佛气吼吼。

连三思量修办道,黄泥没到头跟头。

奉劝经堂众善人,不论老少早修行。

为人身,在世间,广行方便,

积阴功,种福田,后世超升。

你务必,在今生,修好来世,

到后世,再修行,不堕沉沦。

这等人,世世修,善根不断,

百年终,阳寿满,去见阎君。

转轮王,他见你,阳间行善,

判生方,超三界,得转人身。

这阎君,判生方,三等九例,

不论贫,不论富,总要修行。

上等人,前生修,为卿为相,

中等人,富贵家,前去投生。

下等人,为客商,做买做卖,

判生方,在世间,都得为人。

九例内,贫穷的,为奴为婢,

寻生意,做买卖,各自营生。

凿石头,扒煤炭,煎盐炼铁,

再艰难,无度活,为盗为娼。

瞎眼汉,妒嫉妇,疯瘫拐脚,

沿门叫,来乞求,总是前生。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鸡鸭鹅,还人债,活上刀砧。

贫与富,寿与夭,阎君注定,

死和生,兴和败,总因前生。

到十殿,转轮王,高低各判,

判他去,在世间,自己承当。

在会人,听宣扬,心中记取,

若要免,轮回苦,及早修行。

四月十七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释迦牟尼称。

南无释迦牟尼佛。

《十王宝卷》看完成,斋主家孝男孝女拜拜菩萨请起身。

《十王宝卷》讲到此处,可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请香烧。

宣讲一部《十王卷》,福也高来寿也高。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有罪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佛老爷呵呵笑,福禄寿喜总成双。

经到头来卷到头,小道弟子请卷收。

《十王宝卷》来收起,《血湖宝卷》再开头。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会上姻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音大士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功德注长生,难为众善人,南无阿弥陀佛!

缴殿功德,不可思议。

诸天诸地降灵机,皇皇寿与天齐。

大道垂慈,万花落雍熙。

三元神共护,万圣眼同明。

功德上虚空,受益无穷尽。

欲以此功德,普及与一切。

缴殿注长生,慈悲交纳寿。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庚申宝卷

二更半夜深,善人坐庚申。

坐守三年整,能免地狱门。

鼓打二更半夜深,在会善人坐庚申。

诚心坐守三年整,能免阴司地狱门。

《庚申宝卷》初展开,诸佛菩萨降临来。

在会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话说一部《庚申宝卷》,总得先讲朝帝主,后讲贤人轶事。

先讲皇皇登龙位,再表贤人出何城。

宋朝仁宗皇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仁宗皇登位之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边无强寇,国无魍民,万民乐业,安享太平,文出忠臣,武出良将。

大邦年年来进贡,小国岁岁贺明君。

四海渔翁献玛瑙,山中猎户进麒麟。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老兵归山修办道,少兵抄写上大人。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不要动刀兵。

龙楼日日生祥瑞,凤阁朝朝结彩云。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风调并雨顺,五谷贺丰登。

仁宗皇皇,端坐龙廷,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田禾茂盛,五谷丰登,边无强寇,国无魍民。

万民齐喝采,称赞有道君。

休论皇皇多有道,再表贤人出在哪州城?

国皇有道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山东省直隶州洛阳县北门三里刘家村,此人姓刘名仁,同缘苏氏,夫妻双双家中豪富不过,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牛羊成群,马骡成行,乃积乃仓,赛如佛国天堂。

他家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东库金来西库银,另有十库马蹄金。

水旱良田千万顷,草积堆到九霄云。

前面起造逍遥府,后面又起歇凉亭。

东关十里荷花荡,西关栽种水红菱。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梅香耳戴金。

刘仁有钱称员外,苏氏称作院君身。

夫妻同庚三十六,可惜有钱少子孙。

那一天,员外端坐高厅,翻开历书一看,呀,今朝十四,明朝月半,后朝就是清明了,要祭扫坟茔,聊表孝心。安童,替我带点散碎银子上街,置办三牲祭礼,纸锭银锞,回来好祭祖荣宗。

安童听见这一声,带了散碎银子就动身。

买了香烛和祭品,交与员外和院君。

到了十六大早,员外骑马,院君乘轿,安童挑担,跟后头直跳。

员外骑马前头走,院君乘轿后头跟。

安童梅香抬祭礼,闹闹热热上祖坟。

一路之中不耽搁,坟堂早到面前呈。

员外吩咐安童,将三牲祭礼摆将下来,焚香点烛,烧化纸锭银锞,拜过祖宗,祭过先灵,抬头看见旁边一座孤坟。员外说:安童,这座坟往年上坟总蛮早格,今年为底高还不曾来上坟格?安童说员外:你不晓得,这是后庄焦公老伯家坟,往年他思量最早,去年局气不好,焦公伯伯一死,只好拉倒。家里没子孙,没人来上坟!

员外听见这一声,手捂胸前细思忖。

我夫妻同庚三十六,男花女花不曾生。

倘若有个长和短,天年之后葬孤坟。

来到清明寒食节,没得飘山填土人。

灵前无人来复礼,坟前没得化纸人。

罢了,

我满库金银成何用,没得香烟后代根。

带领安童回家转,闷闷不乐在高厅。

员外来高厅闷闷不乐,脸对下一落,对台子上一伏。院君连忙走向前来,说:“员外,今朝又为点底高?

果是茶饭不对口,还是衣服不称心。

三朋四友得罪你,我做消愁解闷人。”

员外说:“院君,你有所不知!

我在八方称员外,那敢推板我有钱人。”

“那相公,你又为点底高?”“夫人,你不要问我,我要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哎,你年纪总忘着得格?我们是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同庚多大?”“同庚三十六!不错,同庚三十六,男女没着落,等到千年后,何人穿孝服。哎呀,员外,年纪果不轻呢,现在顾现在,只顾生钱放债,不要思量香烟后代!”员外说:“院君,此言错了。

十岁时,傲人家,抛球踢踺,

二十岁,傲人家,美貌千金。

三十岁,傲人家,金银满库,

四十岁,傲人家,孝子贤孙。

五十岁,无男女,空过半世,

六十岁,无子孙,大树无根。

三十无子平平过,四十无子冷冰冰。

五十无子无人敬,六十无子断六亲。

人生七十古来稀,人无男女被人欺。

门房子侄来争斗,烹分家业可孤凄。”

院君说:“员外,不要愁,人家说,

无男无女莫怨天,多男多女泪涟涟。

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

三世修不到绝下代,光床滑席哪里来。

生到三男并四女,孽障作得海能深。

你果如同阿罗汉,我可像赛活观音。”

“院君,此言错了。

床上没得男和女,灵前没得化纸人。

天年之后归地府,谁做披麻带孝人。”

院君说:“员外,也不要愁,我家安童梅香多哩,拣两个聪明伶俐格安童配个麻俐格丫环,

生到男来育到女,传接香烟后代根。”

“院君,安童梅香只好随身使用,怎好算作我家格后代。好比种田,我家田里种格豆,人家田里种格瓜,他家瓜藤牵到我家豆田里,

远看长了一夹瓜,开黄花来结大瓜。

夫妻双双去扯瓜,理理根在别人家。

安童梅香好比一笼鸡,开开笼来去喂鸡。

家鸡吆了团团转,野鸡一吆彻天飞。”

“员外,不要愁,人家说,有石米,有人理;有间屋,有人哭;有担柴,有人抬;有石糠,有人扛。我家金银满库,还愁没得人来承当!”“院君,原有人来格,等到我你二人头南脚北,眼睛相屋。这遭,大房里要分,二房里要争,尸首没人问,对扛一蹲,你争多,他嫌少,弄了打破头跌破脑,事体闹了到不小。

倒骂我们是害人坑,挣点家当不够分。

千家万当有人分,没得哪个思量上孤坟。

南庄田,北庄地,我手所挣,

一口气,不得来,家业烹分。

金也空,银也空,空有财宝,

到临了,归地府,带不到分文。

房也空,屋也空,空有家产,

只落得,四块板,紧紧随身。”

院君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不怪张三并李四,只怪我苦命一个人。

怪只怪,我苦命,不曾生养,

怨只怨,我妾身,破血不生。

或男或女生一个,免得员外泪纷纷。

我前生烧了多少断头香,今生罚我少香烟。

前生做了多少狠心人,今生罚我少子孙。”

夫妻双双悲啼哭,哭成团来滚成坑。

安童梅香来解劝,员外院君听原因。

要求来生福,须舍世间财。

为人不积德,子孙哪里来。

员外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我好比老龙困在沙滩上,天雷阵惊醒梦中人。

员外说:“院君娘娘,我家满库金银有何用处,不如做做好事,果修到格子孙!安童,帮我拿家里格木头板子刨削刨削,漆漆滑滴,上写几行大字,门口挂起个斋僧牌来。”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田单契据挨家退,借兑条子化灰尘。

租子账目不去要,一概不要半毫分。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员外说:安童,凡间做好事,天宫神明可晓得?你替我到庵观寺院,请两班僧道家来,拜它七天求子大忏。

三清宫里请道士,报恩寺里请僧人。

安童请了一班僧人,一班道士,在东书厅、西书厅设起斋醮,拜求子大忏。

先做三天报恩祖,后拜四天求子孙。

员外家中做大斋,申文发表告如来。

表文升到天宫里,赐他一女下凡来。

员外做斋功劳深,三界符使奏表文。

表文升到天宫里,玉皇大帝得知闻。

玉主见奏,忙叫左右星君,将子孙簿子掇过来一看,“他命中本派五男二女,为底高没得子孙?”又将善恶簿子掇开来一看,“啊!不错,原来他用米拌糠,麦涨水,大斗小秤,故而折子害孙,子孙总是勾掉格!”

太白金星忙奏本,玉主在上听原因。

他家是前头作恶后头修,好比冰霜见日头。

久旱得到三分雨,庄稼还有八成收。

如果刘家绝了后,凡间哪个还肯修。

玉主一听,忙叫左右星君查查星宿簿子,派哪位星君下凡?左右星君横一查竖一寻,只有八景宫中九天玄女娘娘,五百年前遭劫,配她临凡。玉主派她到刘家投胎出世,赐刘仁一女,命注她一十八岁阎王关煞,如果她能诚心修道,不忘本来面目,将来成仙了道,仍列仙班。

九天玄女下凡尘,先注死来后注生,

生有时辰死有日,讹错没得半毫分。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送子孙,

仙风一拂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二更将尽,三更将初,来到苏氏院君牙床,叫院君速速醒来,吾乃送子与你!喝声道变,九天玄女变作牡丹花一朵模样,苏氏院君顺手对头上一插,一道金光,吾乃去了。

仙人仍归天宫去,院君有孕在其身。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如何?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五月怀孕生五腑,六月怀孕长六根。

七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怀孕带到十月整,面黄肌瘦不成人。

空身如同担重担,过重门槛像山。

怀孕带到十月整,瓜熟蒂落要分身。

孩儿腹中寻门路,剜娘肚皮摘娘心。

一阵疼来疼过狠,二阵痛来痛个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腹中孩儿要分身。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四月初八日,庚申日子子时生。

员外院君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等她长成人。

三朝烧过解污纸,满月堂前取乳名。

取名就叫刘素珍,到老终身不改名。

哭声如同鹦哥叫,笑声犹如念佛声。

尝到荤腥空吊呕,豆腐百页满口吞。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员外吩咐安童到东庄请了朱仪老先生来东书厅设馆,素珍用《女儿经》开蒙。

素珍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大学》、《中庸》、《论语》、《孟》,五经四书尽皆通。

素珍读到十五岁,思量吃素办修行。

先生回了回家转,自己端坐西书厅。

观音轴子当堂挂,香炉烛台两边分。

朝念千声弥陀佛,夜念救苦观世音。

初一月半勤念佛,逢到庚申夜诵经。

修行办道三载整,惊动南海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洛迦仙山,掐指一算,晓得九天玄女临凡,投到刘家,刘素珍吃素修行,她不知大限已到,待我下凡点化与她。

观音老母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按落云头,我乃南海大士,你果晓得你大限已到,我来传给你庚申妙偈,将来才可还阳成道,吾乃去了。

一个去字她去了,踪影不见半毫分。

刘氏小姐来撮醒,一身香汗湿衣襟。

半夜三更得一兆,句句经文记在心。

观音老母传经典,字字不错半毫分。

素珍一心办修行,黄昏参禅到五更。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无影山上勤削草,不肯荒失祖家田。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素珍长到十八岁,阎王关煞注命根。

清风明月年年在,森罗宝殿不饶人。

阎罗天子拿阳寿簿子一查,刘素珍阳寿已满,命配一十八岁阎王关煞,一命归阴。因为她在阳日三间吃素修行,阎君派青衣童子带了勾魂牌票,拿刘素珍到案。

青衣童子奉了命,带了牌票就动身。

阴风惨惨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青衣童子一阵阴风,来到刘素珍佛堂中,对她上首一撑,哼也不哼。小姐拿经文落下品来,说:“你是谁家书童,到我经堂,有何事情?”青衣童子弯腰奉揖:小姐,我乃阴司青衣童子,今奉阎君之命前来勾你归阴!

小姐听见这一声,啼啼哭哭泪纷纷。

好歹可肯容情我,高厅拜别二双亲。

青衣童子说:“小姐,你要速去速回,不能耽搁时辰。”

小姐当时站起身,轻移细步到高厅。

双膝跪倒尘埃地,拜拜父母二双亲。

你受孩儿拜三拜,报报父母养育恩。

十月怀胎空带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譬如自小关煞重,三六九岁命归阴。

员外院君说:“小姐,清清早上,你何出此言?”“父母双亲,你们有所不知!

阴司童子来堂等,勾你孩儿赴幽冥。

为儿不能尽孝意,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员外院君悲啼哭,哭成团来滚成坑。

指望养儿防身老,谁知短命丧残生。

生男育女成何用,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母哭到伤心处,素珍哭死又还魂。

青衣童子一想,生离死别,总是难舍难分,不下无情手,做不得解交人。青衣童子走向前来用手一指。

素珍推倒尘埃地,带她真魂就动身。

员外夫妇二人忙忙走向前来,一把背住小姐!

高喊小姐不答应,低叫小姐不做声。

“你一头说话一头死,真正死了可伤心。

我多男多女不曾生,所生苦命一个人。

指望招婿为嗣传后代,接我香烟后代根。

你到一命归地府,叫你父母靠何人?

你慢慢走来慢慢行,等等生身老母亲。

慢慢走来慢慢跑,等我们同过奈河桥。

正月梅花正放光,谁知遭风遭雨遭雪又遭霜。

女儿心肝啊——

指望养儿防身老,谁知倒过来送儿亡。”

父母养儿日日忧,常把儿女挂心头。

倘有伤风并咳嗽,父母唯其疾之忧。

父母养儿吃尽亏,谁知死去又不回。

指望曾子养曾,谁知颜路哭颜回。

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之子于归归何处,宜其家人哭哀哀。

刘员外,哭儿女,捶胸顿足,

苏院君,哭小姐,死去还魂。

安童梅香来解劝,自己保重自己身。

自己日子是能过,自叹自乐过光阴。

安童说:“员外,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我摸摸她心口头有点别,身上还有点热,阳气还不曾绝,也作兴得还魂格!”这遭叫安童帮她拿衣裳穿好,对板门上一困,用白钱纸从上身盖到下身。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旁边摆个化纸盆,亮亮堂堂赴幽冥。

不表高厅多啼哭,再表小姐赴幽冥。

青衣童子前领路,鬼门关到面前呈。

阴司有座鬼关门,鬼门关上最艰难。

阴间不还曹官债,阴司拷打剥衣裳。

过了鬼门关一座,恶狗村到面前呈。

七个犬儿驴能大,个个抬头要吃人。

善人从此村中过,个个低头让他行。

恶人来到村中过,浑身咬了血淋淋。

过了恶狗村一座,秤称亭到面前呈。

阴司有个秤称亭,罪轻罪重总知闻。

修行之人没四两,作恶之人重千斤。

过了秤称亭一座,孟婆庄到面前呈。

阴司有个孟婆庄,绝色女子卖茶汤。

为人吃了汤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过了孟婆庄一座,奈河桥到面前呈。

阴司一座奈河桥,一尺三寸万丈高。

两边总是铜钉钉,当中一路滑油浇。

善人从此桥上过,凌空现出一金桥。

莲花托起善人走,风不起来桥不摇。

恶人到此桥上过,滚个滚来抛个抛。

前面毒蛇追了咬,后面恶狗不肯饶。

阴司一奈河,蛇咬狗来拖。

要得桥上过,大众念弥陀。

走过奈河桥一座,破钱山到面前呈。

破钱山来破钱山,纸灰未过莫挑翻。

阳间挑碎破钱纸,阴司堆积破钱山。

过了破钱山一座,滑油山到面前呈。

阳日三间搽脂抹粉妆美貌,阴司难过滑油山。

滑油山前不打等,会冤门到面前呈。

会冤门口闹啾啾,讨债冤家不断头。

走过了,会冤门,枉死城外,

前面到,森罗殿,参见阎君。

青衣童子前来缴旨,“阎君在上,现有刘素珍到案!”小姐连忙跪倒尘埃,“参拜阎罗大王。”阎君立将起身,口称:“善哉善哉,你大有功德,青衣童子,快快带她游看地狱!”

青衣童子前领路,素珍游看地狱门。

小姐游看一殿君,刀山地狱门。

脚在刀上走,破肚又穿心。

上刀山,刀尖头,犹如春笋,

身倒地,刀透体,破肚穿心。

爬上树,剑刺身,骨肉凌落,

身叫苦,无救度,不得超升。

小姐下拜问阎君,刀山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日三间杀牛宰马汉,刀山地狱不容情。

小姐看见地狱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青衣童子前领路,二殿早到面前呈。

小姐游看二殿君,镬汤地狱不容情。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童子领路前头走,三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三殿君,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这地狱,多苦痛,冰天雪地,

头顶冰,脚踏雪,冷水浇身。

阴山后,又没有,天光日色,

这地狱,无比苦,怎得超升?

小姐下拜问阎君,寒冰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数九冬天截人路,阴司地府下寒冰。

小姐看到轮回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青衣童子带她走,四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四殿君,拔舌地狱门。

头发绞在将军柱,铁钳插口拔舌根。

将军柱,高吊起,铁钳插口,

将舌头,都拔出,除尽冤恨。

满口中,鲜血出,难言苦痛,

只为你,在阳间,搬弄是非。

小姐下拜问阎君,拔舌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间说谎掺人祸,阴司地府拔舌根。

小姐看见地狱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领路朝前走,五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五殿君,奈河血湖两重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里女罪人。

生男女,大血光,冲天触地,

少不得,入苦海,堕落湖中。

血湖浪,吹起来,口吞血水,

怎能免,这地狱,脱离超升。

小姐下拜问阎君,血湖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生男育女造下孽,血湖池中做罪人。

小姐看了多悲叹,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引路来得快,六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六殿君,变成地狱门。

披毛又戴角,变牛变马变畜生。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身披鞍,口衔铁,骑坐还人。

猫儿犬,还不尽,看家守户,

变猪羊,肉还债,活上刀砧。

小姐下拜问阎君,变成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日三间赖人债,变成畜生去还人。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青衣童子前领路,七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七殿君,碓磨地狱门。

碓臼舂了纷纷碎,磨子眼里竖直心。

将他肉,下碓臼,舂成肉酱,

把骨头,舂碎了,风里飘扬。

将罪人,倒竖在,石磨眼里,

头朝下,脚朝上,血肉成浆。

小姐下拜问阎君,碓磨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骂天骂地骂神君,阴司地府不容情。

小姐看到罪鬼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青衣童子前领路,八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八殿君,锯解地狱门。

铁钉来钉起,一锯子两分身。

就将你,夹板内,铁钉钉起,

脚朝天,头撞地,两半分身。

那时间,阎罗王,判断刑罚,

妻儿女,怎知道,痛苦临身。

小姐下拜问阎君,锯解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日三间不平心,阴司锯解两分身。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引路朝前走,九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九殿君,火坑地狱门。

铜柱铁床苦,永堕不翻身。

火坑狱,多焦烂,浑身化血,

上铁床,翻身转,骨化灰尘。

铜柱上,高吊起,溶洞灌口,

这地狱,多苦恼,不得翻身。

小姐下拜问阎君,火坑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数九冬天放野火,火坑地狱不饶人。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引路朝前走,十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十殿君,黑暗地狱门。

三等并九列,阎君注分明。

转轮王,判人生,三等九列,

贫与富,寿与夭,听命由天。

九列内,贫穷的,为奴为婢,

小经纪,做买卖,各自营生。

小姐下拜问阎君,黑暗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间吹熄佛前灯,黑暗地狱受苦辛。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不绝声。

青衣童子前领路,枉死城到面前呈。

刀上死,绳上死,投河落水,

火上烧,阵上亡,总在此城。

吊杀鬼,扛木梢,沿路啼哭,

落水鬼,爬沟坎,要讨替身。

服毒鬼,走出来,七孔流血,

自杀鬼,拿钢刀,眼泪纷纷。

恨当初,悔不该,自己寻死,

到头来,阎君判,不得超升。

青衣童子将言说,小姐今且听原因。

我今不能来送你,慢慢寻路转还魂。

青衣童子他去了,小姐一人往前行。

素珍走过枉死城,黑暗沉沉步难行。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三千六百里荒草路,乌星黑月步难行。

小姐当时悲啼哭,惊动南海观世音。

观音老母下凡尘,要度修行办道人。

观音大士按落云头,设起茅屋三间,自己变作个年老婆婆,来家摇棉,门口高挂一盏庚申灯笼,来杠等候素珍小姐。

小姐无奈慢慢走,远远望见一盏灯。

口念弥陀脚下走,看见茅屋两扇门。

小姐走进茅屋内,双膝跪倒地埃尘。

开口就把婆婆叫,请你送我转还魂。

年老婆婆将言问,你是阳间哪方人?

家住哪州并哪县,根生土长哪里人?

父姓甚来母姓甚,你是排行第几名?

你在阳间做何事,为何来到地府门?

还是街坊买卖客,还是乡间种田人?

你今对我说明白,才好送你转还魂。

刘氏小姐将言说,婆婆在上听原因。

我家住山东洛阳县,北门三里刘家村。

父亲刘仁称百万,母亲苏氏老安人。

未生多男并多女,只生我苦命一个人。

从小修行到十八岁,阎君勾我入幽冥。

游看阴司十殿君,重重地狱受苦辛。

青衣童子不肯送,叫我寻路转还魂。

我若能够还魂转,加功进步办修行。

观音老母说:“小姐,你要还魂一点不难,我有《庚申经文》传授与你,切记在心,不可忘却。”

年老婆婆将言说,小姐今且听原因。

《庚申经文》传与你,牢牢切切记在心。

朝夜庚申颠倒念,时时刻刻记在心。

五十三卷为一藏,不能短少半毫分。

每年六个庚申日,早早思量坐庚申。

真心坐守三年整,免了随身三尸神。

为人去了三尸神,小灾小晦不上身。

金刚尊经常常念,可免阴司地狱门。

一盏金灯交与你,光明大路转还魂。

观音老母前引路,小姐就在后头跟。

年老婆婆说:“小姐,我不远送你了,你可望见南天格大星,北天格小星?

大星是你头边火,小星是你足头灯。

对好大星小星走,讹错没得半毫分。”

小姐一看,心惊胆颤,说:“婆婆,前面有个呆子哩。”观音老母说:“这叫东土人回头不认尸。”观音老母走向前来,用手一指,

小姐真魂推入窍,苏苏醒醒转还魂。

刘氏小姐转还魂,板门上面把腰伸。

舞熄头边火,踢熄脚头灯。

员外家夫妻二人吓得墙脚头撑,不晓得小姐转还魂。

你不要年纪轻轻不服死,阴魂不散转家门。

等到你五七三十五天整,我多请僧人共道人。

高厅上面设斋醮,超度小姐早超升。

小姐只是弄手对嘴里举举,员外一看,莫非小姐当真还魂而转,她来阴司同鬼魂说得话,要用参汤灌,才得开口。这遭连忙吩咐安童烧了一碗参汤水,小姐灌了一口汤,身子硬梆梆;灌了两口汤,眼睛有了光;灌了三口汤,说话响琅琅,

你们不必来害怕,孩儿今朝转还魂。

员外夫妇二人心中十分欢喜,“呀,小姐,你怎得还魂格?”

“只因修行有好处,有格年老婆婆送我转还魂。”

员外夫妇一听,“啊!年老婆婆莫非是观音老母。罢了,我们和孩儿一样,一同修行办道罢。”

夫妇跪到尘埃地,拜拜观音佛世尊。

我儿今朝还魂转,父母一同办修行。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若开斋并破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观音就是亲师父,女儿算作领路人。

夫妻罚过洪誓愿,一心一意办修行。

一家吃素修道,就将房屋改造,叫安童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拿房屋改成庙宇。

六匠请到高厅上,房屋改成庙宇门。

前厅改作三宝殿,后厅改作念佛堂。

暗楼改作明楼景,算作戏楼到如今。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正厅上,来塑起,三尊古佛,

左文殊,右普贤,南海观音。

左东岳,右酆都,各按方位,

左文殊,右普贤,总受香烟。

地藏能仁坐莲台,十殿阎君两边排。

四大金刚两边坐,哼哈二将管山门。

韦驮菩萨朝北撑,字纸炉砌了两边分。

屋望里,来彩画,天宫胜景,

磨地砖,来彩画,盘古初分。

椽子上,来彩画,花花绿绿,

柱棵上,红漆漆,放大光明。

东山墙,来画起,东天日出,

西山墙,来画起,日落西沉。

照墙上,来画起,麒麟送子,

左招财,右利市,五谷丰登。

房屋改造簇簇新,外红里白放光明。

秤称银子几百两,打发六匠转家门。

安童梅香总释放,无挂无碍好修行。

看了良时并吉日,另招僧人管山门。

小小草庵结一座,一家三口诵经文。

朝念弥陀千声佛,夜念救苦观世音。

金刚尊经常常念,庚申经偈不离身。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天天诵到黄昏后,金鸡一叫就起身。

修行不劳神,黄昏到五更。

办道心不退,何愁道不成。

修行办道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观音老母下凡尘,要度修行办道人。

观音老母变作一个年老婆婆,来到草庵门口化斋,小姐抬头一看,“啊呀,师父来了。”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年老婆婆说:“小姐,哪个是你师父?你认错人哇!素珍说师父,就是你送我还阳格。

我在阴司无路走,是你送我转还魂。

《庚申经文》传与我,赐我金灯转回程。

今朝师父来到此,未曾迎接罪不轻。”

这遭父女三人齐齐拜见观音老母。观音说:“你是修行之人,果懂佛语?底高叫道报芽、道开花、道结子、道归家?”素珍说:“师父,我晓得格,

初吃长斋道报芽,罚愿修行道开花。

修成正果道结子,师父度我道归家。”

观音老母说:“贤徒,你道心坚固,功德圆满。”用手一指,设立火坑一座,说:“你们看得破,跳得过。”修行之人不顾性命,三人对火坑里一跳,老母念动真言: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来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度她全家站起身,御宰台前讨封赠。

三人来到御宰台前,朝拜玉主,玉主一见,心中欢喜,重重封赠。

玉皇一见笑颜开,得道还原上天来。

玉皇大帝重封赠,九天玄女还原身。

九天玄女加封赠,庚申老母受香烟。

封你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职不轻。

玉主封尊已毕,忙将封神榜射到凡皇金殿,仁宗天子摆起銮驾,五更三点重重封赠。

刘氏素珍受封赠,九天玄女职不轻。

九天玄女加神职,庚申菩萨受香烟。

封她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受香烟。

凡皇一封,随时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

起造一座烈女庙,善男信女把香烧。

倘有贞节淑德女,烈女庙里办修行。

万岁派了风流才子、自在臣相,班中造起经忏宝卷来。

造了一部《庚申经》,唪经念佛了愿心。

造起一部《庚申忏》,拜忏也好谢神明。

造起一部《庚申卷》,善男信女坐庚申。

天宫又打发丹青手、誊录师、裱画匠下凡,就将白纸为题:

一张白纸四角方,五颜六色对上装。

巧手画起金容相,庚申老母受香烟。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这叫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经到头来卷到头,小道弟子请卷收。

百亩良田抛下种,弟子耕种主人收。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东风洋洋进门来,南风招宝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拜上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圣卷圆满注长生。

佛祖当台坐,善人两边排。

宣讲《庚申卷》,老少免三灾。

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地藏宝卷

地藏坐莲台,十殿两边排。

东岳同聚会,赐福又消灾。

地藏能仁坐莲台,十殿慈王两边排。

东岳酆都同聚会,赐福延寿又消灾。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地留五谷度凡人。

人留男女防身老,草留枯根等逢春。

孔子留下仁义礼智信,佛祖留下经典劝善人。

《地藏宝卷》初卷开,绿鸭道人降临来。

两班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金炉焚香烛,念佛请经开。

说者,《地藏宝卷》,一部劝善,先讲朝代帝主,后讲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文有武,有甜有苦,有悲欢离合,然后讲到修仙成正,登山显圣,这才算一部圣卷。

哪朝皇皇登龙位,哪州哪府出贤人?

这叫是话有音,是鸟有翎,是树有根,是饭充饥,是经灭罪,宝卷掀将过来。

夏朝仲康皇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仲康王是有道明君,文有忠良,武有能将,八大朝臣,九卿四相。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拖刀治乾坤。

皇皇有道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西京河南洛阳北门金家巷,此人姓金,名叫功善,同缘孔氏。家中十分豪富,安童成双,使女成对,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夫妻双双,说说讲讲,赛如佛国天堂。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家中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说到房屋称心,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金房银房,堆房廒房,厨房绣房,客房小书房。

东书院对西书院,南楼门对北楼门。

前后房屋几十进,当中一座万福厅。

门前照墙一丈六,上面粉刷画麒麟。

张口狮子竖头匾,旗杆竖到九霄云。

黄旗上面写大字,替天行道显威名。

金丝灯笼当门挂,十大功劳在朝门。

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他家如此摆设,究竟有多大官职?

大人在朝官极品,阁老之职了不成。

孔氏夫人洪福广,皇封诰命正夫人。

夫妻同庚三十整,没得男女后代根。

众位:金阁老在朝为官,清如水,明如镜,上为君王着力,下替百姓担忧,老者不打,少者不杖,功高宇宙,名震乾坤,国内称赞,四海闻名。

当今皇皇多宠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不表金家忠良相,再表天子坐龙廷。

仲康王之母亲,突然身患大病,万岁日夜担忧,亲身服侍。

热来如同钢炭火,冷来如同水生冰。

茶不思来饭不吃,生死只消片时辰。

皇儿呀,我头疼如同砖头砍,腹痛如同箭穿心。

一歇寒来一歇热,鬼门关上转还魂。

皇儿,万里江山要保稳,不要做昏庸无道君。

多用朝中忠良将,不要听奸臣坏良心。

万岁跪在母后格凤榻之下,说:“母亲,你不要难过,古之常言,三十年无灾灾还在,哪个吃得五谷不生灾,等我立即坐殿,召御医进宫,替母后治病。”

东华门响起龙凤鼓,西华门撞起景阳钟。

文听钟声朝天子,武听鼓响见明君。

两班走出文共武,内房踱出圣明君。

众位:这过歇是底高辰光?半夜以后,三更将初,两班文武大臣,正在睡蒙头里,忽听钟鼓齐鸣,说,“不好,莫非万岁有底高急事,赶紧上朝。”

钟鼓一鸣不非轻,惊动文武众朝臣。

文官吓得歪戴帽,武官吓得倒提刀。

九卿四相,六部朝臣,一齐来到万岁金殿,山呼九叩:“万岁在上,半夜三更,召我等上朝,有何急事?”

仲康王说:“爱卿,非为别事,只因我母后身患急病,故召众臣前来商议。”众臣合奏一本,说:“万岁,这桩事体不难,只要召御医入朝,替太后一看,不就好了!”

万岁连忙派钦差,拿朝中十三个御医一齐召到金殿。

御医来到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万岁说:“众卿家,只因我母后身患重病,召你们前来速速替她治病要紧!”十三个御医一听,“万岁,放心,这不要紧格。

万岁天子放宽心,有我们御医一班人。

随她毛病多厉害,我们一到病除根。”

万岁一听,喜之不尽。一班御医随即来到安乐宫中,牵线搭脉,十三个人轮流看,个底个摇头,默默无言。万岁说:“爱卿,我母后底高病?”一位御医说:“万岁,

她左脉阳来右脉阴,阎王请她吃点心。

右脉阴来左脉晃,太后只好见阎王。”

万岁听见这一声,顿起龙心火一盆:

我母毛病治不好,咒骂太后罪不轻。

如此病情不会治,枉在朝中受皇恩。

万岁天子龙心大怒,拍案高声,吩咐左右公卿、值殿将军,拿十三个御医衣帽剥将下来!

官职削得干干净,押入天牢做罪人。

医官入牢门,啼哭泪纷纷。

披枷又戴锁,天牢做罪人。

御医坐在天牢里,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可怜呀,总说官运如纸薄,可晓王法更无情。

早晓么,宁做三十六行小买卖,不要到朝纲伴昏君。

臣在朝中伴君皇,如同猪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患,羊落虎口必身亡。

不表御医遭磨难,再表天子坐龙廷。

次日,万岁早朝登殿,与文武百官相商。万岁说:“众爱卿,我母后格病,如何治法?”众臣合奏一本,说:“万岁,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世上名医多哩,不如张挂皇榜,广召天下贤医。”

不论僧尼并道俗,无论挑葱卖菜人。

只要医好国母病,重封官职赠金银。

男到七岁封官职,女到十岁受皇恩。

如果不是高妙手,不要到我午朝门。

要是医坏国母病,一刀两断不容情。

不提皇榜来张挂,西天佛祖早知闻。

且说西天佛祖端坐八宝莲台,掐指一算,晓得一半。仲康王是个孝子,只因孝母心切,御医被关在监牢里,现在广召天下名医,我不下凡,难上加难,我一下凡,一点不难。

西天佛祖笑盈盈,仙风一拂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到了皇皇午朝门。

按落云头,摇身一变,变作出家僧人模样,来到午朝门伸手就要揭榜。看榜将军一看,“哎呀,你这小小出家僧人,还是想做官?还是想发财?粪桶还有两个耳朵,你可曾听说十三个御医总医不好,还坐在监牢里哩,你还比他们本事大点?

劝你不要揭皇榜,免得性命丧残生。

不要穿蓑衣来救火,飞蛾投火自烧身。”

僧人说:“将军,你胆大点,不要替我担忧。

如果没得高妙手,怎敢揭榜入朝门。”

看榜将军来到金殿,报与万岁得知。万岁一听,心中高兴,连忙召僧人入朝。僧人见过万岁,同到安乐宫中,牵线搭脉。万岁说:“僧人,我母后是底高病?可能医得好?”僧人说:“万岁,国母之病是忧闷而起,腹中积食不化,寒热交加,只要用药一服,就可药到病除。

不是贫僧夸大口,有我一到得安宁。

随她太后病多重,丸药一粒病除根。”

随手摸出一粒丸药来,只见金光灼灼,用净开水化开。万岁端到龙床,给太后一吃,只觉得满口香味,一刻功夫,立通五肺六脏,陡长精神。

一颗灵丹吃下去,病情减退八九分。

太后从龙床上坐了起来,说:“皇儿,我现在倒晓得饿了,拿点饭来把我吃吃。”僧人说:“万岁,国母格病虽然减轻,但身体虚弱,还不曾好进膳,我再用几样妙药,一吃就好格。”

僧人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名。

当归补虚气,薄荷可待凉。

胸闷用厚朴,顺气广木香。

川芎治头疼,肚痛用砂仁。

橄榄去心火,补药用人参。

两服煎药吃完成,毛病没得半毫分。

万岁一见,龙心大喜,连忙拿僧人召到金殿,“僧人哎,你替我母后治病有功,寡人应该重重封赠与你。”“万岁,我是个出家之人,提到发财,我也不来。”“僧人,我怎样谢你?”“万岁,你真要谢我,依我三桩大事:一,监牢里罪人赦拉一半,重罪改轻罪,死罪改活罪,轻罪改无罪;二,钱粮国课减拉三分;三,拿十三个御医赦出天牢。

御医赦出天牢门,原官旧职受皇恩。”

万岁说:“僧人,这三件事我一一照办,就是报不到你格恩典,如何是好?”僧人说:“不难,西天雷音寺有五百个罗汉,赤身露体,没得衣裳,你做起五百件罗汉袍来,备起大香大烛,到雷音寺烧香了愿,这就算报了我格恩典,我走了。”只见一阵仙风,无影无踪。万岁说:“我当是一位凡僧,弄到天亮是位圣僧,原来是天上格活菩萨下凡。

也该寡人江山稳,天上活佛下凡尘。

个个跪到金銮殿,拜谢虚空过往神。

万岁来到后宫,与母后相商。皇太后一听,十分高兴,说:“皇儿,我身体好了,五百件罗汉袍,我亲自动手。”万岁这遭吩咐工部大人,备办绫罗缎匹,又请能工巧匠,数日光景,桩色置办停当。

太后娘娘亲手裁,五百个宫娥绣起来。

上绣天宫星共月,下绣地府十八层。

左绣牡丹迎春放,右绣鲤鱼跳龙门。

百样花名总绣到,宝珠五百个放光明。

动手半个月光景,五百件袈裟做了簇簇新。那日早朝,万岁登殿与文武百官相商,要到西天雷音寺烧香了愿。金阁老连忙上前奏本,说:“万岁,朝中不可一日无主,万岁如果要到西天雷音寺烧香了愿,这山遥路远,跋涉艰难,万岁龙体不能远游,微臣情愿替万岁到雷音寺去烧香了愿。”

万岁听见这一声,御手相搀叫爱卿。

金功善本是忠良将,代天行香有功勋。

你到西天见佛祖,代替寡人了愿心。

金鼎御祭交把你,三千人马伴你行。

黄伞一顶遮日月,半副銮驾紧随身。

金大人谢主龙恩,退后百步,辞皇别驾,到演武厅点起三千人马,择日西行。

点起三千人和马,威风凛凛出朝门。

文武百官来相送,送出皇皇紫禁城。

三千小兵前头走,金大人骑马就动身。

銮驾御祭多热闹,大香绕到九霄云。

金大人领兵西行,一路之上,秋毫无犯,老百姓沿路烧香跪在路边,接送金大人,路上行走,非止一日。

三千兵马朝前走,哪肯耽搁片时辰。

逢山不通开山路,遇水造桥也要行。

朝行夜宿三年整,流沙河到面前呈。

开路先锋官报与金大人得知,前面有一条流沙河阻隔,不能通行,金大人到河边一看,吓得浑身放汗。

黄水滔滔了不得,一望无边怕杀人。

没得舟船来摆渡,兵马怎得到雷音。

金大人一声令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然后再设法过河。众位,兵到流沙河是底高时候?正是十月单初,天气还比较暖和,众兵丁身上格衣裳单薄,没得寒衣在身,哪晓到了半夜把,天上狂风大作,大雪纷飞。

只听得狂风呼呼啸,大雪纷飞怕杀人。

雪花好像鹅毛落,地上积雪几尺深。

一连落得三天整,冻死兵丁许多人。

雪越落越大,落得三天三夜。三千小兵,大多数冻死,只留到一十八个,金大人一见,心中悲切难忍,

“佛祖啊,我是真心来了愿,冻死兵丁可伤心。

兵马死伤犹小可,见不到佛祖罪不轻。

情愿跳到河水里,呜呼一命丧残生。”

不表大人来啼哭,西天佛祖早知闻。

西天佛祖端坐八宝莲台,只觉得心惊血跳,坐卧不安,拨开云头朝下方世界一 望,“哎呀,原来是金功善代天进香,因流沙河阻隔,不得前行。再加遇到这大雪三天,小兵大都冻死,故而心中难过。金功善乃一片真心,与我佛有缘,这叫人有诚心,佛有感应,我必须下凡度他一阵。”

佛祖当即下凡尘,流沙河边显神灵。

设起一座雷音寺,金碧辉煌可是真。

金大人正在哭泪时,忽然抬头一看,前面就是一座雷音寺,香烟缭绕,直透九霄。金功善随手带领十八个小兵,亲自抬袈裟御祭,走进佛殿,摆开御祭一百零八盘,然后点起广南真香,通宵蜡烛。

金大人跪到尘埃地,袈裟献把佛世尊。

佛祖收下袈裟,发给五百罗汉,各穿一件。这遭撞钟击鼓,登坛说法,金功善献上御祭,说明代天进香了愿。佛祖口称:“善哉,天皇朝上一片真心,我佛保佑他皇图永固,帝道遐昌。金弟子,你吃尽千辛万苦,代天进香,功劳不小,我赐你三桩佛宝:锡杖一根,锦兰袈裟一件,明珠一颗。你带回天朝,献给皇上,以表我佛一片真心。

宝物带到中原去,帝道遐昌万年春。”

金大人接过三件佛宝,谢谢佛祖赐宝之恩,跪到尘埃,二目抛珠。佛祖啊:

“三千小兵都冻死,佛祖度他们早超升。”

佛祖说:“金弟子,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随时将三千阴灵收到阴山之后修行办道。

等到后来成正果,三千阴兵管幽冥。

金大人辞别佛祖,带领十八个小兵回京。佛祖一想:他来时走了三年,回去我用缩地法送他。

路上行走三天整,到了京都帝王城。

万岁差了文武百官,在接官亭迎接金大人入朝。次日早朝登殿。

凤阁龙廷九重霄,仲康皇皇上早朝。

万岁早朝上殿,金大人上朝复旨,万岁一见,欢喜不过,御手相搀,锦墩赐坐。万岁说:“金爱卿,你代寡人西天雷音寺进香,可曾见到佛祖?”金大人二目抛珠,说:“万岁,佛祖是见到了,可是……

三千小兵总冻死,只剩兵丁十八人。

佛祖赐我三件宝,带把万岁治乾坤。”

金大人随即将三件佛宝献上龙案,万岁一看,只见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霞光万道生紫气,瑞气千条结祥云。

文武百官齐来贺,恭贺皇皇万年春。

万岁说:“金爱卿,你代天进香,功劳巨大,寡人准你回家荣宗祭祖,并休息三年。

回家休息三年整,佛宝赐给你当身。

三件佛宝带回转,就算金家宝和珍。”

万岁说:“金爱卿,你官封到阁老,可算极品,不好再加封,我只好加赐你府门外面再多加两根旗杆,另外加赐俸禄银子,跟随你格十八名小兵,赐把你作管家之用。”

万岁天子重封赠,十八名总管你当身。

跟随阁老回家转,暂歇三载再回京。

又赐兵马三千整,护送阁老转家门。

满朝文武来相送,威风凛凛出朝门。

路上闲言省一省,到了洛阳一座城。

十八名总管前面通报,报与孔氏夫人知道。夫人一听,喜之不尽,随手带安童使女迎接到府门之外。

夫人接到大前门,恭贺老相公一个人。

夫妇行过家常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金功善说:“夫人,我这次代天进香,来到西天佛国,佛祖赐我三件宝物,锡杖一根、锦兰袈裟一件、明珠一颗。”夫人说:“相公,这些佛宝,你为何不交与万岁天子?”金大人说:“交把万岁了,他又转赠与我,作为我金家传家之宝,有何不好?”夫人一听,不晓多高兴。

夫妇二人在家庭,安童使女紧随身。

十八名管家能办事,荣华富贵显门庭。

金功善一日端坐高厅,看看底高总开心,就是没得男女,想想又难过,金功善说:“夫人哎,

满库金银成何用,缺少香烟后代根。

国家有难思良将,人到中年想子孙。

人无男女枉争业,国无粮草莫兴兵。”

夫妻想到伤心处,哭成团来滚成坑。

十八名总管前来解劝,说:“金大人,到不如广积良缘,大做好事,求其一子。”金大人说:“好格。”

门前挂起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金大人说:“总管,农忙季节,收获要紧,你们带安童去帮穷人家收割,哪怕自己格庄稼长瘁啦得也不要紧,因为我家豪富,少收点不要紧,穷人家背不起荒一熟。”

贫苦百姓多称赞,总说金家是善人;

好事做了如天大,惊动西天佛世尊。

西天佛祖端坐八宝莲台,只见香风郁郁,瑞气腾腾,莫非哪家大做好事?吩咐绿鸭道人下凡,察看哪家大做好事?

绿鸭道人奉佛旨,变成绿鸭下凡尘。

插翅腾云来得快,到了洛阳一座城。

时逢金秋季节,金大人不顾自己田中格五谷,打发总管带领安童使女帮穷人家先收,绿鸭道人飞到金家田里一望,稻谷透熟,风一吹,稻子对下直落,绿鸭翅膀一扑,稻籽籽霍落落,绿鸭一想:稻子落得田里烂啦得,岂不可惜,我不如吃它下去,顺嘴一啄,吃了三粒。

三粒稻子不非轻,孽障作下海能深。

绿鸭道人回到西天佛国,把金功善一门大做好事说了一遍。佛祖说:“不错,就是你吃了他家三粒稻子,罪孽不小,人家舍己为人,你却趁收打劫,私饱囊腹。

你吃他家三粒谷,何年何月还得清。

我今罚你归下界,变条耕牛去投生。”

绿鸭道人到金家投胎变条瘦牛,金大人说:“安童,这条牛太瘦,不能等它做活计,还要好好服侍,多加草料。”哪晓只吃不做,越养越瘦!

金家养了一年整,孽障造了更加深。

一年已毕,绿鸭道人来到西天拜见佛祖,说:“佛祖,我格债可曾算还啦得?”佛祖说:“好哩,你只吃不做,罪孽更加变大。”

绿鸭二次下凡尘,还到金家去报恩。

依还又到金家二次投牛,这次变个壮牛,又体面又好看,金大人说:“安童,这条牛,又胖又好看,不要等他做活计。”安童起大早,天天砍嫩草,服侍真正好!

又在金家一年整,债未还到半毫分。

绿鸭道人又来到西天,“佛祖哎,这遭可曾算还啦得?”佛祖说:“你两次虽然投牛,但不曾做活计,哪还到格债哩!”

绿鸭三次下凡尘,还到金家去投生。

第三次投个不壮不瘦个牛,帮金家做活计,慢慢还债。

不表绿鸭金家事,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表洛阳西北,六十多里,有一座陀罗高山,山上十个强盗,都是结义兄弟。为首格叫肖大刀,老二叫曹二彪,老三叫黄三寒,下面是韩四野、包铁面、蔡六怪、何德摩、阮八郎、薛九虎、夏十满。

号称弟兄十个人,专门打劫做营生。

刀枪剑戟桩桩有,远近闻名是强人。

一日肖大刀端坐山寨聚义厅,说:“众位兄弟,近日山寨粮草不敷,哪位兄弟下山,到洛阳附近看看,可有富户?作他一案,好做军饷。”曹二彪应声而出,“大哥,小弟愿去。”随带三十个兵,即速动身。

带领兵下山林,洛阳城里做强人。

曹二彪带领三十个兵,扮做生意买卖之人,来到洛阳一打听,金家巷金阁老家是此地格首富。当夜二更将尽,三更将初,翻墙进院,打开库房,抢了一车金银,彼来重,拿不动,这遭看见金家有条牛,拿车子对牛身上一套。

赶起牛车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急急忙忙出西门,十里松林面前呈。

走到天蒙蒙亮,到了十里松林,牛倒不跑了,随便多打,它寸步不行。曹二彪发火,“你再不走,不要怪我,请你吃刀啊!”绿鸭道人一听,开口说话了,“强人呀!

金家本是善心人,抢他金银不该应。

不义之财不能取,你做了违条犯法人。

我本天宫一仙神,违犯天条下凡尘。

只因吃了三粒谷,三年总未还得清。”

曹二彪听见这一声,魂灵冒到九霄云。

自从盘古到如今,哪家黄牛会开声?

“哎呀,老牛呀,依你怎说?”“依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金银送到金家去,改掉恶念做善人。

金大人生来良心好,决不难为你众人。”

众人一听,果然相信,随即调头,赶车打转。

依还赶车对前奔,到了金家大前门。

曹二彪等人一打转,惊动门官,报与金大人得知。曹二彪来到高厅,双膝跪倒尘埃,“金大人哎!

抢你家金银我知罪,我原封不动送上门。

万望大人饶恕我,下次再不乱胡行。”

金大人说:“你起来,一旁请坐,你能知错就改,是大丈夫行为,我不怪你,如果你山寨缺少粮草,老夫可以支持一点,不过我劝你们应该改邪归正,归顺君王,我可代你奏上一本,当今万岁,招安你们,封官受职,有何不好?”曹二彪等人,拜拜金大人,回转山寨。

谢谢大人立起身,带领喽赶路程。

别的地方也不去,还到山寨去安身。

不提洛阳一段事,此话丢开慢谈论。

再表绿鸭道人在金家还债已毕,来到西天,拜见佛祖。佛祖说:“绿鸭道人,你债已还清,金功善来家大做好事,想求其一子,你倒不如到他家投胎,传接金家后代。

万贯家财你掌管,你做金家后代根。”

绿鸭道人说:“佛祖,我如堕落凡尘,几时才能转西天?”佛祖说:“我将来指点你修道,成其正果,封为地藏能仁。”绿鸭道人,一变二变,变作仙桃模样。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下凡尘。

仙风一拂来得快,孔氏香房面前呈。

梦吃仙桃是男喜,六甲怀孕在其身。

十月满足,瓜熟蒂落。

连痛三个紧三阵,腹中生下小官人。

热闹满月贺一个,要替公子取乳名。

取名叫做金藏宝,爱儿如同掌上珍。

再说金大人满心欢喜,家中有了香烟后代了,掐指一算,离京已有三载,连忙和孔氏商议,要到朝中陪皇伴驾。

“夫人,我到朝中伴当今,你照管门户要当心。

带好孩儿金藏宝,他是金家后代根。”

夫人说:“相公,

你到朝中伴君皇,家中事情我担当。

当官要为民做主,下爱黎民上保皇。”

金大人选了良辰吉日,带领十八名总管进京而去,夫人送出府门,又返复叮咛几句。“相公哎!

要做清官留百世,贪赃遗臭万年春。

舍身为国忠良将,莫做贪生怕死人。”

金大人带领总管朝前走,直奔京都一座城。

朝行夜宿几天整,到了皇皇紫禁城。

早朝见驾,万岁一见,欢喜不过,君臣相叙,不必细表。

金功善来到帝王城,如同擎天柱一根。

不提大人保皇驾,再表孔氏一段情。

孔氏夫人在家,抚养公子,俗话说: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七坐八爬,九月报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个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了肚里疼。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能言能语甚聪明。

公子长到六岁,孔氏夫人亲自教藏宝读书,因为公子是天星下凡,读起书来一点不难。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一笔读到十二岁,天文地理总知闻。

不表公子将书读,西天佛祖早知闻。

佛祖掐指一算,绿鸭道人在金家出世,年方一十二岁,在家用功苦读。

等他再读三五载,稳中头名状元身。

如果有了状元职,那肯吃素办修行。

西天佛祖站起身,点化藏宝办修行。

仙风一拂来得快,金家巷到面前呈。

仙风一散,对小书房门口一站 ,摇身一变,变作出家僧人格模样。公子抬头一看,“哎,僧人师父,你到我小书房有何贵干?要化缘,到我家高厅。”僧人说:“阿弥陀佛,公子,你有所不知。

不化你家金和银,特来劝你办修行。”

“师父,我家万贯家财,父在朝中,高官厚禄,享不尽荣华富贵,为何要修道?你不要来打搅。”僧人说:“公子,荣华富贵只能保一时,不能保一世。

朝中多少英雄将,临了也要伴土泥。

世上多少豪富人,难免空手见阎君。

如果你吃素修行,修成正果,到西天极乐世界,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有何不好?

一来能免轮回苦,二来报到父母恩。

三来可免终身罪,四来可以度众生。”

公子本是绿鸭道人转世,经佛祖一指点,他万念俱恢,一心要修道。“师父,我就依你罢!”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修行就从今朝起,永远斋戒不杀生。

多谢师父指点我,真心实意办修行。”

“你既然肯修道,我就叫你贤徒了!你要离开祖基,到昆仑山修行办道,久后才能成其正果。

等到日后修成正,我来度你上天庭。”

佛祖说完,一阵仙风,站在虚空,往西天佛国去了。再表金藏宝急急忙忙来到母亲格暖阁高楼。

双膝跪在高楼上,母亲连连叫几声。

孔氏夫人一见,“哎呀!孩儿,你不蹲书房用功读书?到此何事?”“亲娘啊!

我要出家去修行,特来禀告老母亲。”

“孩儿,此言错了!你父亲在朝,帮皇定国,你应该蹲家苦读!

等到皇上开南考,好将纸笔跳龙门。

等你有了高官做,荣宗耀祖显门庭。”

“亲娘,做官不能超九祖,修道方可度凡人。

等我修行成正果,先度父母二双亲。”

孔氏夫人一听,“哎呀!孩儿年纪虽轻,说话倒很中听,你真心要修道,为娘决不阻断与你。当年你父亲代天进香,佛祖赐他三件宝贝,还来家哩,我儿既然出门修道,就将这些佛宝带在身边。”随手吩咐丫环,将锡杖、袈裟和明珠取出来交与公子,公子双手接过来,袈裟对身上一穿,只见金光闪闪,瑞气腾腾。藏宝说:“亲娘,你蹲家保重身体要紧,不要挂念孩儿,爹爹如果回来,你替儿问安。”孔氏夫人一见,二目抛珠:

“孩儿,你年纪轻轻离娘身,自己冷暖要当心。

如有工夫回家转,免得为娘挂在心。”

“母亲,不必吩咐,孩儿晓得,我有佛宝护身,不必挂念。”

辞别母亲就动身,寻访仙山办修行。

路上行走几个月,昆仑山到面前呈。

公子抬头一看,只见山势雄伟,高接青云,随即快步上山,吟偈一首:

弯弯曲来曲曲弯,弯弯曲曲上高山。

等我来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公子来到山顶一望,只见前山到后山,房屋没有一间。这遭他动手垒石为屋,就在这石屋之内修行办道。

朝念千声弥陀佛,夜诵真言办修行。

饥饿好吃松柏果,渴饮清泉度朝昏。

不表公子修办道,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表陀罗山上以肖大刀为首的十个强盗,手下有喽一万,兵精粮足,野心勃勃,要想夺取皇上格江山。他们举旗造反,并修成战书一道,打发两个兵送上皇城。

战书一道写完成,打发兵两个人。

兵奉了寨主令,快马加鞭就动身。

一路之上,数日光景,来到皇城,连夜将战书一道,送到金阁老手中,老大人拆开一看,十分恼怒。

上写仲康皇天子,我是山寨众强人。

八月十五兴人马,陀罗山上定输赢。

如果当朝得了胜,年年进贡宝和珍。

若是输在我家手,江山与我平半分。

金大人战书一道看完成,强盗连骂两三声。

有朝一日皇兵到,千个残生活不成。

次日早朝登殿,仲康王端坐龙廷,文武百官朝皇见驾,传宣官喝道:“众臣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金大人连忙上前,奏上一本,

“万岁江山可得稳?陀罗山上出强人。”

金阁老将战书呈上龙案,万岁接到手中一看,龙心大怒。

战书一道看完成,掇起龙心火一盆。

大胆强盗敢造反,寡人江山不太平。

哪位大将去挂帅,哪位爱卿去领兵。

得胜班师回朝转,重赏官职赠金银。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做声,个底个像赛泥塑木雕,口也不开。

连问几声无人应,万岁天子怒生嗔。

太平之年嫌官小,战乱年岁怕出征。

朝中没得忠良将,总是贪生怕死人。

寡人江山风中烛,缺少扶皇保驾人。

金大人见万岁发怒,连忙奏本,“万岁在上,息怒要紧,这叫兵来将挡,水来土堵,万岁不必担忧。

只要有我微臣在,万里江山总太平。

随他强盗多厉害,皇兵一到灭强人。”

万岁一听,龙心大喜,“老爱卿,你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寡人前来封赠与你。

金功善来听封赠,剿寇元帅你当身。

兵权帅印交把你,你做提兵调将人。”

又赐尚方剑一把,先斩后奏不容情。

金大人接过帅旗帅印,退后百步,谢主龙恩,随后来到演武厅,检点兵马。一点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造桥,过关斩将,遵令者赏,违令者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二点解粮官、护粮官、催粮官、督粮官,又点左督右督、传话官、报话官、上阵官、下阵官、中军官、旗牌官。又吩咐弓房发弓,箭房发箭,刀房发刀,枪房发枪!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过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又吩咐旗房发旗,一龙旗,二凤旗,三虎旗,四方旗,五色旗,六角旗,七星旗,八卦旗,九面埋伏旗,十面大堂旗,越看越稀奇。又点三十六天罡旗,七十二地煞旗,还有黄道旗,日月飞虎旗。

红旗摇摇像把火,黑旗摇摇似乌云。

又点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明盔亮甲,铁盔铁甲,黑漆抹塌,赛锅底菩萨,前后护心镜,刀枪戳不进,长枪对短棍,盾牌带上阵!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随时炮发三响,战鼓三通,点好五万人马。元帅吩咐中军官传下将令,五万人马,排开三军队伍,自己全副装束,来到三军队前阅兵,兵随将转,马听锣声,不得有误。

雄纠纠来气昂昂,个个总像活阎王。

骑兵前头走,步兵后头跟。

水兵分左右,鸦雀总无声。

元帅来到三军队前,众兵将抬头一望,只见元帅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胡须飘到胸前,犹如天神一般。

左边弯弓如秋月,右插狼牙数十根。

头上戴,紫金盔,金光耀眼,

额头上,嵌宝珠,光照乾坤。

穿一件,黄金甲,鱼鳞片片,

束一条,虎头带,紧紧腾腾。

左手拿,尚方剑,先斩后奏,

右手托,黄金印,提调三军。

护心镜,用两块,前后护定,

令字旗,插一面,八面威风。

骑一匹,龙驹马,追风闪电,

提一把,金背刀,赛如天神。

元帅用令旗一摇,三军向前百步,步调一致,鸦雀无声。

千军万马齐听令,那敢违迟半毫分。

兵权掌在手,谁敢不低头。

指山山让路,喝水水断流。

兵马齐整,来到午朝门外,操三操,转三转。万岁吩咐武士将军在午朝门外升起——

格仑仑三个狼烟炮,欢送领兵出阵人。

五万人马朝前走,沙灰搅到九霄云。

元帅去出征,兵将紧随身。

战鼓咚咚响,放炮响雷阵。

元帅跨上马,兵将把口夸。

见到强盗面,杀得人头滚西瓜。

金阁老去挂帅,兵将随身带。

战场防乱箭,各带滚龙牌。

元帅上马把头点,排开队伍分两边。

金旗一越如彩画,马蹄声声起狼烟。

元帅上马把头摇,队伍开动如海潮。

兵似太行下山虎,马如北海出水蛟。

五万兵马早动身,杀气腾腾赛天神。

号筒如同老牛叫,放炮如同响雷阵。

元帅端坐中军帐内,吩咐中军官,把军令贴出营门。众兵将对上一望,个个心惊胆怕。上面怎样写法?众三军将领听令,本帅奉圣旨,清剿盗匪,一路之上,要秋毫无犯,不准抢掠百姓格东西,不准踩坏农民格庄稼。

挑了人家菜一斤,三十军棍不容情。

捉了人家鸡和鸭,割了耳朵掏眼睛。

调戏妇女问斩罪,人头挂出军营门。

临阵交锋闻鼓不进者斩!鸣锣不退者杀!举旗不前者斩!摇旗不伏者杀!泄露军机者斩!克扣军饷者杀!

临阵招亲问斩罪,知法犯法不容情。

十大军令看完成,神鬼害怕八九分。

元帅令箭在手,命十八名将领,分成十路,直奔陀罗山而去。

开路先锋前头走,哪山哪水总知闻。

兵马队队来得快,陀罗山到面前呈。

兵马来到陀罗山,离山五里,扎下营盘。

军营驻守如铁筒,水泄不漏半毫分。

不提元帅安营扎寨,再表兵报上高山。“报,报与大王知道,现有皇上派了金功善为元帅,领兵五万,战将百员,驻扎山下,请大王定夺。”

肖大刀听见这一声,哈哈大笑两三声。

“众兵,不必害怕,金功善,你还了得!

我不寻你你寻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如果被我来拿住,兴兵杀上午朝门。”

肖大刀随即和山寨众兄弟相商,“久闻金功善文武双全,善于用兵,但我兄弟十个,也不是省油灯盏,待我们急速下山,摆下十绝连环阵,我们各守一阵,只要引金功善进阵,他就要大败。”

如果兵将进了阵,个个难保命残生。

十绝连环摆得好,声势浩大了不成。

第一阵是刀山剑树阵,第二是汤泼滚水阵,第三阵是阴风寒冰阵,第四阵是拔舌抽筋阵,第五阵是洪水高桥阵,第六阵是脱胎换骨阵,第七阵是消烟碓磨阵,第八阵是两半分身阵,第九阵是丙丁火焰阵,第十阵是阴风黑暗阵。十绝连环阵摆好,即派兵来到元帅营盘,送上战书。元帅接过来一看,心中大怒!

一封战书看完成,掇起心头火一盆。

等我临阵来交战,定斩强盗不容情。

元帅喝令,“大胆强盗,竟敢口出狂言。”随即擂鼓点将,令张龙、张虎带雄兵三千破第一阵,王仁、王义破第二阵,陆信、陆智破第三阵,李山、李海破第四阵,孙明、孙亮破第五阵,周文、周武破第六阵,钱能、钱清破第七阵,陈洪、陈江破第八阵,蒋坤、蒋信破第九阵,自己带雄兵三千,攻打第十阵。

十路人马点完成,号炮连天就动身。

兵马如同潮水涌,刀枪剑戟密层层。

且说一路总兵张龙、张虎来到刀山剑树阵前,只见肖大刀手执两把刀,背插四把刀,口衔一张刀,跳出阵门。两位总兵见肖大刀来势凶猛,举枪便刺,战到三个回合,肖大刀虚晃一刀,败进阵门,两位总兵不加思索,带了三千兵马冲进阵门,正往前进,只听得一声炮响,阵门紧闭,满阵中刀光闪烁,不见人影,满山遍地总是刀。

刀山阵,刀尖头,犹如春笋,

身倒地,刀透体,破肚穿心。

往前来,遍地刀,无路可走,

向后退,没得路,紧关阵门。

众将被困刀山阵,生死只消片时辰。

再提二路总兵王仁、王义,带兵来到第二阵,曹二彪假战几个回合,逃进阵中。两位总兵追进阵门,曹二彪便跳上将台,拿白旗一越,一声巨响,阵门紧闭,满阵之中热气腾腾,平地滚水三尺,千滚万突,众人一看,命总吓啦得。

如果跌进滚水阵,皮焦肉烂丧残生。

兵马被困滚水阵,等待救兵出阵门。

再说三路总兵陆信、陆智带三千小兵冲到阴风寒冰阵,王三寒假战数合,败进阵中。两位总兵向前追赶,只见王三寒跳上将台,用变化旗一越,阵门紧闭。顷刻之间,阴风阵阵,冷气逼人,满地之上,冰冻雪亮,像镜子一样。众兵将,寒冷难熬,只得靠成一堆,互相取暖。

众将被困寒冰阵,身上寒冷苦伤心。

再表四路总兵李山、李海带领众兵将来到拔舌抽筋阵,韩四野拿三角旗一越,阵中一声炮响,退路截断,只见许多兵青面獠牙,手执牛耳尖刀,将人捉住,割舌抽筋。众兵吓得魂不附体,缩成一团,不敢前进。

兵将被困第四阵,只等救兵好逃生。

再说五路总兵孙明、孙亮,带兵来到洪水高桥阵,包铁面假意退进阵中,念动真言,阵门紧闭。只见阵中洪水滔滔,一望无边,无路可走。独有高桥一座,只能一人好走。人到桥上,不觉头晕目眩,跌入水中,立即丧命,众军个个害怕,不敢上前。

众军被困洪水阵,生死只消片时辰。

再提六路总兵周文、周武,带兵冲进第六阵,这是脱胎换骨阵。蔡六怪摇动旗幡,阵门紧闭,阵中黄沙滚滚,天昏地暗。众军在阵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一阵阴风,众人昏昏欲睡,兵奇形怪状,将人捉住,生吞活剥。

兵将被困第六阵,只等救兵好逃生。

再说七路总兵钱能、钱清,一马当先带领三千小兵,摇旗呐喊,冲进硝烟碓磨阵,何德摩令旗一越,阵门紧闭!

嘴里念动真言咒,飞沙走石了不成。

乱石如同落暴雨,打死打伤许多人。

众军阵中遭磨难,几时才得出阵门。

再表八路总兵陈洪、陈江,带兵冲进两半分身阵,阮八郎哈哈大笑,一声令下,阵门紧闭。阵中设下陷阱,坑中插满刀剑,上面是芦席虚土,他自己坐在将台上饮酒取乐。众军不知地下设有陷阱,直对里冲,谁知一声呐喊。

众军跌进陷阱里,两半分身丧残生。

如果不曾死,用挠钩背上来,一刀两断,送其性命!

兵马被困分身阵,何日才能出阵门。

再说九路总兵蒋坤、蒋信,带兵冲进丙丁火焰阵。薛九虎摇动金旗,阵门一关,阵中不见一个兵,中间一条大路,下面挖空,上盖铁板,铺上虚土,下面用钢炭火烧红,热不可挡。众军不知底细,直往前冲!

众军跌在钢板上,皮焦肉烂丧残生。

再说第十路,由金元帅亲自带兵三千,一股作气,冲进阴风黑暗阵。夏十满将黑旗一越,阵门紧闭,只见阵中黑气冲天,顷刻之间,阴风阵阵,黑雾腾腾。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金元帅分不出东南西北,晓得不好,一声令下,吩咐众兵一齐伏下,原地不动,以防不测。

不表元帅遭围困,再提营中一段情。

再提大营中,姜青总兵见十路人马,均被困在阵中,元帅吉凶不知,心中焦急万分,随手写起告急文书,吩咐众军守好营盘。

自己甩上银鬃马,不分昼夜上皇城。

路上行程来得快,到了皇皇午朝门。

正好万岁登殿,姜总兵二十四拜,奏上告急文书,圣天子一看,龙心大怒:“大胆强盗,这还了得,众位爱卿,你们哪一位替我领兵出阵?剿灭他山寨,

把金爱卿救了回朝转,官上加官职不轻。”

六部朝臣齐奏一本,“万岁,金阁老文武全才,尚且抵敌不过,不是我等贪生怕死,确因武艺不精,无法取胜,依我等之见,

要得我主江山稳,皇榜挂出午朝门。

谁能陀罗山得一胜,重赏官职赠金银。”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随即召书仪官上殿,书写皇榜,挂到午朝门外。

皇榜挂到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不表皇榜来张挂,再表揭榜是何人。

再表金藏宝在昆仑山修道三载,功德很深,西天佛祖早已晓得,一阵仙风,来到昆仑山顶,石屋门口,用手一指,石屋倒塌。

归去来兮归去来,石屋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同到西天坐莲台。

金藏宝一见,原来是西天佛祖,连忙跪到尘埃。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绿鸭弟子,你修道有功,现已修成正果,我来封赠与你,

金藏宝来听封赠,地藏能仁你为赠。

你随身带上三件法宝,快快救你父亲!”“我父亲来哪里?”“现在陀罗上遭困,你速速进京,揭皇榜到陀罗山破阵,救出你父亲,再将山上十个强盗降伏,就算你个门徒,等他们修成正果,到地府造起十八重地狱,同管阴司幽冥地府。吾乃去了。”

一个去字他去了,仙风一拂就动身。

地藏能仁归下界,征服陀罗众强人。

地藏能仁正准备下山,只听得半山中一声怒吼,跳出了一个妖精,此妖精不像狮子不像狗,不象麒麟不像吼,升箩能大格鼻头,飘扇能大格舌头。

头么像巴斗,身子像水牛。

脚么像个伐树锄头,尾子像扫帚。

颈项里长毛尺二寸,呲呼呲呼要吃人。

大吼一声如雷响,山摇地动了不成。

此妖精四脚生风,口鼻冒烟,张牙舞爪,直扑前来!地藏能仁见妖精来势凶猛,手执锡杖一举,锡杖上现出九条火龙,口吐三昧真火,妖精一看,命要吓断,俯首贴耳跪在地下。

妖精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我在此山修千载,只等师父一个人。”

“妖精,我饶你一命!你叫底高名字?”“师父,我叫泥吼,如今愿陪师父进京,我就是你格坐骑。”地藏能仁,跨上吼背,泥吼四脚生风,腾空而起。

仙风一拂来得快,到了京都帝皇城。

地藏能仁,来到午朝门,伸手揭榜。看榜将军急忙来到金殿,报与万岁得知。万岁一听,喜之不尽,连忙召僧人上殿。地藏能仁来到金殿,山呼九叩,朝见万岁。仲康王说:“僧人,你住哪山哪庙?有何神术?敢来揭榜?”“万岁,我曾在昆仑山修道,我父亲就是当朝格阁老金功善,今在陀罗山被困,我奉西天佛祖之命,特下山救父,替万岁保护江山。”

万岁听见这一声,阿弥陀佛口内称。

“也是寡人洪福大,圣僧帮我治乾坤。”

“圣僧,你要多少人马?”“万岁,我一兵一卒总不要,我随身带有三件法宝,自能征服强人。

呼风唤雨桩桩会,撒豆成兵样样能。

不是贫僧夸大口,有我一到定太平。”

万岁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你得胜班师回朝转,寡人与你重封赠。”

地藏能仁,辞别万岁,身坐泥吼,手执九耳锡杖,身穿锦兰袈裟一件,手持宝珠一粒,腾云而去。

云里走来雾里奔,陀罗山到面前呈。

按落云头,走进中军大帐,姜总兵连忙迎接,问清来由,并且禀告军情。地藏能仁晓得父亲这十路人马总被困在阵中,生死不明。

地藏能仁显威能,身骑泥吼就动身。

地藏能仁,走进第一阵,只见泥吼四脚生风,离地三尺,口吐烟火。地藏手持锡杖,身披袈裟,豪光灼灼!

耳听一声如雷响,万丈火光怕杀人。

刀山阵烧得干干净,恼怒肖大刀一个人。

肖大刀见一僧人,火光灼灼,阵已烧破,心中恼怒,大喝一声:“你这野和尚哪里来的?坏我阵门,拿命来!”举起双刀就砍,地藏用锡杖一指,画一道定身符。

肖大刀定在尘埃地,就赛泥塑木雕人。

“哎呀,师父,饶命要紧!”“好,我不杀你,快快放下屠刀。”肖大刀跟手将刀放下来。地藏用锡杖在地上画个圆圈,肖大刀随便多厉害,也不得出这个圆圈,“师父,你几时放我出去?”“容易格,

你蹲圈郎里修办道,功课圆满就动身。

我算你格明师父,也是修行领路人。”

再说地藏能仁用掌心雷一放,将一路人马一齐震醒。

张龙张虎多欢喜,带领兵马转回营。

地藏能仁又来到第二阵,大破汤泼滚水阵,救出二路总兵和众小兵,一同回营。

又将曹二彪来捉住,也到圈郎里办修行。

地藏能仁,大显神通,连破阴风寒冰阵、拔舌抽筋阵、洪水高桥阵、脱胎换骨阵、消烟碓磨阵、两半分身阵、丙丁火焰阵。救出众兵将,打发他们回营,又将黄三寒、韩四野、包铁面、蔡六怪、何德摩、阮八郎、薛九虎一齐收伏。

个个跪到尘埃地,愿跟师父办修行。

地藏又画起圈郎来,一个个总蹲圈郎里修行办道。

地藏冲进第十阵,黑气腾腾怕杀人。

只听得众军格哼声,却看不见人格影子,随手从怀中取出明珠一粒,托在手掌心里,只见霞光万道,冲破了黑暗阵。

明珠冲破黑暗阵,众军个个转还魂。

只见金元帅坐在地上,神志已清。地藏能仁——

走到前面双膝跪,连叫父亲两三声。

今朝父子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地藏扶了父亲上马,众军先回营门,自己作法,又将夏十满捉住,也关到圈郎里修行办道。

弟兄十个分十处,总做修行办道人。

地藏能仁本姓金,陀罗山上显威灵。

又将山上房屋烧毁,自己来到军营。父子讲讲,欢乐无比,择日班师,回朝见驾。

父子一同领人马,班师回朝见明君。

老兵敲起逍遥鼓,少兵唱起太平歌。

路上行程不耽搁,到了京都帝皇城。

兵归演武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次日早朝,父子一同见驾。

万岁见他父子到,御手相搀叫爱卿。

金殿赐坐,香茶解渴。“老爱卿,你父子平贼有功,孤皇理当重重封赠与你,乃因你官到极品,无法再封,只好加赐俸禄银子,回家荣宗祭祖。”金功善谢主龙恩。万岁说:“圣僧,你功劳浩大,寡人重重封赠与你。”“万岁,我是出家人,提到做官,一点不贪,提到发财,我也不来。”“那我寡人怎样谢你?”“万岁,你只要封我个神职,在凡间好受其香火。”

万岁天子重封赠,地藏能仁受香烟。

“圣僧,你将来在九华山登山显圣,我带文武百官前去烧香了愿。”地藏父子谢了万岁,登坐舟船一只,回家而转。

水路登舟朝前走,不分晓夜赶路程。

金大人吩咐,船头上挂免见牌。

逢州不要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船头推开层层浪,船后拖起八字锦。

顺风叉起蓬来走,逆风支橹往前行。

水路登舟几天整,到了洛阳一座城。

金大人到了水码头上,安童知道,连忙报与孔氏夫人:“哎呀,老相公家来格。”孔氏夫人带了安童使女,一齐迎接。这遭夫妻相会,母子重逢,欢喜不过。

地藏跪到地埃尘,母亲连连叫几声。

一家团圆多快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地藏合家相会,十八名总管也来见过孔氏夫人,一齐到坟堂祭过祖先,诸事完毕,地藏劝父母双亲,吃素修行。

做官不能超九祖,修道才能度众生。

金功善夫妇二人,看破红尘,情愿吃素修行,十八名总管也一齐吃素修道,后来被封为十八名狱官。安童使女个个释放回家。

房屋改成三宝殿,装金塑佛受香烟。

地藏身骑泥吼走,陀罗山到面前呈。

地藏来到陀罗山,只见肖大刀兄弟十个总来圈郎里修道,见到师父一到,

个个跪在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我们修行三年整,几时才能上天庭?

“贤徒,容易格。我堂有桩事体,你们做好了,就可成仙了道。”“底高事体?”我这件袈裟穿脏了格,你们帮了洗一下。”“这容易格。”“到哪里洗?”“不远,到流沙河。”

兄弟十个站起身,流沙河内洗衣襟。

袈裟一件随身带,那肯耽搁片时辰。

路上行程几个月,流沙河到面前呈。

来到流沙河,弟兄十个,拿袈裟放在水里洗,哪晓得袈裟不入水,放了快,氽了快,湿总不得湿,想想没法,只好回转高山。“师父,这件袈裟怕水格。”“贤徒,你们要用点力气格!你们将袈裟铺在水面上,弟兄十个对上一站,就成功格。”

弟兄十个站起身,辞别师父就动身。

来到流沙河,弟兄十个将袈裟对水面上一铺,人齐齐对上一站,哪晓地藏能仁就在虚空用手一指,弟兄十个齐齐对水里一沉。地藏念起真言咒语:

归去来兮归去来,流沙河中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蓬莱。

弟兄十个脱了凡胎,地藏能仁把他们带到西天佛祖面前讨其封赠。

弟兄十个就动身,直到西天见世尊。

云里走来雾里奔,雷音寺到面前呈。

师徒一同来到雷音寺,参见佛祖。

佛祖一见笑颜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放下屠刀能成佛,也到西天伴如来。

佛祖说:“地藏弟子,你们师徒十一个总成了正果,我带你们到御宰台前去讨封赠。”这遭一齐来到玉主面前,玉主一见,口称,“善哉善哉!我来封赠与你。

地藏能仁听封赠,幽冥教主你为尊。

肖大刀来听封赠,秦广大王你当身。

曹二彪来听封赠,初江大王你当身。

黄三寒来听封赠,宋帝大王是你身。

韩四野来听封赠,伍官大王你当身。

包铁面来听封赠,阎罗大王你当身。

蔡六怪来听封赠,变成大王你当身。

何德摩来听封赠,泰山大王你当身。

阮八郎来听封赠,平等大王你当身。

薛九虎来听封赠,都市大王你当身。

夏十满来听封赠,转轮大王你当身。

众位弟子,神职已经封过,现在东土红尘阳日三间,行凶作恶格人太多。你们到阴山之后,三曹地府造起十八重地狱,我赐你们善恶生死簿。原来金功善代天进香格时候,有三千个小兵冻死在流沙河边,现在总在阴山修道,我来封归你们所管!

三千小兵修成正,三千阴兵入幽冥。

天宫没有你们蹲,三曹地府管罪魂。

阴司地府管罪鬼,铁面无私不徇情。

地藏弟子,你父母双亲和十八名总管来家修道,你回去度他们脱过凡胎,我来封赠。

金功善夫妇听封赠,飞天神王职不轻。

十八名总管听封赠,十八位狱官掌幽冥。”

封过神职,一班弟子跟随地藏能仁来到陀罗山,地藏吩咐十殿慈王速到阴山,召集三千阴兵,建造十八重地狱,自己回去替父母脱过凡胎。这遭拿前门一关,后门一闩,放起一把三昧真火。

归去来兮皈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满家人等坐莲台。

云里走来雾里奔,九华仙山面前呈。

地藏抬头一看,九华仙山前有九龙八卦,后有丹凤朝阳,仙鹤对对,仙鹿成群,有四时不谢之花,有八节长春之草,此山乃真山活水,不如在此登山显圣。

九华仙山来显圣,托兆万岁早知闻。

造起四进廊房屋,地藏能仁受香烟。

再说十殿慈王来到阴山召集三千阴兵,造起十八重地狱。如何造法?兄弟相商:拿陀罗山摆的十绝阵,改为十座地狱。秦广王造刀山剑树地狱;初江王造油锅镬汤地狱;宋帝王造阴风寒冰地狱;伍官王造拔舌抽筋地狱;阎罗王造奈河血湖地狱;变成王造变畜地狱;泰山王造碓磨地狱;平等王造锯解地狱;都市王造火坑铜柱地狱;转轮王造黑暗地狱。又造起鬼门关、孟婆庄、恶狗村、秤称亭、滑油山、望乡台……

十八重地狱造完成,单等阳间作孽人。

地藏能仁晓得地狱已经造好,一阵仙风来到阴曹地府,十殿慈王远远出来迎接,请幽冥教主察看十八重地狱。

地藏观看一殿君,刀山剑树地狱门。

阳日三间宰牛马,阴司破肚又穿心。

地藏观看二殿君,油锅镬汤地狱门。

阳日三间烧鱼蟹,镬汤地狱不容情。

地藏观看三殿君,阴风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地藏观看四殿君,拔舌抽筋地狱门。

阳日三间搬是非,阴间地府拔舌根。

地藏观看五殿君,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里女妇人。

地藏观看六殿君,变畜地狱受苦辛。

阳日三间赖人债,变牛变马去还人。

地藏观看七殿君,舂碓磨磨地狱门。

阳日三间打生灵,碓磨地狱不容情。

地藏观看八殿君,锯解分身地狱门。

用了大斗并小秤,锯解地狱两分身。

地藏观看九殿君,火坑铜柱地狱门。

阳间杀人又放火,阴间火坑化灰尘。

地藏观看十殿君,阴气黑暗地狱门。

阳间吹熄佛前灯,黑暗地狱不容情。

地藏又看其他狱,刑罚条条判罪人。

地藏能仁和十殿慈王分派十八狱官,又分二十四司,牛头马面,无常小鬼,三千阴兵,各处把守,又造起森罗宝殿。地藏仍回九华仙山。再表玉主把幽冥三曹各位弟子封格神职用穿云箭射到仲康王金殿。仲康王连忙吩咐工部大人,在外罗城造起地藏十王殿来。

塑起地藏十王相,军民人等好烧香。

仲康王又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

造起地藏十王殿,塑起圣相受香烟。

万岁天子又带文武百官到九华山烧香了愿,又在京都召集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将金藏宝陀罗山救父,收伏十个强盗修仙成道,造起《地藏十王忏》来,还有《地藏经》,《地藏卷》,忏好拜,经好唪,宝卷好宣讲:总好消灾灭罪!

才子造起《地藏卷》,讲经和佛了愿心。

《地藏宝卷》讲到头,言言语语劝人修。

百亩良田抛下种,功德交与主人收。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来忏悔,有罪化灰尘。

圆满师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讲经注长生,难为众善人。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东厨宝卷

斋主发诚心,答谢灶王神。

五谷仓仓满,火星化灰尘。

斋主满门发诚心,虔诚答谢灶王神。

田间五谷仓仓满,火星落地化灰尘。

一座禅门八字开,东厨司命降临来。

两班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佛祖门两扇,大乘经典涌上来。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卷劝善人。

人留男女传后代,百草留根等逢春。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大众齐声和,赐福又消灾。

宝卷初开,始诵真言,香风郁郁遍大千。

行行灭罪,句句消愆,两班善人上会烧香。

佛前求忏悔,家家降吉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百岁,能有几个?

金银满库,究竟如何?难买阴司一阎罗。

阎君出票,小鬼来拖,阴司地府千斤之罪,过歇到底怨哪个?

开经二字不必表,开动宝卷往前行。

开经开卷,不是绫罗匹绢。而是开动一部《东厨宝卷》。这叫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闻之者多,听之者广,不知上面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悲欢离合,有劝人行善,方为一部宝卷。

哪朝皇皇登龙位,哪州哪府出贤人?

且说西京洛阳县有一贤人出在北门锦绣村,姓张号称百万,同缘吴氏,家中豪富,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夫妻双双,说说讲讲,赛如佛国天堂。

他家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十库金来十库银,还有十库马蹄金;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夫妻二人如鱼水,可惜有钱少子孙。

他家为底高没得子孙格?因为从前曾经用过大斗小秤,重利盘剥,做事缺德,子媳挨天宫神明削得个总没得。一天,张百万端坐高厅,同夫人吴氏讲讲,说:“夫人哎!我们忙了有底高意思?

满库金银成何用,竹篮打水一场空。

国家有难思良将,人到中年想子孙。”

这遭夫妻二人,大做好事,一心求子。

东庙求神并拜佛,西庙问卜许愿心。

苍天菩萨啊!

保佑我家生一子,重修庙宇佛装金。

拜了七天求子忏,三界符使奏表文。

表文升到天宫里,玉皇大帝早知闻。

玉主接到表文一看,西京洛阳县锦绣村张百万求神拜佛,大做好事,想求其一子。玉主吩咐将子孙簿子查查看,他家为底高无子格?拿起来一查,啊!他家原来大斗小秤,重利盘剥,子孙挨削啦得格。太白金星奏本说:“玉主哎!他家是,

前头作恶后头修,好比冰霜见日头。

久旱得到三分雨,庄稼还有八成收。

张家若不送一子,久后哪个还肯修。”

多罗星君奏本说:“玉主哎!就是送一子把他也不要送好格!”玉主吩咐左右星君,

金钟玉磬鸣一鸣,满天星斗总来临。

二十八宿齐来到,来了财帛八败星。

玉主说:八败星君,你下凡到洛阳锦绣村张家门中去投胎,拿他家格家产总败啦得。因为这张百万所得来格,总是不义之财!

万贯家财总败尽,久后乞丐命归阴。

太白金星说:“玉主哎!八败星君一人下凡,不能成双结对,况且也没得格对比,不如打发财帛星也下凡,等他们二人配为夫妇,命中注有六年姻缘。财帛星送到山西省柳林县,那里有个刘员外,同缘潘氏,夫妇二人一生好善,使他得到一个女儿。”

玉主当时忙传令,二位星君下凡尘。

八败星君归下界,吴氏有孕在其身。

十月怀胎方已满,瓜熟蒂落要分身。

来到五月十五日,半夜三更子时生。

夫妇二人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张郎出生以后,员外夫妇二人请了瞽目先生替他排了个八字,瞽目先生为了讨好,只说绽格,不说瘪格,不肯把他格八败命说出来,只说这个难长,要到九岁才长根,所以帮他取了名字叫张九龄。

满月堂前取乳名,取名叫做张九龄。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等他长成人。

丢开此处暂不表,再表山西姓刘人。

刘员外家潘氏,因为财帛星临凡在她腹中投胎,故有六甲怀孕在身。

潘氏院君身有孕,十月满足要临盆。

来到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降生身。

香汤沐浴洗过澡,红绫子包裹紧腾腾。

刘员外一见欢喜不过,“夫人呀!这孩子生下来正是花园里丁香花盛开格时候,我看她生得如花似玉取名就叫刘丁香吧!”

丁香名字取得好,到老终身不改名。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掌绣针。

丁香生得多伶俐,描花绣朵样样能。

下文说到张九龄长到七岁,张百万请了先生教九龄攻书上学,先生帮他取个名字叫张大刚。

九龄长到七岁整,请了先生读书文。

大刚读书不聪明,一字不识半毫分。

七岁读到十六岁,自己名字认不清。

先生说:“张员外呀!我坐馆坐到今朝,还不曾遇到这样懵懂格学生哎!虽然你每年束银子照把,其实我拿了总不过意,家去买盐总不咸!格么大刚也十六岁了,我也该家去了!大刚如果要读书你家另请名师吧!”

先生离馆回家转,大刚也不读书文。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父母二双亲。

张百万说:“大刚哎!你读书读不进,我家祖上是打猎格,你不如继承祖业吧!”大刚一听,心里高兴!这遭叫安童陪大刚到街上买了黄鹰猎犬、弩弓搭箭。张大刚读书不聪明,学得打猎,本事不丑。

大刚一见心欢喜,忙叫安童两个人:

弩弓搭箭买一套,黄鹰猎犬买现成。

银鬃白马备一匹,专做寻山打猎人。

这遭张大刚天天练武,早起练到中,不放一点松,中午练到晚,一点不偷懒,起早更坐黄昏,日里不歇夜里不困。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能搬八百斤。

弹弓能打天上雁,搭箭能射水中鱼。

一箭连穿三个金钱眼,百步穿杨不非轻。

大刚带安童天天上山打猎,他对山上一站,野鸡兔子吓得心惊胆颤。

早起出门打到晚,驴驮兔子马驮獐。

张百万一见欢喜不过,我家大刚不习文,专学武,不过吃点苦,天天外头舞。打到獐猫鹿兔,不总是钱哎?

员外一见喜透顶,喜成一病上了身。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问卜卜不灵。

求医服药皆无用,呜呼哀哉命归阴。

合家大小悲啼哭,伴灵守孝度朝昏。

棺木停在高厅,请了僧道超度亡灵,七天道场圆满,出丧殡葬,栽松植柏,入土为安。

大刚仍然去打猎,每日山中过光阴。

丢下此处不必表,再表丁香小姐身。

丁香小姐,每日端坐高楼,描花绣朵,描龙绣凤,虽有丫环作伴,但没得知心霍意格人。生活孤单寂寞,一点也不快乐。

一人端坐高楼上,闷闷沉沉没精神。

“丫环,今朝像赛精神不好,同我到花园里看看花,散散心。”

丁香小姐忙打扮,轻移细步下楼门。

丁香小姐带领丫环走进花园,只见东园红泼泼,西园白雪雪,有红有绿,有黄有白。

东园桃花红似火,西园李花白如银。

地棠花开似黄金,木香花开满天星。

鸡冠花,干菊花,愁眉不展,

垂杨柳,飘荡荡,水仙芙蓉。

绣球花,滴溜圆,圆得好看,

西番莲,水荷花,耀日增光。

看不尽,园中景,山清水秀,

听不尽,黄莺叫,百鸟争鸣。

丁香游看了百花,跑了有点脚疼膀酸,就到百花亭上休息。百花亭上有两副对联。上联写:画上荷花和尚画;下联是:书临汉帖翰林书。不丑!这是一副回文对。还有一副对联,上联写: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谁是摘星手?下联写: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何为探花郎?

丁香小姐来看见,手捂胸前自思忖。

我今长到十八春,未有门当户对人。

多少人家来说合,父亲总是不允承。

高不凑来低不就,至今未能结联姻。

丁香小姐抬头一望,百花亭前面有一副秋千架子,“丫环,替我到绣房中拿两段红绿绸缎来,等我来打一下秋千,散散闷心,活活精神。”

丫环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红绿绸布拿两块,交与丁香小姐身。

丁香拿外头衣裙一脱,对秋千板上一站,红绿绸缎一襻,丫环帮忙,拿起来一 拱,荡了蛮高,绸带一飘,如同仙女直下九霄。

丁香来把秋千打,空中飘荡散散心。

小姐当时心中想,顺打几个古人名。

一打张生跳粉墙,二打正德戏凤娘。

三打宝钏薛平贵,四打七仙女下凡间。

五打白牡丹与纯阳,六打唐寅点秋香。

七打刘备甘露寺,八打方卿到襄阳。

九打宗保穆柯寨,十打赵匡胤送京娘。

不表丁香秋千打,再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晓得一大半。刘丁香乃上界财帛星临凡,他与张大刚有六年姻缘,待我下凡助他们完其婚事。

太白金星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按落云头来得快,遇到大刚打猎人。

张大刚住西京洛阳县,刘丁香住山西柳林县,路途遥远,他二人怎得会面?太白金星用手一指,一阵仙风,拿张大刚吹到空中。

飘沙荡荡来得快,刘家花园面前呈。

仙风一收,拿张大刚对下一丢。太白金星拔根胡须喝声“变”,变作白玉兔模样。走花园门口一溜,张大刚一见:哎!一只兔子,连忙取出弓箭,对准白玉兔“唏呼”一箭,玉兔对花园里头一溜,张大刚随即走进园门,一路寻找!

大刚走进花园门,看见丁香女千金。

天姿国色多美貌,犹如仙女下凡尘。

丁香站在秋千上,不觉心中吃一惊。

我在此处秋千打,何人竟敢闯进门。

刘丁香大喝一声:“喂,你是何人?未经许可,怎好冒冒失失横冲直撞闯入我家花园?”张大刚一听,吓得对杠一定。

大刚听见这一声,脸就红到耳后根;

双手奉揖拜一拜,小生到此有原因。

“哎呀!小姐,对不起,我是格打猎格,刚才走到贵府花园门口,看见玉兔一只,小生施放了一箭,这玉兔对你家花园里一溜,我为了寻找猎物,故而闯进花园,实在冒昧,敬请原谅!”

丁香见说抬头看,好一个白面小书生。

好像吕布无二样,犹如张生小官人。

顶平额阔天仓满,两耳垂肩是贵人。

丁香一见心欢喜,心中爱慕八九分。

丁香说:“相公,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大刚不免将言说,小姐今且听原因。

我住西京洛阳县,锦绣庄上有家门。

父亲本是张百万,母亲吴氏老安人。

先生取名叫大刚,乳名叫做张九龄。

丁香又问:“你今年多大,家中弟兄几个?可曾有门当户对哩?”大刚一听,心里高兴,这位小姐问问我姓甚名谁也就算了,她为底高又要问我年龄多大,可曾有门当户对?莫非她对我到有爱慕之心?她问嘛,我就告诉她。

小生今年十八春,父母生我一个人。

我今委该年纪轻,未有门当户对人。

今日到此冒犯你,伏望原谅二三分。

张大刚说:“我转请教小姐尊姓大名?贵庚多大?有否婚配?”

丁香又乃将言说,相公今且听原因。

我父就是刘员外,丁香就是我格名。

小女今年十八岁,未有门当户对人。

大刚拜谢,即便回程。来到家中就把这件事情禀告母亲得知,说:“亲娘哎!孩儿今朝出门打猎,到山西刘家花园遇到一位丁香小姐,生得聪明伶俐,美貌无比,孩儿打算娶她为妻,家来好奉养母亲。”

吴氏听到大刚说,忙叫安童两个人。

替我来到北庄上,去请媒婆转家门。

安童来到后庄,请了王李二位媒婆。二位媒婆来到高厅,深深一礼,“院君娘娘在上,唤我们到此,有何吩咐?”吴氏院君说:“二位媒婆哎!我家大刚打猎到山西刘家花园,看见他家格丁香小姐,一心要想娶他为妻,烦请你们二位前去说合。”

这门亲事说得成,重重赏你们雪花银。

两个媒婆心欢喜,辞别院君就动身。

一路行程不耽搁,刘府门到面前呈。

两个媒婆来到刘员外家高厅,“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刘员外说:“二位请坐,有何喜事?”“啊!我们来替你家令爱作媒格!”“哦!把哪家?我果高攀得上?”“唉!门当户对!”“哪家?”“洛阳县锦绣庄,张百万之子张大刚。”刘员外一听,心里一想,回悟过来,“我耳闻听说,洛阳有个大富豪叫张百万,就该一个儿子,也不晓是祖上荫功不好呢?还是太发财娇生惯养,钱是该哩,就是不肯读书,不识字,只会打猎。要说不把,对这些大户人家没处回,要说把,心里实在不愿意。”灵机一动,唉,有了!我不如来出点难题目把他做做!“哎!二位媒婆,既然你们来说,我家肯格,不过礼物上要依到我。”“哦!这总好说,他家发财哩,随你要多少礼金,他家总出得起。刘员外,你说格!”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色色新。

百对猪来百对羊,鸡鸭成对一百双。

大红绫子二百疋,桃红缎子二百双。

苍蝇骨头要四两,蚊子心肝要半斤。

要他一疋长帆布,男家拉倒女家门。

玉皇大帝为媒证,王母娘娘来搀亲。

四大金刚来抬轿,八洞神仙奏乐声。

还要两根通天竹,两根金丝晾衣襟。

要个猪头山能大,富酒坛子海能深。

两个媒婆来听说,默默无言不做声。

媒婆正在为难格时候,丫环在绣楼告诉了丁香小姐:“小姐喂!洛阳张家请人来说亲,员外出些难题目叫两个媒婆无从回答。”小姐一听,心中有数,“丫环,你叫两个媒婆到我绣楼,有话相商。”

丫环听到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转弯抹角来得快,高厅早到面前呈。

丫环来到高厅,对两个媒婆一相,嘴么一欠。媒婆心中有数,转口就说:“员外呀!你要格礼金并不算多就是有格礼物一时难以办到,不要紧,我们到张府商议了再把回复你!”丫环用嘴一呶,媒婆跟她就走,来到小姐绣楼。把员外格一番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小姐说:“媒婆喂!我家父亲就是财迷心窍,不要紧,你一一答应他,叫张家看好良时好日,只要放舟船两只,到我后楼就是了。”

媒婆听见这一声,恨不得笑了肚里疼。连忙转身来到高厅,“员外呀!我们才见刚出你家府门,就遇到张家管账先生送信来格,随你家要底高,如数照办,请你写个年庚草帖把我!”刘员外一想,这个赖话没处说。

员外一见无可奈,只得提笔写年庚。

刘员外拿出梅红纸,裁纸折迹,磨墨掭笔。

上写小女十八春,八月十五子时生。

一张庚帖写完成,交与媒婆两个人。

媒婆接到年庚帖,如同拾到宝和珍。

辞别员外就动身,张家门中去说亲。

媒婆来到高厅,双手合揖,“恭喜小员外,贺喜老院君,我们为你家这门亲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说格?”“不要提!刘员外格人呀,十分刁难!他要格彩礼,是你无法办到格!”“要哪些礼物?我说把你听。”“嗯!”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色色新。

百对猪来百对羊,鸡鸭成对一百双。

大红绫子二百疋,桃红缎子二百双。

“啊!这些礼物不算多,完全可以办到格!”“办到哇!还有你办不到格哩!”

苍蝇骨头要四两,蚊子心肝要半斤。

他要一疋长帆布,你家拉到他家门。

玉皇大帝为媒证,王母娘娘来搀亲。

四大金刚来抬轿,八洞神仙奏乐声。

还要一根通天竹,两根金丝晾衣襟。

要个猪头山能大,富酒坛子海能深。

“哎呀!媒婆哎!这些礼物到哪里能办到?分明是他家不肯把!”“哎!甭着躁,你听我把话说到底,好戏来后头哩。我们一想,员外不肯,小姐怎样?经要佛口里吐。这遭我们买通了丫环,拿我们带到绣楼,亲自会见丁香小姐。哪晓天赐姻缘,小姐肯格,不但小姐情愿,而且叫你家看好良时吉日,放两只船到她后楼,大概小姐搬出银子,交把她家父亲,事情就办成功格。”院君一听,不晓多兴。

高厅上面摆筵席,款待媒婆两个人。

打发媒婆回家转,又请瞽目选良辰。

六月廿六来过礼,八月十六娶新人。

光阴似箭容易过,良时吉日到来临。

院君吩咐丫环拿媒婆请到家,用过羊羔美酒,打发舟船两只,水路登程。

水路登舟来得快,来到刘家后楼门。

媒婆来到绣楼上,会见丁香小姐身。

小姐取出金钥匙,开了箱笼取金银。

珠珍宝贝无其数,又取多少雪花银。

丁香小姐说:“媒婆哎!我父亲每要一件礼物,凡是没得格,你就把两箱子金银他。”

媒婆来到高厅上,拜见员外一个人。

拜帖交与刘员外,各样礼物赠金银。

礼金银子一千两,交与员外看分明。

猪羊未备一百对,赠你金银两皮箱。

鸡鸭没得一百双,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红绫二百疋,又加金银两皮箱。

桃红缎子不曾备,再加金银两皮箱。

苍蝇骨头没四两,又加金银两皮箱。

蚊子心肝没半斤,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一疋长帆布,又加金银两皮箱。

玉皇不来为媒证,又加金银两皮箱。

王母娘娘不搀亲,又加金银两皮箱。

四大金刚不抬轿,又加金银两皮箱。

八洞神仙不奏乐,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一根通天竹,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两根金丝索,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猪头山能大,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富酒海能深,又加金银两皮箱。

各样礼物算一算,一共三十二皮箱。

刘员外一看,心里想:这些金银哪里是张家格?分明是我家自己格。罢了!这叫天要落雨娘要嫁!儿大不留爷!她既情愿,我也舍得!

暂且打发她出嫁,永世不要她回门。

打发媒婆回家转,闷闷沉沉不做声。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过起来快啦!眼睛一眨,廿七廿八,眼睛一鞭廿八九天,不曾介意,八月十六到了!

张家一门忙不住,诸亲六眷闹盈盈。

高厅上面摆筵席,厨房里面不稍停。

花花轿子庭前摆,媒婆做个领轿人。

锣鼓喧天多热闹,笙箫细乐不绝声。

炮仗放了应天响,流星追到九霄云。

一路行程来得快,刘府门到面前呈。

媒婆来到高厅上,拜见员外老大人。

刘员外见到轿子一到,心里发躁,吩咐丫环报与小姐得知,等她早点打扮早点上轿。

丁香听见这一声,十分打扮做新人。

双手散开青丝发,对镜梳妆理乌云。

左边梳个蟠龙髻,右边梳格插花行。

前面梳个贪交虎,后面又梳耍鸳鸯。

杭州花粉搽白脸,手拿胭脂点嘴唇。

上身穿,红绫袄,销金纽扣,

下身穿,百间裙,都挂响铃。

走一步来撼一撼,赛如南海活观音。

高厅拜别双父母,丫环搀进轿子门。

轿子门口转三转,一盆清水泼轿跟。

诸亲六眷来相送,放炮三响就动身。

小杠一探,大杠一换,轿子来门口转了三转。人家说如果不转,歇不到三天新娘子要对娘家钻!轿子动身,一路行程,路上言语省一省,轿子到了张家门。

诸亲六眷多热闹,挤挤轧轧看新人。

轿子到门庭,诸亲闹盈盈。

糕红绿米,白钱退家亲。

轿子进门来,伴娘婆把门开。

新娘娘来接宝,轿子里搀出来。

八拜天来八拜地,又拜三代共宗亲。

夫妻双双拜和合,洞房花烛配为婚。

来到三朝分大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大刚娶了丁香女,如花似玉喜逢春。

大刚娶了刘丁香,夫妻和睦,亲如姊妹,刘氏贤慧,孝敬婆婆。不曾到一年家中更加豪富,又买了良田几千亩。时隔三年生下一子,合门欢喜不过,取名叫金宝。又歇二年,生到一女取名叫银珠。

不表他家多豪富,再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大刚和丁香只有六年姻缘,现已满期,待我下凡,拆散他夫妻,等他一富一贫,方得财帛星和八败星的对比。

太白金星下凡尘,变个算命老先生。

来到张家门前,手里敲嘴里叫:“哎,测字算命呀!测测字、算算命,一年四季不害病!包算包灵,不灵不要钱,一算二三年。”大刚一听,“哇!你倒会吹牛哩!帮我算算看!”大刚将算命先生请到高厅。

倘若算命算得准,重重赏你雪花银。

先生忙把官人叫,年庚八字说我听。

大刚说:“我们俩人同庚,总是廿四岁,我是五月十五子时,她是八月十五子时。”老者掐指一算,“哎!官人,我是王瞎子算命——不留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啊!你不要瞒!”“我说你不要见恼,你命没得妻子好,你完全过了她格日子。你如果不信,我说把你听!

男命算来犯八败,万贯家财化灰尘。

十五岁上交坏运,命中要配克父亲。”

大刚一听,“哎!不错,我是十五岁那年父亲亡故格。我妻子格命呢?”

女命算来真豪富,随身俱带雪花银。

一生穿吃用不尽,真是天宫财帛星。

男命生来八斗糠,女命金银八仙缸。

如果没得女命帮,只好乞讨走街坊。

大刚听见这一声,一点不信半毫分。

大刚一听,一点不信,哪家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总如不到一个女子格,不霉死勒!算命钱一把,先生送走,心里来火,气气闷闷来到绣房。

大刚来到绣房门,红头赤脸不做声。

丁香小姐将言问:相公烦恼为何因。

可是朋友得罪你,我来做个解闷人。

“哎,你不要问我,我倒要问你!不要好像我总过了你格日子!我们今朝就分手,你到娘家去,发天财我不眼热,我哪怕讨饭,也不关你事!”丁香一听,莫名其妙,“哎呀!相公哎!你这发个底高肉头火呀!一则来,我不曾说你格三言两语,二则来为妻这么多年,没有做过不端之事!你怎腾腾空空来了气?如果你嫌我容貌丑陋,也可以另娶一个!”

大刚听见这一声,喝骂无端下贱人。

丁香一听,急得要命,“相公哎,你怎干不讲理格!”

丁香一听放悲声,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相公啊,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看一双男女面,容奴在家过几春。

次粥次饭把我吃,等我苦命度朝昏。”

大刚一听心来火,掇起心头火一盆。

我有茶饭把你吃,不如舍把落难人。

大刚写了休书一封,交与丁香小姐,说:“贱人呀!

不要嗦说废话,快快替我就动身。”

丁香一见无可奈,上房拜见老大人。

“婆婆哦!不是媳妇不养你,只怪你儿没良心。

我在你家蹲不住,大刚把我赶出门。”

婆婆说:“小姐,你是再好不过,只怪我家大刚格脾气不好,你回娘家暂过几天,等他性子一过,我打发安童再接你家来。”丁香无奈,只得到家堂圣众面前祷告一番,“苍天菩萨啊!家堂圣众列位神,一家之主你为尊,我家事情你知闻?”

我今出得张家门,再也不进此门庭。

只怪自己命中苦,跟个丈夫没良心。

第一拜来拜家堂,家堂圣众听原因。

狠心丈夫休了我,从此不进张家门。

第二拜来拜箱笼,箱笼听我说原因。

我今出得张家门,再也不来换衣襟。

第三拜来拜梳箱,梳箱听我说端详。

狠心丈夫休了我,再也不来巧梳妆。

第四拜来拜安童,安童小使听分明。

自从出得张家门,再也不来唤你们。

第五拜来拜梅香,丫环使女听端详。

我今出了张家门,再不唤你做营生。

第六拜来拜猪羊,猪羊听我说端详。

狠心丈夫休了我,自有别人喂食汤。

第七拜来拜仙缸,仙缸听我说分明。

是我财来跟我走,张郎不是该财人。

丁香八拜拜完成,又把相公叫几声。

可看夫妻情份上,马车送我好动身。

大刚说:“不要客气!还马车哩!安童,牵条老牛,弄部破车,等她好走!”

丁香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狠心丈夫休了我,有何面目见双亲。

老牛啊!哪里是我安身处,你就止步不要行。

丁香坐在老牛拖的破车上,一头走,一头哭。想到从前一片真心对待张大刚,而张郎现在心肠如此狠毒。再想到自己还有一双男女,心中十分难过。如刀割肉,犹如乱箭穿心。

走一里来哭一里,难舍张家好田庄。

走二里来哭二里,难舍张家好衣妆。

走三里来哭三里,难舍张家好牙床。

走四里来哭四里,难舍张家好楼房。

走五里来哭五里,难舍张家老尊堂。

走六里来哭六里,难舍丈夫张大刚。

走七里来哭七里,难舍男女有一双。

走八里来哭八里,难舍张家好安童。

走九里来哭九里,难舍张家好梅香。

走十里来哭十里,难舍张家八仙缸。

丁香小姐往前行,啼啼哭哭泪纷纷。

想当初,嫁张家,夫妻恩爱,

生了男,育了女,同过光阴。

想不到,我丈夫,心肠太狠,

哪料到,半路上,休了奴身。

做夫妻,六年整,生下男女,

到如今,太不该,赶我出门。

我个人,无依靠,倒也罢了,

丢下了,男和女,依靠何人。

丁香一头哭来一头跑,前面一座旧破窑,老牛到杠不肯走,随你多吆也不跑。丁香一想,此地大概是我安身之处,走车上下来,对窑里头一望,心吓得直荡,这底高地方?还好蹲身啊?

抬头向里看一看,窑里坐个黑婆娘。

脸上好像锅底样,脚上草鞋九寸长。

伸手如同钉耙齿,浑身皮肉像枯炭。

丁香小姐走向前来深深一礼,请问婆婆尊姓大名,家里有哪些人?年老婆婆说:“小姐,

我们母子人两个,无家住在破窑门。

丈夫早年已去世,我儿三郎一个人。

我家家里本姓范,原住山西太平村。

家中贫苦无饭吃,荒山樵柴度光阴。”

丁香一听,心里高兴,他家儿子单身汉,大概天赐姻缘。我该配在此找个丈夫,就说:“婆婆哎:

你家儿子单身汉,我愿与他配为婚。

把你当作亲生母,我不嫌弃丈夫贫。”

年老婆婆一听,手摇总摇不及,“哎呀!小姐,你怎思量到说这话格?

我娘儿两个无饭吃,哪有闲饭养闲人。”

二人正在细谈论,范三郎樵柴转家门。

范三郎樵了一担柴,走到破窑门口,哎!我家门口倒哪来一位美貌千金格?她同我家母亲有讲有说,不晓多好。要说是亲眷,我家该不动,要说是邻舍,我不认得这个人?这遭连忙拿柴担子对下一歇,走向前来,“请问小姐,你哪块格?”

丁香不免将言说,三郎哥哥听原因。

我是山西刘氏女,嫁与洛阳张九龄。

他无故休我回家转,我有何面目见双亲。

如不嫌我容貌丑,情愿与你配为婚。

丈夫樵柴我也去,就是讨饭我也行。

范三郎一听,心里不晓多兴,嘴里却说:“哎呀!小姐,穷遮不得,富瞒不得,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你久后要懊悔呱!”三郎说:“小姐啊:

我又无床来又无被,一个窑洞当床眠。

脱下衣服当被盖,两块方砖枕头边。”

丁香困到半夜深,思量张家一段情。

昨夜盖格绫罗被,今朝盖格破衣襟。

虽然在此生活苦,埋怨没得半毫分。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丁香小姐一大早就起来刷地。善人啊,刘丁香是天宫财帛星临凡,她随身有八仙缸金银。

丁香起身把地光,平地扫出八仙缸。

丁香小姐说:“相公,我格财气真好,才见刷刷地腾腾空空刷到地下有八仙缸金银,这遭不要愁没得饭吃,没得穿。”范三郎一看,“啊哟,底高稀奇?我往常上山樵柴,一路上看见多哩!我格鞋子就是把这些东西戳坏了格,所以我后来一直总穿草鞋。”丁香说:“相公哎,我们同去,把它挖家来,到街坊上当铺里一卖,就好买块陆地起造楼房,置买田庄。再多,还好斋僧布施,大做好事。”

不表丁香有好处,再表无情小张郎。

下文说到张大刚休了刘丁香以后,又娶了一个胡氏,这个人,人品丑怪,品德又坏。

四个板牙飘向外,脸上麻子许多塘。

屁股倒有台面大,脚上害格黄水疮。

听到外面糖锣响,头上金钗去换糖。

孩子问她要糖吃,当面就是一巴掌。

大刚那天不来家,假马式腔做衣裳。

做件褂子三个袖,做条裤子两个裆。

大刚一见心大怒,喝骂贱人没用场。

大刚说:“我家前妻刘丁香聪明伶俐,人也漂亮,尚且被我赶走,你这无知的下贱之辈,还不与我快快滚出家门!”

无耻贱人快快滚,另娶伶俐女佳人。

不表张家来吵闹,再表天宫火德星。

火德星君奉了玉主之命,到八败星张大刚家,将他家所有房屋一概烧光。他变作一只萤火虫,对他家屋上一歇,口吐人言说:“大刚大刚,你听清爽。命犯八败,房屋烧光!”大刚一听火冒三丈,“谁人大胆,竟敢口出狂言!”一看,原是一只萤火虫。大刚一想,我格箭法好哩,可以穿杨贯虱。弄箭来射,只听得他“唏呼”一箭,萤火虫飞了对厢屋上一歇。大刚说:“火萤虫太小,射不住,不如用火来烧。”众位,天火得不到凡火烧不起来,一得到凡火就了当不得!

天火得到凡火起,烧得通天彻地红。

母亲烧死高厅上,两个孩儿命送终。

万贯家财都烧尽,狗洞爬出小张郎。

大刚一见哈哈笑,地下还有八仙缸。

张大刚说:“不要紧,我家地下还有八仙缸金银呢!只要挖出来,家里就发财!”

大刚当时心不慌,地下还有八仙缸。

拿把锹来挖银子,变作八缸米皮糠。

左一挖来右一坌,金银没得半毫分。

仙缸旁边来看见,挖出讨饭棒一根。

竹棒上面刻了字,只配讨饭过光阴。

张大刚一想:哎呀!那个算命先生真灵验呀!

当年说格几句话,一点不错半毫分。

张大刚无路可走,只得沿门求乞。头一低,手一伸,叫声奶奶、老老、哥哥、嫂嫂、小姐们:

把个铜钱我花子走,土地庙里去安身。”

不表大刚去讨饭,再表丁香一个人。

买田置地多多少,楼房起了簇簇新。

丁香说:“相公,我离开张家格时候,许过愿心,如果得到安身之处,生活上有穿有吃,我一定要大做好事。如今家财豪富,应该请僧道回来,追荐祖宗三代,这也是祖上格阴功!还要高挂斋僧牌,济苦怜贫,大做好事。”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饭吃,金银米麦送上门。

丁香请了一班僧道,拜了七天朝天大忏。凡是乞丐花子到门口,除了施舍斋饭吃饱肚子以外,还发三升大米,三两纹银。这遭一传十,十传百,多少花子上门,安童使女忙不及,说:“能格,每到吃饭格辰光,排好队发一趟。”再表张大刚在外讨饭,也听到这个消息。一大早,来到范家门前,排在西边第一个,到了开饭格时候,范三郎说:“今朝走东头对西发!”

大刚坐在西边等,发到西边少份粮。

张大刚齐巧不曾发到,安童说:“为个人也不值得补,明朝早点吧!”第二天,大刚一早就去排队,排在东头第一个。哪晓范三郎说:“昨天西边有一个人不曾发到,今朝走西面对东发!”

大刚站在东边等,发到东边少份粮。

安童还是说:“为个人不值得补,明朝早点吧!”第三天,张大刚说:“今朝我排在中间,随他走哪头发,我总归发到格。”哪晓到第三天范三郎说:“昨天东边又有一个人不曾发到,今朝走两头对中间发。”

大刚坐在中间等,发到中间少份粮。

张郎当时泪纷纷,三天无饭到嘴唇。

大刚三天不曾有吃,腹中饥饿难忍。

眼发花来头发昏,生死不消片时辰。

大刚在此悲啼哭,人人看了总同情。

有个好心丫环见到这叫花子一哭,到蛮罪格。连忙来到后厅,报与丁香小姐得知,“主母哎!府门外头有个叫花子,三天不曾有吃,饿了来扛哭呢!”丁香说哇,“叫他到厨房里用顿便饭吧”!

大刚走进厨房门,看见丁香小姐身。

一把背住丁香手,恩妻连叫两三声。

恩妻啊!千错万错是我错,对不起恩妻一个人。

小姐哇!你今倒有翻身日,万贯家财了不成。

可怜我大刚命中苦,千百间房屋化灰尘。

如今没得日子过,只得讨饭度朝昏。

伏望小姐开恩典,救救我苦命一个人。

丁香一看,眼睛发暗,“你这前世里格冤家怎来格?”

丁香当时开口骂,狼心狗肺不是人。

当初为了嫁与你,背父取财数不清。

今朝你倒认得我,当初怎不长眼睛。

丁香虽然嘴里骂,心中可怜他二三分。

刘丁香是个贤良女子,她与张大刚必竟有过六年夫妻,是一条痛肠,一条恨肠。见到大刚可怜,就到手上捋下三个金戒子对面碗里一放。她想:大刚吃到金戒子,带家去卖啦得,也可以暂度光阴。哪晓大刚三天不曾有吃,肚子饿了不得了,狼吞虎咽,连金戒子也吃下去了!众位,金戒子是垂人格,顿时腹中疼痛,他又气又恼,又羞又恨,想想不好过,就对锅洞里一跳,一命呜呼!我们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你劝善弟子经不会讲,倒会说谎。锅洞有多大,还跳得下一个人哎?众位,他家大做好事,每天几百个人吃饭,三十六张格锅子,砌个敞口灶,锅膛有盘篮能大哩!

大刚跳进锅膛门,顿时一命见阎君。

丁香一见魂不在,就行短见丧残生。

范三郎当时来看见,吓得三魂少二魂。

将身跳到金井里,呜呼哀哉命归阴。

婆婆见到三郎死,撞死灰堆丧残生。

太白金星忙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财帛八败二星君,下凡圆满转天门。

玉皇大帝重封赠,封他一门四个人。

第一封赠张九龄,九龄灶君你为尊。

第二封赠范三郎,封你井泉做龙神。

井砖不好来砌灶,二人原是对头星。

第三封赠范老婆,灰堆姑娘你当身。

只有丁香不曾封,一女嫁了二夫君。

丁香在御宰台前苦苦哀求,“玉主呀,并非小女贪花爱色,张大刚无故休我,我无家可归,实属无奈。”太白金星奏本,“财帛星情有可原。”

第四封来刘丁香,墒沟姑娘你为尊。

《东厨宝卷》看完成,言言语语劝善人。

丈夫不可嫌妻丑,妻子不可怨夫贫。

修成一部《东厨卷》,万古千秋到如今。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灾难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佛祖哈哈笑,福寿总成双。

宝卷看完收起来,门前高挂太平牌。

太平牌上七个字,降福延寿又消灾。

两班善人帮和佛,大家家去总发财。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财神宝卷

斋主发诚心,合家敬财神。

黄金增富贵,黑虎免灾星。

斋主今朝发诚心,合家大小敬财神。

天赐黄金增富贵,云腾黑虎免灾星。

一座善门八字开,黑虎财神进门来。

东进黄金西进宝,南招利市北招财。

两班善人帮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开讲一部财神卷,大家家去总发财。

说者《财神宝卷》一部,它也叫《玄坛宝卷》。开经开卷不是绫罗疋绢,而是一部圣卷。这叫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闻之者多,听之者广,不知上面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这叫话不留名,不知朝代帝主;草不留根,不知春夏秋冬。这部宝卷掀将过来:

昔年商朝帝乙皇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治乾坤。

那时还是奴隶社会,各方部落,混战频繁。帝乙皇朝中,有群臣数百,战将千员。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拖刀定太平。

不表皇皇登龙位,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位贤人,出在河南省中州府铜陵县友仁村。此人姓赵,名叫忠和,胞弟赵忠平。同缘郝氏,弟媳宋氏,一家和睦,生活富裕。夫妻二人,情深似海,恩重如山。

夫妇二人如鱼水,缺少香烟后代根。

忠和说:“贤妻呀!人没有男女,也是空忙一世,就是有千家万当,临终把哪个?”

青云高来白云低,人无男女被人欺。

门房子侄来争斗,烹分家业可孤恤。

清明时节雨纷纷,多少人家上丘坟。

有子孙人家的坟上飘白纸,无男女坟上冷清清。

这遭,将家中的杨木板子刨削刨削,漆漆滑滴,上写几行大字:广行方便,大做好事。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送他钱粮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阴功积得海能深。

郝氏夫人说:“相公!我们做了好事,怎不生孩子?莫非天上神明还不晓得,我们再请僧道家来,拜它七天求子大忏。”

赵忠和听见这一声,普济寺里请僧人。

拜了七天求子忏,功课圆满上天庭。

表文升到天宫里,玉皇大帝得知闻。

玉主一见笑颜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天送一子归下界,赵家门中去投胎。

玉皇吩咐左右星君,将金钟玉磬一鸣,满天星斗聚会,只见黑虎星姗姗来迟,玉主一怒,即派他下凡。

黑虎星君下凡尘,赵家门中去投生。

天宫星君归下界,郝氏有孕在其身。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何如。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五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怀孕待到十月整,又愁死来又愁生。

一阵痛来痛格狠,二阵痛来痛格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牙关咬得紧腾腾。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三月十五日,太阳刚出卯时生。

香汤沐浴洗过澡,红绫包裹紧腾腾。

三朝烧过改污纸,赵家有了后代根。

夫妇二人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满月堂前取名字,取名叫做赵公明。

众位:赵公明乃天宫黑虎星临凡,养出来浑身皮肉就黑黝黝格,浓眉大眼,长得非常发禄。

天宫星君下凡尘,灾星没得半毫分。

父母当作金和宝,顺顺当当长成人。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能言会语甚聪明。

赵公明长到七岁整。送到书房读书文。

本村有一个书房,请了一位文武双全格欧阳达老先生,朝中曾多次派人来请他上任为官,他总是婉言谢绝,为底高呢?他见到世道不公,战乱频繁,不如在家做个先生,设馆训蒙,倒落得清闲自在。

先生只想得自由,俯首甘为孺子牛。

何必上任为官职,逍遥自在到白头。

这欧阳先生单日教文,双日教武,书房中不但有书而且有十八般武器。

别的学生不必表,单说赵公明一个人。

读书聪明多伶俐,先生一见喜十分。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天天一早将书背,不用先生打手心。

再说他练习武艺也是头一名,因为他生得铜胸铁背,浑身是力。

走起路来一阵风,天天起早苦用功。

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他和别人大不同。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搬到八百斤。

一箭能射十三个金钱眼,百步穿杨不非轻。

弹弓能打天上雁,搭箭能射水中鱼。

读书读到十六岁,满腹文章无比伦。

文武双全本事好,亲朋邻友做媒人。

由亲眷说合,前村有个钱员外,他有一女,名叫钱淑贞,生得聪明伶俐,一表人才,二人同庚,门当户对,两下好配,到了第三年,赵公明一十八岁,这遭,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淑贞本是贤良女,才貌双全美佳人。

选了良时并吉日,花红酒绿结良姻。

婆待媳妇当亲女,媳妇待婆当亲生。

一家和睦多欢喜,太太平平过光阴。

谁知好景不长,赵忠和突然一病就卧床不起。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许愿佛不灵。

延医服药皆无用,无常一到命归阴。

满家人等悲啼哭,又请僧道荐亡灵。

出棺殡葬栽松柏,入土为安立坟茔。

下文说到帝乙皇崩驾之后,由纣王接位。纣王是一位昏君,终日迷恋酒色,他到女娲宫进香,见到女娲娘娘的神像漂亮,就题诗戏弄神明,触犯天条。女娲娘娘动怒,将轩辕坟里的九尾狐狸精附在苏妲己身上,进宫后当了贵妃,叫纣王造鹿台,制虿盆狱,设炮烙刑。朝中大臣,个个提心吊胆,黎民百姓受到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战乱频繁。由于兵将损伤严重,纣王下令广征兵员。

皇榜挂出午朝门,广征百姓去当兵。

二十岁征到四十五,在龄总要去应征。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自愿去可以散手散脚,不肯应征挨抓去格,先是一顿打,关押起来,而后用绳索捆绑起来,也要去上阵。

黎民百姓多怨恨,恨煞昏皇无道君。

地方官员更凶狠,敲榨勒索胡乱行。

再说连年征兵,圣旨到了河南,铜陵县知府见到发财机会来了,可以借征兵的名义,大肆敲榨勒索。有钱格人,暗地里出钱买通官府,没钱格人,只好眼睁睁吃苦。

君皇有令要征兵,下文说到姓赵人。

赵忠和已经去世,他有个胞弟叫赵忠平正在年龄上,其妻宋氏,不曾生到个男女,带了个内侄,名叫宋成,今年一十六岁,他年纪虽轻,花头蛮精,他说:“姑母哇,你叫姑父装病,等赵公明代叔应征,打到胜仗功劳应该挂在叔叔名下,挨打杀得,家当把我们得。”

宋氏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忠平当时就装病,困在床上嘴里哼。

宋氏假意啼哭,来求郝氏,说:“嫂嫂哇,我家忠平陡生重病,不能去应征,把钱又把不起,只有求你叫公明代叔去应征,家里再有多大的困难,总有我们来。”

郝氏本是善心人,心中同情八九分。

忙将公明来唤出,商议这件大事情。

郝氏说:“孩儿呀,你叔叔生病不能应征,你就代叔叔去罢?”

赵公明听了母亲说,心中就在暗思忖。

为国出力我该去,要和妻子说分明。

赵公明来到绣房,说:“贤妻呀,现在国家征兵,我叔叔生病,不能前去,母亲叫我代叔应征,你意如何?”“哎呀!相公,大斧凿子在你手里,随你自砧自斫。再说相公学得文武双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正在为难之时,正需要忠良之将,你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

赵公明听到妻子说,贤妻连连口内称。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母亲老大人。

我代叔父去应征,你们在家要当心。

宋氏一听,不晓多兴。

侄儿代叔去应征,赵家光辉耀门庭。

今受婶母拜三拜,永生永世不忘恩。

赵公明说:“婶母!你说到哪去格,我代叔应征是理所当然,不必多心。”

宋氏又乃将言说,侄儿今且听原因。

你本是位英雄汉,今日代叔去出征。

你文武双全本事好,正好战场立功勋。

求到一官并半职,荣宗耀祖显门庭。

这遭一商议,第二天就动身,郝氏将家中一匹骏马和纹银二十两,作为盘费,一起交与赵公明,说:“孩儿呀,你到军中一要为国立功,二要遵守军纪,早日写信回来,以免全家挂念。”宋氏说:“侄儿呀!我手里穷,没底高送把你,我叫宋成送你到军营,你么有个伴,我们也好放心。”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赵公明动身去应征,母亲从头上吩咐到脚后跟。

孩儿啊,未到将晚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少要住,多年古庙少要蹲。

多年饭店出贼子,多年古庙有妖精。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

遇见少者莫谈论,看见老者问路程。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怕猛虎当头坐,君子旁边有小人。

淑贞说:“相公啊,

你代叔父去应征,家中事情莫担心。

田里活计我去做,服侍婆婆我当心。

你到军中要守纪,服从元帅老大人。

打到胜仗回朝转,切莫争功为自身。

名利都是身外物,只求早日转家门。”

赵公明说:“母亲和贤妻,你们的吩咐,我牢记心头,望你们在家多多保重,我就走了!”

赵公明动身去应征,哭坏妻子钱淑贞。

相公啊,千言万语并一句,万望早日转回程。

公明骑上银鬃马,宋成背包紧随身。

辞别家人朝前走,一路登程往前行。

走过一去二三里,到了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他不坐,又见八九十枝花。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取鱼人。

朝行夜宿几天整,滔滔洪河面前呈。

洪河是一条大河,水深浪急,波浪滔滔,汹涌澎湃,上面架有一座十三节的大桥。宋成当时一想,计上心来:我姑母说格,赵公明要是到战场上一死,家当将来就是我格,淑贞就好配把我!那是将来格事体,要是赵公明到军中不死,甚至于立了战功,那我们的计策,不就落空了吗?我倒不如现在动手,将他弄死,眼前就可以人财两得!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两人走到桥中间,宋成说:“哥哥,河里一条大鱼,才见格混花多大啊!”“来哪里?”“你望呀!”赵公明用头够了望,宋成走他背后用力一拱,“空叮嗵”,倒栽葱。赵公明对水里一攻,一命送终。

只听一声空嗵响,赵公明跌落大河中。

波浪滔滔潮水涌,只好一命送了终。

赵公明落水,论理只好变鬼。众位:赵公明本是天宫黑虎星临凡,他不配死。洪河边有一座老君庙,李老君显圣,说黑虎星有难,我必须救他。喝声道“变”,变作渔翁模样,驾了小船一只,连忙来到大浪之中,将赵公明救起。

道教祖师李老君,救起遇难黑虎星。

一篙救起赵公明,度到寺内暂安身。

再说宋成见到赵公明落水,几个大浪一掀,看不见人影。他心中欢喜,妥了,我好回去了。这遭夺了他的马还有二十两纹银。宋成一想,银子上面没记号,好朝家带格。马不好牵回去,我不如将马卖掉,又得到一些银子。于是将马牵到市场上一卖,又卖到十两银子。家去怎么说?要编起个谎,在街上请测字先生写了一封假信。

上写拜上三拜上,拜上母亲老大人。

自从孩儿离家后,一路平安到军营。

今有宋成回家转,带上书信见母亲。

伏望母亲多保重,饮食起居要当心。

第二拜上贤妻子,孝敬婆母要尽心。

等我有功归故里,合门大小受皇恩。

一封书信写完成,宋成笑了肚里疼。

路上言语省一省,旧马熟路转家门。

宋成到家,把经过告诉姑母一听,宋氏十分高兴。这遭甭愁,家当早晚是我格。淑贞也好配把宋成,二人将书信送到郝氏手中,也喊淑贞前来观看。

淑贞接到书信看,心中疑惑二三分。

信中言语说得好,就是字迹不为真。

淑贞说:“宋成弟弟,这信是哪个写的?”宋成晓得不对,连忙转口说:“嫂嫂,公明哥哥一到军营,就被元帅赏识,第二天一早,元帅就叫他到军营中去议事,我又要家来,所以公明哥哥就请军中一位书吏代写了这封书信。”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不知不觉一年整,音信没得半毫分。

下文再表赵公明被李老君救起,暂住在老君庙。一天老君对他说:“公明呀!你本有神仙之职,此处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到四川峨眉山,投奔玉虚老祖,拜他为师,向他学习道法,将来你建功立业,等到大业成功,再修行成道。”

赵公明听了老君说,一点不错半毫分。

次日天明就动身,投奔峨眉去修行。

朝行夜宿半个月,峨眉山到面前呈。

赵公明来到峨眉山,只见此山真正好看,山林茂密,郁郁葱葱,松柏苍翠,泉水淙淙,松鼠跳跃,鹤鹿飞行,真山活水,瑞气腾腾。赵公明寻山问路,一直来到山顶,见一寺观,门匾上有“罗浮洞”三个大字,正厅上坐一老道,鹤发童颜,盘膝大坐,二目紧闭,手一那摩。赵公明走向前来,跪倒尘埃。

赵公明跪到尘埃地,拜拜师父玉虚尊。

弟子到此非为别,投奔师父修前程。

玉虚道人睁开二目,问道:“下跪何人?”赵公明说:“弟子名叫赵公明,河南铜陵县人氏,由老君指点特来投奔尊师,练功学法。”

玉虚老祖将言说,公明今且听原因。

既是老君来指点,收你为徒办前程。

日里寺中诵经文,夜上传授法术深。

仙法佛法道家法,真言咒语记在心。

公明得到安身处,再表赵家一满门。

再说河南中州府铜陵县赵家一门,赵忠平陡生一病不曾到三天,一命呜呼,家中将丧事办过,栽松植柏,立了坟墓。再说郝氏和淑贞一年多听不到赵公明格音讯,心中十分焦急,说只有叫宋成,到军营中去问问看,他认得格。这遭,宋氏唤宋成到内房,说:“内侄呀,你将公明推入河中淹死,隐瞒至今未曾说出,纸总包不住火,早晚总会晓得,你不如假意前去打听,回来就说公明已战死沙场,这样,我们就好叫淑贞改嫁与你,一则来你就有了妻房,二来家当钱财归我们所得,岂不是好。”

宋成本有这个心,又听姑母说分明。

立时动身去打听,假仁假意献殷勤。

宋成带了随身的盘费,用过早膳点心,一路行程来到铜陵县城,只见城里闹热得很。

宋成来到铜陵城,五花市镇闹盈盈。

参药铺对熟药店,南货店对京货门。

药店门口挂招子,浑堂门口挂灯笼。

石灰行里雪雪白,煤炭店里暗通通。

茶店说书多热闹,酒店甩拳闹烘烘。

宋成找个招商客店住下来,整天上街东跑西逛!

东门外头看大戏,西门街上说新闻。

南门里头玩杂技,北门外头看花灯。

一连相了三天,宋成说:“我好回去了。”

宋成一路转回程,哼哼唱唱蛮开心。

哪里是找赵公明,表面装得很正经。

一路之中不必表,自己门到面前呈。

宋成一到家,先到郝氏上房,假意啼哭,说:“不好,公明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伯母呀,

自从公明到军营,他愿为国立功勋。

元帅见他武艺好,封他剿寇大将军。

一连打了十几仗,阵阵得胜转回营。

那天遇到强敌手,他的魔术了不成。

空中祭起乾坤尺,打得公明命归阴。”

郝氏婆媳来听见,如同天打霹雳惊。

淑贞说:“相公啊,

你好好代叔去出征,怎就没命转家门。

老的老来小的小,叫我苦命靠何人。”

高厅上面悲啼哭,哭成潭来滚成坑。

宋氏假意前来解劝,心里却有一番打算,说:“嫂嫂侄媳呀,你们也不必过分悲伤,自己保重身体要紧,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死格顾死格,在要顾在格。不过我家这个人家,连年出事,大概也到气数。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拿日子慢慢过下去。我看公明已经去世,淑贞个人,这遭孤苦伶仃,岂不伤心,倒不如说配把宋成,这样两下都好。”

淑贞听见这一声,叫声婶母听分明。

丈夫刚刚才去世,尸骨未寒怎嫁人。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怎嫁二夫君。

再说这个小宋成,鬼头鬼脑不似人。

鹰嘴鼻子三角眼,看来就是坏良心。

宁可守寡过一世,再也不嫁小宋成。

宋氏说:“你不肯拉倒,现在家在我手里当,你们不要狠,我耕不到你,耙也要耙到你格!

好言好语你不听,莫怪我宋氏不讲情。

家中生活无法过,哪有闲饭养闲人。

坐吃山空海也涸,只能吃尽斗量金。”

那么就寻点营生做做。“做底高?”宋成说:“磨干面甭愁磨子磨崩了!这个营生槌不破,跌不碎,包赚钱,不蚀本,别的营生没得这个稳。”

东天日出宝莲开,家中磨坊开起来。

宋成负责去送货,她婆媳二人把搅挨。

宋成负责出去送货,他婆媳二人蹲家推磨。众位,郝氏和淑贞从小不曾推过磨,这个营生不好做,推起磨来转呀转,两只眼睛要发暗,人么推了浑身汗。撑一撑,头发昏。

郝氏推了头发昏,当时晕倒地埃尘。

淑贞一见忍不住,两行珠泪落纷纷。

“婆婆呀,你不要推,等我一个人来推吧!”

可怜淑贞一个人,整天推磨不住停。

早上推到午时后,午时推到夜黄昏。

日里推了还不算,黄昏推磨到五更。

一天夜上,宋成偷偷来到磨坊,假意来关心淑贞。“哎呀,大嫂哎!你一个人来堂推磨,多心焦,我来帮你推。”嘴说这话,手就去接杠子。淑贞说:“我不要你推。”宋成拿手对她怀里直摸,淑贞上去一个耳光子,“呸!下贱的小人,

你不要狗眼认错人,我不是低三下四人。

打个耳光送个信,官府告你罪不轻。”

宋成挨一打,心中火冒三丈,“乖乖,你不答应,把点‘好’日子你过过。”宋成和宋氏一合计。第二天,宋氏说:“侄儿媳妇哎!推磨确实苦,头要发昏。我把点轻省活计你做做。这南面有一座平顶山,山上青草满坡,你们婆媳两个就去放羊吧!”

宋成买了千只羊,平顶山上牧山羊。

婆媳二人无可奈,从此生活受熬煎。

众位:上山放羊子,看看是轻省活计,其实羊子也不是好放格。山上有野兽,狼要来吃羊子,轻则伤羊,重则还要伤人哩!淑贞算是有见识格人,买了一只猎狗。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人的吃、住怎弄?山上没得锅灶火木,夜上没得房子好住。

婆媳二人苦伤心,牧羊怎好过光阴。

日里挑点野菜吃,夜宿山洞暂栖身。

一日三来三日九,苦难日子怎出头。

论年论月山上住,苦风凄雨几时休。

一阵风来了,身上寒冷,腹中饥饿,又没得衣裳加添,只好扯点树皮、树叶子遮遮身体,人又不好离开羊群,过的像原始社会的生活。一阵雨来,又没得蓑衣雨伞,只得对山洞、山坳子里躲躲或者在大树底下撑撑。

光阴似箭过得快,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冬至一过冷煞人。

数九冬天到,天上雪花飘,婆媳二人好懊躁。

锅上没得煮,锅下没得烧。

无床无被盖,身上没棉袄。

肚子饿了叽哩咕噜叫,看看没命到明朝。

这数九冬天一来,天气寒冷,腹中饥饿,只得躲在山洞里,弄点枯草盖在身上当被,拾点枯树枝杈烤烤火、取取暖。

数九冬天雪花飞,身上寒冷腹中饥。

肚中饥饿无饭吃,越思越想越孤凄。

哪晓大雪封山,人也无法去照顾羊群,一淘狼来了,把羊子拖了——

东个东来西个西,不见尸骨不见皮。

婆媳二人没主意, 不如寻死命归西。

婆婆要想寻死,淑贞说:“婆婆,万万不可,人家说宁蹲世上挨,莫对土里埋,阎王不寻你,你寻阎王来,我们能过一天拾到两个半天,也作兴久后有个出头之日格。要说家去,羊子总丢失啦得,没处说,不是寻霉哎!要说蹲在山上,只好冻死、饿死!想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沿门求乞,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等到雪后天晴,婆媳二人走街串巷,沿门乞讨。

二人一路朝前走,跌跌冲冲往前行。

媳妇搀住婆婆手,沿门求乞度朝昏。

街坊四邻,过路行人,看看总肉麻!说你们住哪里?姓甚名谁?为底高讨饭格?这遭钱淑贞就将她们的身世,遭受的苦难,编成莲花落,一路上说唱,沿门讨饭。

淑贞打唱莲花落,婆婆帮她和莲花。

我劝善弟子打唱莲花落,两班善人和莲花。

金花起来银花落,莲花里面说根由。

你今问我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家住河南中州府,铜陵县里友仁村。

父亲本是钱员外,母亲孙氏老安人。

自幼匹配赵公明,丈夫本是有才人。

文武双全本事好,家中生活也称心。

谁知好景不长久,国乱民愁起祸根。

只因朝中招兵马,我夫代叔去出征。

他为国立功多英勇,屡打胜仗立功勋。

谁知遇到强敌手,中了魔术命难存。

我夫阵上丧了命,留下苦命一个人。

婆婆已经年纪老,家中婶母狠煞人。

霸占财产非小可,罚我们推磨做营生。

婆婆大人推不动,只有奴家一个人。

早上推到午时后,午时推到夜黄昏。

日里推了还不算,夜夜推磨到五更。

婶母有个内侄子,要我与他配为婚。

我见此人心肠狠,决不答应这门亲。

婶母一见心中怒,有意欺我们两个人。

他们设下阴谋计,叫我们上山放羊群。

肚中饥饿无饭吃,身上寒冷少衣襟。

树上扯点松柏果,野菜充饥养命根。

身披树皮和树叶,夜宿山洞暂栖身。

春夏秋天挨过去,一到冬天冷煞人。

谁知苍天没眼睛,鹅毛大雪落纷纷。

大雪封山没办法,只好洞里暂安身。

野狼来了多多少,山羊拖去当点心。

我婆媳二人没办法,不敢回转自家门。

天生苦命无饭吃,只好乞讨度朝昏。

求求善人多施舍,救我婆媳两个人。

奶奶老老尊大嫂,哥哥兄弟小姐们。

你今恩施救了我,来世变犬马报你恩。

一钱不落虚空地,行好得好福满门。

走一村来又一户,豆腐店到面前呈。

老板好比白玉卤,奴家如同黄干浆。

前面来到绸线店,红绿黄蓝黑白青。

老板如同红绿线,我们好像破补丁。

走过一店又一店,药店来到面前呈。

老板如同甜甘草,我们就像苦黄连。

走过一村又一户,沿途讨饭往前行。

也有善人肯施舍,也有泼妇骂山门。

也有孩童吆狗咬,也有善人好同情。

莲花越打越好听,后面跟了许多人。

高子轧得对前坎,矮子搬砖填脚跟。

胖子轧得浑身汗,瘦子只闹骨头疼。

聋子只说听不见,瞎子只说看不清。

瘫子轧得手直舞,拐子只说路不平。

瘌子轧得火直冒,哑子轧得也开声。

人山人海看热闹,冒失鬼只说叉高灯。

莲花不是凡人造,经堂里残疾不要多心。

打唱莲花无休息,略表几句散散心。

不表她婆媳多受罪,经中另表一段情。

下文说到纣王昏庸,终日迷恋酒色,不理朝政,西岐山文王、武王在渭水河请到了姜子牙当了军师,帮他保朝。姜子牙姓姜名尚,号叫子牙,后来人称他姜太公。此人自幼学过三韬六略,老谋深算,道功高深。他与纣王交战,连连得胜,而纣王朝中的满朝文武,看破纣王的昏庸暴虐,不肯为他出力,只有一位忠良大将名叫闻仲,他文武双全,愿为国尽忠,被封为成汤太师,征西天保大元帅,此人底高模样?

头上长了三只眼,二目炯炯有精神。

赤须赤发神鬼怕,虎背熊腰是忠臣。

手持钢鞭十三节,身骑一只黑麒麟。

道功随身多英勇,南征北战有功勋。

闻仲虽有如此本事,还打不过姜子牙。这遭奏与万岁,满朝文武一议,张挂皇榜,广召天下有才之人。

皇榜高挂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哪个能够兴人马?哪个能够去领兵?

只要战场能取胜,重赏官职赠金银。

且说皇榜一挂,天下皆知,各路名道,总来助阵。

皇榜挂了三天整,十路名道到来临。

泰山来了秦完天君,华山来了赵江天君,衡山来了董全天君,恒山来了金光圣母,嵩山来了袁角天君,九连山来了孙坤天君,西里山来了张藩天君,须弥山来了杨圣天君,铁克山来了周旋天君,乌蒙山来了邵刚天君。他们先后到午朝门揭榜,万岁把他们召到金殿共议征伐西岐大事。

万岁一见龙心喜,十位天君到来临。

也是寡人洪福大,来了扶皇保驾臣。

两班善人要问这十路天君有什么本事?啊依喂!他们的本事大哩!各有各的道法。秦完能摆天绝阵。什么叫天绝阵?就是说他把阵势摆好,你的兵将只要进了他的阵内,这遭雷阵渥闪,人就化作灰尘。再说赵江天君,能摆地裂阵,只要兵马进入他的阵内,上面响雷,地上起火。

掌管地裂赵天君,上雷下火好无情。

只要一声霹雳响,千军万马化灰尘。

董全能摆风吼阵,金光圣母能摆金光阵,袁角能摆寒冰阵,孙坤能摆化血阵,张藩能摆红沙阵,杨圣能摆黄河阵,周旋能摆落魂阵,邵刚能摆蛇游阵。

万岁天子重封赠,封为征西大将军。

十路兵马齐出动,征讨西岐动刀兵。

这十位征西大元帅,各带兵马十万。

万岁出了皇圣旨,演武厅上点三军。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到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大连夹小连,盾牌共长枪。

金锣和战鼓,人马闹呛呛。

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外升起那——

嘎啦啦三个狼烟炮,威风凛凛出朝门。

旌旗招展遮日月,号炮连天震耳鸣。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乌鸟飞不过枪头上,蛇也难钻马蹄跟。

闻仲身为太师之职,又封为征西大元帅,手捧帅印,坐在黑麒麟上,说:“各位大将听令!兵随将战,马听锣声,不能嘈杂!一路之上,不可伤害百姓,不可掳掠黎民!违令者斩!”

兵马来到乡间走,乌鸦吓得不开声。

兵马来到街坊走,家家店面总关门。

一路行军来得快,赶到西岐一座城。

来到西岐,安营扎寨,各位天君,分头带兵,布下阵势,然后埋锅造饭,屯兵待命!

西岐摆下十绝阵,神鬼到此也吃惊。

一道战书来得快,要与武王定输赢。

且说武王接到战书就与军师姜子牙商议,说:“这次闻仲带了百万兵马来到西岐,摆下十绝阵,如何对付?”姜子牙说:“武王千岁,闻仲来者不善,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先派一路兵马去攻打他的天绝阵,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姜尚挂帅去领兵,派出大将黄天化、哪吒两个人。

带领兵马朝前走,西岐山下定输赢。

约定第二天巳时开战,黄天化、哪吒披挂上阵。天化手执青锋宝剑,哪吒手提钢枪,身带乾坤圈,脚踏风火轮,到了两军阵前。听得战鼓齐鸣,却不见来将御敌!黄天化仰天大笑:“哈哈哈!闻仲乃小人也!”说着拍马冲入敌阵。这里面便是秦完天君布的天绝阵。

黄天化冲入天绝阵,只见阵内一道人。

身骑一只梅花鹿,手持方天戟一根。

二人交战三十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只见秦完后退,来到板台之上举起青色幡子,凌空一摇,叫你不得跑。天空顿时雷声不断,震耳欲聋。

只听天空雷声响,轰轰隆隆不绝声。

黄天化当时昏倒地,哪吒看了吃一惊。

哪吒眼明手快,连忙救起黄天化,败下阵来。

二人回到军营里,报与军师得知闻。

姜子牙一听,果然是真。闻仲摆下十绝大阵,如此厉害,非仙不可破也。随手与武王相商,挂出榜文,广召天下各路名仙。

榜文挂出西岐城,诸州各府总知闻。

也是周朝该兴盛,来了燃灯老道人。

灵鹫山修炼千载的燃灯佛祖,驾雾腾云,来到西岐,会见姜子牙。

姜子牙当时忙迎接,香茶一盏面前呈。

燃灯佛祖将言说,要请各路大仙神。

燃灯佛祖说:“闻仲摆下十绝大阵,各阵主道法高超,只有拜请各路神仙,方可破得。”这遭,姜子牙奏与武王,武王一听,老能相信。连忙摆起香案,焚起广南真香,点起通宵蜡烛,上坛台顶礼膜拜。

武王在此点真香,香烟缭绕透九天。

燃灯念起真言咒,请来十方大神仙。

当时只见祥云朵朵,瑞气腾腾,飘飘而来,来了九仙山广成子,太华山赤精大仙,二仙山黄龙真人,狭龙山惧留孙,乾元山太乙真人,崆峒山灵宝大法师,五龙山文殊天尊,九功山普贤真人,普陀山慈航道人,玉泉山玉鼎真人,金庭山道行天尊。姜子牙将各位名仙请为上座,奉上香茶,说:“各位大仙,今请你们到此非为别事,只因闻仲在我西岐布下十绝阵,有请各位前来救援。”燃灯佛祖说:“各位仙家,我今到此,除非是顺从天意,周朝该兴,商朝该灭。奉请各位大仙出一臂之力。”各位大仙说:“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军营之中笑言开,各位仙家一齐来。

燃灯计破十绝阵,兴周灭纣理应该。

随即下战书一道,约定第二天双方交战。且说这第一阵由文殊天尊去破天绝阵,

文殊身骑青狮子,出阵来到军营门。

秦完天君来会面,二人交战定输赢。

接连战了三十合,秦完假败进营门。

秦完假意败阵,来到营内,文殊紧追不舍。秦完上了板台,摇动青幡,当时天宫雷声大作,声响不断。

只听雷阵吭呀吭,闪光灼灼了不成。

千个雷阵万个闪,硝烟弥漫下天门。

哪晓文殊天尊法术深哩,用手一指,平地升起两朵莲花。他脚踏莲花,手一伸,五道白光,喷射而来,秦完摇幡没得用,只觉两手有点痛。文殊用手一指,空中有一仙物,名叫遁龙桩。

天空降下遁龙桩,白莲台上现金光。

五色神光多厉害,射得秦完一命亡。

且说天绝阵一破,闻仲大吃一惊,“哎呀!不好,姜子牙军中竟有如此仙家,真是了当不得,不过你才破了我一阵,我还有九阵,你能个个破吗?”随手有赵江天君与文殊天尊交战,未曾战到几回合,惧留孙说“我来”,双方各持宝剑,短兵相接。

刀对刀来叮响,剑对剑来嘀嗒声。

一连战了三十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赵江虚晃一剑,假意败阵回营,惧留孙拍马追赶,冲入地裂阵。只见赵江步入板台,摇动红幡,当时天空响雷,地上起火,如同到了火焰山一样。哪晓惧留孙神通广大,他有灭火之术,用嘴一吹,火焰熄灭。他从腰间取出捆仙绳,往空中一撂,那绳索“霍落”一响,将赵江捆得密密层层,动弹不得。

空中祭起捆仙绳,万道金光下凡尘。

随你赵江多厉害,绳索捆得紧腾腾。

惧留孙吩咐黄巾力士,将赵江抬到军中,听候处置。此时地裂阵一破,闻仲心中惊怕,连忙请董全天君出阵,与惧留孙交战。

兵来将挡几十合,飞沙走石了不成。

慈航道人来助阵,要捉董全一个人。

董全说:“任你仙家法术高,进入我阵不可逃。”说罢退入营中,在板台上摇动黑幡,只听得狂风大作,乌云阵阵,吹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有千万把钢刀对下直忒。

只听天空起大风,乌云黑雾满天空。

伸手不见五个指,千万把钢刀落地中。

哪晓慈航道人道功深哩!他有定风珠一颗,此时正有用处。

一粒宝珠显威能,慈航托在手中存。

轻轻对珠吹口气,风平雾消太阳升。

此珠一现,风屑子没得一点。董全一见,晓得不好,随手就想逃命。慈航道人拿出清净琉璃瓶,祭在空中,只见瓶口朝下,瓶底朝天,一股青烟,董全被吸到瓶里,一命归天。这时风吼阵一破,闻仲更加吃惊,连忙请金光圣母来与慈航道人交战。

金光圣母走出营,会战慈航老道人。

上下交锋几十合,未见二人有输赢。

金光圣母假败回营,广成子说:“慈航道人,你且回营休息,待我前去,捉拿于他。”广成子入营,只见金光圣母上得板台上,上有二十一根杆子,杆子上各有一面镜子,只要摇动一下,就会发出二十一道金光。这金光刺人耳目,只要手一伸,叫你两眼不得睁;两手一动,耳朵就聋;顺手一抬,叫你四肢无力。

金光刺目看不清,震得耳聋眼不明。

浑身好像绳索捆,四肢无力少精神。

哪晓广成子道功深哩!他有八卦紫寿衣,拿起来一裹,对下一躲,伤不到他。他从袖中取出番天印,对下一打,十九面镜子打得粉碎。金光圣母晓得不好,随后就溜。广成子打下番天印,金光圣母丧了命。

广成子修来道功深,八卦寿衣好遮身。

番天大印来打下,金光圣母丧残生。

金光阵一破,闻仲十分胆寒。随即请袁角天君来与广成子交战。普贤真人说:“等我来,袁角天君摆的是寒冰阵。”什么叫寒冰阵?就是阵里冷气逼人。用现在的话说,大约有零下四五十度。凡人进入阵中,甭说打仗,冻就冻死了!况且此阵上有冰山,下有冰地,上下一合,就叫你粉身碎骨。

袁角天君设寒冰,冰天雪地了不成。

上有冰山对下压,下有冻地万千层。

浑身冻到不能动,哪有力气动刀兵。

哪晓普贤真人法术高深哩!他有八角金灯,这种法宝厉害哩,只要用他一照,冰天雪地一概融化。

袁角天君布寒冰,普贤真人用金灯。

只要金灯照一照,万里寒冰化灰尘。

寒冰阵一破,闻仲心里更加难过。随手请孙坤天君出阵与普贤交战,孙坤摆的是化血阵,他有黑沙一斗。这沙子下来,就会使人化血成河,人身上没得血肉,只留枯骨,那还谈到打仗?谁知太乙真人他叫普贤休息,自己上阵。他的道功高深,身边带有九龙神罩,定能取胜。

孙坤摆下化血阵,太乙真人道功深。

二人当时来交战,各人总称各人能。

孙坤撒下黑沙子,太乙启用九龙神。

你来他去空中响,如同白昼响雷阵。

哪晓今朝黑沙没得用,就是全部倒出来,也不能化血。太乙真人用九龙神罩。对空中一撂,对孙坤头上一套,躲也躲不及,溜也溜不掉。这九龙神罩中间有九条火龙,口吐三昧真火,把孙坤烧成一块焦石对下一忒,忒到镇江金山寺旁,长江心里长起一座山来。这座山至今叫做焦山。

九龙神罩了不成,万丈火光烧煞人。

孙坤今朝该丧命,封神榜上立标名。

闻仲见到以上六阵被破,心中十分难过。随手吩咐帐下挂出免战牌,并请余下的四大阵主,共议军机大事。闻仲二目抛珠说:“各位道长呀,

多谢各位来助阵,总想为国立功勋。

谁知被破六大阵,伤了道友果痛心。”

四阵主说:“闻太师,胜败乃军家常事,不必过份伤心,也许这是天意。如今暂且停战,日后再作道理。”

闻仲端坐中军帐,二目抛珠泪纷纷。

哪里请到高妙手,帮助我主保乾坤。

闻仲左思右想,忽然想到自己有一位同窗好友,名叫赵公明。他现在四川峨眉山学道,他的道功高深,法力无边。不如请他出山,帮助我扭转乾坤。

说罢当时就动身,身坐一只黑麒麟。

途中言语省一省,峨眉山到面前呈。

闻仲来到四川峨眉山罗浮洞,说:“门上有人通报一声。”守门童子说:“你姓甚名谁?哪里来的?有何要事?”闻仲说:“道童,我乃朝中太师,名叫闻仲,与你家师父是同窗好友,特来有事求见。”看门童子一报,赵公明知道。

赵公明听见这一声,来了闻仲老大人。

我们本是同窗友,今日到此为何因。

连忙出门迎接,打躬作揖。“哎呀!闻年兄,多年不见了,今朝底高风吹到我的山中?”

二人行过见面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主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赵公明说:“闻年兄,你在朝中官高爵显,身为太师之职,享尽洪福。我在此山修道,没得一点烦躁,却是享的清福。人家说,贵人不踏贱地,凤凰不站无宝高山。今日尊驾到此,有何贵干?”闻仲说:“年弟呀!你有所不知啊!

我虽在朝中做高官,一天到夜心不安。

身为太师成何用,那如年弟心胸宽。

万岁要我去出征,兵发西岐斗强人。

谁知遇到强中手,姜子牙是个有才人。

多次交战不能胜,皇榜挂出午朝门。

请来道友十多个,总来帮主保乾坤。

西岐摆下十绝阵,谁知遇到对头星。

十阵已经破六阵,我也无法去应承。

免战牌儿高挂起,面无光辉见旁人。

今日到此非为别,特来请你出山林。

帮我愚兄拉一把,扭转天下锦乾坤。

万望年弟勿推却,总看同窗面上情。”

闻仲将这六阵被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赵公明一听,心中来劲,我跟师父学过这些法术,闷在心中,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大业未成,家仇未报,你今朝来请我,我一定为国尽忠,为年兄尽力。

赵公明当时摆酒宴,款待闻仲一个人,

又对师父来禀告,跟随年兄下山林。

玉虚老祖说:“贤徒!你下山,为师决不阻拦。你要晓得,在这兴周灭纣的战乱之中,不仅有生灵涂炭,就是有多年道功的人,也会毁于红尘,名标封神榜上。你要奉劝诸多道友,不要恋战,适可而止,得意不宜再往。”

公明听了师父说,牢牢切切记在心。

手执钢鞭朝前走,陪同闻仲就动身。

闻仲骑的是黑麒麟,赵公明却是徒步。这怎么走法?众位,赵公明乃天宫黑虎星临凡,今日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天星出现,山前陡生一只黑虎,在山上吼叫。这黑老虎,头么像笆斗,身子像水牛,脚像伐树锄头,眼睛像铜铃,牙齿像银钉。

颈项里长毛尺二寸,嗤哺嗤哺要吃人。

人家说,云从龙,风从虎,一点不错。老虎来格辰光总归有风格。

人家总说龙风大,还比龙风大三分。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砺吹了舞流星。

碾砣吹了抛瓜滚,巫山吹到海中心。

大树吹了连根起,小树吹了趁风飞。

老者吹了爬爬跌,少者吹了着地滚。

赵公明施其道法,用手一指,老虎对下一伏,动也不动。赵公明说:“我出征原少个坐骑哩,你来得正好。”

公明身骑黑老虎,闻仲身坐黑麒麟。

一声走来一声行,二人足下总腾云。

云雾飘飘来得快,西岐早到面前呈。

二人来到营门,四阵主前来迎接。营中摆下酒宴,为赵公明接风。闻仲与四阵主陪同畅饮,正在酒宴之时,忽听军士来报,说营门外来了一名小将,手执钢枪,脚踏风火轮,一圈将免战牌打碎。赵公明一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嘴里直闹:“这小子哪吒,竟敢如此大胆,待我前去教训他。”

公明骑上黑老虎,手执钢鞭出营门。

前面遇见小哪吒,脚下踏的风火轮。

二人见面就交战,各施神法显威能。

哪吒放出乾坤圈,要想套住赵公明。

公明祭起金光锏,杀气腾腾怕煞人。

交战不到三十合,哪吒败阵去逃生。

哪吒哪是赵公明的对手,战败以后,回营去了。赵公明说:“一个大人打一个小孩子,这算不了什么本事,擒贼先擒王,我要找他的主帅姜子牙论个高低。”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公明出骑来交战,要与姜尚定输赢。

且说赵公明乘虎提鞭来到姜子牙的营盘,说:“姜子牙,姜子牙,你请许多妖道,破我六阵,伤我道友多人,实是心痛。今日与你决一雌雄,快来见我。”姜子牙连忙披挂出阵,身骑四不像,手执杏黄旗,青锋宝剑一口,他左有哪吒,右有雷震子,还有金木二吒随身。

姜子牙出阵来迎敌,金木二吒紧随身。

左有哪吒来护卫,右有雷震子作保臣。

青锋宝剑寒光现,杏黄大旗手中存。

走出营门抬头看,会见黑虎赵公明。

赵公明纵虎提鞭,来取姜子牙。姜子牙用青锋宝剑挡架,坐下二兽相斗。战了五十余合,赵公明将钢鞭祭在空中,神光闪灼如电,从空中打将下来,姜子牙躲让不及,被一鞭打下坐骑,哪吒眼明手快连忙用火光枪挡住,金木二吒救起姜子牙,回营去了。

姜子牙败阵转回营,身上受伤痛煞人。

广成子送来丹一粒,疼痛没得半毫分。

第二天,广成子、赤精子来与赵公明交战,战了二十余合,赵公明取出定海珠二十四颗,祭在空中。

五色毫光真稀奇,二十四司众神祗。

天空一声霹雳响,三昧真火烧战衣。

这三昧真火烧得广成子和赤精子大败而回。

二位仙家败下阵,急急匆匆去逃生。

他们路过一座山坡,见有两个道人坐在一棵松树下下棋,见他二人逃逸,连忙站起身来问清原由:“哎呀!尊兄,你们为底高如此慌张?有何要事?”二人站下来一望,一个穿青衣,一个穿红衣,都是道家打扮,“啊,原是二位道友,我们与赵公明交战,谁知他的法术高深,故此大败而回。”

身骑黑虎赵公明,他的法术可高能。

三昧真火多厉害,几乎送了命残生。

“啊!不必害怕,赵公明欺人太甚!我们去助你一阵,定能取胜。”二人一听,不晓多兴,连忙弯腰作揖,“请问二位道长尊姓大名?在哪座宝山?哪个宝刹?”“啊,我叫肖升,他名曹宝,在五夷山学道。”“你们有何道术?”“我们有落宝金钱。”

世界之上谁为珍,有钱就是发财人。

有钱能办千桩事,无钱就是地狱门。

第二天,萧升、曹宝出阵与赵公明交战,鞭剑交锋战了二十余合,赵公明祭起缚龙索,想把他二人绑起来。谁知萧升从豹皮囊中取出无数的落宝金钱往空中一,喝声道“变”!只见落宝金钱由小钱能大,变成铜板能大、洋钱能大、酒盅能大、汤碗口能大、大碗口能大、盆口能大、罗筛框子能大、筛子能大、盘篮能大、行盘篮能大……从天上对下直忒。

只听金钱轰隆响,打死兵将许多人。

金钱穿在龙索上,却被萧升取回程。

这缚龙索一见金钱,就串到索子上,却被萧升收回去了。所以后来,我国用小钱格辰光,总是用麻绳串格,一百个钱为一串,一千个钱叫一贯。

也是当初来留下,万古流传到如今。

赵公明一见吃一惊,今朝遇到对头星。

金钱能收缚龙索,失掉师父的宝和珍。

赵公明回营,与闻太师一商议,随后到四川峨眉山去求师父。玉虚老祖说:“公明哎,要收回缚龙索,只有到三仙岛你师妹那里去借金蛟剪,方能取胜。”

公明当时就动身,身骑黑虎会腾云。

仙风一拂来得快,三仙岛在面前呈。

三仙岛上,有三位仙女。一个叫云霄娘娘,一个叫碧霄娘娘,还有一个叫菡芝仙姑,他们都是玉虚老祖的徒弟。赵公明来到三仙岛,只见山洞门口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下联是:身投西土,封神榜上万千名。

赵公明来到门口,守门的是位女道童,问道:“你是哪方来的?姓甚名谁?有何要事?”赵公明说:“我乃四川峨眉山来的,名叫赵公明,与你家三位仙姑是师兄妹,特来有要事相商。”女道童一报,三位仙姑知道,连忙出来迎接。

双方行过道家礼,相敬如宾到高厅。

茶杯酒盏方已毕,三人开口问原因。

云霄娘娘说:“公明道兄,今朝底高风来到我们山岛的?到此有何赐教?”“哎呀!不敢当!愚兄帮闻太师征服西岐,遇到两位对手,五夷山的萧升、曹宝收了我的缚龙索,师父说只有向师妹借取金蛟剪,才能收回这个法宝,故而到此。”

云霄娘娘听到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碧霄娘娘将言答,此宝一概不出门。

不是师妹太小气,师父交代又叮咛。

赵公明非常尴尬,“师妹呀!愚兄现在有难,望你们帮我一把。再说,我来也是师父指点的。师妹呀!

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不看兄妹情面上,也看师父面上情。

菡芝仙姑将言说,二位师姐听原因。

道兄今朝有困难,怎好不借宝和珍。

嫡亲师兄总不顾,底高叫做自家人。

云霄娘娘无言答,勉里勉强答一声。

今朝借你用一次,不可伤害许多人。

赵公明一见心欢喜,借了宝物就动身。

腾云驾雾来得快,霎时回到大本营。

赵公明回见闻太师,闻仲一看,十分欢喜。次日早晨,公明出阵,与萧升、曹宝交战。双方跨上坐骑,鞭剑交架,如龙似虎。

鞭打如同流星月,剑舞好似闪电声。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来嘀嗒声。

杀得天昏地又暗,杀得日月不分明。

二人交战几十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只见萧升祭起落宝金钱,今朝的钱不是一个一个对下落,而是用缚龙索穿好,一串一串对下落,打下来就更加厉害。赵公明连忙祭起金蛟剪,向空中一放,只见两条金龙头尾相顾,如同一把剪刀。

金龙当时在空中,金色毫光透长空。

来来往往如戏水,金钱落地响叮咚。

萧升、曹宝晓得不好,一个土遁逃往五夷山去了。赵公明不但取了他的落宝金钱,而且收回了缚龙索。所以现在人家为底高要敬财神菩萨,就是他能收下落宝金钱,故有招财进宝之说。

斋主虔诚烧炷香,烧香点烛到神前。

财神菩萨保佑你,招财进宝降吉祥。

赵公明交战得了胜,取了宝物转营门。

赵公明说:“姜子牙虽已失败,但他后面还有一个大靠山,那就是燃灯佛祖,我要去会见他。”次日清早,赵公明身穿素服,骑上黑虎,来到姜子牙营前,会见燃灯佛祖。

只见燃灯老道人,端身正坐在营门。

手执拂帚多清净,俨然有道佛祖身。

赵公明上前行之一礼,说:“燃灯老祖,你乃佛家弟子,我是道教门徒,我们之间的凶残杀戮,与何有益?伤害道友生灵涂炭,那又何必?争到江山乃是帝王所受,他们享尽人间富贵,我你是身入空门,一不为财,二不为名,争战何事?”

翠竹黄须白笋芽,儒冠道履白莲花。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燃灯听见如此说,一点不错半毫分。

滚滚长江水,浪涛洗英雄。是非成败总是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奉劝经堂众世兄,不要心高气硬占上风。

霸王自刎乌江口,韩信屈死未央宫。

为人在世莫行凶,人生如戏一般同。

有朝一日无常到,金银儿女总是空。

燃灯老祖说:“公明道弟,既然如此,我们便免动干戈,至于朝野之事,听从天意吧!”

二人各自转回营,一时天下总太平。

且说闻太师一见,欢喜万分,“我这么多年,征战西岐未能取胜,有赵公明一到,不但打了胜仗,而且天下太平,我们可以回朝复旨了。”

闻仲多谢赵公明,西岐征战有功勋。

检点兵马回朝转,奏与万岁得知闻。

第二天早朝上殿,闻太师与赵公明一同上朝。闻仲奏上一本说:“万岁呀!西岐征战已经结束,天下太平。此次征西主要是赵公明出了力,立下了汗马功劳,万岁理当重重封赠。”

万岁天子重封赠,征西元帅职不轻。

万岁加封晋三级,定国公侯你当身。

赵公明当殿谢皇恩,山呼万岁口内称。

万岁一见心欢喜,御手相搀叫爱卿。

封官已毕赠金银,千两黄金万两银。

闻仲也受加封赠,一品当朝宰相身。

赵公明此时突然想到:“哎呀!万岁呀!我离家三十多年,不知家中老母和妻子生活如何?我必须回家一趟。”万岁说:“赵爱卿,你应该回家一程,一是荣归故里,二该家人团聚,三应祭祀祖先,寡人赐你满副銮驾。”赵公明说:“万岁!不必兴师动众,兵马留在京都,帮万岁守护皇城,我只要随身几个中军和校尉就好了!”万岁说:“赵爱卿竟是一国忠臣。

也是寡人洪福大,扶皇保驾是忠臣。

万岁说:“爱卿,我寡人用半副銮驾送你出午朝。”

万岁天子重封赠,亲赐尚方剑一根。

除暴安良平天下,先斩后奏不容情。

满朝文武来相送,万岁搀手送爱卿。

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外升起那——

嘎啦啦三个狼烟炮,威风凛凛出朝门。

赵公明一想,我出征多时,有点吃力。回家之时,到不如乘舟船,可逍遥自在。

大大舟船雇一只,水路登舟转回程。

逢州不要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船头推开层层浪,船后拖起八字巾。

水路登舟不必表,把话分开另有因。

且说宋成在街坊上听人家说:赵公明得胜回朝被封为元帅之职,即日回家祭祖。宋成一听,吓掉大半条命,连忙同姑母商议:“这如何是好?要是赵公明家来,必然要问到母亲和妻子,这话怎样答复?”宋氏一想,心生一计:“不要紧,就说他婆媳二人,因为日夜想念身患重病,已经去世。”“人死了,坟墓来哪里?”“这倒好办。”宋成说:“我来用点工,早起忙到中,两个坟还不做起来。”这遭宋成和宋氏带了扁担、畚箕、钉耙、大锹,坟做哪里?因为老祖坟在南腰沟,那里有两棵槐树,就在这旁边新做两个坟茔。

挖个挖来挑个挑,坟墓做得蛮蛮高。

如果公明回家转,定在此处哭嚎啕。

“新坟做起来,不像旧坟。这如何是好?”宋成说:“有法子格,坟上浇点水,到别处捋点草籽对上一,回头长起来,不就是旧坟哎!”宋氏说:“恐怕来不及吧,我看不如铲点草皮对上一贴,这倒有点像。”

草皮贴得紧腾腾,两个新坟像旧坟。

赵公明家来识不得,就可以假当成真。

早起忙到中,不曾肯放松。眼看日头平南,两人肚子有点饿。宋氏说:“我先回去烧中饭,你蹲堂弄弄好,浇水栽草,坟上插两根杨青,把叶子摘掉。”

宋氏回转自家门,留下宋成做新坟。

不表他们来做假,再表公明转回程。

赵公明带了随身侍从,中军校尉成双结对,一直来到家中。宋氏一见,吓得魂不附体。哎呀,不好,赵公明当真家来了。随手假仁假意出来迎接。

公明行过家常礼,宋氏迎接到高厅。

穿花椅子公明坐,香茶一盏面前呈。

“哎呀,侄儿啊,你出去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音信。我做婶子格一直不放心呀!总到四面八方打听,又得不到消息。今朝家来了,这是靠天靠地,靠了祖上格福气。”赵公明说:“婶母哇!你到精神蛮好,一点也不觉老。”“哎呀,这也是靠了侄儿格福气啊!”“婶母哇,我家母亲和钱氏呢?”宋氏说:“哎呀!侄儿哎,甭提!

自从你那天出了门,他们朝思暮想你一个人。

早上开门对东望,晚上望到月三更。

眼泪哭掉多多少,日夜思念苦伤心。

忽然二人得了病,延医服药总不灵。

又到庙里求神明,烧香点烛许愿心。

头么磕了千千万,二人终究命归阴。

“侄儿呀,我做婶子格,也对得起她们。

我大大沙枋买了两口,我倒做了守孝人。

请了僧道来超度,追荐她婆媳两个人。

逢时过节都烧化,双槐树下立坟茔。”

赵公明听见这一声,如同天打霹雳惊。

“哎呀,不好了。

我总想回家团圆聚,谁知他俩命归阴。

“亲娘啊,为儿的——

未曾报答养育恩,为儿做了不孝人。

你十月怀胎空带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为我吃尽千般苦,未有汤水到嘴唇。

贤妻呀,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能深。

自从结发同罗帐,姊妹称呼到如今。

谁知你早早归地府,叫我今后靠何人。

贤妻呀,我过歇天天起早更,夜夜坐黄昏。

你总陪我坐到二三更,没得一点怨恨声。

贤妻呀,怪我离家三十载,未能顾到妻子一个人。”

公明哭到伤心处,几乎哭死又还魂。

赵公明说:“婶母哇,既然他婆媳二人没福,我这里从京中带家来格凤冠霞帔就把你穿戴吧!”宋氏还假意客气,心中却十分欢喜,假意流下两滴眼泪,说:“侄儿呀!这是他婆媳二人的荣誉,我怎配享受哩!”公明说:“婶母哎,我母亲不在,你就如同我母亲一样!这一套凤冠霞帔,你就穿戴起来吧!”

宋氏一见心欢喜,我到做了有福人。

凤冠霞帔来穿戴,妖妖怪怪喜开心。

赵公明说:“婶母哇,他婆媳二人的坟墓在哪里?”“哎呀,我不是告诉你啦,在双槐树下。我请阴阳生看了一块风水宝地,他说那个地方好啦!后代子孙将有三斗三升菜子官做做哩!”

赵公明听见这一声,带了校尉就动身。

转弯抹角朝前走,双槐树下看坟茔。

中军官带了两个校尉走前头,远远看见一个人在那里做坟。中军官走向前来,“请问大哥,这里有个双槐树在哪里?”“这就是,你问它做底高?”“据说赵大人的母亲、夫人的坟墓都在这里。”“不错,这就是得。”“啊?你在此处做底高?”“啊,清明快到了,我帮了拿枯叶子摘摘,乱草拾拾。”“哎呀,那到难为你啦!”“不妨不妨。”“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宋……成!”

一个成字吐出口,浑身上下打寒噤。

中军官一听,心里一定:啊!我往常曾听元帅说过,他有个仇人,当年推他下河格,那人叫宋成。此人莫非就是得。嘴说这话,赵公明到了。

宋成一见赵公明,吓得三魂少两魂。

双膝跪到尘埃地,大哥饶我命残生。

头么磕到底,就赛鸡子拾白米。赵公明说:“衙役!将他拿下!”

赵公明当时见宋成,两眼之中冒火星。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公明开口,衙役动手,哐一链子扣起来了。赵公明写了一张手谕,将宋成送到铜陵县知府案下,手铐脚镣,坐进死牢。下文再说到赵公明看看这两个坟,泥是松格,草皮是才贴上去格,肯定是假的。但是他婆媳二人生死如何?并不晓得,心中只是怀疑。

赵公明跪到尘埃地,拜拜母亲老大人。

一见此景真难过,二目抛珠泪纷纷。

亲娘啊,孩儿出门三十载,今朝见到一丘坟。

公明哭到肝肠断,哭成潭来滚成坑。

贤妻啊,生前你我同罗帐,你就先过鬼门关。

回家未曾见到你,我如孤雁落沙滩。

中军官以及部下的许多校尉,总来解劝,说:“元帅大人,不要过分伤悲,保重身体要紧。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且先回家,再作道理。”

带领校尉回家转,自己门到面前呈。

高厅上面来坐定,吩咐中军听原因。

“中军官,我此次回来是祭祖的,你替我到附近寺庙里请他一班僧人回来,做它七天道场,既超度我家三代宗亲,也超度我母亲和妻子。”

中军听了元帅说,哪敢耽搁片时辰。

请了僧人回家转,摆坛设醮度宗亲。

僧人诵起《金刚经》,超生脱死度鬼魂。

铙镲一敲召九祖,法螺吹起召亡灵。

赵家做斋忙追荐,四面八方总知闻。

赵公明一想,家中既然做斋,应该大做好事。吩咐中军官高搭粥棚,对那些乞丐花子、鳏寡孤独寒苦人等,施舍斋饭。每人除了吃饱一顿,还发大米一斗、纹银三两。哪晓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淘淘罗罗对堂上。早起发到中,中午发到晚,没得清爽头脑胀。中军官说:一天发三次,以次排队。

高搭粥棚济贫人,来了花子许多人。

吃饱肚子还不算,又发大米雪花银。

远近闻名总晓得,钱氏婆媳也知闻。

且说钱淑贞婆媳二人听到这话心里又惊又喜,领到大米一斗,还有三两纹银,这到够我们过一阵子。不过,听说地点就在离家不远,要是被宋氏看见了,如何是好?郝氏婆婆说:“事到如今,也顾不到许多了。就是被她看见,我们也不怕。那里人多哩。可以说把大家听听,究竟是怪我们呢还是怪她!”

婆媳二人转回程,铜陵县到面前呈。

穿街过巷朝前走,远远望见自家门。

淑贞说:“婆婆,那粥棚就在我家门口。”她将讨饭的篮子对外面一放:“婆婆,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问个明白。”淑贞走向前来,深深一礼:“军士老爷!我们是远方来的乞丐,已饿了几天不曾有吃,身上寒冷,腹中饥饿,特别是我婆婆已八十高龄,身体又不好,一路之上跌跌爬爬,勉强跑到这里,伏望你们开恩施粥一餐,等她有个饱肚子。”看门的士兵一听,很不高兴。“哎呀!才嗦哩,你们早不来,晏不来,偏偏在这个不中不晚的辰光来,现在中饭吃过了,夜饭不曾烧,你甭登堂瞎叫!”另一个看门的士兵,倒有点同情,说:“你等一等”。他连忙禀告中军官。中军官一到,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嘴里直闹:“哎,要饭要饭,真正难办!不曾到时候,倒要为你个人烧来。”

淑贞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倒地埃尘。

老爷啊,我家婆婆老大人,今年已经八十春。

三天不曾有得吃,饿了眼发花来头发昏。

就在阎王门口等,生死只消片时辰。

腹中饥饿真难忍,伏望老爷开开恩。

我今饿死也便罢,救救我婆婆老大人。

中军见到淑贞苦,铁打心肠软三分。

中军官说:“不要哭,我去望望看。”中军走进内厅,只见赵元帅面前有半碗饭,“哎呀!元帅大人,门外有个叫花子,她说三天不曾有吃,自己饿死到也便罢,还有个八十岁的婆婆,等等险要饿死。这个人倒还有点孝心哩!”众位,赵公明面前怎会有半碗饭格?吃饭的时候,厨师送把他的饭菜,他才吃了几口,心中突然想到母亲和妻子,一股气朝心头上一涌,一口也吃不下去,碗就对杠一顿,泪水直流。他听中军官一说,“哎!就将这半碗饭端去把她吃罢!”

中军听到元帅说,端了饭碗就动身。

一直来到大门口,交与花子女妇人。

钱淑贞接到饭碗一看,玉碗金边,上面还彩画了花鸟,半碗饭上面还有两个大肉圆,连忙端到婆婆面前,说:“婆婆,这是元帅大人吃剩下来的饭,你端去吃罢!”婆婆说:“不要,你吃。”两个人推让,婆婆手抖,不曾端好,对下一忒,刚刚对那块黄石上一撞,“哐”倒打碎了。

你推我来我推你,二人推让不肯吞。

谁知手中没端稳,玉碗打得碎纷纷。

中军官一看,大发雷霆:“你这个贫妇,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晓得这是元帅大人吃的碗,是玉做格值多少钱,你赔得起了?”

郝氏吓得浑身抖,淑贞吓得掉了魂。

打碎玉碗了不得,闯出连天祸临身。

中军官急忙报与元帅得知。赵公明说:“不要闹,叫那贫妇前来见我。”中军官走到门口,开口就骂:“不识好歹的东西,把饭你吃,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打碎玉碗,该当何罪!快快跟我来,好好磕头求情,看到果能免于一死。”

中军就在前头走,淑贞就在后头跟。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元帅老大人。

淑贞跪到尘埃地,大人连连口内称。

千怪我来万怪我,小人该死罪不轻。

伏望大人饶恕我,恕我婆母一个人。

淑贞二目双流泪,啼啼哭哭泪纷纷。

赵公明一看,肚里打稿:哎,这个人的长相面貌说话格声调,好像很熟。我们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他们夫妻见面,总不认得?众位,赵公明代叔出征的时候才十八岁,少年英俊,相隔三十多年了,现在是年过半百,胡子一大把,说话有点卡。淑贞结婚格时候,年轻美貌,十分俊俏。经过多少年的苦难,现在在外头讨饭,哪里还谈到梳妆打扮?所以也作得不成个模样了。

头发结成连丝饼,眼落骷髅半寸深。

两手如同枯柴棒,肋骨果像纸糊窗。

赵公明说:“贫妇!你怎么将我的玉碗打碎的?”

淑贞开口将言说,大人在上听原因。

多亏元帅赐饭吃,我将此饭给婆吞。

她将饭碗推把我,我要先敬老大人。

婆母年高手又抖,打碎玉碗罪不轻。

要斩要杀先杀我,莫怪我婆婆一个人。

赵公明一听,哎,这贫妇尚能孝敬婆婆,到是个贤良媳妇,便说:“妇人,你起来,坐下来慢慢说把我听。”“哎呀!大人哎,元帅在此,哪有我坐的道理。况且我贫妇有罪,岂能就坐?”“哎,我恕你无罪,你说与我听,你家哪里,姓甚名谁,为底高讨饭格?”

淑贞当时将言说,元帅大人听分明。

家住中州铜陵县,北门三里友仁村。

我父本是钱员外,母亲孙氏老安人。

我名叫做钱淑贞,父母生我一个人。

“你后来呢?”

小时长到十七岁,多亏亲友做媒人。

“你丈夫是哪一个?”

丈夫不是别一个,他名叫做赵公明。

中军官一听,火冒三丈:“大胆的贫妇!你竟敢冒称我元帅大人的名字!请吃我一剑。”赵公明说:“你休得无理!两边退下,等她慢慢说来。贫妇哎!赵公明呢,他怎不顾你生活?”“哎呀!元帅呀,此处说来话长……

那年国家不太平,西岐出了反叛军。

国家征兵去打仗,我夫代叔去出征。

自从那年出了门,音讯不通到如今。

中途宋成去探信,听说战场丧残生。

家中由我婶母管,我婆媳二人受苦辛。

先是罚我去推磨,日日夜夜不能停。

宋成前来调戏我,要我跟他做夫人。

“你可曾答应?”“格不曾啊!”

我哪肯配他这种人,被我耳光打得也不轻。

他恼羞成怒定诡计,罚我们上山放羊群。

“那你们的生活怎么弄的?”“元帅呀,

既无烧来也无吃,野菜充饥度朝昏。

一直过到寒天里,大雪纷纷冻煞人。

腹中饥饿身上冷,只好山洞去藏身。

野狼跑来拖羊吃,失散羊群好伤心。

我婆媳二人没办法,沿门求乞度光阴。

昨日听到人家说,元帅开恩济贫人。

我婆媳二人来到此,谁知闯下祸临身。”

赵公明一听,“哎呀,可真是我的贤妻!”连忙将她扶起来,“哎呀!夫人啊!

抬起头来望望我,我就是你夫赵公明。

离家今年三十载,带害妻子受苦辛。

淑贞抬头仔细一看,当真是丈夫站在面前。当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二目抛珠,热泪滚滚,只就昏昏沉沉,对下一倒,“哎呀!恩夫啊!

可是南柯一场梦,哪会见到我夫君?

当年总说赵公明,战死沙场变鬼魂。

今朝当面见到你,到底是假还是真?”

赵公明吩咐手下,连忙打一盆温水来替淑贞洗过手脸,说:“夫人呀 !这不是做梦,你丈夫真的回家了,而且做了官,被万岁封为元帅之职、定国侯之位呢!”

淑贞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十二分。

今朝合家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赵公明说:“贤妻,老母现在哪里?”“在粥棚外面呢。”这遭二人连忙出门,会见母亲。淑贞说:“婆婆哎,这就是赵公明,他家来了,而且做了高官哩!”

赵公明双膝来跪下,搀扶母亲老大人。

“亲娘啊,孩儿出门三十载,连累母亲受苦辛。”

郝氏见到亲生子,好像活得两世人。

赵公明把母亲搀到高厅,吩咐中军官到街上替他婆媳二人买了衣服。拿衣服一换,真正好看。

人是衣装佛靠金,霎时好像两个人。

再说宋氏晓得不好,就对娘家一躲。这叫躲了和尚躲不了寺(事)。赵公明打发四个校尉去请她家来。四名校尉来到宋氏娘家,说元帅有令,请你家去好受皇封。宋氏心想,不是皇封,而是送终啊!

宋氏一路转回程,如同飞鸟入笼门。

今朝见到仇人面,九死一生命难存。

宋氏转回程,浑身打寒噤。

遇见仇人面,实在难为情。

宋氏来到自己门口,对里一望,心吓得直荡。只见高厅上左面坐格郝氏,右面坐格淑贞,中间坐的赵公明。

好像公堂无二样,后面是升堂站班人。

宋氏一看,眼睛发暗,晓得不好,一生拉倒。“哎呀,侄儿呀!我到后面解个小手,马上就来!”宋氏溜到后院,就对深井里一跳。

宋氏跳到深井里,呜呼哀哉丧残生。

赵公明说:“宋氏婶母已自寻死路,还有个祸害宋成,要他何用?”一道手谕,命铜陵县知府,将宋成绑赴刑场,一刀两断,送他残生,了他命根。赵公明说:“人生如梦,名利何用?不如看破红尘,身入空门,修行办道吧!”吩咐中军官,帮助置办砖瓦木料,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把房屋改成庙宇,塑起金容圣像,好受香烟。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正厅上,塑起了,三清玉帝,

两旁边,塑起了,太乙真君。

后厅上,塑一尊,老君圣像,

左天师,右真武,元始天尊。

灵官菩萨管山门,二十八宿两边分。

五方五老真君像,照墙上八卦亮锃锃。

这遭赵公明留下几个年长格校尉,帮助庙里管香火,年轻的回到京都,另有任用。赵公明取了道家真经,一家在寺内修行办道。

朝朝都念《真言咒》,夜夜诵读《玉皇经》。

修行不论年和月,桃红柳绿算一春。

修过一春又一载,修过一载又一春。

苦苦修行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玉皇大帝行玉旨,太白金星下凡尘。

度他一门上天庭,御宰台前讨封赠。

玉皇大帝重封赠,玄坛真人职不轻。

封他母亲人一个,灵光圣母受香烟。

又封淑贞人一个,封为一品正夫人。

玉主敕赐赵公明掌管天下金银财宝,故称财神菩萨。

两班善人要修心,天宫送你宝和珍。

命中配你升富贵,路途之中拾黄金。

为人倘若不修心,奸刁刻薄坏良心。

倒霉失时交坏运,天宫神明付灾星。

财神菩萨,有文财神是比干和范蠡,他保佑升官进爵;武财神就是赵公明和关羽,他保佑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当年我们靖江有不少财神庙,惠丰乡、四圩港、西来镇、青龙港都有财神庙。人家三十夜、年初五请财神。现在有许多大公司、大企业、大商店也供奉财神菩萨格。

财神菩萨保发财,家家户户请家来。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头,劝善弟子将卷收。

今朝包它包袱里,下次讲它再提头。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收起来,门前高挂太平牌。

太平牌上七个字,斗大元宝滚进来。

斋主做个龙华会,一年四季不生灾。

东进黄金西进宝,南招利市北招财。

两班善人帮和佛,大家家去总发财。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

王国良 搜集整理

龙王宝卷

乾坤大无边,山水一分田。

青山年年在,人不活千年。

锦绣乾坤大无边,三山六水一分田。

绿水青山年年在,为人哪能活千年。

一座禅门八字开,四海龙王进门来。

红衣童子拦门坐,打弹张仙送子来。

真节淑德招财宝,无字三仙免三灾。

两班善人帮和佛,添福延寿又消灾。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罗老祖家门两扇,无字真经涌上来。

要问宝卷何处来,昔年唐僧取得来。

唐王天子忙迎接,弟子才敢请经开。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在万物,佛留经卷劝善人。

人留男女传后代,百草留根等逢春。

开经开卷,不是开格绫罗匹绢,而是开动一部《龙王宝卷》。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闻之者多,听之者广,不知上面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方可算作一部圣卷。宝卷掀将过来:

周朝武王登龙位,治理江山保太平。

有道君王登龙位,文武百官治乾坤。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拖刀定太平。

大邦年年来进贡,小国岁岁贺明君。

江湖常常流活水,南北大路有人行。

四海渔翁献玛瑙,山中猎户进麒麟。

路上黄金无人要,夜不关门犬无声。

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车驾六龙。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四方多清静,八面罢刀兵。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王王皇太子,口口吕先生。

木木林中走,山山出贤人。

皇皇登位多有道,风调雨顺国太平。

说起周武王兴周伐纣,统一天下,建立了周朝。在渭水河边请了军师姜子牙执掌朝纲,姜子牙被封为国相。一日,姜子牙上朝奏本说:“万岁呀,纣王之所以失败,一是自己昏庸,贪婪酒色,纳了苏妲己;二是他施行暴政,造鹿台,设虿盆狱,用炮烙刑,使大小朝臣人人害怕,个个反对;三是剥削人民,横征暴敛。我主万岁,既己统一了天下,应该广施仁政,对满朝文武及其黎民百姓,要以教化为主,讲求仁义礼智信,老者怀仁,少者怀义,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

当今皇皇要讲仁,文武百官总平身。

有事当面来商议,不许背后弄怂人。

文武百官要讲仁,说服教育治乾坤。

要讲温良恭俭让,让畔而耕天下闻。

黎民百姓也讲仁,尊老爱幼好家声。

你帮我来我帮你,亲朋邻友一家人。

周朝出了个孔子,他姓孔名丘,号叫仲尼,在山东杏坛设教,收了三千门弟子,出了七十二贤人。孔子提出以诗书礼乐治人,所以周公制礼。周武王以孔子为重,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天下立一条法规:凡是识字明礼的人,首先孝敬父母,由群众推荐,名叫举孝廉。这种人,皇上赐一个木铎。众位:底高叫木铎?就是铜做个铃具,孝廉者手执木铎,走到人多的地方,只要将这个铃具一摇,任何人必须放下手中的生活,聚集在一起来听孝廉官讲仁义道德,讲完了,大家再去做话计。这种木铎,一直流传至今,学校里用的上课铃就是木铎,现在虽然用电铃,还是这个意思。

木铎本是一铜铃,皇皇用它教化人。

天下百姓受教育,依仁成里总太平。

休论皇皇多有道,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南洋海口,徐闻县锦和村,此人姓敖名魁,乃天罡星临凡,同缘马氏,是福德星转世。夫妻二人,以捕鱼为业,因为住在海边上,天天驾起小船一只,在江河湖海里,捕鱼捉蟹,以图生活。

小小舟船浪里飘,又挂篷来又撑篙。

顺风叉起篷来走,逆风支橹慢慢摇。

春风吹来暖洋洋,要捉刀鱼下南洋。

船上撒下沉丝网,取得刀鱼味道鲜。

初夏时候下长江,捕捉鲥鱼日夜忙。

大的总有十几斤重,它算鱼中称霸王。

秋天一到捉江鳗,夫妻二人驾渔船。

只要东风丝毛雨,捉了一船又一船。

冬季螃蟹最值钱,条条线网下江洋。

捉到江蟹碗口大,蟹肉饼臊味最鲜。

且说他夫妻二人,以捕鱼为业,不种田,卖掉鱼虾,买点米家来,哪有草烧哩?总是捞浪渣,摆在滩边上晒晒干好烧锅。有一天,来海里捞到一段木头,弄锯子一解,大斧一劈,天天烧粥烧饭总是它。哪晓这段木头,不是一段普通树,而是一棵檀香木。檀香是大香当中最好的,烧起来喷脑真香,天天烧呀烧呀,香烟缭绕,直透九霄。玉主端坐灵霄宝殿,只见香风郁郁,瑞气腾腾,就问:“左右星君,哪个来家大做好事?”左右慧望星拨开云头一望,原是南洋海口,敖魁夫妇,来家烧香。

玉主一见笑言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敖魁夫妇做好事,添福添寿又消灾。

玉主说:“这家人家,烧这么多香要化多少钱?”吩咐天宫福寿星君赐他三件大福:第一,渔船在江河湖海里,随他多大格风浪,总不翻船,所以直到如今,渔船是不翻格;第二,保佑他家多子多孙,所以船上人,会养小孩;第三,保佑他家不生灾难,你看船上人家个小孩,冬天赤脚把天,屁股露在外头,不怕受寒,伤风咳嗽总没得!

也是玉主来封赠,三件福分到如今。

再说玉主派他家多子多孙,这遭天宫派东斗木德星君、南斗火德星君、西斗金德星君、北斗水德星君先后下凡,到马氏房中投胎出世。

玉皇大帝重封赠,渔船不翻到如今。

随你风浪有多大,它在江中稳步行。

渔船上面住渔民,一年四季少灾星。

任你狂风和暴雨,身体健康浪里行。

渔民家中多子孙,不绝香烟后代根。

敖魁夫妇生四子,总是天星下凡尘。

且说马氏有孕在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第二年四月初一半夜子时,生下一子,取名叫做敖广;到第三年马氏又有孕在身,六月十五午时生下一子取名叫敖闰(因为闰六月);第四年,八月初二巳时生下一子取名叫敖顺;第五年十月初三寅时又生下一子,取名叫做敖钦。

四年生下四个子,发发禄禄长成人。

天宫星君下凡尘,伤风没得半毫分。

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七坐八爬,九月报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个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得肚里疼。

天星下凡,长起来一点不难。这四个孩子,从小不仅会吃奶而且能吃茶饭,粗茶淡饭,一天两顿,一吃就困。

孩子生得特别乖,不须母亲来喂奶。

粗茶淡饭吃一饱,一个一个长起来。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敖魁一想,孩子长大了,应该读书,自己小时候,因为家里穷,不曾开过蒙,不识字。一世挨了多少搅,不识钱钞,做买卖钱错啦得;不会记账也有钱挨人家赖啦得!众位:渔船不定居,没法好读书。这遭敖魁把四个孩子附到岸上一个栾老先生门下,攻书吃饭,总由先生家来办!

兄弟四个进学门,拜托栾氏老先生。

书笔黑墨买一套,吃饭睡觉在师门。

先生有个好夫人,名字叫做季淑芬。

烧粥煮饭本事好,掺花绣朵样样能。

她对孩子特别好,当作自己小姣生。

再说弟兄四人,乃天星下凡,读起书来一点不难!

教他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开蒙先读百家姓,题头抄写上大人。

神童诗本刚读过,接着又读千字文。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五经尽皆通。

一目十行了不得,先生做个领路人。

那一天,一大早,敖钦理个《大学》,他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敖顺背个《中庸》,他念:“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此之谓也!”敖闰也背个《中庸》,他念:“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敖广背个《论语》,他念:“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

兄弟四人读书文,书声琅琅透天门。

太白金星云端过,要劝他们办修行。

太白金星说:“他兄弟四人,本是天星下凡,现在读书,句句不离修字,句句不离道字!”

晓得修行为根本,缺少穿针引线人。

“他兄弟四个,读书聪明伶俐,如果读得文才高广,要是头名得中,回头就难以回心向善, 我不如下凡劝他到仙山学道,将来功德圆满,就好打转,回到天宫受玉主重封!”

太白金星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南洋海口面前呈。

太白金星按落云头,站在虚空用拂帚一扫,他兄弟四人昏昏沉沉,对书桌上一伏,梦见一位老人,胡须雪白,拐杖一戳,说:“敖家兄弟,你们快到灵鹫山修道,将来有了法术,一好帮王定国,二好脱离凡尘,免受轮回之苦,吾乃去了,不可忘却!”

一个去字他去了,撮醒南柯梦中人。

兄弟四人来撮醒,要到仙山办修行。

兄弟四个一醒,讲讲说说,做了一样个梦。这遭四人来到先生面前,说:“先生哎!

我们好好读书文,忽然觉得头发昏。

伏在桌上做个梦,梦见一位老仙人。

他叫我们昆仑去,仙山学道拜世尊。

学到道法随身用,帮王定国治乾坤。

倘若修行成正果,免脱生死了凡尘。

不知此梦凶或吉,特来禀告老先生。

先生一听,此梦可能是真,他四人来读书那天晚上,我独自散步,看到夜色的天空,东南西北有四颗特别明亮的星,毫光万丈,如同四个小月亮,照得地下雪亮堂堂。

先生心中暗思忖,莫非四人是天星。

有幸收了四门生,他们读书甚聪明。

今朝四人得一兆,想必此事有来因。

先生说:“孩儿,你们到我这里读书三年,成绩不丑,现在已经文才高广,至于要到仙山学道,这要回去和你们父母相商,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能前去!”

敖家兄弟四个人,拜拜先生转家门。

转身又到上房里,拜谢师母一个人。

兄弟四个站起身,肩背书包就动身。

一路之中不耽搁,自己门到面前呈。

四人到家,正是渔闲季节,他们父母总坐在家中结网,见到孩儿到家,欢喜不过,连忙烧饭,好菜对外办!

他兄弟,四个人,同进家门,

叫一声,父母亲,孩儿回程。

有敖魁,见孩子,心中欢喜,

马氏女,忙做饭,款待他们。

上等菜,有鲥鱼,鳊白鲤鲫,

煮腊鸡,并腊肉,对虾两盆。

敖魁说:“孩儿,你们不来先生杠读书,一同回家有何要事?

可是读到文才广,还是读书不聪明?

可是犯厌先生打,还是欠缺雪花银?”

兄弟四个说:“父母双亲,总不是得,那天我们四人同做一梦,梦见一位老仙人指点,叫我们到灵鹫仙山学道,学到法术,可以帮王定国,功课园满,可以成仙了道。”

父母听见孩儿说,心中欢喜八九分。

此去仙山多远路,盘费没得半毫分。

敖广说:“不要紧,我识字个,一路上摆摊测字。”敖闰说:“我写个字好,可以卖字为生。”敖顺说:“我会唱,可以编写劝世文,劝人改恶从善,卖唱也可以寻钱。”敖钦说:“我会武艺,一路上可以打卖拳!”敖魁一听,心中高兴,“我儿读了三年书,总学到一套本事,罢了,你们就去吧!”

兄弟四个要动身,头上吩咐到脚后跟。

孩儿,此去仙山路途远,一路之中要当心。

未到将晚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少要宿,多年古庙少要蹲。

多年饭店出贼子,多年古庙有妖精。

逢人只说三分话,遇到老者问路程。

看见和尚叫僧人,看见道士叫先生。

看见老者称叔伯,少者哥弟俩相称。

十七八岁裙钗女,叫他千金小姐身。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兄弟四人说:“父母双亲,不必叮咛,为儿一定牢记!”

兄弟四人就动身,拜别父母二双亲。

如果学道有好处,先度你们两个人。

四人就动身,父母送出门。

天降无情剑,父子两离分。

抬头青山远,低头白沙泥。

四人多有志,远走又高飞。

太白金星一想,我不如送佛送到西天,等他们四人一路上测字,卖字,打卖拳,这如同撑旱船,到何年何月到得仙山?我来送他们一阵吧!呵口仙气,用力一吹!

一口仙气不非轻,一阵狂风了不成。

人家总说龙风大,还比龙风大三分。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砺吹了舞流星。

碾砣吹了抛瓜滚,巫山吹到海中心。

大树吹了连根起,小树吹了趁风飞。

老者吹了爬爬跌,少者吹了着地滚。

一阵狂风四人吹上天宫,狂风一飙,吹了蛮高;狂风一卷,吹出去蛮远;狂风一息,对下一立。

一阵狂风来得快,昆仑山到面前呈。

四人抬头一看,哎呀!才见一阵风,脚底下吹腾空。眼睛不得睁,不晓到了哪一村,对前面一看,原是一座高山。看见一个樵夫,“请问大伯,此处叫底高山?”“叫灵鹫山!”“啊!刚才还来家格,一阵风就把我们送到仙山,莫非是仙人帮忙,天助我也!”

四人跪到尘埃地,谢谢虚空过往神。

四人一看,此山真是真山活水,毫光剔透,秀丽非凡,必有大仙。四人对山上攀,乃作一偈:

我们来到昆仑山,一步挨步对上攀。

有本事攀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四人来到山顶,只见一座古刹禅门,门上一副对联:禅门深似海,佛法大如天。“哎呀!出家人口气真大。”进门走到大雄宝殿,上坐三尊古佛,只见一位老道,二目紧闭,口诵真经,这就是燃灯佛祖,四人跪到尘埃。

先拜朝南三尊佛,回头拜拜老道人。

“师父在上,弟子有礼拜见!”燃灯佛祖把二目一睁,“呀!你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到此何事?”

兄弟四人将言说,师父在上听原因。

家住南洋徐闻县,锦和村上有家门。

父亲敖魁搞渔业,母亲马氏老安人。

生我弟兄人四个,本在书房读书文。

只因仙人来指点,特来投拜老师尊。

燃灯佛祖一听,十分高兴,啊,前天太白金星路过我山,他对我说过,这四个人乃天星下凡,教他们学习武艺,修炼法术,一可帮王定国,二可成仙了道。于是燃灯佛祖连忙走下佛台,扶起四位门徒,说:“你四人千里迢迢来到我昆仑山上,我便收下你们兄弟四人,白天诵经礼忏,晚上学习十八般武艺,我庙后有块空地,那里各色武器齐全,我来教你们学习。”两班善人要问,十八般武器,究竟是哪些东西?刀枪剑戟、棍棒槊、斧钺铲钯、鞭锏锤叉、戈矛。

兄弟四人在山林,拜谢佛祖老世尊。

日里就把经忏念,夜到场上学武生。

刀枪剑戟般般会,弹弓搭箭样样能。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能搬一千斤。

苦苦修炼三年整,工夫修得海能深。

那一天,燃灯佛祖说:“贤徒,你们工夫已经到家,还少法术,今夜三更时分,到我静房,我将真言咒语秘传与你们。”

只等半夜交三更,兄弟四人进房门。

双膝跪到尘埃地,拜拜师父传真经。

燃灯佛祖秘传咒语,上能拜请天神天将,下能求助百鬼神,口能呼风唤雨,符能拿妖捉怪,能腾云驾雾,能有七十二变法,神法可以撒豆成兵。

兄弟四人立起身,拜拜师父大恩人。

弟子有了真法术,永世不忘师父恩。

燃灯佛祖说:“贤徒,你们四人都有了法术随身,现在可以下山了,武王本是有道明君,纣王虽然被打败,但他残留不少兵将,在四处作乱,你们到武王殿下帮他剿灭残敌平治天下,这有十大功劳,不过,你们不要贪享富贵荣华,还到我山,继续修道,因为你们功课尚未圆满。”

四人听到师父说,拜拜恩师下山林。

驾雾腾云来得快,远远望见帝王城。

人人总说皇城好,话不虚传果是真。

远望城头如锯口,近看瓦片赛龙鳞。

京城不比随常城,三十二座城套城。

外罗城来里罗城,中间一座紫禁城。

外罗城三十六行小买卖,里罗城有文武百官府衙门。

三里听到人说话,二里听到买卖声。

一路美景无心看,来到皇皇午朝门。

守门将军说:“你这四位道童,到此何事?这里不是大户人家前门,小户人家篱门,这里是皇皇午朝门,不好随便走进踱出!”兄弟四个说:“将军,我们是仙山学道归来,特来帮皇平治天下,请你前去奏明圣主。”

把门将军忙通报,报与万岁得知闻。

门外四位小道人,说有法术紧随身。

他们到此非别事,帮皇定国治乾坤。

万岁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也是寡人洪福大,多到扶皇保驾人。

随时召四人上殿。兄弟四人来到金殿,山呼九叩,二十四拜,“万岁在上,贫道有礼!”武王说:“免礼平身,金殿赐坐。”

武王开口将言问,你们是何方哪里人。

家住哪州并哪县,姓甚名谁说我听。

有何法术随身带,可能帮我治乾坤。

兄弟四人将言答,万岁今且听分明。

家住南洋徐闻县,锦和村上有家门。

父亲敖魁人一个,一生捕鱼过光阴。

母亲马氏老安人,生我弟兄四个人。

仙山学道三年整,十八般武艺件件能。

师父叫我们下山林,特来帮王治乾坤。

万岁听见这一声,龙颜大喜了不成。

万岁说:“你们来得正好,寡人虽然征服了纣王,建立了周朝,但纣王原有部分残兵败将,在四处边关之上,搅乱百姓,不得安宁,寡人虽然派兵征剿,但这面广量大一时难以平治,你们既有法术随身,不妨试点寡人看看,有多大的本事,是真是假!”

四人听到万岁说,就在金殿显威能。

一声呼风风来起,一声唤雨雨来临。

狂风一阵了不得,金殿吹得要起身。

一阵大雨如瓢泼,浪头子渥得层上层。

武王一看,吓得浑身放汗,“爱卿,好、好、好了!不要拿金殿吹倒了,等寡人坐不成!不要拿皇城淹啦得,黎民百姓淹煞得,快快收、收、收法!”兄弟四个拿法术一收,仍然晴天白日。

万岁一见笑盈盈,御手相搀叫爱卿。

也是寡人洪福大,出到扶皇保驾臣。

万岁说:“敖爱卿,如今东有扶桑国,夷兵自立为王,为首格叫本田,手中拥有近万兵马;西域有个叫煞拉,带兵两万多人,称为狄国;南蛮有个叫柴兖,拥有近三万兵力;北番有个叫金廖,也有两万多兵马。你们兄弟四人是全面出击,还是各个击破?”

兄弟四人忙奏本,万岁天子放宽心。

只要皇皇发号令,兵马一到定太平。

万岁说:“敖爱卿,你们各带多少兵马?”“万岁,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我们只要各带三千人马就可以了!”

万岁一见心欢喜,敖家兄弟是忠臣。

当今天子重封赠,封作剿寇大将军。

长单一张交与你,演武厅上点三军。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到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似北海浪千层。

五百个,刀斧手,前面开路,

五百个,弓箭手,紧紧随身。

五百个,钺斧手,排成一字,

五百个,捆绑手,保驾前行。

五百个,旗枪手,分为左右,

五百个,短刀手,神鬼皆惊。

五六三千人和马,兵马队队出皇城。

长枪夹短枪,盾牌共鸟枪。

金锣和战鼓,人马闹呛呛。

乌鸦飞不过枪头上,蛇也难钻马蹄跟。

他兄弟四人,脱了道袍,换上战袍,身骑龙驹宝马,身穿盔衣盔甲。

头戴紫金冠一顶,雉鸡毫毛两边分。

盔衣盔甲铜来做,身穿战袍簇簇新。

前后总是护心镜,手执钢刀亮锃锃。

好像天神归下界,乌鸦吓得不开声。

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外,

升起嘎喇喇三个狼烟炮,威风凛凛出朝门。

军兵忙上路,将军去出征。

军纪如山重,不可乱胡行。

兄弟四人坐在马上,吩咐兵随将战,马听锣声,不得嘈杂。一路之上不可损坏百姓格庄稼,更不得掳掠百姓格东西。

如果有人来违令,刀斩两断不容情。

军队走到街坊过,茶馆酒店总关门。

军队来到乡间走,鸡犬吓得不开声。

且说敖广带了三千兵马来到东夷扶桑国界,吩咐兵马扎下营盘,埋锅造饭,营门设防哨位,探马分布四处,探听消息。敖广搬出地理图本,了解地形,了解敌情,了解民情。老百姓见到王兵一到,个个眉花眼笑,个个争了来汇报。黎民百姓说:“阿弥陀佛,王兵来了,不要受敌兵抢劫了。”敖广得到许多消息,真是了如指掌!

敖广坐在中军帐,商议怎样破敌兵。

且说扶桑国狼主本田忽听探马来报,说武王派了大将敖广领兵前来征剿,开始一听,心里不定,据探马又报,说这敖广原是一位道童,本田坐在军营,哈哈大笑……

小小道童也领兵,笑坏朝中武共文。

只要我钢刀晃一晃,叫他一命见阎君。

连忙吩咐众喽,个个磨刀擦枪,准备上阵。

本田手执方天戟,身骑宝马就动身。

万名喽随身带,来到敖广大营门。

本田喝叫一声,“中原来的什么大将?快快通过名姓,本帅不斩无名之鬼!”敖广跨上青鬃烈马,手执金背大砍刀,前来交战,口称:“我乃周朝武王殿下朝臣,名叫敖广,来将只有下马投降,方可免于一死。”“呸!”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对阵不到三句话,二人交战动干戈。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头嘀嗒声。

你一刀来我一枪,刀刀不饶半毫分。

一回两合无胜败,三回四合没输赢。

五六七八十来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早晨战到午时后,午时战到夜黄昏。

一天交战无休息,看看红日又西沉。

敖广说:“本田将军,我们战了一天,未分胜败,不如各自回营用过点心,或是挑灯夜战,还是明日再交锋?”本田一听,正中心怀,老实话,早起打到中,不曾敢放松;中午打到晚,不曾敢偷懒。一天打下来,人不离战马,手不离钢枪,中饭不曾有吃,肚子饿了一点没得。本田说:“好,明日再战。”敖广暗暗思量,本田武艺不丑,我是仙法,尚且不能取胜,何况凡夫俗子,那个能敌?随即双方鸣金收兵。

只听一声金锣响,各眠帅旗总收兵。

帅旗不眠兵不退,帅旗一眠各回营。

敖广回到营盘,与众将商议,明日如何取胜?军师说:“敖将军,看来本田力大无比,不宜硬拼,只宜智取。”随时摊开地图一看,战场东南有一要地,两面是山,山上森林茂密,中间一条道路,后头是一座白汤湖,只有把他引到这条路上,最后赶他下汤锅。敖广一想,此计甚妙。随时吩咐五百个刀斧手,用过夜饭,埋伏在山林之中,听到一声炮响,一齐把树砍倒,逼使夷兵退让,最后只好败入湖中。

敖广身坐军帐中,定下巧计在心中。

大小三军齐听令,只等明日再交锋。

一夜话文不必表,东天发白太阳红。

金鸡一喊,铺上乱坍。连忙吃过早饭,个个准备打仗。再说本田回营,也与三军头目商议对策。本田说:“那个小小道童,自不量力,胆敢与我交战,岂不是九死一生,明朝把他捉得来,取他格心肝,把我搭酒。”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提刀上马,来到敖广营盘,口喊:“敖广,敖广,日上三竿,还不与我交战。”

二人甩上龙驹马,带领兵将就动身。

来一刀来去一枪,哪个也不肯把手偏。

刀劈头颅对下杀,枪刺胸膛正中间。

一连战了三十合,敖广假败不向前。

敖广假意败阵,虚晃一刀,拍马就跑。本田一见,岂肯让他逃跑,吩咐喽兵,紧紧追赶。

敖广回头向前溜,前面走到九寨沟。

本田拍马忙追赶,军队如同黑龙游。

军队追到峡谷,两边是山,中间一条道路,忽听山上一声炮响,

一声炮响了不得,两边伏兵总动身。

开山铁斧来砍树,噼里叭啦不绝声。

只见树木对下倒,打死人马了不成。

只见大树对下倒,大家一见不得了!也有打破头,鲜血对外流;也有断手断腰,叽哩哇啦只是哓。本田个军队只顾对后头退,一直退到白汤湖边。敖广念起真言咒,风伯送来一阵风,个个吹了总腾空;狂风一息,对湖里一跌,阳气一绝。

一众喽兵都淹死,本田一命见阎君。

敖广此时心欢喜,得胜回朝见当今。

下文再表敖闰领了三千人马,一路行军,来到南蛮驻地。这是一片水乡,全是芦荡叉港,条条港湾多,总是强盗窝。敖闰吩咐安营扎寨,自己和部下众将,摊开地图研究战略。再说蛮兵将领柴兖,见到官兵一到,吓得心惊肉跳,随时吩咐喽兵,用小船分八路,埋伏在芦荡之中,自己身骑一匹红鬃烈马,手执双锤,来到敖闰营盘,喝一声,“来将何人?”敖闰身骑宝马,手拿双锏,威风凛凛走出营门。

头上金盔亮锃锃,雉旗毛插得两边分。

金盔亮甲多威武,足下战靴簇簇新。

前后总是护心镜,弩弓搭箭紧随身。

手执双锏来上阵,要捉柴兖一个人。

柴兖说:“敖将军,今朝我们交锋,不带三军护阵,个顶个,不犯过!”敖闰说:“好。”二人拍马上前,一阵厮杀!

有敖闰,对上杀,雪花盖顶,

柴兖将,对下杀,枯树盘根。

敖将军,对前杀,怀中抱子,

那柴兖,对后杀,雪里拖枪。

杀得天昏地又暗,杀得日月不分明。

杀得飞砂并走石,杀得鸟雀不开声。

一回两合无胜败,三回四合没输赢。

一连战了五十合,柴兖无力再支撑。

柴兖双锤一摆,两手发歹,拍马回头,对后就溜。敖闰哪里肯放,拍马上前,追到江边,只见芦滩上一面红旗,红旗一摇,八路战船对外直跑!杀声如雷,乱箭如雨,敖闰一时避让不及,左臂被中了一箭。敖闰晓得不好,中了敌军之计。随时拿箭头一拔,止血丹一按,拍马打转,部将一见,连忙把敖闰扶到营中。

敖闰回到军营内,召集众将定计谋。

明朝上阵来交战,怎样才能得胜回。

手下一位谋士说:“敖将军,你有神法,为何不用?现在不用等待何时?”敖闰一听,一点不错,随即烧香点烛,对天祷告:“苍天菩萨啊!

弟子奉命来南征,遇到强硬对头星。

有请天神来助阵,得胜回朝谢神明。”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天一亮,敖闰起身,用过早膳点心,点起三军人马,身骑宝马,走到营门。哪晓柴兖,昨日一胜,一夜未曾困,今朝一大早就在营盘外头等。两下一见面,心里像射箭,柴兖说:“敖将军,昨日中箭,不曾伤到要害之处,今朝前来,定然送死不成?”敖闰说:“呸!明人不做暗事,暗箭伤人,算底高本事?今朝来比个高低!”

说叫一声忙动手,锤打锏挡不留停。

锤打如同暴头雨,锏打好像舞流星。

二人交战三十合,输赢没得半毫分。

敖闰用手一指,口中念动真言,拜请天神天将、火德星君前来助阵。

拜请东方甲乙木,火德星君下凡尘。

拜请南方丙丁火,火旗火印紧随身。

拜请西方庚辛金,火球火把下凡尘。

拜请北方壬癸水,火枪火炮也动身。

拜请中央戊己土,火龙火鸟也来临。

敖闰当时吹口气,一片火海了不成。

吹口气,就是火,火对蛮兵身上裹,烧了躲总没处躲。众位,这已是隆冬季节,芦苇已经干枯,见火就烧,火苗透到树顶能高,埋伏在芦荡里的船,一只只总着火。

一片火海了不得,顿时烧得满天红。

敌军喽兵都烧死,柴兖一命送了终。

敖闰当时显威风,神术一用就成功。

带领三军回朝转,万岁天子重封赠。

下文再表敖顺,受封之后,带了三千人马,昼夜兼程来到西域狄国。这狄国格头目叫狄煞拉,一直盘踞在华山一带,白天下山抢劫,夜回山寨,把掳掠来个妇女进行奸淫,百姓恨之入骨。狄煞拉听到王兵一到,吩咐喽兵,一齐下山,倒成一座空营。敖顺一到,前面开炮,官兵对山上直跳,哪晓到山上一看,一座空营。狄煞拉说:“鬼道人,根本不会用兵,他们住在山上,我们一包围,只好困死在山上。”哪晓一连三天,不见山上动静,狄兵说:“王兵大概饿了半死,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攻山了!”

吩咐喽兵快上山,一步挨步对上。

人人总想立功绩,如同蝼蚁上高山。

自古华山一条路,人像蚂蚁造潮,敖顺随时念动真言。

真言咒语称一称,风伯雨师下凡尘。

暴雨如同瓢来泼,笃得狄兵湿淋淋。

接着一阵西北风,鹅毛大雪下天空。

气温零下四十度,个个冻得似冰峰。

浑身结成冻,手脚不好动,山坡上滑格,霍落霍落对下滚,像乡下人抛豆种,上头滚到底,有剩也无几。

王兵得胜在华山,整整军队对下。

西狄国内打胜仗,敖顺带兵转回还。

万岁一见笑盈盈,官兵一到定太平。

也是寡人洪福大,出到忠臣去领兵。

下文再提敖钦,领了三千人马,朝行夜宿,一路来到北番。北番将领名叫金廖,听到王兵一到,吓得心惊肉跳,吩咐喽兵布下九宫八卦阵,刀枪剑戟,密密层层。

敖钦领兵到北番,番兵营中不一般。

布下九宫八卦阵,只等王兵进陷关。

敖钦一看,晓得一半,连忙扎下营盘,埋锅造饭,兵马吃饱了,准备打仗。敖钦身骑银鬃白马,手执钢叉,腰挂弩弓搭箭,来到番兵阵前,番将金廖按兵不动,只等你进了他个圈套,就性命难保。敖钦一想,他不出来,我也不进去,不如使个神法,借刀杀人,有何不好,随时念动真言:

一口法水喷一喷,大雾迷天看不清。

眼睛看不到三尺远,番兵营中乱纷纷。

敖钦吩咐营中拼命擂鼓,杀声震天,画了一道符,念起真言咒语,当时番兵格衣裳就变颜色。

真言咒语称一称,番兵个个总发昏。

只见身上衣色变,红黄蓝白不分清。

敖钦对东用红旗一越,东半边番兵总是红衣裳;白旗对西一越,西半边番兵总是白衣裳;黄旗向南一越,南面番兵,总是黄衣裳;蓝旗向北一越,北面番兵身上总是蓝衣裳。众位:番兵总是穿黑衣裳,见到衣裳颜色不同,只当王兵进营,举刀就杀。

可笑番兵认不清,自家人杀自家人。

一连混战三天整,番兵杀得剩一人。

剩到哪个?就是番将金廖,走到营中一看,吓得浑身放汗,只见尸首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只得对天而哭。

自从建寨到如今,未曾见过这光景。

大小喽兵都杀尽,活在世上枉为人。

金廖拔出青锋宝剑,准备自刎,继而一想,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来可以招兵买马,卷土重来。这遭就对山洞里一躲,敖钦拿雾一收,晴天白日,打扫战场,就是不曾杀到番将。

敖钦得胜喜开心,未捉到番将心不宁。

虽然剿匪功劳大,怎好回朝见当今?

敖钦吩咐三军,搜山寻查,哪晓山前搜到山后,山左寻到山右,也寻不到,这遭吩咐手下兵将,将山上个枯草斫起来做烟,北番地方人欢喜吃辣,胡椒种了多,弄来做烟熏!胡椒做烟,熏了人要打呛。

只见满山烟火起,烟雾弥漫了不成。

胡椒做烟味难闻,熏得金廖咳嗽声。

金廖一咳,官兵晓得,随时将他拖出山洞,五花大绑,手铐脚镣,押入囚车,带了入朝。

金廖押在囚车内,手铐脚镣不容情。

整顿三军忙上路,威风凛凛转朝门。

黎民百姓总念阿弥陀佛,这些强盗也该到了末日,这遭天下太平,我们可以安居乐业了。

黎民百姓多欢喜,阿弥陀佛念千声。

敖钦剿匪功劳大,带领兵将转朝门。

一路之中不必表,来到皇皇紫禁城。

敖钦来到金殿,二十四拜,“我主万岁在上,微臣有礼。”“爱卿你去北番征剿,战果如何?”“托万岁格洪福,己获全胜,番将金廖被我捉住,关在囚笼之内,现在午朝门外,番兵全被剿灭,微臣特来复旨。”

万岁听见这一声,心总落到脚后跟。

也是寡人洪福大,出到扶皇保驾臣。

万岁天子吩咐左右公卿、值殿将军拿番将金廖——

推出午朝一刀分两断,皇法条条不容情。

满朝文武多欢喜,,从此天下总太平。

万岁一道圣旨,把敖家四位兄弟召到金殿,说:“爱卿,你们剿匪有功,我来重封。”

万岁天子重封赠,镇国元帅职不轻。

敖家兄弟四人,被万岁封为镇国元帅,理宜要替他们造元帅府,可是兄弟四人一齐奏本,说:“万岁,不必费心,我们下山时师父就说过,得胜回朝,仍归仙山修道。因为我们个功课尚未圆满,伏望万岁准本。”

万岁听见这一声,御手相搀叫爱卿。

你们回山修办道,代我谢谢师父恩。

倘若外国再作吵,还请你们下山林。

万岁说:“爱卿,寡人摆起满副銮驾,送你们回山。”“万岁,不必!”

兵马在此保皇城,我们只要走空身。

万岁说:“敖爱卿,寡人赐你们金银财宝,回家可以安家。”“万岁,我们不要。”

出家人不要金和宝,只要修行诵经文。

万岁说:“敖爱卿,寡人赐你们御宴,尝尝山珍海味。”“万岁!我们也不要。”

不吃你酒来不吃你茶,饥来吃饭有乌麻。

闷来自有长生酒,渴饮清泉赵州茶。

这遭,万岁吩咐满朝文武,个个手点御香,送别敖家兄弟四人。

敖家兄弟四个人,拜拜万岁立起身。

辞别满朝文共武,腾云驾雾就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顷刻之时到昆仑。

弟兄四人来到山顶,拜见师父。师父说:“你们遵命下山为国立下汗马功劳,胜读十载真经,功德不小,还到后院修炼去吧!”

敖家兄弟四个人,还到昆仑去修行。

丢下此处不必表,再表皇宫一段情。

下文单表姜丞相上朝奏本说:“万岁,如今天下太平,又逢国母八十大寿,理该庆贺一番。”一,张挂皇榜,各州各府,庆贺天子万年,大兴花灯;二,设御宴,犒赏满朝文武。

皇榜挂出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监牢罪人减三等,钱粮国课减三分。

诸州各府总兴灯,庆贺天子万年春。

万岁天子摆御宴,犒赏文武众朝臣。

皇榜一挂,各州各府总忙了兴灯,官府里用珍珠玛瑙,大户人家用绫缎疋,普通百姓家用纸扎。

大家小户总兴灯,忙坏民间巧艺人。

一个雷阵天下响,十三省里总兴灯。

皇宫办御宴,满朝文武庆贺三天。这遭备了丰盛酒菜,大小朝臣,一起畅饮。

王宫里面设御宴,有名厨师总来忙。

猪子要杀三千只,羊子要买二百双。

各种菜蔬说不尽,皇封御酒用船装。

王宫要用这么多猪羊鸡鸭,哪里去买?京城里有个屠宰大户,名叫蔡京,他承接了这笔生意,大发其财。众位:将本求利,本是天经地义,可是蔡屠户却掐斤扣两,取了不义之财。

东天日出宝莲开,为人哪个不爱财。

爱财总要公平取,自有苍天送福来。

不义之财不可取,掐斤扣两更不该。

蔡京做了亏心事,天宫神明要付灾。

四值功曹奏表,奏与玉主得知。玉皇龙心大怒,吩咐左右星君,通知阎罗天子,捉拿蔡京。阎君拿生死簿子一查,蔡京阳寿未满。这遭派无常小鬼将他格一魂勾到阴曹,交与八殿阎君,对秤称亭上一挂。

阴司有座秤称亭,罪轻罪重看得清。

行善之人没四两,作恶之人重千斤。

阴司地府称一称,阳间蜈蜂搭背到如今。

蔡京忽然得一病,流脓淌血痛煞人。

下文再表蔡京有个儿子,叫蔡襄,他本是天宫东斗文曲星临凡,读得文才高广,皇开南选,得中了头名状元。观音老母来普陀山掐指一算,晓得一半,不如将蔡状元引到灯会上,再游地府,救父还愿,将来一门修道,还其根本。

观音老母下凡尘,变作凡间一书生。

头带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腰里束根丝罗带,粉底乌靴足下蹬。

手里拿把白纸扇,文质彬彬有才人。

再说蔡状元在皇宫用过三天御宴,心情十分高兴,听到举国上下,总忙了兴灯,心里想,我虽然长了十九岁,还不曾看见过兴灯,这次倒要去看看究竟有多闹热?他站在逍遥亭上,看见有诗一首: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即在汝心头。

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去灵山塔下修。

状元一想,啊,不错,为人敬神并不宰据要到灵山胜地,只要自己心正佛灵。正在此时,一阵仙风,把他吹了腾空;仙风一息,对下一跌,爬起来对扛一立。

一阵仙风不非轻,吹得状元看不清。

虚无飘渺来跌下,外罗城到面前呈。

状元到了外罗城,耳听一片嘈杂声。

城里城外总兴灯,一片灯火亮锃锃。

举目抬头看一看,前面来了一书生。

“啊,请问你这位年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观音又乃将言说,兄长今且听原因。

我名叫做蔡有金,还在书房读书文。

家居城西河间府,父亲在朝伴当今。

听到街坊兴花灯,特地前来看灯名。

请问大哥何处去,不如作伴一同行。

“请问尊兄,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蔡襄当时回言答,年弟今且听分明。

我家就在皇城内,兴隆肉铺有名声。

父亲名字叫蔡京,蔡襄就是我的名。

今年南选来考中,头名状元我当身。

“哎呀!原来是状元大人,失敬失敬。啊呀,大人,你怎不带随身护卫,为何一人出门?”“啊,不要提,我本在状元府逍遥亭内,不晓哪来一阵怪风,将我吹到此处。”“啊,原来如此,莫非我你二人有缘,碰到一起,回头看完灯,我送你回府,以后小弟还靠状元大人栽培!”“哪里哪里?”

状元又乃将言说,年弟你且听原因。

我你二人总姓蔡,五百年前一家人。

我也想来看花灯,刚才未带作伴人。

今朝在此遇到你,有缘人遇有缘人。

二人携手朝前走,大街小巷看花灯。

状元抬头一看,啊,这里还有兴灯告示哩,百姓看灯须要遵守秩序,街上不可碰坏人家店铺,乡下人不可踩坏人家庄稼,灯从北草场门聚集,经过东南西北门,最后到孔庙参圣。

讲讲说说天色晚,日落西山暗昏昏。

太阳一落,灯火发白;锣鼓一响,脚底发痒;像赛发呆,男男女女上街。

来了多少买卖客,来了多少异乡人。

来了多少书公子,也有一些小光棍。

只听一阵鞭炮响,城里城外总是灯。

状元说:“年弟呀,这乡下人发呆,拿猪子背了上街!”“不!这叫八戒灯,八戒不提,闹起灯来不齐;八戒不拱,兴灯不涌!”

猪八戒,拱嘴灯,拱来拱去,

十三节,老龙灯,云里翻身。

“啊!前面一只绕狮狗,跳来跳去,要吃毛芋头。”“不!这是狮子滚绣球!”

绣球灯,在前面,滚来滚去,

狮子灯,后头跟,眨眼铜铃。

平安吉庆金狮子,万福来朝太平灯。

五色绸缎高搭彩,笙箫细乐闹盈盈。

工匠扎出巧花灯,庆贺天子万年春。

舞彩球,搭彩台,红光灿烂,

彩牌上,写大字,大放光明。

上写着,各州府,花灯齐出,

庆天子,贺万岁,国泰民安。

二人一路朝前走,草场上面看花灯。

看一盏,猴孙灯,毛头毛脸,

挑担水,过仙桥,格外小心。

看一盏,走马灯,转来转去,

牡丹灯,芍药灯,君臣相称。

牛车灯,转起来,木龙戏水,

磨子灯,轰隆隆,不得绝声。

春季里,山楂灯,红光灼灼,

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金。

夏季里,开荷花,红花绿叶,

月季花,凤仙花,五色纷纭。

秋季里,开菊花,东篱佳色,

有桂花,香十里,特别喜人。

冬季里,开腊梅,雪景好看,

芙蓉花,水仙花,总扎成灯。

正月元宵节,城中闹花灯。

人人都喝彩,个个逛新春。

状元说:“这草场上是杂灯,我们到四门去看。”

二人一路朝前走,来到东门看花灯。

东门是底高灯?胎生灯,就是獐猫鹿兔、驴骡牛马扎成格灯。

獐儿灯,豹子灯,溜了最哨,

狮子灯,老虎灯,洞里安身。

黄牛灯,在田里,耕田耙地,

水牛灯,上榨磨,日夜辛勤。

狗子灯,看门口,摇头摆尾,

猪子灯,羊子灯,活上刀砧。

老鼠灯,前头溜,梭来梭去,

猫儿灯,在后面,接耳听声。

兔子灯,在田边,心惊胆怕,

獾子灯,坐深夜,喜坌花生。

狐狸灯,偷鸡吃,它最狡猾,

刺猬灯,团起来,浑身是钉。

白马去出征,狗子会看更。

骆驼会相面,笑坏许多人。

嘴里说话脚下走,再到南门看花灯。

南门底高灯?卵生灯,就是飞禽鸟类。

仙鹤灯,脚最长,伸头颚颈,

凤凰灯,真好看,五彩缤纷。

黄莺灯,穿绿柳,三春美景,

翠将灯,河边歇,羽毛喜人。

八哥灯,画眉灯,笼中叫喊,

老鸦灯,咖子郎,娘舅外甥。

鸽子灯,在空中,驮铃起翅,

布谷鸟,连夜喊,三麦起身。

白鹤灯,鹭鸶灯,沙滩觅食,

白头翁,麻雀子,粟子田藏身。

喜鹊做窝忙,画眉叫汪汪。

仙鹤当头站,百鸟朝凤凰。

二人一路朝前走,西门城里看花灯。

西门是底高?湿生灯,就是鱼鳖虾蟹。

金鱼灯,在缸中,游来游去,

银鱼灯,白雪雪,好把蛋蒸。

鲤鱼灯,跳得高,龙门万丈,

鳌鱼灯,脚下踩,不得翻身。

河鱼灯,撞芦桩,气相又大,

鲥鱼灯,网上挂,不肯伤鳞。

刀鱼灯,窄刷刷,尖头把戏,

吭公灯,嗦鬼,骂不绝声。

鱼灯,水面上,游来游去,

黑鱼灯,在水下,葳草藏身。

鳊鱼灯,白丝灯,味道最好,

火眼鱼,死,哭红眼睛。

鲢鱼灯,鳙鱼灯,长得最快,

青鱼灯,混子鱼,喜吃芦根。

蚬子灯,跑不哨,慢慢行走,

蚌子灯,小气鬼,自己关门。

虾子灯,舞马叉,前头开路,

乌龟灯,甲鱼灯,后头同行。

螃蟹灯,走起来,横行霸道,

鳜鱼灯,会撑鳍,当心伤人。

鱼水上走,鲫鱼水下沉。

鱼海里长,蚌子同鹬争。

二人携手往前行,北门城里看花灯。

北门是些底高?化生灯,就是各种昆虫、苍蝇蚊蠓。

蜻蜓灯,蝴蝶灯,飞来飞去,

蚊子灯,飞过来,要丢冷针。

蜢子灯,细个子,轻烟缭绕,

牛虻灯,一出门,钢钻随身。

纺织娘,十八岁,雪白粉嫩,

壁虎子,做媒人,螳螂招亲。

算命虫,排八字,七子坐命,

算过命,合过婚,好去成亲。

蟑螂虫,灶蜥子,忙把酒办,

蜒蚰虫,来上灶,慢斯囵吞。

蓑衣虫,爬得快,帮搬台凳,

蟋蟀虫,跳出来,接待新人。

刺毛虫,好打扮,穿红着绿,

螺丝江,在树上,鼓乐吹笙。

知了灯,喊起来,喇叭涨号,

蜜蜂灯,搓团圆,蜜甘鲜甜。

蜘蛛灯,扛漏筛,真正好看,

豆独灯,拿缆把,僵气腾腾。

蚯蚓灯,做轿杠,棉软贴笃,

火萤虫,打灯笼,雪亮锃锃。

纺织娘,在房中,咽咽啼哭,

放屁虫,放三炮,轿子动身。

蜢子喊苍蝇,我们是连襟。

他们也难得,我们去送亲。

知了虫来知了虫,天天坐在树当中。

你又不是吹鼓手,为何天天涨号筒。

刺毛虫来刺毛虫,天天坐在槿当中。

你又不开绸线店,为何身穿红绿绒。

火萤虫来火萤虫,天天住在水草中。

你又不是抬轿汉,为何天天打灯笼。

二人一转,来到城中广场。啊,前面一片灯火,原来是庄子埭送来格灯,乡下农村,以种田为本,所以扎格总是农业上格灯。

丫里丫叉木叉灯,劈劈啪啪连枷灯。

一摇一压棉车灯,手摇脚踏绞车灯。

棉花长了三尺高,开起花来白夭夭。

弯下腰来篮篮满,拾得一交又一交。

稻子生来黄爽爽,珍珠白米里面藏。

粮食之中它为首,五谷之中它为王。

粟子生来叶儿尖,长在田里八十天。

平时烧粥煮饭吃,烧起糖来蜜能甜。

荞麦结子三角仓,长了田里过霜降。

寒冬腊月没事做,咸菜熬油疙丁汤。

小豆生来红堂堂,棉花田里补失塘。

人人说它无用处,廿四夜烧饭供灶王。

芦生得紫悠悠,长在田里乱点头。

米子磨屑做团吃,苗子还好扎笤帚。

豇豆灯儿黑沉沉,沟头岸坎到处塍。

烧粥煮饭多好吃,七月半洗沙裹馄饨。

浑身长丁黄瓜灯,经经络络丝瓜灯。

吊着颈儿茄子灯,棚里挂个瓢子灯。

瓜茄蔬菜扎成灯,里面点火亮锃锃。

看灯之人实在多,挤挤呛呛没奈何。

高子看灯长拖拖,矮子看灯矮矬矬。

瞎子看灯摸呀摸,哑子看灯笑呵呵。

聋子只喊听不见,背背耳朵问别个。

瘌子旁边说大话,我花头总比别人多。

四门看过了,最后灯总到孔庙参圣,这个辰光,人最轧,也最热闹。

东门来了胎生灯,西门来了湿生灯。

南门来了卵生灯,北门来了化生灯。

十脚锣鼓闯进城,狮子队里夹马灯。

马灯里头夹龙灯,孔庙面前参过圣。

狮子灯儿打个滚,观音老母下凡尘。

遮眼法一道不非轻,蔡状元当时头发昏。

伸手不见五个指,向东不见面西人。

黑暗沉沉朝前走,森罗宝殿面前呈。

蔡状元抬头一看,哎呀,森罗宝殿四个大字,我怎腾腾空空到了阴曹地府?不好了!

为何到了阴司地,莫非前世作孽深。

阎君说:“蔡状元他本是东斗文曲星临凡,他有善意,青衣童子,带他游看地狱。”

青衣童子前领路,状元游看地狱门。

状元游看一殿君,秦广王他掌管刀山剑树地狱门。

脚在刀上走,破肚又穿心。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间杀牛宰马汉,刀山地狱不容情。

状元游看二殿君,初江王,他掌管,镬汤地狱门。

小鬼忙烧火,汤锅里煮罪人。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间煎煮鱼虾蟹,阴司镬汤不容情。

状元游看三殿君,宋帝王,他掌管,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间为匪作歹人,阴司地府下寒冰。

状元游看四殿君,伍官王,他掌管,拔舌地狱门。

罪鬼绑在将军柱,小鬼将刀拔舌根。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间说谎搬是非,阴司地府拔舌根。

状元游看五殿君,阎罗王他掌管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里女妇人。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污染水源作下孽,血湖池中受苦辛。

状元游看六殿君,变成王,他掌管,变成地狱门。

变牛变马变牲畜,披毛戴角去还人。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日三间赖人债,变牛变马去还人。

状元游看七殿君,泰山王,他掌管,碓磨地狱门。

头朝下来脚朝上,磨子眼里竖直心。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日三间寻野钱,阴司地府不容情。

状元游看八殿君,平等王他掌管锯解秤称地狱门。

秤称亭上勾住背,锯子一解两分身。

状元问阎君,此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状元听:阳间买卖不公平,阴司地府不容情。

状元来到秤称亭,看见自己老父亲。

状元抬头一看,哎呀,格不是我父亲?手脚一扎,对秤钩上一搭,浑身疼痛,眼泪巴嗒!“哎呀,罢了。

有人救我转还魂,情愿吃素办修行。”

状元连忙走向前来,“请问狱官,此人犯了什么罪?受此刑罚?”狱官说:“啊!此人叫蔡京,他是杀猪格精,做事不平心,八两算一斤。

掐斤扣两作下孽,到我部下用秤称。

扣人半斤还八两,要赔十万雪花银。”

“狱官,此人果可赎罪?”“可以。”“怎么赎法?”“要还十万两银子。”状元说:“罢了!

我家中到有金和宝,在此哪有雪花银?”

“那不要紧,可以到曹官那里借的!”“哎呀!我与曹官素不相识,怎可借得?”“不要紧,你有心帮他还,我可以帮你担保!”这遭,二人来到曹银宝库。蔡京属龙,是壬辰年生,在赵曹官名下,借了十万两纹银,当堂交纳。这叫杀人尝命,欠债还钱,银子一缴,一概拉倒。

蔡京放下秤称亭,真魂渺渺转回程。

观音老母把法术一收,蔡状元仍在状元府逍遥亭上,随时回府。

一夜话文休提讲,金鸡三唱又天明。

第二天,早朝面圣,蔡状元奏上一本,说:“万岁,我父身患重病危在旦夕,为臣要想回家侍亲,伏望万岁准本。”武王说:“爱卿,你一能尽忠,二能尽孝,寡人用满副銮驾送你回去。”“万岁,不必费心。”

御林兵留在守王城,保护万岁锦乾坤。

小小舟船雇一只,随身卫士四个人。

逢州不要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水路登舟几天整,自己门到面前呈。

安童使女忙通报,迎接状元到高厅。

状元到家,高堂见过老母亲,说:“母亲大人,父亲呢?”“哎呀,不要提,你父亲一场大病,几乎送了条命。”

腾腾空空生毒疮,背上害个疔走癀。

延医服药总无用,几乎一命见阎王。

“人在哪里?”“还在卧床休息,这两天,才算好点,过两天不得了,大家陪他挨大搅;痛了来床上哼,日夜不得困;脓血对外流,淌了没清头;臭气满间三屋,闻到就要吊恶,现在已经开始结疤了。孩儿呀:我为他,

东村庙里许了愿,西村庙里去烧香。

头也磕了千千万,香也烧了万万千。

只求你父身体好,不论再花多少钱。”

蔡状元同母亲一齐来到上房,说:“父亲,孩儿有礼。”“孩儿呀,我这场病,害得突然,你家母亲,为我求神拜佛,总算落到条命,等我好了,要好好谢谢菩萨。”状元说:“父亲,你晓得你为底高害病格?又为底高好格?”“孩儿,我哪晓得?”“父亲哦!

你做屠户这多年,一心只想赚铜钱。

掐斤扣两作下孽,阎罗捉你赴黄泉。

八殿阎君来审判,秤称亭上受熬煎。

孩儿为你赎了罪,阴司借下许多钱。”

蔡京一听,老能相信,不错,孩儿不来家,他怎晓得我掐斤扣两格;二则来,我害病痛得昏沉沉,梦见阎罗审问,只听得算盘嘀嘀嗒嗒响,又是一斤,又是八两,加起来共有十万两之多。这遭蔡状元吩咐安童,带了散碎银子,到街坊买点三牲祭礼,纸锭银锞,香烛纸马,回来烧化三代宗亲,祖宗亡人,又敬天敬地,祷告虚空过往神明,“苍天菩萨!

保佑我父身体好,谢天谢地谢神明。”

说有神来却有神,离地三尺有神明。

状元当时来许愿,天宫神明早知闻。

蔡京弄点仙丹一吃,困了一,身上脱了疤总没得。第二天,一家们商议商议,状元说:“父亲哎,我被狂风吹到阴曹,在八殿阎王面前,看见你被则在秤亭上,为了赎你掐斤扣两之罪,向赵曹官借了十万两银子,帮你赎了罪,阴曹放了你,你个病才得好格。”

讲讲说说一条心,真心实意了愿心。

要还十万两银子,虽说蔡京家比较发财,到哪里有这么多银两?这遭,只好卖田地房产。

田地房产总卖尽,凑满十万雪花银。

大大舟船雇一只,满家人等了愿心。

水路登舟朝前走,不论日夜赶路程。

前面是一片汪洋,黑雾弥天,船看不见行走,这如何是好,只得将船靠在水码头上再作道理。

丢下此处暂不表,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说敖家四位兄弟,在昆仑山修了三载,功课圆满,理宜打转。玉主派太白金星下凡,来到昆仑山顶,燃灯佛祖连忙迎接,“老星君到此,有何贵干?”“啊,我奉玉主之命,特来度你四个徒儿,上天受封。”佛祖说:“善哉善哉!”当即设起火坑一座,你们看得破,跳得过。兄弟四人对火中一跳,太白金星念动真言: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来到御宰台前,拜见玉主。玉主说:“你们四位星君临凡修成佛道,帮王平治了天下,有十大功劳,我来封赠与你。

敖广前来听封赠,东海龙王职不轻。

你和风波同作伴,封为风龙治乾坤。

敖闰前来听封赠,南海龙王你为尊。

玉皇大帝加封赠,火龙王菩萨受香烟。

敖顺前来听封赠,西海龙王职不轻。

玉皇大帝加封赠,行雨龙王你为尊。

敖钦前来听封赠,北海龙王职不轻。

封神之后加一级,雾迷龙王受香烟。

天宫之中没得你格份,分到四海去安身。

龙宫富有金和宝,虾兵蟹将紧随身。

巡海夜叉来保驾,龟鳖丞相两边分。

再表观音老母掐指一算,蔡状元一门真心了愿,现在阴阳搭界,有钱还不掉,待我下凡,度他们功程圆满。众位,蔡状元在曹官那里借个钱,其实只要还纸锭银锞,写上牒文和曹官的名字,火中灼化,就可还掉。真的金银,阴曹不用,所以蔡状元不懂,有钱也就还不掉。

观音老母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阴阳搭界面前呈。

观音老母变作一位年老僧人,胡须雪白,拐杖一戳,肩背黄布包袱,口念:龙奔沧海,僧奔善门,久闻贵府,布施斋僧。状元住在官船之上,连忙上前,说:“老僧人,我家一向做好事,现在有十万两纹银,无法还债。”这遭就把父亲的情况,头头脑脑说了一遍。僧人说:“啊!你原是状元大人,阴阳相隔不得相通,你的钱没处还,到不如在这阴阳交界之处,造张大桥,以通阴阳,功德无量,债也就还掉了。”

状元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我有真心来还债,不如造桥了愿心。

“哎呀,僧人,我来这里人地生疏,到哪里请到六匠?”“那不要紧,我帮你请。”

观音老母忙召请,张班鲁班下凡尘。

大斧凿子紧随身,帮助状元造桥亭。

只见舟船几百只,砖瓦石灰总来临。

木头堆得如山样,择日开工造桥亭。

砧砧斫来斫斫砧,哪肯耽搁片时辰。

一日三来三日九,造桥部件总完成。

张班鲁班,天天来造桥,没得菜吃,观音老母抓把木皮对海里一,就变作黄鱼,抓把香灰对木头上一,就长出木耳来,直到如今,老腌头黄鱼,吃得嘴里就像木皮,木耳洗不干净,吃到嘴里像木屑。

两班善人不深信,黄鱼木耳到如今。

要吃素菜有木耳,黄鱼也算是荤腥。

荤素两菜都有吃,日夜加工造桥亭。

准备得差不多,要下桥桩,海里潮涨潮落,没处下,怎生是好?要请龙王停潮,桥桩才好下,状元修书一封,请龙王停潮,哪个能把信送到龙王手里?要下得海的人。状元打发四名安童,到四面八方打听,哪个能下海?那一天,安童在茶店门口,看到两个朋友吃茶,争了把钱,一个说我来,一个说我来。那个人说:“我夏德海一生不吃人家白食,宁可人负我,我决不负人。”安童一听,心里高兴,“先生,你叫下得海?”“是,你有底高事体?”“我家状元大人有请。”

夏德海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状元大人来请我,莫非富贵送上门。

夏德海跟随安童,一直来到官船,见过状元大人。夏德海深深一礼,一躬到底,“状元大人在上,小民有礼拜见。”状元连忙将他扶起来,一旁赐坐。

夏德海一旁来坐下,香茶一盏面前呈。

状元说:“你叫下得海?”“是,大人有何吩咐?”“我有一件事,请你帮个忙。”“哎呀!大人,不要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我也决不推辞,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一定遵命。

状元大人请放心,有事情交与我一人。

就是刀山我也去,那怕火海我也行。”

夏德海以为来状元面前说说夸口大活,博得状元个欢喜,能弄到一官半职。状元说:“夏德海,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我这里有书信一封,请你帮我送把龙王,请他停潮,我好造桥。”夏德海一听,点总不兴,头么一低,眼睛发定。心里想,我叫夏德海,哪会真下海?我水总不会游,下海不挨淹煞得,要说不去,又来状元面前说过大话,吹过牛皮,不去也不得了,倒不如错就错到底吧,这遭就满口答应。

状元一见心欢喜,夏德海本是一忠臣。

一封书信交与你,银皮纸包裹紧腾腾。

这件事情能办好,重重赏你雪花银。

夏德海当时就动身,拜谢状元上路行。

走一里来又一里,过一村来又一村。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取鱼人。

朝行夜宿几天整,东洋大海面前呈。

夏德海朝海边上一坐,只望见汪洋一片,白浪滔天。要说下海,水总不会游,明明是送死;要说不下海,又在状元面前答应了,回去没处交卸。看来性命难保,想想前,想想后,乡下人挑粪,前后是个死。

想想前来想想后,啼啼哭哭泪纷纷。

只怪父母人两个,不该送我读书文。

又恨先生无道理,取个名字害煞人。

哪怕叫猫儿和狗子,夏德海三字惹祸根。

我死一身也罢了,家中还有老母亲。

高堂老母何人养,三岁个儿子哪担承。

上有老来下有小,房中还有妻子身。

恩爱夫妻不到老,半途之中两离分。

一家人家来拆散,越思越想越伤心。

夏德海哭呀哭,心口头像突粥,尽顾哭哭,倒也困着了。再表龙王,坐在宫中,只听得门外有啼哭之声,随时吩咐巡海夜叉,去望望看。巡海夜叉跑去一望,只见一个人,哭困觉得,身背黄布包袱,散开一看,有给龙王书信一封,乃蔡状元所写。连忙把这封信带到龙宫,交与龙王一看。啊!蔡状元在阴阳交界要造一座桥梁,准备就绪,就等停潮才好下桥桩,此事我一定帮忙。吩咐四海,三天之内每天日落酉时停潮。信上写了一个“醋”字打发巡海夜叉,依还又送把夏德海,对他包袱里一塞。

东海龙潭浪滔滔,蔡状元起造洛阳桥。

夏德海来把书信送,四海龙王让三潮。

夏德海一觉困醒,拿起来一望,心吓得一荡,“哎呀!不好,我包袱怎得散的?内有状元书信一封,如果被坏人偷去,我怎好交代。”随时散开来一看,哎!总算不曾少,仔细一望,信上多了一个“醋”字,“哇!这大概是龙王个回信,不要问他,我可以回去了。”

夏德海一见心欢喜,半信半疑转回程。

旧马熟路来得快,状元府到面前呈。

夏德海把书信交与状元一看,“哎呀!还是我格信,你哪不曾去哎?”“去了。龙王还请我吃了御宴,且有回信一个字。”状元一看,“啊!不错,信上多了个‘醋’字,什么意思?”状元一详,这是二十一日酉时。

状元一见喜开心,通知师傅总知闻。

本月之内廿一日,日落酉时潮水停。

张班鲁班忙动手,果然停潮不非轻。

大桥造到将要好,缺少银子造不成。

桥造得要好,银子不够,这叫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观音老母一想,我不下凡,难上加难;我一下凡,一点不难!

观音老母下凡尘,变作凡间一妇人。

浑身上下穿孝服,年少二八正青春。

眉毛弯弯初三月,嘴似樱桃一点红。

不搽杭粉自来白,不戴兰花自然香。

哭声丈夫哭声天,哪个要我女娇娘。

哪个有钱来助我,跟他做个二娘娘。

观音老母变个绝色美女,弄只小船,在海边上,人家一看这女子体面不过,多少发财人总想娶她为妻。那女人说:“你们用银子对我身上撂,撂到我身上,我就跟他。”这遭多少发财人,用银子、元宝对她身上撂,看看离得不远,就是撂不到,银子总忒得船舱里,这时,张班鲁班,抓紧时机,只顾造桥!

多少员外想花心,带来许多雪花银。

随你金银有多少,扔不到南海观世音。

金银忒在船舱里,张班鲁班造桥亭。

且说八仙之中有个促狭鬼吕洞宾,出了个坏主意,他说:“你们随便有多少钱,总撂不到她身上,只有用银子放在碓臼里舂碎,再放磨子上一磨,走上风对下风一,总归有银屑子忒到她身上格。”有个赵员外,就依他,弄银子磨细了,走上风一。

一阵狂风一,银屑吹得飞满天。

远看好像天起暴,近看好似一蓬烟。

真是有银屑子忒到这女子身上,观音老母问:“赵员外,这是何人出的主意?”赵员外说:“是吕洞宾教的!”“如此说来,他是我们的媒人,我们应该谢媒,才是道理,我这里有青锋宝剑一把,送把他作为谢媒之礼。”

员外听见这一声,哪肯耽搁片时辰。

青锋宝剑为礼物,送把仙人吕洞宾。

吕洞宾一看,十分喜欢,这把宝剑不丑,正合我手,随时就对身上一背。哪晓背到身上,就拿不下来,而且以后不可有淫欲之心,只要一有淫心,下身就象刀绞,宝剑来下刺,从此吕洞宾个凡心,就被割断。

八仙之中吕洞宾,身背宝剑到如今。

淫欲之心被割断,劝人行善办修行。

观音老母现出真身说:“赵员外,我非等闲之辈,乃南海观世音菩萨,为了帮助蔡状元造这洛阳桥,特来此举,你有钱,做点好事,也是功德无量,今生后世,定有好处。”

员外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到地埃尘。

谢谢老母来指点,愿做修行办道人。

张班、鲁班造洛阳桥,天天去上班,有个乞丐花子看见了说:“师傅,哪家起房造屋,大兴土木,可好带我去要点饭吃吃?”鲁班说:“哟呀!要饭多不光彩,你不如跟我们去做做手艺,状元把你当成师傅看待,吃湿格,落干格,有何不好?”“哎呀!我从小底高不曾学,只有要饭托托熟!”鲁班说:“那不要紧,你跟我们去,拿造好的桥上,弄砂皮磨得滴光丝滑,再弄五颜六色塌塌这总会格呢。”

花子听见这一声,跟随鲁班就动身。

讨饭簏子拿在手,五颜六色带几瓶。

来到洛阳桥头上,磨磨塌塌像匠人。

蔡状元来望望,桥造到底高功程,可曾要结工?一看见这位乞丐花子模样的人,就问:“他是何人?算何种手艺?”鲁班说:“状元大人,他叫七匠。”众位,当初手艺匠,统称六匠,这叫朝中有六部,县官有六房,人有六根,手艺有六匠,七匠是六匠之外格,所以直到如今,漆匠还保持叫化子腔。一来漆匠穿不到好衣裳,身上弄得五颜六色,不得干净;二来手里背个簏子,肚里放几个装漆的钵头。

两班善人不相信,留下漆匠到如今。

洛阳桥,造好了,为底高取这个名字?因为蔡状元请龙王停潮,是在日落酉时。落太阳个辰光,它本来是叫落阳桥,因在陕西洛河之滨,所以用这个洛阳。河南也有个洛阳,是世界闻名个牡丹之地。这桥造得好哩!

此桥亭,造得好,真人自造,

在阴阳,两搭界,落阳桥亭。

看桥亭,多巧妙,雕梁画栋,

两旁边,小拦杆,玉石砌成。

桥亭上,盖金瓦,八宝结顶,

桥亭中,有多少,百兽禽名。

有凤凰,在亭中,口衔宝贝,

白玉兔,衔仙草, 对月调情。

桥头上,盘金龙,龙头朝上,

头对头,嘴对嘴,二龙戏珠。

桥底下,有圈门,十三个半,

走龙船,并凤船,撑篷而行。

半扇开,半扇关,来来往往,

开纱窗,摇橹走,直过桥亭。

有八十,和二扇,纱窗开启,

纱窗上,有彩画,博古通今。

东桥门,开一扇,望见日出,

西桥门,看得见,月落西沉。

圈门上,管对管,无其大数,

到夜上,开了门,好看船灯。

洛阳桥造好了沟成阴阳相通,蔡状元一门,功德无量。再说桥造好了,还多到银子。状元说:“多亏龙王帮忙,我凑这些师傅来堂,造个龙王庙吧。”

四面围墙紧腾腾,朝南一座正山门。

红漆旗杆当门立,玉石狮子两边分。

东面起座文殊殿,西面普贤佛禅门。

正厅起造三宝殿,两廊又对两侧厢。

大雄宝殿当中坐,后面又起念佛堂。

暗楼造成明楼景,收藏经卷劝善人。

青灰砖墙琉璃瓦,姜黄色刷得簇簇新。

房子起好了,再塑圣相。

山门口,塑起他,哼哈二将,

弥勒佛,护法尊,镇守山门。

左文殊,右普贤,泛海观音,

左招财,右利市,五谷丰登。

正厅上,塑起了,三尊古佛,

弥陀佛,释迦佛,地藏能仁。

左虾兵,右蟹将,夜叉狱卒,

正中间,坐一尊,龙王真神。

庙宇造好了,蔡状元想到夏德海有一份功劳,随手向万岁奏上一本。一是推荐夏德海当了洛阳县官,二是自己辞官纳印,一家门就在龙王庙里修行。

朝也佛,夜也佛,时时念佛,

行也佛,坐也佛,佛不离身。

哪一天,不诵到,黄昏时候,

哪一夜,不诵到,半夜三更。

修行不觉三载整,功课修得海能深。

四值功曹忙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玉主一见笑言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状元一门修办道,功课圆满上天台。

玉主打发太白金星下凡,替他一门脱凡胎,来到御宰台前,玉主重重封赠。

封他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受香烟。

状元前来听封赠,文曲星君职不轻。

再表敖魁夫妻二人见四个儿子总修仙成道,自己年又老了,收入少了,就在家中修行办道吧。

苦苦修行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太白金星来指点,脱过凡胎上天庭。

玉皇大帝重封赠,封他夫妇两个人。

敖魁前来听封赠,天罡星君你当身。

满天星斗归你管,南天门下管天兵。

马氏前来听封赐,妈祖娘娘职不轻。

海边有个妈祖庙,黎民百姓把香焚。

人家说妈祖是龙王的母亲,敬她,一保渔民生财有道,二保渔民富贵荣华,三保渔民多福多寿,所以沿海格人敬她的特别多,福建、澳门总有妈祖庙,台湾每年总有几万人远涉重洋,飘洋过海到福建、澳门妈祖庙来烧香了愿。

也是古迹来留下,万古流传到如今。

妈祖庙里烧炷香,富贵荣华过千年。

两班善人敬龙王,龙王菩萨保一方。

东海龙卷风不起,南海龙王火不生。

西海龙王来行雨,风调雨顺治乾坤。

北海龙王少降雾,旱涝保收好年成。

为人敬敬龙王神,一年四季总太平。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也完来卷也完,佛也欢来圣也欢。

佛欢年年添阳寿,圣欢岁岁保平安。

经到头来卷到头,小道弟子请卷收。

今朝包在包袱内,下次讲到再提头。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

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

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东岳宝卷

东岳天齐王,泰山放毫光。

昨日朝玉帝,今朝进经堂。

东岳大帝天齐王,泰山顶上放毫光。

昨日天宫朝玉帝,今朝请你进经堂。

一座禅门八字开,八方善人进门来。

在堂大众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说者一部《东岳宝卷》,劝人为善。叫是经灭罪,是忏消灾,是宝卷有皇皇登位,有贤人出世。还要讲得有头有尾,有悲欢离合,方可算作一部圣卷!宝卷掀将过来!

昔年商朝纣王登龙位,一统山河治乾坤。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拖刀定太平。

可恨昏皇无道理,搅乱天下不安宁。

不表皇皇登龙位,再讲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贤人,出生在山东省济南府泰安州南门三里黄家庄。此人姓黄名滚,同缘李氏。

黄滚家中多豪富,山东济南有名声。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家中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黄家金银满库,米麦成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真是“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众位:黄滚如此豪富,可有官职在身?

提到官职并不小,界牌关总兵老大人。

李氏夫人福分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黄滚为官清如水,秉公执法不私情。

万岁天子多喜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黄滚为官爱民如子,赤胆忠心。他家可有后代?

忠臣家中不绝后,天赐三子后代根。

长子叫黄飞虎,是上界消灾童子临凡。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三月廿八日,半夜子时降生身。

三月廿八日,圣诞降生辰。

天星归下界,帮皇治乾坤。

他家次子叫黄飞彪,是河魁星转世;三子叫黄飞豹,是安乐星投胎。后又养到一女,名叫黄赛花,是玉女星托生。黄赛花人品出众,才貌双全,被纣王选进宫中封为西宫贵妃。黄滚加封为国丈,飞虎、飞彪、飞豹均封为国舅。

一家在朝为官职,满家人等受皇恩。

下文单表黄飞虎自幼在仙山跟随师父学法,学得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师父叫他下山,扶持纣王的江山,赐他一条五色神牛,作为坐骑,此牛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比马还要快。他在朝中,南征北战,立下战功三十余次。他收伏王明、周纪、吴谦、龙环等英雄健将,并拜为结义兄弟。纣王封黄飞虎为镇国武成王,天下招讨都督元帅,掌管禁军,随朝保驾。娶妻贾氏,封为诰命夫人。

他赤胆忠心保皇驾,指望江山万年春。

黄飞虎为人刚直。他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八大朝臣都尊敬,九卿四相总欢迎。

再表贾氏夫人,有孕在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生下一子,乃上界炳灵公投生。

拣到良时并吉日,香房产下玉麒麟。

香汤沐浴洗过澡,红绫子包裹紧腾腾。

三朝烧过解污纸,满月堂前取乳名。

取名叫做黄天化,到老终身不改名。

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七坐八爬,九月报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个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亲笑得肚里疼。

那一天,天气晴朗,日丽风和。贾氏同丫环带了公子到花园里游赏百花,刚走到九曲桥上,贾夫人手搀天化看桥下个金鱼嬉水,腾腾空空,只见东北上一块乌云,西南上一块紫云,两块云头一裹,就看不见你我!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一阵狂风了不得,天化刮得上天门。

这阵狂风,原是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打发黄巾力士将天化掠上高山学法。要等到黄飞虎落难,再打发他下山救父。

前头不说后段话,事到临头再谈论。

不表公子落在高山学法,再表贾氏失落婴儿,到处寻找,狂风一过,天色依然晴朗,贾氏同丫环到处寻找。

高喊天化无人应,低喊孩儿没回音。

满园之内都寻到,踪影不见半毫分。

贾氏找不到亲生子,几乎躁死又还魂。

一头哭来一头滚,平阳之地滚成坑。

心肝!早知游园没好处,再也不来进园门。

我莫非前生作下孽,亲生骨肉两离分。

飞虎听到妻子说,陪了夫人泪纷纷。

黄飞虎说:“夫人,不必过分难过!这孩子既不曾寻到尸首,又不曾看见被虎狼衔去!也作兴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以后慢慢再打听。何况,我你年纪还轻,还可生养。”

贾氏心中气闷闷,丈夫倒做解劝人。

光阴似箭两载整,贾氏有孕在其身。

十月满足,又生下一子,原是水德星临凡,烧过三朝,贺过闹热满月。

取名叫做黄天禄,当作无价宝和珍。

隔了二年,贾氏又生一子,取名叫黄天爵,乃是北斗星下界。又过了二年,贾氏又生一子,取名叫黄天祥,是天宫木德星临凡。

黄府六载生三子,总是天星下凡尘。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能言能语甚聪明。

贾氏说:“相公,我你共生四子,一个失踪,还有三个随身,人家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不读书,不知礼义,走到人前,一股蠢气!”黄飞虎忙叫安童打听,请了一位道学先生,到黄府教三位公子读书。商朝时候读格书,不是五经四书,是竹简上刻个甲骨文。

公子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读书不到三年整,天文地理总知闻。

黄飞虎见三位公子读书聪明,说:“孩儿,不要怕吃苦,教你们学武。”三位公子力气不小,学武正好。一舞一阵风,两脚就腾空,钉一拳头,一个潭头。一个铁扫帚,呼条大园沟。

一个旋风三丈六,双飞纵到九霄云。

日里书房将书读,夜到教场练功名。

不表公子将书读,再表皇宫一段情。

且说纣王到女娲宫进香,见到塑格女娲娘娘十分美貌,就在墙面上题诗一首戏弄神明:

凤鸾宝帐艳色新,可惜泥塑巧装金。

若是娇娆能举动,娶到宫中乐我君。

女娲娘娘一见,大发雷霆,此还了得!就叫轩辕坟里个千年狐狸精、玉石琵琶精、九头野鸡精变成绝色美女,进宫惑乱君心。等到武王伐纣,商朝一灭就成周朝。再说纣王本是酒色之徒,昏庸暴虐。自从见了女娲娘娘之后,朝思暮想,神志恍惚。一日上朝,奸臣费仲、尤浑看透了纣王格心事,就上殿奏本。

万岁若要选美人,皇榜挂出午朝门。

天下美女随你拣,纳到宫中受皇恩。

纣王一听,十分高兴。哪晓左丞相商容,连忙奏本,说:“万岁,此事不可!”

万岁若要选美人,良民百姓不赞成。

纳到妖魔并鬼怪,搅乱江山不太平。

纣王一听,倒也相信,此事只好作罢。再说当时朝中有个忠臣闻太师,因出征东夷,朝内就是费仲、尤浑两个奸臣当道,天下诸侯总要送礼。惟有忠臣苏护不肯送礼,恼怒了两个奸臣。一天早朝,费仲、尤浑奏本,说:“万岁,冀州侯苏护家有一个女儿,名叫妲己,生得十分美貌,盖世无双,可选为妃子。”哪晓苏护不肯,弃官不做,反出午门,回家而转。纣王差北伯侯带兵征伐,被苏护打得大败而回。这遭西伯侯姬昌,写封书信说得苏护心悦诚服,答应送女儿进宫。父女二人,路到恩州驿,狐狸精大显神通,半夜三更,一阵妖风,将妲己个真魂吃掉,将自己个精灵附在妲己身上。

苏护不知其中意,女儿变成狐狸精。

纣王是昏君,写诗戏神明。

妖怪进宫殿,江山不太平。

苏护来到帝皇城,献上女儿妲己身。

纣王一见心欢喜,世上无双美佳人。

苏妲己来听封赠,贵妃娘娘受皇恩。

苏护过来加封赠,皇亲国丈老大人。

苏妲己由宫娥彩女搀入寿仙宫,苏护每月增加俸禄二十石,文武百官都来庆贺。当天晚上纣王回到宫中见妲己生得实在美貌。

发似乌云来叠髻,面如桃花白里红。

腰如垂柳娇柔软,嘴似樱桃一点红。

好像嫦娥离月殿,犹如仙女下天宫。

一夜夫妻如山重,纣王高兴满心胸。

费仲、尤浑又奏上一本,说:“万岁,苏贵妃天资国色,当为他造起一座鹿台。”万岁传旨,六匠兴工,不曾到个月,鹿台就造好了。

此鹿台,造得好,雕梁画栋,

两旁边,小栏杆,玉石砌成。

亭子上,盖金瓦,八宝结顶,

四周围,雕刻了,百兽禽名。

有凤凰,在中间,口衔宝贝,

白玉兔,衔仙草,对月调情。

柱棵上,蟠金龙,龙头朝上,

头对头,尾对尾,二龙戏珠。

有八十,和二扇,纱窗开启,

纱窗上,有彩画,博古通今。

朝东面,开一扇,望见日出,

朝西面,开一扇,月落西沉。

鹿台造好,配五百个歌女,唱歌跳舞,另派三百个琴师为她们伴奏。鹿台造有百丈之高,四面是沟,他人不得入内。歌女每天卸妆格洗脸水,倒在沟里,水总白格,故有白潭之称。纣王和苏妲己,每天由宫娥彩女用轿子抬了上楼,在上面吃酒取乐,从早到晚。

纣王宠爱苏妲己,三月不曾上朝门。

妲己到了皇宫内,迷惑纣王变了心。

也是殷商该要灭,凤鸣岐山周朝兴。

天下诸侯有本章上奏,纣王荒淫酒色,不闻不问。文书房格奏本,堆积如山,无人批复。年岁饥荒,民不聊生,眼看天下大乱。司天台太史杜元铣奏本,说:“万岁,妖气绕于殿内,恐有不祥之兆。”妲己说他谣言惑众,扰乱朝纲,被推出午门斩首,梅伯保本,被纣王用炮烙刑烧死。众位,底高叫炮烙刑?就是用铜浇格筒,人用铁链子绑了上头,底下用钢炭火烧。

浑身衣服总剥尽,铁链锁得紧腾腾。

烧得皮焦肉又烂,慢慢送他见阎君。

苏妲己谎奏,纣王将姜氏正宫挖掉眼睛剁掉手,又把东宫太子杀死。大夫赵启,向纣王谏奏,被推到楼下跌死。朝臣杨任向纣王谏议,被挖掉两只眼睛。老丞相比干上朝奏本,被妲己陷害,挖掉心肝,一命归天。苏妲己见朝中有多少忠臣良将,不顺她个心意,便叫纣王造起个虿盆狱。众位,底高叫虿盆狱?就是造一个圆池,四面围墙,里面放养了无数格毒蛇和蝎子,人被撂到里头,就被这些蛇蝎咬伤、咬死,最后吃啦得。

纣王不听忠臣话,只爱妲己一个人。

多少忠臣被害死,盗贼蜂起不太平。

一天,闻太师征北回朝,得知朝中详情,他奏上一本,提出十条建议:

第一件,拆鹿台,民心归顺,

第二件,废炮烙,朝臣安心。

第三件,填虿盆,消除宫患,

第四件,废酒池,拔掉肉林。

第五件,去妲己,另立皇后,

第六件,斩费仲,尤浑二人。

第七件,开仓库,赈济百姓,

第八件,传圣旨,招安强人。

第九件,走天下,寻访贤将,

第十件,开言路,广纳谏臣。

纣王一概不听。忽听边关报道:东海平灵王兴兵造反,纣王立派闻太师东征。闻太师一走,纣王依然固我。当时三春天气,御花园牡丹盛开,纣王将朝中的大小官员,约到御花园游赏百花。真是:

天上四时春作首,人间富贵帝王家。

照墙上,金砖砌,雕龙画凤,

白玉石,铺阶道,一字平衡。

栏杆上,蟠金龙,龙头朝上,

正中间,画牡丹,丹凤朝阳。

有纣王,同百官,抬头观看,

桃花红,李花白,柳绿松青。

十姊妹,并蒂莲,成双结对,

丁香花,茉莉花,香气芬芳。

门前栽的君子竹,走道两旁大夫松。

百官随驾进园门,万紫千红总是春。

迎春花开似黄金,木香花开满天星。

牵牛花开口朝上,玉兰花开放光明。

君臣一路朝前走,前面到了牡丹亭。

牡丹花,花中王,天香国色,

两旁边,芍药花,秋菊海棠。

东园内,黄牡丹,黄金八宝,

南园中,红牡丹,血点鲜红。

西园中,白牡丹,白如霜雪,

北园中,黑牡丹,黑如乌金。

中心园,绿牡丹,青枝绿叶,

廿四样,牡丹花,喷脑真香。

妲己走过来,扯花头上戴。

纣王多欢喜,美人连声叫起来。

百官来到牡丹亭,纣王吩咐内侍官,摆起九龙筵席。大小官员依次坐下,开怀畅饮,纣王和苏妲己在御书阁对面饮酒。

有文官,来饮酒,议论朝政,

有武官,来饮酒,纸上谈兵。

有琴师,来伴奏,笙箫细乐,

有宫娥,和彩女,五色缤纷。

一直玩到天色已晚,苏妲己吃得醺醺大醉,睡在龙榻之上,哪晓酒一醉,狐狸精却现出原身,那妖精头像笆斗尾子像扫帚,呲牙裂嘴,眨眼铜铃,跳起来要吃人!

怪风一阵了不得,飞沙走石吓煞人。

尘土飞扬遮星月,吹熄灯火不见人。

屋上瓦片抛瓜滚,跌到地下响连声。

文武百官多害怕,纣王吓得也心惊。

文武百官今朝是来陪纣王游园格,不曾有哪个带兵器。黄飞虎拔起一株牡丹花来就打,那妖精一点也不怕,黄飞虎叫手下二将放出金眼神鹰,那神鹰飞到半空,二目如灯,张开利嘴,展开双翅,对下一啄,只见它爪如钢钩,把狐狸精抓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尖叫,化成一道黑烟,径往太湖石下钻了进去!纣王叫朝臣拿铁锹来挖,挖下去三四尺深,只见一堆白骨头。纣王心中害怕,谏议官奏本,“用桃木桩一钉,石灰一围。”百官谢恩回朝。

满朝文武回朝转,纣王妲己转宫门。

纣王回到宫中,见到苏妲己脸上有个伤疤,说:“爱妃,你脸上怎得坏格?”“哎呀,不要提,我走铁根海棠花下经过,被枝杈上个钉子一刮。”纣王说:“爱妃,园内确实有妖精,要不是黄飞虎放出神鹰,那妖精真要伤人,今后还是不去为妙!”

妲己听到这一声,悔恨昨夜欠思忖。

暗叫一声,黄飞虎呀 :

我不寻你你惹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有朝一日落到我格手,灭掉你全家一满门。

妖精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记在心。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不觉一年已过去,次年元旦又来临。

这元旦之日,满朝文武都要来朝拜万岁,各位大臣的夫人,也要来朝拜皇后。黄飞虎家夫人贾氏当然要来,一则要拜贺苏妲己,二来拜会黄赛花,一年一度,姑嫂相会。

贾氏夫人进宫门,拜贺贵妃一个人。

妲己见到贾氏到,正中机谋八九分。

贾氏入宫,深深一礼,“皇后在上,微臣有礼!”妲己说:“贾夫人,不必客气,快快请坐。”忙叫宫娥,赐上香茶。妲己说:“贾夫人,今年青春几何?”“启禀娘娘,小妇人虚度三十九岁!”“哎呀,你比我长八岁,那应叫你姐姐!”贾氏说:“不敢不敢!你乃万乘之尊,我是一家之妇!

娘娘如同灵芝草,我是河边柳树根。

你是天来我是地,乌鸦怎入凤凰群。”

妲己说:“姐姐,何必客气,我你本来就是亲戚!”话说之间,忽听宫娥来报,说圣驾到!贾氏说:“苏娘娘,君不见臣妻礼也!我须回避一下。”妲己说:“不必!”话言未了,纣王已到。“她是何人?”妲己说:“他是武成王之妻贾氏。”纣王见贾氏生得一表人才,真是天姿国色,万分娇娆,当时兽性发作,顿起淫欲之心,走向前来一把抱住贾氏。贾氏说:“万岁,万万不可如此,你乃万乘之上,君戏臣妻,要被百姓耻笑!”纣王不听,只是抱住不放,硬要亲吻!贾氏拼命挣扎,二人扭到摘星楼栏杆边上。贾氏一想:宁可一死,决不受辱。刚从纣王手中挣脱,就纵身对楼下一跳,跌得粉身碎骨!

可怜贞节贾氏女,活跳鲜鱼丧残生。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茫茫见阎君。

贾氏跳楼身丧命,西宫娘娘不知闻。

宫娥彩女急忙来到西宫报!报与娘娘知道,武成王之妻在摘星楼坠死,不知何故?

黄赛花听见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两魂。

妲己与我兄有仇恨,害死嫂嫂可伤心。

带领宫娥朝前走,摘星楼上看分明。

黄妃来到摘星楼,只见贾氏格尸首跌在楼下,血肉模糊,目不忍睹,又见纣王与苏妲己对坐饮酒,有说有笑,若无其事。黄妃说:“万岁,我嫂嫂为何坠楼而死?你要还我?”纣王尚未答话,苏妲己说:“你嫂嫂自己跳楼,与我们何干?”

黄妃听见这一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昏王!我兄是个忠良将,南征北战立功勋。

赤胆忠心保社稷,你欺害我们不该应。

你总听了妲己格话,残害忠臣没良心。

妲己一听,火冒三丈,“你这个泼妇,此还了得,

我是大来你是小,竟敢辱骂我当身。

你今犯了欺君罪,定然斩首不容情。”

黄妃一听,寻死不如闯祸,今日拚得一死,定然与妲己争个高低。黄赛花来家学过武功格,将门之女,力气不小,有得有法。苏妲己哪里是她的对手?一把就将妲己掼倒尘埃,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拳打哪顾桃花脸,脚踢哪问腰和身。

上身打到下身去,耳后排到足后跟。

手里打来嘴里骂,打死你无端下贱人。

今日将你来打死,替我嫂嫂把冤伸。

纣王一看,此还了得,喝令左右,将黄妃对楼下一推!

黄妃推到楼下去,粉身碎骨血淋淋。

再说陪同贾氏前来个丫环,她们不得上摘星楼,只得在外头等候。看看时间不早,见到两个内侍臣,说:“你们在此等哪个?”“哦!我们是黄府丫环,在堂等贾夫人。”“哎呀,贾夫人已经坠楼而死,等不到啦!连黄妃也被纣王摔于楼下,你们快快回去吧!”

丫环听得侍臣说,魂灵冒到九霄云。

丫环急忙回府,报与武成王得知。

黄飞虎听到丫环说,如同天打霹雳惊。

好好进宫去拜贺,怎会惹出祸临身?

可恨昏皇无道理,宠爱妲己惹祸根。

黄飞虎同了天禄、天爵、天祥三个孩儿,一家团聚,正准备吃团圆饭,只等贾夫人回来,谁知听到丫环一说,合家大小悲泪啼哭!

孩儿听到母亲死,放声啼哭泪纷纷。

一头哭来一头滚,平阳之地滚成坑。

亲娘!你被纣王来害死,丢下我们靠何人。

黄飞虎心中如刀绞,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王明、周纪等四人,台子一拍,说:“大哥,昏皇无道,听信奸言,害死了尊嫂与黄妃,实属罪孽!此事不必迟疑,君不正,则臣投外国,我们不如造反,弃暗投明!”黄飞虎说:“不!我黄门七世忠良,享国恩二百余年,难道今日为了一个女人,就要造反,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王明说:“那也好,其实并不关我们的事。懂事者说黄飞虎世代忠良,忠心报国,立下汗马功劳,而官居首领!不知者却说,黄飞虎仗嫂嫂的姿色,和悦君王而得其富贵!”

黄飞虎听见这一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黄飞虎立传家将,打点车辆,装载金银,反出朝歌!飞彪、飞豹点一千名家将,四百部车辆把细软绸缎,金银珠宝装载上车,问兄长往哪里而去?飞虎说:“西岐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投奔西岐,别无他路。”王明说:“大哥,我们去西岐之前,不如到午门会会纣王,定个胜败,让他也晓得我们的厉害。”黄飞虎说:“好!”随即整装上阵,跨上五色神牛,带领众将,一齐来到午门。周纪大叫:“快传讯与纣王,叫他出来说个明白!否则杀进皇宫,悔之已晚!”纣王坐在殿上,对前日之事,心中懊恨,忽听有报,说黄飞虎已反上午门。随即披挂整装,出城迎战!他是何等打扮呢?

冲天冠,头上戴,蟠龙戏凤,

金锁甲,十八扎,扣就连环。

上身穿,九龙袍,光彩夺目,

护心镜,分前后,光照乾坤。

红鸾带,腰间束,威风凛凛,

竹节鞭,腰间挂,杀气腾腾。

坐一匹,逍遥驹,追风赶月,

手中提,斩将刀,定国安邦。

跨上一匹逍遥马,随带护驾御林兵。

纣王出马,黄飞虎见纣王面带愧色。周纪泼口大骂:“你这无道昏王,暴虐失政,君欺臣妻,纲常何在?有何面目立于人世?”纵马摇枪,直取纣王。王明手执开山钺斧,口骂:“昏君,我嫂嫂被你害死,我们前来替她报仇!”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手持钢枪,动手大战。三员大将战纣王一人,龙争虎斗,一场厮杀!

四人当时来动手,不顾君来不管臣。

纣王天子多凶猛,独战他弟兄三个人。

大战三十余合,三员大将,枪斧交加,纣王抵挡不住,虚晃一刀,败入午门,王明要追,黄飞虎说:“不可!”三人随时打转,飞彪等人正在等候,这遭,

一众人等都上路,赶往西岐一座城。

一路行程不耽搁,孟津河到面前呈。

且说纣王败阵回朝,满朝文武大吃一惊。黄飞虎向来忠心报国,腾腾空空怎会造起反来?纣王哪肯认错,只说贾氏侮辱皇后,误伤致死,黄飞虎造反,深属不道。百官听了,默默无言。忽有探事官来报,说闻太师东征得胜而归,万岁吩咐摆驾迎接!

太师接到金銮殿,御手相搀叫爱卿。

满朝文武齐恭贺,恭喜贺喜不绝声。

恭贺天子洪福大,恭贺太师大功臣。

闻太师见满朝文武都到,惟有武成王黄飞虎未来,心中疑惑,便问纣王:“万岁,今日却不见武成王,是何道理?”纣王说:“爱卿有所不知,元旦之日,他夫人贾氏来我摘星楼上,忤逆不道,触犯苏后,自知有罪,跳楼自尽,黄妃闻知,前来与苏后撒泼,不慎跌到楼下而丧身。黄飞虎听信谗言,恩将仇报,兴兵造反,杀进午门,现已往西岐而去!”

闻太师听见这一声,心中暗自来思忖。

飞虎本是忠良将,怎会造反进午门?

定是纣王无道理,惹出大祸不安宁。

闻太师说:“万岁,此事依微臣之见还是陛下有负于臣,黄飞虎素有忠君爱国之心,贾氏进宫朝贺,乃是敬上之礼,岂有坠楼之理?依我之见,速发圣旨一道,特赦飞虎一门无罪;二是派员追赶,待老臣劝他回心,顾全国事为重;三是传急令,命临潼关、佳梦关、青龙关总兵严守,决不可放走叛臣!”

众臣一齐来启奏,太师之见甚聪明。

如果留住飞虎在,一统山河总太平。

要是武成王走出去,江山哪能得安宁。

太师亲自来出马,带领人马出西门。

旌旗满天遮日月,锣鼓喧天不绝声。

追赶如同风送月,哪肯耽搁片时辰。

不表太师来追赶,再表黄家一满门。

黄家众兵马,经孟津,过黄河,来到池县,绕城而过。

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

大路上,他不走,小路行程。

黄飞虎直奔临潼关而来,正行之间,忽听后面人声嘈杂,回头一看,原是闻太师来了,黄飞虎连忙下马,说:“老太师,我反王朝,出于无奈,你年纪高大,怎能敌我?劝你还是回京纳福!”嘴说这话,只见左边来了一支人马,乃青龙关张桂芳领兵;右边来了一支人马,原是佳梦关魔家四将;正面来的是临潼关总兵张凤。黄飞虎见四面受敌,料想今日难逃!坐在神牛上长叹一声,

苍天,欲要上天天无路,欲要入地地无门。

我若被他们来拿住,全家性命丧残生。

一声长叹非小可,怨气冲天到九霄云。

且说青峰山紫阳洞道德真君闲游五岳,正从云端经过,怨气冲开云头,道德真君对下一望,原是武成王黄飞虎有难。

我不救来哪个救,我不行来哪个行。

道德真君叫黄巾力士将混元幡遮下,把黄家一门移往深山,待我退了朝歌人马,再打发他出关!

黄巾力士奉法旨,混元幡一展好遮人。

黄家一门深山去,踪影不见半毫分。

闻太师坐在马上,忽然看不到黄飞虎,觉得奇怪,见张桂芳一到,就问:“张总兵,你可曾看见黄飞虎?”“不曾!”“你快快回去,守好关隘!”接着魔家四将一到,“你们可曾遇见黄飞虎?”“不曾!”你们也赶紧回去守好关口!”后又来报,临潼关张凤到!“你可曾见到黄飞虎?”“未见一兵一卒!”“喔!这到稀奇,人有三尺,遍地难藏,待我扎下营盘,在此等候,看他从哪道而去!”

闻太师吩咐扎下营,刀枪箭戟密层层。

是水走我桥下过,要想逃走万不能。

道德真君见闻太师扎下营盘,黄飞虎怎得过去,我必须来个退兵之计。随即将宝葫芦揭开,抓把神沙,对东南上一,变作千军万马,杀向朝歌!忽有探马来报,说黄飞虎已反上朝歌去了!

闻太师听见这一声,心中疑惑八九分。

黄飞虎神通如此大,神出鬼没不知闻。

连忙吩咐,收兵回朝,保住纣王江山。道德真君见闻太师退兵,叫黄巾力士将混元幡一收,黄家一门移至大道。黄家父子此刻如梦初醒,揉揉眼睛,只见四路人马退尽,王明说:“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趁此时刻,赶快过关!”

众将领兵朝前走,临潼关到面前呈。

来到临潼关,只听一声炮响,人马一字排开,总兵张凤身穿盔甲,横枪立马,挡住去路!黄飞虎来到阵前欠身一拜,口称叔父大人,“小侄难臣,不能全礼!”张凤说:“飞虎,我与你父八拜之交,你是纣王的功臣,也是国戚,因何造反?岂不辱没祖宗!快快下马受缚,送到朝歌百司有本,当殿与你说清是非,纣王定会谅你往日有功,赎今日之罪,保全家性命,再受皇恩,有何不好?”黄飞虎说:“老叔,

纣王昏庸多无道,朝中颠倒用奸臣。

盗贼蜂起民作乱,他君戏臣妻没人伦。

伏望老叔行方便,救我小侄一满门。

侄儿若有升腾日,结草衔环谢你恩。”

张凤说:“你这个逆贼!竟敢口出狂言,不知生死,请吃我一刀!”黄飞虎用枪架住,说:“叔父息怒,古人说‘君不正则臣投外国,礼之当然’,要是你如此受辱,心又何忍?”张凤一听,更加大怒,“你这反贼,还要巧言相辩!”又一刀劈将下来,黄飞虎纵骑挺枪,牛马相交,刀枪并举,二人大杀起来!

一回两合龙争斗,三回四合虎翻身。

五六七八十来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勒马回头败下阵,飞虎追赶那肯停。

张凤战不过黄飞虎,就从胯下取出百炼锤来打,谁知飞虎早有准备,用宝剑一挡,绳索一断,来地下直转。张凤见他收去了百炼锤,只得败进帅府,黄飞虎也不追赶,命家将就地扎营,与众兄弟商议出关之策。再说张凤坐在殿上心想:黄飞虎可真厉害,我今年老力衰,岂能取胜,如果等他逃走,又担当不起。忙叫副将萧银,“你今夜带三千弓箭手,半夜偷营,用乱箭将他射死,明日纣王得知定会封你高官厚禄!”

萧银听见这一声,手捂胸前自思忖。

暗箭伤人没道德,飞虎是我大恩人。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萧银表面答应,他想:我曾在黄飞虎麾下,他对我十分厚道,蒙他提拔,我才能当上了一名副将,今日怎能忘恩负义!时至黄昏,萧银换了一身便衣,来到黄飞虎营前,叫巡营官报与飞虎得知。萧银入帐,见过武成王,他把来意说了一遍,黄飞虎一听,谢恩不尽,并依计而行。到了二更将初,黄飞虎令所有人马,领车辆杀出临潼关,萧银早已开了关上的栓锁,里外接应,大队人马势如破竹,斩关落锁而去!张凤得知消息,连忙上马追赶,来到关西一丛树下,被萧银一枪,刺于马下。

张凤在关为总兵,化作南柯梦中人。

昔日英雄今何在,不如做个有情人。

萧银追到黄飞虎,说:“老爷,张凤已被我刺死,你放心而行。此去西岐,一路慢走,前途保重。”黄飞虎说:“萧将军救死之恩,我永远不忘,后会有期。”萧银说:“我也不在此为官了!”

萧银离关来逃走,另投他处好安身。

不提萧银他去了,再表黄家一众人。

打马加鞭来得快,潼关早到面前呈。

潼关守将,名叫陈桐,原在飞虎帐下,因犯军纪,理应问斩,因众将求情,免于一死,杖打了八十大棍。今日黄飞虎一班人马,要出关投奔西岐,陈桐急忙披挂上马,捉拿黄飞虎,二人来到阵前。

陈桐看见黄飞虎,冤家遇到对头星。

陈桐立于马上说:“黄将军,当年你坐享荣华富贵,今日怎么又造起反来?我奉太师将令,在此等候多时,快快下马受缚,免我动手!”黄飞虎说:“陈将军,此言错了,此一时非彼一时,当年你在我帐下,我待你不薄,如有他意,不必多言。”说罢,摇枪直取陈桐,陈桐用戟相迎,二人大战,只杀得征尘滚滚,雾气弥空!

杀得天昏并地暗,杀得日月不分明。

一个要想闯关走,一个要想捉反臣。

飞虎越战越有力,陈桐杀得汗满身。

二人连战几十回合,陈桐杀得气急吁吁,料不能胜,只虚晃一戟,大败而回,飞虎摇枪催牛,紧追不放。陈桐便从胯下取出火龙标,拿在手中,此镖乃仙人传授,出手生烟,百发百中。一镖打来,黄飞虎叫声:“不好。”躲让不及,飞镖从肋下穿来,当时栽下战骑!

万丈神光今日灭,飞虎一命见阎君。

王明周纪来看见,双双出马战陈桐。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来响叮咚。

陈桐发镖来击中,周纪一命送了终。

陈桐见连伤二将,自己也战得精疲力尽,就掌起得胜鼓回关去了!飞彪、王明将他二人的尸体,收拾回营,天禄等弟兄三人见父亲被打死,嚎啕大哭。众将见了,纷纷落泪。

军营之内悲啼哭,惊动仙山老道人。

青峰山道德真君,打坐云床,忽然一惊,拨开云头一看,原是黄飞虎有难,随时叫白云童子,“将黄天化叫来。”天化见过师父,道德真君说:“徒儿,你父黄飞虎今日遇难,你快快下山,相救与他!我这里赐你宝剑一口,花篮一只,救得你父还阳而转,仍到我山中来修炼,因你格功夫尚未圆满!”

道德真君将言说,天化今且听原因。

赐你两件真法宝,快快下山救父亲。

天化得到无价宝,拜别师父就动身。

一个土遁来得快,潼关早到面前呈。

黄天化来到黄飞虎营盘,只见大家悲悲切切,说:“众位,不必难过,我奉师父之命,特来救大王还阳。”大家一听,十分高兴,连忙把道童请入军营。来人什么样子呢?

头上是,双挽髻,毫光隐现,

大袖袍,身上穿,迎风飘扬。

丝绸带,腰间束,端严庄相,

脚下穿,棕榈鞋,正像神仙。

肩上背,青锋剑,银光毕露,

手中提,道花篮,喷脑真香。

飞彪拿道童请到内营。

虎皮椅子厅上座,香茶一盏面前呈。

茶饮半盏方已毕,飞彪开口问原因。

黄飞彪对道童仔细相相,倒像他兄长模样,只是摆在心中,不敢出语。“哎,道童,蒙你前来,如何救法?”“啊,只要将他们衣裳松开,取杯净水来!”这遭将他二人的衣带松开,取来净水一杯,天化从花篮内取出仙丹一粒,放在杯内,待水化开,用宝剑将二人的嘴撬开,仙水倒入口中。

嘴里灌了一口汤,身子仍然硬梆梆。

嘴里灌了两口汤,二目当时有神光。

嘴里灌了三口汤,说起话来响琅琅。

天化下山林,法宝紧随身。

道法无穷尽,死者转还魂。

黄飞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位道童,说:“他是何人?”飞彪说:“大哥,他是仙山来的道人,就是他用仙丹救活了你二人的性命!”

黄飞虎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到地埃尘。

你今受我拜三拜,谢谢道童救命恩。

天化连忙对下一跪,说:“父亲,你不要瘌子头上浇卤水,淹不死到要蜇煞我!我就是你格长子黄天化。

你说我是哪一个,原是黄家后代根。

我名叫做黄天化,师父带我上山林。

师父晓得你有难,叫我下山救父亲。”

“哎呀!孩儿,你就是十三年前被大风刮走的天化呀!你在哪里修道的?”

天化乃又将言说,父亲在上听原因。

青峰山上修办道,道德真君我师尊。

至今已有十三载,今朝奉命转回程。

黄飞虎说:“孩儿,你这遭跟我们一道走,一家团圆。”天化说:“父亲,师父说过,我修道的功课还未圆满,还要回山到师父身边学法,等到功成名就,我就到西岐去和父亲一道,帮助武王兴周灭纣。”天化又说:“父亲,母亲现在哪里?身体果好?”黄飞虎说:“甭提啊!你母亲被纣王害死,姑母也一命身亡!”

天化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可恨纣王无道理,要做伸冤报仇人。

父子正哭得伤心,忽听探马报道,“陈桐请战!”天化说:“父亲出马,孩儿跟你一道前去。”飞虎上了五色神牛,手持长枪,出营交战。陈桐一见,心生疑惑,昨日黄飞虎被我用火龙镖打死,今日怎会又上战场?

可是仙神来帮助,可是上界有神灵。

可是飞虎该有福,可是我陈桐看错人?

陈桐大喝一声:“呔!来将何人?”黄飞虎说:“陈桐,你瞎了眼睛,连我你也不认得!昨日你打我一镖,岂知天命不绝!”说着举枪相迎,二人战了十几个回合,陈桐心中胆怯,连忙取出飞镖来打,只见天化拿出花篮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陈桐连放十三支飞镖,全被黄天化收去!

陈桐一见了不得,吓得身上汗淋淋。

难怪飞虎还魂转,定是天星下凡尘。

陈桐见后面来的是一位年轻道童,说:“你这个妖道!你竟敢收我的神镖,破我的法术,岂肯饶你!”说罢手举方天画戟,直取天化!天化不慌不忙,从背上取出青锋宝剑对陈桐一指,只见一道星光有碗口大小,直照陈桐,陈桐未能答话,头已落地,尸首从马上倒将下来。

这把宝剑不非轻,它是紫阳百炼精。

仙家法术无穷尽,定叫陈桐见阎君。

此时王明、周纪呐喊一声,斩拴落锁,杀散阻军,出了潼关,天化辞别父亲归山而去!

一个去字他去了,踪影不见半毫分。

不表天化归山去,再表黄家父子兵。

众将催马来得快,穿云关到面前呈。

穿云关守将陈梧是陈桐格哥哥,听到陈桐被杀死,心中大怒。他与众将相商,如何战胜黄飞虎?手下一员偏将叶贺申,他说:“黄飞虎勇冠三军,力敌万夫,对他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军中定下一条计,要捉飞虎一个人。

话说之间,只见黄飞虎的人马已经到关。陈梧传令挂出旗幡,鸣锣迎接。武成王见陈梧身不披甲手不提刀,心中欢喜,口称:“将军在上,我难臣飞虎,罪犯朝廷,避难出关,今蒙将军以礼相待,感恩不尽,昨日为令弟所阻,故有伤害,望其见谅!”陈梧说:“大王数代忠良,赤心报国。今乃君负于臣,何罪之有?我弟不知分量,抗阻大王罪有应得。我知大王驾到,设有水酒淡饭,请大王用餐,明日送驾出关,决无歹意。”黄飞虎一听十分高兴,心里想:陈梧、陈桐一母之子有愚有贤,一树之果有酸有甜。

众人行过见面礼,同到后厅饮杯酒。

陈梧早已摆下酒席,请众军士同饮,并吩咐奏乐,宾客相聚,直到日落西沉,陈梧说:“大王,你一路之上,未能安枕,今在我处草榻一宵,明日及早动身。”

飞虎听到陈梧说,心中欢喜八九分。

不知陈梧生歹意,暗施毒计害黄门。

飞虎道谢,命家将把车辆推到廊下点起灯烛,众人安睡。只因一路辛苦个个呼呼大睡,只有黄飞虎一人坐在殿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时到三更,已觉疲劳伏在桌上打个磕睡,只听一阵风响把灯火吹熄,梦见贾氏夫人前来托兆,相公:

你今在此来安顿,可知其中有奸情?

赶紧起身来逃命,不然全家被火焚。

陈梧马上来放火,快做逃灾躲难人。

三个孩儿要带好,为妻不可来帮衬。

欲要多说三两句,时间耽搁不可能。

一阵阴风他去了,惊醒南柯梦中人。

黄飞虎突然醒来大叫:“快快起来!快快快!”王明、周纪等人正在熟睡,听见飞虎一喊,连忙起身,问大哥为底高?飞虎说:“我妻前来托梦,说陈梧要纵火烧我,不知真假!”王明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忙到门口一望,心吓得一荡!

四面架起松柴草,硫磺火药几百斤。

大门上面上了锁,四面包围紧腾腾。

王明、周纪用双斧劈开大门,众将上马,急忙而去,只见陈梧带了众兵将手持火把,蜂拥而上!这时黄飞虎心中突然醒悟:昨天陈梧如此待我,原是一计。出口大骂:“陈梧,陈梧,你人面兽心。

昨日盛情原是假,暗施毒计是真情。

我你本来无仇恨,为何害我一满门。”

陈梧晓得计已识破,骂道:“黄飞虎,你这反贼!虽然你狡猾,料也难逃我的手掌!”说罢,纵马摇枪,来取飞虎。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举枪相迎!

夜上交战看不真,全靠平时武艺深。

舞枪舞到水不进,刀杀如同火流星。

人头杀得抛瓜滚,斩将好似切菜根。

杀出重围朝前走,界牌关到面前呈。

王明说:“妥了!前面到了界牌关,守关总兵黄滚是飞虎个父亲,自家人一定是通行无阻了。”谁知黄滚听到探信官报道:说黄飞虎兴兵造反,一路上杀了许多守关格官兵,心中十分恼火,急忙传令把三千人马布下阵势,另备十辆囚车,只等飞虎到来将他拿捉,解到朝歌听凭天子发落!王明一看不对!人马一字排开,决无好事,说:“大哥,你父如此准备,必有奇曲。”飞虎说:“待我见了父亲再说。”黄飞虎来到阵前,下马离鞍,欠身下拜,口称,“父亲在上,孩儿有礼。”黄滚说:“大胆逆子,我家受天子七世荣恩,忠孝两全,岂可叛逆!你今为了一个女人竟敢兴兵造反,杀我朝廷命官,怎不辱没祖宗,有何脸面见我。”

飞虎听见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父亲,孩儿心中有千句话,并成一句说你听。

纣王昏庸无道理,他在朝中胡乱行。

殷商天下该要灭,顺应天意算英明。

黄滚说:“胡说!”“父亲,依你怎说?”“依我,一个人要做忠臣孝子,早早下马降伏,解送朝歌,听候天子论罪。万岁见我一门忠良,以往日之功,赎今日之罪,可以赦免,再受皇恩。有何不好?”王明说:“老太爷,你不要痴心妄想,枉做愚忠,纣王无道,失政之君,君事臣以礼,臣使君以忠。如今君不正,我等何能信其驱使?岂不白送性命!”黄滚一听,大骂:“王明,你们这班逆贼,大概我儿并不愿反,是你们这班人唆使他造反格!有失三纲五常,贼心不改。”说得火上心头,提刀就砍!王明用斧相架,说:“太老爷,不必动怒,飞虎是你的儿子,天禄等是你的孙子,人家说虎毒不食儿,自肉割不深!其实并不关我们的事,你女儿、媳妇被纣王害死,没有一点怜念之心,反而助纣为虐,岂不被天下人耻笑?”黄滚一听,默默无言。一气之下拨出青锋宝剑准备自尽!周纪眼明手快,连忙夺住宝剑,说:“太老爷,何必如此!这叫亲者痛,仇者快。我们不妨进府,细细商量再作道理。”

黄滚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大家来到高厅上,军中酒菜备现成。

大众坐下饱餐一顿。王明说:“太老爷,我们要是回转朝歌,万望你在天子面前说情,要保住我们的性命。”正在谈论之中,忽听军士来报,说营中粮草库着火。黄滚一听,吓得饭碗一丢,喊人救火!此时只见王明等军士将所带的金银财宝装好车辆,一齐动身。周纪说:“太老爷,粮草已被烧尽,到了朝歌,难免一死,还不快快跟我们同走吧!”

黄滚一见无可奈,只好随波顺大流。

黄滚长叹一声,“唉,罢也罢了!”就拿黄金印挂在银安殿上,跪下来朝朝歌方向拜了八拜,说:“万岁,非是为臣不忠,奈因实无办法。”

不是王明施一计,黄滚哪肯叛朝廷。

走投无路没办法,只得跟随齐动身。

在路行程不打等,汜水关到面前呈。

来到汜水关,安营扎寨。黄滚说:“众位,这关总兵韩荣,部下有一位小将名叫余化,他是左道旁门之徒,人称他七首将军,妖法厉害,你们须要小心。”却说韩荣听得探马来报,说黄滚纵子造反,已兵临城下,连忙召集众将,说:“黄飞虎有万夫不当之勇,你们须要小心,今派余化出战,拿住这班反贼,定会有功。”各将带领人马阻塞要道。

韩荣当时来布阵,要捉黄家一满门。

大小三军齐听令,个个总想立功勋。

次日清晨,余化出战。黄滚说:“我阵哪个出马?”飞虎说:“待我前去。”黄飞虎上了五色神牛,手提钢枪催开战骑,迎面见到一将,生得形容古怪,金脸红头发,两眼有光,身穿虎皮袍,连环甲,坐下一骑火眼金睛猛兽,手持把方天画戟。此人从未见过武成王,他见黄飞虎仪表堂堂,五绺长须,飘扬脑后,丹凤眼,卧蚕眉,手提炉花钢枪,坐下五色神牛,好像文质彬彬,毫无凶相。

二人初次来见面,今朝定要论输赢。

一个要想闯关走,一个要想捉反臣。

余化问道:“来将何人?”飞虎说:“我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余化说:“久闻将军大名。”

毛手巾洗脸初会面,烧饼不熟面又生。

廿七个铜钱三人分,九文九文又九文。

“哎呀!大王,你乃成汤社稷之臣,一门富贵,因何要造反?”“哎呀!将军有所不知,纣王昏庸,残害忠良,乱伦败德,天下诸侯尽皆不服,如今西岐三分天下有其二,可见天命有归,岂是人力所为,我则借你关一走,望将军容情。”

余化一听哈哈大笑,“大王此言错了,末将守关以尽臣职,大王不反,我当以礼相迎,今大王要投别国,我岂有放你之理?只有束手就擒,解送朝歌,候旨定夺。如万岁念你昔日有功,赦今日叛亡之罪,亦未可知。”飞虎一听,火冒三丈,说:“我已出四关,岂能在此就擒!放骑过来,见个高低。”

二人好好来对话,嘴脸一变动刀兵。

一回两合无胜败,三四回合没输赢。

五六七八十来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大战交锋三十合,余化本领欠三分。

余化掩戟败走,飞虎赶上,余化回头从囊中取出一个幡子,此幡名叫戮魂幡,乃蓬莱山一气仙所传,左道旁门之术。往空中一举,只见几道黑气,把黄飞虎罩住,平空被他拎去,在辕门摔下。众将士把黄飞虎一捉,余化掌得胜鼓回营缴令。韩荣说:“将黄飞虎带上!”武成王立而不跪,韩荣说:“叛逆贼子,为何造反?”黄飞虎大笑,说:“你等坐守关防自为贵职,岂知朝政得失,祸乱之由,君臣乖违之意!我既被擒,要杀就杀,不必嗦。”韩荣说:“我也不和你多辩。”吩咐送下监牢,等到把其他余党尽皆拿获,一并送往朝歌。

飞虎送到监牢内,手铐脚镣不容情。

黄滚听到军中报,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黄滚说:“该死的畜生,真是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我一门忠良,反成叛逆,如何是好?”次日天明,余化又来请战。黄滚说:“今日何人出马?”王明、周纪说:“我们前去。”二将来到阵前与余化战了十几个回合,被余化用戮魂幡将他俩捉住。报与韩荣,一并送入监牢。第四天,吴谦、龙环出马也被余化捉住,同样送入监牢。第五天,营中派哪个出马哩?此时天禄上前说:“祖父,我要为父亲和叔父报仇,待我出马。”黄滚说:“孙儿,你年纪尚轻,岂能取胜?”天禄说:“不妨,我一人拼命,能当万夫之勇!”这叫,

初生牛犊不怕虎,出征哪顾死和生。

天禄要将仇来报,将门小子去出征。

天禄来到战场和余化交战!余化一见哈哈大笑,“你父亲还被我捉住,你这小小毛童,稚气未消,有何本领?”心中满不在乎,他不晓得天禄年纪虽轻,却是将门之子,自幼学过精妙枪法,用兵如神。

黄天禄,上战场,蛟龙出海,

身骑马,手持枪,猛虎下山。

在马上,显一手,丹凤展翅,

猛一枪,刺中了,余化左肩。

这一枪名叫丹凤入昆仑。余化被刺痛,拍马回营,天禄紧追不放!他哪晓得余化虽然受伤,但还有回手之力。他仍然举幡,又把天禄捉住,韩荣吩咐也送入监牢。

飞虎见到天禄到,心如刀绞泪纷纷。

一门关在监牢内,不久就要丧残生。

耳听谯楼更鼓响,黄飞虎天牢哭五更。

一更里,正黄昏,飞虎关押在牢门,我家七世是忠臣。

我的天阿弥陀佛,元旦朝贺惹祸根。

二更里,冷冰冰,我父边关做总兵,也是皇家亲。

我的天阿弥陀佛,何必在朝去伴君。

三更天,冷凄凄,望望天禄和兄弟,总在监牢哭啼啼。

我的天阿弥陀佛,虎落平阳被犬欺。

四更里,眼哭红,哭得辛苦打瞌,纣王多昏庸。

我的天阿弥陀佛,可怜我妻送了终。

五更里,天要明,我们反出朝歌城,遇到妖道人。

我的天阿弥陀佛,可有性命转回程?

一夜哭到天明亮,更更啼哭好伤心 。

再表黄滚心中更加难过。如今只剩下公孙三人,老格老,小格小,岂能出关?叫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倒不如将金银财宝献于韩荣,买条生路,各自逃命。家将劝说,黄滚执意而行。

黄滚脱去头盔帽,解甲宽袍就动身。

带领孙子人两个,韩荣面前去求情。

黄滚带了天爵、天祥一齐来到韩荣帅府,门公报进,韩荣连忙接见。

黄滚来到总兵府,双膝跪到地埃尘。

我今到此非为别,要求总兵开大恩。

金银财宝送与你,放我小孙出关门。

只留黄氏这一脉,望你法外好施仁。

如果今后有好处,结草衔环谢你恩。

韩荣说:“老将军,此言错了,我放你孙儿出关,岂不是大逆不道,私通叛反,此事决不可允。”黄滚说:“罢了,

我今原是元帅职,反向韩荣来求情。

龙落沙滩被蛇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兴时黄犬如猛虎,败霉凤凰不及鸡。

总兵今日不答应,我带孙儿进牢门。

一家解到朝歌城,见了万岁说分明。

黄家造反非本意,纵然一死也甘心。”

韩荣说:“好,将他祖孙三人一起押入监牢。”

黄飞虎见到父子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事到如今无办法,听天由命再理论。

且说韩荣心中大喜,黄家一门总被关在牢内,明日送往朝歌,将叛臣交与万岁,必然要升官发财!现在又得金银财宝,这是他们送上门来的,真是打灯笼火难寻格好事!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忙叫部下备酒,“为余化和本帅庆功。”

高厅上面摆筵席,笙箫细乐闹盈盈。

吃酒行令多热闹,庆贺总兵立功勋。

韩荣给余化送酒说:“此次立了大功,明日起程,将犯官十一名送上朝歌。”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报晓又天明。

只听一声号炮响,余化上马去领兵。

点了三千人和马,押解囚车就动身。

锣鼓喧天人马闹,威风凛凛出关门。

路上行程八十里,界牌关到面前呈。

黄滚关在囚车内,思想往事泪纷纷。

帅府厅堂依旧在,谁知今朝做罪人。

可怜黄家该绝灭,这件冤枉没处伸。

叫声孙儿黄天化,你在仙山果知闻。

潼关上面救你父,今朝怎不救父亲。

飞虎一路多悲叹,怎会弄到这功程。

眼看油灯要熄灭,书中来了救命人。

黄家遭灾星,怨气透天门。

吉人有天相,来了救命人。

且说乾元金光洞太乙真人,端坐碧游床,忽然心血来潮,捏指一算,“哎呀!武成王黄飞虎有难,我应该搭救。”忙唤童儿,“你快到后园将你师兄唤来。”他师兄是谁?就是托塔李天王李靖之子,名叫哪吒!太乙真人说:“贤徒,黄飞虎一家有难,他本是消灾星临凡,久后有东岳大帝之职,你快下凡搭救与他。”

哪吒奉了师父令,那肯耽迟半毫分。

手提金枪刷刷亮,脚踏两个风火轮。

耳听狂风呼呼响,穿云关到面前呈。

抬头一望,只见前面大路上人马拥挤,旗幡招展,刀枪林立,杀气腾腾。哪吒对大路中间一站,嘴里哼哼唱唱!

我当长生不计年,只怕师父不怕天。

昨日老君从此过,他还送我买路钱。

探马报与余化,说前面有一玩童,拦住去路!余化一听,哈哈大笑,“甭说一个玩童,就是千军万马,谁能挡我的去路?有我一到,叫他性命难保。”说罢,催开火眼金睛兽来到前面,只见一位儿童,头上袅两个郎头角子,身上穿条红色兜肚,手拿一根金枪,脚踏两个风火轮盘,神气活现。余化说:“你是何人?胆敢拦路。”哪吒说:“我久住此地,打劫为生,有人经过此地,不论皇亲国戚,都要丢下买路钱来。”余化大笑,说:“小孩儿,你真不知天高地厚,我是汜水关总兵韩荣部下的先锋官余化,今解反臣黄飞虎一家往朝歌请功,你若拦路,有违天之罪,念你年幼无知,快快滚开。若有半点迟疑,定做我刀下之鬼。”哪吒一听,冷笑一声,“喔!你原来是进京讨功,可以升官发财,那买路钱更要多些,至少要十块金砖,否则不放你过去。”余化大怒,摧开战骑,摇动方天画戟,直取哪吒!哪吒抡枪急架,二人大战起来。

话不投机翻了脸,各举刀枪不容情。

一个是,莲花身,八臂哪吒,

一个是,七狐星,猛虎英雄。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来嘀嗒声。

棋逢敌手哪肯放,将遇良才论输赢。

哪吒乃仙家妙法,余化是妖法所授,连战数十余合,余化抵敌不过,只得败阵而回。他连忙取出戮魂幡,往空中一举,只见几道黑气,向哪吒射来,那哪吒早有准备,用手一拿,对皮袋中一塞,大声叫道:“你有多少,尽管放来,我照收不误。”余化见破了他的法宝,心中大吃一惊,拍马而转。哪吒想:我是来救黄家一门的,何必恋战。他左手拿枪,右手拿起金砖,飞在空中,叫声“打”,那金砖把余化的头盔猛敲一下,打得他鼻孔出血,败下阵来。哪吒并不追赶,把黄家一门及其众将放出囚车。黄家一门磕头道谢,

“双膝跪到尘埃地,谢谢仙家救命恩。

请问仙家名和姓,为何救我一满门。”

哪吒连忙扶起众人,说:“我是太乙真神之徒,名叫哪吒,师父知道你一门有难,叫我前来搭救,故而到此。”哪吒说:“余化虽败,汜水关未破,我同你们一道前去,破了汜水关你们就可直往西岐而去了。”

哪吒踏轮前头走,众将提枪后头跟。

一路之中来得快,汜水关到面前呈。

韩荣正在与众将议论押送叛臣进京一事,忽听有报说,余化回来了。韩荣一听,决无好事,可能有变!话言未了,余化上前,将路上遇到哪吒一事,说了一遍。忽听门外探马来报说,外面有一孩童,脚踏风火轮,要余化出马。韩荣一听,莫非就是此人。连忙传令,叫诸将上马待我将他拿下。韩荣一马当先,来到阵前,问道:“你是何人?”哪吒说:“吾乃托塔李天王之子,哪吒是也。”“呔,你拦截我朝廷犯官,该当何罪?”哪吒说:“商纣气数已尽,周朝必兴,西岐圣主已生,这是天意,黄家乃西岐栋梁,必然要保,你等胆敢违背天命,必遭杀戮。”韩荣大怒,纵马摇枪,刺将过来,哪吒举枪相还,韩荣哪是他的对手。只见哪吒出枪如银龙探爪,收枪如走电飞虹,枪挑众将,纷纷落马,韩荣舍命力敌。正在大战之间,后面飞虎、飞彪、飞豹一齐冲上,王明、周纪、龙环、吴谦从两面围攻上来,一场混战。哪吒取金砖,丢在空中叫声“打”,正中韩荣后背,护心镜打得粉碎,只得败阵而走,余化上前助战,哪吒用乾坤圈将他打得骨断筋伤,往东北逃窜。哪吒取了汜水关,王明等六员大将,杀入关内。

人头杀得抛瓜滚,马头如同切菜根。

尸积如山了不得,血流成河吓煞人。

黄滚与飞虎等人,把以前车上推来个金银财宝、绸缎布帛一齐装在车上,推出汜水关,往西岐而去。哪吒送到金鸡岭,与他们告别,黄家一门与众将感谢哪吒相救,“此恩此德,永世不忘。”哪吒说:“众将军,前途保重。不久,我也去西岐,后会有期。”

不提哪吒回山转,再表黄家一段情。

在路行程非一日,赶往西岐一座城。

人家总说西岐好,话不虚传可是真。

三里听到人说话,二里听见买卖声。

远望城头如锯口,近看瓦片赛龙鳞。

东街叫卖鹦哥绿,西街喊卖燕尾青。

南街敲锣唱把戏,北街打板说新闻。

十字街上人最挤,多少生意买卖人。

金货店对成衣铺,南货店对百货门。

参药店对熟药店,银匠店对锡匠门。

走进铁裹门两扇,六街三市闹盈盈。

黄飞虎抬头一看,只见山川锦绣,市场繁荣,行人让路,礼别尊卑,风土淳厚,地利险阻,真是尧天舜日,甘雨和风。黄飞虎走向前来,请问一位老者,“此处姜丞相府衙在哪里?”“啊,左手转弯,右手擦角,东衙门向西,巷弄向北,小金桥头便是。”黄飞虎来到丞相府,报与姜丞相得知,姜子牙一听,十分高兴,连忙接到滴水檐前。

二人行过官品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姜子牙说:“黄将军,久闻大名,今日来此,有何见教?”黄飞虎说:“姜丞相呀,

我今到此非为别,龙奔深水好安身。

只因纣王多无道,害我一家多伤心。

如蒙丞相收容我,为国尽忠报深恩。”

姜子牙说:“好!你既肯相投,我们同去见过武王。”

二人来到显庆殿,会见武王圣明君。

黄飞虎躬身下拜,“大王在上,难臣黄飞虎有礼。”武王赐坐,姜子牙把黄飞虎相投之事,说了一遍,武王一听十分高兴,连忙下榻,扶起黄飞虎。

武王一见心欢喜,御手相搀叫爱卿。

“哎呀!黄将军,久慕将军盛名,德行天下,义重四方,今日相会,真是三生有幸。”黄飞虎说:“大王在上,今蒙你收纳我难臣,我一定尽犬马之劳,以报大王之德。”武王说:“姜丞相,黄将军在商朝纣王殿下官封何职?”姜子牙说:“他官拜镇国武成王之职。”武王说:“官封原职,我西岐只改一字。

黄飞虎来听封赠,开国武成王受皇恩。”

武王说:“爱卿,你一家老小及其部下兵马,现在哪里?”“大王在上,他们都在城郊暂住。”武王说:“姜丞相,传我之令,拣定良时吉日,与黄飞虎一家造起王府。”

兴工不到三个月,府门造得簇簇新。

武王传旨,叫黄家一门及众将等人一齐上殿,听候封赠。众人到殿,拜见武王,武王给他们重重封赠。

黄滚前来听封赠,都城元帅职不轻。

众将前来听封赠,各依旧职受皇恩。

都城里面造黄府,满家人等好安身。

武成王得到安身之处,一心为国出力,报答武王。忽听探信官报道,今有兆田、兆雷兄弟二人兴兵犯境,兵马已到西岐城下,姜子牙即命南宫适领兵出征。

点起三千人和马,军兵队队出朝门。

南宫适来到阵前,双方通了名姓,就出马交锋,未曾战到二十个回合,兆氏兄弟二人就被生擒活捉,押到姜丞相台前,他们立而不跪,并且破口大骂:

“姜子牙原来是小人,卖卖干面和面筋。

做做篾器箩筐匾,今朝倒像大将军。”

黄飞虎连忙走向前来,说:“兆将军,你们只知有商,不知有周,如今纣王无道,天下该灭,武王施行仁德,周朝该兴,现在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人家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该弃暗投明,归顺西岐,官封原职,有何不好?”

兆雷听得飞虎劝,心悦诚服做降臣。

子牙赦他身无罪,封作上将受皇恩。

再说闻太师兴兵讨伐西岐,有魔家四将为先锋,黄飞虎出阵与他们交战。哪晓那魔家四将,各有法宝:魔礼青有青云剑,能生地水火风;魔礼红有混元珠伞,撑开来,可以遮天蔽日;魔礼海有四弦琵琶,发音如雷,能呼风唤雨;魔礼寿有蛟龙花狐貂,放到空中,吃人无比。黄飞虎战他不过,只得高挂免战牌,他与众将领相商,如何破得此阵?忽听门外有报,说来了一位年轻的道童,要求进帐,只见他:

头戴道冠亮锃锃,身坐一匹玉麒麟。

一把拂帚拿在手,威风凛凛小道人。

道人进帐,见过一礼,说:“父亲,我就是你儿黄天化,我在仙山修炼,功成圆满。今日师父叫我回来,帮助兴周灭纣,故而到此。”

黄飞虎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早把免战牌来摘下,父子领兵去出征。

次日,黄飞虎一马当先,来到战场,那魔家四将,将法宝祭在空中,只见黄天化从袖中取出一物,七寸多长,名叫攒心钉,此钉能放出华光,火焰夺目。

小小钉子七寸长,紫阳洞中炼成丹。

玄中奥妙无穷尽,魔家四将一命伤。

黄飞虎得胜回朝,满朝文武总来恭贺。忽听探信官报道:说闻太师兵伐西岐,布下了十绝阵,要破此阵必须要有定风珠,此宝何人所有?”天化启奏,“我师父说过,此宝只有九鼎铁叉山度厄真人有。”姜子牙忙派大夫散宜生前去商借,兆氏兄弟二人陪同前往。

散宜听到丞相令,哪敢耽迟半毫分。

一路之中来得快,九鼎山上见真人。

散宜生拜见度厄真人,说明来意,真人一听,此宝正是兴周灭纣之用,随即将定风珠交与散宜生。

大夫得到真法宝,如同拾到宝和珍。

一路之中不耽搁,黄河滔滔步难行。

来到黄河边,四下无人,隔了一刻,只见有两人,撑一条小船摇过来。“喂!乘船啊?”三人一齐上了船,船到半河心里,船夫问:“你们是哪里人氏?经过此处,有何贵干?”散宜生把直话一说,船夫说:“喔,我哪怕钱不要,可能借我看看?”散宜生将定风珠拿出来,船夫接到手中一看,就对怀中一揣,兄弟二人对河中一跳,一个猛子,钻出去十几丈远,往岸边去了。幸亏兆氏兄弟二人会弄船,划桨、摇橹,直奔对岸!

三人上岸朝前奔,要追船夫两个人。

你晓这船夫是哪个?是方相、方别兄弟二人,他们曾在武成王手下干过,现在乱世茫茫,无路可走,就以摆渡为生。此二人身高六尺,力大无比,走路一阵风,他三人,哪里追赶得上。正在这危急之时,忽见前面一支人马,抬头一看,原是黄飞虎解军粮从此经过,散宜生把事情说了一遍,黄飞虎说:“没事,我去追他。”

黄飞虎催骑来得快,追到他兄弟两个人。

方相、方别兄弟二人,见武成王一到,连忙跪接,黄飞虎见方家兄弟,“你怎可抢我大夫的定风珠,快快还来。”“哎呀,大王,我兄弟二人生活无奈,想到此宝定能升官发财,今有大王到此,理当奉还。”连忙从怀中取出定风珠交与黄飞虎。

散宜生一见多欢喜,追到法宝定风珠。

后来大破十绝阵,全凭法术有功夫。

在西岐大战中,黄飞虎战胜了邓忠,先后参战三十余次,立下了汗马功劳。到了武王伐纣,兵进池县,遇到一员猛将,名叫张奎,是七杀星临凡,黄飞虎和他战了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忽见一员女将,手持两把日月刀,这妇人取出个红葫芦,放出四十九根太阳金针,射住黄飞虎个眼睛,这时眼晴不得睁,头脑发了昏,被张奎一刀,劈于马下。

五将东征到池,遇到七杀绝命时。

忠肝义胆传千古,留于后人写成诗。

姜子牙是昆仑山元始天尊之徒,师父把他一张封神榜,他回来造了一个封神台,祭台是武王所祭,所以后来姜子牙斩将封神,实际上是替天行道。

黄飞虎前来听封赠,东岳泰山大王职不轻。

姜子牙封过这消灾童子,又到御宰台前为黄飞虎讨封。玉主一见口称,“善哉善哉,大有功德,你在凡尘,忠心保国,顺天应时。

玉皇大帝重封赠,东岳天齐王你为尊。

天宫没得你格份,派到阴曹管鬼魂。

赐你善恶簿两本,先注死来后注生。

泰安州,黄飞虎,忠心报国,

他父子,人五个,执掌朝纲。

姜子牙,封赠他,通天彻地,

朝玉帝,伴地藏,判断生方。

五岳它为首,东岳独为尊。

察人知善恶,不错半毫分。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头有尾,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王国良 收集整理

玉皇宝卷

玉皇显神通,腾云上天宫。

灵霄端然坐,请进佛堂中。

玉皇大帝显神通,腾云驾雾上天宫。

昨日灵霄端然坐,今朝请进佛堂中。

忍字头上一把刀,人能忍耐福寿高。

玉皇大帝张百忍,掌管三界在灵霄。

一座禅门八字开,八方善人进门来。

阿弥陀佛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佛祖门两扇,留下经卷劝善人。

说者一部《玉皇宝卷》,劝人为善。此卷出在哪个朝代?叫话不留名,不知朝代帝主;草不留根,不知春夏秋冬。玉皇大帝出自上古时代,当时还未有三皇五帝,天下混沌,不分天地,不分五岳三川,不分阴阳日月,不分男女老少。

想当初,没乾坤,混沌世界,

又无天,又无地,又无人形。

杳冥冥,无天地,不知父母,

无相貌,无声音,大道虚空。

想当初,无万物,谁人知道,

无春夏,无秋冬,独自为尊。

不分男,不分女,阴阳分合,

又不老,又不少,永远长生。

这时东方出了个大力神王,名叫盘古氏,身高数丈,眼如斗大,身似猿猴,力大无比。手执一把开山钺斧,自东向西,“呼啦”一转,把天地辟开。这时青气上升为天,浊气下凝为地。劈上几斧,即分五岳三川。高者为山,低者为水。天要对下塌,盘古氏先用头顶,后用手脚四肢支撑住得。

盘古神王显威能,开天辟地立乾坤。

从此才有天和地,三川五岳万物生。

这时天宫没有日月,只有星辰,太白金星是最亮格星,早上在东方,叫启明星,晚上在西方叫长庚星。

太白金星放光明,照耀天下锦乾坤。

太白金星看到天是靠盘古氏用手脚四肢撑住得格,就叫各路天神,一齐动手,做四根柱棵来换,哪晓这四根柱棵,却做了一万多年,等到把盘古氏换下来,他已经疲劳过度,化身而死。盘古氏本是无极老祖转世,他死后,左眼化为太阳,右眼化为亮月,头发化为树木,血脉化为源泉,两乳化为高山,大肚化为平原,汗毛化为五谷。肠胃化成江河湖泊,骨骼化为岩石。

盘古神王下凡尘,普度凡间变化身。

头发变成森林木,二目日月放光明。

四肢五体成五岳,大地平原五谷生。

日月腾空走,三光不留停。

救度凡间苦,昼夜放光明。

且说人间出了个有巢氏,教人构木为巢,如同鸟在树上做窠,冬天住在山洞里。燧人氏发明钻木取火,人才吃熟食,以前人总是吃生格。后来又出了个神农氏,他尝百草,以治民病,教稼穑,播种五谷杂粮。当时人以群居,一个部落在一起生活,树上结格果子,扯下来大家吃。山上打到了野兽,烧起肉来也是大家吃。河里捉到格鱼,田里收到格庄稼,总是大家忙,大家吃。不分你家我家,不分男女老少,这就是原始共产主义社会。

男女老少皆平等,有吃有穿大家分。

天下太平人安乐,风调雨顺锦乾坤。

哪晓好景不长,自从有了酋长,生活有了剩余,人就分成高低,官民不平等,弱肉强食,欺善怕恶。天宫神明,凡间官民,阴间鬼使,无人掌管,造成一片混乱。

天神天将不调和,总说自己本事多。

风神就把狂风起,雨神落雨是滂沱。

雷公闪电不服气,声响震聋两耳朵。

天界乱了套,百姓更遭殃。

大风翻船只,洪水淹禾苗。

雷电将人打,房屋被火烧。

黎民没饭吃,生活受煎熬。

凡间大小官员,更是勾心斗角。君王称孤道寡,唯我独尊。官员骄横跋扈,欺压百姓。村上格人,强欺弱,凶人欺侮忠厚人,懦善人被欺了没处蹲。

有君王,听谗言,杀害忠臣,

妒贤能,爱奸佞,祸国殃民。

官场中,有多少,行贿受礼,

不公平,无道理,没有良心。

社会上,强欺弱,比比皆是,

占人妻,夺人产,暗箭伤人。

还有些,恶光棍,为非作歹,

抢人钱,丧人命,丧尽良心。

至于阴曹地府,阎罗、判官、鬼使、收受钱财,各行其政。

地府里,有阎罗,收受贿赂,

恶判官,得钱财,错判死生。

有多少,十恶人,寿命不短,

有多少,行善人,反做替身。

这遭天宫中有几位德高望重格神明觉得如果这样乱下去,真要天坍地陷、百姓遭殃。为了治理这三界的大乱,救百姓出水深火热之中,这遭太白金星、李老君、如来佛、托塔李天王一商议:要选一个德才兼备格能人,来做天上个皇帝,才能治理这三界的大乱,哪晓消息一传出,许多天神总要争了做。

要在天庭设皇位,许多天神总来争。

风伯自说力气大,雨师也夸自己能。

百花仙子夸自美,闪电娘娘不做声。

许多小神不服气,个个总想坐龙廷。

太白金星一见,如此吵闹,如何是好?不如下凡,找一个德才兼备个能人,来充当此任,才能平服。

丢下此处暂不表,把话分开另有音。

且说凡间,吉林省公主岭青龙山下有一个小村,名叫张家湾,这地方青龙山环绕四面,起伏不平,有龙腾虎踞之势,中间一块盆地,平如手掌,土地肥沃,山水泉流,终年不断,浇灌农田,旱涝保收。张家湾是个小村,村上只有七户人家,又名叫七家村,村上有位长者,名叫张诚,一生乐善好施,惯做好事,同缘李氏到四十二岁生下一子,取名叫做张友仁,张友仁本是天宫青龙星临凡,生得聪明伶俐,文武双全。

顶平额阔天堂满,两耳垂肩是贵人。

虎背熊腰身材好,聪明伶俐是能人。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等他长成人。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上古时候读书,不是现在,既没学堂,也没书本。两班善人一听,不大深信,那怎样读书?他投奔个先生,名叫仓颉,仓颉是造字格人,当初没得纸张,先生用小刀把字刻在竹爿上,竹爿爿上头舞个洞弄线一穿,名为竹简。张友仁每天到仓颉身边去识字,来回要走三里多路,仓颉住在南山一个山洞里,张友仁不论起风落雨,天天总去读书识字。

友仁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先生教到哪里,识到哪里,念到哪里,懂到哪里。他不仅拿字念识得,还弄清造字格规律。后来中国汉字,名为六书。哪六书呢?就是象形字、形声字、指事字、会意字、转注字、假借字。张友仁不但学文,而且习武,当年个武器,并没得像后来个十八般武艺,树枝上绑个尖石头,也就是长矛,树枝扳个弓,就好射箭。张友仁身材结实,力气也大,他住在青龙山下,龙头接龙尾,中间有一丈二尺格沟门,进出总要水,这沟里不好弄泥打坝,打起来就被泉水冲走,又不好造桥,因为水底下总是石头,这里又是一条旺路,人来人往,从此经过,总是张友仁驮了送过河。

行人到此来经过,总是友仁送过河。

夏天六月非小可,寒天冻了打哆嗦。

张友仁天天做好事,再冷再苦也能忍耐,所以人家帮他取个绰号叫张百忍。

张家湾里张百忍,广做好事度众生。

行善积德十载整,惊动弥陀佛世尊。

弥陀古佛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张百忍如此行善,是真是假,待我去试他一试。

弥陀古佛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按落云头来得快,前面就到七家村。

弥陀古佛喝声道:变,变作一个绝色美女模样,说:“我来试试他可有淫欲之心。”因为张百忍渡人过河,时间一多,废话也就越多。先生说他要荒废学业,父母说他多管闲事,朋友说他为了背女人过河,好摸摸捏捏。弥陀古佛变个女子漂亮呀!

头发生来像乌云,一双眼睛赛铜铃。

身上穿个十样锦,三寸金莲水红菱。

左边梳个蟠龙髻,右边又梳插花行。

前面梳个贪交虎,后面又梳耍鸳鸯。

眉似弯弯初三月,嘴似樱桃一点红。

十指尖尖如春笋,满口牙齿白如银。

上身穿,红绫袄,镶金纽扣,

下身穿,百裥裙,都挂响铃。

如此美貌千金女,哪个看了也动心。

张百忍正坐在门口看书,突然闻到一阵异香扑鼻,他抬头一看,原是一位绝色美女,走向前来,彬彬有礼,说:“这位小哥哥,我要前去有事,无奈此河隔绝,请你把奴家背过河去,要多少钱,如数奉上。”张百忍哈哈一笑,“哎呀,小姐,我背人过河十年如一日,从未收过人家分文半钞,我还要你个钱了?”说着,身子对下一蹲,弥陀古佛对他背上一撑,张百忍走意拿眼睛闭起来,因为他这河是熟路,一天要过多少趟。

鞋子一脱裤一撩,背驮美女向前跑。

只听水中沙沙响,过此河不用桥。

弥陀古佛来到对岸,要把钱,张百忍执意不收,说:“好好好,你真正不收,我这里有件礼物送把你。”随时从身边取出精致木盒一个,张百忍一看,心里想:这里面可能是金银首饰,“小姐,随你多少金银财宝,我也不要。”嘴说这话,弥陀古佛腾云而去,无影无踪,只留下木盒一只。张百忍说:“罢了,我倒打开来看看!”拿起来一望,盒子里是一座金桥,这金桥见风就长,不曾到一碗茶功夫,金桥长到一丈八尺长,张百忍把它对河面上一顿,平平正正,不大不小,刚刚正好。

张百忍行善有功劳,惊动古佛下云霄。

黎民百姓桥上过,多亏菩萨赐金桥。

河上有了桥之后,张百忍这遭不要背人过河了,一心读书,学习武艺。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百忍长到十八岁,相貌堂堂长成人。

张百忍长到一十八岁,理当婚配,父母有此心愿,自己也有这个要求,这遭诸亲六眷,左邻右舍,总来帮他做媒。

张百忍年满十八春,诸亲六眷做媒人。

拣到东村王氏女,眉清目秀美佳人。

王氏生得多聪明,裁剪绫罗件件精。

田里活计桩桩会,掺花绣朵样样能。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来到三朝分大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王氏本来有家训,孝敬父母二大人。

婆待媳妇当亲女,媳妇待婆当亲生。

一家和睦多欢喜,幸福美满过光阴。

张百忍娶了王氏,夫妇二人,如鱼共水,相敬如宾,一家日子过得兴旺发达。

家有贤良女,孝敬二双亲。

堂前敬父母,香房敬夫君。

再说王氏来到张家门中,先后生下三个儿子,七个女儿,个个聪明伶俐,长大成人。长子张梁尚修仙成道,是李老君之徒,能步罡踏斗,拿妖捉怪,被封为天师之职。二子梁兴,也学道成仙,三子梁祺,下凡修成正果,封为惠岳禅师之职,执掌狼山;四女张四姐,学得一身武艺,能撒豆成兵,曾帮姜子牙兴兵伐纣;七仙女下凡,救度董永,配为夫妻。再说张百忍成家立业之后,想到本村七家人家,除了自己较为富裕,其他六家,一半平平常常,还有两家十分贫苦。张百忍说:“乡邻兄弟,我们要发财,全靠两手忙起来。我们这张家湾,有山有水,有路有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只要勤劳一双手,什么东西都会有。”他来大门上写了副对联:

致富不依天降福,发财全靠手勤劳。

这遭七家人家联合一起,开展各种经营,以谋生财之道。

高山上面造森林,杉木长得密层层。

山坡上面栽果木,桃子李子杏子林。

葡萄桂圆满山结,还有橘子像铜铃。

丘岭山地种茶叶,春初采茶赛黄金。

沿河边上栽桑树,养蚕抽丝织衣襟。

大田上面种庄稼,十边隙地种芝麻。

豇黄绿豆沿边种,坟边墓地种北瓜。

丝瓜茄子场边长,家前家后栽苎麻。

池塘河里养鱼虾,种菱种藕开荷花。

莲心煨枣补身体,菱藕送把亲眷家。

经过几年一忙,全村人总发起财来够,由穷村变成富村,家家穿不完、吃不尽,房屋改好,衣裳做了不少。所以孟子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这叫富而好礼,人一有钱,就思量到敬菩萨,了愿心。家家买了多少香烛纸马、纸锭银锞,回来敬天敬地,又敬财神土地,也烧化三代宗亲、祖宗亡人。有人说:“张百忍,我们不如到街坊上请个戏班子家来,唱拉三天大戏,热闹热闹,谢谢菩萨。”这遭一个说,十个应,个底个总来劲。张百忍说:“好哩,就依你们。”戏班子请到村上,搭戏台,烧大香供纸马,供在台面前。这叫锣鼓响,脚底痒,东村西村格人挤挤轧轧总来看戏。

大戏唱了三天整,南来北往总知闻。

也有人来走亲戚,也有人来看戏文。

也有借机访亲事,也有人搞不正经。

张家湾上多热闹,惊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本想下凡,察访凡间,可有德才兼备格能人,好请上天宫,坐登皇位,治理三界之乱,忽见香烟缭绕,直透九霄,又听锣鼓喧天,十分热闹,便叫千里眼、顺风耳拨开云头,对下一望,原来是张家湾做大戏,谢菩萨。太白金星说:“众位天神,哪个下凡,亲自察访。”李老君、托塔天王总说:“还是你下凡为好。”

太白金星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腾云驾雾来得快,凡间去找有德人。

太白金星一想,要找一个德才兼备格能人,除非是在为官之人中去找。他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小蜜蜂,飞西又飞东,到处嗡嗡嗡。哪晓到多少官府衙门,也找不到一个。

上访一品宰相身,官大僚高事不成。

糊里糊涂混俸禄,哪问百姓死和生。

中访四品皇太守,对上拍马讲奉承。

对下欺压小官职,哪顾情理法人伦。

下访七品芝麻官,滑头滑脑心最贪。

官不大来僚不小,百姓头上打算盘。

太白金星发现官场中找不到合适格人,总是有算计、会经营格能人,这遭太白金星——

下苏杭来到湖广,上云贵来跑川藏。

串银行来过典当,找不到人做玉皇。

做生意人要想赚钱,能正当以本求利,就是最好格。不少人,用大斗小秤,以次充好,偷梁换柱,以假乱真。

石灰行老板坏良心,石灰不曾烧得烬。

七成灰来三成石,泡起灰来没粘性。

陆成行老板坏良心,又用大斗和小秤。

米麦里头掺沙子,生意买卖不公平。

木行老板坏良心,量起尺来扣银根。

田木当作杉木卖,赚到铜钱笑盈盈。

豆腐店老板坏良心,石膏点卤苦盈盈。

豆腐本是皮包水,赚钱专找外行人。

面店老板坏良心,只有九两算一斤。

馄饨皮子烂笃笃,面条绞了水淋淋。

卖菜格,坏良心,蔬菜总摆水里浸。

烂菜叶子肚里夹,韭菜肚里有包心。

饭店老板坏良心,粉皮干子充蹄筋。

红烧鸡肉衬面筋,三鲜汤里有苍蝇。

三十六行说不尽,略表几句散散心。

太白金星一查,真是无商不奸,这里找不到德才兼备格能人,到哪里去找?来到一座土地庙门口,遇到一个乞丐化子,嘴里哼哼唱唱,说得几句顺口溜:

今朝本是三月三,一路跑到青龙山。

青龙山有个张家湾,有个好人本姓张。

他名叫做张友仁,绰号叫做张百忍。

为人厚道有德性,能文能武是贤人。

带领大家穷转富,人人称赞个个敬。

太白金星说:“乞丐化子,你说个张百忍,他住哪里?离此地多远?”“啊,不远,前面青龙山下,张家湾便是。”

太白金星就动身,仙风一拂驾祥云。

按落云头来得快,张家湾到面前呈。

太白金星一想,古人常言说:人敬衣装佛敬香,我不如试他一试。摇身一变,变作一个乞丐化子模样,眼屎邋遢,裸头赤脚,淘箩手挽里一翘,讨饭棒夹肘里一夹,头上瘌子淌黄水,衣裳豁到大半背,人对扛一撑,虱子满身,这叫化子抬头一望,唉,这张家湾确实不丑。

背靠青山面对河,森林果木满山坡。

鱼满池塘猪满圈,村中老少唱欢歌。

进村不要问枯荣情,抬头一看便知闻。

有吃没吃看脸色,生活好丑看衣襟。

家家有余粮,圈里养猪羊。

房屋多齐整,人人笑开颜。

人家总说天堂好,还比天堂胜三分。

太白金星来到张家门前,身子一硬,对下一困,摸摸浑身挺硬,气也不吸。张百忍说:“贤妻,这叫化子莫非是饥寒交迫,冻杀得格,我们来盘盘果得活。”王氏连忙烧碗姜汤和点红糖,端到前厅,哪晓叫化子牙关紧闭,王氏就从头上拔根簪子撬开牙齿灌上姜汤。

王氏灌上一口汤,身子还是硬梆梆。

王氏灌上两口汤,化子二目有了光。

张百忍灌上三口汤,说起话来响朗朗。

张百忍夫妇二人十分高兴,古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晓那叫化子一醒,到狠起来格,眼睛一睁,臭馋唾乱喷:“我困在这椅子上,夯人不过,哨点扶我困在床上。”张百忍说:“好哩。”连忙把他搀到床上,张百忍又叫王氏烧了一碗参汤,拿起来一吃,浑身发烫。

头上汗珠赛雨淋,身上汗水湿衣襟。

困在床上只是哼,舞手搭脚不安宁。

这遭张百忍叫王氏把家中格鸿毛羽扇拿出来帮他扇风待凉。

一扇子,来扇起,凉风爽快,

二扇子,来扇起,热退三分。

三扇子,来扇起,寒热退尽,

茶也喝,饭要吃,浑身精神。

那叫化子连忙坐起来一看:“哎呀,你家这鸿毛扇是哪来格?这是当年夸父追日时所用,失落至今未曾找到,这是无价之宝,乃为仙物。”张百忍说:“老者,你怎识得格?”“啊,我是听人家所说。”化子说:“哎呀,我现在像饿鬼爬肠,哨点拿饭来吃。”张百忍连忙同王氏烧饭烧菜,端碗拿筷,像服侍老太,那叫化子端到碗就吼:“有饭没菜,叫我怎吃得下去。”“不要着躁,有。”

端来豆腐烧面筋,还有茄子和瓜丁。

韭菜豆瓣炒百页,粉皮竹笋绿豆饼。

“啊!肉总没得!我哪里是和尚,光吃素,我是无荤不下饭格。”“啊,不要着躁,我家有。”

红烧牛肉满碗装,还有栗子焖蹄膀。

大烧狮子拳头大,再加一碗鲜鱼汤。

“菜有了,酒总没得。”“有哇,不要着躁。”

酒是三年陈大酒,未曾开罐满屋香。

这叫化子坐在台上开怀畅饮,一顿吃了三碗肉、四碗酒、五碗饭,吃得对扛一坐,还喊肚子嫌饿。“嫌饿,锅里还有饭,吃啦得,我再烧。”“不吃饭了,我要吃面。”“有哇,不要着躁。”这遭张百忍和王氏,一个上灶,一个烧火,一刻工夫,面端到台上。

新切面条细纽纽,百页肉丝做浇头。

恐怕老者不对味,另加酸醋麻酱油。

这叫化子一连吃了六大碗,身子一欠,浑身发痒,“哎呀,我身上痒了难过,哨点来帮我搔。”张百忍就帮他解开衣服,浑身搔痒!

上身搔到下身去,耳后搔到脚后根。

越搔身上越舒服,呼呼大睡不做声。

张百忍说:“他困觉得格,不要惊动他。”搀他到床上,一忽困了七天,醒来以后,张百忍照常服侍,不肯怠慢。

今朝鱼来明朝肉,又做团来裹馄饨。

一连住了半个月,化子也不谢一声。

一笔住了半个多月,那天一大早,太白金星说:“张友仁,你确实是个百忍,宽宏大量,而且是个能人。”所以后来张家个祠堂叫百忍堂。太白金星说:“张百忍,我今朝对你说老实话,我也不是凡夫俗子,吾乃天宫太白金星是也。”张百忍一听,双膝跪倒尘埃。

拜拜天宫太白星,我有眼无珠不识人。

小人恐有慢待处,万望包涵二三分。

太白金星连忙将张百忍扶将起来,说:“你不要拜我,我将来要拜你哩,天宫缺少一个天皇,我是下界来请你上天为皇格。”张百忍说:“老星君说哪里话来,小民乃凡夫俗子,岂可冒天下之大不韪,连想也不敢想,决不可担此大任。”太白金星说:“不要客气,我已下凡,多处察访,像你这种德才兼备格人,只遇到你一个,这就不必推却。现在天宫、人间、地府三界大乱,期望你登天以后,治理三界,以平天下。”嘴说这话,就从怀中取出钻天帽、腾云鞋,送把张百忍。

头戴天帽升天去,脚穿云鞋会腾云。

张百忍说:“老星君,就是要我上天,我家还有一家老小家私什物,甚至还有猪羊猫犬,如何去得?”“哎呀,张百忍,你真是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要许多人升天必须要布祥云阵,再用拔院升天之法,便可将你一家大小度了上天。这样,等到正月初九,你格生日,我叫天宫八仙来接你上天。”

太白金星他去了,脚踏祥云上天庭。

百忍心中多欢喜,一门大小笑盈盈。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再说到了第二年,正月初九,天气十分晴和,天宫布起祥云阵,天上连到地下,张百忍一家也作了准备,只有猪子溜了来外头田里寻吃,故而未能上天。天宫没得猪子,张百忍又喜欢吃猪头肉,所以后来,人家敬玉皇大帝,总买猪头供菩萨。

两班善人不相信,万古留传到如今。

天宫派了八仙下凡,迎接张百忍,升天得道。

吕洞宾,背宝剑,凡心割断,

曹国舅,云阳板,唱出歌声。

张果老,倒骑驴,赵桥经过,

汉钟离,温凉扇,阴气阳生。

韩湘子,吹短笛,笙箫细乐,

蓝采和,花篮内,蟠桃迎春。

铁拐李,背葫芦,也来庆贺,

何仙姑,来迎接,结子莲心。

天宫里,八仙人,前来迎接,

一齐到,灵霄殿,庆贺封赠。

众仙来迎接,笙箫闹盈盈。

一齐来恭贺,举步上天庭。

张百忍来到天宫,大小神明来庆贺,说天宫里有了个圣明帝王。这遭好治理三界的大乱了。张百忍来到天上为皇,故称天皇。赤脚大仙,为了庆贺张百忍登基为皇,便用白玉石雕塑了一个张百忍格塑像,所以后来称为玉皇。玉皇刚到天庭,是人地生疏,丈二格金刚,摸不到头脑,不要说治理三界大乱,就是天宫这一界,如何治理,心中也无数。于是他便和太白金星相商。金星说:“玉主,天宫里除了我们几个以外,最有治理之才个要算西天大雷音寺的如来佛,只有找他取经,方成大事。”

玉主听见这一声,暗中思量八九分。

我到西天见佛祖,向他请教治乾坤。

驾雾腾云来得快,西天佛国见世尊。

再说如来佛听到张百忍上天当了皇帝,既高兴又怀疑,高兴是三界有了个主,可以治理;怀疑是此人究竟如何,是否真有才干。本想到灵霄宝殿去会见张百忍,哪晓罗汉来报,说天帝已到。如来佛真是喜出望外,连忙出来迎接。

百忍来到雷音寺,香茶一盏面前呈。

佛祖当时开言问,天帝到此为何因。

百忍不免将言说,佛祖今且听原因。

我今到此非为别,特来向你取真经。

张百忍说:“佛祖,我本凡间一位凡夫俗子,才疏学浅,蒙老星君器重,叫我上天,帮助治理三界大乱,本人实无此才,我想你在西天佛国治理多年,必有大志,小民故此登门取经,万望赐教。”

如来一见笑盈盈,二目如闭细思忖。

百忍说个真情话,可见此人有才能。

如来佛说:“天帝,何必客气,我听太白金星所说,你在凡间实属德才兼备、精明能干之人,故此请你上天治理三界之乱,大同小比,一样道理。小者治家,大者治国,为人必须自正,然后才能正人。正心修身,不可忘却,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百忍听到如来说,字字句句记在心。

不愧西天如来佛,出口成章是真经。

如来佛说:“好好好,我们今朝初次见面,不谈政治之事,我们随便谈谈,轻松愉快,有何不好。”百忍说:“好格。今朝我是客,你是主,客随主便,由你格雅兴。”如来佛说:“我们来做个猜字游戏!谁输了必须受罚。”“罚底高?”“来脸上弹其一指。”“哪个先出题?”“客人先来。”张百忍心上想,出什么字,想个难字怪字,让你识不得,继而一想:如来乃西天佛祖,那佛书经文上难字多端,有多少难字,他不识得,到不如找个容易字,说个扯扯理到可以付之一笑。张百忍看见对面挂的条幅上有出家之人不想家,提笔就写了个“出”字。

如来一见笑盈盈,百忍此事不聪明。

这个出字谁不识,七岁孩童也知闻。

张百忍说:“佛祖,这念底高字?”“‘出’字嘛,哪个不识得。”

出家之人似朵花,出家就不再想家。

四大皆空心中记,成仙了道踏莲花。

张百忍说:“不对,这不念出。”“念底高?”“念重。”“何以念重?”张百忍说:“山上再叠一座山,两座山加起来还不重?这是造字六书中的会意字!”如来佛说:“那‘重’字读底高?”张百忍说:“这才是出字。”“何以见得?”“离家千里,还不算出家吗?”

如来古佛笑盈盈,张百忍果然很聪明。

天上地下不一样,各人讲了各人经。

如来佛说:“如此说来,我是输了,让你弹其一指!”哪晓张百忍学过武功格,手脚重,他轻轻一弹,如来佛眉心里就是一个肉疙瘩,还有血影,后来人家说如来佛眉心里长个朱砂痣。佛家皆以此为美,印度是信佛教格,女人到结婚,才可以来眉心里画个红点子。我们这里,过去小朋友打扮,也欢喜来眉心里点个红点子,十分好看。

两班善人不相信,留下古迹到如今。

下面轮到如来佛出题了,如来佛一想,张百忍没他高,到不如打趣他一番,提笔写了个“矮”字。张百忍说:“这字哪个不识得?读射!”“明明是矮字,何以读射?”张百忍说:“不错,矮字左边是个矢字,矢字底高意思?矢是箭,右边是个委字,委字底高意思,委是把它送出去,把箭送出去,岂不是射?!”“那射字又读底高?”“这才是矮。”“何以见得?”“身子只有一寸长,岂不算矮?”如来佛说不过张百忍,心中便生一计,说:“天帝,我们再做个游戏。我这里有枯竹两根,谁能栽活,为赢,栽不活为输。”这遭二人各拿一根枯竹,栽在御花园中。

百忍当时多用心,培土浇水忙不停。

指望枯竹还魂转,生枝报叶再放青。

百忍当时回程转,明日再来看输赢。

张百忍回到灵霄宝殿说到栽竹之事,他大儿子张梁尚一想:不好,此事我父亲一定要输。如来佛,他是西天佛祖,人称佛法大如天,他栽个枯竹当然能活,我父亲是个凡夫俗子,没有法术,怎能把枯竹栽活?因此,他到半夜以后,偷偷来到御花园中一看,果不其然。如来佛栽的一棵就活得,张百忍栽格就不活。张梁尚就来个偷梁换柱,拿起来一调,哪晓这个事体瞒不过夜游神。第二天如来佛一看,哎呀,我栽个枯竹不曾活,张百忍栽个枯竹到活得,难道他个道功倒比我深?

夜游神明忙奏本,禀告如来得知闻。

原是梁尚来调换,不是百忍道功深。

如来佛一听,哈哈大笑,张百忍呀张百忍,你虽然派当天皇,能治理三界,不过东土将来定会小人多端。张梁尚因为偷换了竹子,所以后来人家称“梁上君子”,就是小偷。如来佛本是大慈大悲,不计较个人得失,更不谈输赢二字,只是晓喻张百忍,在治理三界之中,主要抓道德二字。张百忍得到如来佛个旨意,又羞又愧,大发雷霆,玉主次日登殿吩咐左右星君替我拿张梁尚——

打入酆都城中遭磨难,永远不准转天门。

李老君连忙奏本,说:“玉主,你刚刚登基,就把大太子打入酆都,岂不让人耻笑,这叫家丑不可外传。

太子打入酆都城,笑坏天宫众神明。

哪能治理三界乱,不如打道下凡尘。”

依我之见,不如叫大太子梁尚到我山中学道,等他勤学苦练,修道千年,方成正果,有何不好?”

玉主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梁尚罚得去修道,一心皈依诵经文。

再说玉帝一日端坐灵霄宝殿,召集天宫各位星君,共商治理大计。太白金星说:“玉主你对大太子如此惩罚,使天宫各位星君人人称赞,个个佩服。总说你治政之严,能大义灭亲,这是一件好事,至于治理三界,先从天宫治起。”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倒过来。

只要上梁能立正,下神个个总学乖。

这遭玉主叫紫衣天官动笔,太白金星修改,制定天规一百零八条,人人遵守,个个服从,哪个违反,严惩不贷。天宫星君、大小神明分封各处,各负其责,各行其事,做到有条不紊。玉帝将敖广分派到东海去担任东海龙王,敖闰分派到南海去担任南海龙王,敖钦分派到西海去担任西海龙王,敖顺分派到北海去担任北海龙王。龙王负责管好虾兵蟹将,潮涨潮落,布云行雨,行雨必依玉旨,雷公闪电、风伯雨使,听龙王支派做到有令即行,有禁则止。

四海龙王听封赠,你们在水府治乾坤。

风调雨顺民安乐,黎明百姓谢你恩。

玉帝又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派到东南西北四方担任宅神太岁之职,东方封为青帝,南方封为赤帝,西方封为白帝,北方封为黑帝,中央封为黄帝。

东南西北五方神,宅神太岁你为尊。

翻造动土要敬你,保住家中才太平。

玉主派狮子到山中任百兽之王,管理山中的獐猫鹿兔。哪晓老虎不服气,它说我头上有王字个,我应为王。但天庭玉主不承认,所以后来,庙宇门口,只有狮子,没得老虎。

两班善人不相信,庙宇门口看分明。

兴灯出会谢神明,只有狮子和龙灯。

只舞狮子不舞虎,自古留传到如今。

玉主又派凤凰到森林中去统帅百鸟,他为百鸟之王。

白仙鹤,脚最长,伸头腭颈,

黄将鸟,穿绿柳,叫得好听。

有画眉,和八哥,学言学语,

和平鸽,在空中,起翅驮铃。

喜鹊筑巢忙,画眉叫汪汪。

鹭鸶水中站,百鸟朝凤凰。

玉主又派那文武兼备个天神,到东胜神州、南赡部洲、西牛货洲、北极卢洲,去担任神职,再有些分派到四州、八国、十六郡去当君王、郡主。文曲星、武曲星分到朝中出任左丞右相,还有些天神,玉主又将他们分派到各处,每山派一个山神,每河派一个河神,每村派一个土地,每户派一个灶神,余下每人派一个三尸神。一转总分过来,还有一个赤脚大仙未曾委派,赤脚大仙说:“玉主,不分派我是何道理?”张百忍说:“不要愁,你就封为日游神吧!”

你手也勤来嘴也勤,专到下界查民情。

再说那大力神王金牛星,被玉主封为传令将军,那时凡间刀耕火种,收不到多少粮食,玉主叫传令百姓,三天吃一顿,哪晓金牛星游山玩水,相了晕头转向,误传玉旨说一天吃三顿,这一来粮不够吃,玉主发怒,罚金牛星下凡,代人耕田耙地。金牛星犟了不肯下凡,李老君说:“不要紧,你下凡生活最好,住个是楼屋,吃个是人肉,困个是金丝被褥。”

金牛星君下凡尘,要吃人肉度朝昏。

住个楼房木头造,金丝被褥好安身。

金牛星下凡变作耕牛一条,日里耕田,夜里推磨,他说不怕活计苦,只要有得补。李老君暗中叫百姓用草扎成人穿上衣服把他吃,木头打个牛窠,窠里铺个稻草。李老君下凡说:“金牛星,你吃个底高?”“吃格人。”“吐出来望望看。”哪晓得吐出来一望,原来是个草。所以到如今,牛是吃草。牛吃草要转“嚼”,为底高呢?吐出来望望格。住个是楼房,原来是木头打个牛窠,困个金丝被,原来是稻草。金牛星晓得上了当,就向李老君哭诉,老君说:“你不要难过,你帮百姓耕田耙地,修心千载,我将来来度你。”所以李老君西出玉门关个时候,就是身骑青牛而去格。

下面再说玉主管好天宫、凡尘,又管阴曹地府。

玉皇大帝就动身,带了天兵与天神。

仙风一拂来得快,阴曹地府管鬼魂。

且说当年个阴曹地府,设在便望山中,山上有一块桃园,占地三千多亩,所有鬼使和罪鬼,总关在桃林之内。所以现在人家说桃木是避邪格,小宝宝上哪去,剪根桃枝,对他身边一放。古时候过年,人家用桃木画道符,对门上一挂,这叫桃符,是驱邪挡鬼格。后来《千家诗》上有宋代诗人王安石写的诗名为《元日》,就是年初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后来,过年用桃木画符太烦,就改用红纸贴对联,贴得过年,一直留传至今。

两班善人不相信,万古流传到如今。

这桃木围困,只有西北上开个门,鬼魂出入,要经过查点,这里就叫鬼门关。守关的两位神将,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后来杨柳青年画有门公像,也是驱邪格。这门公画格是秦叔宝、尉迟恭,是唐代两员名将。再说这鬼城中有些调皮鬼、捣蛋鬼、懒黄鬼、恶鬼,不听使唤,鬼使用桃木扳弓、李木为箭,把鬼绑在树上,一射就死。所以后来人家结婚,退家亲,就用桃木弓、李木箭。就是说,只要新娘子进门,不准她家带来格鬼进门。

也是当初来留下,民间习俗到如今。

玉主到阴曹地府一查,觉得这里面管罪鬼要有阎罗,罪鬼要分罪恶大小,必须设各种刑罚,犯底高罪,用底高刑罚。罪鬼蹲格地方,迁到酆都城,由地藏王、东岳、酆都大帝掌管,再分设十殿阎罗,二十四司、十八层地狱,设置停当,玉主前来一一察看。

玉皇大帝前头走,天神天将紧随身。

玉皇察看一殿君,秦广王他掌管刀山剑树地狱门。

阳日三间杀牛宰马汉,阴司刀山剑树不容情。

玉皇察看二殿君,初江王,他掌管镬汤地狱门。

捞鱼捕虾作下孽,镬汤地狱受苦辛。

玉皇察看三殿君,宋帝王,他掌管寒冰地狱门。

阳间抢劫做强盗,寒冰地狱不容情。

玉皇察看四殿君,伍官王,他掌管拔舌地狱门。

阳日三间搬是非,阴司地府拔舌根。

玉皇察看五殿君,阎罗王他掌管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中女妇人。

玉皇察看六殿君,变成王,他掌管变成地狱门。

阳日三间赖人家账,变牛变马去还人。

玉皇察看七殿君,泰山王,他掌管碓磨地狱门。

诽谤佛法罪孽重,碓磨地狱不容情。

玉皇察看八殿君,平等王,他掌管锯解地狱门,

阳间做事不平心,阴司一锯两分身。

玉皇察看九殿君,都市王,他掌管火坑地狱门,

阳间杀人放野火,阴司火坑地狱不容情。

玉皇察看十殿君,转轮王,他掌管黑暗地狱门。

阳间吹熄佛前灯,阴司黑暗地狱受苦辛。

为人在阳日三间寿命未到,而自己寻死格,或者不幸遇难格,鬼魂到阴司地府,总到枉死城中受苦。

刀上死,绳上死,投河落水,

火上烧,阵上亡,总在此城。

这遭又设鬼门关、恶狗村、孟婆庄、滑油山、望乡台,阴司还有孽镜台,可以照见人来阳日三间行善还是作恶,善恶昭彰,一点不错。

奉劝经堂众善人,不论男女要修心。

为人身,在世上,广行方便,

积阴功,做善事,后世超升。

上等人,前世修,为卿为相,

中等人,富贵家,前去投生。

下等人,为客商,做买做卖,

贫穷人,做奴婢,服侍他人。

到十殿,转轮王,高低各判,

有享福,有受罪,各自承当。

在会人,听宣言,心中记取,

若要免,阴司罪,及早修行。

再说玉主管好阴曹地府,仍然回到天宫灵霄宝殿。忽听千里眼、顺风耳来报,说钦吟山出了一种妖孽名叫蚩尤,头上长角,铜嘴铁舌,能飞善走,耳朵上一撮长毛,竖了朝上,吃人无比,而且口称要反上天宫吵得天下不得安宁。

有种蚩尤妖怪精,飞入江海到山林。

每天吃人无其数,闹得凡间不太平。

玉主连忙召集天宫各位神明,商量如何杀灭蚩尤。太白金星说:“这种妖孽十分厉害,必须制造兵器,方能战胜。”这遭玉主派轩辕氏下凡,组织黎民百姓开矿山炼钢铁,制造刀枪剑戟,弩弓搭箭,又造起盔衣盔甲,玉主又派火神祝融下凡,带了三昧真火,大战蚩尤。

轩辕皇帝下凡尘,制造盔甲好护身。

开山炼铁造兵器,刀枪剑戟密层层。

火神祝融下凡尘,三昧真火紧随身。

空中出现无情火,烧得蚩尤命难存。

这遭轩辕氏领兵,天兵助阵,祝融冲锋,黎民百姓鸣锣击鼓,摇旗呐喊,连战七天七夜,将八十一个大小蚩尤尽皆杀死。尸首葬在钦吟山山腹之中,他们被剿灭之后,鬼魂仍然作吵,伤害黎民百姓,蚩尤之魂就成了孤魂野鬼,这战乱的最后一天是七月三十,所以后来人家到这一天,总要祭孤。有条件格地方纠集做盂兰盆会,没条件个地方弄点纸到外头化化,也算斋了孤。斋主家今朝做龙华胜会,散会送菩萨,也要用斋孤纸斋孤饭。

也是当初来留下,万古留传到如今。

战胜蚩尤,天下太平。玉主端坐灵霄宝殿,终身为帝。派遣各方神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黎民百姓烧香了愿,求神拜佛,一直至今。《玉皇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始有终,有头有尾。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头,劝善弟子请卷收。

今朝包在包袱里,下次讲到再提头。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成灰。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会上因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

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

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眼光宝卷

天地日月星,为人靠光明。

有眼天堂路,无眼地狱门。

恭敬天地日月星,为人在世靠光明。

有眼就是天堂路,无眼就是地狱门。

说者《眼光宝卷》,一部劝善。此卷出在宋朝真宗皇登位之时,有一贤人出在江苏省阜宁县东门外路家庄。此人姓王名京,娶妻张氏,家该良田万顷,万贯家财。

王京有钱称员外,张氏夫人号院君。

夫妇二人都行善,斋僧布施诵经文。

行善之人不绝后,生下二子后代根。

长子取名叫有金,次子叫有银。长大成人,娶了两房媳妇,一家和睦,生活快乐。老身两个,来家纳福。

一家团圆多快乐,善恶分开各表名。

有金生性多孝顺,听从父母积善因。

斋僧布施做好事,济苦怜贫有善心。

有银一见心中恨,看见舍财怒生嗔。

一家吵闹不和睦,兄弟分开两处蹲。

父母双亲轮流养,各开门户过光阴。

且说,王员外见两个儿子不相和睦,劝说不听,气成一病。

员外得了嗝气病,朝轻夜重了不成。

热来如同钢炭火,冷来犹如水浇身。

一日三来三日久,看看不久命归阴。

张氏院君见员外病重,有银又不孝顺,心中又愁又恨,忧忧闷闷,忧闷成病。

东村延医无用处,西庙求神佛不灵。

一朝病重归阴去,合家啼哭好伤心。

忙买棺木来入殓,出丧殡葬造坟茔。

儿媳双双来守孝,追荐父母早超升。

弟兄二人,守孝三年,请了僧道超度,除灵脱孝。

有金说:“兄弟,父母在日之时,一生行善,四书上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我们也该吃素行善!”

有金为人多行善,有银不听半毫分。

各样生灵都吃到,盘剥穷人下狠心。

十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善恶终有报,因果在苍天。

且说王有金夫妇行善,四值功曹奏表。玉主得知,吩咐将天宫仙童仙女送下凡尘,到王门投胎出世。陈氏有孕在身,十月满足,瓜熟蒂落,生下一子,取名叫做德郎。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凡间长成人。

时隔四年,陈氏又生下一女,取名叫罗娘,容颜美貌,二目光明,聪明伶俐。

生来龙胎并凤体,本是仙童仙女下凡尘。

有金夫妇多欢喜,一双男女可称心。

且说有金夫妇二人见兄弟有银不肯行善。

只顾眼前多快乐,不想来世再为人。

只图口腹吃得好,哪顾自己作孽深。

打僧骂道不布施,欺笑修行念佛人。

盘剥穷人无慈念,孽障作下海能深。

王有金说:“夫人今朝是元宵佳节,我来备起素膳筵席,请二弟夫妻二人前来,劝他一番。”陈氏说:“好哩。”随即叫安童前去约请!

安童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一路之中来得快,西庄去请王有银。

安童说:“二主公、二主母,我奉大主公之命,特来请你们前去饮酒!”这遭,王有银夫妇二人高高兴兴来到东村。

兄弟行个家常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素茶酒席摆一桌,百味果品色色新。

酒过三巡方已毕,有金开口说原因。

有金说:“兄弟呀,我你同胞弟兄,直言相告,为人在世,应该修心行善,要把钱看淡泊点,朱夫子家训上面说‘自奉必须俭约’。贤弟呀,

奉劝你今转回心,不做贪财刻薄人。

前世修来今享福,今世不修来世贫。

不信向善空错过,失落人身哪里寻。

奉劝兄弟持斋戒,及早回头发善心。”

有银一听,一点总不信。“哥哥,这些鬼话,只好骗骗那些愚昧无知格人。人家说,烧香烧树皮,磕头磕烂泥,烧香念佛,吃素修行,有底高道理?

我今说与大哥听,何必吃素念空经。

有吃有穿真福分,荣华富贵哪里寻?

我图眼前多快乐,那管来世再为人。

修仙成佛总是假,那有修行成世尊。

可曾看见人成佛,何人修道上天门?

你信修行我不信,算来由命不由人。”

不表他弟兄争论,再表南海观世音菩萨早已得知。他同善才龙女,变作三位僧人,来到王府门前,门公通报,主人知道。

兄弟二人忙散席,迎接僧人到高厅。

宾主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王有金吩咐安童忙备素膳点心,僧人说:“不必客气,我们刚刚用过。”有金说:“师父,你们住哪里宝山,哪里宝刹,云游到此,有何贵干?”僧人说:员外!

僧人不免将言说,员外今且听原因。

草庵普陀山顶上,特来化你发善心。

只为修造观音殿,要你斋化雪花银。

建造佛庙功德大,福也增来寿也增。

老二王有银连忙插嘴,说:“和尚,斋僧布施,有何福报?修造佛殿,有何功德?念佛诵经,有何因果?持斋受戒,有何好处?僧人看见万万千,不曾看见哪个上青天!?你们化点金银,家去赌钱吃酒,我舀不到一口,我们何必斋化把你!

你说是普陀真僧人,我又不知假和真。

嘴里说得天花坠,果是游方野道僧。

金银财宝自己用,哪肯舍与出家人。”

僧人说:“员外,你不要说修行二字是虚言,为人只要丢掉酒色财气,就可成仙了道。

酒色财气四重墙,迷人封锁在中央。

有人跳出墙头外,就是长生不老仙。

古今多少成正果,总是修行办道人。

悉达太子修成正,释迦牟尼到如今。

净乐太子弃皇位,武当山上成世尊。

居士庞公多舍弃,金银推入海中心。

男不娶来女不嫁,一家四口上天庭。

观音本是庄王女,香山修道脱凡尘。

富贵只因多布施,总是前世积善因。

来世若还再修道,九玄七祖总超升。”

有银说,“和尚,随你说得多好,我不听拉倒!我家去了!”有金说:“僧人师父,我兄弟是个愚人,你们不要计较!现在总有我来!修造观音大殿,大约要多少银子?”僧人说,“长者,砖瓦石灰,木料工饭,装金塑像,共要十万两银子!”有金说:“法师哎,不必费心,这十万两银子,我一个人布施就是了!”

有金取来狼毫笔,缘簿上面写分明。

王有金独修观音殿,出资十万雪花银。

僧人接过缘簿,口称善哉善哉,大有功德!“师父,这缘何时来取?”“十天之后!”王有金送走僧人来到绣房说:“夫人,我一人做了大主,独修观音大殿,需要十万两银子!”夫人说:“相公,只要是做好事,我家主当然由你做!”

夫妇二人来商议,不觉红日落西沉。

员外院君来安睡,香风一阵入房门。

观音老母来托梦,有金夫妇听分明。

你独资修造观音殿,日后度你上天庭。

员外院君来撮醒,一身香汗湿衣襟。

有金说:“夫人,我刚才得了一兆,梦见观音老母,她说我独资修造观音大殿,功德无量,日后将度我你二人上天,这真是奇梦!”陈氏说:“不错,我也看见了,我也听见了!

说有神来确有神,离地三尺有神明。

我家许下洪誓愿,天宫菩萨下凡尘。”

次日天明,王有金叫老管家张进,将各庄房主管把所有金银财帛、仓库粮食盘算一下,只有六万八千两纹银,还少三万二千两银子!

员外当时多担心,夫人开口说原因。

相公,许下愿心不可少,只有把田地变卖雪花银。

有金当时就将庄外田地一卖,又凑到了两万,还少一万二千两。院君说:“不妨,家中还有金银首饰、珠宝翡翠、绫罗布疋,一齐变卖。”

院君也愿发慈心,翻箱倒笼细搜寻。

金银布帛总卖尽,并并只有七千银。

陈氏将家中所有金银首饰,绸缎布疋总共卖到七千两银子,还少五千两。此时和尚正好来收缘,王有金说:“僧人师父,我这里有纹银九万五千两,你们拿回去先动工兴建,还有五千两,我再设法。”

僧人听见这一声,谢谢员外王有金。

拿了纹银归山去,再表员外一个人。

王有金一想,家中田地卖尽,这遭只剩房屋,不如再将房屋变卖,果能了其缘簿?院君说:“且慢,你不如到西庄去找你胞弟商议,借他五千两银子,或者劝他大发慈悲,助你一臂之力。”有金说:“夫人,只恐怕是一刀剁了哭树——白血!”院君说:“相公,说不说由你,听不听由他,你不妨去试试看!”

有金听见这一声,一路行程到西村。

有银看见哥哥到,如同见到对头星。

有银勉强把哥哥接到高厅,到杯香茶,说:“哥哥到此,有何要事?”有金把家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说:“二弟呀,我现在还差五千两银子,你果肯发个慈悲心,助我一臂之力!”有银一听哈哈大笑,说“哥哥,你真痴心妄想,不要说我没得,就是有,也没得借把你!人家说只有兴家创业,哪有败卖家产之理!”

我劝哥哥莫痴心,何必做鬼许愿心。

家里财产你败尽,笑坏村中许多人。

王有金无奈,只得回转东庄。再表王有银来到后院,与妻刘氏谈到大哥痴心,将家产败尽,我们现在是万贯家财,穿不完,吃不落,不如吃鱼吃肉,贪贪格口腹!有银说:“贤妻,我听人家说,眼睛乌珠最鲜美、最补人。不如叫安童到四面八方肉案子上专门买猪羊牛马各种牲畜格眼睛。”

安童听见这一声,四到八处买眼睛。

五谷茶饭总不吃,专吃眼珠补精神。

再说王有金回到家中,告诉陈氏,说兄弟并无半点善心,不要说施舍,就连借钱也不答应,这如何是好?夫妇二人正在商议,忽见僧人又来催缘,有金说:“师父,我不是有钱不把,而是拿不出,实无办法。”僧人说:“员外,这叫‘宁’许人,莫许神,当初你亲笔写上缘簿,一口答应独修观音宝殿,如今工程一半多,总不好对下拖?”

拣定良时并吉日,到时定要完工程。

当时你不夸海口,也有别人发善心。

有金听说无言答,只得招呼两三声。

有金说:“师父,你们要造观音大殿,不是要砖瓦木料么?我倒不如将房屋一概布施与你,抵算缘金,有何不好?”僧人说,“好是好,就是木料太嫌小。”有金说,“格不要紧,大派大用,小派小用。”这遭请了当地格精工木匠帮了折算,拿起来一算,只值四千六百两银子,还差四百两。况且这些砖瓦木料,拆下来散散碎碎是僧人来拿,还是王有金对杠送?僧人说:“这到不要紧,你只要七天之内倒空了,我们自有办法来拆!”

僧人叮嘱抽身走,员外送出大前门。

限定七日来拆卸,不可耽搁误时辰。

再表王有金与夫人商议:这遭房屋一拆,住身总没得,还要安童使女何用,不如放他们回去,拿家里格陈纸约票、卖身文契一概查出来,陈纸约票一齐焚化,卖身契交把安童使女,带了回家。员外院君把安童使女一齐唤到高厅,吩咐一番:安童梅香呀——

自从出了我家门,须要学得做营生。

男子学得站店面,小姐学得做针线。

辛勤苦力种好田,不可上山下乡赌铜钱。

种田要起早,冬春勤薅草。

宁养鸡来莫养鸟,后代儿孙步步高。

安童梅香回家转,他夫妇二人办修行。

再说观音老母来御宰台前,朝见玉主奏上一本,说江苏省阜宁县王有金夫妇一生行善,愿出十万两纹银,在我普陀山建造一座观音大殿,家中所有金银财产已经施舍,还不够数又将家中所有房屋抵算,我要去拆他格房子,需请天兵天将下凡。

玉主一听笑言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有金夫妇多行善,日后度他上天台。

玉主说:“观音大士,点将簿在此,听你调点!”

观音拿了点将簿,南天门下点天兵。

一点东方甲乙木,风伯雨师下凡尘。

二点南方丙丁火,雷公闪电也动身。

三点西方庚辛金,哪吒太子二郎神。

四点北方壬癸水,托塔大王下凡尘。

五点中央戊己土,五方天兵总动身。

二更将尽,三更将初,五方天兵一齐动手,观音老母用鹦鹉嘴里索,凤凰嘴里绳,四面捆扎紧腾腾。

只听雷阵哄呀哄,千百间房屋总腾空,

仙风一阵来得快,普陀山到面前呈。

对下一顿,平平正正。观音老母说,这是民房,不像佛殿。连忙请张班鲁班动手,房屋改造不丑。

房屋改成三宝殿,装金塑佛受香烟。

天明已亮,王有金夫妇二人,眼睛一睁,不好了,人怎困在露天!

夫妇儿女没处蹲,暂到坟堂去安身。

有金正在为难处,两个僧人又上门。

僧人说:“员外,观音殿,要像样,装金塑像,还少银两!”有金说:“我晓得,再作办法,一定还清。”僧人一走,有金发愁,这遭拿底高变钱?院君说:“员外,现在只剩下一双男女,别无他物!”

夫妇二人多伤心,卖男卖女了愿心。

陈氏夫人连忙将女儿罗娘唤到身边。

未曾开言先下泪,二目抛珠泪纷纷。

员外说:“孩儿呀,为父许下洪誓大愿,在普陀山独造观音大殿,现在家产全部卖尽,还差四百两纹银。”罗娘虽然才十岁,生得聪明伶俐。见到父母一说,心中有数,罗娘说:“父母亲不必难过,为儿是你们所养,受你们所用,若要卖我,我一定依从!”

院君听见这一声,更加啼哭泪纷纷。

并非为娘要卖你,只因缘金难完成。

罗娘说:“父母双亲,舍金造佛殿,是天下第一等好事,女儿前世不曾修,今生投了个女子,我情愿卖身完愿,修修格来世!”

员外院君心悲切,我儿可谓孝顺心。

如果到了人家去,更要学好做事情。

孩儿,若到人家做使女,小心服侍主人身。

洗衣洗菜要干净,端茶奉水要殷勤。

孩儿,若到人家为养女,敬重父母二双亲。

要把针线学学好,邻舍之间礼相迎。

平常梳妆随时过,一身衣衫要端正。

不戴鲜花不搽粉,走路说话要斯文。

孩儿,若到人家做媳妇,敬重公婆二大人。

鸡鸣天亮将身起,堂前打扫要干净。

孝顺公婆为第一,对待丈夫要恭敬。

妯娌之间要和睦,兄弟之间莫相争。

里里外外要洁净,不要做邋遢懒惰人。

言语之中要谨慎,切莫多言惹祸根。

罗娘心中十分难过,说:“父母之言,孩儿一定牢记,只是为儿出了门,难报父母养育之恩,家中父母全靠哥哥侍奉。”

德郎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一把背住妹妹手,亲妹连叫两三声。

要卖孩儿我先去,妹在家中奉双亲。

罗娘说:“哥哥,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早晏要出门格!”

我是一个千金女,你是王家后代根。

一家哭到伤心处,哭得天昏月不明。

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且说一家人哭别,王有金将女儿带到街坊,对十字街一站,罗娘头上戴个草棵。众位,当初人要卖身,头上戴个草棵,这就是记号。

罗娘立在大街心,南来北往许多人。

人人看了都流泪,个个看了总伤心。

站到日正当空,遇见一位长者,他是翰林院学士姓陆名。他见到罗娘头上有个草棵,就问:“这女孩哪家格?为何要卖?”王有金连忙上前施礼说:“长老,此小女是我家格,今年十岁,她叫罗娘,我叫王有金。只为我许下愿心,在普陀山独修观音大殿,需要十万两纹银,我将一切家产卖尽,尚且不够,故将小女出卖!”陆翰林因为自己没得儿女,说:“王有金,女儿卖把我家,到我家里去谈谈。”

翰林就在前头走,王家父女后头跟。

三人急忙来得快,陆府门到面前呈。

陆翰林说:“你们请坐,我到后厅与夫人商议一下,”这遭陆到绣房,说:“夫人,我遇到一桩稀奇事。”“底高稀奇事?”“卖女修行,世上少有!”夫人说:“阿弥陀佛,哪有这等慈善之人,就将此女留下作为养女。”陆说:“王有金,小女要卖多少银子?”“二百两。”“好!安童,拿我格文房四宝取过来,写张凭证!”

王有金提起狼毫笔,两行泪珠落纷纷。

当初有钱买奴婢,如今反做卖女人。

上写具契王有金,阜宁县里长生身。

小女今年十岁整,身卖二百两雪花银。

任从陆府来使唤,后悔没得半毫分。

写了文契画花押,收取银两转回程。

有金回到家中,陈氏夫人说:“相公,小女卖把哪家格?是为奴还是为女?”有金说:“夫人,小女卖给陆翰林作为义女,生活尚可放心。”

夫妇二人正谈论,僧人收缘又来临。

僧人说:“员外,缘钱果曾凑齐?”有金说:“师父,这里只有二百两银子!”“还有么?”“我再作办法!”

僧人拿了雪花银,辞别员外转山林。

有金说:“夫人,还少二百两,怎生是好?”陈氏夫人说:“其余有底高法子,只有再将德郎卖掉,一并交清,了其愿心!”

员外听到夫人说,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德郎若是卖出去,断绝王门后代根。

夫人说:相公啊!

船到急流难打转,人到无钱卖子孙。

譬如当初不曾养,譬如关煞见阎君。

员外说:“罢也罢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这遭把德郎喊到身边,说:“孩儿,我有一事,与你商量。”德郎一听,心中有数,说:“双亲在上,莫非是要卖我。一切全由你们作主,无须谈到商量二字!只有一点,我要卖出,父母终身何人奉养?”

德郎一听心中苦,双膝跪到地埃尘。

父母受我拜三拜,拜拜爹娘养育恩。

十月怀胎空带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陈氏说:“孩儿,并非我们舍得,也是出于无奈,要是卖到人家去,无论为子为奴,总要特别晓债,不抵来父母身边!孩儿啊!

卖把人家为儿子,孝顺爹娘二双亲。

大小事情要听话,不可违抗半毫分。

叔伯兄弟须和睦,遇事总要让三分。

若到人家为奴仆,服侍主人更当心。

每日请安早早起,轻言细语莫高声。

家中事情争着做,待人礼貌莫粗心。

德郎说,“父母双亲,你们说格话,为儿一定牢记!”这遭,王有金将德郎带到街坊,头上戴个草棵,对街心一站。

王德郎站在街心,南来北往许多人。

也有人来看热闹,也有人来探真情。

也有人说寻苦吃,也有人来问姓名。

也有人说稀奇事,也有善人表同情。

一直等到午时三刻,遇到一位大人,此人姓李名叫魁管,官封一品,太师之职。李太师说,“这孩子是哪家格?为了何事?要卖多少银子?”王有金连忙上前回话:“大人,这孩子是我家格,叫王德郎,只因急于还愿,只要卖二百两银子!”李太师因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又见德郎生得顶平额阔,两耳垂肩,眉清目秀,鼻正口方,后来必然大富大贵!当时便说,到我衙门,卖与我就是了!

有金一听心欢喜,跟随太师转回程。

一直来到高厅上,香茶一盏面前呈。

太师闻言哈哈笑,世上竟有这种人。

为了修善将儿卖,我老夫缺少后代根。

取出纹银二百两,交与有金转家门。

且说李太师收到一位义子,心中十分高兴,连忙请了先生,在东书厅读书,并有书童陪伴。

德郎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先生做个引路人。

改名叫做李继宗,传接香烟后代根。

有金回到家中,夫人说:“相公,德郎卖把哪家格?是为子还是为奴?”有金说:“夫人哎,德郎福份不丑,正好遇到本城西门李太师,夫妇二人年过半百,膝下无子,他将德郎买下作为螟蛉之子,未曾要我立任何契据。”

陈氏听到有金说,又悲又喜泪纷纷。

喜则喜德郎有了安身处,悲则悲一家拆散可伤心。

正在谈论之时,僧人又来收缘,有金说:“今朝来得巧,我正好凑足二百两银子,交与僧人,完了圣事!”陈氏说:“相公,这遭家中钱财用尽,今后如何生活?”“夫人,你不要愁,天不生无缘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我家这坟堂边上,还有一园斑竹,待我日日樵卖尚可糊口。”

善是青松恶是花,不爱青松倒爱花。

有朝一日寒霜到,哪有鲜花享荣华。

有金无钱就卖竹,修行二字记在心。

朝朝只念弥陀佛,夜夜诵读观世音。

下文单表王有银,他前三世总是吃斋布施,修心念佛,所以今生享此荣华。他夫妇二人爱财贪利,剥削贫民,广吃眼珠,杀生害命,作恶多端,不想行善。

有银快乐前世修,今生享福乐悠悠。

今世不想修办道,三世修来一世丢。

观音老母早已得知,他说:待我下凡,劝他修行办道。

观音老母下凡尘,脚踏祥云就动身。

一直来到阜宁县,要劝有银办修行。

这一天,王有银出门收账,观音老母变作一个和王有银身材一样,嫡模嫡像,来到高厅说:“夫人,今日是端阳佳节。”夫人忙叫安童使女制办酒席。假王有银与刘氏对坐,开怀畅饮,说:“夫人,今朝我你庆贺端阳佳节,要饮得痛快,吃得开心,不许闲人前来吵扰,严禁外人入宅!”

华堂结彩挂红灯,大摆筵席在高厅。

吩咐安童须严禁,闲人不许进前门。

倘若有人来吵闹,大棍将他赶出门。

正在高厅来饮酒,真的有银转家门。

王有银走到门前,门公说:“主公有令,闲人不得入内!”有银说:“你格奴才,连主人总不认得,还要你看底高门!”门公一看,当真是王有银家来了,连忙请他进厅,王有银抬头一看,哎呀!不好!夫人怎同另外一个人对面饮酒,开口就骂:“你这个贱人!这是何人?同你对面饮酒?

有银一见怒生嗔,喝骂无端下贱人。

你与何人来对饮,急得两眼冒火星。

安童使女认不清,个个吓得舌头伸。

假王有银说:“门公,叫你不要放外人进来,这是何人?快快赶他出去!”安童正要动手,把王有银一吼:“大胆奴才,这还了得,连自己格主人总不认得,该当何罪?”假有银说,“你是那来的恶棍?竟敢前来冒充,胆到不小,安童,快快将他打出去!”两个人一争,安童使女不敢哼!院君此时也吓得魂不附体,看看两个人一样个腔调,身材一样,衣裳一样,喉咙一样,谁也分不出真假!假王有银说:“他冲进我家,冒认我妻,居心险恶,还不快快将他打出去!”安童梅香一想,莫非来家格是真格,外头来格是假格!这遭,大家动手打格打,拖格拖,扛格扛,把王有银赶出大门之外!

一众家人忙动手,王有银赶出大前门。

院君吓得只是抖,这桩奇事弄不清。

有银有口难分说,浑身气得没精神。

妻子被他占了去,财产被他一口吞。

越思越想越烦恼,自己反被赶出门。

天色已晚没处去,大王庙内去安身。

王有银夜宿大王庙,心中十分难过,只是嘤嘤啼哭,这真是天下奇闻,就连我夫人也不认我,反认外人为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夜五更困不着,唉声叹气怨夫人。

大王见了微微笑,城隍土地笑盈盈。

小鬼笑得团团转,有银越想越伤心。

看看东方天明亮,一心要想把状论。

王有银走到县衙门口,要想请代书写张状纸,身边又无分文半钞,一想:我只有击鼓喊冤,望大老爷明察!

有银大堂来击鼓,要求大人把冤伸。

老爷升堂,四班六房。

红黑帽子两边站,板子拖起两条痕。

老爷说:“衙役!把击鼓人带上堂来!”

王有银跪在公堂上,老爷连连口内称。

我有冤枉天能大,万望青天把冤伸。

老爷说:“下跪何人?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有什么冤枉!可有状纸?”王有银磕上一个头说:“老爷,小人姓王,名叫有银,住本城王家庄,前天,我出门收账,家中来了一名歹徒,他竟敢穿了和我一样的衣服,冒充是我。当我回到家中,双方对斥,那歹徒竟敢叫家人将我逐出,他强占我妻室,夺我财产,小民伏望青天大老爷替我伸冤理枉。”老爷一听,哪有这个事情,是真是假,待我一查一审便知!

知县老爷出票文,公差衙役就动身。

拿捉违条犯法人,当堂审问假和真。

老爷把假王有银、刘氏和安童使女一概带到公堂,升堂理事,一一审问,你姓甚名谁,从实招来!

假王有银开口将言说,老爷在上听原因。

小民家住王家庄,从小取名叫王有银。

结发夫妻刘氏女,一家和睦过光阴。

昨日端阳庆佳节,谁知强人闯进门。

他强认我妻占我业,伏望老爷把冤伸。

县主说:“刘氏,你丈夫告你背夫改嫁,私通奸情,从实招来,免受刑罚!”刘氏说:“老爷,冤枉呀!没有此事!”

奴是三贞九烈女,怎做伤风败俗人。

我从小读过女儿经,三从四德我知闻。

自幼父母来匹配,嫁与我夫王有银。

夫妇一向多和顺,亲朋邻友总知闻。

昨日端阳来饮酒,一场祸事到来临。

只见此人闯进门,他说也叫王有银。

衣着相貌无两样,奴家难辨假和真。

伏望老爷来明察,明镜高悬断分明。

县官将两个王有银仔细一看,果然一样,分不出真假。这遭,叫皂吏拿来纸笔各人写出自己格姓名、年纪、生日、时辰。交来一看,没得两样,不但同名同姓,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而且字体总一样格。老爷把刘氏唤到身边,“说,你丈夫身上果有底高记号?”刘氏说:“他胸前有个黑痣。”老爷说,二人把衣裳敞开,拿起来一看,两个胸前总一个黑痣,而且一样大小,同在一个部位。老爷一想,这到奇怪!真正难判!

此案若要审得清,除非要请包大人。

县主一想,来家一定是真格,外面闯进来大概是假格。吩咐衙役将外头格王有银重打四十大板,赶出大堂!

王有银挨打苦伤心,这件冤枉理不清。

瘟官老爷无知晓,错判此案是真情。

罢了,要到上司去告状,又怕瘟官再用刑。

妻子财产被人占,笑坏乡里许多人。

今生遇了蹊跷事,浑身长嘴说不清。

王有银想到当年有三个和尚到我家化缘,我分文不把,哥哥倾家荡产,斋僧布施,也不过一穷,而我千家万当,不肯施舍,如今也落得光身一人,身边没得分文。

僧人化缘我不肯,哥嫂求我不近情。

如今落难无法想,叫我哪里去安身。

有银一想,当初来化缘格和尚说住普陀山,我哥哥出缘银十万两独修观音宝殿,想必已经造好了,我不如前去望望,倘若那些和尚念我与有金兄弟之情,肯留我在庙里出家为僧,那我后半世生活也就有了着落!

有银跪到尘埃地,祷告虚空过往神。

苍天菩萨:

我吃素就走今朝起,永远不尝酒和荤。

倘若半途开斋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对天罚下洪誓愿,观音老母早知闻。

且说观音老母见王有银能回心转意,改恶从善,便叫善才童子下凡,指点王有银到普陀山修善。

善才童子下凡尘,变作樵夫一个人。

手执一把开山斧,肩扛扁担和麻绳。

善才童子喝声道变,变作一位樵夫模样,肩扛扁担,手执樵斧,一头跑一头唱:

我作樵夫不为高,满目青山一担挑。

今天砍去明天长,不愁人间没柴烧。

有银走向前来,弯腰奉揖,“请问兄长,此处到普陀山有多远?”“啊,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啊,兄长,此话如何说法?”“啊!说远,有三百六十多里。说近,路在嘴边,你从此处向南,直奔南洋海口,经过九曲河、赵州桥、菩提岸、双林村,过三三街到昆仑街口,前面就是普陀山!”

有银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罢了,普陀仙山路途远,我盘费没得半毫分。

王有银只见一阵风,樵夫影无踪。哎呀!才见格樵夫,莫非是仙家,他指点与我,连忙跪倒尘埃,对天拜谢!有银一想,身无分文,只好打唱莲花沿门求乞!

有银来把莲花唱,穿村过户跑人家。

小生来把莲花唱,两班善人和莲花。

金花起来银花落,莲花里面说分明。

你要问我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家住江苏阜宁县,东门外面王家村。

我父王京称员外,母亲张氏老安人。

哥哥名叫王有金,我名就叫王有银。

弟兄二人多豪富,库内许多宝和珍。

哥哥嫂嫂都行善,斋僧布施诵经文。

独造一座观音殿,舍去十万雪花银。

田地房产都卖尽,一双男女卖出门。

哥嫂住在坟堂内,卖竹糊口还修行。

人说修善无好处,菩萨总度有缘人。

哥嫂修行我不信,只图享乐过光阴。

三个僧人将缘化,我就不肯舍分文。

几次哥嫂来劝我,反说他们想痴心。

善恶到头终有报,一还一报到门庭。

那天出门去收账,家中来了一个人。

假冒我名进我院,妻子刘氏认不清。

他们二人相对坐,谈笑风生饮杯巡。

安童使女来服侍,没有一个认得清。

当我回转高厅上,家中两个王有银。

二人当时来争执,一家大小弄不清。

假的当作主公叫,反将我真的赶出门。

他占我妻子夺我产,十恶不赦大仇人。

心中越想越着气,我到县衙把状论。

瘟官老爷无知晓,四十大板不容情。

欲要再把上状告,身边没得半分文。

自己有家回不去,沿门求乞度朝昏。

前日华堂多富贵,今朝倒做落难人。

多亏神明来指点,我沿路讨饭奔山林。

求求善人来布施,次粥次饭与我吞。

老爷太太做好事,官官小姐发善心。

奶奶老老连声叫,哥哥嫂嫂喊几声。

先生大爷行行好,快点打发我动身。

吃酒朋友朝朝有,落难之中一个人。

贫转富来真好过,富转贫来苦杀人。

日里沿门去求乞,夜里古庙去安身。

有时讨到吃一饱,有时饿得肚里疼。

也有破窑来居住,也有草地去安身。

太阳晒了汗直淌,天阴落雨苦杀人。

风吹日晒犹小可,夜上蚊子又来叮。

前世不修今受苦,今生受苦怨何人?

走过一村又一户,街坊早到面前呈。

前面一座绸线店,老板奶奶发善心。

你将铜钱布施我,添福添寿添子孙。

老板如同红绿线,我就好比烂草绳。

前面到了染布店,老板师傅发善心。

柜台弯弯摇钱树,染缸里面出黄金。

前面到了干面店,面店老板发慈心。

老板如同头交面,我就好比苦黄连。

前面到了银匠店,老板一见发善心。

老板如同金元宝,我就好比黑灰尘。

前面到了豆腐店,老板娘娘发善心。

老板如同白玉块,我似卤水苦伤心。

前面到了石灰店,老板一见发善心。

老板如同金刚石,我就好比烂泥浆。

前面到了绸布店,老板奶奶发善心。

老板如同绫罗缎,我就好比朗当襟。

前面到了陆成行,老板施舍多大方。

老板如同大白米,我就如同是粗糠。

走过街坊到乡村,一片浓阴绿沉沉。

五月榴花红似火,栽秧割麦忙不停。

歌声号子到处唱,水车汪汪不绝声。

走过一里又一里,走过一村又一村。

九曲河边走过去,赵州桥上往前行。

下桥就是菩提岸,前面就是双林村。

一条大路朝前走,普陀山到面前呈。

抬头一看,前面一座高山,真山活水,毫光显现,真是如入仙境!有银上山,乃作四句偈文:

我今来到普陀山,一步挨步向上。

等我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有银一步一步来到山顶,远远看见一座观音寺庙,黄墙黑瓦,高大宏伟,山门两边盘篮能大个字:南无阿弥陀佛!山门两边,一副对联,上联写: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下联写:佛门广大,难度不善之人。有银一看,不错,我哥哥出资十万两,造此大庙,真是功德无量!我以前不肯修善,现在落到这般光景!真是悔恨莫及。心里想,我哥哥出了钱,若到此庙,僧人一定恭请;我当年未出分文半钞,僧人可肯收留与我?不要管他,老老脸皮也要进去,一直向里走进大殿,只见丈八金身观音菩萨一尊。

有银跪到尘埃地,拜拜观音佛世尊。

只见一位僧人走向前来,口称“善哉善哉,呀,这位客官,从哪道而来,有何佛事?”王有银不好意思回答。那僧人说:“啊呀,这位客官面孔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银听见这一声,脸就红到耳后跟。

有银一想:事到如今,丑媳妇不得不见公婆面,连忙奉揖,说:“师父,我住阜宁王家庄,哥哥叫王有金,我叫王有银。”僧人说:“啊,不错,我们化缘时见过你,你哥哥独修此庙,功德浩大,他不仅自己有福,就是他一双男女也将大富大贵!”有银心里想,他一双男女总卖啦得,那来的大富大贵?

嘴里不说心里想,不知后来可当真?

僧人说:“二员外,今日到我寺内是来烧香格还是来助缘格?”王有银说:“师父,不要提啊!

我家本是有钱人,只怪自己没善心。

哥哥独修观音寺,我就不肯出分文。

如今我已落了难,孤身只有一个人。

我想出家办修行,不知师父可容情。

倘若能够收留我,永生永世不忘恩。

僧人说:“可以,佛家乃以慈悲为怀,观音菩萨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不过你要回心转意,改恶从善,你来看看观音菩萨门口一副对联,上联写: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下联写: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有银一看,一点不错,“师父,我来路上就已发过洪誓大愿,今日师父肯收我为徒,受我一拜!”

有银跪到尘埃地,拜拜师父领路人。

僧人给王有银讲过三皈五戒,赠他一本《金刚尊经》,身穿袈裟,削发为僧。

有银得到安身处,就在寺内诵经文。

朝朝只念弥陀佛,夜夜诵读《金刚经》。

修行不论年和月,桃红柳绿算一春。

下文单表真宗皇崩驾,仁宗皇皇登位,要娶一个正宫娘娘。早朝上殿,与众臣相商,钦天监官奏上一本,说:“万岁,此时太阳星正值北方,照在后院陆翰林家中,陆府有一义女,名叫罗娘,生得聪明伶俐,才貌双全。”万岁一听,喜之不尽,忙召陆翰林上殿!

翰林来到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钦天监官来说合,翰林一见喜十分。

小女今年十八岁,纳到宫中作正卿。

且说君王有道,四海升平,大比之年,广开南考——

皇榜张挂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天下才子来赶考,好将纸笔跳龙门。

且说德郎自从到了李太师家,先生替他改名叫李继宗,读书聪明,才智过人,今逢大比之年,欲要进京赴考。李太师欢喜不过,连忙打发安童两名,带了散碎金银,陪伴继宗一同进京。

继宗来到帝王城,招商客店且安身。

三月初三头场进,三月初八二场临。

三月十三三场毕,个个总想跳龙门。

天下才子有三千多人,前来赴考。三场已毕,宗师大人从九千多篇文章中筛选,最后选了三篇。

榜眼出在河南府,探花出在内京城。

状元不是别一个,就是继宗小官人。

万岁把三人召到金殿,钦赐朝衣朝帽,又赐白马三匹,半副銮驾,游街三日,好看皇城。榜眼、探花欢喜不过,惟有状元李继宗二目抛珠。万岁一看,好生奇怪:“爱卿,你中了头名状元,反而流泪是何道理?”

状元又乃将言说,万岁天子听原因。

我家本住阜宁县,父亲名叫王有金。

父母一生多行善,斋僧布施办修行。

只为独修观音寺,出资十万雪花银。

所有家产都不够,卖掉我兄妹两个人。

我今倒有高官做,父母在家受清贫。

万岁一听,心里高兴,新科状元确是忠臣孝子。随即一道圣旨把王有金夫妇接到京都,次日早朝,王有金夫妇上殿。罗娘听到父母被召入朝,特来金殿相会,李继宗上朝,一家相会。

今朝有缘来相见,犹如枯木再逢春。

有金夫妇到金殿,山呼万岁口内称。

万岁连忙走下丹墀,御手相搀,说:“爱卿,你们已是国丈国母,你们如此行善,天下第一。”吩咐工部大人在京城造起一座万福禅寺,好等他夫妇二人修行办道。

有金端坐万福寺,昼夜加工诵经文。

宫娥彩女来服侍,夫妇二人受皇恩。

下文再表观音老母变个假王有银,自从离开公堂来到家中,说:“贤妻,我你夫妻三十载一直恩爱相处,前天遇到那恶棍来害我,幸亏老爷清正,也靠了菩萨保佑才免除一害,我们不如从今天起,持斋吃素,修修格来世!

夫人,我你二人没子孙,缺少香烟后代根。

天年以后归地府,哪有传宗接代人?”

夫人刘氏说:“相公,我早有此心,就是你一个人犟,哥嫂三番五次劝你,一点总不信,现在想想空忙一世,倒肯回心转念啦!相公啊!

青云高来白云低,人无男女被人欺。

门房子侄来争斗,烹分家业可孤凄。”

假王有银说:“夫人,我到普陀山去望望看,我大哥出了十万两银子,果曾起造观音寺?如果起了,那是真僧,还有点功德!如果不曾起,格些和尚就是假格游方僧,出来骗钱格!”夫人说:“相公,你要速去速回!”

假有银当时就动身,夫人送出大前门。

相公,一路之上须谨慎,须要早去早回程。

观音老母腾云去,刘氏一人在家门。

一日三来三日九,不觉一月有余零。

刘氏在家多烦恼,不见丈夫转回程。

刘氏心想,我夫到普陀山去已有一月有零,为何不见打转?就是留在山上出家修道也该写封信把我,省得我心焦,想想想想,不觉朦胧睡着。观音老母托其一梦,说:你夫王有银已在普陀山削发为僧,你将家财一概变卖,也到普陀来一同修行!

观音老母托一兆,刘氏决心办修行。

万贯家财总卖尽,奴仆释放转家门。

大小舟船雇几只,粮食送去好斋僧。

顺风叉起篷来走,逆风支橹往前行。

一路之中来得快,普陀山到面前呈。

刘氏吩咐粮船暂歇山下,自己上高山,远远看到观音大殿,金碧辉煌,实在好看。刘氏来到佛殿倒身下拜,抬头一看,只见王有银头上削发,身穿袈裟,手执拂帚,真正出家了,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哎呀,相公,你真的在此出家,怎不通知为妻一声,弄我朝思暮想,心焦不过!”有银抬头一望,哎呀,这不是我妻刘氏?你怎晓得我在这里格?继而一想,刘氏曾私通奸夫,将我打出大门,这深仇大恨岂能不报!

佛殿走出王有银,喝骂无端下贱人。

自己丈夫总不认,反而将我打出门。

为你吃了千般苦,如今落难做僧人。

刘氏说:“相公,当时有两个王有银,一模一样,谁真谁假,哪个能辨?不要说为妻,就是县官老爷也无法辨认,这真是天下奇闻,我们倒不如求其一签,问问菩萨看!”求个中上签,签诗上说得明明白白:

作恶不肯修,菩萨来运筹。

真假分不出,只好上钓钩。

有银一看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菩萨作个法,劝我修行办道。罢了,不该错怪夫人!“夫人,你怎想到到此处而来?家中怎么办格?”

刘氏又乃将言说,相公今且听原因。

观音老母来托梦,叫我前来会夫君。

夫妇二人同修道,久后一同上天庭。

我将家产全变卖,安童使女转家门。

大小舟船雇几只,粮食送来好斋僧。

有银一听心欢喜,志同道合好修行。

有银报与主持僧人,银子、粮食一概入寺,王有银夫妇二人日夜修道。

朝念佛来夜诵经,阿弥陀佛观世音。

夫妇修行三载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且说他夫妇二人,曾经吃过千万只眼睛,作孽无比,如今修心念佛,将功赎罪。再说他前生已经修了三世,功德浩大,特别念《金刚尊经》,功德更大。一天王有银肚里一响,只见一粒明珠抛将出来,并发出宝光千里。观音老母对他说:“王有银呀!你们腹中的明珠能治百姓的眼病!”这遭,黎民百姓害了眼睛,总到普陀山来求王有银夫妇。有求必应,一求就好。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人人皆知,个个晓得。再说仁宗皇帝的母亲李氏太后,只因奸臣谋害,弄个狸猫换太子,李氏因冤入狱,被打入冷宫,哭瞎得眼睛,二目不明。后来包公从陈州放粮打转,遇到李后,查清案情,夜审郭槐,弄清真相,仁宗天子认了母亲,留下《打龙袍》大戏。可是李太后双目不通,如何是好?王有银夫妇替国母医得二目复明。万岁谢恩,这就重重封赠。

万岁天子重封赠,眼光菩萨职不轻。

刘氏夫人听封赠,眼光圣母受香烟。

王有银说:“万岁!我兄嫂比我们修行早,比我们修行好,也该封赠与他们!”

万岁天子重封赠,禅师菩萨职不轻。

陈氏夫人听封赠,禅师娘娘受香烟。

逍遥宫中端然坐,黎民百姓把香焚。

刘氏夫人是阜宁县路庄人,所以路庄起了眼光殿。过去我们靖江四墩子北面如来庵有眼光菩萨,现在孤山上有眼光菩萨,也有禅师菩萨。

两班善人不相信,留下古迹到如今。

奉劝经堂众善人,人无二目苦伤心。

无眼不能观世界,五体不全受苦辛。

写一部《普陀眼光卷》,宣与善男信女听。

行善终究有好处,作恶没得好收成。

合堂大众听宝卷,个个二目放光明。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大众勤念佛,降福又延生。

会上因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佛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宣卷保延生,难为众善人。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关帝宝卷

又转东,莫行凶。今何在,未央宫。——圣谕

日落西山又转东,劝人行善莫行凶。

霸王江山今何在,韩信屈死未央宫。

长长短短家家有,是是非非处处同。

今日不知明日事,枉争闲气一场空。

收留偈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说者,《关帝宝卷》一部劝善,先还朝代,后还帝主,再还贤人出世根由,总要讲到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文有武,有甜有苦,悲欢离合,然后要讲到修仙成正,登山显圣,流芳百世传名。

先还那朝皇登位,那省州府里出贤人。

叫是话有因,是鸟有林,是饭充饥,是茶解渴,是宝卷总有朝代帝王贤人出世。

昔年汉朝献帝登龙位,国乱民忧不太平。

兵灾马乱人遭难,平民百姓苦黄连。

乱世年间出贤人,天遣星宿下凡尘。

贤人不出其别处,大邦中华出贤人。

各位,这位贤人出在山西省河东县解凉城东定军山,后山有一石洞,洞里有一条云雾龙,修炼千年已经修成人身,能知过去未来。定军山前有座静安寺,寺中有一得道高僧,名叫普静,亦已修成半仙之份。云雾龙,每天到静安寺和普静僧人下棋谈心,二人志同道合,非常友好。

不谈二人一段事,再提天宫一段情。

再提到玉主端坐灵霄宝殿,算到定军山两边的百姓应该遭难,这是天意,不可逆违。

玉皇大帝说一声,水旱荒年下凡尘。

山东遇水荒,山西遭旱荒,

水旱灾荒民遭难,惊动善心云雾龙。

云雾龙一想水旱两灾,百姓受难,生灵涂炭,顿起了怜悯之心。跟手作法将山东地上之水气吸到山西去下雾,一天一小雾,三天一大雾,山东面不用受淹,山西面不遭干旱,五谷丰登。

以雾代雨年岁好,家家五谷好收成。

五谷丰收了不得,惊动玉皇早知闻。

玉主坐在灵霄宝殿,早已知晓,云雾龙逆天行事,违反天条,这还了得,跟手一道玉旨,差降龙伏虎带天兵天将下凡捉拿云雾龙到案,午时三刻斩龙台上受斩。

降龙伏虎奉玉旨,带领天兵下凡尘。

再提云雾龙正在静安寺和普静僧人下棋,忽然一阵心惊肉跳,掐指一算,晓得自己为救百姓犯了天条,今日午时斩龙台上受斩,就同普静僧人相商,“道友,我已犯天条,今日午时三刻斩龙台受斩,你要救我。”“啊呀,我道功不深,怎能救你。”“道友,今日午时你只要用一口仙缸放在屋顶之上,天上有几滴红水下来,就是我的血滴到缸里,请你把缸端到屋里盖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揭开缸盖,更不能给他人观看。

道友哇,你要守我四十九日整,我就可以再成人。”

单提降龙伏虎带天兵天将来到定军山用缚龙索将云雾龙锁上天庭,当日午时三刻,

斩龙台上分二段,滴滴鲜血下凡来。

普静和尚早将一口仙缸放在屋顶之上双手捧好,果不其然,午时三刻一到,一条红线直落缸中,普静赶紧盖好,端进禅房,日夜诵经相陪,一步不离,哪晓到了四十七天山主要普静僧去主坛说法,普静只好吩咐一个小和尚到禅房看缸,并嘱咐他不得随意揭开缸盖,哪晓普静一走,小和尚就想,师父天天蹲房中看缸,不知缸中有何奇物。

不如我去看一看,究竟是宝还是珍。

小和尚将缸盖一揭,只见里面一个小孩浑身白白胖胖,脸上红得放光,为何脸上通红,天数未到,红光未消,众位,那天是几时呀?五月十三。

关帝四十七天转人身,五月十三是生辰。

普静回到寺中,关帝已出世了,寺中又不能抚养,正好有个做豆腐的关老三,天天对山上送豆腐,家中就老夫妻二个。

年纪已有六十整,没得男女后代根。

普静说:“关老爹,我送一个小孩给你。”“老师父,小孩在哪?”普静立时带他进禅房,抱把关老三,“师傅,这小孩可曾有名字。”“不曾,我来帮他取名。你姓关,就叫关羽,字云长。”

老夫妻两个来抚养,当作明珠掌上珍。

关羽长到六岁,普静教他读书练武。

关羽长到十三岁,力大无穷怕坏人。

再说关老三豆腐店隔壁有母女两个,母亲娘家姓何,大家叫她何氏。女儿名叫貂蝉,比关羽小一岁,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经常一起玩耍,关老三与何氏有心将来长大,他两人配为夫妻,哪晓得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关老三夫妇陡得患难,双双亡故。关羽替义父义母办完丧葬,送入坟堂,立过魂牌,没得办法生活,也就做豆腐营生。一个人难做,多亏貂蝉母女帮忙。

挑担豆腐走出门,沿街叫卖做营生。

哪晓得关羽是个练武之人,硬手硬脚,力气又大,不会搬豆腐,搬不整,总搬溶啦得,所以后来就有一句歇后语,叫关老爷搬豆腐,人硬货不硬。

也是当初出此语,世代留传到如今。

豆腐搬溶了,人家不要,对他担子上一撂,他肇眼睛一暴,撒野,背住人家就打;如果哪个和他辩辩理,一担豆腐总要卖把你,不要还得要。

三三两两传出去,远近几里总知闻。

近地方人家不问他买,看见他到就关门,豆腐卖不掉,伙仓混不开,没办法生活。

这个地方没法蹲,搬到临骑县去做营生。

关羽来到临骑县做买卖,在十字街口看见坐北朝南三间屋门面开一爿肉店的老板,此人姓张名飞,字翼德,生得豹头环眼,满脸络腮胡子硬如钢针,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家中豪富。关羽每天卖完豆腐因手中无钱,每天总问张飞买一个钱肉,这一个钱的肉确实不好剁,张飞嫌烦就想一办法,定打一把砍肉刀重八百斤,刀柄上有十二个响圈放在一张长六尺宽三尺厚一尺的肉台,上写对联一副:上联是:纯钢打就砍肉刀,下联是:有人举起算英豪,横批:赏肉十斤。张飞在里面吃酒观看,正好关羽卖完豆腐来买肉,一看对联,又望望刀和肉,担子对街上一撂,衣袖一撩,一个箭步赶上前去,高喊一声,举肉台的来了,二膀一较力,连肉台、剁肉刀和台上一片肉举到人头能高,转上几圈碰叮咚对下一掼,背起一片肉就走,

来往行人都喝彩,气坏张飞一个人。

张飞听见响声,跳出来一看,是个红脸大汉生得英雄气概。

蚕眉凤目美须公,脸上红光像火龙。

虎背熊腰高八尺,力大无比是英雄。

张飞双手抱拳一揖,“英雄请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在下说话算数送肉十斤。”关羽一声大笑,“朋友,举刀十斤,吾将肉台连肉连刀一齐举起,我应得这一片肉。”头一回背起肉就走,张飞大喝一声,“鸟人贪得无厌,该打。”

一个打字出得口,举拳出招比输赢。

一来一往数十合,胜败二人都难分。

两人打了难分解,没得哪个敢近身。

张飞撒野,搬起块条石就对关羽头上掼,关羽也不着躁,接过来就对张飞头上撂,看热闹过人越来越多,没得哪个拉劝。

你来我往无高下,来了一个劝解人。

来了一位卖草鞋的,见有人打架,站下来一看,呀!二人皆是英雄气概,豪杰本色,心中欢喜,随即把草鞋对下一撂,双手分开人群,走到二人中间一隔,像块巨石把二人挡开,“二位朋友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二人对来人一看,总被惊住得。众位,你晓此人是谁?就是当今皇叔姓刘名备字玄德,日后有蜀国帝皇之位。关张二人手一松各打一个躬,“请问英雄名姓?”三人互相报过名姓。

讲讲说说如兄弟,义气相投三个人。

刘备说:“二位英雄,今日为这十斤肉争吵,我看这样,这十斤肉你们二位总不要上腰,我贴酒到对面桃园酒店打伙有何不可。”三人来到桃园饮酒谈心,吃酒寻话,三人越吃越高兴,越谈越投机,只是相见恨晚,不如就结拜兄弟,三人齐声说好,报报年庚同年同月同时辰。

三雄饮美酒,笑声不住口。

桃园来结义,蜀国定春秋。

三人弟兄称,汉朝三国分。

今日来结义,永远不离分。

三人年庚一报,感到发笑。哪个做老大,各碰天命局。张飞说:“我们桃园结义,可以桃树为证。”嘴里一说,双脚对桃树上一跳,嘴里就闹,“我最高,我是老大。”关羽想,我不做老大也不做老三,跑去对树上一戤,刘备不慌不忙跑去对树根上一坐,哈哈大笑,“谁是老大请个年纪大个来评一评。”

二人要把老大争,当方土地早知闻。

桃园土地,摇身一抖变作年老公公来到园中,刘备走上前去深深一礼。

走上前去忙行礼,公公叫了两三声。

“有请老公公帮我们三人评个理,我们三人义结兄弟,现在是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中,一个在树下,请评一评谁是老大。”土地哈哈大笑,“你们二人不要争,听我开声。

土地将言说,你们听原。

树从根上起,在下最为尊。”

张飞闻听这句话,默默无语不做声。

张飞跳下树来,和关羽走到刘备面前,

二人双膝来跪下,大哥叫拉二三声。

所以后来留下美名叫刘关张桃园结义,就不叫张关刘。三人结拜情同手足,白天各做生意,晚上同宿在张飞家,经常到桃园饮酒谈心。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常到桃园论乾坤。

有一次三人在桃园井边饮酒,张飞用一块毡毯把井盖好,怕有人不当心掉下井去,关张先到,席地而坐,刘备卖完草鞋急匆匆走来就对盖井个毡毯上一坐,眼看对井里陷,关张一看,命总吓断,赶忙伸手去救,手还不曾接到刘备,突然一道金光从井中冲起,一条五爪金龙腾空而起,将刘备托出井外,直上九霄,而且井上留下井盖,

刘备对井盖上面南而坐,真正像个老大。

关张二人忙跪下,大哥叫拉两三声。

大哥你的福分好,真龙天子下凡尘。

弟兄三个合得好,就像同胞一母生。

不提桃园三结义,再表江山不太平。

再讲,太上老君前世在凡间收了三个徒弟,叫张角、张梁、张宝,他们三人领头反官府横征暴敛,抗土豪劣绅巧取豪夺,就在沦州招兵买马,黄巾裹头,号称黄巾起义。

黄巾起义了不得,汉朝江山不太平。

刀兵战乱民遭难,盗贼四起不安宁。

刘关张三人为了保卫汉室江山拯救黎民百姓,就将地方上青壮良民组织起来日夜操练武艺,刘备用双股剑,张飞用一根丈八蛇矛,关羽用的是普静和尚送把他的青龙偃月刀,三人有勇有谋抵抗黄巾节节胜利,军威大振,三人名声越来越大。

三三两两传出去,惊动一位老大人。

惊动临忻县知府卢倍杰,请他们三人到衙门提升为守备之职,为国家出力。关羽一想,我现在有了安身之处,貂蝉母女二人对我恩情不小,这兵荒马乱,她们女流之辈无人照应,不如回家看看接她们前来。

辞别兄弟人二个,急急忙忙转家门。

不提云长回家转,再提她母女二个人。

再说貂蝉母女自从关羽出门一直不曾回转,二人在家也就做豆腐糊口,哪晓黄巾造反,百姓不得安宁,关羽又不在家。

母女想想没法蹲,只好出门去逃生。

貂蝉想想不得过,奴家终身已许关郎,不知他流落何方,哭泪叫声:“关哥哥——

兵荒战乱民遭难,孤独母女靠何人。

哥哥呀,今朝母女去逃难,何年何月再相逢。”

关羽回家不曾接到貂蝉母女,心中难过,更恨黄巾军,所以他打起仗来勇猛无比。

遇到反军拼命杀,要替百姓把冤伸。

再提都督孔庸被反军张角兵马围困,性命难保,行文叫知府卢倍杰出救兵,卢知府令刘关张三人带领五千兵马一阵猛杀猛打。

反军杀败逃生去,喜坏都督老大人。

都督见刘备一表人才,关张勇猛,就封刘备为平安县县令,兄弟三人来到平安县,把整个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真是人人欢乐,户户平安。

人人总说皇叔好,个个称赞姓刘人。

众位呀,不提三人一段事,再提朝纲一段情。

再说朝中出了一个奸臣,叫石长侍,此人有谋皇篡位之心,带领兵马打破皇城后,把万岁劫走,劫到芦苇滩过夜,万岁逃出营盘,躲进芦苇中,对前摸对前爬。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献帝在芦滩遭难,行走艰难,对天长叹:苍天神明哎,

孤家芦滩无路走,哪个搭救我当身。

一口怨气不打紧,上界神明早知闻。

大白星君早已算到,献帝虽然该败,但不应亡在石长侍之手。跟手念动真言咒,千万只萤火虫放光明。

火萤虫放光前领路,指引万岁往前行。

一头跑来一头哭,苍天喊了不绝声。

可怜哦,孤皇江山该当败,没得扶皇保驾人。

沿路跑来沿路哭,惊动一位大奸臣。

惊动西凉太守董卓,董卓听见万岁哭声,带领兵马前来救驾,“万岁休要惊慌,少要害怕,臣董卓前来护驾。”

双膝跪到尘埃地,万岁连叫两三声。

“董爱卿,救驾有功孤王重封。

董卓前来听封赠,当朝太师你当身。”

董卓谢过万岁带西凉兵马保万岁进京。众位呀,

董卓老贼进了京,引狼入室不太平。

董卓一进京,野心不小,要想夺权篡位。一次在御花园饮酒,董卓和百官相议,“万岁无能,应该让位。”内中有一忠臣叫丁原,站起身来大骂,“董贼你想篡位。”“大胆丁原,你不顺我,难道我手中宝剑斩不得你。”“奸贼,我手中之剑难道是吃素的。”二人正要动手,董卓身边有一谋士李儒,一把背住董卓,“二位大人不要动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李儒拉董卓就走,“李儒,你不准我动手所为何来?”“太师嗯,

如果今日来动手,就怕性命活不成。”

“究竟为何?”“太师,你没有看到丁原身后一将名叫吕布,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天下无敌,要除丁原压群臣,必须将吕布拉过来帮你,才能一统山河。”“啊呀!李儒,我和吕布无有交情。”“这不要紧,我知吕布贪财爱宝,你将赤兔马送把他,保证上钩,要是吕布降了你,不愁江山不到手。”

老贼闻听这几声,正中机谋八九分。

李儒将宝马送把吕布又送金银,吕布一想,我帮董卓享不尽荣华富贵,而且认董卓做干父,二人商议先除丁原。

吕布起了不良心,认贼作父烂良心。

那一天董卓和丁原对阵,吕布站在丁原身后,董卓喊一声,“丁原拿命来。”话言未了,吕布手起一方天画戟丁原倒于马下。

丁原倒在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董卓得到吕布,更加变本加厉,每天都带剑入朝,见万岁不下拜,只用宝剑点三点,众朝臣敢怒不敢言,内中有一世代公卿叫袁绍,见老贼有篡位之心,当面大骂,董卓大怒,要杀袁绍。李儒又劝,“太师,袁绍不能杀,如果一杀,众人反对,独脚皇帝做不成,只好慢慢除之。”再说,袁绍回家,闷闷不乐,老贼不除国家不得太平,就和谋士曹操商议对策。曹操说:“主公,要除董卓,你只要将七星宝刀给我,等我去行刺。

你将宝刀交把我,定将老贼送残生。”

袁绍将宝刀交把曹操,曹操假意投奔董卓,来到董府高厅。

双膝跪到高厅上,太师连叫两三声。

不嫌晚生才学浅,情愿跟随太师身。

董卓一听喜之不尽,晓得曹操有才能收为心腹,形影不离。那一天,吕布不在董卓身边,曹操见时机已到,在董卓身后将宝刀摸出举刀正要下手,正好吕布从外进来,曹操命总吓断。不好了格,

老贼今日杀不成,我凶多吉少命难存。

曹操随机应变,双手将刀举在头顶,跪在董卓面前:“太师,你对我恩重如山,无以报答,今将祖传七星宝刀献把你。”老贼接过一看,确是宝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削钢如木,小巧玲珑,爱不离手,“曹操,你真心对我,待后有赏。”曹操一听,心中别别乱跳,立起身来朝外就走,到马房牵了一匹马。

打马加鞭急急奔,海角天涯去逃生。

不提曹操去逃生,再提吕布一段情。

曹操一走,吕布说:“干父,方才曹操献刀是假意,刺杀干父是真情,我进来时,看他在背后鬼头鬼脑,见我一到,才假意献刀。”

老贼闻听这几声,三魂吓得剩两魂。

快将曹操来拿住,千刀万剐不容情。

连三追赶,曹操早已逃走。再说曹操一路逃一路想,我上哪去,不如先到叔父曹林家去躲几天再说。曹操来到二叔曹林家,二叔一见,心中欢喜,招待曹操住下,自己一早骑驴去买菜。曹操一忽睡到天亮,耳中听见磨刀声,而且有人在说话,快点捆起来,早点动手杀,

曹操听见这几声,心中恼怒八九分。

跳起身来拿起宝剑,见人就杀,杀到后院,二个兄弟在那磨刀,随手又是一刀一个,将他们统统杀死。回头看见一头大肥猪捆在地上,这才晓得错杀叔父一家,于是赶紧骑马逃走。

打马加鞭往前奔,叔父买菜转家门。

叔父见曹操要走:“侄儿为何要走。我酒菜已买回,你二个兄弟在家杀猪真心待你。”曹操一听,心中思想,事已至此,如果等叔父回转看见他家遭我杀害,

三三两两传出去,总说我曹操不是人。

左右一不做,二不休,顺手一刀,

就将叔父来杀死,打马加鞭就动身。

别的地方总不去,到三叔家里去安身。

曹操家三叔叫曹松,万贯家财没得男女,见曹操一到欢喜得不得了,将他当儿子看待。

曹操有了安身处,招兵买马起反心。

再说袁绍要反董卓保万岁,袁绍有一胞弟袁术,他有几万人马,召集起来。知府卢倍杰带领刘关张也来投奔。东吴孙坚,西凉大守马腾带二个儿子马超、马岱也来投奔袁绍,共同讨伐董卓,共有几十万人马,声势浩大,在虎牢关前吕布阵前讨战无人能敌,恼了关云长,提马拖刀大战吕布。

双方关前来交战,各将本事比输赢。

关云长,青龙刀,刀光闪闪,

勇吕布,方天戟,力大无穷。

你一来,我一往,大战数合,

你一上,他一下,不分输赢。

惊动了,猛张飞,飞身出马,

手执着,蛇矛枪,如同天神。

大哥哥,刘玄德,手执双剑,

虎牢关,战吕布,万古流芳。

大战交锋数十合,胜败不分半毫分。

天色已晚,董卓恐吕布有失,鸣锣收兵,张飞要挑灯夜战,不肯收兵,袁绍见张飞不遵军令要斩张飞。刘关二人求情,方才免斩,刘备见袁绍度量小难成大事,连夜带本部人马回平安县不提。

再提袁绍,令东吴孙坚带兵打东门,马腾父子打西门,曹操带兵打北门,自己带兵打南门。

四门兵马齐动手,号炮连天不绝声。

董卓四面受敌,抵挡不了,就将万岁挟在营中,弃城而逃,吕布前面开路。

杀开一条血路对前奔,逃出京都帝皇城。

董卓一走,各路英雄攻进皇城,东吴孙坚进入宫中,得到传国玉玺,天子万年,正国之印。袁绍得知,要孙坚交出,孙坚死不承认,袁绍大怒,

不把御印来交出,满门斩首不容情。

曹操求情,才将孙坚放下。孙坚连夜带兵回东吴,马腾见袁绍度量小,也带兵回西凉,袁术见哥哥不会用人也带兵回淮南,人马统统走光,单剩袁绍孤身一人。单说曹操回到叔父家,兵马招到二十万,就在许昌驻扎。

兵马有了数十万,要攻徐州一座城。

曹操兵马围困徐州四面攻打,徐州刺史陶谦无法,连夜差人向卢倍杰求救,卢倍杰差刘关张率本部人马徐州解困。

三人带兵急急奔,到了徐州一座城。

曹操见是虎牢关大战吕布个三英雄前来,想想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卖个人情给他,连夜退兵。

带领兵马动身走,还到许昌去安身。

曹兵一退,陶谦就把刘备兵马接进城办酒招待,席中陶谦说:“刘皇叔,我身为朝廷命官,已经年老无能,徐州重地非皇叔执掌不可。皇叔呀,

我把徐州交把你,你做提兵调将人。

刘备再三推辞,“陶大人,万万不可。”陶谦一听口吐鲜血,

跟手栽倒尘埃地,二目昏花没精神。

刘备赶紧扶起,捶捶拍拍,还阳打转,陶谦一把背住刘备眼泪珠抛,叫声:“皇叔呀,

徐州百姓不能没得你,不要做推三托四人。

陶大人,你好好休息,我协助你料理守城之事。”

陶谦含笑归地府,刘备镇守徐州城。

不提刘备徐州来镇守,再提董卓贼奸臣。

再说董卓将天子软禁营中逃到西京长安,根本不把万岁放在眼里,天天上朝总不拜万岁,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有一忠臣官拜司徒之职,名叫王允,誓死要保汉朝灭董卓,就在难民之中,百里挑一选到美女一名,认为义女。

美女不是别一个,就是貂蝉苦命人。

貂蝉母女因关羽出外不归,黄巾造反出门逃难,何氏年老体弱死于路上,尸骨不得回乡。貂蝉逃到西京,被王允看中,带进府中认作义女,貂蝉赶忙——

走上前去忙行礼,干父连叫两三声。

王允跟手吩咐梅香带小姐去换衣服。

香汤沐浴洗个澡,上下换了簇簇新。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司徒王允一看更加欢喜,竟是天姿国色,美貌如花,司徒就请名人教她琴棋弹唱。貂蝉一学就会,半年光景,

琴棋书画桩桩会,弹唱歌舞件件能。

王司徒又开导她要献身救国,献身除奸流芳百世。貂蝉聪明伶俐知礼知义,“干父胆放宽心,

干爹呀,多谢你今教导我,情愿献身救当今。”

众位:王允为救当今除董卓父子,定下美人连环计。

那一日,王允请吕布到家中饮酒,一面饮酒一面开口:“将军,老夫有一女,能歌善舞,我看将军年少英雄,将来必成大业,如不嫌弃愿将小女终身相许。”随即吩咐貂蝉敬酒,貂蝉来到吕布面前,深深一礼,“将军我来敬你一杯。”

吕布抬头望一望,魂灵冒到九霄云。

小姐头发像乌云,眼睛像铜铃。

十指尖尖如春笋,二足能像水红菱。

一字眉,二边分,月弯倒挂,

伸出双,描花手,嫩如葱根。

樱桃口,糯米牙,红中露白,

笑一笑,不露齿,引动人心。

穿一件,大红衫,蟠龙对襟,

珠翠花,插二朵,盖满乌云。

走一步,摇一摇,真正象样,

向后转,退二步,万般风流。

吕布看到貂蝉女,千中意来万称心。

双膝跪下忙行礼,岳父连叫两三声。

吕布认过岳父回转不提,王允来到貂蝉绣楼,“干父望你以国家为重,要舍身杀贼。爱女哎,

你要成全为父一片心,舍身失节救黎民。”

可怜了,人人总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三分。

王允一听心中也难过万分,“爱女,

你为汉朝尽忠心,上为朝廷下为民。

此计是个忠义举,日后青史可垂名。”

父女二人商议好连环计,王允又请董卓到家饮酒,仍然叫貂蝉相陪,老贼见貂蝉美貌,神魂飘荡,淫心顿起,“王司徒,你可肯将此女送与老夫。”王允一听知老贼中计上钩,“老太师,

如不嫌小女容貌丑,终身服侍你老身。”

老贼回到自己朝房,打发仆人送了许多礼物给王允。隔了二天,老贼迫不及待,

一顶花轿来迎娶,将貂蝉小姐娶进门。

次日早朝王允上朝见驾,在午门外遇吕布,一把背住岳父,“你将小姐许我,为何又许老贼。”王允假意眼泪珠抛,叫声将军哎,

你不问来我不说,提到小女苦伤心。

将军呀,董卓老贼不是人,看见小女起歹心。

强迫小女成婚配,一顶花轿来抢进门。

将军呀,我家小姐被强抢,你要搭救她当身。

可怜了,我家小姐许配你,哪肯再许老奸臣。

吕布听完这几声,拨开心头火一盆。

“老贼你真不算人,我和你父子相称,你竟上下不分,父夺子妻,你对我无情,莫怪我无义。”

为了貂蝉美貌女,冤仇结到海能深。

再说老贼自从娶了貂蝉,寸步不离,吃饭同桌,夜上同宿,整天不离床门。吕布见不到貂蝉,心中思念,就闯进房来。老贼一见,“奉先何事?”“父亲,我来请安。”嘴说请安,眼睛望好貂蝉。

场面请安是假意,骨里会会女千金。

有一天老贼和李儒在牡丹亭下棋,貂蝉在九曲桥上观看荷花,吕布看见小姐单身一人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小姐,

叫声小姐呀,我想你想到肝肠断,望总望到眼睛穿。

今朝我你来相会,一世活得两世人。

貂蝉假装哭起来够,将军哎,

老贼强迫娶了我,我只愿死来不愿生。

我若和你成夫妇,死到黄泉也开心。

吕布捧住貂蝉女,美人连叫两三声。

“美人放心,我不杀老贼,誓不为人。

不提二人多恩爱,再提老贼一个人。

老贼正在下棋,回头一望,貂蝉不在身边,起身就寻,寻到九曲桥亭,见吕布抱住她正在调戏,高喊一声:“大胆畜牲,做得好事,竟敢戏我小妾,罪该万死,定斩不饶。”好了李儒相劝,“大师息怒,不能因小失大,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吕布之勇天下无二,老贼才勉强赦了吕布。再说王允见连环计成熟和吕布约好来日早朝杀死董卓。王允连夜进内宫见过献帝,讨了圣旨,宣布老贼种种罪状,一切妥当,

一夜无言休提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五鼓三点,万岁坐殿,百官上朝,董卓也上朝。吕布手提方天画戟随后保护,王允见老贼已上殿高喊一声:“太师接旨。”

十大罪状读完成,躁坏老贼一个人。

老贼站起身来,大叫一声,“吾儿何在速杀王允。”吕布应声而到,手举画戟用尽平生之力,照准老贼后背一插,口中大骂,“老贼死期到了。”

插得后背透前心,活跳鲜鱼送残生。

老贼死在金銮殿,终究曾有好收成。

老贼一除,万岁欢喜,百官高兴,万岁御口就封:

吕布前来听封赠,保国护驾大将军。

一道圣旨抄斩老贼和李儒二家满门。吕布到太师府接回貂蝉,结为夫妇,哪晓董卓虽除,他手下死党太多,带兵攻打京城,吕布一人难敌,就保万岁逃出长安。万岁和百官前头走,吕布在后头杀追兵,曹操在许昌探到这情况随即接万岁到许昌安身。吕布杀散追兵来寻献帝,知被曹操接去,无处安身,前来投奔刘备。刘备人情难却,让他守小市口。

吕布带了貂蝉女,小市口上暂安身。

再说当今献帝被曹操带到许昌造起行宫,早朝坐殿,封曹操为丞相。万岁听说刘备手下兵多将广,一道圣旨召刘备到许昌商讨国家大事。刘备想曹操野心不小,当今在他手中,一人不好前往,就和二弟云长同往,吩咐三弟守徐州,并嘱咐,“三弟,你千万别贪酒,不要酒醉误事。

徐州交把你把守,不得讹错半毫分。”

哪晓刘备一走,张飞就大碗吃酒,吃得醺醺大醉,偏将曹宝说:“张将军,刘皇叔叫你不要饮酒,为何不听。”张飞是个躁性子,立时大怒打了曹宝五十军棍。曹宝怀恨在心,连夜送信给吕布,叫吕布来攻徐州,可作立足之地。吕布是个反复小人,立时从小市口带兵攻打徐州,张飞酒醉不是吕布对手。

张飞失了徐州城,逃到许昌去安身。

刘备来到许昌,金殿见过万岁,万岁见刘备龙眉凤目仪表不凡,

皇叔前来听封赠,车骑将军你当身。

皇叔,你和丞相商议商议,要扫灭天下奸邪。曹操带刘备到自己府门,煮酒相饮。

曹操煮酒是假意,谈论英雄是真情。

曹操问刘备:“皇叔,当今世上,谁是英雄?”“丞相,你看袁术可算。”曹操说:“袁术反复无常,小人之心不算。”“袁绍可算?”“袁绍疑心过重,肚量太小,也不可算。”“荆州刘表可算?”“刘表软弱无能,更不可算。”“吕布可算?”“吕布有勇无谋匹夫也。”“丞相,你看谁是英雄?”“要依我看,当今天下要算英雄皇叔也。”

刘备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剩二魂。

正好天响大雷,刘备假意怕雷,双手捂耳。曹操一看哈哈大笑,“刘皇叔,大丈夫何怕雷乎?”

英雄煮酒论英雄,各有主意在心中。

再说张飞逃到许昌见了大哥诉说徐州被吕布抢去,曹操一听随即发大兵十万攻打徐州。

兵马队队动身走,围困徐州一座城。

兵马一到,四门放炮,里三层外四层,徐州围困紧腾腾,日夜攻打,吕布孤身一人,随你多勇,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三日三夜不曾困。到第四夜,曹军不攻城,吕布见不攻城,放心睡觉,哪晓吕布脾气不好,对手下士兵经常打骂,小兵怀恨在心,见吕布摔倒在床,众人动手绳捆篾扎,连夜开城送进曹营。

吕布送到曹营内,囚车囚了紧腾腾。

貂蝉也被捉住一同解到许昌。曹操令刘备在白马楼前监斩吕布,刘备遵令将吕布斩首。

吕布年少称英雄,白门楼前送残生。

曹操说:“皇叔,貂蝉美貌就送把你做一小妾,现关在花园内,皇叔如喜爱可去接来。”刘备双手直摇,“丞相美意在下不喜。”

关羽听见貂蝉二个字,心中思想八九分。

如果大哥娶了貂蝉女,兄弟之情就断根。

不如今晚动手先杀死这个女子。众位,关羽想杀死貂蝉。那天正好是八月半,貂蝉在花园,心中思想,自逃难以来,幸遇干父王允收留,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现在二奸已除,可我已成残花败柳,如何归宿?想到小时候和关郎两小无猜,双方父母都已答应成就两人婚姻。

只恨黄巾来造反,拆散二人好姻缘。

不知关郎现在何方,愿神明保佑关郎功名成就,无灾无难,今日星光灿烂,皓月当空,倒不如焚香祷告,拜月求神保佑关哥哥,前途无量,奴家就了此残生。

貂蝉双眼泪纷纷,果比黄连苦三分。

素供之果地上摆,焚香三支拜神明。

貂蝉在花园拜月神,关羽在园外听分明。

貂蝉女子面东而跪,悲悲切切,泪流满面:明月明月呀,你有缺有圆,有明有暗。

周而复始有人敬,为何我命这苦到更功程。

可怜可怜哩,我为国除奸哎,为民除害。如今落得格残花败柳,无路可走,无人可投。

阳日三间无法蹲,只好阴司地府去办修行。

伤心伤心哩,临死之前,哪怕见上你一个面。

只求当面说拉几句知心话,死到黄泉也甘心。

叫声哥哥哎,自从兵乱失散后。母女两个去逃难,母亲死在半路上。

尸骨不得转家门,路倒尸埋苦伤心。

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无人照应我当身。

哥哥哎,我逃难逃到西京城,遇到一个善心人。

王允司徒将我认,将我带进他家门。

把我认作干闺女,对我比亲生男女胜三分。

干父将琴棋书画教会我,忠君节义说我听。

只因朝中出奸臣,为救社稷我失身,

我无脸再见哥哥面,只好就此了残生。

貂蝉说罢,手执真香,对天祷告:

一炷香,祝万岁,民安国泰,

风又调,雨又顺,五谷丰登。

二炷香,祝父母,早升仙界,

离地狱,升天堂,不堕沉沦。

三炷香,祝关哥,神明保佑,

为国家,多立功,赤胆忠心。

貂蝉园内来祷告,关羽园外听分明。

世上竟有如此忠义女,止不住虎目泪纷纷。

貂蝉祷告完毕,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关哥哥,今生不能相会了,来世再会罢。”拨动金莲,一头撞在墙上。

花红脑子流满地,活跳鲜鱼送残生。

貂蝉撞死花园内,关羽想想更伤心。

跟手跪在花园外对尸体拜上三拜,挥泪而别。丫环见小姐自尽报与曹操晓得,曹操怜其为国失身,赐楠木棺材一口,厚葬在许昌城外不提。

曹操见吕布已除,仍叫刘备回徐州镇守。刘备带关张回徐州,路上收到大将赵云,后又收马超、马岱一同镇守徐州不提。单提刘备离开许昌,曹操手下谋士说:“丞相,你怎放刘备走的,吕布是人中之虎,已经除掉,刘备是人中之龙,不可不防。

如果等他活得水,要夺天下锦乾坤。”

曹操闻听这几声,心中不觉暗吃惊。

曹操立即发兵二十万攻打徐州,大将张辽做先锋,刘备被困,粮草将尽,叫张飞做先锋,赵云断后,自己为中军指挥,叫关羽带二千兵马保二位嫂嫂甘糜二夫人逃出徐州,哪晓乱军之中弟兄冲散,相互之中不能照应。单说关羽保护二位嫂嫂左冲右突,冲出重围,身边兵马只剩三百多人,后边追兵又到,关羽无法带残兵冲到土岗山上,山下曹兵如潮水围住,关羽一看,要想杀出去根本不可能。如果没得二位嫂嫂在身边,可以突围而走,为了二位嫂嫂就是战死土山,也在所不惜。立时横刀立马,虎目圆睁,曹兵中张辽对曹操说,“丞相,我和关羽有数面之交,待我去劝他归降。”曹操深爱关羽忠勇,就叫张辽劝降,张辽来到土岗山,关羽问:“张将军何事而来?”“关将军,我奉丞相之命来劝将军归顺。”关羽一想,目前要硬拼不行,不如将计就计,先保住两位嫂嫂要紧,“张将军要我归顺,要依我三件事情。一,我保汉不保曹。二,我二位嫂嫂要安排好不准欺侮。三,如果我打听到大哥在哪里我就走。

如果依不到我三件事,要我归顺万不能。”

张辽将三个条件告诉曹操,曹操想如果依他,这不是白养他。张辽说:“丞相,他保汉不保曹,你是汉朝丞相执掌兵权,他保汉不就是保你?他和刘备是弟兄,如果你对他好多加恩典胜过刘备,他不就死心塌地地保你?”

曹操听见这几声,腹中欢喜八九分。

曹操答应关羽三个条件,将关羽接到许昌,安排一个大院子给甘糜二夫人住下,曹操带云长上殿见献帝。

关羽来到金銮殿,山呼万岁口内称。

献帝见关羽满脸通红,英雄气概,龙心大喜,御口就封。

关云长来听封赠,汉寿亭侯你当身。

曹操爱关羽,为他三天一小宴,七天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又送他赤兔马。曹操有一女,名叫月娥,曹操一心想留住关羽,有心将月娥许配关羽,就叫张辽为媒。张辽问关羽,“关将军,丞相待你如何。”“张将军,丞相待我恩重如山。”“我看比你大哥对你还好。”“张将军,不能和我哥哥相比,我和哥哥是手足之情,不能相提并论。”“关将军,丞相有一女准备终身许你,不知你可中意。”“张将军,多谢丞相美意,婚姻大事,要等哥哥做主,方可定论。”

张辽听见这几声,报于曹操得知闻。

再说曹月娥听丫环说,父亲将她终身许给关羽,心中欢喜。

关羽是个真英雄,真情真意保皇兄。

我能与他成夫妇,千中意来万称心。

不提月娥一段事,另表经中一段情。

再提曹操攻打袁绍。袁绍手下有二名猛将,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几次对阵,曹操手下无人能胜,心中想叫关羽出仗。张辽说:“不可,如果关羽打了胜仗,他算报了你的恩典,他要走格。”曹操说:“我只请他出一次仗,下次就不用他。”立时请关羽到军营,“关将军,老夫请你出一次战。”“丞相有令,关羽愿往。”“关将军,今日对手是袁绍部下的两员名将叫颜良、文丑,二人武艺高强,你要小心,能胜即胜,不能胜即回。”“丞相放心,待关某立取他首级献上,请丞相倒三杯热酒,酒未凉我定取二人首级来饮酒。”曹操倒热酒三杯,云长上马提刀来到阵前和颜良、文丑通过名姓,各显神通。

通过名来报过姓,各将本事显神通。

关云长大显神威用拖刀法。

交锋只有一回合,立斩两人命残生。

首级献把曹丞相,喜坏老贼一个人。

三杯热酒未曾凉,首级已献到面前。

不提曹营多欢乐,再提袁绍一段情。

再表残兵败将报于袁绍,说曹营中关云长武艺高强,一个回合杀死颜文二人,袁绍一听立即请刘备前来。众位,刘备为何在此?自徐州失守,无处安身,投奔袁绍。刘备来到大帐,袁绍问:皇叔,关羽怎帮曹操杀我大将?袁太守,我二弟自徐州失散,生死不知,我也不知他在曹营,待我书信一封,一问就知。随即一封书信,关羽接到大哥之信,知大哥的下落,跟手告诉二位嫂嫂,做好准备,寻访哥哥,又到丞相府求见曹操,丞相,我已访到哥哥下落,现在古城镇守,我特来拜别,明日就要动身投奔哥哥。

多谢丞相厚待我,我当牢牢记在心。

曹操知留不住,就大办酒宴,招待关羽,暗中另配大将把守五关要拦截云长。酒席上曹操敬酒三杯,关将军,老夫留你不住,不过前有五关阻路,关关有能将把守,若不能过去,即速回转。多谢丞相关照,关某归心似箭,万死不辞。三杯酒一饮而尽,起身跨马提刀保护二位嫂嫂就走,正要动身来了一位千金。哪个?曹月娥听见关羽要走,知道设五关拦他,知关羽单人独骑,路途不熟,怎能过去,所以绘好地图一张,前来相送,

将军呀,奴家路线地图送一张,度你冲出五座关。

关羽谢过月娥,提刀上马,保护嫂嫂车辆上路而行,曹操勉强送出许昌城。

关羽赶路行,路上不消停。

为寻皇兄事,辞别出曹营。

关羽出许昌,一路不迟耽。

赤兔飞快走,定要闯五关。

保护嫂嫂急急奔,东岭关到面前呈。

东岭关四面是山,只有中间一条路,关中守将名叫孔秀。关羽看过路线图,来到关下高喊开关,孔秀已得到丞相之令,要严守关口,不能放人。孔秀全身扎束,带三千兵马手执长枪,来到关前,关将军,你要出关,可有丞相令箭?

如果没得丞相令,今生别想出关门。

关羽大吼一声,“大胆匹夫竟敢拦我,看刀。”未满一回合手起刀落。

孔秀头落尘埃地,一命呜呼送残生。

打马加鞭出一关,洛阳关到面前呈。

洛阳关总兵韩福和大将孟旦二人镇守,见关羽打破一关到二关,二人披挂结束来到沙场,大胆关羽,丞相待你不薄,为何破关斩将?

丞相待你恩情大,你忘恩负义格该应。

“大胆匹夫快快放行,若再胡言乱语,宝刀不容情。”韩福、孟旦一齐动手,关羽青龙刀一举,刀光一闪,孟旦人头落地,韩福一惊,眼睛一定,关羽顺手一刀,韩福头对下一抛。

二将死在尘埃地,身首异处可伤心。

保护嫂嫂对前奔,泗水关到面前呈。

泗水总兵卞喜,人称小神仙,心中就想,关羽勇猛,硬拼不是他格对手,不如骗他进关到镇国寺吃酒埋伏二百刀斧手,定好暗号,杀死关羽。

随他关羽多厉害,九死一生命难存。

卞喜主意虽好,镇国寺个长老是定军山普静师傅的徒弟叫月空,晓得卞喜要害关羽,就暗中到关处送信,关羽已知内情。果不其然,关羽车马一到关前,卞喜开关迎接,“关将军,请进关到镇国寺饮酒再送出关。”“卞将军,为何要到镇国寺饮酒?”

卞喜支支吾吾说不清,一刀两断送残生。

护车催马对前奔,荥阳关到面前呈。

荥阳关总兵王植,细高个子眼睛闭呀闭,一肚子个鬼计。见关羽一到,站在关门口就笑,打躬作揖行礼不歇,“久闻关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廿七个铜钱三人分,久闻久闻又九闻。

关羽见王植赤手空拳,立时进关,王植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暗中吩咐副将艾青三更放火烧死关羽。哪晓艾青见关羽一片忠义之心,不忍下手,二更就送信给关羽。关羽大怒,谢过艾青,连夜就将王植杀死。

连夜护车往前奔,黄河浪口面前呈。

黄河口守将秦奇性子急躁,眼睛一暴,手执大刀见关羽一到,对前就跳。

通过名来报过姓,各将兵器比输赢。

关羽青龙刀对上一亮,秦奇眼睛不相,就像杀猪匠开片。

秦奇劈作两半个,尸首倒在地埃尘。

关云长,留美名,威震四海,

过五关,斩六将,万古流芳。

大刀关公志气高,赤胆忠心保汉朝。

赤兔单刀行千里,冲过五关乐逍遥。

关羽正要赶路,张辽奉曹操之令送一件战袍给关羽,“关将军,奉丞相之令,战袍一件送于你。”关羽就想不能中计,张辽等我下马接袍一刀将我杀死,“张将军,承蒙丞相赐袍,请你撂把我。”张辽知他心意,顺手一撂,关羽用刀挑过来对身上一披,“多谢丞相赐袍,青山不老,后会有期,打马护车就走。”

一路行程不耽搁,古城到了面前呈。

关羽抬头一望,城头上是三弟张飞镇守,“三弟快开关,放我和嫂嫂进城。”张飞执手一指,“关羽你无情无义投降曹操,又杀死颜良、文丑,叫大哥无法对袁绍交代,真是无耻之徒。”“三弟冤枉格。”随便多解释,张飞就是不信,正在这时,后面尘头大起,喊杀连天。哪个?就是曹操手下大将蔡阳,五关守将秦奇是他外甥,带兵来帮秦奇报仇,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张飞一看哈哈大笑,“关羽你还有何说,你投降曹操骗我开关,好等曹兵进城。如果你真心保大哥,我助你三通鼓与蔡阳厮杀。”关羽无法,腹中饥饿,真是人困马乏,跟手振作精神迎敌。

关羽回马来迎敌,抖长精神八九分。

关公看见蔡阳到,冤家遇到对头人。

张飞在城头见二哥回马迎敌,随即击鼓助威。

只听三通战鼓响,蔡阳头落地埃尘。

张飞赶紧开关迎接嫂嫂和二哥进城。

弟兄二个手搀手,并并排排进城门。

来到古城休息几天,打听到大哥不在袁绍身边,已到荆州刘表那里镇守新野。关张二人相商一同去寻。

弟兄二个出古城,保护嫂嫂就动身。

一路无话,来到新野。

弟兄三个来相会,夫妻团圆喜在心。

刘备在新野招兵买马,兵精粮足,到卧龙岗请孔明出山封作军师。孔明神机妙算,保刘备取荆州作为根据地,东联孙权,刘备到东吴招亲,关羽单刀保驾,大显威能。后来关羽攻麦城得到关平和周仑。关平收为义子,后来曹操八十万人马在赤壁屯扎要攻东吴,刘备和孙权同心协力灭曹操。

孔明借东风,周瑜用火攻。

黄盖苦肉计,曹操兵败走华容。

火烧赤壁烧死曹兵八十万,曹操数人逃生,孔明算到曹操必走华容道,就派关羽埋伏在华容道,曹操逃到华容,哈哈大笑,部下问:“丞相败到如此地步,为何还笑。”“我笑孔明用兵不过如此,要在此处伏下一人,我插翅难逃。”笑声未止,冲出关羽大吼一声,“曹操哪里走,拿命来!”

曹操听见这一吼,胜如天打一雷阵。

曹操走上前去叫声关将军,能否放老夫一条生路。关羽心中感激当初待他不错,不能有恩不报。

华容道上放曹兵,万古千秋留美名。

孔明在东吴沔阳见一妇人身有怀孕,孔明叫关羽杀之。关羽不肯无故杀人,孔明算定五关六将阴灵在此妇腹中转世。

孔明军师算计凶,算他腹中是英雄。

等他后来出得世,要报前仇杀关公。

后孔明保刘备带兵取四川、汉中,打下东川、西川,立为蜀国,刘备为汉昭烈帝,派关羽长守荆州,刘备又替关张娶过亲,关羽生一子一女,子为关兴,女名小婵。关羽在荆州带兵打樊城,云长坐在马上执指朝城上一指,鼠辈还不投降等待何时,守将曹仁在城上暗放一箭,射中关羽右臂,翻身落马,关平救回荆州,拔出箭头,确是毒箭已入骨,军中无人能医,急坏众将。

关公中箭遭了难,来了名医救命人。

来了沛国谯郡人华佗,关羽伸臂给华佗看,“啊呀,将军毒已入骨,要刮骨疗毒,须立桩一根上安五环,将四肢及头系在环中,方可动手术。”关公笑曰:“先生放心,我视死如归,何惧疼痛乎。”即时备酒一壶,和马良下棋饮酒,华佗用刀割开皮肉见骨已黑,用刀刮,刮骨之声人皆听见,只见关羽谈笑风生,无一点痛苦之意。

治病须分内外科,世间妙手有几个。

英雄可称关公将,妙手回春是华佗。

关云长,守荆州,忠心赤胆,

左关平,右周仑,夜读《春秋》。

保皇兄,安天下,万民称赞,

读兵书,定军威,昼夜操心。

孔明神机算华容,曹操赤壁被火攻。

华容道上遇关公,报恩情重放曹公。

刘备东吴去招亲,关公单刀保驾行。

千军万马显威能,一心保国现忠心。

孔明定计取汉中,襄樊二郡云长攻。

智放关平周仓将,三国名将显威风。

独守荆州尽忠心,孙权孟德胆战惊。

庞德抬椁决死战,关公放水淹七军。

不提关羽一段事,再表东吴一段情。

再说东吴自孔明三气周瑜芦花荡,周瑜死后,陆逊做都督。众位,提到陆逊就是五关六将阴灵转世,要报前世杀头之仇,当初关羽不听孔明之言,不杀一个妇人,留下祸根,此乃天意也。陆逊年轻有为,关羽看不起,陆逊用计白衣渡江拆毁烽火台,又和曹操联合切断樊城退路,曹操派大将徐晃在南阳坡驻扎,陆逊派大将潘漳、马忠在荆州和麦城之间设下埋伏。

定下缚虎擒龙计,要捉惊天动地人。

陆逊打破荆州,关公、关平、周仑逃出,在往麦城半路上被潘璋用绊马索将三人捉住,押到孙权营中,孙权爱他英雄,劝他降顺,关羽大骂,碧眼鼠辈,髭须小儿,我与皇叔桃园结义情同手足,誓保汉朝,怎能和鼠辈同伍,今日中计被捉,死而无怨。孙权和众将相商,众说当初曹操待他三天一小宴,七天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封侯赐爵,还不曾留得住他,还过五关斩六将,今日主公擒之,应杀之,以绝后患。孙权下令,将关羽父子周仑三人推出斩首,时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也。时天将大雨天哭人哀。

可怜呀,打尽天下无敌手,五十八岁命归阴。

汉末勇无敌,云长独出群。

神威震天下,万古留美名。

人杰惟追古张良,云长原是云中仙。

桃园结义兄和弟,历代帝皇总赞扬。

再说关羽阴魂不散,荡荡悠悠在空中大喊“还我头来”。惊动普静和尚,手执拂帚,对空中一望,只见云长身骑赤兔马,手执青龙刀,左关平,右周仑,普静执指一指,“云长快来。”

“师父哎,徒儿死在陆逊手,有尸无首苦伤心。”

“徒儿,一切皆有因缘,你大叫还头来,问何人要头,那颜良文丑五关六将问何人要头?”关公恍然大悟。

因缘已悟归位去,到玉泉山上去受香烟。

孙权杀死关公怕刘备报仇,就将关公首级送给曹操,曹操识破孙权移祸之计,打开木匣一看,关公首级如生,口眼皆动。曹操赞曰:“关将军真神人也。”随即用檀香木雕其身,紫金为棺,以王侯之礼厚葬之,亲口加封:

关羽前来听封赠,荆王之职你当身。

曹月娥见关羽已死,悲痛万分,也到墓前吊孝,哭泪叫声:“关郎嗯,

你一世英雄无敌,哪晓死在东吴手,丢下苦命果伤心。

将军呀,今生不得成婚配,但愿来世配成双。

月娥哭到肝肠断,滚成潭头哭成坑。

后来曹月娥不曾嫁夫着主,到玉泉山修道不提。再说刘备在汉中听见关羽已故,全军挂白戴孝,在汉中南门招魂派大将到东吴盗回尸骨,塑起紫金头葬在定军山,御口加封:

二弟前来听封赠,伏魔将军你当身。

又将关羽之子关兴子顶父职。刘备夜得一梦,梦见二弟在玉泉山显圣,随即带文武百官朝山进香,又吩咐地方官在玉泉山兴工动土。

造起数进房廊屋,好等二弟受香烟。

玉主又将关羽真魂召到御宰台受封。

关羽前来听封尊,关圣帝君你当身。

关圣帝君职不轻,武曲关王受香烟。

玉主封神榜用穿云箭射到蜀国东吴北魏,三国君王总封过神职,三国帝主总发圣旨到全国各地。

处处造起关帝殿,塑起关圣帝金容相,关圣帝君受香烟。

后来刘备帮二弟留点古迹,写起《关帝经》,《关帝签》。

又写一部《关帝卷》,讲经和佛了愿心。

经到头来卷到梢,拜送关帝上九霄。

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天赐平安福,人同富贵春。

老少同念佛,个个注长生。

赵松群 搜集整理

延寿宝卷

东海浪滔滔,王母把手招。

南极添阳寿,福高寿也高。

东海龙潭浪滔滔,王母空中把手招。

南极仙翁添阳寿,福也高来寿也高。

一座禅门八字开,诸佛菩萨降临来。

两班善人帮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开经宝卷,开启一部《延寿宝卷》。宝卷听之者多,闻之者广,不知哪个皇皇登位?贤人出在哪州哪府?宝卷要有头有尾,有悲欢离合,有始有终,方可算作一部圣卷。宝卷掀将过来。

昔年仁宗皇皇登龙位,治理江山总太平。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风调并雨顺,五谷贺丰登。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不表皇皇多有道,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西京河南府九里桥叙贤村。单表此人姓金名连,同缘赵氏。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我们听到南京北京,不曾听到有东京西京。众位,当年秦始皇吆山塞海,改造乾坤。

西京改作河南府,东京改作汴梁城。

南京北京不曾改,至今京城在北京。

再说金连夫妇二人,家中十分豪富,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驴骡成群,牛马成行。夫妻双双,说说讲讲,赛如佛国天堂。

水旱良田千万顷,草积堆到九霄云。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东园十里荷花荡,西关十里水红菱。

夫妻同庚三十九,男花女花不曾生。

夫妇二人来家一想,我家满库金银有何用处?不如布施斋僧,做做好事,看到果能修到一子?这遭吩咐安童在门口挂起斋僧牌。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三遇七济贫人。

天阴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值日功曹来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值日功曹来到御宰台前奏上一本,凡间西京河南府九里桥叙贤村,有一富家,因为无子来家大做好事要想求其一子。

玉主一见笑言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玉主忙差左右星君拿子孙簿子掇过来一看,他家原来做过恶事,命中只有一子欠三分。玉皇说,替他注销一笔吧!

前头作恶后头修,好比冰霜见日头。

久旱得到三分雨,庄稼还有八成收。

玉主忙差南斗星君下凡,到金家借母投胎出世,久后有延寿星君之职。

南斗星君下凡尘,先注死来后注生。

命中注定九岁死,阎王关煞注命根。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送子孙。

仙风一拂来得快,金家门到面前呈。

赵氏院君身有孕,六甲怀孕在起身。

十月怀胎方已满,生下一子小官人。

满月堂前取名字,金本中就是他格名。

要修来生福,须舍世间财。

为人不积德,子孙哪里来?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请师读书文。

本中长到七岁,员外思量到《朱子家训》上面说过“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连忙吩咐安童到东门外面把庞居士老先生请家来教诲本中读书。

安童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关书一帖随身带,东门去请老先生。

安童来到庞居士老先生府上,呈上关书。“老先生,我家金员外有请,烦碌你到我家去训诲小员外读书。”

先生一见心欢喜,打发安童转家门。

正月十六去开馆,更改没得半毫分。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来到正月十六日,金家前来接先生。

素轿一顶先生坐,安童挑书后头跟。

在路行程来得快,员外门到面前呈。

金连员外见先生一到,连忙出来迎接。

二人行过客品礼,挽手相搀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用点心。

用过茶膳点心,金连陪先生来到东书厅上。院君叫丫环,替本中换过衣裳,也到东书厅上。

本中来到东书厅,文质彬彬读书人。

朝南拜拜孔夫子,回头又拜老先生。

先生见他名字好,还叫本中不改名。

本中原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一目能观十行字,反将冷字默先生。

不表本中将书读,再表他父母两个人。

再表员外夫妇二人,来家吃中饭,一面谈到本中读书。金连说:“夫人,我家本中,走路格行相,说话格模样,读书又聪明,久后可能有官做!”哪晓格赵氏院君,三把梳头,两节穿衣,说话不知高低,不懂世故上道理,说:“哎呀,员外,你不要拿头想尖了,心想偏了,要做官多哩,做纱筒管、织布芦管、灶上汤罐、锅洞里煨罐、手里个烟管。”

员外听见这一声,心中一气了不成。

不好了,

饭儿噎得喉咙口,二目呛得泪纷纷。

员外气成贪嗔病,发寒发热不分清。

再表院君朝也服侍,夜也服侍,不觉心火奔上,凉火奔下。

院君劳累得了病,面黄肌瘦不成人。

安童连忙来到书房,报与小员外得知,本中一听吓得魂不附体。

本中听见这一声,好像热身跳入冷水盆。

拜别先生朝前走,上房早到面前呈。

本中来到父母牙床面前,深深一礼,一躬到底,“父母亲在上,孩儿有礼!”金连说:“孩儿,

我今得了嗝气病,发寒发热分不清。

你母又生波罗病,面黄肌瘦不成人。

我们得了这种病,九死一生命难存。

孩儿,

如果我们身丧命,你照管门户要当心。

两边邻舍来借兑,务必应求转家门。

没得应求回家转,恼人肚皮恶人心。

孩儿,

好茶好酒待远亲,急难之中望近邻。

不可欺穷来抱富,买卖务必要公平。

宁可等人来负我,自己决不负别人。

天地菩萨有眼睛,为人要做正经人。”

本中听见这一声,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这遭金本中带领安童,到东庙里求神,到西庙里许愿。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许愿佛不灵。

啼啼哭哭回家转,高厅早到面前呈。

本中来到高厅,仰之弥高抬头一望,看见高厅上挂个《二十四孝》绣图。

王祥卧冰来求鲤,孟宗哭竹救父亲。

丁兰刻木为娘叫,寿昌弃官寻母亲。

子骞单衣来顺母,周郯鹿乳奉双亲。

董永卖身来葬父,郭巨埋儿天赐金。

黄香为父扇凉席,杨香扼虎救父亲。

“苍天菩萨:

保佑我双亲病体好,照样古人一样行。”

金本中来高厅悲泪啼哭,怨气透到九霄。玉主端坐灵霄宝殿,心惊肉跳,坐卧不安,连忙叫千里眼、顺风耳拨开云头望望看。

哪里干荒不下雨,哪里水灾少收成?

可是活佛要出世,可是草寇夺乾坤?

千里眼、顺风耳拨开云头一看,原来是南斗星君身落红尘,他父母身有重病,他情愿学廿四孝上格古人,搭救双亲。

玉主一听心欢喜,善人本来是善心。

太白金星归下界,救他父母两个人。

太白金星摇身一变,变作走方郎中模样,手拿串铃直摇,身背药包,“哎!有病看病,没病防病,医好疾病,免送性命。”“哎!有病要趁早,伤痨鼓隔医得好,如若医不好,铜钱不要半分毫。”“哎!看病呀!”安童一听,说:“小员外,外头到有个走方郎中,不如请他来替老员外诊诊脉,弄点药吃吃,说不定能治好!”本中说:“好格。”安童连忙来到门口,拿郎中请到高厅。

穿花椅子先生坐,香茶一盏面前呈。

本中拿郎中先生领到上房,替员外夫妇二人一诊脉说:“员外,你这个病是气上而生,名为贪嗔病,俗名叫嗝气。”回过来又替院君一看,“你这个病,是担了心,受了寒,心火奔上,凉火奔下,名叫波罗病。”

先生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方。

清热用川连,祛寒用良姜。

葱白能开窍,顺气广木香。

甘草治头疼,肚痛用砂仁。

紫苏能发汗,补药用人参。

方子一开,台上一摆。本中说:“先生,这上头怎没得药引格?”

妙药街坊有得买,惟独药引却难寻。

“先生,要底高龙肝凤心、虎皮豹骨?”“不是的。”“格除非是人心肉胆,格也不难。”“小员外,就是要人心。”“啊,我家安童使女多哩,杀他一个,不就有了?”“不,要亲生男女格心,才有用哩!”

本中听见这一声,魂灵冒到九霄云。

戥称银子二钱五,打发先生早动身。

先生踏步朝前走,银子不要半毫分。

且说本中来到东厨老母面前,焚香点烛,跪倒尘埃,说:“菩萨,

东厨司命灶王神,一家一主你为尊。

我有真心救双亲,保佑我不疼不痛赴幽冥。”

他走厨房拿把钢刀,对下一跪,钢刀对直心口“唏呼”一戳!罢了。

心肝拿在左手内,右手持刀血淋淋。

三魂飘飘归地府,七魄渺渺见阎君。

横一弯来竖一弯,前面来到鬼门关。

有钱就把钱来用,无钱拷打剥衣裳。

过了鬼门关一座,恶狗村到面前呈。

七个犬儿驴能大,个个抬头要吃人。

善人从此村中过,个个低头让他行。

恶人从此村中过,浑身咬得血淋淋。

过了恶狗村一座,孟婆庄到面前呈。

阴司有个孟婆庄,绝色女子卖茶汤。

来人吃了汤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过了孟婆庄一座,前面就到奈河桥。

阴司有座奈河桥,一尺三寸万丈高。

两间总是铜钉钉,当中一路滑油浇。

过了奈河桥一座,森罗宝殿面前呈。

阎君一见忙迎接,星君到此为何因?

阎罗大王说,“星君,你本配九岁阎王关到案,为何提前而来?”本中说:“阎罗天子在上,我只因父母身得重病,取心合药,搭救双亲,故而提前到案!”

阎君听见这一声,世上哪有这等人?

忙叫童子来领路,快送本中转还魂。

青衣童子带金本中,困过还魂枕、还魂床,喝过还魂汤,并带玲珑心一颗送他还阳。玲珑心对本中心中一囊,本中就清清爽爽。

苏苏醒醒还魂转,血迹没得半毫分。

本中将心拿到厨房煎汤和药,端到上房,把父母亲一吃。

早上将药吃下去,午后毛病总除根。

再表阎罗天子奏本,奏与玉主得知。

玉主一见笑颜开,这等善人哪里来?

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到延寿簿上添他阳寿十载。

九字头上添十字,一十九岁注命根。

天宫神明来添寿,凡人不知半毫分。

斋主家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十载春。

两班善人帮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再表本中依然来到书房读书。

读了一载又一载,读了一春又一春。

本中读到十二岁,入得黉门秀才身。

本中读到十六岁,先生与他做媒人。

再表庞居士老先生,一日来到高厅,说:“员外,本中读书聪明伶俐,才智过人,本城刘员外家有位小姐,她与本中同年同月,就是不同时辰,我来替他作媒。”员外说:“先生,既然烦劳你,真是再好不过!

先生一见心中喜,我在从中作媒人。

上路行程来得快,刘府门到面前呈。

刘员外见到庞居士老先生一到,连忙迎接到滴水檐前。

二人行过客品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刘员外说:“庞老先生,贵人不踏贱地,凤凰不站无宝高山。今朝底高风吹到我格寒舍,莫非有何贵干?”“刘员外,到此非为别事,特来替你家小姐作媒格。”“把哪家?”“哦,就是我坐馆来他家格。金连员外,他家金本中,读书聪明,已是黉门秀才,他与你家小姐同年同月,你看如何?”刘员外一听,心中高兴,连忙拿张梅红纸,裁纸折迹磨墨掭笔,写个年庚草帖。

刘员外为他留酒饭,高厅上面饮杯巡。

先生吃得醉醺醺,金家门上去说亲。

庞老先生来到金府,“恭喜员外,贺喜院君。”帖子对灶头上香炉底下一压,一笔三天,家中太平,碗盏不坏。金连叫安童请了个瞽目先生,算过命,合个婚。瞽目先生说:“夫妻四合,婆媳三合,好用格。命里不要动响器,动了响器,子孙不旺。”

数数铜钱五十文,打发瞽目早动身。

金连来到书房,说:“先生,瞽目说好用格。请你拨开通书,帮我望望几时日子好,好对节、过礼,择日完婚?”先生拨开通书一看,“哎呀,明朝到是周堂日子。”“他家可肯?”我去说说看!

先生一路来得快,刘府门到面前呈。

先生一进门,“恭喜员外,贺喜院君,你家小姐命好哩,瞽目先生一合婚,好配格。你家亲翁,叫我来同你们商议。叫一说就成,一成就过门;如果不过门,就怕中间有拆婚人!瞽目先生说命里不好动响,动了响器,就没得子孙,所以只好唧唧同同。”刘员外说:“该打,女儿养干大,我嫁妆一概不曾办,怎对得起她?”“哎呀,他家底高没得?人家说: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来衣。

穷富发财靠天命,哪在乎娘家陪东西?

清静轿子叫一顶,唧唧同同娶过门。

刘小姐是个贤德之人,过门之后,一家和睦,孝敬公婆。

早起端水婆洗脸,夜上点灯送婆眠。

婆待媳妇当亲女,媳妇待婆当亲生。

夫妻二人如姊妹,争论没得半毫分。

金本中完婚之后,还到书房读书。

本中读到十九岁,阎王关煞到来临。

阴司阎君查文簿,要勾本中赴幽冥。

阎君出了勾魂牌票,差了天曹、地曹、水曹三位曹官,各骑善马一匹,到阳间勾取本中格真魂。

三位曹官朝前走,各骑善马就动身。

阴风惨惨来得快,槐荫树到面前呈。

金本中命配没得家乡份,他配跌死这槐荫树下。三位曹官拿马对荒郊一丢,三人就对树下一困,等候金本中。下文再表本中,那天清清早起,觉得神思无力,来书房只是要打瞌睡。先生说:“本中,你怎不读书?”“先生呀!

我头晕眼花不好过,四肢无力少精神。”

先生说:“本中,你没力,到高厅禀告你父母得知。”

本中来到高厅上,拜见父母二双亲。

金连夫妇说:“本中,清清早上,不到书房读书是何道理?”“父母双亲,孩儿觉得四肢无力,精神不振,先生叫我禀告二位大人得知。”“哦!孩儿,你不要朝也苦读,夜也苦读,读成书痨病。此刻正当三月光景,桃红柳绿,百花争艳,百鸟齐鸣,你不如出门去游看,看看春景,荡散闷心,再家来读书也不迟!”金连忙叫安童到后槽备起银鬃白马一匹,鞍体备备好,草料喂喂饱,对门口旗杆上一扣,本中下厨房用点心,下绣房换衣襟。

下厨房,用点心,海咸河淡,

开箱笼,来脱换,乃服衣裳。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腰里束根銮丝带,粉底乌靴簇簇新。

本中身骑银鬃马,两个安童紧随身。

行一里来过一村,槐荫树到面前呈。

本中骑在马上老远一看,“哎呀,安童,前面槐荫树下有三位客官,莫非远道而来,一路风尘辛苦,来堂安睡,我们不要惊醒他,拿马项中格响铃探下来,轻手轻脚走过去。”

一路行程不耽搁,南庄早到面前呈。

南庄上有个庄房,本中连忙下马离鞍,到庄房里歇脚。抬头一望,看见三匹马来田里吃麦。哎呀,安童,格哪家马来田里糟蹋人家格庄稼?一马五口,三五就是十五口。何谓一马五口?嘴里吃,还有四脚踩!安童说:“小员外,格马莫非是那三位客官格,来张寡妇田里吃麦。”本中说,“你格奴才,你就好叫她张寡妇格?我们看见她还叫她张大婶,我父亲还叫她张大嫂哩!

下次你再叫张寡妇,三十皮鞭不容情。”

安童一听,吓得魂不附体。“小员外,奴才该死,下次我见她叫张奶奶、张太太,请恕我无罪!”本中说:“安童,拿三匹马吆到我家田里去吃,我家田场多,不在乎。”安童一头跑,嘴里叽三咕四说:“我家也该穷!过歇老员外叫我们出来放马,到别人家田头边一丢,到自己田头边一收,吃得人家籽粒无收,寒冬腊月不得过年,卖把他老头子并丘。现在倒过来,马来人家田里吃,还吆到自己田里来,岂不该穷!”安童吆好了马,来到庄房,本中吩咐备起羊羔美酒,叫安童到槐荫树下拿三位客官请来吃酒。

安童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安童来到槐荫树下叫三位客官:“我家小员外有请,到南庄用过顺便酒饭!”三位客官一醒,听到本中有请,也不客气,跟了安童就行。

转弯抹角来得快,南庄早到面前呈。

本中连忙把三位客官接到高厅,先是香茶,后用酒饭。本中说:“三位客官,今到寒舍,不成酒菜,请用之一饱。”地曹说:“肚子吃饱了,好动手啦。”天曹说:“过到不丑哩,怕你们肚子不得饱来!吃得人家饭和酒,怎好意思就动手?”“我们回去禀告阎君得知。”再表本中叫安童到库内取了三百两银子,说:“三位客官,这里一点小意思送把你们,每人一百两,一路上买点茶果点心。”三位曹官说:“不必客气,我们总有盘费!”

三位客官甩上马,辞别本中就动身。

阴风惨惨来得快,森罗宝殿面前呈。

三位曹官奏与阎君得知,阎君又向玉主奏上一本。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到延寿簿上再添阳寿十载。

十字头上加两横,二十九岁注命根。

天宫神明来添寿,凡人不知半毫分。

斋主家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十载春。

两班善人帮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下文再表当今天子仁宗皇皇,大开南考,广取天下有才之人。

当今皇皇开大选,晓谕天下众书生。

今年不登龙虎榜,错过一时等三春。

一个雷阵天下响,个个总想跳龙门。

不表皇榜来张挂,再表本中姓金人。

本中同先生一商议,先生说:“本中,根据你才学完全可以前去赴考,但要禀告父母,征得他们同意,方可前去。因为你就弟兄一个,要是考中了,为官受禄,一时难以照顾双亲。

自古尽忠难尽孝,怎能服侍二双亲?”

本中来到高厅,“父母双亲在上,孩儿得知京都大开南选,欲要前去赴考,不知父母意下如何?”金连说:“孩儿,这是荣宗耀祖之事,为父决不阻拦于你,只是你去,各处总要当心。孩儿:

未到将晚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少要宿,多年古庙少安身。

多年饭店出贼子,多年古庙有妖精。

看见少者莫谈话,看见老者问路程。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孩儿,

你到京中去赴考,尊敬宗师老大人。

题目一错要犯责,卷子一污坐牢门。

身边盘缠要带好,一路冷暖要当心。”

“父母双亲,这些我总晓得,往常先生讲过多遍,你们来家自己保重。”

本中辞别双父母,又别妻子刘氏身。

银子带了八百两,两个安童紧随身。

朝行夜宿几天整,皇城早到面前呈。

本中找到招商客店,歇宿下来,打发安童前去打听几时考期。

二月初九头场进,二月十三二场临。

二月十五三场毕,诸位才子跳龙门。

当今天子开考,前来赴考格人多端不过,有三千多人。

只听得乒乒乓三个狼烟炮,个个书生进场门。

头门上面守得紧,二门上面不放松。

考场规矩多厉害,恐有坏人混进宫。

三场已毕,卷子总交到宗师大人手里。宗师大人来三千篇文章中选三百,三百篇中间选三十,三十篇中间选三篇。这三篇文章难分高下,万岁焚起广南真香,点起通宵蜡烛,将三篇文章摆在六角金盘里,用御筷抄了三抄,拌了三拌。万岁对天祷告:“苍天菩萨,

寡人有福登天下,取出状元是忠臣。

寡人无福登天下,取出状元是奸臣。”

万岁用御筷一拈,头一个是状元,第二个是榜眼,第三个是探花。

榜眼出在河南府,探花出在汴梁城。

状元不是别一个,就是本中姓金人。

万岁一道圣旨把金本中召到金殿,朝皇见驾。

本中来到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当今皇皇龙目看,御手相搀叫爱卿。

皇后提起三把领,三尺红纱披背心。

万岁赐他三杯酒,两朵金花插顶门。

尚方宝剑赐一把,游街三日看皇城。

白马紫金鞍,骑出万人观。

人问谁家子,读书中状元。

状元去游街,心中喜开怀。

家无读书子,状元哪里来?

状元看皇城,銮驾紧随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状元骑在马上看见一众考生未能考中,总来杠悲泪啼哭,说到罢了!

十年寒窗空吃苦,一场考举枉费心。

铜钱用了多多少,有何面目见双亲?

本中坐在马上,众位年兄年弟:

劝你们不必哭号啕,枉到京都走一遭。

回家再把诗书读,哪怕龙门万丈高。

本中游街三日,上殿交旨,廿四拜叩见当今天子。万岁说:“爱卿,你中了头名状元,理宜回家祭祖,寡人赐你半副銮驾随身。”本中说:“万岁,这就免了。

兵马留在帝王城,保护万岁坐龙廷。

兴师动众也不必,单身一人转家门。”

万岁说:“金本中竟是忠臣。

今日回家去祭祖,有事召你入朝门。”

本中一路回家转,不分昼夜赶路程。

在路行程来得快,自己门到面前呈。

一子为官亲享福,满家眷属受皇恩。

三牲祭礼来祭祖,又到书房谢先生。

再表金连员外说:“孩儿,你已得中头名状元,身有官职,我家家里还有多少陈纸约票不曾收到,这遭好叫安童出去催缴,还有哪个敢不把来!”本中说:“父亲,你把这些陈纸约票一概把我,我到衙门派两个公差,不比安童要起来哨!”哪晓本中拿到这些陈纸约票,叫安童捧到后花园中。

举起南方丙丁火,用火焚烧化灰尘。

四值功曹忙奏本,奏与玉主早知闻。

玉主大帝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到延寿簿上再添十载阳寿。

二字上面加一横,三十九岁注命根。

天宫神明添阳寿,凡人不知半毫分。

斋主家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十载春。

两班善人来和佛,大家名下注长生。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晓夜行。

本中来到三十九,男花女花不曾生。

父母说:“孩儿,你已三十九岁尚未生到男女,古之常言说,

君皇有难思良将,人到中年想子孙。

本中呀,你寻个偏房,生到一子才好传宗接代。”本中说:“父母双亲,这件事要和刘氏商量才可定夺。”金连说:“哎呀,孩儿,你干大个官职,还要和她商议咧?你那是怕老婆!”“父母双亲不是这样说法!

父母说话真稀奇,叫我不要问贤妻。

娶到人家贤良女,敬重公婆二大人。

娶到人家不贤女,一家吵得不太平。”

本中来到绣房,说:“小姐,我家父母见我你未生到男女,心中焦急,他叫我再寻个偏房好生男育女、传宗接代,你看如何?”

刘氏听见这一声,相公听我说原因。

我命可能没男女,不可断你家后代根。

寻个小姐比我贤,她做大来我做偏。

她点火,我装烟,她格床铺我来牵。

烧粥煮饭我去做,只要她生育接香烟。

状元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本中说:“安童,你到东庄去请康卞二氏两个媒婆,叫她们前来有话相商。”安童把两位媒婆请到高厅,“见过状元大人,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呀,康卞二位,我想寻个偏房,果有哪里有对数格人?”康卞二氏说:“有啦!万花厅李仓官之女,年已二十有零,尚未许配,因为她父亲解粮进京,船仓不曾盖好,烂掉粮米二百余担,至今押在刑部牢中,家中就母女两个,苦守清贫,我们去说,她断然同意。”状元吩咐安童连忙备起酒菜款待二位媒婆。

康卞二氏急急奔,万花厅到面前呈。

康卞二氏来到万花厅,李氏一见连忙迎接。“哎呀,二位奶奶,今朝到我寒门有何贵干?”“哦,我们来恭喜你格。”“呀,喜从何来?”“喏!金状元要寻个偏房,我们想你家有位小姐,如果配把他,状元大人只要到万岁面前奏上一本,李老爷就可释放回家,这是打灯笼火也寻不到格好事。”李氏说:“格么,我们家门户小,不晓状元大人可瞧得起。”“这总有我们。有句话,作兴一说就成,一成就过门,你要多少彩礼?”李氏说:“二位媒婆,你晓得格,我家也没底高陪,礼金二百两,衣裳四套,旧规礼套就不用说了。”

媒婆听见这一声,讨了庚帖就动身。

蚂蚁骨头没四两,鹞子翻身骨头轻。

媒婆来到状元府上,“恭喜恭喜,”拿帖子对灶头上香炉底下一压。状元说:“二位媒婆,我过两天请瞽目合个婚,如果好用再请你们。”康卞二氏说:“状元大人,婚有底高合头?你状元是个文昌星,一正能祛百邪,就是有点推板,到你家也不关事,我们倒帮你拿彩礼总讲了格!”“要多少?”“不多不多。

礼金银子二百两,四套衣裳好装新。

旧规礼套随你办,一说就成娶过门。”

“格么,我来看个良时好日,几时周堂?”媒婆说:“拣日不如撞日,明朝是个双日,就明朝。”第二天康卞二氏一早就到,状元吩咐安童到库房取了二百两银子,叫梅香打开箱笼取了四套衣裳,交与康卞二氏。

虎头牌儿用四对,飞虎旗儿用四双。

清道旗来前领路,盾牌合溜往前行。

旗伞执字朝前走,笙箫管笛闹盈盈。

红黑帽子人八个,板子托起两条痕。

高灯八碗前头走,信灯十二后头跟。

十二碗彩花灯前头走,额外一班褶裤灯。

金锣敲了哐哐响,放炮就像响雷阵。

绿呢轿子用一顶,硬牌掌扇两边分。

现筛十二个前领路,缆把廿四个往前行。

路上行程来得快,男家排到女家门。

众位,人家说,轿子到门口,要哭拉几声;如果不哭,养到是哑子。亲娘说:“小姐,

你今长到二十春,不曾离过我娘身。

今朝来家做女儿,明朝就是别家人。

小姐,

你到他家大囤里面挽米淘,大草积上拔草烧。

脚踏大斧代代富,脚踏楼梯步步高。

小姐,

认得格人叫他声,认不得格人起起身。

不要等诸亲六眷瞧不起,怪你父母少教训。

小姐听吩咐,堂前敬公婆。

家中敬叔伯,香房敬丈夫。

为格小姐们,说话要斯文。

堂前有远客,厨房里莫高声。

公婆在说话,不可把嘴插。

万事想前后,抵不得来娘家。

黄昏须点烛,五更听鸡啼。

闲话少要说,多言惹是非。

小姐,

千言万语叮嘱你,你牢牢切切记在心。

掸草衣来掸草裙,绣服上面画麒麟。

女家穿了别别祖,带到夫家拜宗亲。

小姐今年二十春,坐轿米是斗八升。

一条通草还娘席,重重猪头压轿跟。

寿星马子满身红,将它供在绣房中。

高厅上面来请老,小姐出来别祖宗。”

轿子打到门口,亲娘一想,父亲不来家,只好母亲前来!

就将小姐抱上轿,轿门封得紧腾腾。

乒乓三个炮仗响,打发小姐早动身。

亲娘拿上头格洗脸水,对轿跟上一泼!

嫁出女儿泼出水,从此就是别家人。

小姐坐在轿子里,细细声音泪纷纷。

高声好像鹦鹉叫,低声犹如凤凰琴。

一路之上不耽搁,状元府到面前呈。

轿子到门庭,旺把火竖场心。

桃木弓来李木箭,白钱三张退家亲。

轿子进门来,伴娘婆把门开。

新娘娘来接宝,轿子里搀出来。

轿子进门庭,状元喜盈盈。

高厅摆酒席,请酒待媒人。

笛子生了两头空,一张膜子贴当中。

三十六个字颠倒转,吹得五六工尺工。

再表状元坐富贵吃团圆,新娘子一粒团圆到嘴,到吃出两粒来了。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原来李氏小姐来吃团圆格时候,想到自己到有安身之处,父亲还在天牢,母亲孤单,她想想心里难过,团圆咽不下去,牙齿一嚼,一粒到变作两粒,小姐当时二目抛珠。状元一见说:“小姐你为点底高?

还是嫌我家财产小,可是嫌我官职轻。”

李氏小姐说:“状元大人,总不是的!大人,

我今倒有安身处,母亲孤单靠何人。

父亲押在天牢内,何年何月转家门?”

状元一听,随时来到刘氏房中说:“贤妻,你同李氏同宿,我到东书厅上去读书吧!”

刘李二人同一宿,状元在书厅读书文。

一夜光阴容易过,金鸡三唱又天明。

次日清早,状元吩咐安童备起素轿一顶,又取二百两金银,吩咐李氏吃过早膳点心乘轿回家。“小姐,这里一百两金子,好替你父亲赎罪;一百两银子,等你一家门过度光阴。”

小姐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到地埃尘。

多谢状元心肠好,永生永世不忘恩。

状元说:“小姐:

我今送你回家转,下次不要上我门。”

小姐乘坐一顶轿,安童抬了就动身。

一路行程不耽搁,万花厅到面前呈。

李氏奶奶来门口看见一顶轿子。哎呀,今朝又不是周堂,又不是双日,回门是两顶轿子,县主迎香,有旗伞执字。话言未了,小姐走轿子里到出来格。

李氏奶奶来看见,不觉心中吃一惊。

可是不听公婆话,还是恶言对夫君?

可是状元来恼怒,故此打发转家门?

小姐说:“亲娘,我到他家,想到父亲尚在刑部牢中,你在家无倚无靠,故此流泪,状元见此情景,打发他家刘氏与我同宿,今朝又送我二百两金银。一百两金子替我父亲赎罪,一百两银子把我一门度活。”

李氏奶奶听见这一声,阿弥陀佛念几声。

既然如此,母女二人带了一百两金子来到京都刑部牢中替李仓官赎罪。李仓官一见,二目抛珠。说:“贤妻,你到哪来这些钱格?”李氏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李仓官听见妻子说,嚎啕痛哭了不成。

不是状元发慈心,哪有性命转家门?

今朝一门来相会,就像活得两世人。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这遭,李仓官请木匠打了三张小凳,上面焚香,对状元家去三步一拜,两步一拜,一步一拜,一直拜到状元府,所以至到如今留下拜香。

也是古迹来留下,万古留传到如今。

再表四值功曹奏表,奏与玉主得知,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替他在延寿簿上再添二十年阳寿。

三字上面加两竖,五十九岁注命根。

值日功曹来奏本,凡人哪知半毫分。

斋主家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二十春。

两班善人来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再表玉皇大帝见本中无子,吩咐打弹张仙送生老母到金家送子。本中到四十一岁生到一子,取名叫金龙。四十六岁又生一子取名叫金虎,四十九岁又生一子,取名叫金秀。

骑跨九年生三子,总是天星下凡尘。

本中一想,为善者天必有眼,我就吃素修行,父母双亲和刘氏一门总吃素,修行办道。家中安童使女,一概释放。雇契纸,卖契纸,把安童使女带了回家,家中驴骡牛马,鸡鸭六畜,一概送与安童使女,每人钱是三千,白米五斗,衣服四套,年纪高大格养老银子额外五两。“安童,

今朝出得我家门,须要学好二三分。

赌钱场上少要到,是非场上少要撑。

进店莫吃痴呆酒,酒肉朋友少要同。

春季忙薅草,夏季要起早。

任养鸡莫养鸟,后代儿孙步步高。”

赵氏说:“丫环,你们每人再加白布五匹,回家过度光阴。梅香,

自从出得我家门,须要学好二三分。

春季里来忙摇棉,夏天六月忙种田。

冬寒腊月没得事,好做生意赚铜钱。

为个女妇人,在家要安蹲。

堂前孝父母,香房敬夫君。”

“安童梅香:

自从出得我家门,下次不要再上门。

路途之中来遇到,不要主仆两相称。”

安童梅香一概释放,独留一个春兰梅香,因为她年纪最小,年方九岁,要是回去,个人不会生活。再表本中父母一商议,把家中房屋改成庙宇。

前厅改作三宝殿,后厅改作念佛堂。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佛受香烟。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天天诵到黄昏后,金鸡一叫就起身。

那天,刘氏见状元日夜诵经,恐其口渴,用玉杯倒了香茶叫春兰送与状元解渴,哪晓春兰端杯香茶来到佛堂,心不在焉脚下一滑。

一跤跌在尘埃地,玉杯打得碎纷纷。

春兰此时慌张了,浑身吓得颤颤惊。

不好了,

倘被主母来晓得,千个残生活不成。

状元一见,连忙走向前来,扶起春兰,说:“春兰,春兰不要怕,手可曾烫坏了?”“大人,

情愿自己来烫死,我打碎玉杯罪不轻。

要是主母来知道,九死一生命难存。”

状元说:“不要紧格,你见主母就说我打碎了格,就说茶送到佛堂,状元接过茶杯,只见他有点昏昏沉沉,手一松,玉杯倒打碎了。”春兰一到上房,刘氏说:“春兰,可曾把茶送把状元大人?”“哎呀,主母,不要提,

我端香茶进了门,状元接在手中存。

不觉当时头发昏,玉杯跌在地埃尘。

玉杯打碎不怪我,只怪状元老大人。”

刘氏一听,倒蛮相信,连忙又用碧玉杯到杯香茶叫春兰再送去。春兰二次把茶送到佛堂,状元连忙接过香茶,问:“春兰,你怎样说过?”春兰说:“我照你个话一说,主母一点也不曾生气。”状元说:“春兰,你就在我身边跟我一起修行办道罢。”再表四值功曹奏本,奏与玉主得知,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到延寿簿上再添二十年阳寿。

再添阳寿二十载,七十九岁在其身。

天宫神明来添寿,凡人不知半毫分。

斋主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二十春。

两班善人来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再表街坊上有六个魍魉光棍,帽子三七戴,衣裳一把掩,头上辫把散丝线,眼睛上套副二铜钱,拖鞋搭脚充魍魉。

街坊一班小魍魉,说话做事不成腔。

正经事情他不做,捂头瘗壁赌铜钱。

他们遇总块,说冬呀冬,还好弄;年呀年,只装推板几千钱,不得过年。一个人说:“老兄,我们不如到哪家去,作他一案,不就有钱了!”有个人说:“做贼也要请请财神菩萨。”有人说:“只要敬土地,阳间有个贼保长,阴司有个贼土地。”“没得纸马蜡烛,荤盘火炮怎弄?”“好偷格!”伙计六个,来到街坊杂货店说:“老板,请纸马哩!”“请多少?”“我们六个人,要买到不少哩!可有好炮仗?”“有啊!大格小格,随你们拣。”哪晓眼睛一眨,偷他两条百旺鞭;眼睛一睁,偷了十个双声。说,“老板,今朝不曾带钱,明朝来请吧!”

伙计六个朝前走,肉店早到面前呈。

“老板,家里可有肉?”“有,要多少?”“我们五六个人,要买到几千钱。”跑到里头一望,啊,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还有猪身嫌小,走旁边偷他两个脚爪。

伙计六个走得慌,一心要奔土地堂。

来到土地堂烧香点烛,荤盘一供,六个人齐齐对下一跪。“土地菩萨,保佑我们顺顺当当发财家来,我们买山能大格猪头,宝塔能大格蜡烛来谢你。”放炮仗,头一个,“屁——”“不好,炮仗打喷涕,出门不吉利!”第二个一放:“——”“不对,炮仗花,破账冲家!”有个人说:“我们要说吉利话,炮仗打喷涕,出门最吉利,炮仗花,六个人齐齐进家,银子要弄箩把!”也有人说:“出门可要看日子?”有个人说:“我会算格甲乙丙丁戊己庚,今朝庚申,日子好格!庚申庚申,出门不要问先生,我们看看纸钱灰对哪间飞格?”“对西北方向格。哦,不错,他家黑漆墙门紧同同,包你一案就成功。”六个人商议商议,“我们交谈说话不好明说,要说切口,锹子叫壁见苏,帽子叫顶宫,马褂号八角,长褂子叫道千子,鞋子叫菱角。”

伙计六人朝前走,状元门到面前呈。

状元家门口,围墙又高,不得进去,弟兄们说:我们来做节节高,你站我肩斗上,我站他肩斗上。爬到围墙上,弄绳子对下一荡,到进去格。状元来杠诵经,望见六个人鬼鬼祟祟进来。莫非是小人?就对台上一伏,假装困觉得。六个人到佛堂一看,东一望西一望,台上有三个亮堂堂。“嗯,妥了,”这大概是夜明珠,无价之宝,偷了就走。

伙计六个心着慌,一心一意上街坊。

六个人说:“卖底高哩?就叫亮堂堂吧。”“卖亮堂堂啊!卖亮堂堂啊!”东门卖到西,没哪个要。说卖元元吧!“卖元元啊!卖元元啊!”遇到格卖小布格说:“卖团圆。”“嗯!我要吃格,肚子里饿哩!”拿起来一望,“哦,不是团园,不好吃!这名字不好,”叫卖宝珠。“哦,卖宝珠!卖宝珠!”遇到一个杀猪屠户说:“不要提,我昨天买人家一只饱猪,杀开来,肚里一肚子糠,铜钱蚀了一塌方,还买饱猪哩!拿他扣起来!”

伙计六个急急奔,吓得三魂少两魂。

伙计们六个说:我们分过来,三人一当,你上南门,我上北门!

伙计六个心着慌,满街去卖亮堂堂。

哪晓遇到衙门里六个公差,说你卖底高?拿起来一望,这东西走哪里偷来格?!一把抓住,你们多少人?还有三个来北门。

伙计六个进衙门,吓得三魂少两魂。

来到公堂,头么磕到底,就赛鸡子吃白米。老爷说:“你们这东西走哪里偷到格?”“老爷,是状、状元府上格。”老爷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连我格头还保不住哩。

我为官治理教不严,县里纷纷出魍魉。

小人偷到状元府,连我性命保不全。

每人杖打三十, 押入监牢,听候发落。”

六人坐在监牢门,啼啼哭哭泪纷纷。

你怪我来我怪你,当初不该做小人。

再表知府写了红帖手本,打发差役报与状元大人得知,并请状元派人前来领失物。

两个公差急急奔,状元府到面前呈。

两个公差来到状元府,呈上红帖手本,叩见状元大人!状元拿起来一看:哎呀,此六个人,被押进监牢,生死就来我嘴里一句话,菩萨就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我不如做件好事。说:“公差,家去回禀你家老爷,这六个人原是我家格表兄弟,因家境清寒,是我把他们去卖个,快快放他们出来!”公差回到老爷大堂拿起来一说,老爷一听,浑身松劲,“啊呀,好了不曾杀。”连忙备起羊羔美酒,摆在后院,叫公差到监牢拿这六个人,松下镣铐,请到后院。老爷说:“六位仁兄,小弟不认得你们,等你们受惊了,今奉状元之令,原物偿还,等你们家去,这里用过酒饭,每人纹银五两,请你们回去来状元面前说客气点。”

伙计六个出衙门,好像活得两世人。

高高兴兴回家转,犹如飞鸟出笼门。

伙计六个一商议,说我们这六条命总是状元大人救出来格,宝贝送把他,还要去谢谢他格恩典。

伙计六个朝前走,状元府到面前呈。

六个人齐齐朝状元面前一跪。

多谢大人发善心,救我六人命残生。

宝物仍然交与你,永生永世不忘恩。

状元说:“罢了,你六人知罪就改,还是好格,我堂每人发五两银子,回去不要做坏事,哪怕做点小生意糊糊口,决不可为非作歹呀!”“大人呀,一定遵命。”六个人跑到府门外头,撮土焚香,跪倒尘埃。“苍天菩萨!

保佑状元大人多福多寿多男子,日富日贵日康宁。”

再表四值功曹奏表,奏与玉主得知,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到延寿簿上再添二十载阳寿。

再添阳寿二十载,九十九岁注命根。

天宫神明来添寿,凡人哪知半毫分。

斋主家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二十春。

两班善人来和佛,大家名下注长生。

再表状元来家修行,说:“春兰,我念一声只有一声,不如到外头多请几个人来帮我念佛,功德不是更大?”“怎样请法?”“不论男女老少,每人念一天佛,钱是五十,米是一升。”春兰梅香出去请,状元又写个告示对门口一贴。这遭一传十,十传百,多少人总来。有人说:“我们蹲家,黄汗淌,黑汗流,老腌菜,不放油,粗饭,难下喉,到状元家去青菜豆腐饭,吃局还不丑,有钱还有粮,到夜就到手,这个事情哪块有?”哪晓一到四月光景,收割之时,人变忙起来够,来念佛格人变少了。状元说:“加他们点,每人米是一升,钱是一百。”

不表状元办修行,观音老母早知闻。

观音老母用手一指,变个瓷锋碗爿对府门外头一陷,弹总不弹。状元一见,哎呀,这个碗爿,要是割得人家个脚,五忙六月对家一坐,相了活计不能做。“春兰去扳了得。”春兰扳不动,状元自己去扳,扳不动就弄牙齿去啃,状元九十九岁了,又没得几个牙齿。

横一啃来竖一啃,满口啃得血淋淋。

四值功曹奏本,奏与玉主得知,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钟鼓齐鸣,到延寿簿上再添阳寿十载。

再添阳寿十载整,一百十岁在其身。

斋主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十载春。

两班善人帮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再表状元大人,叫春兰把附近格图董请来,问有多少鳏寡孤独,无人抚养,送他柴米油盐,衣裳铜钱。倘有饿死格,送棺木一口、白米三斗、铜钱十千、花尖十刀,并且将周围十里路上格砖头瓦片,一概拾净。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黑夜暗星路难行,周围十里点路灯。

状元大做好事,当地格城隍土地、家堂圣众、东厨司命齐齐奏本,玉主吩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到延寿簿上再添阳寿十载。

又添阳寿十载整,一百二十岁在其身。

天宫神明来添寿,凡人不知半毫分。

斋主讲部《延寿卷》,也添阳寿十载春。

两班善人帮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本中添到一百二,八仙迎接上天门。

玉皇大帝重封赠,延寿星君职不轻。

封他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受香烟。

刘氏小姐听封赠,封你贤德正夫人。

又封弟兄人三个,三人总是太子身。

寿星头儿刷溜溜尖,天天坐在斗旁边。

受了多少星斗火,数了多少解结钱。

万岁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起造一座报恩寺,

塑起寿星圣相受香烟。

天宫又打发丹青手、誊录师、裱画匠下凡,画起圣相,刷起纸马来。

一张白纸四角方,五颜六色对上装。

巧手画起金容相,设供坛内做经堂。

王国良 抄录

李青宝卷

焚起般若香,天龙降吉祥。

东岳同聚会,十王赐寿延。

斋主焚起般若香,八部天龙降吉祥。

东岳酆都同聚会,十王祖师赐寿延。

一座禅门八字开,诸佛菩萨降临来。

红衣童子拦门坐,打弹张仙送子来。

贞节淑德招财宝,无字三相免三灾。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卷劝善人。

人留男女传后代,百草留根等逢春。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佛祖门两扇,白莲台上放光明。

宝卷初开始诵真言,香风郁郁遍大千。

行行灭罪,句句消愆,两班善人,上会烧香。

佛前求忏悔,火内化青莲。

宝卷初开放,讲经在佛堂。

经堂须肃静,和佛莫心慌。

开经开卷,不是开个绫罗匹绢,而是开动一部《李青宝卷》。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上面要有皇皇登位,要有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悲欢离合,方可算作一部圣卷。宝卷掀将过来,

昔年明朝景泰皇皇登龙位,治理江山总太平。

当年有道君王登位之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边无强寇,国无罔民,父慈子孝,兄爱弟敬。三日一风,五日一雨,大风吹不动杨柳,大雨笃不碎垡头。麦秀双穗,稻报九芽,地产灵芝。干戈歇息,太平之年,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大邦年年来进贡,小国岁岁贺明君。

江湖长长流活水,南北二京总太平。

四海渔翁献玛瑙,山中猎户进麒麟。

路上黄金无人要,夜不关门犬无声。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四方总不动,八方罢刀兵。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休论皇皇多有道,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灵青州儒学县北门三里聚贤村。贤人姓李名叫正风,同缘唐氏。夫妇二人,家中豪富不过。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牛马成队,驴骡成行。

十库金来十库银,还有十库马蹄金。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东园十里荷花荡,西关十里水红菱。

前面起座逍遥府,后面又起接官厅。

鸳鸯亭对牡丹亭,库内许多宝和珍。

李正风有钱称员外,唐氏称作院君身。

一日,员外端坐高厅,说:“安童哎,秤杆子挂在东壁上还生到塘灰,我家满库金银来家为底高生不到利息?”安童说:“员外,人家古之常言,吃酒图醉,放债图利,你老人家舍不得放,到哪里收利息?”员外说:“安童,今年我大开廒房,满放,请你们帮我与中作保。”安童说:“员外,你可要拣拣人家?”“哪不要啊,我还愁哪个少我格钱哎!”

安童听见笑盈盈,顺便替你做中人。

吃得早饭街坊去,布庄又到面前呈。

一众贫人到布庄来卖小布格,总来杠谈。有人说:“老兄,你今年忙了怎样??“不要提,人家说,冬呀冬,还好弄,年呀年,就是少两个钱。”“你嘛?”“我哇,帽子口朝前,一年不如一年。”也有人说:“我堂帽子口朝后,依然照旧,两个金刚条篾,中间了急绷急。”安童走向前来,说:“众位贫人哥哥,我昨日上街,看到你们,今朝又碰到你们,可是田里活计做了差不多,上街来吃碗茶歇息歇息?”“安童哥哥,不要开心,我们这些人,哪有工夫来吃茶歇息,不瞒你说,三九廿七个摇棉花本钱小,要忙了朝纱夜布。”安童说:“贫人哥,人家说,穿不穷,吃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你们不好借两个钱,拿本钱翻翻大,省得天天上街,跑拉工夫不也是钱?”“到这两天,哪里借到?”“我家员外家大开廒房,满放,我帮你们于中作保。”一众贫人一听,欢喜不过,拿安童喊到茶店里吃茶,酒店吃酒,请酒店老板,拿票子写写一大把。

安童领路前头走,一众贫人后头跟。

转弯抹角来得快,员外门到面前呈。

这叫人穷嘴不穷,一条大喉咙,离多远就叫:“员外老爷,我们来巴结你呱!”员外耳朵反装,只说来扒抢他格,“安童,你到不丑,带一班人来,可是做麻雀子会格!”安童说:“不是得,总是来问你借钱格。”票子交把员外一看,上头写格二分利。员外说:“安童,二分利太少,我家要放三分,叫他们家去,拿条子改下子。况且,我家库里格钱要盘盘,串头可足?米麦也要过过斗斛,叫他们暂歇三天再来。”安童走到门口,说:“众位贫人哥哥,员外说,你们条子上写二分钱,嫌少。他要放三分,家去重写下子。还有我家钱要盘盘串头可足,米麦也要过过斗斛,歇三天再来。”一众贫人说:“好格,三分就三分,三天就三天,干多天总过了,哪在乎三天。”

一众贫人回家转,员外高厅说分明。

员外说:“安童,我家格粮,崩干必脆,把穷人吃作啦得,替我挑点水涨涨斗斛。”安童又懒,说:“员外,哪要挑水,这堂天作变,只要拿屋上歇拉几缕瓦,

东北风毛雨对里飘,米麦粒粒总伸腰。

包你员外涨斗斛,不要挑水肚里浇。”

员外说:“安童,替我拿棉花晒晒夜场。”“日里不晒,夜里哪有太阳?”“我不是嫌潮,而是嫌干哎!”

晒晒潮来露露松,又好摇来又好碰。

“安童,我家总是格大钱,把穷人用作啦得,替我带点散碎银子,到街上换点鸡眼皮子小钱家来。另外,你们到苏铜匠老板家,请他帮我钉把秤,箍张斗。”安童说:“员外,我家底高秤、底高斗总有。秤无论十六两、廿四两、卅二两双钩秤,公议斗、火印斗、市斗家里总有。”“不,你叫苏师傅帮我钉把水银秤,箍张哔嘣斗,他就懂过。”

安童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散碎银子带几两,铜匠店到面前呈。

“苏师傅可来家?”“哪个?”“安童哥。”“底高事?”“我家员外请你替他箍张哔嘣斗,钉把水银秤。”众位,底高叫哔嘣斗?就是斗底用软木头做格,朝上一凸,一斗只有九升半,朝下一凹,斗零半升。

小小斗儿九寸高,又量凸来又量凹。

员外做事伤天理,就怕心高命不高。

众位,底高叫水银秤?秤杆子舞通了,肚里灌水银。秤杆子戳破天,一斤只有十三两三钱,秤杆子着地拖,一斤十八两只有多。

苏铜匠老板笑盈盈,晓得员外丧良心。

大斗进来小斗出,做了奸刁坏良心。

伙计老板忙一忙,两桩物件总停当。

又换小钱回家转,自己门到面前呈。

员外一见哈哈笑,两桩物件总称心。

员外叫:“安童,帮我拿串子散开来,把小钱对上掺,一头二十三,当中夹广板,当中大,两头尖,名字叫做倒四六钱,七百个铜钱算一千。”

看看不觉三天整,一众贫人又来临。

三天之后,一众贫人拿条子总改写好了,来到员外家。员外说:“安童,问问他们要借底高?要钱,到库房里去掮,要米麦到廒房里去量。”有个贫人说:“员外,我想问你借点钱用用。”拿起来一望,“呀,你家这钱上有些小钱,难用哎!员外说:“你格贫人,怪不到你要穷,前世用钱用折得福够,我家这些钱,哪一个上头没得皇皇国号来上?人家说廿七、廿八,铜钱对搭,三十夜到晚,铜钱只要有眼,有眼无边,还好打酒包烟哩。”穷人吃得个钝头,想想也不错,我们穷人只愁没得钱,还愁钱用不掉来。拿钱一数一串只有七百个,“员外,你家这七百个钱底高意思?”“哦,我家是现扣三分。”有个贫人说:“员外,明年轮到我收到格小会,要是来还,怎样还法?”

“今年借我七百个钱,现扣三分算一千。

倘若明年还我个钱,一千三百个老黄边。”

穷人一听,“啊唷喂!听听三分钱,算算再加一分八厘钱也不止呀!拿票子带家去,不借。”也有人说:“这两天哪里借到钱?三六九,且图现到手,他想我个利钱,我就想他个本钱。”有个贫人说:“员外,我家就是釜冠得了锅子上,问你借点米麦家去度度个命。”“安童,带他到房里去量。”穷人拿手对米肚里一抄,一手皮糠,手一捏,一个团,“哎呀!员外,你家这些粮饭潮了?”“哦,不要提:

时不通来运不通,天天起个进门风。

东北风毛雨对家飘,米麦粒粒都伸腰。”

有个贫人说:“管他,人穷,家里哪没太阳?”安童量斗,他不懂拿斗底朝下。员外说:“不对。”他跑去拿斗底朝上一凸,“哎,他们是借格,我家是放格,斗要量满点”!一众贫人一听,阿弥陀佛,竟是大财有大量,安童毕竟是啃碗边个!

嘴里说得甜如蜜,不晓心里辣似姜。

有个贫人说:“员外,我问你借点棉花家去,翻翻棉车头,省得朝纱夜布。”拿来棉花朝手里一抓,潮济济,棉籽朝嘴里一咬,一个扁螂,“员外,你家棉花潮了!”“不是潮,陈棉花不应齿呀!”穷人说:“潮就潮点,家去好晒格。”

量个量来称个称,廒房门口像舞龙灯。

人来人往多热闹,肩挑车推转家门。

穷人到家,也到东家借把秤,西家借个斗,棉花一称,一斤只有十三两三钱,米麦一量,一石只有九斗五升。妻子说:“相公,乡下人常吃苦,常挑九斗五。”一众贫人总来家咒骂,说:“苍天菩萨,

你来上方有眼睛,可晓李正风家丧良心。

他家大斗进来小斗出,做了奸刁坏良心。

李员外家坏心肠,米麦肚里弄水涨。

银子里头掺烂铅,串上小钱赛鸡眼。

水银秤称十三两,棉花还要晒夜场。

他家有穿并有吃,罚他有钱没子孙。”

一众贫人来咒骂,怨气冲到九霄云。

玉主端坐灵霄殿,心惊肉跳不安宁。

吩咐左右慧望星拨开云头望望下方世界:

哪里旱荒不下雨?可是水荒少收成。

可是活佛要出世?可是草寇夺乾坤。

慧望星一望,原来是李正风家,米拌糠麦着水,大斗进小斗出,斗秤不公平,一众借债个穷人来家咒骂,所以怨气冲天。玉主一听,龙心大怒。玉主吩咐左右星君,将他个子息簿子掇过来,名下五男二女,

一笔勾消干干净,罚他有钱没子孙。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看看不觉三年整,本利收不到半毫分。

一天员外端坐高厅说:“安童,我家干多钱,干多粮,借出去怎样,本不见,利无踪?”安童说:“员外,钱难要哩!那些人家釜冠得在锅子上,不要说问他要钱,最好带两个把他才好哩。”员外说:“怪不到!你们心太软,等我去,看到哪家敢说不把!”安童一听,不好,今朝员外要亲自去收租讨账,如可他要到,我们就要挨受责。促狭安童说:“今朝把他带到三家村王三元家,他家又穷,妻子又会说,要不到钱他就深信格。”员外吩咐安童,备起银鬃白马一匹,自己下厨房用点心,下绣房换衣襟。

下厨房,用点心,海咸河淡,

下绣房,来脱换,乃服衣裳。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腰里束根銮丝带,粉底乌靴簇簇新。

走到门口一望,马扣了旗杆上,“安童,我家马养了不丑,叫乘肥马、衣轻裘了。”

员外骑马出府门,两个安童紧随身。

上路一去二三里,走过烟村四五家。

看到亭台六七座,哪管八九十枝花。

“安童,出来干远,总不曾有人家问我家借钱?”“有格。”“怎不去要格?”“员外哎!要钱,走远处对家要,肚子越饿,离家就越近。”“格到也是得。先到哪家去?”“三家村王三元家。”员外说:“三家村,《论语》上说‘三家者以雍彻’,格地方有酒店,我们肚子饿了,好去弄点老酒。”“不是那个三家村。王三元家该一间卷头棚,风起要倒,东山头一个撑,西山头一个撑,门口一个撑,屋背后一个撑。本来四家撑,门口一个撑,走进踱出不便当,拔啦得,能个叫三家撑。”“啊哟,过种人家,几时问他要到钱?”“哎,员外,当初我问过你,放债可要拣拣人家。你说,只要帽子里有个人,不怕哪个少钱。”

员外一听笑盈盈,范进中举空回程。

谈谈说说来得快,三家村到面前呈。

王三元家门口一条河,上面只有一个竹夹桥,员外下马离鞍。安童拿马对小树上一扣,员外脚对桥上一踏,桥就“叽呱”,桥来杠直歪,员外吓得直抖。安童说:“慢,我来搀你。”

员外来到竹夹桥,未曾上桥桥就摇。

不是安童搀了好,险险乎湿落大皮袄。

员外对场上一站,“安童,今朝来得不巧,人不来家。”安童一望,“不,人来家哩!有人来家正关门,门闩过,没人来家反关门,门锁过。”员外说:“怪不到这些人家要穷!人家说:要得富,五更三点离床铺。烧好早饭锅里焐,带织三丈好小布。要得穷,天天困到日头红。太阳到了东南角,还不曾起来好烧粥。”员外和安童来杠说,王三元家妻子听见格,“相公,外头有人说话,像赛安童格喉咙,不光安童,恐怕还有员外哩,往常安童来,同他说说好话,过天、歇天、耽搁天,今朝员外来,要说过明白,你不要蹲家,我来回他,我们女流之辈穿长腰裙格天生说话不算数。”“贤妻,我躲哪里?”“躲锅洞里。”“没得灶只有个缸锅,西瓜灶,滚龙床,钻了头,露了腰,攻不下去。躲哪里?”“躲床底下。”没得床,打个地铺,攻了草肚里像舞小狮子格,舞草狮子格!王三元没法,拿壁障扒扒松,对东北上一攻。

溜到东北角落头,遇到一个竹墩头。

一绊一个大跟斗,磕坏额角头。

碰坏脚趾头,鲜血淌,紫血流。

吓得吼总不敢吼,少债少到这种祸场头。

安童拿门一拱,员外说:“贫婆,大天八亮,你还来家上火摇棉?”“员外老爷,不要提,

时不通来运不通,天天总起对门风。

大门关了紧同同,恐怕吹坏官官嫩毛孔,没得钱吃药请郎中。”

王三元妻子连忙端张三只脚大凳对芦菲上一戤,“员外,请坐!”员外往常来家坐太师椅坐惯了过,八马拉脚对上一坍,一个鹞子翻身,倒跌过来格。安童说:“贫婆,

说你不该真不该,我领员外上门来。

问你要钱钱不把,员外掼了跌过来。”

员外爬起来一望,“啊呀,你错怪他了,这是冒失鬼木匠,打个三只脚凳,凳子不平啊!”贫婆说:“员外,木匠是打四个脚,只怪我丈夫,忙到锅上,不曾忙到锅下,昨天锅里不得透,扳了一只脚,才把锅里烧透了个。今朝来,有三只脚,明朝来剩两只脚……再歇拉两天,连板凳面子总没得格。”“贫婆,你家就干穷?”“员外,人家穷穷个字,我家还穷十个字哩。”“哪十个字?”

“一字穷了真可怜,二八青春枉少年。

三餐茶饭吃不饱,四季衣服不连牵。

五更三天困不着,六亲无靠苦黄连。

七七四十九天少你债,八字穷了颠倒颠。

久已心上还把你,实在家中少铜钱。”

员外说:“贫婆,穷虽穷,十个字说得不丑。不过我不是来听你说穷字格,你到底几时把钱?”贫婆说:“员外,我不是不把,实在家里穷了没得。

时不通来运不通,塍了黄豆水里攻。

栽了稻遇狂风,种了粟子遇蝗虫。

田里庄稼收不到,哪里有钱还亏空。”

员外:“人家总收到,就你家收不到,你哪住山顶上,还是住锅底塘里?”

“员外,你家良田总成匡,我种你家岸头岸脚田圈郎。

一个雷阵天下响,大熟年成隔壁荒。”

员外说:“这个贫婆嘴会说格,不过,今朝要与我说之明白,

有本钱要把本钱,没得本钱把利钱。

倘若没得钱把我,当官告罚退租田。”

贫婆听见泪涟涟,同你商议到来年。

过了今年有明年,过了荒年有熟年。

等到熟年有铜钱,本本利利还你钱。

贫婆来杠叫“员外,员外”,小孩子困了稻草铺上倒听见了格,“哥哥,才见妈妈说有棉鞋哩!”“棉鞋哩,毛笼子总没穿,还棉鞋来,是绵歪,我昨天拾家来相个。”“不,员外老爷来了。”这遭,小孩子总走草窝里爬出来,左边站个,右边立个,前边撑个。“喂,贫婆,你家小孩子不少哇,是不容易忙,人家说,大人个头个肚,总是吃饭格榔头。”“格原呢,这些冤家,肚子吃得像炮仗,眼睛关了灶上,冒失鬼不识得粽子,总是饭榔头啊!”员外:“你家有几位令郎,几位令嫒呀?”“贫婆,我家个总没得!”贫婆说:“冤家,

你们怎不早点死来早点生,到大户人家去脱生。

花红李子能不结,苦水毛桃满树生。”

员外说:“贫婆不要骂,大人骂如刀切菜哩,你家嫌多,把一个我家,或是承继或是爱继。”贫婆说:“好格,大冤家,你到员外老爷家去。”“亲娘,我不去。

宁可摇棉织布手里翻,不要卖男卖女过春三。”

“没福个冤家,你不去拉倒,二冤家,你去。”“亲娘,我也不去。”

宁可蹲家拾拾柴,满田铺地挑野菜,春三慢慢混过来。

“二冤家也没福,三冤家,你去。”“亲娘,哥哥不去,我也不去。

大哥哥生了也少债,二哥哥蹲家打草鞋。

我宁可蹲家搀郎郎育代代,不到员外家去挂招牌。”

员外一听:贫婆,怪不到你家要穷,一点家法总没得,叫哪个去,就哪个去,还回嘴答舌,这个腔调有了穷嗯。

翻过来穷调过来穷,穷人伴里算祖宗。

穷人就怕骂穷字,贫婆说:“员外,你不要说我,穷嘛穷,还有三担铜。”员外说:“哎,有三担铜,拿出来称称,把我也可算本钱,也好算利钱。”贫婆说:“不是那个铜,人家说有儿穷不久,无儿久久穷。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动斗量。

砖头也有翻身日,暴灰也有发热时。

江山也有兴和败,地龙也有上天时。

贫转富来富转贫,皇皇也有草鞋亲。

破布也从新里过,状元也写过上大人。

员外,等我忙忙,儿女大点,家里好点,男女读读书,如可求到一官半职,我就发财格呢!”

求到一官并半职,寒门改作相府门。”

员外一听,哈哈大笑,“贫婆哎,你不要拿头想尖了戴箸笼,箸笼戴了头上不觉暖,头皮磨了有点软,你们家这些,还想做官!有个做纱筒管,织布个芦管,灶上有釜冠,汤灌、煨罐、火竹管,锅洞里吓猫饭吃,假充是个大老官。可曾望望这些,底高头面脚手。”

箸笼头,怎戴得,乌纱大帽,

穿盘脚,怎着得,粉底皂靴。

箸笼头,戴纱帽,头要发痛,

穿盘脚,着皂靴,脚要皱筋。

你家总有官来做,朝廷站不下许多人。

穷人还想升富贵,除非宗师大人瞎眼睛。

贫婆一听不服气,偏要辩驳两三声。

贫穷不是砖钉脚,富豪不是铁打成。

三十年富贵轮流转,贫转富来富转贫。

贫婆说:“员外,我家个男女长大了,就是没官做,做活计总会格,你家满库金银是个呆宝,我家儿女是个活宝,你就搬四个元宝衬了凳脚上不会动,我坐在三只脚大凳上,冷天头说:“冤家哎,搀我出去晒晒,搀了就跑。”

员外听见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手捂胸前想一想,没男没女可伤心。

员外说:“安童,走家去,这些人家到哪里要到个钱。”

员外骑马回家转,安童扯马紧随身。

在路行程来得快,朝歌城到面前呈。

来到茶店门口,遇到陈员外、贺员外,总来杠吃茶,连忙站起来,“啊唷,李员外,来哪里忙格,进来吃杯茶。”“啊唷,你们二位,可是出门收租讨账格?”“不错。”“收到几成哎?”陈员外说:“我家收了七成。”贺员外说:“我家才收了对成,你家呢?”李员外说:“我家才查名对账格。”

一众员外正议论,学生放学转家门。

书房里一淘小朋友,放中学走杠,看见陈员外叫伯伯,看见贺员外叫叔叔,看见李员外,就哼也不哼。李正风说:“小朋友,来哟,你家家里可有父母?书房里可有先生?平时可曾训诲你们,要懂礼体,你们看见陈、贺二位员外,总响响朗朗叫,看见我,为何哼总不哼?

你到街坊问一问,李正风可是低三下四人?

我要禀告你家双父母,告诉先生打手心。”

一众小朋友说:“啊,我家父母常对我们说,小朋友要学调皮点,宁做赚钱交易,莫做蚀本买卖,我叫陈员外伯伯,他家小员外叫我家父亲叔叔,我叫贺员外叔叔,他家小员外叫我家父亲伯伯,

我叫你一声如同撂到东洋海,何年何月赎家来!”

还有个小朋友说:“走哇,你睬他底高,他是山头上开门。”也有说是教场旗杆。也有说:他肩斗上背个车口袋格。李正风说:“来哟,你们到要说说清爽,底高意思?”

山头上开门独一扇,教场旗杆独一根。

扬州琼花无二朵,独拳打虎反关门。

肩斗上背个车口袋,袋子里只有一代人。

员外听见这一声,越思越想越伤心。

一路行程,走到荒郊,看见几个小朋友来扛铲茅草,几个人对坟上一坐,一铲就是半个。李正风说:“小朋友,你们铲茅草,沟头岸坎也好铲,这是人家个祖坟。”小朋友说:“才见来东边铲,坟主出来一闹,我们吓得一跳,这个坟是前埭上个孤坟,没人问,你跑跑路,管底高闲事?”

员外听见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我今没得男和女,到老终身葬孤坟。

青云高来白云低,人没男女被人讥。

门房子侄来争斗,瓜分家业可孤凄。

员外一路回家转,闷闷不乐可伤心。

员外到家,下马离鞍,安童拿马对后槽一系,喂好草料。员外对高厅上一坐,心里十分难过。唐氏院君一见,连忙走向前来,“呀,员外,你出门收租讨账,怎一转就家来,又为何闷闷不乐?还是安童不听使唤,可以打骂;佃户不肯还债,可以当官告罚。”员外说:“院君,你不要问我,我到要问你!”“问我何来?”你今年多大尊庚?”“呀,你年纪总忘着得!我你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同庚多大?同庚三十六。”“不错,年纪到有三十六,没得男女多孤独,想想心里不直落。”“哎呀,你想到男女,人家说,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三世修不到绝下代,光床滑席哪里来。”

无男无女赛神仙,落得光床滑席眠。

清清闲闲烧炷香,龙华会上比高强。

“院君,不要龙华会比高强,清明时节,也好比比高强格。

清明时节雨纷纷,多少人家上丘坟。

有子孙坟上飘白纸,无男女坟上冷清清。”

“呀,员外,你何愁个男女?人家说,有担米,有人理,有担稻,有人要,有担糠,有人扛,我家满库金银,还愁带不到人家个?承继一个,爱继一个,也一样格:

有假儿来没假孙,三头二年抱外甥。

外甥烧得舅公纸,外甥上得舅公坟,就好麻绳接草绳。”

员外说:“院君哎,不好,人家说男女要亲生,田要深耕,叫隔重肚皮隔重山,隔重爹娘隔泰山,自肉自痛,别人家男女冷如冻,带人家个,家来难养,说不管教,长不成人,管教吧,说得他如同骂了他,骂了他,如同打了他,打了他如同杀得他。如可三记两记一打,他对娘家一跑,遇到懂人事个大人,说呀,你要去呀,说你打你是要你好,人家说,拿了人家筷,要受人家怪,端了人家碗,要受人家管。遇到不懂人事个大人,他说,冤家,你就蹲家, 家里能多囝总养得活,哪就多余你呀,我也晓得格,人家说西北风天最冷,绝下代心最狠,这就叫,自己格男女打了喳喳跳,回过来还是叫,

家鸡打了团团转,野鸡一吆彻天飞。”

院君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我前世走了多少断头桥,烧了多少断头香。

今生修到有穿并有吃,罚我苦命少香烟。

员外说:“夫人,

十岁时,傲人家,抛球踢踺,

二十岁,傲人家,美貌千金。

三十岁,傲人家,金银满库,

四十岁,傲人家,孝子贤孙。

五十岁,无男女,空活半世,

六十岁,无男女,大树无根。

大树无根就怕狂风起,吹倒大树拔尽根。”

员外院君悲啼哭,哭成团来滚成坑。

满库金银成何用,竹篮担水一场空。

安童梅香来解劝,员外院君听分明。

要求人间福,须舍世上财。

为人不积德,子孙哪里来?

员外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员外说:“安童,我家满库金银有何用处,倒不如做做好事,修修个来世。安童哎,替我拿家里个杨木板子拿出来刨刨削削滑滴,油漆起来,上面写几行大字: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阴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安童说:“员外,听说东村有个曹王庙,东岳菩萨灵验不过哩,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员外说:“好格,帮我置办香烛。”

员外院君去求子,两个丫环紧随身。

转弯抹角来得快,曹王庙到面前呈。

曹王庙多年不曾修理,倒塌得不成模样。院君说:“员外,庙宇虽然倒塌,里头仙人还不少哩。”“哇!你还看见仙人?”“喏!山头上无墙,风吹了家里像风箱,屋上无瓦,太阳照了家里像火箱,亮月照了家里像镜箱,落起雨来,外头落一点,家里滴沥嗒啦十来点,可赛豆腐箱!”

院君又乃将言说,员外今且听原因。

山头上无墙风扫地,屋上无瓦月点灯。

风吹山门两边分,叽叽嘎嘎鬼关门。

东岳老爷面皮焦,青草长到半腰高。

佛台上塘灰三寸厚,哪有善人清香烧。

东岳老爷个袍子直龙通,佛台底下长青铜。

三只脚台子没面子,两脚椅子靠屏风。

员外说:“院君娘娘,我们是来求子格,不要说倒霉钝时鬼话。”这遭连忙烧香点烛,夫妇二人跪倒尘埃:“东岳菩萨,

保佑我家生一子,大香大烛谢神明。

大菩萨身上换袍套,小菩萨身上满装金。

屋上总盖琉璃瓦,根根椽子换檀香。”

许过愿心,对缘簿上一写。

夫妇二人回家转,东岳大帝转山门。

再表东岳大帝,玉主派他察访人间善恶,走到庙宇上空只见香烟缭绕,来到庙中一看,只见缘簿上写得明明白白:

李正风只为求一子,情愿捐款造庙门。

东岳大帝来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玉主说:“左右星君,李正风为何无子,替我拿子息簿子掇过来看看。”命中本配五男二女,再对下一看,啊!他原来米拌糠、麦加水、大斗小秤,子息总挨勾啦得过。东岳大帝说:“玉主,他先作恶,后行善,还可赐他一子。”

前头作恶后头修,好比冰霜见日头。

久旱得到三分雨,庄稼还有八成收。

玉主吩咐左右星君,将金钟玉磬一鸣,召满天星斗聚会,好派哪个星宿下凡。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下凡尘。

仙风一拂来得快,员外门到面前呈。

二更将尽,三更将初,来到院君牙床,“啪啪”,“唐氏院君速速醒来,吾乃送子与你。”喝声道“变”,变作仙桃模样,院君好吃仙桃,牙齿一啃,对腹中一滚,眉花眼笑,发发禄禄一个老小,伸手就抱。

一个去字他去了,撮醒南柯梦中人。

唐氏院君得一兆,一身香汗湿衣襟。

院君说:“员外,我才见做了一个梦。”“底高梦?”“梦见送子娘娘送子与我,他喝声道变,变作仙桃模样,我牙齿一啃,对我腹中一滚,眉花眼笑,发发禄禄个老小,我伸手就抱,哪晓原是一梦。”员外说:“院君你喉咙小点,不要把安童梅香听见,回头说出去,人家议论起来,说得难听呀。”

总说我夫妻三十九岁整,男花女花不曾生。

半夜三更困发昏,困梦头里想子孙。

就走今朝来说破,下次不可再谈论。

仙人仍归天宫去,院君有孕在其身。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何如?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孩儿腹中长四肢,母亲四肢无力少精神。

院君说:“员外唷,

吃到烫格又烧人,吃到冷格又沉人。

吃到咸格又醋心,不吃又嘈人,吃饱了又撑心。

头昏眼花不好过,四肢无力少精神。

员外说:“院君娘娘,你身子不适意,可要请医生替你诊诊脉,弄点药调理调理。”“员外,不要。”

自己有病自己知,不要推三托四问别人。

明朝上街叫安童,桃子买格十来个。

李子称它二三斤,等我家来吃个饱,看到瘟病可减轻。

五月怀孕生五腑,六月怀孕长六根。

七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怀孕带到九月中,青丝怕梳乱蓬松。

红粉不搽花不戴,针线箱笼懒去开。

怀孕带到十月整,又愁死来又愁生。

骑马坐船三分命,生产不消片时辰。

空身如同挑重担,过重门槛像山。

怀孕带到十月整,瓜熟蒂落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个狠,二阵痛来痛格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牙关咬了紧腾腾。

员外说:“丫环,院君娘娘肚子痛,要临产了,赶紧到东庄拿稳婆奶奶请家来。”什么叫稳婆?如今叫接生格。

丫环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急急走来急急奔,东庄早到面前呈。

丫环到稳婆家门口就捶门。稳婆奶奶困了发昏,只当东家饿狗来扒门。“瘟棺材,死家去。”“不,稳婆奶奶,我们啊。”“做底高格?”“请你接生格。”“啊,喊我看灯格?不,我老娘干大年纪,不高兴,喊他们后生家去”“不,请你接生格。”“啊,借锛呱,西半间他家做青树格,才有锛呢!”“不,上窑买砖头,来挑你交易格。”“啊,又哪家晓得我包头丝带扎完了,又来挑我交易了,你们等一等,我来开门。”稳婆奶奶两脚下踏板,只手纽衣裳,顺手拔门闩。

开开门来望一望,原是丫环两个人。

“丫环姐姐,你们怎干夜格?”“哦,我家院君娘娘肚子痛了多时,员外请你哨点就去。”“哦,慢来,我还有几条鱼要丢家。”丫环嘴又馋,“呀,奶奶,是咸格,还是淡格?可好分点我们尝尝?”“尝尝呢,你看我老娘,困到半夜三更,头蓬像刺鱼,嘴嘛像木鱼,裹脚像带鱼,鞋子象鳊鱼。”“哦,这样说,还要打扮打扮?”“我快格,杨木木梳两三却,梳好十五根黄头发,衣裳对背上一甩,鞋子对脚上一搭,篾爿簪子一插,蓝布衫一罩,跟你们对杠直跳。”

双手带起门两扇,跟随丫环就动身。

稳婆奶奶跑起来哨哩,两手像牵钻,两脚就赛捣大蒜,腰裙跑了绝溜溜转,一步跨上两半。

急急走来急急奔,员外门到面前呈。

稳婆一跨进大门,“恭喜员外,贺喜员外,一脚踏得牡丹花,造化造化又造化,还是个男喜哩。”员外连忙接到滴水檐前,“哎哟,稳婆奶奶,夜秋忙荒,又拖你老人家个脚步。”“格不关事,我就做这个行当。院君呢?”“来床上。”稳婆来到上房,“院君娘娘,你哪里难过?”“啊,难为你稳婆奶奶,我这歇就是肚子痛,腰里疼。”“我晓得格,朝也坐绣房,夜也坐绣房,小孩儿奔了后了,丫环搀院君起来跑跑,小孩就容易奔生过。稳婆说,“丫环,快点烧起点水来,烧滚了,还要焐冷了。”丫环说:“稳婆多会烦人,又要滚,又要冷。”“哎,不作兴叫温水,还要拿小脚盆、红绫子一概准备好了。”院君娘娘一阵痛起来,“啊唷,稳婆奶奶,痛了不得过。”稳婆奶奶说:“好过格,你要熬住点,头票生,总有点痛呱。我来念个催生咒。”

稳婆念起催生咒,孩儿立刻就分身。

王母娘娘一只鞋,九天仙女送下来。

月里嫦娥齐助力,毛骨筋松一齐开。

催生咒儿称一称,孩儿当时就奔生。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四月初八日,半夜子时降生身。

丫环扶住院君,稳婆用手一操,小孩儿对下一抛,顺手接胞。

香汤沐浴洗个澡,红绫子包裹紧腾腾。

稳婆说:“安童,可有五经四书拿一本来。”安童说:“稳婆奶奶鬼话才多哩,小员外才出生,眼睛不曾睁,到会念书啦?”“不,用书做枕头,久后读书才有书心。”

也是当初来留下,万古留传到如今。

稳婆包扎好了,对员外过头一放。员外说:“稳婆奶奶,你拿小员外放我堂头,我哪有奶好带他?”“不,今朝跟你困困,回头才不随娘起,随娘眠呢。”员外吩咐丫环,烧起点毛米粥来,喊东家叔、西家伯,大家总来吃碗毛米粥!丫环不懂,只当烧猫咪粥。东也猫咪咪西也猫咪咪,弄到天亮,猫咪逋了锅洞里,丫环背住猫咪就拔毛,拔了猫咪只是叫。“丫环,这堂忙不过,你同猫儿调底高?”“调哩,我到对它客气了罢。烧猫咪粥,毛不拔就好烧啦?”“不是得,叫你烧毛米粥,拿点饭米,拿点糯米,拿点粳米,柴多火旺,米多粥粘,这叫毛米粥。”丫环拿毛米粥烧好了,对门口一站,直把嗓子就喊:“东家叔、西家伯,大家总来吃碗毛米粥。”员外说:“安童,吃得夜饭就困,明朝早点起来,

要带大提篮、小提篮,四城门,八水关,沿门叫喊买鸡蛋。”

稳婆说:“安童,明朝上街到陈家大药店打阿作药。”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报晓又天明。

安童上街天色早,街坊上面未起身。

安童走到陈家大药店,两手就敲门,药店老板困发昏,只说海强盗上来劫人参。“哪个?”“我们啊。”“做底高?”“挑你生意。”堂倌连忙起来开门,“啊,安童哥哥,你们怎干早格?”“哦,我家员外家半天上落下个月亮来了。”“啊,不错,我昨夜上子辰光,望见亮月对西北上落过,怎间间落得你家门口?要是落得我家门口,捡家来对屋里一挂,一年四季不要点火。”“不是的,我家员外家夫妻双双三十九岁,求天拜佛养了个儿子,可像半天上落下个月亮来?”“能话,我当真个落了月亮,这遭,寒冬腊月出门收药账,要跑一世个暗星夜。能格说来,你是来打阿作药格。”“帮我包好了摆堂,打转拿带家去。”

安童来到茶店门,遇到员外许多人。

一众员外坐了店里吃茶,看见安童,就喊,“来吃碗茶走。”“啊哎,对不起,今朝没工夫,失陪了。”“底高事体干忙?”“哦,我家员外家生了小员外,要买鸡蛋,要打阿作药。”“啊,你家员外家生了小员外,我们去道喜,吃他个喜茶喜蛋。”

一众员外朝前走,宝场早到面前呈。

赌钱鬼李小宝看见一众员外,“哎唷,一众员外老爷,你们总到哪去?”“到李正风家去贺喜格。”“我也去哩。”一路行程来到李家府门,李正风连忙迎接。“恭贺员外,檐头高三尺。”李小宝轧总轧不及,“恭喜李员外,檐头高六尺。”一众员外说:“李小宝,年纪轻轻说话不走心里所发,信嘴乱塌,人家总说高三尺到哪来高六尺过?”李小宝说:“不,我们年纪轻轻养到个儿子,人家说恭喜你檐头高三尺,我家朝无呼鸡之米,夜无鼠食之粮。李员外家,金银满库,夫妻双双三十九岁,养到个头票生不要说高六尺,就是丈二也不止。”一众员外一听,“不错,言之有理,首席还要尽你。”李员外吩咐备起喜茶喜蛋,每人吃得还带三个家去。再表李正风叫安童把毛米粥、红蛋送到唐员外家。

安童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喜蛋挑上一大担,唐员外一族大家分。

唐员外夫人,见到喜蛋一到,欢喜了眉开眼笑,“员外家来唷,养了外甥了,快点来吃喜蛋。”

员外明朝早上街,各样礼物买家来。

要买鸡蛋望月子,要寻紫竹穿悠篮。

布匹买到家,拿裁衣师傅请家来,忙做小员外个衣裳。

“师傅,你剪刀口里放放长,我家外甥喜显长。

今年嫌长不嫌短,明年嫌短不嫌长。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不觉到有一个月,李员外家喜日到来临。

眼睛一眨,廿七廿八,眼睛一鞭,廿八九天,李员外家满月了。一众员外上街相遇,说:“尊兄,今朝几时?”“几时呀,吃得人家喜茶喜蛋,今朝他家满月,要去贺满月格。说:我们是摆做块办?还是各办各格?”有个员外说:“人情有厚薄,还是各办各。”

也有员外备合担,也有员外备杠箱。

也有员外打寿锁,也有员外送铜钱。

十样亲事十样办,十样礼体十样行。

一众员外置备停当,来到宝场门口,又遇到李小宝,李小宝说:“啊唷,你们干客气,今朝又到哪家去?”“提起这话,前天你也去过,李正风家今朝满月,要去贺满月了。”李小宝眼睛一转,肚里打算,“员外,你们蹲茶店里吃碗茶等我,我家去换件长褂子就来。”“要哨点,早点去吃头锅面。”“哦,晓得。”李小宝一路行程,来到自己门口,对户槛上一站。

一进门来笑嘻嘻,我问小姐借东西。

仇氏小姐来家摇棉,“赌钱鬼,赌了几天几夜,眼睛总熬红了,还问我借东西哩?你家该动底高东西借?肚子饿了,外锅有两碗粥,我空杠当中饭格,如可嫌丑,里灶上有两刀面,随你烧了吃,煮了吃。”“不,小姐,个月之前我有三个红蛋带把你格。”“不错,有了。”“格个蛋不好吃,吃得要下卡子格。”“没相干,我摆棉车弯里,敲敲剥剥,两口一个,头发丝,也不曾吃到一根,有底高卡子?”“不是得,那个蛋是李员外家个喜蛋,今朝小员外满月,要去送人情。”小姐说:“格倒是得,叫人情急似债,锅子当铁卖,要紧人情还没处赖。”李小宝听见锅子好当铁卖,跑去拿锅子对头上一顶,子粥灌了一领,舞了赛个鬼景。小姐说:“相公,我是打个比方,当真好卖锅子了,一来锅子卖不到几个钱,也不够送人情;二来,锅子卖啦得,明朝不烧吃?你打算断我个欲食?不要,我过歇上你家来个辰光,哭得不肯上轿,妈妈还有二百个压身钱,来箱子角落里,我来拿把你。”二百个钱对李小宝手里一放,“相公,

今朝把你去遮面皮,下次不可鸢鹰乘雁飞。”

李小宝拿二百个钱放手里横一掂,竖一掂,“像照嫌少点,他家亲眷朋友多,要上账格,二百个钱账上一记,人家要说,李小宝也是外三面上走走,就送二百钱哎?还不要说他,人情没厚薄,只要不漏落。中饭一吃,台子一搭,二四六八,要说不会,从小淘赌吃饭;要说来,身边分文没得,不能一牌看,两牌算,三牌趸当算,四牌把脚底他看,溜啦得,岂不失志于大方。不要问它,羊子跑啦得还到羊子伴里去寻。前头又到宝场了,我去押它一宝,如可一赢,二百变四百,再赢把,四百变八百。”

自说自话朝前走,宝场又到面前呈。

上当正要开,李小宝说:“慢,我押格。”李小宝问旁边人,“上盘是底高?”“白虎。”“嗯,这盘可能还是白虎。”二百个钱对上一押,上当一掀,十二点青龙。

赌钱光棍命里穷,看了白虎跳青龙。

二百个铜钱押上去,一包输了倒包空。

李小宝假装不晓得,弯下腰来拔拔鞋子,摸摸辫子,“哎,赌场上出得强盗,我二百个钱哪个拿去了?”上当说:“李小宝,不要说赖话,这里青龙,你押个白虎,还不输啦得。”“哦,我说得相相过。我输啦得,钱心总不输呢。”众位,底高叫钱心?当初是用小钱,串钱的绳子就是钱心。格么钱总输啦得,麻绳串子还有底高用?哎,当初不作兴空串,要留三个小钱来上,等他套个鬼脸子好家去。两班善人一听,不大深信,当前肉就干便宜来?三钱买到个鬼脸子来?不,不是猪头爿子个鬼脸子。李小宝不会吃酒,往常弄三个钱到酒店里,个钱菜两钱酒,对嘴里一竖,满脸通红,这叫套个鬼脸子。过天子,他舍不得格,来到范家绸线店,“来,来来,买东西哩。”堂倌连忙拿碗对杠一丢,“李先生,买底高?”“三个钱红头绳。”这点交易也不值得拿尺,用手一庹,庹上一丈五六。“帮我拿三个钱穿了上。”李小宝拗个顺齐结,对柜台上一撂,李小宝拿起来就跑,“李小宝,你怎不把钱格?”“把钱,你家姓底高?”“哎,你是买东西,还是来访亲格?我家范家老绸线店也不是才开过,你也不是不认得。”“哦,你家姓范格不把钱。”“为底高?”我说把你听:“北门外头有个李员外,夫妻双双三十九岁,求天拜佛养到个老儿子,请瞽目先生盘捏盘捏,瞎说瞎嚼,说他命里有鸡飞关,落井关汤烫火烧关,年月日时关,四柱关,四季关,深水关,浅水关,还有要命个阎王关,像赛木匠盘牛车,倒有八十八关。

我走他家门口一经过,他家妻子一把背住我。

她说道赌钱哥,赌钱哥,押宝场中弟兄多,请我替他纠个百家锁。

你家老爷本姓范,不兜你家兜哪个。

“你家姓范,兜个万家锁,不比百家锁好。”“哦, 这样说,你拿走,拿走。”“我借你家地方开店了。”到这歇上街个人总要家去了,

他见一个,兜一个;见两个,兜一双。

早起兜到中头点,中午兜到中过点。

放手里横一颠来竖一颠,有了八百四十个老黄边。

这遭好了,送人情,打牌个钱,总有了格。李小宝一想:这些人家眼框子喜大个,也不在乎个钱,送多送少,记了喜簿上,翻到账,才晓得我李小宝也送过人情格。不翻账,就想也想不到,我不如买点礼物送把他。买底高最好?买把锁最好。他家小员外是个惯宝宝,锁套了颈项里,小员外抱到手里,看见锁,就想到这锁是李小宝送个。嘴说这话,对门就是银匠店,“银匠店师傅哎,家里可有现成锁来家?”“没得格。”可有锁呢?锁是有格,回他没得是何道理?因为李小宝赌钱鬼,是个赖皮子,欠人家钱,年头上拖到年梢上,要不到他个钱。那天子,他有了钱了,胆变大了,嘴变响了,拿钱对柜台上一撂,“啊唷,不要变你个鬼,今朝现靠现,不勾你个欠。”这叫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银匠师傅连忙走出来招呼:“哎呀,李先生,锁嘛是有一把,不过是人家个定头货,明朝到人家吃中饭格。既然你李先生要,就把你去当下子朝,我叫他们师傅吃点苦,哪怕连夜再打起把来。”李小宝说:“几个钱哎?”戥子一戥,“哎,照算是五百二十个钱。”“不要二不二,五百个钱啊。”“好哩,大家总是熟人熟事个。”李小宝把锁拿到手一望,“哎,锁是蛮富式个,这上头可有底高好话来上?”“哎哟,上面打了清清爽爽,你不好望呀。”众位,李小宝从小家里面穷,不曾开过蒙,两眼漆黑,一字不识。但他失人不失志,假装识得字,这遭,两个眼睛直塌,嘴嘛乱喳,“哎呀,这赌钱鬼竟不算人,我堂赌了两天两夜,眼睛雾雾达达,一点总看不清,你倒念点我听听看。”银匠师傅说:“好哩,我念把你听,

左半间,四个字,长命富贵,

右半间,四个字,关煞开通。”

这遭,李小宝把锁对手里一拿,说我也打趣你几句!

铜匠奸来铁匠憨,莫同银匠打绞环。

千金小姐打首饰,若要现钱难上难。

李小宝高高兴兴朝前走,茶店早到面前呈。

一众员外说:“李小宝,你这个人说话可算数?还说早点去,吃头锅面,到这歇,太阳歪西,人家面总结得锅了。”李小宝说:“啊唷,我才见好了家去,一桩大事体。”“底高事体?”“东家一只鸡,飞到西家菜园里,西家掮竹子甩煞一只大雄鸡,弄了打破头,跌破脑,地方总喊不得了,东半个请保长,西半个叫车子上城动禀单,我到家随手拿两下总喊到我家,我就烧碗茶,说你们不要这样哇,邻舍家边,朝不见,夜就见,省得邻舍不体面,淘气淘气,只有逃去,没得淘来,淘气淘到家空,屏气屏到脸红,为只鸡子官司打到城里,工夫耽搁啦得,钱么用啦得,赢到官司,赢到句话,输拉官司,赔钱挨打板子。这遭总算拿场和说下来了。”一众员外一听,啊,李小宝,你这件事体做了不丑,

说和理道真君子,赔茶息讼大丈夫。

李小宝说:“我说换长褂子总不曾来得及,晓得你们等了心焦,我赶紧就来。”

一众员外朝前走,代教店到面前呈。

什么叫代教师傅?如今叫理发师傅,代教师傅见到一众员外连忙招呼:“啊唷,一众员外,今朝干客气,上哪家去?怎不到我店里来拢一拢,就过门不入,往常总要到堂来,梳梳个辫子,光光个胡子。”“哦,今朝不早了,我们上李员外家去贺满月格。”李小宝说:“代教师傅,小员外满月要剃寿头格,你不好跟我们去?”

上上子关关门,跟随大家就动身。

转弯抹角来得快,员外门到面前呈。

李正风见到一众员外一到,连忙出来迎接,“啊唷,各位年兄年弟呀,今朝又破费你们花钱花钞,买了许多东西,叫我真不过意,你们空手来相相,不晓多好哩。”一众员外说:“我们也不曾买底高,就点小意思。”一众员外总有礼物,代教师傅没得礼物,他到门口就说好:

一进门来笑言开,是男是女抱出来。

是男抱上龙凤阁,是女抱上玉莲台。

正好唐员外家悠篮合子到了,一众员外说:“代教师傅,你会说好格,帮了说,李员外不会亏待你格。”

代教师傅将言说,一众员外听分明。

悠篮做了翘傲傲,好像一只大元宝。

胎毛团吊了半中腰,红筷子捎住稳子包。

红鸡蛋,当中抛,铺它几根长寿草。

小员外来下闹嘈嘈,母亲伏下来喂乳,西池王母赴蟠桃。

探毛衫,探毛衫,做了一尺二寸长。

红头绳,腰里拴,颈项里注个绿纽攀。

满月官官来穿起,好像入学着蓝衫。

红探毛衫红茵茵,裁缝做了簇簇新。

满月官官来穿起,好像状元上朝廷。

绿探毛衫绿茵茵,拿到高厅放光明。

满月官官来穿起,八仙之中吕洞宾。

白探毛衫白如银,裁缝做了簇簇新。

满月官官来穿起,白衣莲花观世音。

黄探毛衫黄茵茵,拿到高厅放光明。

满月官官来穿起,好像王母拜寿星。

探毛衫,三五件,件件总盘外底肩。

满月官官来穿起,等他越长越体面。

罗罗帽,罗罗帽,做了二寸半把高。

中间注个弥陀佛,两边又注大寿桃。

虎头鞋,虎头鞋,外公外婆做得来。

满月官官来穿起,好像将军着皂靴。

一把寿锁不非凡,白银子上头泛宝蓝。

满月官官来套上,一套千秋永无关。

员外一听笑盈盈,赏他几两雪花银。

一众员外说:“李世兄,我们帮你想了周周到到,代教师傅总请来了,替官官剃个寿头。”李员外说:“好格,安童,问问代教师傅做哪些准备?”代教师傅说:“拿把大斧来,包点稳子来,拿把笤帚来,寻个瓷锋碗爿来。”安童一听,嘴一尖,身子一偏,“该打,走哪里请来个钝时鬼代教师,剃刀总不该,还叫寻大斧,我家小员外,头皮干嫩,背得起用大斧斫?”有个促狭鬼安童说:“我晓得过,大斧一斫,血淋邋遢,稳子一洒,笤帚一刷,滴光丝滑,长了一头好头发。”代教师傅说:“不,这些东西总是讨吉利格,大斧代代富,稳子稳稳子,笤帚条条靠靠,碗爿完完慈慈。”李员外说:“可是得,他们吃百家饭格,还说错了?你们不要开冒失鬼口,不要动冒失鬼手。”安童做好准备,代教师傅拿龙须布一挂就说好:

龙须布生了七寸长,横一翻来竖一翻。

一剃官官多福寿,二剃相公寿延长。

剃刀生来四角方,老君炉里炼成钢。

昨日朝中剃太子,今朝又剃状元郎。

一剃刀,来剃下,长命富贵,

二剃刀,来剃下,金玉满堂。

三剃刀,来剃下,三花聚顶,

四剃刀,来剃下,四季康宁。

五剃刀,来剃下,五星送福,

六剃刀,来剃下,六六成双。

七剃刀,来剃下,玲珑七窍,

八剃刀,来剃下,能免八难并三灾。

九剃刀,来剃下,身心不乱,

十剃刀,来剃下,稳坐莲台。

十剃刀来剃完成,总是好话众人听。

员外一见哈哈笑,又赏几两雪花银。

李小宝说:“代教师傅,今朝喊你来,喜钱拿了不少,我们要分分。”代教师傅说:“好哩。”李小宝说:“不分钱,帮我光个胡子。”代教师傅说:“好格,我来帮你说好。”

剃刀生了四角方,老君炉里炼成钢。

昨日街坊剃贼子,今朝又剃白日闯。

一众员外哄堂笑,高厅上面笑盈盈。

一众员外说:“李员外,官官今朝满月,抱出来把我们赏见赏见,也好帮他取个名字,人家说三朝取名,三朝不取名,满月要取名,满月再不取名,一世叫细,叫宝宝。”院君娘娘拿小员外抱到员外手中,李正风虽然年纪三十九,像照有点怕丑,送子娘娘教他一笑,坐东边个员外说:“哎,小员外到会笑了,取名叫个笑呵呵,也有说叫呵呵笑,也有说叫金不换,也有说叫买不到,还有一个三四十岁个中年员外,拿小员外抱到手中,说官官,我们来做乖。”他个落腮胡子根桩一戳,小员外直哭,“哎,小员外会哭叫个哭赖宝罢,也有说叫卖不掉罢。”有个年长个员外说:“该打,你们哪里是取名字,是开玩笑,抱来把我赏见赏见。”一看,哎,小官官生得不丑,眉清目秀,顶平额阔。

顶平额阔天仓满,两耳垂肩是贵人。

眉清目秀真好看,好似天星下凡尘。

老员外说:“我看取名叫李青罢。”

满月堂前取乳名,取个名字叫李青。

李青名字取得好,到老终身不改名。

员外吩咐安童,把高厅上摆起羊羔美酒,款待不丑。员外手执酒壶,前来送酒,说:“众位亲戚朋友,年兄年弟,今朝我家酒不成酒,菜不成菜,大家不要怪,伸伸筷。”一众员外说:“不要客气,我们来就是吃喜酒格。”酒过三巡,一众员外辞别回家,李正风来高厅上吩咐安童梅香,拿小员外要带好了。

也有安童管衣服,也有丫环管茶汤。

安童梅香来服侍,员外家中格小凤凰。

你手抱到我手来,可像街坊搭戏台。

一天丫环抱个小员外就向西,眼关天心里,脚踏霜冻地,一个跟头跌到场心里,小员外跌得勃里叽,丫环连忙到地下拈点泥对小员外怀中一放,“宝宝不要怕,一跌一长,长到丈人伯伯能长。”安童梅香,天天抱了手里教。

会做点点螺螺虫虫飞,父母笑了痛肚皮。

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七坐八爬,九月报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个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了肚里疼。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两班善人一听,不大深信,才见贺满月格,一歇到七岁了?这叫讲经讲个故典,看戏看个戏眼,讲经不介意,犹如蚊子叮木皮,蚊子不得饱,木皮不得少。经卷讲到七载,不能坐了诚心斋主家讲七年,小道弟子没得干大个精力,斋主家没得干大个肚囊。

两班善人不相信,十二月节气说你听。

正月里,闹红灯,二月惊蛰交春分。

三月清明桃花节,四月二麦总起身。

五月里,过端阳,沙糖粽子蜜能甜。

烧酒雄黄喷一喷,我你总是靖江人。

六月荷花鲜崭崭,江阴有个七里弯。

多少女子好打扮,又穿青,又穿蓝。

跑起路来坎呀坎,总到江边看龙船。

七月凤仙七秋凉,八月桂花十里香。

九月里,菊花黄,金学先生写馆忙。

十月芙蓉应小春,收租讨账乱纷纷。

十一月里要过年,合家大小总思量。

十二月里要过年,家家总把磨来牵。

豪富人家要过年,米屑磨它两三石,

糕团蒸它两三天。鱼肉买了也不少,

年纸一卷八九千。来到三十夜头点,

东家去,转票子,又到西家要利钱,

一要要到半更天,家来帖帖对子封封檐,

十个震天雷,千料头鞭,菩萨送到野场边。

夫妇畅饮辞年酒,儿女欣分守岁钱,闹闹热热过新年。

穷人听见要过年,想想可像苦黄连。

拿起账来算一算,摇棉织布还亏三千钱。

来到三十夜头点,大人身上又要补。

小人身上又要连,摸摸罐子里又无粮。

一对拜烛三支香,三方豆腐没油煎,苦苦恼恼趁过年。

年初一早起送过圣,依还还是去摇棉。

棉车弯里赌毒咒,及不到亡灵过周年。

这叫一年分为十二个月,要哨只要分为四季。

春季又开红芍药,夏季又开水荷花。

秋季又开黄金菊,冬季还开腊梅花。

要哨,只要用两句话: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过年先生写付对联,叫: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年纪大格说:“不错,一熟黄豆一熟麦,混混就到胡子白。还记得,

三岁孩童骑竹马,如今也做白头人。

经卷上面七岁整,讲经不消片时辰。

李青长到七岁整,要请先生读书文。

安童说:“员外,东庄有个王居士老先生,年过六旬,来家纳福,他文才不丑,坐心也有。”员外说:“提到王居士先生我久闻其名。”连忙拿梅红纸取过来,磨墨掭笔,裁纸折迹,写个关书名帖。

上写拜上三拜上,拜上王居士老先生。

久闻先生才学好,烦请训我小姣生。

束银子一百两,押关十两雪花银。

今有名帖来奉请,望勿推却要允承。

关书一封写完成,安童去请老先生。

安童来到东庄王老先生府上,呈上关书一道,先生接过来一看,哎呀,坐馆坐到老,不曾讨到这个巧,金银子一百两呢,“安童,你坐你坐,我年过六旬,本想来家纳福格,既然你家员外有请,我来同夫人商议商议。”先生来到上房,“夫人,西庄李正风员外要请我到他家去坐馆,金百两,你看还是去呀不去?”“先生,一家一主,一庙一神,大斧凿子来你手,谁你砧斫。”“那我就去罢。”

自古清酒红人面,只有财帛动人心。

先生说:“安童,李员外要请,我实在不好意思推却。”“格先生既然你肯去,还请你望望几时日子好,好去开馆。”先生拨开通书一看,正月二十奎罡星值日。

先生拨开通书看,正月二十福星临。

安童一见心欢喜,回禀员外得知闻。

只等正月二十日,打发安童接先生。

到了二十日了,员外叫安童备起轿梁一顶,小车一部。

轿子一顶先生坐,车推行李后头跟。

在路行程不打等,先生门到面前呈。

先生见到车子轿子一到,连忙把已整理好了个书箱、书架子、笔搁、砚池、五经四书带了车上,来到内房辞别夫人,“夫人,

我到西庄去开馆,你照管门户要当心。”

夫人说:“先生,家里你放心。你到他家,小员外是个惯宝宝,聪明就多教点,懵懂就少教点,只好教,不好打。

不可轻记重记来打骂,对不起员外有钱人。”

先生说:“我晓得。”“过嘛,你几时家来?”“夫人,他家不抵随常人家,不好三天一趟,两天一跑。

今朝动身去开馆,清明才得转家门。”

先生乘轿就动身,夫人送出大前门。

轿子一顶前头走,车推书箱后头跟。

一路行程来得快,员外门到面前呈。

员外见先生一到,连忙迎接。

二人行过见面礼,携手相搀到高厅。

礼分宾主来坐下,喝茶解渴用点心。

员外吩咐厨房师傅不要歇手,炒菜炖酒,吃得不丑。

酒是多年陈大酒,菜是鹿肝凤凰心。

花生排成宝塔样,瓜子摆成菊花芯。

山东石榴赛玛瑙,南阳橘子赛黄金。

先生请到首席坐,诸亲六眷陪先生。

员外手执酒壶,前来敬酒,“先生呀,

今朝敬你三杯酒,训诲我儿早成名。”

二十四杯筵席散,亲朋谢酒转家门。

先生说:“员外,你家书房准备做哪里?”“东书厅上。”二人来到东书厅一看,金漆旺旺,地下放光。

天井驳得四泻水,磨砖铺地一样平。

金鱼缸中来戏水,荷花缸上画麒麟。

墙边栽个虎耳草,盆景栽个万年青。

两旁边,十六张,雕花桌椅,

正中间,摆一张,紫檀香几。

金炉内,焚真香,香烟缭绕,

书架上,摆四书,字字行行。

朱子家训朝南挂,孔子牌位供居中。

檐下挂个画眉笼,香几上摆自鸣钟。

画眉笼里能言语,自鸣钟上报时辰。

左半间,挂四幅,渔樵耕读,

右半间,挂四幅,春夏秋冬。

那半间,挂戏名,罗通扫北,

这一边,挂的是,跨海征东。

看一轴,王母娘,蟠桃赴会,

看一轴,孙行者,大闹天宫。

看一轴,崔文瑞,落难讨饭,

看一轴,张四姐,大闹东京。

上头总是天花板,坐位能像聚宝盆。

书布总是红绫做,斗大牡丹绣中心。

先生一看,摆式不丑,就是少几副对联,连忙拿书箱打开,过年写对多到几张朱浆纸裁裁,磨墨掭笔,提笔就写。

先生提起羊毫笔,字字行行写分明。

惜钱休教子,护短莫从师。

披星耕百亩,留月读三更。

勤俭黄金本,诗书丹桂根。

鸡鸣催晓读,鸟语唤春耕。

天地间诗书最贵,家庭内孝悌为先。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读圣贤书。

写好了,安童做对手贴起来。员外拿李青带了下厨房用点心,下绣房换衣襟。院君为他做了七个葱丝肉团,换了一身新衣裳。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湖州汗巾腰里束,蝴蝶仙鞋簇簇新。

手捧启蒙百家姓,文质彬彬念书人。

员外拿他带到书房,说:“李青哎,

朝南拜拜孔夫子,回过来拜拜老先生。”

先生说:“不必客气。”“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员外,李青用底高书开蒙?”“啊,我们家也不想入学中举,弄百家姓读读,识得名姓,会记记人工账就算了。”先生用朱笔拿百家姓头上两行点起来,“李青,我教,你念。”先生说赵,李青说钱,先生说孙,李青说李,先生说上句他念下句。先生念:赵钱孙李,李青说:周吴郑王,先生说:冯陈褚魏,李青说:蒋沈韩杨。先生一听,哈哈大笑,“这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我晓得格,老员外来家天天教唱学舌歌,念熟得格,今朝就教到堂。李青,你上书房了,就是孔子门生,要懂礼体,放学家去要叫父母,平时见熟人也要叫。”

先生放学回家门,李青响响朗朗叫双亲。

唐氏院君一见,欢喜不过,“员外,钱不出得布眼里呱。上了天书房到晓得叫人了。先生教训不丑,到书房也要叫先生。”

李青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李青读书真聪明,先生做个领路人。

先生说:“李青,我来教你写字,身子坐正,笔要拿直。”先生打个影格,把住李青个手,说:“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也。”李青说:“先生,你等我自己来写。”先生手一松,他写起字来而且有笔锋。

点如芝麻撇如刀,横轻竖重捺如扫。

一横可像量天尺,一竖如同定海针。

李青端坐书房门,专心致志读书文。

读到清明寒食节,先生放节转家门。

先生说:“员外,清明快到,我准备放节家去,飘山填土。”员外说:“先生,我家李青读书可有点聪明?可读得进?”“啊,员外,李青聪明不过哩。到临了,定来我之上,决不来我之下。员外,

我今不过是贡生职,李青可能状元身。”

员外一听,喜之不尽,“阿弥陀佛,靠天靠地,靠了祖上福气!时值清明,我不如请个戏班子家来做三天大戏,谢谢祖宗亡人。先生,不要家去,蹲堂看戏。”这遭,连忙打发安童来到街坊请了名戏班子,叫安童来坟堂面前搭起戏台看戏。

文戏要演文必正,武戏要演穆桂英。

三气周瑜芦花荡,七擒孟获靠孔明。

郭子仪贺寿多热闹,刘备东吴去招亲。

来到清明节日,开场做戏。闹场一打,加官一跳,看戏个男男女女,对杠直跑。

锣鼓敲了“咚咚”响,东岳大帝早知闻。

东岳大帝说:“判官,哪块锣鼓响?”“甭提,七载之前,李正凤来我庙许下洪誓大愿,你来玉主面前奏本,等李家得了一子。如今他家李青已经七岁,不思量来还愿修庙,反说他家祖上福气。现在来家做戏祭祖。”

东岳大帝听见这一声,掇起心头火一盆。

连忙吩咐鬼使,带了勾魂牌,到儒学县聚贤村捉拿李青。

李正风如可来了愿,李青送了转还魂。

如可他家不还愿,李家断绝后代根。

鬼使奉了东岳令,阴风阵阵就动身。

一阵阴风来得快,坟堂早到面前呈。

鬼使到坟堂门口,要想捉拿李青,哪晓李青和先生合坐张凳,先生威光大,鬼使不敢上身。这遭鬼使一变,变作花花蝴蝶没得两样。

一只高来一只低,两个蝴蝶对面飞。

李青看到花蝴蝶好看,抢了跑去捉,追了拍。鬼使用手一推,李青一个跟跌,对下一倒,“碰叮咚”,倒栽葱,摸摸鼻子里没得风。

鬼使将他来推倒,带了真魂就动身。

阴风一阵来得快,东岳庙到面前呈。

李青对下一跌,阳气一绝。员外、院君连忙走看台下来,拿李青对手里一抱:“李青!李青!李青!”

高喊李青不答应,低喊心肝不做声。

你好好出门来看戏,活活跌死可伤心。

我多男多女不曾生,所生孩儿一个人。

今朝跌死坟堂内,绝得香烟后代根。

这遭戏也不做了,看戏个人总涌得来看。

夫妇二人多啼哭,哭成潭来滚成坑。

东岳大帝说:“判官鬼使,李青对堂一捉,他家夫妻两个拚命哭,弄了我心上像突粥。”判官说:“只要找土地,土地土地,最有主意。”土地说:“东岳大帝,只要我一到,他就会拿愿心还了蛮哨。”这遭,土地菩萨喝声“变”,变作走访郎中一样。

手摇串铃沿埭走,死人医了转还魂。

安童一听不晓多兴,“员外、院君不必啼哭,外头来了个走方郎中,他说死人还可以医活得,不如请他来望望小员外可医得好?”员外、院君说:“好哩,赶紧请他来。”安童到门口就喊:“先生哎,哨点来替我家小员外看看。”土地前来替李青拿脉一搭,这还有办法,

“左脉阳来右脉阴,当年可曾许愿心。

左脉阳来右脉旺,你家要配造庙堂。”

员外说:“哎哟,我家家财万贯,没得底高愿心不曾了。”院君一想:员外,不错哇,你记得七载之前来曹王庙求子许下大愿,至今不曾了。

员外听见这一声,天雷阵提醒梦中人。

员外院君连忙烧香点烛,跪倒尘埃,“菩萨哦,

保佑我李青还魂转,愿心不少半毫分。”

走方郎中说:“快弄点参汤来。”灌了一口汤,身子硬梆梆;灌了两口汤,眼睛就有光;灌了三口汤,说话响朗朗。

李青当时转还魂,高喊父母二双亲。

你们不必来啼哭,东岳庙里还愿心。

多亏白发公公讲情份,他们送我转还魂。

李正风说:“孩儿呀,为父晓得。老公公,你帮我拿李青医好,我要重重谢谢你。”“员外,不必费心。

我不要你金来不要你银,快到曹王庙里了愿心。”

老人嘴说一阵仙风,无影无踪。员外说:“呀,才见是仙家来救我儿哇。”

双膝跪倒尘埃地,拜拜虚空过往神。

也是我儿不该死,仙家救他转还魂。

员外吩咐安童,拿戏班子回啦得,钱把啦得,戏台拆啦得。又到街坊请了六匠,忙办砖瓦木料石灰等项。员外院君先到曹王庙,烧香点烛,祷告东岳大帝:“菩萨,弟子了愿来晏了,包涵要紧。”这遭择日兴工,起造庙宇。

大菩萨身上换袍帽,小菩萨身上满装金。

屋上总盖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

菩萨龛子重油漆,磨砖铺地一字平。

庙宇修造簇簇新,外红里白放光明。

六匠师傅结过账,谢别员外转家门。

烧过香来了过愿,李青仍然读书文。

李青本是天星下凡,读起书来一点不难,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李青读书天天上。

《大学》、《中庸》、《论语》、《孟》,五经四书尽皆通。

读书三年开笔做,做起文章篇篇能。

吟诗作对般般会,反将冷字默先生。

与先生有问必答,一直读到一十八岁,已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还在书房将书读,专等考期跳龙门。

那一年儒学县举行乡试,宗师大人前来放考。李青前去参加科考,考取了黉门秀才。

李青得中回家转,喜坏父母二双亲。

高厅上面忙办酒,款待王居士老先生。

诸亲六眷忙恭贺,恭贺员外有钱人。

李青长到十八岁,未有门当户对人。

再提前村有个丁、沈二位媒婆,那天来到员外家,“恭喜员外,贺喜院君。”“呀,二位媒婆请坐,有何喜事上门?”“啊,我来替你家相公作媒格。”院君说:“哪家小姐?“东庄贺员外家有个小姐。”“人品怎样?”“比你尊嫂粗壮,个子要大个围圆,比你矮个头。”“那不好,寻个媳妇灯子壶,一世受我李青官官咕。”“那西庄陆员外有个小姐,比你尊嫂高个头,个子要细个围圆。”“格也不好,寻个媳妇豆芽菜,一世受我李青官官怪。”“格么,南庄上刘员外家有个小姐生了和你差不多,叫鞋有样,袜有样,寻个媳妇照婆样。那小姐聪明呀,

小姐生来像枝花,朝切四两麻,夜纺半斤纱。

来到高楼坐一坐,带绣几枝牡丹花。

一笔写来一笔算,不用丈夫会当家。”

院君一听,更加来劲。连忙热菜炖酒,款待不丑。

媒婆吃得醉醺醺,赶到南门去说亲。

在路行程不打等,刘家门到面前呈。

二位媒婆来到刘员外家高厅,“恭喜员外,贺喜员外,

恭喜恭喜三恭喜,替你家令嫒作媒人。”

刘员外说:“二位媒婆,准备说把哪家?”“啊,不远,本城北门聚贤村李正风之子李青,年方一十八岁,新中了黉门秀才。”刘员外一听,“好格,提到李正风,较有名气。格么,一家女儿百家求,我就出个年庚草帖。”

上写刘宅年庚帖,小女今年十八春。

辛卯年来仲春月,十五半夜子时生。

媒婆得到年庚帖,如同拾到宝和珍。

辞别员外回程转,李家门到面前呈。

来到高厅作个揖,拿帖子对灶头上香炉底下一压,院君说:“媒婆,才见怎干哨个?”媒婆说:“今朝双日,到他家拿帖子格人多哩。

七八扇轿子十来部车,说拿帖子上东沙。

员外和我要好,怕拿帖子把旁人拿去,他拿帖子对我手里一塞,我茶总不曾吃。”这就叫没事寻谎说,

也是当年留古话,说谎媒人到如今。

院君说:“媒婆,三天之后把回头你。”“为底高?”“三天之内没口角,也不碰坏锅灶碗木,再请瞽目来算命合婚,定个媳妇应该认真。”媒婆说:“哎呀,人家说鬼话三千,你家是鬼话连篇。小姐命好不好,我一做就晓得。”“怎样做?”“舀碗水来,拿八仙桌对中间家一搀,端了顿中间,左转三转,右转三转,放下来水不翻不泼,就是好命。”这遭,两个媒婆搀了转,院君娘娘站杠看,对下一顿,平平正正。“啊,小姐命好格。”众位,员外家株木台子,磨地砖,怎会不平!院君说:“媒婆,就依你。格么请你帮我去问问看,男女总干大了,一茶一水,要多少财礼?”“没干容易罢。”“你们去帮我家说说看。”

两个媒婆动身走,就到南门去说亲。

来到刘员外家说:“你家小姐命好呀,他家一合婚,好用格。你家亲翁请我们来问问你,男女干大了,一茶一水,要多少财礼?”院君说:“没干哨,不讲三头五年,也要年呀半载,当真一说就成,一成就过门。”媒婆说:“院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体体面面,打发小姐早点到别人家去,落个好名声。”员外说:“媒婆,我家也不留,女儿长百岁,也是别人家人。不做亲两家人,做了亲一家人。你听我说,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也从轻。

茶礼合子随他办,十六匹绸缎做衣襟。

头上首饰打四样,镯头戒指是黄金。

轿夫人丁多多少,男家摆到女家门。”

媒婆听见这一声,高高兴兴回家门。

在路行程不耽搁,李府又到面前呈。

李正风、唐氏院君说:“媒婆,我家亲家怎样说过?”“啊,他家客气格,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也从轻。

茶礼合子随你办,十六匹绸缎做衣襟。

头上首饰打四样,镯头戒指是黄金。

轿夫人丁多多少,男家摆到女家门。”

院君一听,“哎呀,别的东西总不多,就是轿夫人丁多。到周堂日子特别忙,哪里请到许多人?”媒婆说:“这不难,叫女家发轿,男家升炮,男男女女对外直跳,你也说分个炮仗我放放,他也说分个炮仗我放放。”

送亲遇到接亲人,男家排到女家门。

众位,大户人家办事容易哩,叫有钱好办事。

三月初六拿庚帖,三月初十讲礼金。

三月十六忙过礼,三月二十娶新人。

三月十六拿媒婆请到家,饮过茶,用过酒,礼物一概齐备。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总现成。

八抬扛箱前头走,十六副合担后头跟。

头上首饰买四样,戒指镯头是黄金。

红绿绸缎十六匹,带把小姐做衣襟。

茶花水礼多多少,还有两对万年青。

媒婆领路前头走,安童挑担后头跟。

在路行程来得快,刘府门到面前呈。

来到刘员外高厅,弯腰奉揖:“员外,

礼金银子交与你,各样礼物好点清。”

刘员外一听,喜之不尽。我家亲翁来了客气,我回了也客气。

各样礼物回一半,回他一对万年青。

谨遵台命四个字,交把媒婆两个人。

行过茶来下过聘,回帖一发骨肉亲。

等到良时并好日,红灯花轿娶千金。

到了三月二十,黄道吉日,员外家备了红灯花轿,不晓多热闹。

高灯叉起六十四,还加八盏锡库灯。

四宛信灯前领路,一十六盏富贵灯。

八支缆把朝前走,漏筛叉到九霄云。

两边张挂红绿布,当中一盏状元灯。

福星高照当中贴,上插狼牙箭三根。

金锣一对前开道,锣鼓敲了不绝声。

锣铳鼓手来涨号,笙箫细乐闹盈盈。

八个安童披红纱,八个丫环戴金花。

小姐今年十八春,坐轿米是斗八升。

一条通草还娘席,重重猪头压轿跟。

媒婆又乃将言说,员外院君听原因。

掸草衣来掸草裙,绣服上面画麒麟。

女家穿了别别祖,带到夫家拜宗亲。

大呢轿衣簇簇新,底下铺过绿网巾。

两边窗纱来盖起,毡毯一幅遮轿门。

镇轿米来镇轿鞋,男家带到女家来。

上头果子带七色,千年富贵万年财。

拥轿被,踏轿鞋,千年旺盆带过来。

员外吩咐安童,来府门外头,

升起三个狼烟炮,花花轿子发动身。

员外家娶亲多热闹,惊动南来北往人。

穿街过巷来得快,刘府门到面前呈。

轿子到了埭头上,小姐还来场上看妆奁。亲娘说:“小姐,轿子门前过,被窠里去躲躲。”小姐对被窠里一困,轿子到府门外头,对下一顿。媒婆来到高厅,作个揖,鸾书帖子对员外手里一送,“恭喜,恭喜。”

员外接过鸾书贴,吩咐安童关前门。

花轿门口等一等,打发小姐做新人。

院君听到这一声,轻移细步上楼门。

小姐,今朝还算闺门女,明朝李家做新人。

小姐,你到他家嘛——

认得格人要叫他声,认不得格人也要起起身。

甭等诸亲六眷瞧不起,怪你家父母少教训。

小姐,你到他家嘛——

大囤里面勺米淘,大草堆上拔草烧。

脚踏大斧代代富,脚踏楼梯步步高。

手捧金来脚踏银,只会富贵不愁贫。

白鸽子钻天千年旺,脚脚踏得聚宝盆。

小姐,你到他家嘛——

敬重公婆敬重天,敬重丈夫万万年。

小姐听吩咐,家里敬公婆。

堂前敬叔伯,香房敬丈夫。

为格小姐身,走路要温存。

坐相要端正,说话要和顺。

堂前有远客,厨房莫高声。

走路不温存,坐相不端正。

说话放高声,夫妻常争论。

邻舍瞧不起,总说下三等。

妯娌要和睦,兄弟莫相争。

凡事要忍耐,总要让三分。

闲话休要说,乡风处处同。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小姐,我前前后后吩咐你,要牢牢切切记在心。

媒婆说:“院君娘娘,你不要拚命哭,太阳马上落。你家亲家鸾帖上面写明白,

日落酉时要上轿,黄昏戌时要成亲。

打发小姐早上轿,早生贵子跳龙门。”

院君说:“小姐,你赶紧梳妆打扮。

木梳弯弯像把弓,一发通来万发通。

金环子来镇镇耳,八方不要听闲言。

大红胭脂点点嘴,紧开口来慢开言。

金刚箍镯头震震手,不可鹞子翻身骨头轻。

白绫子裹脚紧三紧,无事不要下楼门。”

小姐听见这一声,哪好耽搁片时辰。

巧手拨开菱花镜,红粉胭脂抹手心。

不搽杭粉自来白,不戴兰花自来香。

拨开明镜照一照,梳个头,赛元宝。

如意簪子当中插,手拿画笔压眉毛。

团转珍珠嵌玛瑙,八宝金环带耳梢。

杭州花粉搽白脸,胭脂点嘴赛樱桃。

开箱又倒笼,时式衣裳对外捧。要得显,头头转转总钉桂子边,要得俏,条条缝口总嵌紫线条。皮马褂上出凤毛,鹅黄绫子托底反过来插,雪白褂子来衬底,上罩天青湖州夹外套。

八幅罗裙齐腰束,裙花对对趁风飘。

龙凤锡裤穿一对,五色丝带两边飘。

大红花鞋高底板,三寸金莲翘傲傲。

左手元镯套一副,右手板镯配蒜苗。

手上戒指多多少,腰里挂个大荷包。

走一步来摇一摇,可赛仙女下九霄。

头上戴,珍珠碗,金光灼灼,

珠翠花,插一对,盖满乌云。

满脸上,搽的是,胭脂花粉,

两耳上,金环子,耀日增光。

穿一件,大红衫,描龙绣凤,

罩一件,鹦哥绿,月白单衫。

束一条,百间裙,百鸟朝凤,

团团转,绣山水,鱼跳龙门。

小号鞋,刚三寸,梅花高底,

怀府上,挂香袋,喷脑真香。

手指上,金戒指,二十几个,

手膀上,紫玉镯,琥珀做成。

小姐打扮多好看,犹如仙女下凡尘。

红烛分左右,寿星供当中。

小姐忙下拜,高厅别祖宗。

大开正门,号炮三声,轿子打到门口,员外狠狠心肠,

拿小姐一把抱上轿,一盆清水泼轿跟。

嫁出女儿泼出水,不关娘家半毫分。

小姐抱上轿,父母泪珠抛。

不顾心肠狠,痛处割一刀。

抬轿格拿小杠一探,大杠一换。轿子来府门口转了三转,说如可不转,新娘子歇不到三天要对娘家钻。转了小姐头发昏来嘛眼发昏,父母丢到脚后跟。

桃花落地瓣瓣红,娘养女儿一场空。

穿红着绿随夫去,亲娘丢在冷房中。

娘养女儿恩情多,自小带了身边拖。

临嫁之时无恩报,丢下一个热被窝。

轿子动身,大家总忙起来了,抬轿格换杠子,吹鼓手校叫子,吹笛子格贴膜子,扛旗格套竹子,放炮仗格点芒子,还有人摸辫子,拔鞋子。

鼓打乒乒乓,锣么敲了“咚咚咚”。

喇叭吹了能好听,“哗里哗啦”涨号筒。

轿子要动身,院君头上吩咐到脚后跟,“脚家人呀,我堂喜封雪花银,请你们一路之上要当心,我家小姐不曾出过门,恐怕小姐要晕轿 ,一路之上慢慢行。”

轿子一路多热闹,母亲哭得转家门。

小姐听到亲娘哭,细细声音泪纷纷。

高声可像鹦哥叫,低声如同凤凰吟。

穿街过巷来得快,李府门到面前呈。

轿子到门庭,诸亲闹盈盈。

糕团红绿米,白钱纸退家亲。

轿子进门来,公子笑颜开。

揭开红帘幕,搀出女裙钗。

笛子生来两头空,七个眼儿在当中。

三十六个字颠倒转,句句吹得喜相逢。

不觉慌来不着忙,坐过富贵就拜堂。

八拜天来八拜地,又拜三代共宗亲。

堂前拜过双父母,兰桂香房去安身。

七子团圆富贵酒,洞房花烛配为婚。

一夜夫妻如山重,结下姻缘海能深。

来到三朝分大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公子娶了刘氏女,如花似玉多贤良。

夫妻二人没争论,如同姊妹两个人。

刘氏小姐多孝顺,敬重公婆二大人。

早起端水婆洗脸,夜上点火送婆眠。

员外院君多欢喜,也把媳妇当亲生。

那一天,员外说:“李青哎,你这遭成家立业了,可算怀中抱子,足头蹲妻。你要望望我家田来哪些地方?

哪块田里塍黄豆,哪块田里好栽秧。

哪块田里窖棉籽,哪块田里种秋粮。

李青哎,你带安童到各处认认个田块。”李青连忙下厨房,用点心,下绣房换衣襟。

带领安童往前行,三岔路到面前呈。

李青到三岔路口,看见一众年老婆婆,打扮得清清秀秀,俏俏括括,手拿一炷清香,一双小脚一跑一颠。李青说:“一班奶奶上哪去烧香?”“啊,今朝是四月初八,释迦佛圣诞,我们上太子庙烧香敬敬佛老爷。”“烧香可有底高功德?”“有哇,

佛老爷面前把香烧,福也高来寿也高。”

“可带我去??”“怎不带,人多还闹热点,功劳还大点。”

李青听见这一声,跟随奶奶就动身。

路上行程不打等,太子庙到面前呈。

走进庙堂一看,热闹非凡。因为这一天是释迦佛格圣诞,庙里有讲经说法格,有念经拜忏格,有听经念佛格。李青听到释迦佛个身世,心中有了善念。

释迦佛,落皇宫,不登龙位,

十九岁,上雪山,办道修行。

卢穿膝,鹊冠顶,六年苦恨,

留生老,病死苦,直到如今。

李青一听,哎哟,释迦佛是皇宫太子,舍弃江山不要,情愿修行办道,我何不如趁早修行呢?

万贯家财成何用,到头总是一场空。

李青向太子庙僧人取了法华真经回家而转。

先生回了回家转,一心一意办修行。

书房改作佛堂样,装金塑佛受香烟。

朝念弥陀千声佛,夜诵法华一卷经。

朝也佛,夜也佛,时时念佛,

行也佛,坐也佛,佛不离身。

刘氏劝他劝不醒,真心实意办修行。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不觉修到廿七岁,阎王关煞命难存。

清风明月年年在,森罗宝殿不饶人。

再提阴世阎君查看生死簿子,阳日三间李青命配廿七岁阎王关,八月初三戌时到案,火速奉行速速速!

三个速字不非轻,牛头马面去拿人。

牛头马面来到鬼门关,日游神、夜游神说:“李青是吃素念佛修行之人,不该用牛头马面,应该叫青衣童子用请帖一道,请他归阴。”阎君一听,一点不错。

青衣童子奉了阎君命,红帖一道请李青。

阴风阵阵来得快,佛堂早到面前呈。

一阵风对佛堂里一攻,李青正在念经。打断经,罪不轻,青衣童子就等,等到时近黄昏。李青经文落品,抬头一看,一位顽童,“哎哟,你是谁家公子,放了夜学,还不家去,

父母晓得要责怪,先生知道要打手心。”

青衣童子说:“李青,我不是书童,而是地府个青衣使者。今奉阎君之命,请你归阴。名帖一道,请予观看。”

上上下下看完成,李青啼啼哭哭泪纷纷。

童子可肯容情我,拜别父母二双亲。

青衣童子说:“时辰要到,你要哨。”李青来到高厅,双膝跪下,“父母双亲啊,

你受孩儿拜三拜,拜拜父母养育恩。

譬如自小曾养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我今不能尽孝意,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李正风夫妇二人说:“儿呀,你何出此言?”

“双亲,青衣童子现在此,拿你孩儿赴幽冥。”

李青连忙又走到绣房,拿白缎子长衫对身上一罩。刘氏说:“相公,你这做底高?”“小姐:

一来穿穿终身孝,报报父母养育恩。

你也受我拜三拜,拜拜当年结发情。

譬如来家曾出嫁,还是闺门女千金。

堂上父母全靠你,你做端汤奉水人。

有心守我三年孝,无心另找有情人。”

刘氏说:“相公怎说到这番话格?我不曾推板你呀。”“小姐:

阴司童子来堂等,为夫就要赴幽冥。”

刘氏听见这一声,如同天打霹雳惊。

可真有个长和短,苦命陪你一同行。

我自小读过女儿经,不做更夫改嫁人。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怎嫁二夫君。

夫妻二人抱头哭,哭成潭来滚成坑。

青衣童子一想,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不下无情手,不知神有灵。随手走向前来,用手一推。

李青跌倒尘埃地,三魂渺渺见阎君。

刘氏一见,连忙扶住李青,“相公哎!”

高喊相公不答应,低喊丈夫不做声。

才见说话响朗朗,现在牙关骨咬了紧腾腾。

你一头说话一头走,真正死了好伤心。

李正风夫妇二人走向前来,一把背住李青格手,“心肝呀,

指望养儿防身老,谁知你短命丧残生。

我多男多女不曾生,所生我儿一个人。

你今一命归地府,老身两个靠何人?”

刘氏说道:“恩夫,

我在日同你同罗帐,死嘛同过鬼门关。

你到来我前头走,苦命丢在半路上。

我前生前世不曾修,今世投了一女流。

指望与你同到老,哪晓短席铺床不到头。

恩夫,慢慢走来慢慢行,等等我苦命一同行。

慢慢走来慢慢跑,等等我同过奈河桥。”

正月梅花真放光,谁知遭风遭雨又遭霜。

指望养儿防身老,谁知颠倒送儿亡。

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之子于归归何处,宜其家人哭哀哀。

娘养儿女日日忧,常把儿女挂心头。

有了伤风并咳嗽,父母唯其疾之忧。

娘养儿女吃尽亏,谁知死去又不回。

指望曾子养曾晰,谁知颜路哭颜回。

孔夫子,哭颜回,子哭之恸,

天丧予,天丧予,哭得伤心。

一家三人悲啼哭,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安童梅香前来解劝,“主公主母,你们不要过分悲伤,叫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在个要顾在格,死个顾死格。”

是能日子是能过,自叹自乐过光阴。

安童随手拿屏风板探下来,拿李青尸首对上一困,白纸钱一盖。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旁边放个化纸盆,亮亮堂堂赴幽冥。

员外吩咐安童,大大棺木买它一口,停放在高厅之上,等我夫妻二人归天之后,三口棺木一齐出门。

我老夫妻棺木前头走,李青棺木后头跟。

等到别人来看见,还说我家有子孙。

刘氏说:“公公慢慌收尸入殓,我丈夫当真一跌就死?暂且停放三天,等我来看守。

苦命陪他三天整,也作兴能够转还魂。”

刘氏小姐身穿孝,孝房里面伴李青。

亲眷朋友来吊孝,她做磕头礼拜人。

不表刘氏伤心苦,再表李青赴幽冥。

青衣童子带他走,前面就到鬼门关。

鬼门关,鬼门关,鬼门关上最艰难。

投了人身不还债,无情敲打剥衣裳。

过了鬼门关一座,前面就到秤称亭。

行善之人没四两,作孽之人重千斤。

过了秤称亭一座,恶狗村到面前呈。

七个犬儿驴能大,个个抬头要吃人。

善人从此村中过,个个低头让他行。

恶人从此村中过,浑身咬得血淋淋。

过了恶狗村一座,前面到了孟婆庄。

孟婆庄来孟婆庄,绝色女子卖茶汤。

来人吃了汤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李青说:“童子,我喉咙发麻,就赛要吃茶。 ”青衣童子说:“不能吃,这不是茶,是迷魂汤。”

童子带他向前来,前面走到望乡台。

亡魂走到望乡台,望望家中可做斋。

如可家中做了斋,大男小女哭哀哀。

小鬼看见心欢喜,慢慢拿你搀下来。

如可家中不做斋,没得亲戚送纸来。

小鬼看见心烦恼,一棍子打了跌下来。

过了望乡台一座,前面就到奈河桥。

阴司有座奈河桥,一尺三寸万丈高。

两边总是铜钉钉,当中一路滑油浇。

前面铜蛇追了咬,后面铁狗不肯饶。

善人从此桥上过,风不起来桥不摇。

恶人从此桥上过,滚格滚来抛格抛。

阴司一奈河,蛇咬狗来拖。

要得桥上过,及早念弥陀。

耳听一声乒乓响,现出金桥走善人。

金桥一座放光明,专等修行办道人。

阴司一金桥,长幡两边飘。

童子来接引,善人漫逍遥。

阴司一座破钱山,纸灰未过莫挑翻。

阳间挑碎破钱纸,阴司堆积破钱山。

过了破钱山一座,滑油山到面前呈。

阳日三间搽脂抹粉装美貌,阴司难逃滑油山。

过了滑油山一座,枉死城到面前呈。

刀上死,绳上死,投河落水,

火上烧,阵上亡,总在此城。

瘦子鬼,走出来,伸头腭颈,

胖子鬼,走出来,哼里哼蹲。

吊杀鬼,扛木梢,沿路啼哭,

落水鬼,爬沟坎,要找替身。

服毒鬼,走出来,七孔流血,

戳杀鬼,拿钢刀,眼泪纷纷。

过了枉死城一座,森罗宝殿面前呈。

青衣童子来到阎君面前交旨,说:“阎罗天子在上,现有李青到案。”阎君立将起身,口称,“善哉善哉,你大有功德,你在阳日三间吃素修行,念何佛号?诵何经典?”“阎君,我诵的是《法华真经》,念的是本师释迦牟尼佛号。”阎君说:“我十殿阎罗也有圣诞也有佛号,你为何不念?”“哎呀,阎君,我不晓得,如何念法?”阎君说:“你把阎罗圣诞、佛号抄好,我送你还阳,你可传把东土善男信女称念,可免阴司轮回之苦。”李青说:“我不曾带文房四宝,你借把我用下子。”阎君说:“借把你也没用,因为阴阳隔目带到阳日三间就看不见格。我看你身上穿了白长衫,不如将指头咬破,写在长衫上,只要清水一漂,就看了明清碧白。”李青说:“好格。”阎君吩咐青衣童子带他游看十殿,抄写圣诞和佛号,然后送他还阳而转。

青衣童子前领路,李青游看地狱门。

李青抄写一殿君,刀山地狱门。

二月初一日秦广大王生,要免刀山地狱苦,定光王佛念千声。

李青抄写二殿君,汤地狱门。

三月初一日楚江大王生,要免汤地狱苦,药师琉璃光王佛称。

李青抄写三殿君,寒冰地狱门。

二月初八日宋帝大王生,要免寒冰地狱苦,贤劫千佛念千声。

李青抄写四殿君,拔舌地狱门。

二月十八日伍官大王生,要免拔舌地狱苦,阿弥陀佛念千声。

李青抄写五殿君,奈河血湖两重地狱门。

正月初八日阎罗大王生,要免轮回苦,本尊地藏王菩萨称。

李青抄写六殿君,变成地狱门。

三月初八日变成大王生,要免轮回苦,大势至菩萨念千声。

李青抄写七殿君,碓磨地狱门。

三月廿七日泰山大王生,要免轮回苦,救苦救难观世音。

李青抄写八殿君,锯解地狱门,

四月初八日平等大王生,要免锯解地狱苦,芦舍那佛念千声。

李青抄写九殿君,火坑铜柱地狱门。

四月初一日都市大王生,要免轮回苦,药王药尚菩萨念千声。

李青抄写十殿君,黑暗地狱门。

四月十七日转轮大王生,要免轮回苦,本师释迦牟尼佛号称。

十殿圣诞抄完成,十指咬得碎纷纷。

阎罗大王发慈心,李青送了转还魂。

阎君吩咐青衣童子带他困过还魂床、还魂枕。莲花一拍,送出去八百。莲花一颠,送出去三千。

莲花颠头三千里,阴阳搭界面前呈。

青衣童子说:“李青,我不送你了,你看见南天大星,北天小星。

大星是你头边火,小星是你足头灯。”

对直大星小星走,讹错没得半毫分。

李青说:“我不敢走,前面有个呆子哩。”“这叫回头不认尸,那就是你个色身。”青衣童子用手一指,

李青真魂推入窍,苏苏醒醒转还魂。

李青地府转还魂,板门上面把腰伸。

手一舞,脚一蹬,舞碎头边火,踢熄脚头灯。

白钱纸舞了碎纷纷,刘氏吓得墙脚头撑,不晓丈夫转还魂。

相公,你不要年纪轻轻不服死,阴魂不散转家门。

高厅上面来作怪,吓坏你妻子胆小人。

等到五七三十五天整,我多请僧人共道人。

高厅上面设斋醮,超度我丈夫早超升。

李青听到妻子哭,手拼命舞,脚拼命踢,舞了不得歇。刘氏吓得对前跳,嘴里只是闹:“公公婆婆,公公婆婆,

丈夫高厅来作怪,吓坏你媳妇一个人。”

员外、院君连忙来到高厅,只见李青只拿手对嘴里举。李正风想:莫非李青还了魂,大概来阴司同鬼魂说得话,嘴不得张。连忙叫安童用参汤来灌。喝了一口汤,身子硬梆梆;灌了两口汤,眼睛有了光;喝到三口汤,说话响琅琅。

李青当时转还魂,高叫父母二双亲。

你们不必要害怕,孩儿今朝转还魂。

员外一听,心中不晓多高兴。刘氏见李青十指淌血,肉麻不过,说:“相公呀,

你朝也修来夜来修,修到这个祸场头。

你把阎王捉得去,十指咬了血直流。”

李青说:“贤妻,这是阎君叫我咬破指头抄写十殿圣诞格。

十殿圣诞抄完成,他才送我转还魂。

叫我阳间传出去,善男信女得知闻。

要免阴世轮回苦,阎君佛号念千声。”

刘氏说:“相公,你抄了来哪里?”“来白长衫上。”“怎看不见格?”

李青听见这一声,啼啼哭哭泪纷纷。

白白得指头来咬破,不曾抄到圣诞生。

刘氏说:“相公不要哭 ,我有法做。”连忙舀盆清水来,拿李青个长衫脱下来,对水里一浸,字就看了明清碧白。员外说:“弄文房四宝来,拿它抄下来,送到县里,县里送到府里,府里送到省里,省里送到京里。说山东省灵青州儒学县聚贤村里生员李青八月初三戌时身亡,死后三天复活。他在阴司抄了十殿阎君格圣诞和佛号,阎君又送他还魂而转。”

皇榜挂出午朝门,晓谕天下众黎民。

一个雷阵天下响,善男信女总知闻。

李正风说:“孩儿,你好了吃素修道,死到阴司,抄了十殿格圣诞,阎君又送你还阳。

总说修行没好处,看来修行不亏心。

我儿今朝还魂转,父母陪你办修行。”

刘氏说:“我也吃素修行哩。”

吃素就走今朝起,永远不开酒和荤。

满家人等总吃素,总做修行办道人。

既然修行办道,房屋就该改造。叫安童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

房屋改作三宝殿,装金塑像受香烟。

有九架,和番轩,一概重换,

玻璃窗,格子窗,调过来重装。

正厅上,塑起他,三尊古佛,

左文殊,右普贤,泛海观音。

左东岳,右酆都,各按方位,

正中间,塑一尊,地藏能仁。

大门口,塑起了,哼哈二将,

四天王,八菩萨,总受香烟。

地藏菩萨坐莲台,十殿阎君两边排。

韦驮菩萨朝北撑,字纸炉砌了两边分。

天花板,来彩画,天宫胜景,

柱棵上,红堂堂,放大光明。

椽子上,来雕刻,花花朵朵,

磨地砖,来彩画,盘古初分。

东山墙,来画起,东天日出,

西山墙,来画起,日落西沉。

照墙上,来画起,麒麟送子,

左招财,右利市,五谷丰登。

东山墙,红粉粉,西山墙,白粉粉。

庙宇改造簇簇新,外红里白放光明。

戥戥银子几百两,打发六匠转家门。

员外说:“李青,我家总修行办道了,拿安童梅香总打发他们家去成家立业。”

安童梅香总释放,无挂无碍好修行。

看了良时并吉日,另招僧道管山门。

小小草庵结一座,一家四口诵经文。

修行不劳神,黄昏到五更。

吃尽千般若,何愁道不成。

修行有了三年整,十大功劳海能深。

玉皇大帝早已得知,拈香童子功德圆满,召他上天,加封神职。忙差火德星君下凡,替他一门脱过凡胎。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满家人等站祥云,御宰台前讨封赠。

玉主说:“拈香童子,你下凡能吃苦中苦,今封人上人。”

李青前来听封赠,报恩师菩萨职不轻。

你家父母修成道,圣父圣母受香烟。

刘氏前来听封赠,贞节淑德正夫人。

天宫没得安身处,阴司地府管鬼魂。

玉主封过,拿封神榜射到凡皇金殿,景泰皇皇五更三点摆起銮驾又重重封赠,随后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

起造一座十王殿,坐北朝南受香烟。

又打发六部朝臣、风流才子、自在臣相用细论调目功夫。

造了一部《十王经》,清清净净了愿心。

造了一部《十王忏》,追宗荐祖了愿心。

造了一部《李青卷》,阿弥陀佛了愿心。

又造一部《十王卷》,醮殿了愿保延生。

又打发丹青手、誊录师、裱画匠下凡。

一张白纸四角方,五色颜料对上装。

巧手画起金容相,设供坛内做经堂。

众位,宝卷讲到此处,好比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请香烧。

对圣讲部《李青卷》,福也高来寿也高。

经到头来卷到头,弟子理该请卷收。

《李青宝卷》来收起,《十王宝卷》再提头。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有罪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十王哈哈笑,福禄寿喜总成双。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会上姻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宝卷看完成,功德注长生。

消灾增福寿,难为众善人。

南无阿弥陀佛!

王国良 抄录

灶君宝卷

(斋主)把香炉内焚,(一心)要看灶皇经。

(东厨)老母心欢喜,(消灾)降福满门庭。

先天宝卷初卷开,陈氏姥姥降临来。

在会大众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威仪皇皇登龙位,风调雨顺治乾坤。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不用动刀枪。

边邦外国常进贡,君民同乐享太平。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风调并雨顺,五谷庆丰登。

休论皇皇多有道,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贤人出在不远,出在应天府,六合县内,姓陈,号称百万。娶妻张氏,称为院君。家中豪富不过,金银百斗,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夫妻双双,一生风光,乃积乃仓,赛过天堂。

夫妻双双家豪富,万贯家财无比伦。

家中单生二位女,没得香烟后代根。

夫妻二人来商议,要发慈心求子孙。

每日焚香来祝告,祷告虚空众神明。

家中行善做好事,斋僧布施济贫人。

善心感动天和地,玉皇大帝早知闻。

忙差星君归下界,妙恒真神下凡尘。

不表星君归下界,院君有孕在其身。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十月怀孕满足。

也是好人归下界,拣年拣月拣时辰。

算到八月初三日,半夜三更子时生。

房中生下一女,报与员外得知。

生得仙风并道骨,慢慢凡间长成人。

荏苒光阴如流水,春夏秋冬四季行。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看看牧童骑竹马,不觉年老白头翁。

且说员外与院君商议,我你二人并未生男,所育三女,不如将三位女孩儿,都招女婿,传接香烟后代,有何不好?院君吩咐,丫鬟,将三位小姐一齐唤到高厅,有话相商。

丫鬟听见忙不住,怎能耽迟半毫分。

一路行程来得快,后房早到面前呈。

丫鬟两个,深深一礼,三位小姐在上,员外有令,唤你三位小姐,来到高厅,有话吩咐与你们。

三位小姐来听见,不敢耽搁片时辰。

浑身上下齐打扮,整顿衣服出房门。

好似嫦娥离月殿,犹如天仙下凡尘。

姊妹三人来得快,高厅参拜二双亲。

三位小姐深深一礼,一躬到底:父母双亲在上,三位孩儿有礼拜见,召我们到此,有何话说?

员外当时将言说,三位孩儿听原因。

老身生你三位女,并无香烟后代根。

万贯家财无人受,谁做端汤奉水人。

倘若父母亡故了,哪有披麻带孝人。

来到清明寒食节,见下分明好伤心。

有子坟上白纷纷,无子坟上百草生。

与你三人来商议,招婿为嗣过光阴。

万贯家财你们得,满库金银你们分。

或招文来或招武,家财交与你当身。

大家三人同心意,如同弟兄三个人。

大二姐姐将言说,父母双亲听原因。

姻缘本是前生定,顺从父母配为婚。

且说大姐二姐,叫声:父母双亲在上,顺父母呼为大孝,逆父母获罪于天。父母作主,孩儿岂敢违逆父母之命。

父母双亲心欢喜,便叫孩儿两三声。

选定良辰并吉日,招赘夫主过光阴。

员外便问妙恒小姐,你的两位姐姐已经同意招婿为嗣,使我二老了结平生之愿。现在,关系你的婚事,你意下如何?妙恒便说:

二位姐姐招夫主,孩儿不必再配婚。

我今不愿招夫主,只愿吃素办修行。

容儿弃俗修办道,先度父母二双亲。

拜别堂前双父母,又拜姐婿四个人。

又拜东邻并西舍,拜别祖先往前行。

妙恒小姐朝前走,荒山圣地面前呈。

且说妙恒小姐来到灵山,端坐高山顶上,日夜诵经,参禅坐定。

小姐端坐山顶上,加功进步办修行。

天天诵到三更后,夜夜诵经到五更。

不表妙恒修办道,再提凡间作孽人。

且讲三劫人伦。初劫之人,男子三千岁娶妻,女子二千七百岁出嫁,地生粳米,九分长,衣食自然,天精所发。

想当初,立乾坤,混沌世界,

又无天,又无地,万物无形。

且说当初混沌世界,没有天地,亦无乾坤,又无父母,又杳杳冥冥无相貌,亦无声无音,大道皆是虚空。

这真空,原是我,先天一气,

将清气,分三界,万物化生。

立天地,安人民,化观方位,

开皇道,明三劫,直到如今。

无生极,极生无,周而复始,

无春夏,无秋冬,独自为尊。

且讲当初人不分男女,阴阳不得相合,不分老少,也无生死。没有万物,立下节气,滋生万物,才得成形。

太真空,能变化,阴阳交合,

天生米,九分长,救度众生。

灵空显,灵光现,谁人知道,

无相空,生天地,普运乾坤。

身清净,无修证,纵横自在,

真空体,无形相,自在纵横。

得知道,这妙法,混元一气,

我本是,无为道,独自为尊。

这一段,所说初劫之人,先天所法。再说中劫之人,男子一千五百岁娶妻,女子一千四百岁出嫁,粳米只有九分长,出在杜林山中,不种自长,四季不分,身似猿猴,貌似鸟形。

想当初,中劫人,寿命万岁,

又不生,又不灭,不灭不增。

亦无老,亦无少,常住在世,

不分男,不分女,混合虚空。

本无来,本无去,亦无来往,

无天堂,无地狱,又无阎王。

无阴阳,无世界,不分天地,

太真空,来变化,万物能生。

分天地,和日月,人民住世,

立虚名,称假号,直到如今。

化男女,立世界,谁人知道,

体发用,用还体,变化无穷。

这一段是说中劫之人,不知清浊,不论尊卑。有一盘古皇,身长数丈,眼如斗大,身似猿猴,作孽无比,不种田地,自有土出米来,为人夭寿,一年减一年,造罪无边。

为人作孽不非轻,造下孽障海能深。

不种田地有米吃,身披树皮遮其身。

且说到末劫之人,有多大人,长九寸长,一人不能行走,三五成群,才能行走,把棉子壳当帽子戴,棉花当被盖,一人出了大门,鸟总要捡人吃。

人身生得九寸长,如同兽类一样形。

算来世人到气数,天地相合一时辰。

不表世间人要灭,再提上方玉皇尊。

打发大鹏下凡尘,要灭世间锦乾坤。

大鹏金翅归下界,东土早到面前呈。

大鹏金翅鸟来到东土,朝吃一千个人,夜吃八百个人,吃了半个月,吃不完,依还上天拜见玉皇。玉皇便说:“一点不难,只有凡间,一位陈氏老母,修行十载,面前香灰,无其大数。将她的香灰发到天心云里,就可以天地相合。不过,要度陈氏老母前去好好修行,成其正果。”后来将宝火普度凡人。

打发水鼠下凡尘,要度修行办道人。

仙风一拂来得快,荒山早到面前呈。

且说大鹏金翅鸟下凡来到东土,陈氏老母面前,香炉内中,将香灰发到天心云内。陈氏老母口骂:“畜生,你作孽无比。”

香灰发到天心里,海水冲天怕煞人。

陈氏老母来看见,海水漫山了不成。

水鼠当时来伏下,口吐人言说分明。

我奉上方玉皇令,度你前去号修行。

老母身骑鼠背上,海水纷纷往前行。

水路行程来得快,昆仑山到面前呈。

水鼠叫声老母,你在此山修行办道,久后度你封神。

老母端坐山顶上,加功进步诵经文。

看见世间都是水,四生六道尽除根。

独剩老母人一个,修行千载永长生。

世间人民无一个,无天无地无乾坤。

且说无极老祖观看没有天地世界,亦无日月星斗、山林树木,又无众生,情愿变化无穷,普度众生。

化东西,化南北,四维上下,

化春夏,化秋冬,四季安宁。

化五岳,名山现,五行为主,

化五湖,并四海,水通江心。

且说无极老祖看见没有乾坤世界,自己将身一化,化为十方世界,指与东西南北,又将手指青气吹上为天,浊气吹下为地。指东,东有须弥山为木;指西,有昆仑山为金;指南,有铁围山为火;指北,有周林山为水。四大明山俱在土上,合成金木水火土。三分三在天,三分三在地,三分三在人。在天为四时升降,在地生长五谷,山林树木,万物滋生,四时八节。在人,则血液周身运转,骨肉皮毛,水火有克,四时有变,天为虚灵之灾,地为色相之责,人为卵也。

天精所法真空用,用尽还体即真空。

思想当初无世界,开明皇极教众生。

体中发中分三界,阴阳分散各不同。

天有三分为日月,地有三分五谷生。

人有三分成身体,寿命延长万年春。

虽有日月光明现,不立春夏与秋冬。

无极老祖真身现,千变万化度众生。

且说无极真神,指上为天,指下为地,指天成世界,指地万物生。

东指须弥山为木,西指昆仑山为金。

南指铁围山为火,北指卢洲水长生。

指中戊己化为土,金木水火土治乾坤。

有人参透这消息,何用细语说分明。

无极老祖将身体化为世界,面对东方为甲乙木、寅卯位;面对南方丙丁火、巳午位;面对西方庚辛金,申酉位;面对北方壬癸水、亥子位;心在中央戊己土,辰戌丑未位。又将两眼化为日月,八万四千毫窍,化为闪电;八万四千星辰斗府,将气化为风云雷雨、霜雪冰雹,头发化为山林树木,万物萌芽。两奶化为高山硬石。左手化为东岳,号为东方世界,东天王能生木,故名东八天。右手化为西岳,号为西方世界,西天王能生金,故名西八天。左脚化生为南岳,号为南方世界,南天王能生火,故名南八天。右脚化生为北岳,号为北方世界,北天王能生水,故名北八天。心化为中央能生土,号为中方世界,中天王。天有三光,地有三山,人有三身。天有四时,地有四向,人有四相。天有五蕴,地有五湖,人有五体。天有六空,地有六水,人有六根。

想当初,太真空,无极化现,

无化极,极化无,改换虚名。

清浊化,天和地,星辰日月,

风云雨,雷雾雪,普度众生。

化山林,和五谷,珍馐百味,

万物根,真空用,无极神通。

无极老祖,化为东西南北,四维上下,立下名胜。

四天王,他原是,无极变化,

即真空,无极体,执掌乾坤。

太真空,大千界,无极化现,

得知道,真空体,独自为尊。

这便是,无极限,谁人知道,

天地根,人的根,一根所生。

你的母,我的母,原是一母,

一母生,能变化,万物虚名。

想当初,无万物,真空变化,

无形相,变十方,哪个知闻。

天与地,地与天,混元一气,

变大千,和世界,一气发生。

这点光,普变化,包裹天地,

无边际,混元空,内外无踪。

无极祖,太极源,未分天地,

清为源,浊为黄,八卦乾坤。

无极老祖,变化世界,十方诸般万物。

本无生,又无灭,十方普覆,

无遮挡,无阻碍,包裹虚空。

且说无极老祖注定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三十日,一日十二时。名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六阴六阳,子时为之阳生,丑时为之阴生,气为四时,元亨利贞。又留下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名存八卦。又留下二十四个节气:正月立春雨水,二月惊蛰春分,三月清明谷雨,四月立夏小满,五月芒种夏至,六月小暑大暑,七月立秋处暑,八月白露秋分,九月寒露霜降,十月立冬小雪,十一月大雪冬至,十二月小寒大寒。无极将气化为风云雷雨闪电霜雪,夏热成暑,露结为霜。冷热不同,春木夏火秋金冬水,火助阳光,水助阴光,寒冷冰冻,配合春夏秋冬四季。分定昼夜,立为乾坤,滋生万物,五谷稻粱。属于西方,庚辛为金;属于南方,丙丁为火,火助阳光,交到寒露霜降,水结成冰,诸除杂谷、菜籽芝麻,万物萌生,救济众生。又将骨头化为高山硬石,牙齿化为白玉石。血脉化为清泉,性化为草木丛林,又将五清化为五浊。五浊者,即转四生六道。六道者,天仙道、人仙道、修罗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此六道也。四生者,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俱是一根所发。

天地阴阳一气发,人的家乡一根生。

日月星辰一气发,霞光闪电一根生。

冰雹霜雪一气发,风云雷雨一根生。

连风下雨一气发,四时升降一根生。

从此高山硬石、山林树木,吃的万物,金银财宝,五湖四海,九曲黄河,东西南北,周围上下,五岳朝天,乾坤世界,俱是一同发生。

四大天王一气发,西天东土一根生。

子午卯酉一气发,辰戌丑未一根生。

寅申巳亥一气发,阴阳二气一根生。

礼智四德一气发,元亨利贞一根生。

春生夏长一气发,秋收冬藏一根生。

乾坎艮震一气发,二十四气一根生。

春木夏火一气发,秋金冬水一根生。

变化万盘一气发,周而复始一根生。

天堂地狱一气发,诸位菩萨一根生。

三千大千一气发,三十三天一根生。

众多男女一气发,善慧愚痴一根生。

牛马猪羊一气发,四生六道一根生。

飞禽走兽一气发,獐豹虎兔一根生。

鱼龟虾鳝一气发,蚊蠓蛆虫一根生。

大道真空一气发,万物灵光一根生。

八卦乾坤一气发,森罗万象一根生。

且说无极太极,一个身体,化现吃用,济度众生,养活与你,治立万盘,皆是虚空。

法体原是太虚空,空合性来性合空。

只因逐忘迷真性,所以轮回六道中。

天堂地狱在人心,多少修行向外寻。

向外念佛违真性,念到老来一场空。

善男信女要明心,身中自有本来真。

君能悟出真消息,逍遥轮回使不生。

万物总有这点光,四大皮囊是住场。

怎奈众生无智慧,违失真性不还乡。

万物变化是一家,开天辟地种善芽。

人情善德种善果,造恶只因种苦瓜。

生我之时无父母,又无日月无乾坤。

上山采芽无松柏,下河寻水又无泉。

本祖不计年多少,先有我来后有天。

丹青妙手难描画,剖定乾坤得自然。

虽然难现亦难看,包裹三千及大千。

想当初,威仪皇,不分天地,

到后来,立天地,八卦乾坤。

太真空,能变化,真空发现,

立东西,和南北,万物虚名。

有中央,戊己土,能生万物,

指四向,天地根,架定乾坤。

面向东,背对西,手分南北,

左右看,化五岳,各立虚名。

四天王,掌世界,谁人知道,

立春夏,与秋冬,普度众生。

乾坎艮,震为震,巽离坤兑,

分四时,并八节,直到如今。

化阴阳,风火水,四时生克,

阳克阴,阴克阳,昼夜流行。

这知道,万物根,先天一气,

哪个知,无极祖,无相真神。

无极根,太极源,万物之祖,

一生二,二生三,四相五形。

这便是,五蕴空,受想行识,

内六根,外六根,地下火风。

眼儿鼻,舌身意,香味触法,

参破了,无一物,无相真神。

堕落了,那灵光,终有地狱,

得知道,真实虚,我是谁人。

我本是,太真空,包天裹地,

遍十方,和世界,独自为尊。

有三才,和四智,如鸡抱卵,

有五眼,并六通,普运法身。

且说世间道即理,理即道,性即空,空即性,俱是真空变化。普运十方,有无无有,天地之根,人的根本,皆是真空,一气化生。

得知道,万物根,体中发用,

用是体,体是用,哪个知闻。

你是我,我是你,一同发现,

一根上,生枝叶,变化无穷。

前段无极都休说,再提陈氏老母身。

昆仑山上修千载,看见凡间无人民。

清天乾坤花世界,没有皇皇太子身。

无男无女成夫妇,何人执掌锦乾坤。

谁知陈氏老母看见凡间无人居住,忙将泥土做起一男一女,放在葫芦袋里,日夜修炼,等到二人阴阳二气入其色身,就好掌立乾坤世界。

老母身长毫光现,现出男女两个人。

老母看见心欢喜,替他二人取二名。

男的叫和女叫合,男和女合两个人。

男和女合人两个,定合阴阳治乾坤。

且说男和叫声:妹妹,你我二人不如结成夫妻,有何不好?女合叫声:“哥哥,你我到山下焚起一炷香,你蹲山南,我蹲山北,两个香头,裹做一处,就做夫妻。”

男和当时将言说,祷告虚空众神明。

全仗天地来做主,撮土焚香立誓盟。

二人连忙来焚香,只看山上放光明。

二人山下焚香放,满山顶上烟如云。

且说女合便说:“男和,这也不算,先我蹲山前先跑,你离我一步起脚,你能追到我,就算结合阴阳。”

女合当时将言说,男和今且听原因。

女合开言说,男和听分明。

你离我一步,追到便成亲。

女合就在前面走,男和今将后头跟。

一去八万四千里,不见女合半毫分。

男和坐在山脚下,悲啼痛哭泪纷纷。

不提男和伤心哭,上界神明早知闻。

伏羲当时归下界,变作白龟水内存。

将身坐在池塘里,替他二人做媒人。

白龟伏在河边上,男和啼哭到来临。

当时白龟开口叫声:“男和,你这样走法追她不到,要依我,你只要改为反跑,就可以追到。”男和一听,高兴万分。

男和当时来听见,回转头来就动身。

行走不过三五里,遇见女合笑盈盈。

男和叫声:“贤妹,如今我你好做夫妻了。”女合便说:“这还不算,你要将灯草灰把昆仑山捆将起来,我一定与你结为夫妻。”

男和听见心烦恼,只是啼哭往前行。

一路啼哭朝前走,清泉池边面前呈。

白龟又问:“男和,你又为什么啼哭?”男和说:“龟哥,女合又叫我将灯草灰捆住昆仑山才肯成亲。”白龟一听,便说:“这有何难,你将灯草撮成绳子捆住山脚,到明天早上,有东南风起,你到上风放火,对下风一裹,灯草灰不就捆住了昆仑山吗?”

男和听见这一声,急急忙忙转山林。

灯草撮绳将山捆,上风就把火来焚。

当时一阵狂风起,满山围捆紧腾腾。

男和一见心欢喜,女合看见怒生嗔。

想当初,陈氏母,神通广大,

遍十方,和世界,治立乾坤。

见末劫,没世界,人类无有,

波浪尽,真空现,现剩一人。

在山上,诵经文,千年万载,

见世上,无一人,怎立乾坤。

将葫芦,现二人,光明出现,

阳为男,阴为女,各立虚名。

他二人,出了世,称为兄妹,

男和想,叫妹妹,配结为婚。

兄叫妹,妹叫兄,天下无物,

并无人,众生少,难治乾坤。

太真空,光明现,阴阳变化,

有了皇,治世界,天下安宁。

且说女合叫声:“哥哥,天下已经一定,我俩要向山上去,好好拜谢神明。”

你如今,南山顶,香烟焚起,

我自往,北山下,也把香焚。

谁知道,二炷香,穿山透海,

变十方,真空现,直至青云。

这便是,无生法,谁人知道,

那姊妹,便羞耻,摘叶遮身。

兄让妹,一步地,便远八方,

一步地,追不上,十步难行。

向西方,十万里,赶妹不上,

有伏羲,来变化,便显神通。

那白龟,叫男和,反行几步,

向前走,不几步,遇见妹身。

妹叫兄,将草灰,围住山脚,

多亏了,白龟哥,指他分明。

妹无言,成夫妻,开言便问,

谁人说,指点你,算得聪明。

男和说,龟哥哥,住在水内,

他指明,我二人,做个媒人。

现住在,南山下,清泉池内,

那山边,水底内,去处藏身。

女合听见这一声,便叫丈夫听原因。

多蒙龟哥来说合,我你要去谢媒人。

男和只当真心话,带领妻子就动身。

且说男和带领妻子,在路行程,来到清泉池塘,便叫:“龟哥,我们二人来谢你的恩典。”

白龟听见心欢喜,不知女合是歹人。

拾起凡石对下蹲,浑身打得碎纷纷。

男和叫声:“妹妹,你是不仁不义,不将恩报,反将龟哥打伤。”女合便说:“我替他拔扒游根草,好帮他联起来。”

丝瓜豇豆伸也伸,绿豆眼睛睁呀睁。

背上尽是扒游根,只怪嘴淡做媒人。

四脚生了扁腊塔,锥钻尾巴豁夹豁。

背上背了四十八,果像斋主拜菩萨。

女合蹲下一场尿,至今叫做臭乌龟。

心思想,这女合,不将恩报,

将凡石,把他害,打碎纷纷。

那白龟,被她打,心中发怨,

浑身上,七八块,怎得纵横。

不想她,一场尿,多般发臭,

芭游根,针线逢,再做囫囵。

圆陀陀,光灼灼,有头有尾,

到后来,少出头,水底藏身。

只怪你,多开口,遭其大难,

从今后,莫开言,处处安宁。

谁知道,这消息,人人知觉,

奉劝你,在会人,莫做媒人。

白龟住在水里蹲,下次永远不开声。

要问后来白龟事,太白金星他为尊。

且说男和女合配为夫妻,多少时生子,前劫人三万六千年生子,中劫人三千六百年生子,下劫人三百六十天生子。二人五百年,生下一个血球,男和一看,这个血球,要它何用?丢他在前山池内。又歇五百年,又生一个血球,男和将血球打开来一看,五十个女伤了一个,只剩四十九个。又将前山血球一挑,五十个男的。有了子民,安住世间。

太真空,神通大,千变万化,

遍十方,诸世界,普度众生。

五百载,为一劫,才生众子,

立虚名,称假号,直到如今。

前劫人,千万载,不生不灭,

无极身,真实相,不灭不增。

中劫人,千千岁,谁人知道,

谁阴阳,能变化,地水火风。

到末劫,三百日,十月满足,

生下子,在世上,唤叫众生。

有男女,配夫妇,变生下子,

将金指,拨开看,皮袋藏身。

生下来,那血球,阴阳男女,

五十男,五十女,哪个知闻。

且说男和与女合,有了五十个男,又有四十九个女子,长大成人,配为夫妻。少位女子,怎能成双配对?争论不过,怨气冲天。

不提一家多争闹,怨气冲到九霄云。

忙差鬼谷归下界,替他算命合婚姻。

肩背包袱来得快,昆仑山到面前呈。

“报君子”敲了叮呀叮,口喊算命合婚姻。

男和一听,忙请先生上山,启一卦文,算命合婚,配了四十九人,只有一男,并无婚配。先生便说:“你命犯华盖星格,只得出家。”直到如今,只有次男,没有剩女。

也是当年来留下,和尚道士到如今。

当时留下百家姓,九十八姓古流名。

又置下六十花甲子,议定四时八节,又按二十四气,按定八卦乾坤,留与人民,为人无衣服遮身,尽披树皮,俱是龙头马面,有三丈六尺高,吃的是生物,与禽兽相同,伏羲变化,神农出世。

伏羲王,能变化,神农出世,

到后来,将男女,配合婚姻。

张哥哥,李嫂嫂,各安生理,

立虚名,百家姓,万古留传。

龙头形,马面相,三丈六尺,

吃生物,似猿猴,禽兽相同。

且说无极老祖替人改名,叫百姓,我为人王,你们随我,同入山中,要治男女一百个,男女将土做起五百双男女。哪知土公将军,便寻到昆仑山上,便问男和女合,“你家童男童女,为何将我家土泥拿来做人,这个泥到何时还我?”

男和女合将言说,土公将军听原因。

借土不过用几载,总要加利送回程。

临死加口棺材板,一本一利送上门。

且说到此间有一千男女就留下万民百姓,一同到太恒山中寻到五谷。我王领众生采取口咬,尝吃百般果味,四季开花结籽。有旱谷水谷,旱谷者,大、小二麦,黄豆、菜籽、芝麻;水谷者,水稻。土中生树,树上开花,四时结成果品,能贵能贱,救济众生。各样杂谷,要按四时种植,四季开花结子,各有利息。还有黄豆、菜籽、芝麻、打油能香能美,用作调味之品。生出八万四千草木根苗之性,能治百病之根,百般病症,故名药林,留传在世,普度众生。

神农王,他原是,天精所发,

尝百草,置药名,直到如今。

从头儿,口中尝,千般真味,

将五星,化五谷,四季发生。

身无衣,无理义,男女混乱,

又传下,六十字,甲子虚名。

分子午,并卯酉,辰戌丑未,

寅申巳,亥子转,阴阳发生。

定四时,并八节,二十四气,

立八卦,六十四,直到如今。

春生木,夏生火,秋金冬水,

分昼夜,各均平,治立乾坤。

这便是,神农言,谁人知道,

万物根,得知道,独自为尊。

且说仓颉出世,欲言天下,亦是天精所发,天地广大。仓颉坐在洞中,作成字文,将竹板成句,随浪发现,氽在沙河岸上,有一鸾迹,有人取将起来,观看竹板上面,长长短短,点点分明,画成文字,流传天下,百姓子孙代代传流。

仓颉师,在洞中,竹板造字,

氽到岸,人看见,字字分明。

我王见,心欢喜,文房四宝,

有纸笔,和墨砚,学得分明。

传天下,众百姓,人人知道,

这消息,有人明,自在纵横。

古留下,竹板字,谁人知道,

多亏了,天精法,直到如今。

且说世间有一怪物名叫蚩尤鸟,吃人无数,众人议论,要点军兵灭这个蚩尤鸟。为尽披树皮,又无衣服遮身,又无军器,内中有一位大臣便奏:“有一铁围山,劈石取火,好置刀枪,百般弓箭,头盔衣甲,梳妆洗面,脚下穿鞋,鸣锣击鼓,斩灭蚩尤。口咬金柱,身葬山腹之后;脚在山前,作怪伤害百姓,变成孤魂野鬼。

神农王,见蚩尤,铜牙铁爪,

显神通,多变化,吃尽众生。

封蚩尤,为鸟王,休害百姓,

有天神,并火帝,治立乾坤。

且说蚩尤便说:“我今之后,不害百姓,准我祭祀。”王王准他四季祭坛,享受香烟。

也是当年来留下,各州各府祭孤坟。

他受王王来封赠,春夏秋冬祭孤魂。

且说皇宫内院生下一个血球,血球内现出一人,号叫轩辕,也作人皇,后来治世,才生人相,封为诸侯、官员、文武君臣、治立乾坤,天下归顺。

生轩辕,他出世,终有人现,

五百男,五百女,千字文名。

将树皮,做衣服,叫人穿着,

四季衣,齐齐整,春夏秋冬。

轩辕主,皇敕令,梳头洗脸,

奉我主,清敕命,执掌乾坤。

有蚩尤,心意毒,要争世界,

铜做胆,铁包心,吃尽众生。

大变化,显神通,遮天盖地,

或化有,或化无,细语微尘。

文共武,奏我主,蚩尤难灭,

神通大,威光显,实难相争。

要等军兵斩蚩尤,下策里面才知闻。

收起经书打个等,暂歇稍停劝善人。

(无影)山下一铁牛,(锁在)青凉寺里头。

(只要)三心归了一,(何愁)阎王出票勾。

依还再提起灶王卷,皈依经典劝善人。

且说满朝文武奏上我主得知,要点五方旗号,领起三千军兵,打锣擂鼓,即便前行。

三千军兵朝前走,威风凛凛就动身。

刀枪剑戟了不得,杀气腾腾怕煞人。

打动锣,擂起鼓,蚩尤无变,

斩恶鸟,头落地,两段分身。

头落下,又飞起,口咬殿阁,

万万年,为恶怪,哪个知闻。

将鸟身,葬山下,兴妖作怪,

或作风,或作雨,雾气腾腾。

取人魂,摄人魄,身归地府,

害众生,无数万,不得安宁。

有文武,奏我主,要行祭祀,

按四时,并八节,想祭鬼神。

五方旗,为号令,天下设祭,

祭孤魂,并野鬼,直到如今。

有鬼神,合阴阳,至今不灭,

三千界,大千界,变化无穷。

且说古王化立天地人伦,四生六道,一切万物萌芽,分为善恶二字。天有七曜恒星,又分二十八宿,普天下一切愚痴众生,为善者化为天堂,为恶者,化作地狱,人婚相合,九曜相连,混合在空,返本还源,即归大界。作恶者,失落人身,转化四生六道,遍行天下,大者化为州府,小者化为郡县,市村乡庄,有须弥山是天地之骨。四生,分为四柱之名,一名安柱,二名常柱,三名救境柱,四名坚固柱。四柱者,即是四向,分为世界。能通五湖四海、三江九曲黄河。乾坤已定,轩辕王观天下三山六水,水满山岖、不见田地,众生尽多住在高山顶上安居。多亏夏禹王治世,疏通九河,水往东海流泻,东有洞庭湖,西有青草湖,南有鄱阳湖,北有太白湖,中有谢泽湖。开成五湖,水归大海,现在高山无数,不见田地,我王手执金鞭,便将此山,打入海中,露出田地。我王领着众生,身居平地,而得安住。我王又封四海龙王、虾兵蟹将,住在水晶宫内,派为天地人伦。

太虚空,能变化,诸般万物,

化天地,和人伦,百样虚名。

世上的,男和女,不认自己,

每日间,荣耀过,作孽无穷。

有我王,看天地,三山六水,

一份田,世人住,难过光阴。

拿金鞭,打高山,赶入海内,

有田地,领众生,执掌乾坤。

分七曜,日月火,水木金土,

照定了,善和恶,作孽众生。

修善的,转天堂,还归大道,

道合空,真空体,现出法身。

分定了,州和县,官员皂隶,

行王法,治人民,少逞英雄。

且说轩辕王他是天精所发,通天下,洪水洪流,难治天下,开通五湖四海,山川水道,人民百姓,安住在世。

西方开,青草湖,疏通水道,

世上人,得自在,长现金身。

南方开,鄱阳湖,山川水路,

度万民,受快乐,自在纵横。

北方开,太白湖,川山透海,

无冬夏,冷风吹,不死长生。

中央开,谢泽湖,山川水道,

住世人,得自在,立国安宁。

天上有,五星辰,时常发现,

安四时,并八节,放大光明。

人人有,那五气,穿连一体,

冷了热,热了冷,地水火风。

且说我王看见百姓不种田地,指导百姓扒土种田。我王又问众臣:“格有人能做牛耕田,我封他加官进禄,死后金棺银椁。”内有二人走将出来,力有千斤,愿做耕牛耕田耙地,养济众生,我王欢喜,封他大力神王。内有一贤臣笑曰:变一大鸟,飞在天上,你做畜生不得为人。你到死后只好任人宰割,再转六道,飞禽鸟兽、鱼鳖虾蟹、蚊蠓蛆虫。

有轩辕,叫百姓,将手扒土,

扒辟土,下种子,万物滋生。

内中有,二贤人,向前启奏,

愿做牛,翻泥土,救度众生。

我王说,临命终,必定御葬,

葬金城,埋御地,报你深恩。

有一男,和一女,千斤之力,

封你官,大力王,菩萨之身。

不想那,喜鹊鸟,空中叫喊,

做耕牛,为畜生,难转人身。

临终时,无常到,刀戳人剥,

剥了皮,将刀割,以肉供人。

大力王,骂喜鹊,昏头昏脑,

炎天到,拔去毛,多嘴畜生。

堕落了,真灵性,死归地府,

生了死,死了生,万劫难逢。

四生礼,转轮回,人身难得,

这一遭,失落了,永不翻身。

上等人,参大道,归家去了,

又无生,又无死,无相真人。

众位,这个大力王下凡,王上准他吃好茶饭,日后将他押入栏杆里面不送饭他吃。二人饿得没法只好吃草,久后众人有知,总说大力王吃草,直到如今,凡为人造下孽障,打入畜生之类。

想当初,本来面,真空妙体,

愚痴人,不学好,造孽无边。

贪财色,爱酒气,迷失真性,

每日间,吃酒肉,永堕沉沦。

尧舜皇,叫百姓,耕田播种,

长萌芽,生五谷,草木丛生。

按四时,播下种,滋生万物,

养众生,得自在,难报深恩。

有我王,叫百姓,生意买卖,

众生见,便习学,普运乾坤。

有一人,下凡间,起房造屋,

置轮车,造舟楫,住坐安宁。

普天下,立万国,九州之地,

水漫地,众生苦,不得纵横。

将罗砖,铺平道,留传样子,

造长城,十万里,当水不行。

平阳地,出蛟龙,穿山透海,

开水路,通到海,天下太平。

害众生,不报恩,咒天骂地,

天不容,地不载,饿难临身。

横眼人,不识好,终日作孽,

三口饭,夹口草,日进三吞。

当初人,万万岁,只还嫌少,

作孽深,寿命短,你不知闻。

三个人,共一百,传流在世,

我劝你,聪明人,各修前生。

上等人,悔前后,回光返照,

识破了,无为道,性合虚空。

下等人,不醒悟,回生受苦,

堕无间,地狱里,永不翻身。

又知尧王治世,天下水旱不均,风不调雨不顺,万民不安。我王日夜思想,五谷少收,人民难过,想是寡人无道。即时召选天下有才之人让他登位,有一老臣向前启奏:“我王在上,臣知山中有一贤士名号曰舜,他的山中五谷丰熟,三日一风,四日一雨,年岁丰熟,广有收成,地产灵芝,万民欢乐。”尧王听说心中大喜,宣请召舜入朝,自己情愿推位让国,传皇位与他,号为舜帝,治立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舜后来又传皇位于禹王,乃天下降其洪水,波浪滔天。禹疏九河,流通四海,万民安乐。后来禹王又传皇位于汤王,汤王七年大旱,汤求天赐雨,虔诚感动上天,即降雨三寸,万民得沾弘恩。自后汤王又传位于周太祖,百姓无衣遮身,皇皇祷求上苍得知。

当今皇皇来求告,上界神明早知闻。

子民百姓无衣服,尽披树皮遮其身。

天宫神仙归下界,要度凡间众黎民。

种子娘娘下凡尘,棉子带了紧随身。

来到凡间将棉籽一种,长出棉花来,凡人一看,就将棉花捆在身上,天宫又有仙者下凡。

李仁仙师下凡尘,肩背槁车紧随身。

槁车四只脚,耳板两耳刹。

手摇脚又踏,棉皮扁腊塔。

凡间人看见,就将棉皮贴在身上。

万成老祖下凡尘,肩背弓弦紧随身。

碰棉凳儿七寸高,背上插根枯竹梢。

枣木榔头拿在手,打一记来雪花飘。

众人一见,棉皮已经碰好,我们不会纺纱怎生是好?

刘猛仙者下凡尘,棉条板儿紧随身。

棉条橱来棉条板,搓起棉条七寸长。

右手摇来左手放,棉车不告似鬼喊。

棉车生来十根林,一根弦线坐中心。

摇一槿来压一槿,锭子头上出黄金。

布机生来两脚长,织一番来放一番。

枣木梭子两头栓,织下布来做衣裳。

且说周朝有三皇五帝,到甲寅年四月初八日生雪连太子,号释迦牟尼,一十九岁雪山修道,成其正果,乃是灵宝真神化身,故此不生不灭,到周朝中年生李老君,周朝末年生下孔夫子。立为三教、各立贤门,流传天下。

周朝初年生文佛,周朝中年降老君。

周朝末年生孔子,天生三子到如今。

尧舜禹汤并及周,各立贤门治乾坤。

风调雨顺民安乐,推位让国后帝君。

三教经典分三教,周而复始度众生。

佛在西天道在东,东土西天放光明。

人人都有弥陀佛,不离方寸主人心。

三千大千一个月,一体变化万般名。

只为众生不信善,故生三教劝凡人。

参透虚空无二法,一体同观遍十方。

识得自己真面目,普放毫光照大千。

阿耨多罗是本性,三貌菩提自家人。

大道本来是修证,无挂无碍得纵横。

无量无劫诸佛祖,尽是龙华会上人。

口吐灵丹无人悟,翻来覆去献凡尘。

这十方灵空谁人知道。西方极粱又有七曜星君下凡变化,第一曜化为劈支佛,第二曜好勤尊佛,第三曜释迦牟尼佛,第四曜化为阿弥陀佛,第五曜琉璃光佛,第六曜化为观世音菩萨,第七曜普照真人,化为遇皇法师,还不知脱离,或外畏惧,而强被度、恼心恶意,并无善念,何以报答。故此老真空化作阎罗天子,泰山府君,掌制善恶。善人上升天界,恶人押入地府,必堕三途之苦,打入四生,胎卵湿化,蠢同含灵。

想当初,太真空,神通广大,

立三皇,并五帝,代代相传。

有伏羲,和神农,轩辕黄帝,

尧与舜,禹汤周,五帝相传。

文殊菩萨,第八宝胜佛;普贤,第九皇真人,化昆卢遮那佛。古佛言曰,我有九位弟子,变化多般,修行三千二百劫,善度众生。无极化为太极,太极即是太上老君,李老君,修炼金木水火土,释迦佛留下生老病死苦。孔夫子留下仁义理智信。三教并行,普传天下,道法流通。天下大荒,万物不生,五谷不长,人民饿死,兵器不动,君臣不顾,父子离散,社稷颠倒。百姓人家,小儿不训,不学诗书,长生愚顽,不知礼义,犹似牵牛,不行正路,只因佛门有众生,分为善恶,富贵所为报也。

周昭王,甲寅年,四月初八,

正午时,摩助生,我佛金身。

号悉达,为太子,乙生好善,

生下时,扶将起,七步能行。

将左手,指着天,右手指地,

在龙宫,将金盆,沐浴全身。

在宫中,长成了,一十九岁,

愿吃素,寻出路,要办修行。

我如今,离皇宫,修行办道,

往雪山,生净土,引进众生。

想当初,灵宝祖,化作身体,

本来面,不生灭,释迦世尊。

想当初,辟支佛,何方所出?

耀真人,化身体,普度众生。

度众生,归净土,纵横为体,

道属天,天属理,理属为人。

想当初,弥勒佛,今在何处?

皇真人,将体化,哪个知闻?

三千界,大千界,请佛化体,

本来面,无相貌,一体真空。

想当初,弥勒佛,真空发现,

保全皇,化身体,哪个知闻?

佛在西,道在东,躲离四生。

想当初,尧明星,本无形相,

妙吉祥,化身体,哪个知闻?

说西方,和东土,道生天界,

立虚名,称假号,直到如今。

想当初,观世音,谁人化现?

掌真人,化身体,大显神通。

神通广,变化现,千手千眼,

三千界,大千界,遍地观音。

想当初,文殊佛,本无形相,

照真人,化身体,救度众生。

坐青狮,踏金莲,手执如意,

在空中,常出现,驾定祥云。

想当初,普贤佛,本无形相,

宝真人,化身体,哪个知闻?

骑白象,论法华,周流世界,

须弥山,光明现,大转法度。

想当初,毗卢佛,本无形相,

玉皇神,化身体,度还本根。

按四时,并八节,风云雷电,

春又夏,秋又冬,普运乾坤。

想当初,老君佛,本无面目,

极真人,化身体,终有人形。

留金木,水火土,传与天下,

朝日中,终日显,同显神通。

想当初,太上祖,本无形相,

无相佛,能变化,普度众生。

烟成了,万物根,生老病死,

有身相,必受苦,不得长存。

想当初,孔圣人,本无形相,

太真人,化身体,普度众生。

无文字,心变化,仁义礼智,

出圣贤,立三教,哪个知闻。

想当初,无阎君,真空变化,

定真人,化身体,治恶众生。

铁面皮,判恶人,魂归地府,

串四生,并六道,永不翻身。

话说这个七曜真人变化百般,天有七曜,地有九州,能生万物,养济众生。人有七窍,普运一身,道生体相,弟子剃头落发为名,身穿白衣黄服。天有五星,地有五湖,人有五体。天有二十八宿,地有二十四向,派合阴阳,天地人伦,合为四种人等,僧尼道俗。分为四季,春夏秋冬。又有四时八节,七十二候,天地自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众生不相善道,不敬天地,不孝父母,生身之恩,实以难报。为此起造佛殿,立成三宝,假妆佛像,引迷众生,劝归正道,精进修心,德重可免沉沦之苦,超生净土,得成佛果。盖问众生,昔日我佛便将金身显化,遥往东土,汉王感梦,有佛出世,身披金甲,大显神通,只因众生不肯信善,故离西方来到东土,劝化众生早回心意,免堕沉沦。一心作恶,必归地狱,送到刀山受苦,难言苦楚,罪福较量,善恶簿纸,记得分明,善者注福,恶者注祸。

本姓弥陀历历明,违人不信向外寻。

向外念佛生死路,失落人身道难逢。

无极光明忘了前,法身清净广无边。

接引众生归净土,极乐国里去安身。

出有七曜生真神,他有九州长山林。

人有七窍成身体,周而复始立显名。

僧尼道俗四众人,便合春夏与秋冬。

风调雨顺民安乐,五谷丰登治乾坤。

金刚般若本姓空,婴儿本是无极生。

无极老祖无量寿,老君长极不坏身。

真性本来无修记,无修无证现金身。

八面狂风吹不动,往入虚空万物同。

儿称是娘娘养子,父子相见一场空。

有人识得真消息,无有不见主人公。

人在空中不染尘,参透大道了真空。

识得弘尘万般景,无是无非法中王。

人人有个法中王,永远真人叫还乡。

无量真空包万众,体用法用放毫光。

成就金刚不坏身,先死轮回总除根。

有缘得遇真消息,本无一物独为尊。

这三教圣人言曰:天下万国九州之地,江河湖海之内,所远者日月,高者须弥山,有一万六千余零,日月北围,一千七百里,能照万国九州之地,山上有一金鸡,而望见普天刹地,眼耳光明,龙火之精,金鸡玉兔,金头金翅金羽,阳助日光,成火成暑,阴助月光,成水成冰,故日月有欠少,为国光明有增减,春木夏火,秋金冬水,水资阴光,水生寒冰,秋冬阳生,春夏阴生,秋至冷露,露结为霜,冷气渐渐结成冰冻,风从地而起,从云雾而来,当地有神明,护驾而行。有隔岸之风雨有方向而来。

西方空,金宝山,不离方寸,

步步空,须须道,太空家风。

北方空,地原是,虚无妙道,

无极根,太极原,哪个知闻。

东方空,甲乙木,真空妙体,

体中用,用还体,本体虚空。

南方空,丙丁火,穿连一体,

这大道,合阴阳,哪个知闻。

上方空,无形相,纵横自在,

有金鸡,和玉兔,常现金身。

下方空,真实相,体中发用,

变十方,和世界,变化乾坤。

想当初,太真空,无有万物,

无相形,遍十方,大转法度。

天合地,地合天,混沌一气,

万物名,诸佛体,一气发生。

且说天上有闪电娘子、霹雳将军,看见大善大恶,大擎粉碎,小擎消磨,磨这众生,恶气冲天,自作自受,所以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躜地之祸福,上下虚空之礼,说你听听。

下苦功,参透了,终知根底,

方知道,真空体,一段家风。

这妙法,无比时,包天裹地,

无量劫,转四生,不善之人。

堕落了,不肯修,上有地狱,

说非言,谈闲话,不善之人。

你的法,现成的,人人都有,

吃荤腥,不回头,怎得成神。

想四生,多有情,迷途失路,

堕无间,地狱里,不得翻身。

迷真性,忘了道,难得了手,

识声色,观假相,永堕沉沦。

透淋淋,这光点,当人就是,

明烈烈,亮堂堂,好个光明。

心违误,不得明,心和意短,

铁满头,咬不破,怎得知闻。

空闻得,枣儿香,甘甜美味,

不曾吃,甜和苦,哪得知闻。

心不明,空吃斋,还有地狱,

堕地狱,四生转,百结难逢。

你若还,参透了,真空妙体,

寻不着,出身路,劳而无功。

得知道,开天窗,根从起落,

悟无生,真面目,独自为尊。

真空化现天和地,天地根源即是空。

父母养儿儿生子,儿女根源父母生。

劈山取火为杂用,石物本根是山生。

杂木雕成人模样,个个身上着衣襟。

万物萌芽从地发;开花结籽土中生。

世上人人多吃土,临危依还土吃人。

水里生鱼鱼生水,空里生人人规空。

有人参透真玄妙,不用访问拜明师。

有为法来无为法,无为原是有为根。

不执有无光明现,行住坐卧现光明。

人人有本无字住,里无形相外无明。

本来面目真三宝,一法能包万物空。

话说初劫之人混沌初分,本无一物。无天地,无地狱,无善恶,无男女。威仪王后本一个混沌之气,清净大道本体真空不动,独自为尊。面向天地本无一物。又无菩萨,伏原住声脉脉,上彻天堂,下通九泉。念佛者出离三途之苦,作恶者永堕沉沦。悟通者诸佛引路,超生天界,早归净土,放大光明,十方照彻。东西南北,四维上下,回光返照,得到家乡,永证无生,漂舟到岸,孤客还乡,贫人得宝,孩儿得娘,三灾不染,入难无伤,定入龙花会上,八十一级,不坏金身。

灵山失散迷本性,一点灵光串四生。

天堂地狱俱是佛,造孽众生堕沉沦。

奉劝善男并信女,富贵贫贱早回心。

得到彼岸超净土,不生不灭独为尊。

一报天地盖载恩,二报日月照临恩。

三报皇皇水土恩,四报父母养育恩。

为人不报四大恩,失落人身串四生。

头顶弥陀不忘佛,背驼日月出头难。

为人若还串四生,披毛戴角受苦辛。

驴骡牛马身受苦,失落人身怨何人。

这真污者都要明心见性,终能逍遥自在,我劝你凡人总要不执来去,不执生死,虚空内外,不执禅定解脱,不执先天凡圣,不执经卷文字,不执三教,若能脱了凡胎,超凡入圣。

我佛早晨得正法,情愿不怕脱了回。

踏破铁鞋无处觅,算来不用费工夫。

我佛当初湮灭时,头对东来面对西。

脚踏乾坤花世界,十大弟子哭牟尼。

众位善人听我因,传你归家去路根。

一念心空无挂碍,万物放下悟无生。

回光返照娘生面,四门紧闭任君行。

东门紧闭不可行,东门出窍变胎生。

牛羊犬马轮回苦,披毛戴角受苦辛。

南门紧闭不可行,南门出窍变卵生。

飞禽走兽轮回苦,披霜戴雪受苦辛。

西门紧闭不可行,西门出窍变湿生。

鱼鳖虾蟹身受苦,钻冰窜冻受苦辛。

北门紧闭不可行,北门出窍变化生。

蚊蠓蛆虫身受苦,失落人身怨何人。

眼耳鼻舌是四门,卵胎湿化把家门。

东门出窍是牛马,南门出窍是飞禽。

西门出窍是鱼鳖,北门出窍是化生。

四门走出灵光住,卵胎湿化受苦辛。

四门闭了紧腾腾,攒起精神开正门。

三关开得无封锁,打开金锁放光明。

打开水关多出窍,疏通水道任君行。

苦海提出真罗汉,当人一举上昆仑。

性命原人同聚会,兄弟三人显威能。

耳听一声金钟响,回头一声透顶门。

透出天堂任逍遥,佛出灵山把手招。

彩毫不挂透淋淋,不用高声诵经文。

运转乾坤劫外根,忽然性悟显真人。

风平浪静无一物,一物就是主人公。

水冻成冰冰化水,前浪过了后浪催。

空显化人归家影,一翻新人换旧人。

眼光落地非落地,四大分张岂曾难。

真空本性元不动,大道分明度你回。

灯上点火火生炎,一点灵光透九天。

空中雷鸣云生雨,露结为霜水生冰。

火内出烟烟从火,混沌大道得纵横。

壁上钉钉钉钉壁,艄公摇橹橹摇船。

日月映星星护月,花落水中水流花。

道礼相会意心转,识破虚花总莫贪。

遗下一天星斗月,和风摆动景山川。

且说我佛将行苦功说了一遍,又看凡间决用饭食生理三十六行,又是七十二师下凡。

要等七十二师下凡尘,下册里面总知闻。

(东土)红尘荷花放,(西天)佛国白莲开。

(虔诚)斋主忙礼拜,(拜请)古佛降临来。

仍旧贯再提先天卷,依科修奉劝善人。

且说玉皇大帝忙差七十二师下凡,各带宝物随身,总受玉帝封赠,生理普度凡人。

七十二师归下界,身带法宝紧随身。

各人各自名和姓,从头至尾说分明。

有我皇,发道心,恭师访友,

拜明师,恭问信,件件皆明。

我当初,泰明师,七十二众,

聪明人,有智慧,件件皆能。

出世人,各留名,七十二等,

从头起,提明白,与你知闻。

想当初,天太师,神通广大,

破灭了,恶蚩尤,天下安宁。

想当初,仓颉师,置文造字,

竹板上,传妙法,句句分明。

仓颉下凡尘,洞内去安身。

竹板传文字,万古到如今。

葛腾师,取树皮,做成衣服,

四季穿,遮身体,春夏秋冬。

说起三吉人,龙头鸟兽行。

又无衣服穿,树皮遮其身。

于公仙师下凡尘,五颜六色紧随身。

于公师,开染店,五般颜色,

青的青,黄的黄,红绿配成。

于公下凡尘,颜色紧随身。

青黄黑赤白,五色配得成。

张班师仙下凡尘,代斧凿子紧随身。

凡间造起楼房屋,好等人民且安身。

张班师,起房屋,人民安住,

造楼门,打坐凳,直到如今。

张班下凡尘,铁锯带随身。

木头造房屋,凡人好安身。

拍仁仙师下凡尘,斫刀拍把紧随身。

麦草替人来盖屋,凡人免雨住安身。

拍仁师,草盖屋,遮雨不漏,

遮得风,挡得雨,人住安身。

拍仁下凡尘,拍把篾缠绳。

六月热不过,腊月冻煞人。

郭太师仙下凡尘,烧砖造屋度众生。

缸盆钵头来烧出,万古流传到如今。

郭太师,置盘窑,烧出砖瓦,

长的长,短的短,好似龙鳞。

郭太归下界,盘窑在凡尘。

缸盆钵头物,砖瓦烧得成。

韩太师者下凡尘,剪刀尺儿引线针。

搀花绣朵般般会,留与天下女知闻。

韩太师,心意聪,描龙绣凤,

我皇穿,为补服,前后遮身。

韩仙下凡尘,剪刀尺共针。

描龙并绣凤,件件皆聪明。

李老君仙下凡尘,铁炉钳锤紧随身。

打起刀枪造弓箭,配备三军定乾坤。

扶太师,置红炉,钳锤打铁,

打刀枪,造弓箭,配备三军。

老君下凡尘,金火是五行。

红炉炼成金,刀枪定三军。

携白师,要骑马,鞍披踏铊,

结笼兜,打闸口,骑坐腾云。

神仙归下界,神马要腾云。

龙兜并嚼口,马上配三军。

撩太师,打铜锣,钎铃铙钹,

供香茶,奉弥陀,哪个知闻。

撩太师归下界,金炉炼铜来。

铜铃并铙钹,铜锣打闹台。

殷勤师,置锤钻,劈山取火,

造碓磨,做石,传与后人。

殷勤下山围,钢钻并铁锤。

石头来做碎,碾磨共石。

结交师,打锡器,壶瓶钟镟,

或斟酒,或酌茶,请客待人。

锡匠传下界,茶盅并酒盏。

香炉狮子样,烛台两边排。

孙考师,劈竹子,家中杂用,

做簸箕,并篾匾,筛子盘篮。

孙考下凡尘,斫刀劈竹声。

篾器做成物,人民用称心。

吕真师者下凡尘,纸笔黑墨带随身。

做起文章多伶俐,好到朝纲跳龙门。

吕真师,心变化,烟料造墨,

写成字,做文章,秀才举官人。

黑墨写一写,米料颜色图。

清水来磨起,提笔写成书。

蔡伦师者下凡尘,纸是桑树皮做成。

稻草磨浆来浇起,青黄黑紫配了红。

有当初,蔡伦师,桑皮做纸,

青的青,黄的黄,五色配成。

稻草叶儿尖,煮水熬成浆。

将他浇成纸,至今万万年。

于治公,凿金钱,传留后世,

打千张,做成纸,世代传名。

花尖照见天,根本草煮煎。

纸越打成钱,祭鬼敬神天。

想当初,丹青师,画成人像,

亲手画,人模样,好似活人。

丹青下凡尘,颜色带在身。

喜容并人像,万古到如今。

想当初,成七师,梳头洗脸,

戴帽子,扎围巾,礼义为人。

梳头戴围巾,台是前朝人。

清朝鞑子现,科头辫子行。

想当初,李金师,做出鞋袜,

四季穿,齐整整,春夏秋冬。

仙者下凡来,做袜又做鞋。

人人好穿着,旧鞋换新鞋。

想当初,朱闻师,将纸做伞,

尚油漆,遮风雨,护定人身。

雨伞黑油油,柄儿握在手。

撑开天地暗,落雨又不漏。

孙膑师,占八卦,六十甲子,

六十年,轮流转,天理照明。

孙膑师下天庭,谋定八卦形。

六十甲子配,天文地理明。

想当初,杜康师,造曲做酒,

人人吃,能香美,个个面红。

吃酒要用盅,醉乐与人同。

量小莫要饮,一醉面皮红。

邓通师,造金钱,传流后世,

上街坊,做买卖,用度盘缠。

炼金银,并元宝,遍行天下,

与世人,买田地,置产家园。

天仙下凡尘,钢炉炼金银。

化银积成宝,用钱到如今。

绍金师,置秤斗,斤两数目,

秤一斤,十六两,厘毫均平。

木头上钉星,十六两一斤。

生意并买卖,不差半毫分。

量百升,共十斗,算成一石,

戴十钱,共一两,不语先生。

仙者下凡尘,留下斗斛升。

为人做买卖,与人莫相争。

单真师,起庙堂,装神塑佛,

将木土,并纸画,五色装成。

木头雕成神,颜色好配成。

诸佛神像样,百姓拜神明。

释迦佛,传留下,生老病死,

留真经,五千四,入卷经文。

我佛下凡尘,五部六册经。

生老病死苦,普度众凡人。

老君佛,传留下,金木水火,

传道经,一大藏,救善尊经。

老君下凡尘,有母无父生。

道经并道忏,超荐度先灵。

孔圣人,传留下,仁义礼智,

留诗书,并礼乐,作下春秋。

夫子下凡尘,本是山东人。

五经并四书,教训读书人。

诬害师,传留下,衙门官吏,

置文房,并牢狱,治恶众生。

县主有衙门,六房书吏门。

为人不学好,监牢受苦辛。

姚太师,种棉花,纺纱织布,

做衣服,挂身体,个个欢欣。

棉花没多高,果子像毛桃。

为人不种它,身上果长毛。

周文师,教养蚕,织成绸缎,

寒穿棉,夏穿纱,四季遮身。

蚕儿似条龙,关节两三重。

口吐丝做茧,死在汤锅中。

申太师,烧碗盏,做出砖瓦,

造茶壶,做酒盅,生得玲珑。

宜兴有座窑,烂泥下窑烧。

碗盏并盅盘,上茶供三宝。

宫太师,留律例,凌迟处斩,

或问绞,或充军,笞杖徒流。

还有那,外道师,不能细说,

提根由,说一遍,各自参详。

君要问,这等人,古留在世,

就是那,做盗贼,为匪歹人。

且说无极老祖当年留传在世,又有太极老祖生鸡子,八卦乾坤,及至威仪王开分混沌,立定世界,有三皇五帝代代相传。

伏羲王,合阴阳,先天八卦,

神农王,尝百草,置留药名。

轩辕王,置衣襟,供人穿着,

四季办,各衣服,正合四时。

有尧王,定江山,推位让国,

虞舜帝,正治化,安享光阴。

有禹王,教百姓,疏通水道,

周文王,有道君,再立乾坤。

商汤王,有好歹,富贵贫贱,

风又调,雨又顺,百姓安宁。

五湖江,四大海,山林树木,

立人像,知水火,上下灵通。

有纣王,为妲己,亡家败国,

坏奸臣,无其数,杀害良民。

周武王,姜太公,兴兵伐纣,

定周易,时刻卦, 改换江山。

十二宫,有一个,无厌皇后,

有庞涓,无仁义,又害孙膑。

十八国,秦穆公,临潼救驾,

伍子胥,多勇猛,力举千斤。

楚霸王,多厉害,乌江自刎,

汉高祖,听吕后,暗害忠臣。

立大功,名韩信,未央遭斩,

有粱王,名彭越,肉酱人吞。

淮南王,有英布,斩头号令,

张子房,一见了,弃职归山。

有前朝,并后代,一班好汉,

使机关,用谋计,化作灰埃。

我劝你,天下人,脚急参道,

莫待到,无常请,永不翻身。

参透了,无一物,本无字脚,

本无修,亦无证,无相真人。

这便是,万物根,人人多有,

立众名,称假号,哪个知闻。

山有崩,地有裂,这个不坏,

刀难劈,箭难穿,却是真人。

这真人,无形相,丝毫不挂,

里无形,外无相,独自为尊。

七十二师归下界,再提陈氏老母身。

修行千载神通大,留下宝火度凡人。

玉皇大帝心欢喜,玉旨接她上天门。

御宰台前朝玉帝,玉帝亲口重封赠。

女子封为男人相,掌管善恶正分明。

陈氏老母见玉主一封,将身一化,变作七十二位灶君神,曾灶祖灶、父灶母灶、子灶孙灶、大灶小灶、长灶短灶、冷灶热灶、天灶地灶、阴灶阳灶、家灶外灶,掌管人间善恶,善恶分明,月月廿四,上奏天庭。

东厨老母女人身,八月初三子时生。

掌握人间男和女,月月廿四奏天庭。

世间如有恶妇女,忤逆公婆骂夫身。

灶前烧火多秽污,触犯东厨司命君。

陈氏老母记文簿;腊月廿四奏天庭。

君有孝顺贤良女,从头一一记分明。

陈氏老母来到玉主面前,玉主便问:“老母,你在他家一年光景,一家人口,可贤德孝顺?”老母说:“他家媳妇贤惠不过。”

孝顺公婆为第一,香房敬重丈夫身。

厨房打扫多洁净,一年四季把香焚。

腊月廿四晚头点,灶上点烛又烧香。

炮仗放了应天响,闹闹热热送上天。

我主还要赐弘恩,多求五谷与他身。

保佑他家多太平,灾星不落善家门。

一个老母过去,又一个来了。玉帝又问:“老母,你在他家如何?”老母便说:“玉主不必提起,他家媳妇秽污不过,又加忤逆不孝。”

常在灶堂骂公婆,香房时刻骂丈夫。

厨房灶前多污秽,不肯打扫刷地光。

看见僧道不布施,打僧骂道不非轻。

铜勺铲刀灶上响,嘴里常常骂灶君。

来到廿四三更天,不愿送我上西天。

一方豆腐不肯煎,一对拜烛三支香。

公婆叫她拜菩萨,撅到半过大半天。

夫妻两个鬼相骂,嘟嘟囔囔送上天。

他家五谷我不问,一年四季有灾星。

一个老母过去,又一个老母来了。玉皇便问:“老母,你在他家如何?”老母便说:“玉主,我在他家,一家人口俱有善根,媳妇又很贤德,求我主给他家赐福。”

孝顺公婆敬夫主,姑嫂和合过光阴。

灶前烧火偏身尘,不肯作孽半毫分。

初一月半把香焚,天天敬重灶君神。

厨中打扫多洁净,合家大小敬神明。

来到腊月廿四夜,忙请僧道念灶经。

黄钱纸锞无其数,早早送我上天门。

保佑他多福多寿多男子,日富日贵日康宁。

田中五谷收成好,人口四季总太平。

一个老母过去,又一个老母来了。玉帝又问:“老母,你在他家怎样光景?”老母便说:“我主,不要提起,他家媳妇上灶,多少秽污不净。”

灶门口头多秽触,不问干净把草烧。

鸡毛犬骨多不问,将它推入灶堂门。

提桶吊桶灶上凳,碗盏轻哐不绝声。

筛粮磨饭不细骨,作践五谷做泥埃。

不晓烧香并点烛,哪知天宫有神明。

腊月廿四三更天,也不送我上西天。

他家五谷要除折,看他下年果思量。

一个老母过去,又一个来了。玉帝又问:“老母,你在他家何如?”老母说:“玉主,他家丈夫懵懂不过,多亏妻子贤良。”

未到天亮早起身,朝饭烧了现现成。

打扫堂前多洁净,口喊丈夫果起身。

叫声:“丈夫,还不好起来。”丈夫叫:“妻子,我起来了,你拿个火来,潮烟拿来,等我吃袋潮烟,就好起来。”立将起身眼睛不睁,他对床背后头乱跑,问:“妻子,你为何不开门?”小姐急忙挽他出去,叫他洗脸:“丈夫,你拿扒子磨磨,我们去薅棉花草去。”丈夫叫:“妻子,你依我来,扒子拿了来,拿把代斧来,糙石搬得来,舀点水来,等我慢慢磨起来吧。”

扒子拿在手心里,一手磨了黄烂泥。

一双眼睛睁不开,妻子看见笑微微。

叫声:“丈夫,你等我磨嘛。”伶俐妻子将扒子磨好,用过早饭,二人同行。

贤德妻子前头走,肋头丈夫后头跟。

夫妻双双往前奔,棉花田到面前呈。

二人来到田中,丈夫不曾薅到三扒子,棉花到锄倒了几棵。小姐说:“丈夫,你要细毛点。”他说:“三个黄牛不成两对。”息一息,他又薅了几棵。妻子又问:“丈夫,你为何只是薅棉花,是何道理?”

棉花种了不要婪多,每亩只要一千棵。

一棵上面果几个,算算共有两石多。

二人忙到午后时刻,要回来吃午饭。妻子说:“丈夫,我们一同回去,你坐坐,我来烧饭。”玉皇说:“这个小姐确实贤德不过。”

每逢月月廿四日,东厨面前把香焚。

保他一年多吉利,早生贵子跳龙门。

一年四季无灾难,田中五谷好收成。

一个过去,又一个来了。玉主便问:“老母,你在他家怎光景?”老母便说:“玉主,不要提起,他家媳妇,又不贤良,不知仁事,忤逆公婆,怨天怨地,骂风骂雨。清清早上,婆叫媳妇早点起身,要做到三光:扫了地光,梳了头光,洗了脸光。这个媳妇却在儿身上一挤,孩子哭起来了,她就依张三骂李四。”

东天未亮晓星高,五更金鸡闹嘈嘈。

不曾天亮睡不着,光蹲床上作嚎啕。

婆婆一听,你这个贱坯,我不喊你。歇一歇,倒底要喊她,叫媳妇,你晓得,要得富,五更鸡叫离床铺。要得穷,天天睡到日头红。她说:“婆婆大人,我说来你听。”

太阳未出晓星红,草积头边有蛇虫。

倘然咬了媳妇脚,带害丈夫请郎中。

起个早更不上算,还要切药耽搁工。

娘家东庄有个富奶奶,太阳平南才起来。

青丝包头齐眉扎,脚上穿双绣花鞋。

丈夫出门骑骡马,自己出门轿子抬。

一钱生活总不做,直至如今还发财。

娘家西庄有个穷奶奶,鸡子不啼就起来。

洋皮包头没得扎;足上穿双破薄鞋。

丈夫外边拿忙做,自己蹲家打草鞋。

天地菩萨没眼睛,罚他穷了掉过来。

婆婆说:“媳妇,你今朝困到中,木匠来,哪来有朝饭他吃。”媳妇抬头一望,太阳出来够,急忙起身烧朝饭。

敞胸纽衣进厨房,水缸底下精打光。

拿只提桶朝前走,一脚踩了水汪塘。

眼睛望天老鸦飞,双脚漏了水肚里。

手里提水嘴里骂,哩嗦骂天地。

来到厨房,她锅子不绞,倒水就烧,一头烧水,双脚叉在锅门口烘,又要梳头,忙不过来。

灶前烧火当门坐,双脚伸在灶堂门。

身上衣服多污秽,触犯东厨灶君神。

歇了一歇,孩儿又要哭,急急忙忙把孩儿抱坐腿上烧火,孩儿还要哭,她说:“宝宝你不要哭,我做把戏你看。”拿头发揉一个团对锅洞里一撂,她说:“你看,狮子滚绣球。”

头发生了黑悠悠,撂在火里烧了臭。

东厨老母闻不得,倒说狮子滚绣球。

哪晓木匠到来了,便问:“嫂子,朝饭格曾好吃?”她说:“停当了。”急忙端碗朝饭把木匠吃。木匠端到手里,一口一吃便问嫂嫂。

嫂嫂烧粥太腌脏,一口嚼得死蟑螂。

太阳出来三丈外,没得一口洗脸汤。

淫妇不贤真难看,灶上釜冠实在脏。

嘴里嗦不得歇,叽三咕四骂灶王。

每年来到廿四夜,也不送我上天堂。

总要等到三更天,勉里勉强送上天。

他家五谷要除歉,看他下年果思量。

时时刻刻来作孽,不知神明在眼前。

且说一个老母过去,又一个老母来了。玉主便问:“老母,你在他家如何?”老母说:“她家婆婆不好,媳妇也不贤良。”

鞋有样来袜有样,寻个媳妇照婆样。

秽污不净洗衣服,一概凉在灶面前。

他家媳妇烧朝饭好吃,出来洗衣服。婆婆一想,我去偷她一碗厚粥吃吃,正站在门崩里吃,媳妇回来了,看不见婆婆,也去偷一碗厚粥向门崩里走去。婆婆便问:“媳妇,你做什么?”她说:“婆婆我添厚粥你吃。”要敬菩萨,一个不愿。遇到天冷,又要烘脚,天要落雨,要骂菩萨。

数九冬天身上冷,双脚叉在灶堂门。

河边淘米多抛散,湿衣鞋子灶前烘。

秽污衣裳锅里煎,触犯东厨灶王君。

酒醉灶前多恶浊,身不穿衣露五形。

陈氏老母来送信,凡人不知半毫分。

老鼠求签蛇出现,恶犬扒塘当大门。

看他腊月廿四日,怎样送我上天门。

一年四季多作孽,不曾思量了愿心。

灶上灶下作孽深,不请僧道念灶经。

香烛纸马没钱买,酒儿肉儿长时吞。

等到廿四三更天,不曾送我上九天。

他家大小作孽重,富转贫来还要穷。

五谷稻粱多不得,灾星不离他家门。

我今劝你众善人,及早回头发善心。

敬重五谷多孝顺,东厨老母尽知闻。

一年四季多得利,田中五谷又丰登。

倘有生意小买卖,一本万利转家门。

陈氏老母在凡尘,掌握善恶甚分明。

不论善来不论恶,月月廿四奏天庭。

陈氏老母功德大,九龄灶君是何人?

财帛星君两个人,正是善恶两个人。

要等灶王菩萨下凡尘,下册里面总知闻。

(天禅)古佛化罗公,(临凡)转世在山东。

(一十)三载真舌根,(昼夜)加功不放送。

(千金)万兴亦如何,(昔日)神光赶达摩。

(雄而)山前修九载,(单求)一指朵阎罗。

(乙句)弥陀一点光,(无嫂)以来色身藏。

(苦海)舍利安身命,(单内)说话是家乡。

依还再提先天灶王卷,皈依经典往前行。

且说灶王菩萨出世,住在西京荷州顺天府,洛阳县,北门外七里路张家村。有一员外姓张名称百万,同缘吴氏,号称院君,夫妻二人家中豪富不过,二人同庚半百,膝下无子。

夫妻双双多豪富,没得香烟后代根。

员外坐在高厅上,默默无言不做声。

院君上前将言问,我夫烦恼为何因?

还是安童不服管?可是衣服不称心?

三朋四友得罪你,妾身算作解闷人。

员外不免将言说,院君你且听原因。

我你同庚半百岁,可有传宗接代人?

倘若夫妇归地府,谁做披麻戴孝人?

万贯家财多豪富,缺少端汤奉水人。

夫妻二人多悲泪,院君上前说原因。

且说吴氏院君叫声:“员外,我你不必啼哭,万贯家财要他何用,不如大做好事,广积阴功。”跟手将斋僧牌张挂门外,济贫救苦。

斋僧牌挂大墙门,济贫救苦广斋僧。

初一月半斋僧道,遇七初三济贫人。

落雨助人钉鞋伞,逢到暗星点路灯。

鳏寡孤独无子孙,助他粮米过光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谋营生。

五忙六月热不过,凉茶蒲扇济贫人。

数九寒天身上冷,棉衣棉裳好斋僧。

东庙求签并问卜,西庙拜佛又烧香。

夫妻二人多吃斋,天天念佛拜神明。

不表夫妻行善念,三界符使奏表文。

表文奏到天宫里,玉皇大帝早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看见一道表文,只有凡间张百万夫妻二人为无子孙,大做好事,斋僧布施,要求子孙。

前头作孽后间修,好像冰霜见日头。

夫妻行善三年整,要求香烟后代根。

玉皇忙差二位星宿下凡将长生簿一查,张员外命中本有三子收成,现在为何无子?只有善恶簿上记得分明,张百万用过大斗小秤,折子害孙,现在改恶从善,君不送子与他,世人哪肯行善?

金钟玉磐鸣一鸣,满天星宿总来临。

二十八宿齐来到,来了财帛八败星。

玉皇大帝开金口,便问财帛八败星。

八败星君下凡尘,送他张家去脱生。

万贯家财都败尽,久后乞丐归命阴。

不提八败下凡尘,再表太白李金星。

太白金星来奏本,奏上玉皇早知闻。

“我玉主在上,凡间山西有一刘员外,同妻潘氏夫妻二人命中积善,好事不小,可将财帛星君送与他家为女日后与八败星有六年夫妻之情,有何不好。”

玉皇大帝传赦旨,二位星君下凡尘。

财帛星君归下界,刘家门内去脱生。

八败星君下凡尘,张家府里去投生。

不表宿星归下界,吴氏有孕在其身。

怀胎有了十月整,拣年拣月拣时辰。

等到五月十五日,半夜子时降生人。

夫妻双双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光阴似箭来得快,满月堂前取乳名。

取名叫做九龄号,到老修身不改名。

也是仙风并道骨,慢慢凡间长成人。

不提张家多欢喜,再表山西刘府门。

潘氏院君身有孕,十月满足要分身。

来到八月十五日,半夜三更子时生。

连痛三个紧三阵,香房生个女千金。

满月堂前来取名,叫做丁香小姐身。

一周两岁娘怀睡,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学针线。

不讲小姐多伶俐,再讲张家一段情。

九龄长到七岁整,要请先生读书文。

员外端坐高厅上,便叫安童听原因。

梅红简帖备一个,南门外边请先生。

先生请到高厅上,教训九龄读书文。

自小乳名九龄号,先生改名叫大刚。

大刚读书多懵懂,一字不识半毫分。

七岁攻书到十六,自己名字识不清。

先生看见多恼恨,高厅辞馆转家门。

将身走到高厅上,员外连连叫几声。

令郎读书多懵懂,令请高明老先生。

不提先生回家转,再表大刚在家门。

将身来到高厅上,拜见父母二双亲。

员外院君便叫:“大刚,你不要读书,我家祖上打猎为业,不如来到街坊,买了弓弩药箭,黄莺细犬,出门打猎。”

大刚一听心欢喜,正中机谋八九分。

忙差安童人两个,街坊猎具买现成。

高厅挥别双父母,一心打猎过光阴。

银鬃白马自己坐,黄莺细犬紧随身。

早晨打到午时候,安童挑了回家门。

獐猫鹿兔无其数,业障造下海能深。

一家大小多欢喜,员外得病在其身。

东庙求签不见效,西庙问卜佛不灵。

三日三来三日九,呜呼哀哉见阎君。

合家大小悲啼哭,伴灵守孝奠先灵。

高厅上面来守孝,棺木殡柩在高厅。

僧道请他十五个,超度生身老父亲。

七日道场方圆满,出丧殡葬造坟茔。

大刚依旧去打猎,每日山中去散心。

不表大刚去打猎,再表丁香小姐身。一日坐在高楼上,闷闷昏昏少精神,忙差梅香人几个,打扫花园去散心,刘氏小姐忙打扮,十分妆扮下楼门。

刘丁香,在楼门,梳妆打扮,

手拿把,象牙梳,理开乌云。

左半间,梳一个,双龙摆尾,

右半间,梳一个,戏水鸳鸯。

穿一件,小襟袄,沉鱼落雁,

系一条,百裥裙,丹凤朝阳。

耳戴八宝金环子,十二金钗按时辰。

绣带飘飘下楼门,廿四个梅香紧随身。

丫环领路前头走,一座楼梯数十层。

将身走进花园内,百花亭到面前呈。

小姐坐在花园内,便叫梅香听原因。

替我来到高厅上,红绿丝绳拿几根。

今日要把秋千打,秋千架上散散心。

小姐当时将衣换,周身上下脱衣襟。

上身脱去小襟袄,下身脱了百裥裙。

将身短衣来结练,周身捆了紧腾腾。

小姐心中来思想,顺打几个古人名。

上打秦皇三跳涧,下打关公闯园门。

左打乌云来盖雪,右打枯树光盘根。

不表小姐秋千打,太白金星下凡尘。

按落云头归下界,替她二人做媒人。

太白金星将身变,变只玉兔在路行。

不表玉兔在路行,再提打猎姓张人。

大刚坐在银鬃马,望见玉兔在路行。

急忙拈起雁羽箭,要射玉兔不容情。

羽毛令箭来放出,玉兔不见半毫分。

打马加鞭朝前走,前面看见一园门。

将身站在园门外,不见玉兔往哪行。

急忙下了银鬃马,闯进花园寻一寻。

不表大刚进园内,再提刘氏小姐身。

当时坐在百花亭,便问:“相公哪方人?单身独自哪方去?为何闯进我园内?”

大刚不免将言说,小姐在上听原因。

家住山东洛阳县,北门七里是家门。

父亲有钱张百万,母亲吴氏老院君。

父母单生我一个,不曾娶妻在家门。

小姐抬起头来看,白面书生少年人,

顶平额阔天仓满,两耳垂肩有福人。

好比吕布又出世,如同杨二下凡尘。

大刚又乃将言说,小姐在上听原因。

坐在家中无啥做,好打牲灵过光阴。

前面打了一只兔,一路追赶进园门。

要吃玉兔拿去吃,只要羽毛箭一根。

小姐又乃将言说,官人你今听原因。

我今坐在花园内,未见玉兔进园门。

忙呼梅香来赶出,大刚只得转家门。

身骑白马来得快,高厅拜见老母亲。

叫声:“母亲在上,孩儿回来了。儿有一言奉禀,儿今日往山西打猎,遇到一个花园门内,看见刘丁香小姐,美貌不过,儿意欲娶此女为婚,以便奉养母亲。

娶得此女成夫妇,高厅奉养老母亲。”

吴氏院君来听见,便叫孩儿两三声。

万贯家财多豪富,哪怕亲事定不成。

忙差梅香人两个,快请媒婆进府门。

且说梅香来到北埭,忙请黄李两位媒婆,两位媒婆一听,忙忙不住。

跟随梅香朝前走,张家府门面前呈。

两位媒婆走到高厅,上前行礼,叫一声:“老院君,唤我二人到此有何吩咐?”院君吩咐:“二位媒婆,我家单生一子,年方二八,未曾婚配,昨日出门打猎,看见山西有一刘员外家中有一位丁香小姐,与我孩儿同庚,请你们二人作媒。”

这件亲事作得成,重重赏你们雪花银。

二位媒婆来听见,拜别院君就动身。

在路行程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二位媒婆进府门,拜见员外姓刘人。

“员外、院君在上,二位媒婆拜见万福。”员外问:“二位媒婆到我寒门有底高贵干?”

二位媒婆将言说,员外院君听原因。

到你贵府无别事,要替令嫒作媒人。

员外又问:“二位媒婆,配与哪家?姓甚名谁?”媒婆回言,“我说你听,离此不远。”

他住山东洛阳县,北门七里是家门。

员外姓张叫百万,单生一子在家门。

今年年方十六整,未曾娶亲未配婚。

门当户对家豪富,好替令嫒作媒人。

员外一听心中不允,生下一计,叫一声:“媒婆,他家要定我家小姐,一点不难,各样财礼要依我而行。”

员外开口将言说,二位媒婆听原因。

礼银只要壹千两,各样礼物色色新。

百双猪来百双羊,鸡鸭成对要百双。

大红缎子贰百匹,桃红绸子一百双。

苍蝇骨头要百两,蚊子心肝要半斤。

要他一疋长幡布,他家扯到我家门。

四大金刚来抬轿,八洞神仙作乐人。

玉皇大帝作媒证,王母娘娘来铺床。

要他两根通梢竹,两根金索晾衣裳。

要只猪头山能大,要坛喜酒海能深。

二位媒婆来听见,默默无言不做声。

员外要这些物件,哪里有来。再说小姐在高楼早已得知,忙叫梅香唤二位媒婆到高楼上面,有话相商。

梅香奉了小姐命,不肯耽迟半毫分。

转弯抹角来得快,遇见媒婆两个人。

梅香叫:“两位媒婆姐姐,我家小姐在高楼上面唤你二人上楼,有话面谈。”

二位媒婆来听见,正中机谋八九分。

跟随梅香朝前走,高楼拜见小姐身。

小姐便问:“二位媒婆,你们二位在高厅上面说亲,我家父母格曾允诺?”媒婆便说:“小姐,不必提起。你父亲所要的这些财礼,一桩都难办到。”小姐说:“一点不难。”

这些礼物不要办,多多拜上翁姑身。

看到良辰来聘礼,舟船放到后楼门。

将我金银来搬下,高厅交与我父亲。

我今对你说明白,切切思思记在心。

媒婆两个亲听见,心中欢喜十来分。

辞别小姐回家转,拜见员外姓刘人。

“员外在上,同你相商,要求写个帖子我们带回,你说的这些礼物,一概照办。”

员外一听无可奈,只得写帖他动身。

当时提笔来动手,字字行行写分明。

小姐今年十六岁,八月十五子时生。

媒婆接到庚帖纸,好像拾到宝和珍。

急急忙忙回家转,不肯耽迟半毫分。

路途言语不必讲,张家门到面前呈。

媒婆便来到高厅,“拜见老院君,大刚,恭喜,贺喜。”母子二人便问:“二位月老,亲事格允?”媒婆便说:

“说起员外多难玩,各样礼物都难寻。

礼银只要壹千两,绫罗绸布色色新。

要你家猪羊鸡鸭百对,大红缎子百尺,苍蝇骨头要四两,蚊子心肝要半斤。还要一尺长幡布,你家扯到他家门。四大金刚抬轿,八洞神仙作乐。

玉皇大帝来领轿,王母娘娘来铺床。

又要两根通梢竹,两根金索晾衣裳。

要个猪头山能大,要坛喜酒海能深。

我们感到事情难办,就去拜见小姐。她贤德不过,也是大官人的福气,天赐的姻缘。她拜上院君选定良日行茶,舟船叫他两双,来到她家后门,小姐赐你金银。”

院君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高厅上面来备酒,款待媒婆两个人。

打发媒婆回家转,母子二人在高厅。

六月廿四行聘礼,八月十六娶过门。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晓夜行。

来到六月廿四日,快请媒婆两个人。

院君吩咐媒婆,各样物品未办,请来舟船两只,媒婆用过喜酒,坐领舟船两只,朝女家行进。

辞别院君往前行,带领舟船就动身。

水路登程不耽搁,早到刘家后园门。

媒婆走到高楼上,拜见丁香女千金。

舟船现在后门等,任随小姐怎样行。

小姐取出金钥匙,打开箱笼取金银。

珍珠八宝无其数,又取几箱雪花银。

叫声:“媒婆,若有父亲要一桩礼物,每样你赐金银两皮箱,俱是我搬下船,媒婆前行。”

媒婆来到高厅上,拜见员外老大人。

拜帖呈上员外看,各样礼物查分明。

礼银一千交与你,还有礼物赠金银。

猪羊没有一百对,赠上金银两皮箱。

且说媒婆便说:“员外,鸡鸭没得一百对,赠加金银两皮箱,苍蝇骨头没四两,蚊子心肝没半斤,又没一尺长幡布,没有金刚抬轿,没得八仙吹打,玉皇不作媒,王母娘娘不铺床,各样赠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两根通梢竹,增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金索晾衣裳,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猪头山能大,再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喜酒海能深,加上金银两皮箱。

大红缎子没百尺,加上金银两皮箱。

桃红绸子没百尺,金银加你两皮箱。

是样礼物算一算,共计三十整皮箱。

员外拿到金银看,心中思量好伤心。

金银不是张家的,尽是我家库内银。

日后打发张家去,永世不要上我门。

打发媒婆回帖走,闷闷沉沉不做声。

日月如梭来得快,八月十六又来临。

吴氏院君忙不住,请来六眷送贺文。

高厅上面多热闹,挂灯结彩闹盈盈。

媒婆吩咐,众人打轿前行,不能耽迟。

二位媒婆前领路,花灯喜轿后头跟。

吹打弹唱多热闹,笙箫细乐不绝声。

双声炮仗乒乓响,支支流星透天门。

在路行程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媒婆走到高厅上,拜见员外姓刘人。

员外吩咐梅香到后楼上面报与小姐得知,梳妆打扮,准备上轿。

刘氏小姐来听见,十分打扮做新人。

高厅拜别双父母,梅香搀进轿子门。

轿子门口转三转,一盆清水泼轿跟。

诸亲六眷来相送,放炮三响就动身。

一路行程来到张家门口,媒婆将小姐搀出轿门,参拜天地。

八拜天来八拜地,拜拜虚空众神明。

夫妻二人拜和合,你是君来我是臣。

夫妻恩爱如姐妹,争论没有半毫分。

诸亲六眷来拜贺,洞房花烛配为婚。

大刚娶到丁香女,如同姐妹两个人。

夫妻同心多贤德,孝顺生身老母亲。

娶了刘氏一年整,家中豪富了不成。

粮田又买几千亩,库里金银密层层。

娶到丁香二年整,生到一位后代根。

满月堂前取名字,就叫金宝小官人。

且说张大刚夫妇二人生了一子,家中豪富不过,又歇二年,生下一女,取名就叫银珠。夫妇二人有男有女,如鱼得水,恩爱万分。

不提一家多快乐,太白金星下凡尘。

太白金星归下界,变作凡间算命人。

洛阳县内来下寓,专做算命合婚姻。

不说算命先生准,再表算命是何人。

且说张大刚日间街坊游玩,耳听街坊上面人人所说,个个总谈街坊上的算命先生准不过也。

大刚听见心欢喜,去请算命老先生。

倘然算命算得准,重重赏你雪花银。

八败星宿朝前走,看见算命年老人。

开口就把先生叫,要请先生把命论。

老者便把官人叫,年庚八字说分明。

年庚八字说得真,算来不差半毫分。

八败星君将言说,先生在上听原因。

男命行庚廿四岁,五月初五子时生。

女命同年又同庚,八月十五子时生。

也是夫妻配拆散,来了算命拆婚人。

大刚看他算命人,哪知是仙家下凡尘。

先生就把八字算,假装算命内行人。

老者便说:“官人,你不好见恼,我是照命算,你们夫妻二人命运不同。”

男命算来真八败,万贯家财化灰尘。

廿五岁上犯回禄,千间房屋难留存。

女命算来真豪富,随身俱带金共银。

一生穿吃用不了,正是天宫财帛星。

男命算来八斗糠,女命算来八仙缸。

大刚一听将言说,赏他几两雪花银。

闷闷昏昏回家转,高厅早到面前呈。

刘氏丁香将言问,丈夫烦恼为何因?

三朋四友得罪你,妾身算个解闷人。

大刚便说:“你不要问我为何义,你我夫妻今日与你分别,你快快回转娘家而去。”丁香一听,叫一声:“丈夫,你赶我出去有何见证。丈夫,你在街坊上面寻花问柳,有谁家美貌女子中你心意,你可以迎娶回来。”

她做正来我做偏,情愿服侍你二人。

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你看一双男女面,容奴在家过光阴。

残茶剩饭少喂犬,等我苦命度朝昏。

大刚听见这一声,喝骂无端下贱人。

若有茶饭与你吃,不如舍与乞丐人。

刘氏丁香来听见,上房拜见老院君。

第一拜拜婆婆少挂念,只怨你儿丧良心。

我今情愿服侍你,你儿要立刻赶出门。

院君当时将言说,媳妇今且听原因。

你到娘家过几日,打发家人接回程。

刘氏丁香来听见,看来一定要动身。

可怜狠心丈夫休了我,拜拜家堂往前行。

我今出了张家门,再也不来焚炷香。

第二拜来拜灶王,东厨司命听衷肠。

狠心丈夫休了我,再也不来下厨房。

第三拜来拜箱笼,箱笼在上听原因。

狠心丈夫休了我,再也不来换衣襟。

第四拜来拜镜箱,镜箱今且听原因。

我今走出张家门,下次不来巧梳妆。

第五拜来拜安童,安童小厮听衷肠。

狠心丈夫休了我,不来呼唤你做营生。

第六拜来拜使女,梅香使女听原因。

就到今朝离别你,再不差你下厨房。

第七拜来拜驴马,驴马六畜听原因。

可怜丈夫休了我,不来差你下磨坊。

第八拜来拜猪羊,猪羊你且听原因。

我今出得张家门,自有主母喂食汤。

第九拜来拜仙缸,听我吩咐你几声。

是我财来跟我走,不是我财在张门。

第十拜来拜大门,门公门婆听原因。

我今走出张家门,下次永世不还乡。

丁香十拜拜完了,又把相公叫几声。

果看夫妻同床面,牛马一匹送我行。

张郎不免将言说,就把安童叫几声。

坏木车儿推一部,老牛拖车往前行。

刘氏丁香泪纷纷,吩咐老牛听分明。

狠心丈夫休了我,有何面目见双亲?

不可送我娘家去,情愿讨饭过光阴。

哪方是我安身处,老牛住脚不要行。

且说丁香身坐轮车,哭往前行,思想张家财物,更加伤心。

走一里来望一里,舍不得张家好田庄。

走二里来望二里,舍不得张家好厅堂。

走三里来望三里,舍不得张家好牙床。

走四里来望四里,舍不得张家好衣裳。

走五里来望五里,舍不得张家老尊堂。

走六里来望六里,舍不得无情小张郎。

走七里来望七里,舍不得男女泪千行。

走八里来望八里,舍不得安童与梅香。

走九里来望九里,舍不得金银八仙缸。

是我财来跟我走,张郎不象该财人。

丁香十里望罢了,再将十里往前行。

想当初,嫁张郎,夫妻恩爱,

生了男,生了女,同过光阴。

想不到,半路上,心肠太狠,

谁想到,半路上,休了奴身。

做夫妻,六年整,生下男女,

到如今,只落得,金宝银珠。

骂张郎,太不该,把我赶出,

丢下了,双儿女,依靠何人?

一路行程抬头看,前面有个破窑堂。

丁香小姐心中想,暂住此处且安身。

将身走到窑门口,看见里面黑姣娘。

额头好像锅底样,下面身子象滚包。

伸出手来钉钯样,脚上鞋子尺把长。

刘氏丁香将言问,年老婆婆听原因。

姓甚名谁说我听,你家门内有几人?

范老婆婆开言说,就只娘儿两个人。

丈夫不在先去世,生下一子范三郎。

家中贫苦没饭吃,荒山樵柴过光阴。

丁香听见这些话,亲口对她说分明。

你家儿子单身汉,情愿跟她做妻房。

把你当作生身母,不怨贫苦半毫分。

年老婆婆回言答,聪明姑娘听原因。

娘儿两个无饭吃,哪有闲饭养闲人?

正是二人闻谈起,范家三郎转窑堂。

相貌堂堂裙钗女,老牛拖车后面跟。

与我无亲又无故,坐在我家为何因?

丁香不免将言说,三郎哥哥你且听。

丁香小姐便说:“我身本是山西刘家之女,匹配山东张大刚为婚,现无故休我回家,有何面目再见双亲?你今不嫌弃奴家,配陋与你为婚,丈夫樵柴我也去,倘然以后讨饭,我也陪你同行,再不怨恨,你意下如何?”

范家三郎无言答,情愿讨饭养母亲。

也不推三并托四,就在窑堂结为婚。

又无床来又无被,一块光地当牙床。

脱下衣服当被盖,两块方砖当枕头。

罢了,昨夜盖的绫罗被,今朝盖的破毡衣。

虽然处境如此苦,一夜风流到五更。

丁香起身把地扫,平地扫出八仙缸。

刘氏上前忙行礼,丈夫在上听原因。

我你财运真可好,八只仙缸是金银。

住在窑堂半个月,买下落地造楼房。

夫妻后来身富贵,三年维新放大粮。

不表丁香有好处,再提无情小张郎。

且说张大刚休了刘丁香之后,另请媒婆说合娶妻,乃是吴氏,人品丑陋,累赘无样,该是报应到了。

屁股倒有台面大,脚上害了大臁疮。

听见外面糖锣响,头上金钗去换糖。

孩儿问她要糖吃,当头赏他一巴掌。

不是清明共节气,无事哭的什么糖。

大刚有朝不在家,假充光天做衣裳。

做件褂子三个袖,裁条裤子两个裆。

大刚看见心大怒,这个衣裳怎见人。

吴氏便叫丈夫听,相公你好不聪明。

多个衣袖我有用,好等丈夫灌茶壶。

大刚一听,心中大怒,“我家前妻刘氏伶俐聪明,尚且还休她出去,现在外面落难,沦为乞丐,何在乎你这个大胆贱人。”

无耻贱人休出去,另娶妻子把家当。

不表张家多吵闹,再提天宫火德星。

火德星君摇身变,变作火虫在林中。

张郎一看心中怒,射他一箭有何妨。

左一箭来右一箭,箭箭不中半毫分。

这个萤火虫就对高厅上面一伏。大刚一见,“我把你这个畜生,你还了得。”用羽毛灵箭,再也射他不住,即知火德星君到他屋上插了火旗,依然又到树上,张郎就用火烧他个残生,果晓天火得到凡火,两下一斗,就对正厅上一透。

天火得到凡火起,烧了通天彻地红。

母亲烧死高厅上,两个孩儿化灰尘。

万贯家财烧完了,狗洞扒出小张郎。

大刚一见哈哈笑,地下还有八仙缸。

拿把锄头取金子,变作四缸米粗糠。

拿把锄头取银子,变作四缸烂泥浆。

左一锄来右一撬,金银财宝没丝毫。

他缸旁边来看见,取出齐眉棒一根,

竹棒上面写大字,只好讨饭度晨昏。

张郎一日心里想,算命先生果然灵。

听见古人说得好,后来不差半毫分。

不表大刚去讨饭,再提丁香范三郎。

房屋统统起好了,又置家产买田庄。

刘氏丁香将言说,丈夫在上听原因。

丁香便说:“我在张家许过大愿,可真得到安身之处,有吃有用,准了大做好事。发粮斋僧,如今,我欲还愿行事,你心中如何?”范三郎回言:“修行积德,有何不好!”

门前挂了斋僧牌,初一月半把僧斋。

说起斋僧就斋僧,大做好事济贫人。

丁香善门放大粮,讨饭张郎到他乡。

日间沿街讨饭吃,夜间歇宿土地堂。

土地老爷来托梦,范家门内放大粮。

梦中惊醒来站起,心中欣喜八九分。

且说张郎来到范家门口,站在东边等,发到东边没有他粮;坐到西边等,发到西边没有他的粮。

三天坐在中央等,缺少张郎一份粮。

大刚饿得眼花霹雳花,看见瓜子当冬瓜,看见范家梅香叫大叔,看见安童叫姑娘。

张郎饿得眼发花,且到厨房去张张。

安童梅香齐声骂,站在厨房乱撞人。

丁香抬起头来看,就把张郎叫几声。

当初身穿绫罗缎,如今怎穿破痂衣。

当初手戴金戒指,如今手里拿棒行。

刘氏丁香存好心,赠他珍珠玛瑙金。

放在张郎面碗里,手攀面碗只是吞。

一碗面儿吃到底,不见无价宝和珍。

吃了一饱眼睛大,仔细想想是何人。

不是父来不是母,认得是前妻刘丁香。

丁香就把张郎骂,地下还有八仙缸。

张郎如实将言说,丁香在上听原因。

张郎说:“休你回家而转,后娶吴氏当家,不料天地凡火烧得万贯家财没有分文,地下八仙缸银子,没有半点,我今不要你铜钱,我愿替你家管管大门,你看格好?”

丁香摇手我不要,后夫晓得命难存。

张郎听说红了脸,谁知三郎面前呈。

大刚吓得无处躲,扒在锅膛丧残生。

三郎看见吓痴了,跳在井里躲无常。

范婆看见三郎死,撞死灰堆见阎王。

丁香一见忙不住,坑缸里面命归阴。

太白金星云端过,看见四个死尸灵。

金星随时朝玉帝,奏与玉皇早知闻。

玉旨传下凡间去,封赠他们四个人。

第一封赠张大刚,九龄灶君你为尊。

第二封赠范三郎,井泉龙王你当身。

井砖后来不砌灶,二人原是对头星。

第三封赠范老婆,灰堆姑娘到如今。

只有丁香不封赠,一人困了两张床。

丁香一见嚎啕哭,哀求圣上发善心。

第四封赠丁香女,坑缸三娘你为尊。

每年腊月二十四,九龄灶君奏天庭。

《灶君宝卷》讲到此处,好算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家善事透九霄。”

宝卷宣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宝卷圆满,礼无虚往,圣言圣语,得罪君皇。

斋主佛前焚香烛,诸般罪孽化天堂。

陆 修 收藏

朱国泰 抄录

地母宝卷

焚起般若香,天龙降吉祥。

三星同赴会,仙翁赐寿延。

斋主焚起般若香,八部天龙降吉祥。

福禄寿三星同赴会,南极仙翁赐寿延。

《地母宝卷》初卷开,拜请地母降临来。

在堂善人同念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话说《地母宝卷》,一部劝善,这叫是话有音,是鸟有翎,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忏消灾,是卷劝善。宝卷上有“昔日”二字。昔是远年,日是今日,远年经典,今日所讲。

自从盘古分天地,混沌初开化众生。

八极之初生两仪,两仪又生四象星。

四象变化生万物,万代留传到如今。

说起当初,有一位贤人名叫史先儒,同缘周氏,住在荒野之地。身如猿猴,吃兽之血,以充饥饿,身穿树叶、兽皮。夫妇二人,住山洞之中修道,几载以来,有六甲怀孕在身,等到年代满足,瓜熟蒂落。

周氏怀孕八百载,腹内疼痛泪纷纷。

先儒叫妻不要啼哭,须要忍痛二三分。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正月初一日,半夜子时降生身。

一胞生到十三子,号称天皇立代名。

这天星,来出世,自化干支,

作甲乙,和丙丁,戊己庚辛。

有壬癸,来定岁,阴阳而化,

乃十母,支枝生,化而为生。

阏逢甲,旃蒙乙,柔兆即丙,

强圉丁,著雍戊,屠维己成。

上章庚,重光辛,玄为壬,

昭阳癸,总十名,天干之人。

这天干,化地支,阴阳气象,

子困敦,丑赤奋若,摄提格寅。

单阏卯,执徐辰,大荒落巳,

敦午,协洽未,滩即申。

作噩酉,阉茂戌,大渊献亥,

分阳气,制万物,救度凡民。

生五谷,和百草,清气为浊,

流星月,放霞光,万象天星。

周氏怀孕八百春,腹中疼痛要降生。

拣到五月初五日,丑时辟地十一人。

号称地皇来治世,生于赤气作地成。

这地皇,取赤气,作为平地,

留三辰,分昼夜,定月之辰。

立三川,分九区,居位方向,

子辟天,丑辟地,乾坤之成。

乾为天,生男子,一十三位,

坤为地,生女人, 十一之人。

留男女,分阴阳,生男育女,

制春秋,立君臣,万古留名。

不提地皇留古迹,再提周氏一个人。

周氏又有怀孕在身,带了四百年零六个月,腹中疼痛,拣到十月初一日寅时,生下九子,号称人皇。流人分区,按九区居住。水土发生变化,立君臣,留礼义而治人。

人皇氏,留吾民,人民之象,

生君皇,登龙位,万代子孙。

钜灵氏,生于汾,大象持化,

五下氏,驱阴阳,反山居天。

无恒处,出犹生,阴睢也谁,

句疆氏,留名山,昆仑天亭。

谯明氏,留雪山,冰雪雷雹,

竹光氏,留明月,昼夜行程。

钩陈氏,留闪雷,雷部之将,

神农氏,分五谷,救度凡人。

许神氏,留禾苗,稻青之景,

犁灵氏,制糯稻,酒浆之根。

大愧氏,留黄豆,素油之祖,

鬼隗氏,制棉花,衣服遮身。

兹氏,泰逢氏,制下杂豆,

再相氏,盖盈氏,流气枝生。

大敦氏,灵阳氏,留下五味,

巫常氏,泰一氏,辟州为城。

空桑氏,陈留县,一十五里,

神民氏,作民业,精气相通。

这也氏,帝氏,次民之世,

次民氏,穴处居,方可安身。

三皇氏,他至留,二十二氏,

留凡民,来出世,土穴安身。

有天地,共日月,二十八宿,

立阴阳,留甘露,露结为霜。

立年月,分天干,甲乙丙丁,

立月份,立地支,寅卯而生。

立一日,十二时,子丑寅卯,

立四季,分春夏,律吕调阳。

有四时,并八节,云腾致雨,

有胎卵,和湿化,分为四生。

每年制留十二月,廿九三十闰月行。

五月十三天交泰,五月十四地合天。

五月十五子丑会,弟兄相会直至寅。

地母姊妹十一个,寻访名山办修行。

不去相会父和母,昆仑仙洞去安身。

天文青气未圆满,地文未有可安身。

他今来到高山上,投拜天录办修行。

也不出山寻禽兽,陪定师父积阴功。

丑时生下地,姊妹十一人。

高山修成正,留子百千孙。

收定清净戒,不开吃五荤。

不贪珍馐味,一心办修行。

口中饥饿吃素菜,时时修心度凡人。

不提姊妹修办道,天皇弟兄十三人。

天皇十三男子汉,带了父母办修行。

父母带到雪山上,仙洞里面办前程。

史先儒夫妇二人说:孩儿,你们到何方而去?天皇说:不知胞妹现在何处?我们要去寻访他们!夫妇二人无可奈何,只得闷闷不乐。

史先儒,同周氏,常常叹气,

枉养她,姊妹们,白费劳心。

带肚中,八百载,吃娘精血,

抚养你,几春秋,受苦千辛。

你父母,细思量,养男可靠,

养女儿,枉费心,不可终身。

也是当初留古话,女子不能传后程。

先儒说:妻子,男子无女不成家,女子无男乱如麻。这遭忙差化愚人下凡,带着酒色财气四字。

这酒是,五荤头,水浆制作,

穿肠药,醉人面,害人之身。

人人喜,个个爱,筵席上坐,

交朋友,喜贪杯,误了终身。

留阴阳,制色字,钢刀一把,

贪娇娘,爱淫色,害人之坑。

迷了人,不得醒,倾家荡产,

这色字,如刀山,削骨枯残。

留财字,制银钱,南山猛虎,

传下界,使凡人,个个所争。

为田产,为钱财,干戈词讼,

贪财宝,害人身,命送残生。

留气字,世上人,个个用得,

为小事,来争论,惹火烧身。

多少人,为口气,惹出大祸,

这气字,心不平,祸害之根。

酒色财气一只箱,人人总在肚里眠。

要能逃到箱子外,酒色财气丢一边。

酒色财气四把刀,它对迷人定不饶。

善人能丢四个字,前程路上更逍遥。

史先儒说:贤妻,我你莫蹲此地,寻访无影山,前去修炼。

一家来到无影山,一步挨步向上。

一直来到山顶上,修成正果才下山。

仙人洞内好安身,不分昼夜办修行。

肚饿就吃清泉水,夜睡枯草好安身。

不表天皇修办道,再表人皇一些人。

再表人皇化作一十三民,教人身穿衣服,立君臣百姓之分。辰放氏、蜀山氏二人作雨露;傀氏、浑沌氏划世界之成;东户氏留禽兽,竹木传制;皇覃氏, 留下天地万物。

启统氏,传三世,古人所作,

吉夷氏,人不知,父母所生。

凡遽氏,传天下,不治不乱,

天下人,无求食,免贪红尘。

希韦氏,传四世,红尘而作,

有巢氏,筑木巢,树上安身。

燧人氏,教凡民,钻木取火,

调生熟,学烹饪,安治人民。

苍颉氏,造文字,留于后世,

用勒石,削作简,传于后人。

伏羲氏,传六书,阴阳注定,

画八卦,分三爻,元亨利贞。

造历书,阴阳生,二十八宿,

按男女,配夫妻,传留子孙。

女娲氏,太昊氏,作为夫妇,

洪共氏,金圣氏,他做媒人。

造笙簧,炼彩石,五色之现,

补青天,流洪水,救助凡人。

神农氏,尝百草,医治民病,

教稼穑,耘五谷,以食为天。

这帝王,分四方,东南西北,

制地县,分省州,镇县乡村。

轩辕氏,造衣服,刀枪剑戟,

战蚩尤,灭怪兽,立下功勋。

却说三教出于少昊金天氏,周朝元年,摩那女子所生释迦文佛,号牟尼,生在西藏华严国内,修道在雪山之巅,修炼六载,苦功成道而圣,登位西天竺国,传留佛经《四十二章》、《大悲》等咒,《心经》传到中华五峰,即五台山上。周朝中年,南蛮舌人,地名沙洲,妙真女子所生道教之祖李老君,因他生于李树之下,取李为姓,在腹中八十一年,本来要见犀牛才能出世,他在母腹中问:我什么时候出世?母曰可。因见一水牛,他出世是从母亲肋骨下蹦出来格,未曾走红门而出,生出来头发就白个。李老君聃尼,是道教之宗,传留《道德真经》五千言,他又留下八卦之炉,炼成农夫之器用,并研究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他绘制太极图,说世界一切,皆有轮回之说。再说山东夷鲁国,颜氏女子怀孕二十四个月生到孔子,名叫仲尼,传留五经四书,文章训学,他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个,教宗风能知仁义礼智信,为人要讲温良恭俭让,治人之道乃诗书礼乐。

释迦佛,清凉台,刮风下雨,

满乾坤,花世界,地长荣生。

度凡民,多心经,华严海会,

普劝你,众善人,及早修心。

奉劝你,在世人,心中思想,

佛心经,度凡人,早日修行。

我国内,有鹦哥,孔雀仙鹤,

这佛地,是华盖,涌上金莲。

留生死,在红尘,轮回之苦,

转人身,要变化,身落火坑。

投张家,与李姓,为男为女,

到凡间,多受苦,失落人身。

佛祖留心经,普度众迷人。

及早修办道,免得下火坑。

有道教,李老君,作经制典,

留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

《道德经》,化三清,神通广大,

金天氏,下后年,金龙出生。

丙午年,正九月,午时生帝,

修十劫,即天京,掌握乾坤。

《玉皇经》,留五品,超生度死,

《心印经》,应肺胆,劝人修心。

坐御驾,在天台,南北二斗,

掌天罡,和地神,治立乾坤。

老君道德高,经文真玄妙。

烧尽南山木,炼尽北海礁。

身骑青牛去,口吃万载桃。

看破书空辟,不用水火刀。

细脉寸关尺,医人百病消。

金木水火土,传与后人晓。

孔夫子,在鲁国,五经治世,

教三千,门弟子,高跳龙门。

四书中,有颜回,聪明苦读,

大限满,短命死,说到如今。

春秋时,孔圣人,杏坛设教,

化三千,七十士,万古留名。

圣门中,有颜回,不幸短命,

不迁怒,不贰过,今也则亡。

次二者,有曾子,年少节义,

十目视,十手指,传道之人。

作《中庸》,乃子思,孔氏后代,

言天命,率性道,三十三章。

昔孟母,择邻处,断机教子,

到后来,游六国,战国时人。

老君道德经,玉帝管凡民。

经咒来善典,演说是天经。

皈依释教门,弥陀释迦尊。

调用自来念,南无是为尊。

皈依儒教门,认真读五经。

仁义礼智信,诗书礼乐勤。

三教出世知生死,佛祖说法度众生。

留下僧尼并道俗,古流三教劝修行。

有熊氏,制田产,步丈作亩,

奠山川,分九州,各府县城。

北幽州,原本是,顺天之府,

南玉交,为建邺,金陵别名。

东谷,即日出,扶桑之国,

西三苑,在沙洲,三峰陕西。

浙江省,武林区,原为越国,

江西地,是豫章,又曰吴皋。

福建省,属闽中,三扑其后,

湖广地,分三楚,东粤西粤。

东鲁地,即是那,山东之称。

有河南,在中州,故称豫境,

又陕西,即长安,西都秦关。

古蜀国,在四川,益州之地,

云南省,置滇池,滇国之称。

贵州省,处蛮方,自古黔地,

泰安州,在山东,泰山为东。

西华山,在陕西,华阴之县,

南衡山,在湖南,衡州之峰。

北恒山,在山西,浑源州地,

中嵩山,在河南,登封之城。

此五山,在地上,五岳为首,

又五湖,并四海,地理为真。

鄱阳湖,在江西,南昌之地,

青海湖,海心山,海晏之名。

洞庭湖,在湖南,岳阳近处,

有太湖,在苏州,风景宜人。

洪泽湖,在江苏,淮阴之地,

此五湖,名胜处,众人知闻。

蓬莱山,在东海,金台玉阁,

居众仙,有弱水,五山五环。

四面水,三千里,水无浮力,

有十洲,共三岛,真仙可居。

有帝王所制天下地方,分省州府县,五湖四海,四大名洲。

东胜神洲驴吐布,西牛货洲鸟喔油。

南赡部洲蚕做茧,北极泸洲骨种羊。

再说天皇,原在无影山(即雪山)修道,一千二百年,功德圆满,惊动敦氏祖师指点,天皇脱过凡胎,入了圣胎,号为法名天灵,赐你日月轮球,乾坤伞,乾坤镜,即速下凡,掌管天罡治世,又赐紫金冠、仙鹤衣、腾云鞋、定天针一支。

日月轮,赐与你,通天达地,

乾坤伞,乾坤镜,上按天星。

紫金冠,赐与你,头上所戴,

仙鹤衣,穿在身,转世护身。

腾云鞋,脚上穿,踏上天界,

定天针,定子午,救度凡人。

天皇奉了祖师令,脚踏轮球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到了京都帝王城。

天灵带了父母来到金殿,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金天氏说:你是何人?我乃天皇父子一十五人,现已修仙成道求万岁封赠!

封神榜挂出午朝门,万岁天子重封赠。

天皇兄弟听封尊,上界天皇你为尊。

又封他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受香烟。

凡皇封过,天皇又到御宰台前,求玉主封赠,玉主问,你是何人?天皇叩首,玉主在上,我乃混沌之初,天皇父子,留住人间,修炼千载,现已功德圆满,故来讨封。

玉皇大帝重封赠,中天紫微职不轻。

先儒周氏听封赠,天父天母受香烟。

玉帝开金口,天皇你自听。

天罡随你转,子午定中心。

这天皇,分星宫,二十八宿,

乾坤伞,日月球,救度凡人。

分日月,留星斗,奎罡破碎,

留光电,和甘露,万物滋生。

留甲乙,和丙丁,分为五气,

木德星,在东方,甲乙之神。

分丙丁,火德星,南方荧,

庚辛金,属西方,太白之神。

壬癸水,伺晨星,北方所属,

戊己土,属中央,天皇之神。

分日字,生阳气,光照天下,

分月字,生阴气,昼夜行程。

制,属东方,戏水成雨,

分闪电,号雷鞭,风雨而成。

参商星,分二方,东卯西酉,

牛郎星,织女星,七夕相逢。

嫦娥星,分箕星,日出寅卯,

扬泰山,化冰雪,阴运而生。

天下甘露雨,五谷度凡人。

万物从天长,尽是土内生。

三光临头转,晓夜不住停。

东土乾坤暗,连夜放光明。

不表天皇留日月,再表地母办修行。

经中再表地母十一人,在昆仑山修道,功德无边。天灵圣母将天轮地球,赐与地母,又赐金龙鳌鱼一条,葫芦一个,定天针一支。

地母姊妹修成仙,号取法名受香烟。

再说他姊妹十一人,踏了轮球腾云而走,一直来到御宰台前,玉主说,你是何人?姊妹十一人一齐跪下:玉主,我们乃是地皇修炼成道,今特来求其封赠。

玉皇大帝重封赠,地母菩萨职不轻。

地母出了灵霄殿,辞王八拜掌乾坤。

按落云头归下界,地球旋转不消停。

分作春夏秋冬景,四时八节注分明。

造东方,名黄金,甲乙掌管,

制西方,是琉璃,金德尊神。

建南方,为玻璃,火山之上,

管北方,为玛瑙,水德星君。

中央方,须弥山,戊己生土,

昆仑山,修成道,造土安民。

须弥山,又高远,三百六十,

阎浮地,三百余,地母为尊。

西耶尼,地界广,四百十八,

北郁界,广六百,里路之程。

东佛地,五百三,号为云地,

金刚山,铁围山,二百余零。

这大海,不少于,五千之数,

水内远,三千多,地母知闻。

造小海,我所流,三千之数,

水内深,一千丈, 鱼鳖藏身。

地母掌管轮流转,造成地车万物生。

这地字,生万国,九州府县,

这地字,立帝主,王子王孙。

这地字,生凡民,生男育女,

这地字,生五岳,山海河川。

这地字,生金银,铅锡铜铁,

这地字,生珊瑚,琥珀晶莹。

这地字,生五行,金木水火,

这地字,生树木,百草滋生。

这地字,生禽兽,胎卵湿化,

这地字,生猪羊,牛马驴骡。

这地字,生飞禽,鸟雀鸠鹤,

这地字,生水族,虾蟹游鱼。

这地字,生蚊蠓,孑孓蠢动,

这地字,生五谷,稻麦粱棉。

这地字,生药草,治人百病,

这地字,生甘露,救度凡民。

地母生净土,留与世上人。

万物土中出,感谢地母恩。

世上男女肉眼生,转落东土不翻身。

真经流传到东土,奉劝世人办修行。

世上迷人看不清,总把五荤当头名。

肉字底下不关门,翻来复去人吃人。

作恶之人行霸道,来到阴司下火坑。

无字深微妙法玄,百千万劫难遇缘。

你今听过《地母卷》,地母度你得善缘。

两班善人一听,说地母菩萨来哪里蹲身,我们到哪里去敬他! 我说来你听:地母管的是通天彻地,人间万物,他修行之处是昆仑仙山,他坐处飞海腾空,住处常明常暗,行处海量宽宏,运行日月不计其年,他在天谓之阴阳,在地谓之水火,在虚空谓之风云,在人身谓之性命,在方位谓之南北,在时谓之子午,在卦谓之坎离。

混沌初开一股烟,地母制土万万年。

身坐车轮定子午,脚踏鳌鱼受香烟。

地母五月初五生,二月初八得道人。

十月十八修成正,逢戊三六度凡民。

善男信女敬地母,烧香点烛了愿心。

讲经做会功德大,也可持诵《地母经》。

善人听了《地母经》,合家大小总太平。

田里五谷长得好,福禄寿喜进门庭。

为人要敬地母星,纸画木雕塑神明。

万万不可用泥塑,触犯地母罪不轻。

地母本是吃长素,不要用荤腥敬神明。

奉劝世上男和女,传我地母一卷经。

家家户户无灾难,男男女女保太平。

梁王登位传经卷,经忏留传到如今。

地母菩萨现金身,身坐轮盘度众生。

手执子午分昼夜,遍洒甘露下凡尘。

十月十八成大道,逢戊敬他度众生。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王国良 抄录

雷祖宝卷

拜请《雷祖宝卷》初卷开,应元雷神降临来。

闲话收起归经典,宣言宝卷劝善人。

先还哪朝皇登位,再讲贤人出在哪州城。

昔年商朝帝乙皇登龙位,一统山河国太平。

皇圣有道江山稳,山清水秀出贤人。

贤人出世其则不远,贤人出在东鲁城安平县北门三里太平村,一人姓闻,单名闻宣,同缘李氏为婚。

谈到闻宣人一个,身为阁老受皇恩。

李氏太太福分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家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廒房、库房、厨房、马房。狮子亭对玫瑰亭,穿衣亭对脱衣亭,里外花园好几座,沉香阁对牡丹亭。

前后房屋廿四进,当中嵌座万福厅。

屋上总盖琉璃瓦,根根椽子总雕花。

水磨香几放光明,磨砖铺地一字平。

高厅上面画眉笼,香几台上自鸣钟。

画眉笼中能言语,自鸣钟上定时辰。

东库堆金不堆银,西库堆银不堆金,秤称银子斗量金。廒房米麦千万担,库内长藏宝和珍。门前槠树盘蓝大,后边绿竹碧波清。走出犬儿赛麒麟,草积堆了不见顶。还有杨柳夹千林。安童成对,梅香成双。夫妻讲讲,一世风光。乃积乃仓,胜过天堂。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梅香戴金花。

张口狮子竖头匾,百丈旗杆竖青天。

金丝灯笼当门挂,朱漆大门镶金边。八根旗杆分左右,十大功劳受皇恩。诸位要问,阁老为官,是清正官还是糊涂官?

总说做官清如水,他比河水清三分。

众位,正因阁老在朝,为官清廉,忠心耿耿,上事君主,下爱良民。朝中一些奸臣当面不说,骨里见他没有子孙,一个个就议论他——

忠不忠来奸不奸,久后何人接香烟。

奸不奸来忠不忠,忙到久后一场空。

哪晓纸包不住火,也没得不透风的墙。那些闲言碎语慢慢传到大人耳中——

猛虎困睡深山坳,春雷惊醒梦中人。

阁老来朝房之中,想想一点不错:

我跟夫人同庚三十九,男花女花未曾生。

为官千载终有老,没有端汤奉茶人。

奸臣笑他无后代,大人想想泪纷纷。

高哭又怕众人笑,嘤嘤啼哭可伤心。

那天阁老二更哭到天亮,心上想,要说再哭,安童梅香个个晓的,又要谣言,还要失拉官体,我不如回转去同夫人讲讲。

五鼓三点皇登殿,大人奏本上朝廷。

当今皇帝,早朝坐殿;八大朝臣,九卿四相;三百文官,二百武将;文东武西,各立两边。皇开金口,帝露银牙。

皇开金口喷紫气,帝露银牙叫爱卿。

“众爱卿可曾到齐?”“文班中不少,武将中不差,俱已到齐。”“既然如此,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散朝。”皇言一声未了,阁老走到殿中,执笏当胸:“拜见我主万岁,有本不可不奏,无本不可冒奏,只因我多年未曾回转荣宗祭祖,现在又到阳春季节,微臣有心回转故里荣宗,不知万岁意下如何?

万望我主一个人,恩准微臣转家门。”

万岁一想说:“蔬食不忘天地得,布衣常念祖宗恩,依卿准奏。”阁老退后百步,谢主隆恩。来到朝房,向书仪官交过福禄簿和印把子,吩咐安童备轿子一顶,明日一早——

大人身坐一顶轿,安童抬轿就动身。

在路行走数天整,太平村到面前呈。

安童通报,李氏知道。李氏夫人喜出望外,接到府门外:“大人,我你一日不见,如隔月兮,一月不见,如隔秋兮。

想就想到肝肠断,望也望到眼睛穿。

拿你当作怀中宝,时时刻刻挂在心。”

一把搀住大人手,并并排排入高厅。

走进府门,穿过天井,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夫妇谈心。夫人说:“大人,你往常回转,总要谣讲蛮长辰光,这次怎不唧不动就回来,可有底高事?”“夫人,非为别事,只因我多年未曾回转荣宗祭祖,这次特意回转飘山化白。”随即吩咐安童备办三牲祭礼。安童一歇歇辰光,备办停当,通报大人得知。阁老一想,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安童将马喂饱、鞍帔备好。

大人身坐银鬃马,安童牵马紧随身。

主仆双双,来到坟堂。众位,阁老家坟堂景致不丑——

东半间,插的是,俞任袁柳,

西半间,栽的是,酆鲍史唐。

望南边,栽的是,滕殷罗毕,

看北边,长的是,顾孟平黄。

坟堂内,栽的是,伍余元卜,

有两株,遮云伞,汲邴糜松。

阁老吩咐安童,将三牲祭礼设供。阁老拜拜宗亲,抬头一望。

有子孙坟上飘白纸,无子孙坟上百草生。

闻阁老,在坟堂,思亲追远,

手捶胸,足蹬地,悔恨前愆。

发诚心,备供果,坟堂祭扫,

灼纸锞,化银锭,哭得伤心。

安童见大人哭得伤心,跑过去劝解。

主仆双双站起身,拜拜宗亲转家门。

阁老来到高厅,想想没有男女实在伤心,忧容满面。李氏夫人香茶一杯,端到阁老面前,见他二目流泪,李氏说:“大人,既然回转祭祖荣宗,为何泪如秋雨?

你有什么焦愁事,说与妾身早知闻。”

“夫人,非为别事,我在朝中为官数十余载,也不晓得我是清正官,还是糊涂官。”“大人,这也不用客气,你在朝为官,清如水,明如镜,爱民如子。”“嗯,夫人,你说我是忠臣,为何朝廷中有人对我议论纷纷?”“大人,他们怎样议论格?”“说我忠不忠,忙到结底一场空,奸不奸,没有子孙续香烟。夫人啊——

我你三十九春整,独少香烟后代根。

若是黄胖道士养一个,我总没有干伤心。”

夫人闻听这一声,大人连叫两三声:

“大人啊,我到你家数年春,红花绿朵未曾生,绝拉香烟后代根。

你拣美貌小姐娶一个,拿苦命当作路边人。”

“夫人,你说哪里话来,命里有子孙才有子孙,命里没有子孙就是娶三妻四妾也不中用。

不可为了后代根,掼拉你我结发情。”

妻劝夫,夫劝妻,嚎啕大哭,

有安童,来高厅,解劝分明。

“大人莫要伤心。俗话说,修得修得,修下功劳无人分得;作得作得,作下罪孽无人替得。”

大人四季做好事,玉主灵霄早知闻。

金钟玉磐鸣一鸣,普天星宿总来临。

玉主把玉磐一敲,查看诸位星宿总到,独少九天应元真君未到。天尊恼怒,随出玉旨一道,拿九天应元真君对三宝台前一召。“弟子,众位星君总到,你为何不来?

不来赴会滔天罪,藐视王法罪不轻。

天空无你份,凡间没你蹲,贬入三曹地狱门。多罗弟子,不用耽搁,

将九天应元真君押进三曹地狱遭磨难,莫要容情半毫分。

众仙叩头,跪下来帮求:“玉主息怒,万万不能将他贬进三曹地狱,倒不如拿他送到太平村闻阁老家投胎,借生父母好出世。

等他后来归本位,如再作孽贬入地狱门。

随即将他带到变化台上,变作仙桃一个。吩咐打弹张仙、送子娘娘,送他到太平村出世。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子娘娘送动身。

李氏困到二三更,梦见仙桃滚进门。

手拿桃子嘴里啃,六甲怀孕紧随身。

天上星宿下凡尘,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六月廿四,半夜子时,李氏腹中疼痛不过——

连痛三个紧三阵,门中生到后代根。

三朝烧个解污纸,满月堂前取姓名。

取名叫做闻仲号,当作无价宝和珍。

公子长到七岁整,就拿先生请进门。

阁老那天辞别夫人进京,君臣客套一番不提。再讲公子是天星下凡,谈到读书一点不难。教到哪里,懂到哪里,说到哪里,会到哪里。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公子读书档档上,吟诗作对件件会,反将冷字默先生。跟先生一问一答,十问十答,先生被他缠了无法。

一笔读到十四岁,满腹文章无比伦。

公子年方十四,已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等到天子开大考,稳中头名状元身。

那一天,公子端坐小书房读书。读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闻仲公子一想:

皇帝也想修办道,为人更要修前程。

我何不出门寻访名山,投奔师父,学法修道。公子肇书也不读,来到高厅,拜见母亲。“儿,一不过年,二不过节,三不是老身生日,行此大礼做什么?”“母亲,孩儿有心出门,寻访名山胜境学法,但不知父母意下如何?”“儿,你有真心修身学法,一面等你去,但不过——

年纪轻轻离母亲,自己冷暖要当心。

酒色财气丢干净,才算修行办道人。”

公子打了包袱,带了盘费,正要走,母亲说:“儿,我还有句言语吩咐于你,

多年古庙不要住,荒山野地少停留。”

“孩儿切记,决不忘记。”

辞别亲娘动身走,不肯耽搁片时辰。

行走七天并七夜,碧游山到面前呈。

公子来到山脚,乃作偈文一道——

我今来到这座山,一步一步往上。

今朝来到山顶上,拜不到师父不下山。

肩踏子,驳得好,暨居衡步,

绿葱花,开得旺,都耿满弘。

望青山,又不远,芮羿储靳,

四周边,栽几棵,汲邴糜松。

真山活水,景致不丑。前山青龙摆尾,后山虎踞龙蟠;左山金鸡独立,右山古树钻天;前山寻到后山,左山寻到右山,来到山顶,看见碧游宫,拜见金灵圣母:“师父在上——

弟子名下为徒弟,拜愿师父领头人。

“相公,你真心学法,好是好格,但不过学法修炼之人苦了——

白天挑水来浇菜,晚上提锣看五更。”

“师父,胆放大点,你叫我向东,我不向西,叫我打狗,我不赶鸡,师父开口我总依。”金灵圣母一听:“那我就收你为徒,快点过来,拜见师兄、师弟。”就从那天起,公子跟随师父学法,抄读兵书。

硬弓拉起十三力,箭箭能中穴中心。

光阴似箭,十月如梭。过起来快了,不知不觉,闻仲公子——

一笔学到十八岁,百般法艺紧随身。

那一天师父说:“门徒,你法术不丑,也应该下山助国,名在当今,功在自身。但是你要当心,你一生不可逢到绝字——

如果逢到一绝字,凶多吉少命难存。

门徒,你跟随我几年,我送一只坐骑把你。”众位,底高坐骑?黑麒麟。金灵圣母将黑麒麟牵出来,交把闻仲门徒:“你试试看,看看这个畜生可服你?”闻仲赶紧对它身上一伏,畜生用角出力一戳,闻仲额骨头上长了一个眼,不但没得血,反而生出个眼珠来,看了更清。

额头上,三个眼,厉害无比,

辨善恶,明是非,护定江山。

恩师尊,赐他这,麒麟宝座,

能腾云,并驾雾,绝世珍骑。

“门徒啊,我今赐你这个宝物,你可定心下山,保主江山,但你小心要紧。”闻仲双膝俱跪——

双膝跪了山顶上,辞别师父就动身。

非止一日,来到家中,如巧不巧闻阁老大人也从京城告老回转,太太欢喜不过。

公子高厅屈个膝,拜见双亲老大人。

“儿,速速站起,不必这样客气,”太太说:“大人,这叫只愁不养,不愁不长,我儿如今干大了,文才武艺总不丑,就是功名没有,你也好带他进京,去保他一本。

孩儿带到京都去,一门二贵受皇恩。”

“夫人,言之有理,明日我就带孩儿进京,保他一本。夫人啊,

孩儿跟我上皇城,你做当家把作人。

安童梅香好好用,不要做呼来喝去人。”

“大人,我乃晓得,不必要叮咛嘱咐与我。”安童备轿,轿子备好,大人带了四季衣服,路费银子。

父子各坐一顶轿,安童扛抬上皇城。

大人在路行,沿途莫消停。

只为求官事,连夜赶进京。

三里经过桃花店,五里又到杏花村,桃花店中歇歇脚,杏花村上用点心。在路行走来得快,赶到天子一座城。大人无心观看城中景,歇宿招商店堂门。次日一早,

五更三点皇登位,阁老亲自入朝门。

帝乙皇抬头一看说:“老爱卿、老贵公,你抬头见我,你已经告老打转,今来金殿又有何事?你平身站起,那后面跟的是何人?”“万岁啊,

不是张三并李四,乃是犬子后代根。”

“爱卿,你家公子是习文的还是习武的?”“万岁,我儿习文也习武。”“好,文要看文章,武要看武艺。”万岁出金字题目,闻仲随时做好。万岁一看——

三篇改作七篇做,水滴不漏半毫分。

当今皇帝一看,文章贯穿直落,定能帮皇助国。又吩咐公子与御林军比武,只见他圈子里杀到圈子外,圈子外杀到圈子里。

公子用了个拖刀计,御林军被打到地埃尘。

万岁一看,喜之不尽——

该应孤家江山稳,出到扶皇保驾人。

顿时就拿闻仲传上金殿——

闻仲前来听封赠,一品当朝受皇恩。

父子谢过万岁,来到武朝门东首文鹤殿安身。阁老对儿说:“儿啊,你如今为官要报效朝廷,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望你精忠报国为朝廷,父母来家才放心。”

“父亲,孩儿切记,绝不忘记。”阁老来文鹤殿住了几天,辞朝回府,我也不提。单讲闻仲在朝为官,上忠君主,下护百姓;只知有国,不知有家;只晓保君,不晓保命。

闻仲朝中把官做,官比河水清三分。

他朝朝事君,夜夜念民,余到功夫学文习武不提,再讲——

皇皇得了患难症,井底掏沙渐渐深。

医官看病无救度,毛病一天重一天。

天子病在龙床之上,左思右想——

孤家如有长和短,哪做朝廷掌印人。

吩咐太监:“速速替我将太师闻仲传来。”

太监奉了万岁令,三步改作两步行。

来到午门东首太师朝房,拜见太师:“万岁传你进宫。”

太师听见这一声,随着太监就动身。

来到宫中,拜见万岁:“万岁,呼唤微臣有何要事?”“爱卿,非为别事,只因

孤家毛病沉重很,就怕难有命残生。

你是孤家心腹之臣,我有言语吩咐与你,你要依孤照办。我所生三子,长子微子启,次子微子衍,三子寿王微子季。想当年,游御花园,文武观赏牡丹亭,因飞云阁塌下一梁,我三子眼明手哨,力大无比,顶梁托柱,才幸免一场大祸。宰相商容、上大夫梅伯、赵启一起上本,立寿王微子季为太子。我将寿王托付于你,日后我有三长两短,立寿王为天子,好扶他登基,万望爱卿牢记朕言。“万岁,臣遵旨。”闻太师辞别万岁,回转朝房不提。再讲万岁毛病沉重,病在龙床,太医天天帮看,哪晓诊治无效,一天不如一天,一时不如一时,一刻不如一刻,大众啊——

阎王面前最无情,不论国戚共皇亲。

阎王定他三更死,决不留他到五更。

帝乙皇帝崩了驾,三子寿王接龙廷。

寿皇天子登位,御名称纣。纣皇登位,皇榜张挂到各州各府,良民晓得,称赞有道明君——

皇圣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风调并雨顺,五谷贺丰登。

纣皇登位,文有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同缘中宫元配皇后姜氏、西宫王妃黄氏、馨庆宫杨氏。三宫后妃,德性贤淑,四海升平。

有道君王登龙位,五色祥云驾明君。

此话丢开暂不表,讲到北海一段情。

北海哈密主误认为中原没有能将,故意生风起浪,用战书一道打进京都朝歌。巡街御史拾起来一看,送上龙书案桌。

万岁上下看完成,龙心忧愁八九分。

立时撞钟击鼓,召集文武:“哪位卿家领兵出征——

得胜班师回朝转,金殿上面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开声。

个个站在金殿上,总像泥塑木雕人。

天子哭泪可怜啊,

万里江山没有忠勇将,总是贪生怕死人。

闻太师走到品极台前,“拜见我主万岁,免费龙心,微臣愿往北海,平定哈密主。”万岁听见这一声,龙心大喜,“爱卿听封——

闻仲前来听封赠,征剿元帅你当身。

赐你三万兵和马,择日祭旗出皇城。

那天,闻太师身坐黑麒麟,带领三万兵马,威风凛凛,逢山开路,遇水造桥。

兵马队队朝前行,北海早到面前呈。

闻太师吩咐扎营安身,埋锅造饭,准备打仗。小兵小将一律不准卸甲,当心敌兵偷营劫寨。

不提太师征北海,再提天子一段情。

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圣诞,万岁带领满朝文武,家眷人等,到女娲庙进香。纣王看见女娲娘娘塑得漂亮,陡起邪心,就来庙堂之中题了一首诗:凤銮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装。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艳色,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主动,娶回长乐侍君皇。

满朝文武齐下拜,拜拜神明转朝歌。

纣王回转到朝歌,想到女娲美貌,朝思夜想,懒理朝政。如巧不巧被两位大奸臣看出心事来了。大众,哪二位奸臣,一位是费仲,一位是尤浑。二大奸臣奏本:“万岁,此事有何难?你富有四海,是一国之主,你不好选美?!耳闻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人品出众,美貌非凡,你不好宣她进宫来伴我主?!”

纣王闻听这一声,龙心欢乐八九分。

随时发下圣旨一道,硬逼苏护之女进京。冀州侯无法,只好叫妲己打扮一番,送她进京。妲己辞别母亲和兄长,流泪而行。

天空一把无情剑,斩断骨肉两离分。

小姐上路动身走,恩州早到面前呈。

来到恩州,歇宿驿馆之中我也不提,单讲女娲娘娘回转庙堂。

上下拿诗看到底,心中恼怒八九分。

女娲娘娘掐指一算,算到纣王是亡国之君,西岐要出圣主。这叫,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随时吩咐狐狸精进宫扰乱江山。女娲娘娘带着狐狸精,仙风一阵,来到恩州驿馆。二更过后,三更交初,半夜子时差不多。女娲娘娘大显神通——

苏妲己真魂失的干干净,千年狐狸精附上身。

众位,就从那天起,苏妲己就有妖精随身。没过几日苏护赶到朝歌,将妲己带上金殿。纣王一看,欢喜不过,封作宫妃,在寿仙宫安身,朝夜随伴纣王。

有妖精,在宫中,迷惑纣王,

害文官,并武将,忠臣难逃。

造炮烙,制虿盆,蛇蝎毒害,

设酒池,和肉林,昏庸胡行。

此话丢开暂不表,再讲征剿北海情。

太师带领兵马,用战书打到北海。哈密主一看,见到中原兵多将广,又不敢交战。闻太师只好屯扎下来操兵练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笔十五载光景,北海才拿免战牌挂出。

闻太师,征北海,一十五载,

讨到了,免战牌,收兵回朝。

兵马队队上皇城,京都朝歌面前呈。

探马报,报与纣王知道。纣王吩咐文武百官到城外十里迎接闻太师回朝。太师传令:百官暂回,午门相会。众官来到午朝门等候。再讲闻太师乘坐黑麒麟从北门而进,只见送丧的纸幡飘飘,便问左右:“是何人的灵柩?”“回太师,这是亚相比干柩木。”太师听了大吃一惊。来到午朝门口,吩咐兵归兵房,马归马房,刀枪入库,自己来到金殿。望见金殿上刑具种种,霎时惊心。随时吩咐值殿官鸣钟击鼓,请君坐殿。

钟鼓一鸣不非轻,纣王天子坐龙廷。

百官上朝,太师行礼:“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子万年。万岁,臣征北海十五载,闻听朝中浊乱,各路诸侯反叛,恨不得插翅回转,不知其情可实?”“爱卿,你有所不知,各路诸侯总反,个个想篡位称帝。”闻太师说:“万岁,不见得八百诸侯总想篡位么?”

万岁听见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想当年,你父王在位,太平乐业,如今你沉迷在荒淫酒色之中。这几年朝中大变,微臣回朝自献定国之策,请万岁回宫。”天子回转宫中,再讲太师同百官来到自己朝房,个个议论。武成王说:“自从苏护之女苏妲己进宫,天子荒淫,将元配姜娘剜目烙手,杀子灭臣。听妲己之言,造炮烙、虿盆、肉林、酒池,又造摘星楼,造鹿台,广兴土木之工。前几天,鹿台上有四五十个狐狸精,变作仙者赴会,被比干看见,妲己怀恨在心,诈言心疼要玲珑心做汤诊治,硬逼比干挖心煎汤,比干就死于她手。”

太师上下听完成,心像插进万支针。

太师说:“众大夫、将军请回,我三日后上殿。”各文武回府不提,太师吩咐看门官封了自己府门,一应公文不许投递,至第四天面君,才许开门。闻太师在朝房,写好条陈十道。第四天一早,上朝面圣。

五鼓三点皇登殿,太师奏本上朝门。

天子朝南坐,文武两边分。皇开金口,帝露银牙:“众卿,有本奏上。”圣音刚落,闻太师走到品极台前:“万岁,臣有本章,请万岁龙目观看。”天子接到手,只见上写:

微臣闻仲献国策,本章一道奏当今。

我主要得江山稳,须定下列十条文。

第一条,拆鹿台,安定民心,

第二条,废炮烙,免用酷刑。

第三条,禁酒池,肉林尽废,

第四条,填虿盆,宫患自消。

第五条,贬妲己,自无蛊惑,

我圣主,在朝中,另立正宫。

第六条,除奸臣,以警不肖,

第七条,开米仓,救民饥荒。

第八条,挂皇榜,招安南北,

使天下,众诸侯,感谢圣恩。

第九条,访贤达,取信忠良,

第十条,开言路,广纳谏言。

万岁一看,“爱卿,七条可依,三条难办。”“哪三条难办?”“第一拆鹿台,拆啦得实在可惜;第二贬妲己,这条不可依;第三除奸臣,叫我斩费仲、尤浑,万万不能。”“万岁,如不拆鹿台,还会劳命伤财;不贬妲己,人鬼总怨;不斩奸臣,朝中不得安宁。”“爱卿,这三条再等孤家想想看,且暂退朝。”

天子站起身,龙袖一拂转宫门。

此话丢开莫谈论,另表经典劝善人。

再讲东海平灵王,把战书打进皇城。如巧不巧,战书落得武成王府。安童通报,武成王接到,从头至尾看到底,自己叹息起来,天子无道,干戈四起,八方不安。

收好战书动身走,太师府到面前呈。

安童通报,太师知道。闻太师出府迎接:“不知年兄驾到,未曾远迎。”“太师不必客气,请。”

二人手搀手,并并排排进府门。

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黄兄,有何贵事?”“非为别事,只因东海平灵王战书一道落得我府,我特意将战书带来把你看看。”

太师上下看完成,拨开心头火一盆。

“大胆平灵番贼,竟敢窥视我国。”武成王说:“如今东海造反,是我去平乱还是你去,凭太师主意。”太师想一想说,“黄将军,你留在朝中,我亲征东海,等平定东海归国,再商议国事。”二人定下主意,武臣王回府。次日一早太师入朝:“拜见我主。”“爱卿有本早奏。”“万岁,只因东海平灵王战书打进皇城,落在武臣王府,微臣有心带二十万兵亲征东海,今留武成王守土护国。至于前天所奏条陈,等臣得胜回朝再议。

天子坐在龙廷上,千中意来万称心。

纣王巴不得太师出兵远征,连忙传旨将点兵簿交与闻仲。

点起兵马动身走,纣王送到十里亭。

纣王倒一杯酒赐于闻仲,闻仲接手交与武成王。武成王说:“太师远征,此酒乃圣上所赐,黄飞虎怎敢接受?”“将军,你接过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我今一走,朝中无人,全靠将军。如当今有不妥之事,理当直谏,不可不说。”“万岁,臣征东海,别无忧心,望万岁听忠言之语,以社稷为重,臣此去多则一载,少则半年,不久便归。”一声炮响,辞别万岁,带兵动身而走。

太师奉旨征东海,妲己惹出祸端来。

苏妲己和万岁,还有文武官员,来御花园饮酒观花,不料妲己多饮了几杯酒,倒现出了原形——

狐狸精,要吃人,众人慌乱,

黄飞虎,放出了,金眼神鹰。

那神鹰,把爪伸,直取妖精,

妖精怕,钻进了,太湖石中。

从此后,苏妲己,怀恨在心,

奏君王,戏贾氏,君戏臣妻。

九烈女,黄贾氏,不肯从君,

跳下了,摘星楼,碎骨粉身。

将身跳下摘星楼,留下清白在人间。

那妖妃,害黄家,家破人亡,

有飞虎,一满门,投到西岐。

众位要问:西岐是什么地方?就是当年周朝京城。提到西岐何人为王?乃是武王,姜子牙是军师,又是宰相之职,武王治民有方——

君正臣贤民安乐,万里西岐富收成。

那一天,武王正同宰相商议国事,忽听报信官报,商朝武臣王来到。武王一听,浑身起劲,随与军师出朝迎接:“未知将军来到,我君臣有失远迎。”

黄家一门随后跟,走进西岐一座城。

来到金殿,分宾主坐下,武王说:“不知黄将军来到西岐小国,有何要事?”武成王说:“只因纣王已是不仁不义之君,贪色恋酒,陷害忠臣,专听小人之言,君戏臣妻,君不正,臣外投,故反了朝歌,杀出五关,特来相投,愿效犬马之劳。

万望西岐有道君,收留黄家一满门。

将我黄家留西岐,你是天大一恩人。”

“黄将军,哪里话来,我们西岐国是求之不得,期望你来。黄将军,你在商官居何位?”黄飞虎说:“官拜镇国武成王之职。”武王说,“你来西岐为官,官职只改一个字,封你开国武成王。”

飞虎闻听这一声,连谢武王两三声。

武王说:“不必谢,哨点起身,我也帮你造府门。”吩咐姜子牙北窑搬砖,南山伐木,在城中造起开国武成王府,黄旗叉上九霄云,全家人等总进府宅安身。

也算有了安身处,另表经中别段情。

下文单讲闻太师奉旨亲征东海,交锋对擂,连连得胜。

闻太师,征东海,半载有余,

征服了,平灵王,得胜回朝。

兵马队队如潮水,到了朝歌一座城。

来到朝歌,吩咐兵归兵房,马归马房,刀枪入库,各归旧位,自己来到金殿,撞钟击鼓,文武入朝,天子坐殿:“爱卿,你征东海过分劳苦,暂回朝房休息几日。”“谢万岁。”闻太师对武官中一望,武成王不在殿上,心中一惊,又双膝俱跪,“万岁,今微臣回朝,怎不见武成王?”“哎,爱卿,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出征,黄飞虎就反了朝歌。”

太师闻听这一声,心中怀疑八九分。

纣王说:“爱卿,你武艺超群,命你前去捉拿黄飞虎以正国法。”太师一想,黄将军造反,绝对不可能,因黄飞虎品性正直,其中必有缘故,等我去追回黄飞虎便知分晓。于是他陡得一计:“万岁,要我去追回黄飞虎,你圣上要出赦文,等黄飞虎回朝,君臣同殿,再作定论,你看如何?”纣王说:“好,赐你三千兵马,立时出朝,追回黄飞虎叛臣。”闻仲得了金牌令箭站上演武厅,立时就点兵——

马点三千龙驹马,兵点三千御林兵。

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年方二八春。

开路先锋前面走,大将小兵后头跟。

兵马队队来得快,青龙关到面前呈。

众位,青龙关是何人守关?不是旁人,是张桂芳。探信官报,报于太师知道。闻太师叫差官速去报与张桂芳知道。青龙关关主见了太师令箭金牌,出关迎接。闻太师进关,又向张桂芳说清原由,交代明白,要他去西岐捉拿黄飞虎。张桂芳得令,明日一早,戎装打扮一番,带了兵马出关——

张桂芳,带兵马,西岐交战,

捉叛臣,黄飞虎,金殿交差。

桂芳身坐银鬃马,提枪出营上战场。

姜子牙见张桂芳来自己营前,忙吩咐哪吒出营应战。哪吒脚踏风火轮来到张桂芳面前,桂芳问道:“来者何人?”“我乃李靖之子哪吒。”“好一个哪吒,拿命来。”

二人对话琅琅响,脸嘴一变动刀枪。

交锋倒有数十合,胜败没有半毫分。

一个越战越有力,一个交战有精神。

谁晓哪吒战啊战,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随时拿出乾坤圈,对准桂芳身上连掼三次,把桂芳左臂筋骨打断。桂芳一看,自己左手已做不到力,赶紧败回营中。张桂芳疼痛难忍,闻太师一看,急得浑身冒汗,就来营中走来走去。

老太师,在营盘,走来踱去,

想到了,九龙岛,四位道兄。

闻太师拍手直笑。众将军问:“太师笑因何起?”“众将军有所不知,只因朝中公事繁杂,我一时想不到九龙岛还有几位道兄,个个法术高明,我要去请他们出岛,来我营中,助我一臂之力,好安社稷。”吩咐手下:“传众将知道,三日不必来见我,你们守好营盘,我去三两天便可回转。”太师身骑黑麒麟,带了两根金鞭。

出了营盘动身走,身坐麒麟往前行。

麒麟腾云来得快,九龙岛到面前呈。

来到九龙岛上,抬头一看,青松翠柏,奇花异木,绿草茵茵。

奇花异草年年在,青松翠柏绿沉沉。

半岛之处,云雾弥漫,众位,这真是——

只有仙者常来往,没有凡人入岛中。

也算闻仲福气好,仙山洞府走一遭。

闻太师正在看山景,一个道童走出来,太师便问:“道童,你家师父可在洞中?”道童说:“我家师父正在下棋。”“请你帮通报一下,就说商都闻仲来访。”童子里面通报,只见洞中走出四人,满面笑容,抱拳相迎:“不知太师驾到,我们是年初一落雨——失节(湿接)了。”主客走进洞中,分宾主坐下,问道:“不知太师今来何事?”“哦,非为别事,只因西岐能将无数,连战几日,未能取胜,特意登山拜请道兄,助我一臂之力。”“太师不必客气,我们一定下岛,助你平乱。”

随便西岐勇将多厉害,我们一到定太平。

众位,这四位道人,姓甚名谁?第一位,姓王名魔;第二位,姓杨名森;第三位姓高名友乾;第四位姓李名兴霸。

四位道兄动身走,跟随太师往前行。

五人来到营盘之中,王魔问:“张将军,为何手不能动?”“是被打伤格。”“让我看看。啊呀,是被乾坤圈打格。”王魔随手从葫芦中取出一粒仙丹,对张桂芳手上一搽,药到肿消。王魔说:“几时出兵?”闻太师说:“立即出兵对仗。”随即放炮三声,王魔走出营门,张桂芳来到战场,口中便问:“西岐中何人交战?”“我来也,我乃文殊广法天尊门徒金吒是也。”金吒提起宝剑直刺王魔。王魔提剑应战,剑来剑去——

有金吒,左一剑,白马切蹄,

有王魔,右一剑,狮子摇头。

王魔越战越有力,金吒战了欠三分。

金吒晓得自己战不过,赶紧取出七宝金莲。说起七宝金莲,就是三个金圈。金吒往上一撂,罩住王魔。金吒手脚又哨,上去一剑,直刺胸口,剑拔红出。

王魔倒到地埃尘,呜呼哀哉丧残生。

高友乾看见王魔对下倒,晓得不得了,赶紧去救王魔,不料姜子牙从后面拿出神鞭照准高友乾一鞭,正中脑门。

随时倒在战场上,七孔流红丧残生。

杨森一看,要想救高友乾,又赶不上,正要对营盘里退,金吒拿起七宝金莲顺手一撂,正中杨森上身,又向前一剑。

杨森倒又身丧命,连丧三将可伤心。

李兴霸一看,用剑直刺子牙,早被哪吒看见,他脚踏风火轮,手执长枪直刺兴霸,兴霸赶紧抵当。

有哪吒,往上刺,流星赶月,

有兴霸,往下刺,拨草寻蛇。

有兴霸,往前刺,青龙出水,

有哪吒,往后刺,童子献书。

哪吒战了有精神,兴霸战了欠三分。

哪吒一剑不非轻,正好刺中兴霸心。

大众啊——

四位道人身丧命,掼拉道功海能深。

张桂芳与子牙交战,胜败未分,又见四位道人丧命,自己越战越想越伤心。从清早战到午时,哪晓倒战不动了,自己朝京都朝歌大叫一声:“万岁,臣不能报国尽忠,只有以身殉国。”说着,自己转枪对身上一刺。

英雄半世成何用,留下美名万代传。

闻太师见四位道兄连同关口总兵丧命,自己十分难过,气冲斗牛击鼓点兵集将,亲自带兵出营交战。

顿起三个狼烟炮,兵马队队出营门。

再讲西岐营中,报信官报,报与军师子牙知道。姜子牙想,闻仲亲自来战,我们小心为要,他文武双全,自幼仙山学法,又善用兵,我们不能硬拼,只好相机行事,退到城中再作计议。于是吩咐拔寨起营,边战边退,闻太师带兵紧追不放。

兵马浩荡朝前行,前面到了绝龙岭。

闻仲见到绝龙岭,自己越想越伤心。

想当年,下山时,师父吩咐,

我此生,逢绝字,性命难存。

自己又一想,吉人自有天相。人生在世,性命由天,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大丈夫岂能怕死,何况我是堂堂一品当朝。

带领兵马动身走,西岐城到面前呈。

太师追到南门,只见南门紧闭,跟手传令攻城。

兵与将,攻南门,死伤无数,

太师想,金鳌岛,十位道兄。

太师见兵马死的死,伤的伤,突然想到金鳌岛十位道兄一个个法术高明,不如去请他们下山相助。遂吩咐兵将坚守大营,日夜小心,兵马不能卸甲,当心西岐偷营劫杀,自骑黑麒麟——

手一拍角动身走,金鳌岛到面前呈。

四处一望,洞门紧闭,就问:“童子,你家师父上哪里去了?”童子说,“上白鹿岛去的。”闻太师辞别童子前往白鹿岛。来到岛上,太师说:“众道兄,你们好。”“啊呀,是闻太师驾到,未能远迎失接。”“甭客气。”“道兄,你来白鹿岛有何贵干?”“非为别事,只因万岁叫我捉拿叛臣,不料西岐兵勇将能,难以取胜,捉不到叛臣。我同道兄相商,可肯下山助我一臂之力?”“太师既然亲自出面,我们今天跟你下山。”于是这十位道人和太师闻仲——

借了水道动身走,营盘早到面前呈。

众道人来到营中,分宾主坐下。闻仲说,“众道兄,不知你们设何办法帮我?”“太师,我们准备布放十绝阵。”“道兄,哪十个绝阵?”“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陷阵、落魂阵、红水阵、红沙阵。各阵巧妙不同,奥妙无穷,厉害无比。”

十个绝阵说完成,太师欢乐八九分。

“道兄,何为天绝阵?”秦天星说:“此阵是我师父曾用先天之数,得先天之气而设,内有三个幡,如有人进去,雷声一响,便可化作灰尘。

有人走进天绝阵,一时三刻化灰尘。”

太师一听,心中欢喜不过,又问地烈阵如何。赵天君说:“此阵变化多端,内有一个红幡,有人走了进去,上有雷声,下有火起,红幡一动,任何人再无可生还。

地烈阵中有人进,上雷下火总无情。”

太师又问风吼阵如何。董天君说:“此阵按地、水、火、风之数而设,若有人进了此阵,风火交加,万刃齐穿,立刻倒地身亡。

如无倒海移山术,难逃万刃穿心房。”

闻太师又问寒冰阵如何。袁天君说:“此阵名为寒冰,实为刀山,内藏玄妙,中有风雷。

上有冰山如春笋,下有冰块像剑刀。

有人走进寒冰阵,风雷一响命难逃。”

太师说:“道兄,金光阵有何妙处?”金光圣母说:“贫道的金光阵,内夺日月之精,藏天地之气。还有廿一面宝镜,挂在廿一根竹梢头上。每一面镜子有一个套子,如有人走了进去,将套子拉起,雷声震动,镜子一转,金光射出,照往全身。

兵马走进此绝阵,一个一个难逃生。”

太师说:“化血阵有何用场?”孙天君说:“此阵含先天灵气,内藏数片黑砂,有人进阵,雷声一响,风卷黑砂,立化血水。

狂风卷起黑砂飞,七孔流血丧残生。”

白天君说:“我布的烈陷阵,内藏三火,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三火并为一气,中有三个红幡,有人进阵,旗幡展动。

哪怕他是神仙体,难免阴司众无常。”

太师说:“落魂阵有何妙处?”姚天君说,“此阵非同小可,有闭生门、必死户,中藏天地厉气,白纸幡一个,上画符咒,有人进阵,白幡展动,顷刻而亡。

有人若能入此阵,魂消魄散命归阴。”

太师又问红水阵怎样?王天君说:“此阵中有一张八卦台,台上有三个葫芦,有人进此阵,只要将葫芦一掷,就冒红水,如果红水溅到身上,立时化为血水。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悠悠见阎君。”

太师又问:“还有红砂阵呢?”张天君说:“此阵设天地人三才,中分三气,内藏红砂三斗,看似红砂,骨里是利刀,上不知天,下不知地,中不知人,若有人冲进此阵,迅雷运处,飞砂伤人,立刻成灰。

此阵若有兵来闯,多少兵进多少亡。”

闻太师一听,浑身高兴,“道兄,那就请你们速速设阵。”“好。”十位道人走到营盘外,各显法术,各摆绝阵。

道人摆起十绝阵,气势浩大了不成。

再有兵马来破阵,千个残生活不成。

闻太师将战书一封,射到西岐营中。姜子牙见到上面注写明白,要西岐来破阵。军师同众人相商,随时派十位勇将前去商营破阵。

姜子牙,派勇将,商营破阵,

一个个,难出阵,活送残生。

此话丢开暂不表,另表西岐一段情。

姜子牙见破阵失利,奏与武王:“要破闻仲十绝阵,只有请出各路神仙。”武王一听,非常相信。连忙摆起香案,焚起广南真香,点起通宵蜡烛,登坛顶礼膜拜。

武王在此点真香,香烟缭绕透九天。

子牙念起真言咒,请来十方大神仙。

十方神仙来到,子牙出营迎接。来到朝房,分宾主坐下,香茶一杯。姜子牙将一阵一阵名字说与他们听。十位神仙听完说:“军师,胆放大点。我们不晓当什么阵,弄到天亮就是这些吓唬人的阵,不是我们说大话——

就是包罗万象阵,统统叫它化灰尘。

军师,明日我们就去破阵,你看如何?”“道兄,要说破阵,随时都可以去,日子总甭约。但不过你们要小心行事,甭倚了草鞋触破脚,因为十绝阵变化多端,不可大意。”“军师,我们晓得,不必叮咛嘱咐,明天一定去破阵。”

一夜话文不必表,东天渐渐放白毫。

次日一早,十位神仙——广成子、赤子精星、黄龙真人、拘留孙、广法天尊、白象星君、玉鼎真人、道行天尊、道德真君、燃灯真君,各带法宝,准备前往破阵,军师送到城门口。十位道人来到阵前,口中叫喊:“闻仲,我们今日特意来破你格十绝阵。”闻太师与十位道人听见,一齐出营。十位道人连忙进阵作法,各显威能。太师走到阵前,口中叫喊:“有胆的请独自进阵。”十位神仙立即入阵。

众星宿,走进了,十绝阵中,

抬起头,来观看,黑阴森森。

一星君,进一阵,各施法术,

十个阵,总破掉,化作灰尘。

诸位神仙破了十绝阵,金鳌岛道人丧残生。

闻太师看到十个绝阵已破,十位道人丧命,二目流泪:“道兄啊,

指望助我扶社稷,哪晓道兄丧残生。

你们如今死得苦,我又不能为你们把冤伸。”

太师无法,整顿兵马,收集伤兵伤将,拔寨起营。手下小兵问:“太师,去哪里?”“那就去佳梦关。”

兵马队队朝前行,佳梦关到面前呈。

来到佳梦关,且先扎营。住了数日,又拔寨起营,准备回朝。

带了兵马赶上路,桃花岭到面前呈。

闻太师抬头一望,桃花岭上,有无数黄幡飘扬,幡下站着一位道人。众位,他不是旁人,正是广成子。闻太师问:“道人,你在此有何要事?”“非为别事,只为你来,你今归顺西岐,一笔勾销。

假若半声言不肯,一刀两断丧残生。”

太师闻听这一声,更加恼怒八九分。

“道士,我兵败将亡,你竟欺人太甚,惹我来火。

今朝等我来动手,不剐你千刀不称心。”

闻仲登上黑麒麟,直冲广成子。广成子见闻仲直奔他来,自己就退,闻太师就追。广成子见他追来,手一招,平地长出八根天神火柱,依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排列。闻太师站在中间,只见八根火柱,冒出火来。

熊熊烈火了不得,火光灼灼怕坏人。

可惜当朝闻太师,火焰阵中丧残生。

太师在火焰阵中身丧其命,阴风一阵来到家中,托梦把父母双亲:

我在阵中一命丧,是个不忠不孝人。

二位双亲莫伤心,自叹自乐过光阴。

鸡叫惊醒南柯梦,梦中之语记在心。

二位大人一早醒来,夫妻讲讲:儿子为国尽忠,我你虽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倒不如修行办道。

说到修来总就修,万贯家产一齐丢。

安童梅香总释放,骡马牲口齐放生。

房屋改作三宝殿,装金塑佛办修行。

修道三载,玉主差太白星君下凡,替他们脱过凡胎,度他们到天宫。

闻宣李氏听封赠,雷公雷婆你当身。

拿闻仲阴魂召到三宝台前重封。

闻仲前来听封赠,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你当身。

用封神榜射到凡间皇城。凡皇一封,又用皇榜张挂到各州府县。

各地造起雷祖庙,留下《雷祖宝卷》到如今。

黄立清 抄录

庚申经

鼓打二更半夜深,在会善人坐庚申。

诚心坐守三年整,免了阴司地狱门。

庚申经典篆起来,诸佛菩萨坐莲台。

在堂大众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庚申日子要修行,两班善人坐庚申。

有人纠起庚申会,阴司罪孽化灰尘。

手拈真香心里明,门前高挂竹丝灯。

真名真姓金灯上,诚心唪诵《庚申经》。

一更念佛点红灯,点起红灯照善人。

一来照见花世界,二来照见自己身。

西方路上荒草地,三千六百里黑沉沉。

天上又无星共月,鬼哭神嚎怕煞人。

若要阴司路好走,劝你们及早办修行。

一盏金灯拿在手,哪怕乌风黑夜行。

在生不念弥陀佛,孤凄路上莫怨人。

庚申会上同念佛,自有金灯护我身。

手提金灯高高照,照见天堂地狱门。

东照东方如来佛,西照西方释迦尊。

又照东南西北景,又照南海观世音。

照了十方诸菩萨,又照中间念佛人。

照了一天归西去,手提金灯出西门。

出得西门淘淘走,来到森罗宝殿门。

阎罗天子将言问,你是阳间那方人?

善人将言来回答,我是阳间念佛人。

只因思量轮回苦,在生念佛坐庚申。

一来先敬天和地,二来报答父母恩。

三来免我终身罪,再修来世好收成。

阳间有个庚申会,同照三年九莲灯。

阎君一听心欢喜,可有凭据作证明?

现有金灯带在手,庚申灯笼记姓名。

查照文书无差错,念佛修心是善人。

恶人终有恶来报,善人还是善来迎。

善人引他仙桥过,恶人打入地狱门。

早知阴司轮回苦,何不及早办修行。

生死判官叫一声,善男信女两边分:

善人仍归善人路,积德人家去托生。

总说世上修心好,苍天不负善心人。

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三称)

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三称)

南无大势至菩萨摩诃萨(三称)

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摩诃萨(三称)

莫说西方路程远,西方就在面前呈。

一更坐过到二更,点起真香接庚申。

手拈真香团团转,要到南海见观音。

拜了四十零八拜,口念弥陀转庚申。

庚申要转五十三,五十三转一藏经。

五更念佛步步紧,步步云梯篆庚申。

一篆走来山中景,二篆走来是西方。

三篆走来红似火,四篆走来黑似风。

五篆走来白如雪,六篆走来是天堂。

五色祥云都走到,佛祖台前拜世尊。

世尊见拜心欢喜,口念真经度凡人。

庚申要坐十八夜,静坐庚申三年春。

念佛善人要诚心,念起佛来转庚申。

龙华会上标名挂,三代宗亲总超升。

西方路上成佛道,阿弥陀佛度善人。

立登山上收金灯,善男信女点金灯。

金灯里面有金银,赏你金银买仙灯。

买一碗来发一盏,发给你金灯好修行。

阿弥陀佛念千声,各到西方去安身。

《日庚申妙经》终

云里弥陀降临来,脚踏莲花朵朵开。

一拜佛祖二拜神,三拜南海观世音。

善男信女坐庚申,一年四季要诚心。

诚心称念弥陀佛,诚心礼拜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查察,查察庚申会上人。

善人增福添阳寿,个个名下注长生。

点起庚申灯一盏,照见天堂地狱门。

诚心来把庚申坐,免得经由地狱门。

修得三年会圆满,诚心表章上天庭。

请僧修龄延生载,阴阳文牒表分明。

天年之后为凭证,功德簿上记分明。

十王出殿来迎接,迎接庚申会上人。

观音指点来引路,逍遥快乐上天庭。

一年四季修功德,女转男身进佛门。

四时八节无灾难,合家大小保康宁。

太阳落山坐庚申,庚申要念庚申经。

点起红灯来念佛,念佛看经了愿心。

朝念弥陀夜念经,为人及早办修行。

阎罗殿前无老少,黄金难买少年人。

人老总要归天去,经带盘费佛度身。

为人不念弥陀佛,死后难免地狱门。

倘若念得《庚申经》,免了阴司地狱门。

人说纱灯无用处,阴司路上步好行。

三十三天无人买,手提红灯照自身。

一盏金灯高挂起,点在手中放光明。

上照三十三天界,下照十殿地狱门。

《夜庚申妙经》终。

中国靖江宝卷(下)

草卷

十把穿金扇

一 安南国进贡穿金扇 奸严奇谋扇害忠良

滚滚长江东流水,滔滔浪花淘英雄。

白发渔樵江渚上,看惯秋月与春风。

宽心和气二陈汤,名利何须计高强。

只为十把穿金扇,屈害多少忠贤良。

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他。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积德终身好,作恶祸自连。

今日开讲《穿金扇》,将今比古劝善人。

说者,忠孝宝卷一部劝善。弟子开讲,先还朝代帝王,后讲贤人轶事。

先讲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昔日经典,今日弟子所讲;远年近还,要问朝代帝王当然不难。

昔年大明弘治皇登位,一统山河治乾坤。

贤人出在燕山北京金水桥旁御前街,一人姓陶,名叫彦山,同缘柳氏夫人。

陶彦山的官位高,一品当朝受皇恩。

彦山首相文才好,又是御师老先生。

柳氏大贤并大德,皇封诰命正夫人。

陶彦山忠心耿耿,上事君主,下爱百姓,与柳氏夫人(《八美图》上柳树春的姐姐)生到两子,长子是上界海洪星临凡,取名叫陶文灿,次子是东斗文曲星下界,名叫陶文彬。

文灿文彬两个人,顺顺当当长成人。

公子长到六岁整,请师训蒙读诗文。

天星读书很聪明,先生只作领头人。

那天,陶彦山与夫人讲了:“夫人,光有文没有武,不能算是文武全才之家。大公子陶文灿,生得身材魁梧,鼻直口方,虎背熊腰,是个武生的坯料;二公子陶文彬,生成一副粉面白牙,文质彬彬,只能学文,不能学武。我看,请个教师回来,教他们一个学文,一个学武兼文。夫人,你意如何?”“相爷,要请教师,不必到别处去请,只要将他们的舅父、舅母请来,教自己的外甥不是更加尽心尽力!”

众位,他的舅母是谁?弟子已经提过——

不是张三其别个,就是嘉兴八美人。

陶彦山一道请帖送出,把逍遥王柳涛与八美人请进府门,教大公子舞刀弄枪,跑马拉弓,飞蹦纵跳,踢打滚爬等武艺把式。马上弓,马下步,十八般武艺,一一传授与陶大公子。

公子学艺七八载,百般武艺紧随身。

那么,他陶彦山在朝为官如何?陶首相为官清如水明如镜,赤胆忠心,护国爱民,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弘治皇上多见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正是:国正天星顺,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自从成化皇爷龙归沧海,弘治皇帝继统登基,建都北京,万水朝宗,一统天下。这座锦绣城池,聚会了多少英才!三百文官,四百武将,君正臣贤,不必细表。单讲那日弘治皇早朝上殿,八大朝臣,九卿四相,文东武西,各列两边——

皇开金口喷紫雾,帝露银牙问众臣。

“两班中各位爱卿可曾到齐?”“文班不少,武班不缺,俱已上朝。”“既已到齐,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皇言刚落,早有报事官上朝奏道:“吾皇万岁,陛下隆恩。朝外来了一位使臣,口称是安南国得意王殿下的使臣前来进贡,望万岁龙意定夺。”弘治皇闻听安南国进贡,随传旨宣他上殿。安南国使者在白玉阶下,弯腰奉揖,一步三拜,拜见皇上。弘治皇问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当殿讲来。”“启禀主公万岁,小臣姓杨名方,在安南国得意王殿下为臣,奉得意主之命,来天朝大邦进上十把扇子,外有表章一道,伏乞主公观看其详。”那杨方连忙从身上取出十把扇子,连同表章一起交与远臣。远臣交与近臣,近臣递与接本御史,打开表章与十把扇子,放上龙书御案,弘治皇闪动龙目观看。表章上写:“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天朝圣明君,安南国王得意主,特遣杨方小使臣,进上十把穿金扇,献与天朝作宝珍。

倘若你邦识此扇,一切闲言总不论。

若是不识扇中妙,笑你枉做天朝君。

从此休想我进贡,更不能夸你大邦强。

若是你恼一恼来怒一怒,定然杀进你午朝门。

万里江山非你份,与我安南平半分。”

弘治皇看到此处,龙颜大变:“你这安南小贼,竟敢蚍蜉撼树,欺我天朝!

你进贡是假意,分明向我下战书。

左右殿官听令——

把杨方推上曹市口,身首两处丧残生。”

两边值殿校尉,如鹰抓燕鹊,虎扑羔羊。将杨方绑至殿下。早有一位当朝首相陶彦山大人,又是弘治皇的御先生,连忙执笏上前:“启奏我主万岁,自古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倘若我主将杨方斩首,岂不贻笑于他邦,笑我大国无能无德?望我主三思而定。”弘治皇一想:“孤的先生言之有理。”遂命传旨下去:“不斩杨方,割去他两耳,削去他一鼻,打入囚车,解往安南,不可有违!”

此处按下不表。再讲弘治皇发落杨方之后,复聚众臣问道:“各位爱卿,你们有谁能识此扇,快与孤家讲来。”三百文来四百武,个个低头不作声。弘治皇又问:“尔等识与不识,为何不语,是何原故?”众朝臣——

好像鱼胶粘了嘴,像个泥塑木雕人。

弘治皇勃然大怒,叭的一声,拍动“震山河”:“你们这些衣架肉桶,酒囊饭袋,尽是无用之辈!

朝中空有文武臣,总是些鱼目混珠人。”

弘治皇正在高声骂,文班中走出一个人。

执笏当胸上前跪,“伏乞吾皇听臣言。”

万岁朝下一看:“可是孤的御先生?”“万岁,在下正是老臣。”“朕连问数声,可有人认识此扇,为何你先生也不作声?”“恕老臣迟奏之罪。臣一则头脑迟钝,年残目昏;二则朝中能臣颇多,万岁心腹之臣亦不在少。既有为难之事,他们应当为我主分忧,才为正理。老臣因见他们有高超之才,岂有先奏之理?”谁想陶彦山这几句话里,暗藏骨刺。因弘治皇宠信西宫娘娘严汉莲,她是老奸贼严奇之女,仗他是西宫国丈,在朝中势压群臣,专做不法之事,众臣之间,无不痛恨,所以陶彦山也仗着他是当朝首相,又是皇上御先生,才敢当殿将上一军。

万岁听出话中音,莫非国丈是鱼目混珠人。

敲锣听声,说话听音。陶彦山说的一番话,弘治皇岂有不懂?乃明知故问道:“孤的先生,那些无用之辈,不用提起,先生既识此扇,望先生快与孤家讲来。”陶彦山依还又重新见礼:“吾皇在上,龙耳细听,容老臣将十把扇子的根由,一一恭禀。”

陶相把话云,“万岁在上听,

老臣年残迈,耳聋目不明,

倘有不到处, 万望恕老臣。”

弘治皇帝开金口,尊一声“孤的老先生。

言谈之中莫谦逊,且听先生讲下文。”

“吾皇万岁、万万岁!非老臣说话谨慎,因牙齿不关风,说话要走音,不得不奏明在先。我主若问这十把扇子的根由,它是上界斗牛宫王母娘娘亲手所织。取天仙象牙为扇之边骨,梭罗树枝为扇之小骨,梭罗树叶为之扇面,扇面上是天丝织成,金丝穿联。其中只有一把是主扇,长一尺,宽一寸;其余九把,长九寸九分,宽九分。主扇是王母亲笔绘画的真容,补景之中,都是五雷风云,冰电交加。其余九把,均是九位仙女所织,扇面上织的九天仙女各自的妙容。总名叫十把穿金扇。其实各扇有各扇的宝名。头一把王母主扇,名叫日月乾坤扇,第二把名为五龙风火扇,第三把名为五雷霹雳扇,第四把名为四方阴阳扇,第五把名为五行水火扇,第六把名为六壬避凶扇,第七把名为七巧镇妖扇,第八把名为八绝连环扇,第九把名为九宫八卦扇,第十把名为绝命冰电扇。此乃十扇之名。万岁呀——

还有十绝十妙处,说来还要更惊人。”

弘治皇急切地问:“它有哪十绝、十妙处,望先生速速讲来。”“万岁,这十妙处最容易讲。

若是家藏此宝扇, 永无风火回禄灾。

行船若带此宝扇,再大的风浪不翻船。

为人身带此宝扇,逢凶化吉灾消除。

这十绝嘛,主要一绝是要有的放矢,不能随便展开扇面,如展开一页,炸声如雷,遇山山倒,遇水水枯,如遇人畜,炸得尸骨无踪。若要展开此扇,执扇人须对西方叩首三拜,方可开扇。”弘治皇道:“此扇既是如此厉害,实乃危险之物,不知先生何以知详?请先生金墩就座,与孤家细细讲论。”“谢万岁赐座之恩,容老臣再禀。

唐代年,孙悟空,大闹天宫,

吵得那,张玉帝,头昏脑崩。

有王母,和仙女,精心计议,

造此扇,来镇压,行者悟空。

谁知天机一泄漏,惹怒了泼胆孙大猴。

运动七十二变功,

把这十把穿金扇,和十扇绝妙神书——

全部偷了下天宫。

按佛家传言,孙悟空大闹灵霄宝殿,吵得天宫不得安宁之时,被如来佛捉住压入五行山中遭难,到唐太宗的御弟唐玄奘去西天取经,观音老母与如来佛相商,才将他放出来护驾唐僧去西天取经。取经回来,行者虽得到封仙受职,但他猴性仍然不改,常到王母宫中偷吃仙桃,惹得众仙恼怒,王母娘娘对他恨之入骨。于是与九位仙女,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才造出这十把扇子,用来镇压妖猴。正因为宝扇厉害,又写了一《十扇绝妙》神书,一同与扇存放在沉香盒内,收在斗牛宫交二郎神看管。那天,王母设仙桃圣宴,由佛祖和玉主登台讲经说法。岂料孙猴子到处乱钻,不请自来。他静心一听,里面是在讲经和佛。他想,你们忌讳我老孙,不请我赴会,我就先来光顾一番。一看呀,有一沉香盒挂在白玉柱上,凭他的火眼金睛,只见——

霞光万道生紫气,瑞气团团结彩云。

啊,这盒里有十把扇子,一定是件什么宝物。随即变只蠓虫,一声咿嗡,往斗牛宫里一攻。又见盘中摆上许多上等仙桃,他喜不自胜,拿起来横一个竖一个,不分细与大,一口一个,通统吃光。这时,佛祖讲经完毕,王母说:‘众仙别散,我去将收藏在宫里的上等仙桃,拿来给你们尝尝。往常用天狗总看不住猴子,今天用宝扇有二郎神看守,谅来万无一失。我去拿来,给佛祖和玉主每人三个,各仙每人两个,和佛的每人一个,没有多余,不要争多嫌少!’王母娘娘,笑嘻嘻,兴致溜溜去拿仙桃。来到宫里一看,仙桃呢?又被毛猴偷吃了!王母随即高声大叫:‘二郎神哪里去了,快用宝扇找妖猴!’悟空听到王母叫二郎神用宝扇镇他,晓得宝扇厉害。眼睛几眨,抢起扇盒对夹肢窝里一挟,翻身就逃——

一个筋斗三千里,安南国在下面呈。

但见后面有天狗追来,想转身向花果山老家逃去。哪知一转身,夹肢窝一动,沉香盒盖一松——

扇子落在安南国,《十扇绝妙》书飘落中原北京城。

扇子落在安南国粉珠江里,被一渔翁鱼网捞上。渔翁一看,是十把扇子,金光万道,耀眼夺目。渔翁想,人是三合头升箩七合头命,多到一合要害病。这件宝物,不是我的财我不要,去送给国王,当宝收藏。安南国王见此物离奇,也不敢开启,乃召众臣献策,也无人能识,就在安南国收藏下来。直至今岁安南国要向中原进岁贡了,才差杨方将此扇送进中原,让中原人辨识。他想——

若是中原无人识,怎称大国与强邦。

万岁呀,也是我主洪福大,老臣家藏《十扇绝妙》书。”

弘治皇问:“孤的先生,你家何以藏有这《十扇绝妙》书的?”“万岁,这说来话长。这《十扇绝妙》书,由安南上空飘落我家祖坟之上,还不知哪朝哪代,被我先祖清明节扫墓时拾得,一直收藏至今,我曾看过几遍,因只见其书而不见其扇,无从核对,也就放到脑后去了。今日一见此扇,其貌、其妙,与《十扇绝妙》书相吻,所以才敢大胆向我主奏上。”弘治皇一听,惊疑不定。“此扇竟是如此厉害,孤家哪里知道?

不是先生知底细,天朝定遭祸临门。

也是先生见识广, 才能平安得此珍。

爱卿呀,这十把扇子是个宝,赐与先生相府藏。”

陶彦山连忙叩头谢恩。“承蒙万岁见爱,老臣当悉心为我主保存。”万岁说:“因先生识宝有功,朕当殿再赐你金珠百粒,彩缎十匹,一并带回相府收藏,切莫落入他人之手!”

这时,文班中早就气坏一人。众位,他就是西宫国丈老奸贼严奇。他见皇上赐陶彦山金珠、缎匹,还有十把穿金扇,就心存怨忿,暗恨陶彦山是不仁不义贪财爱宝之辈,真是瞎了眼睛,岂不知老夫的厉害!也不与老夫招呼一声,与我平分,竟自独吞!好,我们骑驴看唱书——走着瞧,包叫你认得我严奇!

严奇奸贼藏祸心,怒气冲冲转家门。

就为这十把穿金扇,惹得两家动刀兵。

相府一门遭涂炭,蹦走了海洪、东斗二星君。

首相陶彦山,从金殿带回十把穿金扇,来到相府,随命家将二名,一个到东书楼,一个到演武厅,将二位公子叫来。这时,二位公子正在习文演武,见家将报说相爷有请,乃各整衣冠,一齐来到高厅,见父礼毕,两旁侍立。相爷说:“孩儿坐下听言。儿呀,为父今日在朝,蒙圣上恩典不小,钦赐金珠百粒、彩缎十匹和十把穿金扇交与为父带回。”说罢,将宝扇放在桌上,父子三人讲究宝扇之妙。这且不表。

丢下前文讲后文,后文再讲另一人。

花开两朵,各执一枝,再讲奸贼严奇。他在朝带怒回来,坐在大厅,二目圆睁,气冲两肋,早有他五个儿子进来。众位,严奇的五个儿子是谁?弟子必须交代。严奇生有五子一女。长子严龙,次子严虎,三子严彪,四子严豹,五子严方,女名严汉莲,西宫娘娘是也。所以弟兄五人称为五位国舅。大国舅严龙一生忠正,全凭仁义礼智处世和平。其余四位国舅,皆是大奸大恶,无所不为,无恶不作,惯抢民女,贪赃爱宝,见财见色如苍蝇见血。单说大国舅严龙,一见父亲面带怒气,忙用好言相问:“爹爹因何事烦恼?”老贼严奇将穿金扇之由说了一遍。严龙说:“原为这件事情,爹爹不必如此恼恨。皇上既赐扇与相府,这是他人之幸。想当年日本国进贡一对白鹤玉杯,乃是你老人家识透此妙,老王成化爷钦赐与吾父收藏,至今未分与他人,你老人家怎么意欲分陶相爷的穿金扇呢?

爹爹不可生妒心,惹得两家不安宁。”

大儿严龙话犹未了,老贼严奇把桌子一拍:“忤逆败子,无才之人,下去,不准多言!”

严龙一吓不哼声,稀稀步子走出门。

二子严虎上前——

未曾开口毒气喷,“爹爹不必怒气生,

要想得到穿金扇,孩儿自会有章程。”

严奇问:“孩儿有何妙计,能将穿金扇取来?”“爹爹,幸好我们手里有玉杯一对,带在身边,去陶府与他将杯换扇,能够将扇子换到我手,爹爹上朝奏他一本,就说他陶彦山带领两个儿子和一帮打手,到我严家抢去玉杯一对,这样,少不得皇上要问他抢宝之罪。”老贼一听,格外高兴,说:“只有我大儿是个逆子。不料我二儿是一张快刀。好,此计甚妙,快去依计行事!”严虎随即带上玉杯,辞别老贼,直扑陶府而来——

有严虎,在路行,直奔陶府,

急急奔,如飞行,一步不停。

今日严虎不去换金扇,太太平平过光阴,

若是去惹陶相府,只恐怕,去时有路回无门。

陶相爷正与二位公子讲到宝扇之妙处,忽有门官来报:“相爷,当朝二国舅前来相见。”陶相爷与二位公子抬头一看,严虎已站到他们面前。与相爷相见礼毕,家童献茶。茶过两杯,陶相问道:“国舅来此,有何公干?”严虎说:“前来无别,因家父与相爷在朝,皇上赐十把穿金扇与相爷带回府中,如今家父意欲一看,故差小子前来与相爷相商,须将穿金扇借与家父一看,然后送还,不知相爷意下如何?”陶彦山听了此言,就知他不怀好意,是个诓诈之计。随即用眼向大公子陶文灿眇了一眇,暗示他将扇拢在袖中,回室内去吧。哪知陶文灿误解父意,只当是叫他拿出来送与严虎,于是陶文灿随即从袖中现出穿金扇,放在桌上。

严虎见了穿金扇,豹子眼睛圆睁睁。

上前一把夺在手, 放开虎步往家奔。

严虎夺走宝扇,陶家父子三人猛吃一惊。陶相爷对大公子破口大骂:“文灿、文灿,你这无智无谋之辈……”陶文灿说:“爹爹,你既借扇与他,为何又埋怨于儿呢?是何道理!”“哎哟,哪个出口借扇与他?”“你不是对我眇眇眼睛,递个眼色,我又何敢现出穿金扇?”“啊呀,我对你眇眼,是叫你将扇藏起,谁叫你送与严虎之手的呀!你这个畜生,这就坑坏为父了。一旦皇上要到穿金扇,叫我拿何物归还?”

陶相爷急得七窍生烟火,二目不住泪涟涟。

陶文灿见此情景,叫声:“爹爹不必如此发躁,谅严虎去而未远,待儿前去夺回是了。”说着,陶文灿放开虎步,出了相府,急不择路,抄小路追赶上去——

大步跨出七尺六,小步迈开三尺余,

威风凛凛赛吕布,杀气腾腾像赵云,

最大步子八尺零,犹如北风送乌云。

抬头一望,只见严虎在前匆匆奔跑。陶文灿大喝一声:“严虎小子站住!为何在我府抢去金扇,不辞而别?”说着,伸出虎爪抓住严虎的腰带,往上一举,用力往下一掼——

只听啪嗵呛啷四个声,严虎他倒地不哼声。

众位要问,怎么人朝下一掼,只有啪嗵一声,哪有呛啷之声的?因为严虎带着白鹤玉杯在身,假意前来以杯换扇的,刚才被陶文灿往下一掼,他怀中的玉杯摔碎了,发出了呛啷之声。陶文灿把严虎掼在地上,气从两肋出,力从拳上来,一连几拳,小贼严虎先前还能吱唔几声,后来竟自不动,一命呜呼。陶文灿说:“你这囚驴装死,倒在地上害我!”于是就到严虎身上翻出十把穿金扇,回转相府,禀报相爷:“爹爹,十把扇子孩儿追回来了。”说罢,将扇子放在相爷面前。陶相爷问:“儿呀,那二国舅怎么肯把扇子还给你的?”“爹爹,实不相瞒,那小贼严虎被孩儿打死在地,得扇而回。”相爷说:“你怎么的呀?畜生,这就不得了啦!”

陶大人急得泪纷纷,骂声蠢子了不成!

打死别人还好说,打死严虎祸不轻。

他妹是西宫贵妃子,父是皇宠国丈人。

严奇他无风也起浪,何况打死他亲生。

相爷心中如刀绞,文灿低头恼在心。

柳氏太太得了信,捶胸顿足手揉心。

不得了啦,相府里面生烦恼,祸比天高矮二分。

夫人正在嚎啕哭,家将前来报恶音。

大厅上相爷吞金身已故,东书楼吓坏了二爷陶文彬。

兄弟俩抱住相爷放声哭,内堂里忙坏了多少家佣人。

慌忙又把公子叫,老太太又悬梁高挂一根绳。

好可怜,弟兄两个哀哀哭,天塌下来哪个撑!

陶文灿哭声如雷吼,陶文彬低哭之音呜呜声。

哭一声父亲如刀割胆,喊一声母亲赛箭穿心。

只为倒头十把穿金扇,害得你二老命归阴。

叫一声爹娘呀,你二老惧势身丧命,苦坏了你二子陶文彬。

陶文彬只是抛来只是滚,滚成潭来哭成坑。“爹娘呀,哥哥一怒打死严虎贼,老严奇决不是个省油灯。他到皇上奏一本,皇上定要发兵来困府门。到那时,哥哥他有一身好武艺,可以抵挡一阵,杀将出去,而我手无寸铁,没有缚鸡之力——

一旦皇上兵马到,我只落得小鸡遇黄鹰。”

陶府上大小人等哀哀哭,只听得街上鸡飞狗跳,人声沸腾——

几百人马穿街过,只当是严家出来抢女人。

大小姐吓得关房门,吓得哼也不敢哼。

这严家兵马为何上街?只因严虎小贼去陶府抢十把穿金扇,老贼严奇在家专等他二子回来。忽有家将报上:“老太师,大事不好,祸闯得不小,二国舅被陶文灿打死在街道之上。”严奇问:“可是真的?”“人命关天,岂敢妄报,尸体还躺在街上呢?”老贼闻听此言,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吓得面如土色。随叫家将传他们兄弟四人前来。那家将又到里边一报,全家人等,无不吃惊。早有严彪、严豹、严方,这弟兄三人,如狼似虎,拥到大厅会见父亲,商议为二兄报仇雪恨。只有大国舅严龙,两手搂心,说不出口。他并不恨陶文灿打死他二弟,只恨他父亲与四个兄弟,整天不存忠义之心,只仗皇亲国戚之势,贪赃掠宝,见色如命,就不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天理循环,报应昭彰,不去抢夺十把穿金扇,又怎能命丧他人之手?况且,陶文灿不是上我严府打死于他,怎能怪罪于人呢?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倒要看看他们怎样对付他人呢?所以他站着不动,也不多言。只有那父子四人在厅上计议报仇。五国舅严方上前说道:“爹,儿有个章程,你老人家快上朝奏明皇上,我与两个哥哥带兵先将陶府围困起来,不让他逃走一人,只等皇上御林军一到——

立即捉拿陶文灿,斩尽他家一满门。”

严奇老贼说:“此计甚妙,你快去点兵带队,速将陶家围住,我亦即刻上朝奏本。”说罢,弟兄三人,擂鼓点兵,五贼严方一马当先,各执刀枪、铁链,直扑陶府而去。所以大家小户,惊恐万状——

只当严家三恶棍,带兵出来抢女人。

眼看兵马三百整,拿陶府围得紧腾腾。

这时,陶文灿正在恸哭父母,悲愤至极,忽听家将来报:“大少爷,大事不好,外面来了严家许多兵马,已将府门团团围住,望大爷快拿主张!”

这一来,激怒了海洪陶文灿, 吓坏了东斗陶文彬。

他们兄弟二人,连忙把十把穿金扇,各执五把带了随身。陶文彬跑上东楼去躲避,只听得——

门外人马吼叫声, 陶文灿怒火心如焚。

他捏一捏拳头,紧一紧腰带,跑到门外,想看个究竟,偏巧碰上严方进门。陶文灿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严方——

严方也未会过神,呼咙嗵掼倒地埃尘。

古人之言,冤有头债有主。你严家上门抢扇,复又私自用兵围困相府,这相府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随即用一只虎脚踩住,双手抓住严方的一条腿往上一撕,只听咯嚓一声,

把严方撕成两半爿,左右两腿把家分。

陶文灿抓住严方血淋淋的一条腿——

就势当作兵器用,横扫敌军打出门。

严家那些兵将见五国舅挨撕身丧命,陶文灿如此利害,还有哪敢抵挡!

吓得四处奔,逃灾躲难苟偷生。

严彪严豹人两个,如兔见黄鹰寻躲身。

再说,老贼严奇上朝奏本,越众出班,来到白玉阶下,倒身跪地,二目流泪哭奏:“我主万岁,万万岁,陛下隆恩!”弘治皇一见,“孤的国丈老太师,为何二目流泪,当孤家讲来。”严奇说:“万岁在上,因臣的二子严虎被人打死,乞吾皇为老臣伸冤理屈!”弘治皇问:“有谁如此大胆,敢将孤的国舅打死?”严奇道:“打死我儿严虎,并非别人,乃当朝首相之子陶文灿。”“陶彦山乃孤的御先生,他的儿子陶文灿为了何事将二国舅打死?”严奇道:“只为十把穿金扇,主公赐与陶相收藏,老臣意欲到相府见识一番。又怕陶府不肯,遂命二子将白玉杯带去与他换扇。陶彦山他回绝不换倒也罢了,谁知他纵子行凶,叫他儿子陶文灿当街打死我二子严虎,并打碎了一对白玉杯,现在尸横赤地,惨不忍睹,求万岁为老臣作主!”弘治皇一听,大发雷霆:“原来为的十把穿金扇,这是我钦赐与他相府,你怎么可私自换扇?明系换扇,实是去抢不成!依朕看来,莫说打死一个,就是打死两个,也是白送!朕念你是西宫国丈,不然定当不饶,还不快快下殿,毋庸多说!”

老贼听到这一声,揩揩眼泪往肚里吞。

一本还未奏得上,凶讯接踵又来临。

什么凶讯?朝外来了三国舅严彪、四国舅严豹,在午朝门外等诏。皇上说:“宣他们上殿。”那严彪、严豹来到阶下,二十四拜:“我主龙驾在上,臣的五弟严方又被陶文灿撕成两爿,望万岁为我等伸冤!”严奇听报五子严方又被陶文灿打死,悲恨交加,复又苦奏。皇上问:“陶文灿为何又打死严方?”老贼奏道:“因打死我二子,人命重大,故差三子严彪、四子严豹、五子严方,领兵先围陶府,防他逃走,不料他又打死了严方。倘若我主不为这两个死鬼伸冤,这就冤沉海底,老臣也不要性命 。”皇上一听,格外大怒。“大胆狂贼——

你目无王法仗朕势,擅自用兵罪不轻。

纵然陶府犯人命,也要圣旨才发兵。

左右殿官听令,将他父子三人拖下阶去!

只因你是老国丈,不然作两次欺君定罪名。”

皇上正要退朝,又有皇门官来报:“万岁,且慢退朝,今有当朝首相陶彦山吞金身亡,柳氏夫人自缢而死!”皇上一听,大吃一惊,当即问道:“可是实情?”报事官道:“人命关天,当万岁之面,岂敢玩笑!”弘治皇连忙下旨,命逍遥王柳涛前去查察。

柳涛伏下接圣旨,陶相府上看真情。

再说严奇父子三人挨拖下殿并未回家,直进西宫,哭奏于贵妃严汉莲去了。严汉莲虽为西宫娘娘,并非是贤德之人,仗她做了西宫娘娘的身势,妖淫乱宫,全凭美色迷君。真是一家人同出一家门,父女俩是一样的货。听说她两个哥哥命丧陶文灿之手,切齿痛恨地说:“爹爹与二位兄长暂且回去,孩儿自有章程为二位屈死的哥哥报仇。”严奇说:“这两条人命,千万在心,为父拜托,望多多进上枕边言。”“爹爹,女儿知道。皇上顷刻回宫,你们快回去吧。”不多时刻,皇上散朝回宫,西宫娘娘早已设筵等候。皇上一见,龙心大喜,邀西宫同坐,宫娥执壶,陪他吃酒。正饮之间,严汉莲满面生悲,双目流泪,欢无半点,恨有万千。皇上说:“我的美人哪,俗说耕田寻耙,吃酒寻话。今日怎泪比酒多,悲比喜多,是何意思?对孤言明,孤当为你出气。”严汉莲说:“主公既有怜小妃之心,容妃一奏——

我主呀,小妃不恨其别个,只恨陶相府上人。

只为换扇根由起,活活打死奴兄长两个人。

这两条人命冤似海,怎不叫奴苦伤心。

我父已到殿奏过本,你主公,为何把他拖出午朝门。

严家这等冤枉难以伸,奴父性命定难存。

格主公,今日求你开恩,为奴家报仇。奴父连丧二子,伸不到冤,理不到屈,就这样白白挨陶家打死?如此含冤负屈,奴父将不是恨死,就是气死,严家不就此完结!”

弘治皇一听,又恼又恨。“严妃,你且平静,不必烦心。今晚提起你严家之事,还不能怪罪于陶府哩——

相府的金扇是朕赐,你兄明借暗抢是真情。

他欺君罔上本有罪,不可胡乱报冤仇。”

严汉莲说:“主公,想我两个哥哥被陶文灿打死,怎么又是胡乱报仇?难道陶家之人被严家打死?”皇上说:“你只知兄长身死之恨,不知你父兄违背圣旨,私夺国宝,擅自用兵,围困陶府,那陶文灿岂受无旨私困这胡为!理该打死,毫不冤屈,你也不用多烦了。”严妃说:“照此说来,我两个哥哥之冤,只好石沉大海?如此,奴也生无何求,一死了之!”说罢,手扯罗裙掩面,对准那根梁柱撞去,轰通一声,倒在平地,直手直脚,像死去一样。宫娥彩女报——

“万岁哎,娘娘撞柱倒在地,不知可有命残生。”

弘治一见,怒发冲冠,执指一指:“你这无德妖妃,你父兄、父女全是目无王法之辈,莫说你当朕撞头,纵然死了,又何足惜!”那些宫娥复去看时,果然娘娘死了。报:“万岁,娘娘一命完了!”弘治皇听得娘娘果然死了,龙心转念:“孤王不该用言语激她,谁知她会执意如此,叫我怎不悲伤啊!哎、哎、哎哎。”掉下龙泪,放声大哭——

“美人呀,你怎一气之下就撞死,只就打碎了玉石盆。

早知你真撞柱死,朕该准你把冤伸。”

皇上话言未了,只见娘娘叹气翻身,口喊:“冤枉啊——

我严家冤枉沉海底, 请不动吾皇把冤伸。”

宫娥说:“恭喜主公,贺喜万岁,娘娘醒过来了。”皇上满心欢喜,叫宫娥扶起美人,用心服侍。严妃问:“主公何在?”皇上说:“孤家在此,美人尽管回宫养神要紧,孤王明日早朝,定当敕查此情。”

次日五鼓三点,君主坐殿。

文听钟声朝皇驾,武听鼓响拜明君。

众臣已到,分文武两班站立。早有逍遥王柳涛出班交旨奏道:“臣奉旨去相府查察,陶彦山果然吞金而死,一品夫人自缢身亡。”弘治皇听得御先生确系身亡,龙心大怒。众位,为何这时皇上对陶家发怒?关系到御先生在世,不便袒护严家,更不能向御先生下手。这叫人在人情在,人死两分开。这下,证实陶相已死,陶文灿打死两条人命,造成他父母双亡,身当不孝之罪。随即传旨,命过山王金刀王善,领兵捉拿陶府全家,切勿放走一人。金刀王善当殿领旨,到校场领兵去了。再说逍遥王柳涛向着他儿子太平王柳让递过眼色,暗示他上殿领旨带兵,协同王善去围困陶府。太平王领悟父意。连忙上前奏请皇上带兵相助。弘治皇十分高兴。遂发两支兵马,把陶府紧紧围住。这时,早有严奇父子在内叫喊:“各兵将谨防陶文灿逃走!”陶府人等惊得慌慌乱乱,只有陶文灿早把钢刀一口,紧握在手,来到厅前,对着严家父子高声大骂:“我把你这严奇奸贼——

用女儿换顶乌纱帽,用女儿换件紫罗袍。

不怕愧吃女儿裙边饭,不怕千载臭名万古标。”

陶文灿越骂越有气,只听御林军中喊声高。

“陶文灿你这小逆种,还不出来受钢刀!”

金刀王善协同严奇喝令众将到里边动手捉人。太平王柳让也叫道:“你们要防陶文灿上屋登高逃走!”众位,太平王柳让与陶文灿是嫡亲表兄弟,柳氏夫人是柳让的姑母,所以柳让叫喊乃是暗打兆语,叫他登高逃走。陶文灿听到柳让的叫声,即知其意,随即来到天井,纵身一跳,上了屋檐,往下一看,只见人马如潮。陶文灿一声叫喊:“你们这些囚徒,不要走,看老子的法宝取你的性命!”下面的兵将听说用法宝使来,吓得往开一让,陶文灿顺手抱起数十片瓦,“咣啦”一声,往下一掼,陶文灿趁着瓦碎之声,跳下屋来。众兵将惊惶未定,不敢近身,四散奔走。而陶文灿也不追杀,放开虎步而逃。众兵将见陶文灿逃走,齐声喊道:“大叛逃走了,快快追捉回来!”早有太平王柳让看在眼中,亦喊:“分头追赶,不可聚在一处。”众兵将四散追赶,柳让单身一人来到一僻静地方,指点他表弟陶文灿从东水关逃走,说,“其他地方皆有官兵把守。”这东水关早有四将,即董戈、乔虎、张龙、李奇在此把关。一见陶文灿到此,皆知陶府受屈,忠良有难,不加阻挡,开关放行。这四将自知回朝难以复命,就在东水关当着柳让之面,撞头而死。偏偏有四名更夫,不识时务,要捉陶文灿,被文灿当场杀死,用他人头之血当墨,看看四下无人,在城门上写了一首反诗——

五湖四海任我游,好似鳌鱼脱钓钩。

手下若有三千卒,定夺大明数百州。

陶文灿在城门留下反诗一首,直扑阳关而去。

再说御林军涌进陶府捉人,可怜二公子陶文彬见兵丁涌来,两眼掉泪,战战兢兢,哭上东书楼——

“爹娘呀,孩儿今日落贼手,要想活命难上难。

倘若兄长能逃脱,父母要照应二三分。

孩儿若落奸人手,只好枉死城里会双亲。”

陶文彬哭声未止,只听楼下挨杀得鬼哭神嚎。又听楼梯上有足迹之声,原来是兵将上楼。陶文彬一惊之间,就不要命了,两手撩衣遮面,倒不如跳楼而死,免得死于奸人刀下。随即苦苦暗叫:“爹呀,苦命的娘呀,孩儿见你们来了!”纵身往下一跳。

只听风声呼呼响,刮进一座大花园。

轻风送落桂树下,汗毛总不伤一根。

这花园就是领旨捉拿陶府那个过山王金刀王善的家宅。陶文彬落在一棵丹桂树下,想起父母及全家的遭遇,心如刀绞,肉如钩搭,不觉大哭起来。

陶文彬,泪满腮,心惊胆颤,

哭一声,二双亲,苦坏儿身。

兄长不知逃何处,不知家人命何存。

我今落在这花园内,未知何时能逃生。

这边陶文彬泪纷纷,那边陶家家人一个个被绑得紧腾腾。

捉住陶家一百零四口,逃走了文灿与文彬。

过山王上殿交抄斩旨,柳王爷也上朝交查察文。弘治皇听报陶文灿兄弟二人皆逃走,恨他们斩草未除根。

万岁正发无名火,巡街御史又报上门。

“万岁在上,陶文灿从水关逃出,打死守将四名,杀掉更夫四人,在城门上留反诗一首。”巡街御史又将反诗原原本本,一字一句念上一遍。弘治听了更加动怒:“原来陶文灿久有反意,孤王哪里知道。”遂叫两旁武士,将陶彦山夫妇死后斩下人头,全家人等一个不留,满门处斩。而老贼严奇将陶家资财,囊刮一空,私抄归己。并将陶府百零四人的尸体,在陶府院内,挖了个大坑,葬了个肉丘大坟。这时,皇上又下旨绘画陶文灿、陶文彬二人的面貌画册,张挂到各省州府县城,捉拿逃犯。并写明:隐藏者,与陶逆同罪;擒获者,官升三级。不愿为官者——

有两皮肉换两金,一两骨头换两银。

图像张挂十三省,各州府县总知闻。

陶文灿自从逃出东水关,一心到湖广襄阳去投亲。原来陶文灿有一姑父大人,姓赵名霸,在湖广掌管六府兵权,所以陶文灿一心到湖广投奔姑父,意欲借兵报仇。怎奈身无分文,只有五把穿金扇在身。事到如今,万分无奈,忍饥挨饿,非止一日。来到广陵扬州,进了钞关门,实在腹中饥饿,浑身无力。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里没有钢火,怎能行走?不觉来到一家茶店门口,摆着热气腾腾的大糕馒头,脚下走不向前。陶文灿想:人到难处,也顾不得羞丑。这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脸皮老老,捞它一饱再说。想罢,信步走进茶店。店内堂倌问:“客官是吃茶还是吃点心?”“你这笨东西,当然既吃茶也吃点心,先用洗脸水与我洗脸。”那堂倌端水泡茶,接着端出六个大馒头上台。陶文灿饿得祖宗亡灵在眼前转,恨不能要替他死去的父母也吃上一饱。他一口点心一口茶,一口气吃下六盘,六六三十六个,连茶钱一共三百六十余文。

陶文灿吃了一大饱,抹抹嘴巴就动身。

堂倌说:“客官,你三百六十八文的点心钱还不曾付哩!”“堂倌,这笔账先请你记上,欠一欠,等我投亲回来如数奉还。”“哎,我家店内与你无人相识,你又不是扬州人,这笔账不能欠,请你想想法子。”陶文灿说:“不论哪里人,欠账总是要还钱的。你这人不要瞎了眼,爷爷说过,投亲回来还钱!”说着,直往外边走去。堂倌一听,说他瞎了眼,受了侮辱,更加光火:“你这混账哪里走?”说着,上前一把抓住陶文灿,举拳就要打。正在吵闹之间,惊动了店家老板。这老板姓贾,名叫贾志成,夫人王氏,年过半百,膝下没有男女,系扬州本城人氏。见堂倌与人吵嘴,连忙走出来问道:“为何事争吵?”堂倌说:“这人吃了馒头不给钱。”贾志成说:“你们两下松手,有话好说。”陶文灿如此如此向贾志成说了一遍。贾老板看看这人品貌不俗,说道:“客官,这几文钱不要紧,算我贾某会东,请坐,不要动气。请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到此何干。望客官讲明。”陶文灿说:“店主呀——

要问小子名和姓,家住燕山北京城。

邹家庄上是独姓,邹文灿是我乳时名。

只因家宅遭天火,父母火中丧残生。

伤心啊,小生独自难生存,经此到湖广去投亲。

只因囊中无分文,拖欠饭费又不成。”

“哦,原来是邹大相公。眼下正逢天气寒冷之际,相公身上又没盘费,如何能去。但不知相公识字与否?”陶文灿说——

“幼年读过孔孟书,稍知礼义略懂文。”

贾老板说:“既如此,老汉有事与你相商,不知相公意下如何?”文灿说:“承蒙优待,小子无不依从。”

“相公呀,你就在我店中管账目,开年春暖再投亲。”

陶文灿暗想,只好将机就计,混到开年再走。

“老伯呀,既蒙大人以雅爱,谨遵台命当依从。”

陶文灿在贾家茶店做事,聪明能干,勤劳诚恳,贾志成夫妇欢喜不过,请人说合,将邹文灿收为义子。贾志成高兴得大办筵席,敬神酬宾,钞关一带的邻里好友前来恭贺,一连吃了三天喜酒。

钞关上有一位关官,姓秦名标,身边还有一位师爷,姓张名龙。说起这个张龙,武艺高强,刀枪棍棒之类兵器上的工夫,不在人下,所以关官秦标,爱他文武兼容,收他做了代笔师爷。但张龙手下有跟他学武的徒弟三十多人,每月俸金三百余两。张龙每日清晨,带领这些徒弟来贾志成店内吃茶,但见这些人一进茶坊,就打拳踢脚,陶文灿看在眼里,心里暗想:他们只能在扬州称强,算不上什么高明,因而看不入眼。次日早晨,张龙又带徒弟来吃茶打拳,陶文灿就从柜台内走出来说:“各位先生,兄弟也有一手毛拳,凡拳法棍棒,都不能用呆定之法,固而不化,宜相应变化,方为正理。”这班人见陶文灿说出这句话来,心里有些不悦,暗中骂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敢说我们的不是,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活法!说道:“你这位朋友是哪里来的?”贾志成连忙答话:“各位先生,他是我新收的义子,望各位包涵!”众人道:“谅你的义子,颇有点本事,请他赐教一套,与我们看看怎样?”陶文灿连忙转身,把手一拱道:“各位先生,小的现丑了。”众人说:“不必客气,请了。”只见陶文灿神态自若,步法娴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灵活进退,滴水不漏,耍了一套金蝉脱壳之法,博得众人喝彩。张龙一见,暗自赞赏。随即来到陶文灿身前,抱拳一揖:“公子,我真是相见恨晚,不知可愿屈尊到我处教他们学艺?”“在下不才,教字不敢,与兄弟们相学相练是了。”“公子如此把光,就这定了。”

每月薪金二百两,喜坏了贾家二大人。

陶文灿在钞关当教头,时不多久,朝廷捉拿陶叛的面貌画册挂到扬州——

陶文灿暗自吃一惊,从此处处当好心,

日间不敢街坊上走,推故托事夜间行。

众位呀,暂且不提陶文灿,再讲二爷陶文彬。

陶文彬落在王家花园,他不知金刀王善是严奇老贼门下的人。王善未生多男多女,只生一女叫王素珍。说起王素珍,她武艺高强,可称女中之英,

外号叫神刀手,是金刀圣母的小门生。

王素珍闷坐高楼上,四肢无力少精神。

口喊:“荷花、海棠,你们到花园打扫打扫,搀我到花园里透透气,散散心。”两个梅香献殷勤,把园内扫得干干净净,来到绣楼——

请她小姐下楼门,荷花海棠紧相跟。

主仆三个花园去,尝花观景散散心。

来到花亭之间,王素珍说:“我们来此散心,现在天寒地冻,无多少可赏之花,亦无彩蝶可扑。我们来吟诗作对如何?我出一付上联与你们去对,对将出来,赏你们一席美酒,对不出来,重罚你们不才之罪。”荷花、海棠说:“保你小姐对得出来,吃你的喜酒。”“奴才,我有什么喜酒可吃?”“小姐,恕我言词不当,是吃你的赏酒。”“好哇,这还差不多。”王素珍转动秋波,见到梅花树下阴凉之处积雪未化,就以雪景为题吟道:“雪地鸦翻好似梨花乱洒墨数点;”王素珍说:“你们对吧,快快对来!”两个梅香你看她,她看你,二人相对翻眼皮。荷花说:“海棠妹妹,我你不用翻眼皮,古语说,要得诗对成,只要嘴里哼,哼它几十声,功到自然成。”这不——

你一句来她一声,声声句句不成文。

陶文彬听了干着急,要出声来又不敢哼。

主仆三人,自午后进得花园来,直到红日西下,两个丫环也未能对出来。王素珍说:“对不出来,今晚你俩休想上楼。”陶文彬听了着躁。心想,她们不上楼,若是我挨她们看见了,逃不走倒还罢,挨她家送上朝廷,哪还有命!这时偏巧有一群鸿雁从上空飞过,触景生情,下联在胸。陶文彬想,我来轻声送个下联给她,让她早点死走,不要在这里害我。这时,荷花又哼:“雪地鸦翻好似梨花乱洒墨数点。”陶文彬轻声说:“霞天雁过犹如鸿颈坠书字三行。”陶文彬吟完下联,把她们主仆三人吓了一跳。两个丫环说:“哪里来的人,快去把他捉住,不要放走。”王素珍说:“慢来,让我去看一看。”王素珍寻到桂树下一看,虽然外面天色将暗,但看得出此人好像面熟,吓了往后一退,对两个丫环说:“这不是对门陶相府的二公子陶文彬吗?我的梳妆台对着他的东书楼,常常见他在上面读书,所以相识。可怜只恨昏君不明,任邪用奸,只为十把穿金扇,害得他全家丧命,但不知他怎样落到我家花园里的?好一位俊俏书生,胸藏锦绣,腹隐珠玑,真是好人多磨!”王素珍暗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转过身来,对两个丫环说:“奴家欲去问问他,怎奈男女有碍,又怕你们要走漏风声。”二丫环深知小姐的心思。荷花说:“你只管去与公子谈话,当着海棠妹妹在此,我把话说明了,哪个走漏风声,叫她一世没饭吃。”海棠说:“哪个出去告诉别人,叫她一世没衣穿。”“好,只要我们不对外说,难道小姐上街去贴告示?”王素珍说:“你们两边去看住点,恐别人进来,观之不雅。”王素珍稀稀步子来到陶文彬身前——

陶文彬吓得两腿像筛糠,牙齿敲叮。

战战兢兢如同踏在薄冰上, 顷刻之间要下河塘。

“小姐呀,高抬贵手饶恕我,黄沙盖面不忘恩。”

说着,陶文彬就要向小姐下跪。王素珍连忙一把扶起。“陶二公子,奴来并非歹意,望公子不要害怕。因你全家被害,不知你如何落到我家花园来的?幸遇奴家,若遇别人,风声出去,奸贼耳目众多,况且现在张挂你兄弟二人图像,叫我有何妙计搭救于你?”陶文彬说——

“只求小姐放我去逃生,我剜肉烧香报你恩。”

王素珍一想:“公子呀——

放你逃走不费难,只是何日得相逢。”

不料荷花、海棠走过来说:“请小姐上楼,现在已是二更交初。”王素珍说:“我上楼不关紧要,只是时值天寒地冻,陶公子在此,岂不活活冻死!”两个丫环早已看出小姐有意于陶公子,乃暗对小姐说:“你且请回高楼,这里的事,包在我们身上,望小姐不必担心。”说罢,王素珍回楼去了。

两个丫环商议一阵,荷花说:“海棠妹妹——

我们今日来做红娘,引他公子上楼房。

日间躲上床顶板,夜来二人睡一床。

一可搭救陶公子,二度小姐过春荒。”

二人计议停当,对陶公子说:“相公,你不能在花园过宿,倘被他人看见,很不稳便。”陶文彬说:“二位姐姐,只要你们打开园门,小生趁此黑夜便可逃走。”荷花说:“我们放你不难,只是有人要向我们要人,如何是好?”“有谁向你们要人?”海棠说:“我家小姐向我们要人。你岂不知小姐有意搭救你吗?”“如此说来,小生的性命全赖于二位姐姐了!”说着,三人一齐上楼。王素珍暗自欢喜:“难为你们二位了。”“这倒不要紧,只望小姐不要像有些吝啬人家,‘新人进了房,媒人甩过墙’就是了。”王素珍腼腆用手一指:“死丫头,嘴不饶人,快去安睡吧!”梅香顺手替他们把房门一关——

讲讲说说鱼得水,轻弹细唱燕穿梁。

众位须知,王素珍自幼许配五国舅严方,直到严方被陶文灿打死,她并不生悲。因见严方奸恶放荡,早有不愿之心——

恨不得要点点蜡烛烧烧香,他早死一天好一天。

东书房里陶文彬,早已进入她眼帘。

就此陶文彬祸中得了福,王素珍苦中得了甜。

陶文彬自从上了王素珍绣楼——

日间藏在床顶板,晚来鸳鸯共枕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王素珍有了身孕,面黄肌瘦,吃食拣嘴——

腰坠背酸浑身疼,四肢无力少精神。

偏遇荷花、海棠两个丫头,她们不是生儿育女的过来之人,不懂得小姐是病喜。只当是小姐生了病,连忙去报与王大人和太太得知。王善夫妇一生无子,只生一位小姐,爱如掌上明珠。听到小姐有病,连忙着人到太医院请了一位老太医先生来隔床牵丝搭脉。太医暗吃一惊:乃是喜脉。连忙问王善大人:“令爱可曾出室?”王善说:“小女尚未择偶,她的病症如何?”太医暗叹:幸好喜脉二字未曾出口。乃道:“王大人放心,小姐是患的十月鼓,不关紧要。”王善一听,倒也吃惊。复问:“先生,何谓十月鼓?”太医自觉漏嘴,遂改口道:“是日月补,不是十月鼓。因小姐久居楼上,长时受不到日月光照,要补足日月光辉,再服些药,多晒太阳自会好的。”

王善听到这一声,心才放到足后跟。

王善接过太医开的药方,交与荷花上街抓药——

又称银子二十两,赏与先生转回程。

荷花上街抓药,偏遇那药店小倌精细不过。他说:“这方子是孕妇吃的,用丹竹叶做引,不宜多吃,只好随意而饮。”

荷花听到这一声,心里明白八九分。

荷花将药拿到楼上,就把这事告诉海棠。海棠说:“你这是告诉我,在老爷和太太面上万万不可说的。如说了出去,我你是陶文彬牵线之人,引他上楼的,不但我们和小姐难有命,连害陶公子也要挨杀头。姐姐,我你要当心,不能无意中漏出嘴。”荷花说:“这我知道。但这副药要不要给小姐吃?”“不能给她吃。假使小姐的喜胎打下来,那就丧了大德,对不起陶姑爷了。”荷花说:“那就将药与药方一同抛入枯井之中,免得外人知道。”

两个梅香手脚慌,枯井之中沉药方。

二人回楼,悄悄将此事告诉小姐,又对陶文彬说了一遍。陶文彬屈指一数,王素珍足有五个月身孕,将来肚腹越大,难免要被她父母看出。再则,我陶文彬终日屈居床顶,也十分难受。随即叫丫环将楼门关起,与王素珍计议章程。

王素珍说:“相公,你不要急,也不用慌——

我虽是个女流辈,不是无智少谋人。

你且扮作梅香样,充当新买的小梅香。”

这下,荷花、海棠捧出花衣花鞋,把陶文彬叫到梳妆台前——

大红头绳绕七绕,八宝环子挂耳梢。

杭州花粉搽白脸,口点胭脂赛樱桃。

雪花丝裤管又大,三寸横量脚不小。

就是这双鳊鱼脚,不像丫头女窈窕。

荷花说:“姑爷,你男扮女装,去向小姐端茶送汤。”陶文彬用手指对她额上一指:“死丫头,殊不知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说送汤,就是倒盆,也只好听小姐的吩咐。”海棠说:“姑老爷,你这身打扮呗,从此走路身子要学轻飘点,说话声音要放细软点,最好向我与荷花姐姐学它两三天,看看像不像个好梅香。”哎,陶文彬读书聪明,学女人也伶俐。他在楼上学了两天——

走一走,摆一摆,窈窕淑女,

说句话,多柔软,鹦鹉之声。

喜煞小姐王素珍,笑坏了丫环两个人。

正在她们发笑时,楼下丫环报:“太太上楼来了,快开楼门。”王素珍闻报,连忙起身,开门迎接。太太来到楼上,丫环献茶。太太用茶过后,问道:“女儿这些时来,身体好吗?”“多谢母亲惦念,女儿病势已好,请母亲放心 。”“儿呀,自己身体靠自己保重,别的事情不用烦神。”“母亲,我无所烦神,也无所操心。”太太在楼上与小姐闲谈了一会,看见楼上多出一个人来,问:“儿呀,你楼上只有荷花、海棠二人,如今又多一个是谁?”“娘,这是女儿托张妈妈才买来的。”“买了多少银子?”小姐说:“花去五十两银子,实在不贵。”太太一看,忙说:“实在不贵,人品不错,清清秀秀的。儿呀,娘的经堂里正缺一个使女,叫她跟我到经堂里去,早晚侍奉于我,但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小姐说:“刚来几天,还未取名,请母亲替她取个名字。”太太说:“她新买来的,就叫新来吧。”小姐说:“好的。”太太说:“新来,跟我到经堂里听听使唤。”这时,陶文彬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跳个不停,眼睛只朝小姐与荷花、海棠身上翻。荷花心领神悟,晓得公子的难处。随向王素珍小姐使个眼色说:“小姐,新来妹妹去太太那里听唤,我同她到内房去拿点洗换衣服带走。”王素珍会意,说:“好的。新来,跟荷花姐姐去拿点衣服,跟太太下去。”陶文彬跟荷花来到内房,荷花用嘴贴近陶文彬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随即捧几件衣服对陶文彬手上一塞,说:“不要慌,胆大点,包你太太平平回来。”

新来搀住太太手,兴致溜溜下楼门。

太太把新来带到经堂。“新来,替我把地扫一扫。”陶文彬乖乖巧巧,拿起扫帚,故意在太太面前用扫帚柄在地上画来画去。太太说:“新来呀,你怎这么个扫法,看你人倒生得眉清目秀,做起事来怎笨手笨脚。扫地末,应当将扫帚把子朝下,怎么拿扫帚柄朝下,这是怎么扫法?”陶文彬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把扫帚顺过来,东一扫,灰向西,西一扫,灰向东,一下扫到下晚,扫得沙灰蓬蓬。太太说:“今晚不用上楼,就在经堂内与我同宿。”陶文彬明里答应,暗里在想,你留我在经堂里过宿,我要闹得你不得安宁,自然要把我送上楼去。太太说:“新来,关门睡觉,明早起来,替我到佛前点香。”陶文彬把门一关,牵好床铺,脱了鞋,就在太太脚头睡下。不到一刻工夫,陶文彬故意鼾声如雷,翻身打滚。二足一蹬,呼嗵一声,被窝翻身,把太太蹬了对里床一滚。太太坐起来,把被窝扯扯好,叹道:“我怎前世里作得孽,买到你这个疯婆子!起来,起来,替我死上楼去!”陶文彬假装不醒,故意格外打呼。太太没法,只好把他推醒:“新来,快快醒来,替我上楼去睡——

只有小姐欢喜你,不要在经堂里吵神明。”

陶文彬说:“太太,这深更半夜的,叫我再去吵小姐?留我在此过一宿,明天再走也不迟。”“啊依喂,你这蛮囚——

如果留你到天明,我一夜总不得闭眼睛。”

“太太,我不去。”“不去也得去!小姐欢喜你这便宜货,我不要你。你去吵她。”文彬他——

场面在那发诈杠,骨里笑了肚子疼。

这时,王素珍与荷花、海棠还未熄灯,静听陶文彬在太太房里做的什么把戏,猜到太太一定要送他上楼,所以坐着等他。荷花在楼上问:“哪个上楼?”太太说:“是我送新来上楼。”荷花说:“太太,你留新来在经堂里过宿的呢?怎又送她上楼?”“不要提起这个丫头,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看人倒聪明很,骨子里是绣花枕头稻草撑。

你们爱者收她去,非关我老身半毫分。”

荷花说:“太太,我送你回去?”“不用了,我自个儿走吧!”

陶文彬嬉皮笑脸上楼门,四人笑了肚里疼。

一夜话语休提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天明各自起身,梳洗完毕,用过早膳之后,忽有报事梅香报到楼上,楼下来了方翠莲千金,要会我家小姐。王素珍说:“请她进来绣楼相见。”梅香遵命出去迎接。

众位,来者这位方翠莲小姐,她是都御史方廷之女。方廷还有一个义女。说起方廷的义女,即弘治皇的正宫娘娘马兆荣。马兆荣是山东济南府人。她父名叫马小山,系一榜文举出身。因避兵乱,领一家人等逃到江南嘉兴府兴水县花金龙府中教书。后被奸人暗算,借银索婚,欲占马兆荣为妾。谁知马兆荣情愿卖身为奴还债,誓死不卖与他人为妾。头一次卖与柳树春为婢,帮衬银子了事。第二次卖于方廷老大人家,收为义女。后来弘治皇将她选入正宫。所以方翠莲与马娘娘是恩姊义妹,方小姐与王素珍又是表姊妹,又受同一师父传艺,都是金光山金刀圣母的门徒,既是表姊妹,又是师姐妹相称。

报事梅香将方翠莲接到王素珍绣楼,见过礼,献过茶。王素珍道:“方贤妹,我你长久不见,不知今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真是三生有幸!”方翠莲说:“姐呀,自家姐妹,何用客气。自从仙山一别,常常把姐姐挂念在心,只为我父明日是六十寿辰之期,故而特来请姐姐到我家吃寿面的。”王素珍说:“愚姐理应到时前去拜寿,何劳贤妹相请。”众位,方小姐这一请,王素珍惊喜交加。惊的是有孕在身,难以见人;喜的是正好到城外找个僻静的地方分娩。再则也要打发陶文彬往湖广投亲,借兵报仇。说道:“荷花、海棠,还有新来,你们三人各自收拾收拾,同奴家去方府拜寿。”方翠莲见王素珍楼上三个丫头,荷花、海棠皆是面熟,只有新来未曾见过。只见她生得眉清目秀,煞是喜人,乃轻启朱唇问道:“素珍姐呀——

你原来只有荷花与海棠,何时又添个好梅香?

看她非是小家女,定是宦家的好姑娘。

举止言谈不轻狂,真是贵人还用贵梅香。”

王素珍说:“贤妹,你过抬举我了——

如是贤妹能见爱,让他侍奉你身旁。”

方翠莲说:“姐姐,你能让我能受,

得恩之处我永不忘。”

王素珍说:“新来倘有不是处,

切莫出口将她伤。”

方翠莲说:

“愚妹岂无容人量,姐姐不必挂心肠。

今当荷花海棠面,就此认定无悔言。

姐姐,就此说定了。外面天色不早,请你们收拾动身。”说罢,王素珍连忙带领三个丫环与表妹方翠莲一同下楼,拜别爹娘,往方府而去。来到方府,进了方小姐绣楼,方翠莲茶点款待,吩咐摆酒。只有王素珍暗中与荷花、海棠定计,说道:“你们今晚,各自用心将方翠莲劝醉,奴家重重有赏。”荷花说:“我们是陪你来拜寿的,怎好把主人劝醉!”王素珍说:“其中有妙计可施。”于是便如此这般地对荷花说一遍。荷花说:“劝酒必须要你小姐领头,我们做奴婢的不好放肆。”说话之间,楼上酒筵已摆整齐,方翠莲邀王素珍入座。陶文彬坐在方翠莲对面,王素珍坐的一边靠陶文彬,一边靠方翠莲,荷花、海棠与王素珍对面而坐,执壶斟酒。王素珍说:“贤妹,我们姊妹自仙山一别多时,今日晚间同宴,实乃万幸!明日又是表伯六十寿庆,真是双喜临门,应该高兴一番,痛饮一次。痛快饮酒,还是吟诗,还是作对,以助酒兴!”方翠莲说:“吟诗作对,均由姐姐作主。”王素珍说:“请贤妹出题。”方翠莲想了一会,从头上取下一朵珠花放在台上。王素珍说:“我只当以什么博古为题呢,原来是珠花一朵。”说着,向陶文彬递个眼色,陶文彬会意。王素珍说:“贤妹,恕愚姐偷懒,这个题,让我的‘新来’为奴代劳。”“新来”说:“奴婢不才,遵命现丑。”说罢,随口吟道:

芳枝作合伐枝头,行客村前醉不休。

斜出萧墙春正暖,不施胭脂自风流。

陶文彬吟诗完毕,方翠莲夸赞不已。原来这新来是有才有貌之人。王素珍说:“贤妹不要夸赞,请你对答一首,如不把光,罚酒三杯。”方翠莲说:“姐姐,愚妹也不必现丑,仍请新来再吟一首。”王素珍说:“那要罚酒六杯。”随即在席上斟满六杯,方翠莲一饮而尽,说道:“只要你们吟诗,吃酒自有小妹。”荷花朝陶文彬递过一眼,陶文彬察颜观色,又吟一首:

一枝春寄小江南,独自冰霜独自寒。

淡月西厢情逗处,玉人和泪倚栏杆。

方翠莲说:“好诗呀好诗,说到奴的心坎处了。”王素珍说:“说好诗,还要罚酒。”又是三杯,三三共计九杯。早有荷花、海棠存心——

你三杯他三杯,杯杯盏盏不推诿。

方翠莲喝得酩酊醉,乘兴又要两三杯。

王素珍说:“你不能再喝了,也不必再吟诗,如有兴致,明日再饮。”说罢,叫荷花、海棠扶方翠莲上床休息。一面对陶文彬说:“方小姐已有爱你之心,所以我与荷花、海棠定计,借吟诗作对,把她劝醉。如今已中机关,可以暗作秦晋之好。即使方翠莲酒醒之后耍娇,只要你竭尽才华之能,以好言相慰,谅她方翠莲也会成全于你。如你得到方翠莲相认,何愁你陶家冤仇不报!”陶文彬听了王素珍一番话——

忐忐忑忑身不动,急得面如肚肺红。

王素珍向荷花、海棠递上一眼说:“你们依计行事,成全他们之好,将来可为陶家报仇。快,快推他进去,莫让他出来。”

两个梅香手慌忙,把陶文彬推了进绣房。

陶文彬两腿打抖像筛糠,恨不能出声喊爹娘。

荷花将陶文彬推进绣房,把门掩上,在外侧耳细听——

文质彬彬陶文彬,今夜陪伴女豪英。

方翠莲睡到酒将醒,心头一涌往外喷。

吓得公子无处躲,浑身上下战兢兢。

方翠莲酒醒头脑清, 忽见房中有一人。

方翠莲一惊,头脑更清,喝声:“大胆毛贼,敢来我房,要干何事?”这时,早有王素珍主仆三人,在房外防范小姐把事闹开,于是三人一齐进门,问道:“妹妹为何事叫喊,把愚姐都吓坏了。”方翠莲说:“我房内有人。荷花、海棠快点灯看是哪个大胆!”方小姐用灯火一照,是个男子。王素珍连忙说:“贤妹,是你心爱之人,是姐有意让他来的。”方翠莲问:“谁家之子,姓甚名谁?

对我如实一一说,不得含糊瞒真情。

若是欺瞒一个字,叫他千个残生活不成。”

王素珍说:“妹妹不要动怒,让他好好的说来。”

陶文彬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小姐在上,容我落难之人一一禀来。

我落难之人家不远,不是无名少姓人。

以前是高山点灯明头大,现在是蛙落井底难又深。

家住燕山北京地,太平街上有家门。

父是当朝一品相,母封诰命正夫人。

双亲未生多儿女,所生我弟兄两个人。

哥哥名叫陶文灿, 我名叫作陶文彬。”

方翠莲听到这里,喝声:“不要讲了,我听家父说过,你全家百零四人全遭杀没,惨不忍睹。但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必须如实讲来!”陶文彬想:她哪像是爱我,简直是在审犯人?但不能不讲。罢,要得美事成,八成当十成!“小姐呀——

幸亏苍天有慧眼,逃出我兄弟两个人。

兄长逃在何方地,是死是活不知闻。

我跳楼飘落到王府内,素珍她成全我难中人。

今日冒昧来贵府,是五百年前定终身。

万望小姐怜念我,决不做忘恩负义人。”

方翠莲听到这里,故意大喝一声:“来人啊,将陶家叛根拿下!”

吓得文曲星身发抖,王素珍小姐忙开声。

“表妹呀,你且息怒。古书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也。妹妹若是先前没有爱他之心,愚姐万万不敢放肆,让他进得你房。现在事已如此,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倘若妹妹张扬开去,名声也不好听。况且陶相公乃宰相之子,忠良之后,文才你是见识过了。这样的人,与你妹妹相配,也是郎才女貌,你武他文,门户相当的呀!望妹妹听姐姐之言,宽宏大量,包罗万象,毋再多言。”陶文彬立即上前,把手一拱:“望小姐包涵为要!”荷花、海棠也一齐劝道:“方小姐乃明亮之人,至此定为天长地久,琴瑟和谐,日后儿孙满堂。”说得她们一齐笑了起来。方翠莲叹了一口气道:“罢也罢了,不瞒你们说——

我早爱上陶公子,只是中间少媒人。”

荷花、海棠赶忙上前——

“小姐若不嫌奴身贱,愿为千金当红娘。”

王素珍上前一手拉住陶文彬,一手拉住方翠莲——

“不嫌我素珍多情义,愿在其中当伴娘。”

众位呀,她们费了一夜心,讲讲说说天又明。

再讲方府在三天之前,就内外打扫,张灯结彩,今日正是方廷老大人六十寿庆之期。但见府外车马盈门,来的都是王侯公卿,方府自有人迎来送往,忙个不停。内厅设筵款待,大厅唱戏助兴,热闹非凡。其中又来了逍遥王柳涛和八美人一齐前来拜寿。哪八美呢?第一华爱珠,第二柴素娥,第三田素日,第四田素月,第五陆素娥,第六陆翠娥,第七张金定,第八沈月姑等,一齐至方府拜寿。拜过寿入席饮酒,酒过之后,来到大厅看戏。这时,梅香报上楼来,请二位小姐到前厅拜寿。方翠莲同王素珍、荷花、海棠、新来等一齐到前厅与老大人拜过寿,也到大厅看戏去了。原来方府有现成的戏楼,两边现成的廓耳观台,分男左女右,方小姐与王素珍等人,故此在右耳台看戏。谁想到八美人一见王素珍身边站着一个使女,好像是外甥陶文彬。再一细看,果然不错。又见王素珍肚大腰圆,身像有孕,沈月姑就暗对柳涛说——

“外甥招赘王素珍,男扮女装陪夫人。”

复又细细偷着看,千真万确是陶文彬。

八美人并不作声,只是不时偷看,朝王素珍望来望去。王素珍知道,她被八美人识破了,谅来不能在此看戏。随即与方翠莲咬了个耳朵:“妹妹,我们回楼,此处有人识破我你之机。”方小姐回头一看,只见八美人目不转珠的望着她们。于是王、方二位小姐带陶文彬等人回楼定计,打发陶文彬动身,到湖广投亲。

方翠莲二目流热泪,哭得难舍又难分。

王素珍说:“妹妹不必伤心,陶二公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后会自然有期。妹妹早些收拾盘费包裹,明早送他动身。”说罢,荷花、海棠替陶二爷收拾停当,陶文彬从身上取出两把穿金扇,将头一把王母主扇送与首妻王素珍,第二把送与方翠莲收执。

各赠一把穿金扇,更改没有半毫分。

日后二人相见面,宝扇是个证婚人。

王素珍深怕公子在路上遇难——

送他一张纸画人,遇难之时当替身。

若到生死关头处,纸人可以代真人。

讲讲说说天将明,王素珍将公子对身上一背,全凭自己的工夫,不经楼梯,从楼窗纵身跳下,出了花园门,直扑南门而去。直至荒野之地才将陶文彬放下,二人相互叮嘱一番,挥泪告别——

一个走上阳关路,一个回转绣楼门。

楼上之事暂不表,再讲公子陶文彬。

一心要到湖广地,姑父身边去借兵。

众位呀,陶公子此去遇大难,蒋赛花死去又还魂。

陶文彬离开方府,晓行夜宿,直往湖广襄阳而行。那一日来到山东地方,心惊胆颤,往前而行。耳边忽听马铃叮,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来了两个骑马的人,并马而行。众位,这两个骑马的人,总是奸臣的儿子。一个姓严名穰,绰号叫合天霸王;一个姓严名先,外号叫醉仙太保。他们由山东进京,与陶文彬擦肩而过。严穰叫道:“才间不是陶彦山之子陶文彬吗?”严先说:“不错,正是反叛!”二人调转马头就追。陶文彬一见,喊声不好:“吾命休矣!”

嘴里说话脚下溜,踉跄一个大跟斗。

一跌之时打个滚,忽然想到用替身。

两个奸贼正赶上陶文彬,下马擒拿,陶文彬想到王素珍给他的法宝——替身郎。随即从身上摸出纸画人往后一甩——

飞沙走石了不得,面东不见面西人。

狂风一息,假陶文彬对马旁一立,真陶文彬被狂风送出百里之外,假陶文彬束手就擒。于是两个奸贼将陶文彬捆得严严实实。谁知纸人越收越小,捆到临了,绑住一张白纸。两个奸贼气塌塌,嘴直咂——

到手的黄金飞了走,官升三级成水泡。

陶文彬在百里之外,安然无恙。不过,他受此一惊,格外小心——

阳关大道不敢走,荒村小路日夜行。

偏偏这时走到一处险恶松林,不觉心中害怕,急急而行。忽然那松林里跳出一帮强盗:“肥羊慢走,丢下买路钱来!”说着,将陶文彬打倒在地。吓得陶文彬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动也不动,听其剥衣搜身,剥得只剩一身单薄衣裤,所有金钱物件洗劫一空,强盗扬长而去。可怜陶文彬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单衣薄裳,腹中饥饿,蜷缩一团,又不知何处有栖身之地,不免呜呜抽泣——

“苍天呀,朝中奸贼当了道,忠良遭难不应该。

灰堆上反生灵芝草,落水沉香不如柴。

指望逃出虎狼口,谁知途中又遭灾。”

陶文彬一面哭来一面走,一步一步慢慢挨。

抬头举目向前看,远远看到灯光来。

陶文彬看到有一丝灯光,心中高兴,也忘了饥饿,快步向前。只见三间茅草屋内,坐着一位年老婆婆,在灯下缝补破衣,乃上前哀告,把个老婆婆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饥色抖抖一个人站在面前。那婆婆说:“哎呀,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到我家干什么?”陶文彬道:“婆婆在上,吾乃落难之人,在路上又被抢劫,包裹盘川,衣服物件,一尽抢去,求你老人家行行好,送件破衣给我暂且遮身。”“哎呀,原来你相公遭人短劫到此,可怜,可怜!好,我这里有补补纳纳的衣服一件,破裤一条,先去穿上。我那锅里还有两碗汤粥,也给你吃下充饥御寒。”陶文彬上前一礼:

“多谢婆婆发善心,晚生决不忘恩情。”

那婆婆说:“相公,不要谢了,你快些吃下去走吧!我有三个儿子,都是忤逆子,叫他们看见,你我都不得过身。”“格婆婆,这深更半夜,天气又冷,我到哪去安身?求婆婆好事做到底,修修来生福!

给我一个安身处,明朝绝早就动身。”

那婆婆想:这倒是的,深更半夜在外不挨冻死?于是说:“你就在我家灶面前草窝里睡它一夜吧。”陶文彬向婆婆千多万谢,攻进草窝,动也不动。

众位,这个人家姓胡。在松林里抢劫陶文彬的就是他家三个儿子。长子名叫胡顺,绰号叫披头鬼;次子胡林,绰号叫急脚鬼;三子胡通,绰号叫短命鬼。外边人统叫他们胡家三鬼,专做黑夜生意,远近皆知。他父亲早已死了,名叫胡标,曾做过守备副官。其母姜氏,吃斋念佛,恨三子不孝,任意打骂老娘。这时,胡家三鬼走进门来,朝他老娘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吃我们的现成饭,把你牙齿养脱了,眼睛养瞎了,看不到我们三人回来吗?快去收拾收拾锅灶,我们要烧饭吃哩!”姜氏被他儿子一骂,吓得浑身发抖。原来这三鬼,抢了陶文彬的盘川银子,在街上买了牛肉烧酒回来吃。披头鬼胡顺说:“二弟去切牛肉,三弟去烧火炒菜,先弄酒吃。”说罢,短命鬼胡通去灶前烧火,往下一坐,不偏不倚坐在陶文彬身上。陶文彬吓了一弹,短命鬼也吓了一跳:“不好,灶前草里有人!”随手将陶文彬拖了出来,喊道:“大哥、二哥,你们看这老东西,叫她替我们看守门户,她竟把这贼骨头藏在家里。”大二两鬼说:“把他拖出去杀了!”陶文彬吓得魂不附体,姜氏吓得头顶冒煞,只是苦苦求饶:“儿呀,要杀把你娘杀了吧,灶前草里睡的是个落难公子,你们要修心积德,饶他性命。”三鬼说:“要杀全杀,要不杀,一个也不杀。”三鬼把陶文彬放下,对他仔细看看,此人虽是落难,生得倒也端正,看来不是大家之子,也是官宦家后代。就问:“你小子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为何来到我家?

说得好,饶你一条狗性命,说不好,将你一刀丧残生。”

陶文彬说:“三位爷爷饶命!我乃北京邹家庄人氏,只因父母双亡,家产又遭天火烧尽。

小子名叫邹文彬,要奔襄阳去投亲。

路过山东遭短劫,落得身无一分文。

投来府上住一宿,明朝一早就动身。

三位爷呀,我句句说的是实话,只求爷爷开大恩。”

胡家三鬼商议说:“看来此情是真,不知他可识字,如果识字,留他替我们管管账目,倒是好的。”三鬼忙问:“你可识字?”陶文彬说:“自小读书写字,攻读孔孟经文。只因家门不幸,才去襄阳投亲。”“既然识字会写,你就在我这里帮管账目,望望风情,也算为我们出力做事。”披头鬼胡顺说:“留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晚我们就结拜弟兄,不要三心二意,就一起共事。”三鬼也不问陶文彬愿意与否,就点烛烧香,在神前各报年庚。陶文彬排行第四。说罢,拉陶文彬一同跪到神前发誓:“苍天在上,神明有灵,我们四人结拜兄弟,只愿同日死,不愿同日生,如有三心二意,应遭五雷轰顶!”四人拜过神,发过誓,陶文彬亦与胡母见礼,邀胡母入席,胡母不敢就坐,他们四人开怀畅饮,陶文彬落得饱饱一顿酒饭。酒席之中,披头鬼胡顺说:“三位兄弟,你们听着,耳闻蒋家村蒋员外有个女儿叫蒋赛花,只因在校场跑马射箭,在马上吃鸡蛋噎死了,置在一口大棺材里,内有无数金珠陪葬,还用金砖垫脚,她的坟墓离这里不远,今晚吃过酒,前去盗她的墓,我们兄弟四个不是能发一笔财吗?去时我家三人动手,邹兄弟替我们望风。”胡家二鬼三鬼说——

这档生意应该做,丢下酒杯就动身。

四人来到蒋赛花坟前,叫陶文彬:“你站在远处,替我们望风。”陶文彬不知什么叫望风,便问:“二位哥哥,今晚并没有大风,叫我看什么风呢?”三鬼说:“不是看东风西风,是叫你看人。我们三人在那盗墓里的东西,你看望远处可有人来,如有人来,就喊‘风来了’!我们就知道有人来了,暂停动手。”陶文彬说:“这我会。叫我看人就说看人,怎么叫望风?”说着,陶文彬站在远处,胡家三鬼就去掘墓。陶文彬不曾做过这种买卖,心中害怕,怕的是被人看见,大家性命难保,所以更加当心望风。他左顾右望,好像右方有一人影晃动,便喊:“风来了,风来了!”

三鬼听到这一声,四散而逃寻躲身。

蹲下身来细细听,风不吹来草不惊。

胡家三鬼仔细观望,并没有人,乃远处一个土坟边的一棵紫荆花树,人把高,一晃一摇。三鬼朝陶文彬骂道:“无用的混蛋,叫你望风,风不曾见到,几乎把我们吓死了!恨不得要把你这王八蛋杀掉!”胡顺说:“不要跟他嗦,我们还是去干正事!”于是胡家三鬼,慌慌张张,将棺材的后合头打开,躬身进去,把所有金银首饰和蒋赛花的一身新衣全部剥下掳出。胡林说:“依我看邹文彬留他无用,不如将他送进棺里去,以免后患!

就算我们把媒做,让他们在枉死城里配成婚。”

胡通说:“这倒挑他一件好事,只怕他不肯进去。”胡顺说:“我有办法,就说棺材里还有一对金砖,只因我们三人身块粗大,攻不进去,叫他到里边去拿金砖,等他头攻进去,我们把他的屁股往里一送,把棺材合头一封,外边用土一拥,不就万事成功。这样——

人不知来鬼不晓,消声灭迹不露风。”

三鬼章程已定,叫道:“邹兄弟,你来!”陶文彬迈步走来。三鬼说:“叫你无别,只因棺材内还有一对金砖,我们攻不进去,你身子细小,替我们进去把金砖取出来!”陶文彬听说要他往棺材攻,大吃一惊,面上失色,心往下一忒,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说道:“三位哥哥,我实在胆小,不敢进去。”三鬼说:“你敢是不敢?再说一声不敢,就在这个地方把你杀了!”说着,三鬼哗啦啦亮出钢刀。陶文彬一吓:“三位哥哥不要动怒,让小弟进去是了。”可怜陶文彬被逼不过,只好往棺材里攻。刚把头伸进去,胡家三鬼抓住陶文彬两腿,往里一送,按好合头,拥上泥土,盖得严严实实,三鬼背上盗得的珠宝,匆匆而去。他们想——

谅来邹文彬无救星,我们稳笃金刚得金银。

再讲东斗星身入棺材,只吓得——

魂飞天外三千里,魄散巫山十二峰。

陶文彬伤心哩!哭泪叫声苍天哎——

胡家三人好狠毒,盗走珠宝又杀人。

我今死在棺材内,翠莲小姐又不知闻。

我今被害在此地,王素珍十月怀胎要分身。

若是生得一男子, 也好为我把冤伸。

陶文彬哭泪之中又想到哥哥陶文灿。

哥哥呀,你逃在何处我不知晓, 要报家仇,

只能靠你一个人。

自古道:人不伤心难得死,陶文彬在棺材内手又舞来脚又蹬,

只听“哎呀”一声叫,吓死了东斗陶文彬。

他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进了枉死城。

众位,刚才棺材里喊出“哎呀”一声,是蒋赛花还魂。因为蒋赛花逞能,在马上一边射箭一边吃鸡蛋,哪晓顾了手上箭,顾不到嘴里嚼,整蛋往喉咙里一滑,对气嗓里一卡,人倒卡死了。也是蒋小姐命该有救,遇到胡家三鬼盗墓,又想害陶文彬一命。陶文彬在棺材里哭得发躁,自然舞手蹬脚,倒把蒋赛花喉咙里的鸡蛋蹬吐出来了。蒋赛花活转过来,心上一惊:不得了啦,我怎么到这个棺材里来的?纵然我死只有一人,为何有男人在内?莫非我在阴司地府,杳杳冥冥?随即将指头咬破,摸摸还有鲜血。又定了定神,到底未死;又摸一摸身边一人,果然是一双大脚。小姐惊恐不安,心里发躁,把浑身精力提了一提,双脚举起来猛力对棺材盖反面连蹬三蹬,只听咯咋一声,上面泥土往两边一分,棺材盖对旁边一滚,看到了天上星星眨眼,现在大约是鼓打四更。又摸一摸那个男尸,怎么与我合葬一棺,这是何因?再摸一摸男尸的胸口,还有热气,哦,谅必此人定是死不多久,于是在他的胸口连推几推,用手指在他嘴里连掏几掏,背住他两手往上一提,陶文彬叹出一口阳气,慢慢苏醒过来,骂道——

“你这强盗害死我,阎王又不受我忠良人。

你若再要来加害,拼死同你见阎君。”

蒋赛花问:“你是何人?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怎么进棺材的?只要你说出家乡故里,奴家送你回去!”陶文彬一听,睁开二目一看,是一位赤身露体,只穿一条裤子的女人。心中明白了,这定是胡家三鬼盗的墓里佳人。随口问道:“小姐,你是何人?请说详情。”蒋小姐说——

“相公呀,你若问我名和姓,山东地方稍有名。

家住此地蒋家村,父亲单名叫蒋正。

皇上封他御员外,母亲洪氏老安人。

未生多男并多女,只有我姐弟两个人。

弟在仙山学道法,奴是骊山老母一门生。

名字叫作蒋赛花,逐日骑射学本领。

相公,只因我马上争强好胜,在马上射箭时,手里开弓,口里吃蛋,一个不慎,噎死丧生。

爹娘把我葬在此,偏巧遇你才还魂。

相公呀,你何以得进棺材内,望你把根由说分明。”

陶文彬听了蒋赛花之言,就知她是忠良之女,也不必说谎,乃如实而言:“小姐在上,问小生之事,苦不堪言。吾乃北京人氏,父是当朝首相陶彦山,娘是柳氏正夫人。所生我弟兄二人,只为十把穿金扇,祸遭满门抄斩,逃出兄弟两个,兄长陶文灿,我叫陶文彬。”如此如此对蒋小姐说了一遍。蒋赛花一听,大吃一惊:“哦,你就是太平王柳让的御表弟?”陶文彬说:“正是。”蒋小姐说:“相公,久闻其名,未见你人,今日天缘之遇,实乃万幸!来、来、来,此处不是谈话之处,况且天已黎明,一同到我蒋家再说。”陶文彬说:“望小姐成全性命,我将铭于肺腑,刻骨不忘,来日当报重恩!”“相公,我乃忠良之后,你当我是何人?怎说出这种话来?”说着,将陶文彬往背上一背——

急急行来急急奔,拿陶文彬背了转家门。

那时,有个看坟的呆子叫蒋德,胡家三鬼盗墓时,他睡在坟园旁边一个草棚里,天气又冷,头对被窝里一攻,像睡死过去一样,盗墓之声,他一点也没听到。等到蒋赛花从棺材里出来,与陶文彬讲话时,他尿急难忍,醒过来小解。一见蒋赛花与一男子点头数脑,驮驮抱抱,吓得屁滚尿流,拎着裤腰放虎跳对蒋家村跑。边跑边叫:“不得了啦,小姐僵尸了,还驮了一个男鬼回家!”蒋员外听到,便问:“蒋德、蒋德,外面天已大亮,你呆头呆脑,日清日白见什么鬼?”“员外,我见小姐僵尸鬼,还驮了一个男鬼往家跑。”这时,府内又有家佣报:“员外老爷,小姐果然是僵尸了!”员外说:“果真是小姐僵尸,那你们快去把吊桥撤下,不要让她进家。”那些正在为小姐做斋的和尚一听,吓得往经台下面攻。一个老和尚有经验,胆也大,对那些躲在台下的小和尚骂一声——

“你们都是无知僧,哪有僵尸出土坟。”

蒋赛花来到护庄河外,见到吊桥已撤,在对岸大声叫喊——

“爹娘哎,女儿并非僵尸鬼,为何不让儿进门。

爹娘哎,女儿确是还魂转,绝处之中又逢生。”

蒋员外听听喊声不止,心中倒有五分害怕,五分不怕。所怕者,女儿确实死去了又葬进坟墓,为何能僵尸回来;不怕者,毕竟是亲生之女,况且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哪会有僵尸出现?但又不敢相信真是女儿还魂。便说——

“小姐呀,如是你死得不瞑目,僧道正在荐你魂。

如在冥府没钱用,多化纸锞你早动身。”

蒋员外不信女儿是真的还魂,蒋赛花躁得顿脚,就使功法:“陶二相公,你在肩上抱抱紧,我带你跳将过去!”

只见她一个急步跑,两脚一跃跳过桥。

脚一蹬来腰一晃,轻轻跳上绣楼房。

将身放下陶公子,开箱倒笼寻衣裳。

从头换到足后跟,体体面面像新人。

蒋府合家人等见小姐上了楼,无不惊恐万状,唯有洪氏夫人不怕。她说:“你们不要怕,小姐是我一阵痛肠一阵疼肠养的,我不信她是僵尸鬼?是鬼是人我上楼去看!”小姐见母亲来到楼上,

一把背住洪氏手,亲亲老母叫几声。

“孩儿真的还魂转,听儿细细说原因。”

洪氏夫人见蒋赛花手掌滚热烫烫,说话响响琅琅,随口便叫:“员外,你们不要怕,小姐真的活出来了!”蒋员外连忙对家人说:“快去把和尚、道士回掉。叫他们——

不要念来不要唱,收收经担回山门。”

和尚说:“员外,我们在你家念上一整天,不曾吃你家一袋烟,就叫我们空手回去!”道士说:“员外,我们拜了一天台子脚,你竟一个工钱总不发!”员外说:“各位师父、先生——

你们不要闹不要争,一斋一衬转家门。”

蒋员外和府内人等,惊讶万分,一齐来到楼上,问小姐如何还魂,如何又带回一个男人,其中到底是何原故?蒋赛花把陶公子途中遭劫,被胡家三鬼逼他盗墓内金银珠宝,因这位相公说了一句错话,恼怒了胡家三鬼,把金珠宝贝盗走了,就将这位公子拱进棺材,毁人灭口。谁知活人进棺,手舞足蹬,挣扎求生,就把我喉咙里的鸡蛋蹬出来了!

“父亲呀,不是公子用脚蹬,孩儿怎得转还魂。

该应爹爹福气好,他是奴的救命人。”

蒋员外一听,大吃一惊,说道:“原来胡家三鬼这么可恶,我将要重重办他。但不知相公是哪里人氏,请你说出真情实姓,老夫当报救命之恩!”陶文彬连忙起身,一躬到底,行一个大礼:“老员外在上,晚生误入贵府,万望恕罪!既到贵府,在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道真。

陶文彬开口泪纷纷,员外在上听真情。

小生故乡是燕京地,父姓陶,母是皇封诰命正夫人。”

蒋员外一听:“哎哟,你莫非是当朝首相陶彦山之令郎?”“老员外,正是晚生。”“陶相公,老朽失敬了!请问相公为何来到山东之地,又有何干?”陶文彬说:“员外在上,容晚生恭禀。

只为十把穿金扇,恼了严奇国丈亲。

他纵子去夺皇赠扇,私下领兵困我门。

我兄文灿动了怒,一举打死他两个人。

我父惧奸坠金死,母亲自缢也捐生。”

蒋员外说:“陶公子,不必再讲,老朽明白了。大概是全家斩绝,逃出你兄弟两个。你相公天缘奇遇,落到我蒋家村,但不知你兄陶文灿逃向何方去了,你可知道?”

陶文彬一听嚎啕哭,犹如尖刀刺在心。

“员外呀,兄长不知何方去,未知死来未知生。”

蒋员外见陶文彬伤心悲泪,便安慰道:“你且安心在我处住下,慢慢打听你哥哥的下落,我这里自有道理待你。”说罢,蒋员外离开公子与女儿下楼。

员外来到楼下,随叫蒋兴、蒋禄、蒋安、蒋福四名家将:“你们替我去把胡家三鬼叫来,就说员外因小姐死了,家内请了僧道两班,为小姐念经拜忏,无人管理事情,请他弟兄三个去帮员外忙忙,不能迟慢,立刻要到。”

四个家将动身走,不肯耽搁片时辰。

那胡家三鬼,自从短劫陶文彬,又盗蒋赛花的墓,真是发了大财。这一天,他们兄弟三人在家摆下酒,开怀畅饮。吃着谈着,想洗手不做这短劫生意,想开木行,想开油坊,又想开典当,还想买田办庄房,真是小人发财如受罪,日夜睡不着,不知做哪一行好。正在这时,只听门外有脚步声。兄弟三人抬头一望,原来有四个人站在门前。所有四个家将,胡家三鬼总认识的。三鬼随即起身相迎:“四位爷爷,请进来吃酒!”蒋兴、蒋福说:“好说,好说,不必客气!”三鬼问:“四位爷爷,来此何事?”四人说道:“我们受了员外差遣,只因府内为小姐做斋,缺少人管事,特来请你们三位兄弟前去帮忙。”胡家三鬼暗自吃惊,莫非那件事情透风了?三人暗暗商量。胡顺道:“我们那趟生意谅来无人知道。哪个走漏消息?莫非是那个邹文彬从坟里爬出来,送信到蒋家村?”三鬼胡通说:“谅来那个邹文彬变穿山甲也爬不出来。蒋员外既然叫我们去帮做事,我们还是去的好,不去,反被嫌疑。”三鬼正在暗中商议,四个家将催促动身。三鬼说:“就来了。”临走时,对他娘一声呼喝:“老东西,我们出去干事,你把门户看好!不然,当心你的老命!”四个家将暗暗骂声——

“三个王八果然是逆子,谅你此去难过门。”

一路行走,进得蒋家门来。进一重门,那些家将关一重门,道道门关得紧腾腾——

进了三重门,绳捆篾扎紧缠身。

把他推到大厅上,五十皮鞭就上身。

胡家三鬼问:“员外老爷,小人无罪,为何要杖打我们?”蒋员外说:“你们这三个恶棍,开棺盗墓,毁人灭口,触犯天条,如再抵赖,定斩不饶!”随口又叫家将把公子与小姐请下楼来。陶文彬与蒋赛花来到大厅,三鬼一见,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员外问:“胡家三鬼,你们认得这两个人吗?”三鬼哪敢回答,身子只是筛糠乱抖,一个也不开口。员外喝声:“拖下去把他们杀掉!”两边走出几名家将,如鹰抓燕鹊,虎扑羊羔,拖了就走。旁边蒋赛花上前开口:“爹爹在上,容女儿有言相禀。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暂且留他们一条性命,只要逼他交出赃物就罢了,算来他们也是孩儿的救命恩人,他们如不去盗墓,孩儿怎能还魂?”

员外听到这一声,此言不错半毫分。

若是他们不盗墓,女儿怎得再逢春。

随即向胡家三鬼说:“依理今朝要杀掉你们,方解胸中之恨!因我女儿讨情,饶恕你们一命。你们赶快把赃物交出来!”胡家三鬼连忙叩头到底,像鸡子拾米:“谢员外不杀之恩,我们情愿交赃。”正走之时,陶文彬上前喊声:“三鬼慢走,我还有话说。”陶文彬对员外说:“别的赃物犹小可,只是我的三把穿金扇,乃是紧要之物,断不可少,亦要他们交全!”胡家三鬼在旁听了,忙说:“小爷放心,我们一齐交来。”于是蒋府四个家将押着胡家三鬼来到胡家,清点各色珠宝,连同三把宝扇——

一概交与家将手,带着三鬼回府门。

三鬼跪到尘埃地,谢谢员外不杀恩。

御员外蒋正说:“我早已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忤逆之子,如今放你们回去,第一要孝敬你母,第二要知过必改,第三我这里赏你们五十两白银,回去做个正当的生意买卖。”胡家三鬼又是叩头谢恩,一齐开口——

“谨遵员外忠言命,一定孝敬老母亲。

如是说的违心话, 五雷轰顶火焚身。”

这三鬼拿了员外的赏银,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离开蒋府,顺便从街坊买了许多素菜素果,又买二斤挂面,来到家中,进门就满脸陪笑,亲亲热热地叫声母亲。随后就在神前点烛烧香,寻一根茅竹板子放在神前,然后三鬼一齐下跪,叫声“母亲呀——

先责孩儿不孝罪,五十板子杖儿身。

后治孩儿不行正,败坏家风又犯国刑。”

姜氏老母一看,心中暗想:这是何故?简直是西天太阳往东行。“哦,我知道了,这定是蒋员外行的好,叫他们如此待我。”想罢,便说:“儿呀,知过必改,善莫大焉,何必重责!”三鬼说:“娘呀,所责者触及体肤灵魂,以赎前愆,求娘不要饶恕。娘不责打,儿不起身!”姜氏奶奶无奈,这才拿起竹板——

姜氏提板泪纷纷,“叫声冤家你听真。

从今以后行正道,何必要竹板打上身。

为娘心肠不愿打,不打儿又不起身。

为娘只好掮得高来打得轻,打在儿身娘痛心。”

姜氏打一板来流滴泪,三鬼吃一板子笑一声。

这叫玉不磨琢不成器,人不受教不知义。

不是员外来教导,三鬼哪知行孝悌。

胡家三鬼受蒋员外教导一番,并当场发誓改过。放他们回去之后,蒋员外常常着人打听三鬼对他娘可有孝心,可再出去拦路剪径。早有家佣报与员外说:“现在胡家三人真能改恶从善,孝敬娘亲。在家日出而作,做些肩担小卖生意;日落而息,烧煮洗涤,侍奉老母。左邻右舍都称赞胡家三鬼洗心革面,一如新人。”蒋员外一听,满心高兴,叫家将去把他们三人请来。

胡家三鬼来到蒋家大厅,员外命坐。三鬼开口:“员外在上,不知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望员外赐教,小的无不遵命!”“老夫请你们前来,是因得知你兄弟已痛改前非,孝敬母亲,勤劳务业,与人相敬,老夫万分高兴。看来,你们还是个愿走正道的有用之人,将来定能为社稷尽力。我想,在这东南方百里之遥,有一高山,名叫青龙山。山上地势平坦,山下树木葱笼,山峭壁陡,可以屯兵积粮。因此叫你们兄弟三人,带你母亲一同上山,招兵买马,屯草积粮,只等兵精粮足,将来好为陶公子报仇。我这里先发白银一千两,作开办之用,日后兵马所需粮饷,概由老夫陆续补足。此事不可有违!”三鬼说:“小的遵命,请大人放心!”自此——

胡家三鬼在青龙高山招兵马,日后为陶家报冤仇。

此话丢开容后表,再讲蒋府忙招亲。

御员外蒋正安顿好胡家三鬼去青龙山招兵屯粮之后,回到绣楼与洪氏夫人讲了:“夫人,陶公子救得小姐一命,又为小姐所爱,真是天赐良缘,也是我们的福份。依我看,就选个良时吉日,将陶公子招为女婿,你看如何?”“依我看,虽然我们看出了他们有爱慕之意,但还是要再问一问公子的意愿为好。”“对,夫人此言有理。”于是蒋员外叫家将把陶公子请来问:“陶公子,老夫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员外请讲,小生洗耳恭听。”“关系婚姻之事,自古就有‘生同罗帐死同坟’的说法,你与我家赛花已经生生死死先同坟了,此话传扬开去,不免要为外人耻笑!我看,你们巧遇,乃天之意,不如将巧就巧——

不嫌赛花人品丑,你们两下就结同心。”

其实,陶文彬早就想听员外这句话了。经员外这么一说,心上更加欢乐——

“员外呀,晚生处在落难境,一切听从您老大人。”

员外一听,格外高兴。洪氏夫人说:“员外,我你说句笑话,鱼嘛挂在灯钩上,猫儿看了嘴又馋,还拖延什么时日呢?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晚就让他们成亲。”员外说:“照此办理。”随即吩咐厨房,杀猪宰羊,各厅摆酒,犒赏府内家将,安童、梅香、使女人等总有喜酒。自古说,有钱无难事。一刻辰光,酒菜停当,叫丫环上楼替小姐梳洗换装,好做新娘——

丫环不消停,迈步上楼门。

未言先带笑,姑娘在上听。

领了员外令,上楼报喜讯。

叫你快梳妆,今晚就成亲。

小姐一听心欢喜,忙坏了描眉丫环女桂英。

蒋赛花将身坐上美人椅,面对青铜明镜挽乌云。三把梳成美人髻,凤头金钗插一根。芙蓉面上加宫粉,朱点红唇牙如银。耳饰八宝点翡翠,柳叶眉毛画丹青。

姑娘一对秋波眼,铜铃深处含真情。

穿一件,上盖衣,百褶浪裙。

裹脚套,用的是,绵绸绘彩。

足下蹬,水红菱,锦绣花鞋。

走一步来摆三摆,赛过观音下莲台。

这边佳人忙打扮,那边陶公子上楼来。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长衫蓝海青。

腰束一根丝罗带,文质彬彬一书生。

楼上佳人忙打扮,满堂张挂琉璃灯。

笙箫细乐闹盈盈,拿公子请了上高厅。

酒饮数杯,菜上几道。陶文彬敬过泰山泰水酒,又敬家将和来宾。

司仪一声喜娘到,邀请公子上楼台。

陶文彬一听,满面含羞,只得随喜娘上楼。抬头一看,暗中欢喜——

好一个陶二郎,抬头用目望。

三间楼房屋,东西两头房。

一对富贵椅,书桌有两张。

回头房里看,不住笑嚷嚷。

一张梳妆桌,紧紧靠西窗。

上有天花板,下有踏步床。

红绿鸳鸯被,枕头配成双。

金钩倒挂红罗帐,一对玉珠挂两旁。

蒋赛花站在踏板上,满面春风等新郎。

一对喜娘把陶公子送进香房,斟满两杯富贵酒,双双交杯,一饮而尽。洞房里不分大和小,热热闹闹吵新房。丫环使女争喜果,贴身梅香要看新郎。

罚他们吟诗又作对,还要公子哼文章。

洞房里说说笑笑多热闹,只听谯楼更鼓二记敲。

众人闹罢各自散,好让他双双度鹊桥。

他二人红罗帐里偕连理,忽听得风吹檐前铁马摇。

两下欢合嫌夜短,只听得架上金鸡喊声高。

东方发白,天明大亮,夫妻二人起身梳洗已毕,喜娘搀新郎新娘下楼——

堂上铺起红毡毯,夫妻双双拜年高。

蒋员外和洪氏夫人,喜笑颜开,欢乐不已。随手到神前点起香烛,叫他们神前拜过天和地,百年好合过时光。从此——

陶文彬虽得安身处,还是在,日夜想念报冤仇。

一部《十把穿金扇》本来路程远——

稍停片刻再团圆。

二  陶文灿两兄弟南下借兵 刁王方诸美人奇遇招亲

一月新婚恩似海, 二月夫妻两分开。

三年奔波投湖广,四面八方找兄台。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是四季无作为,空负人间好时节。

眼前遇难莫心焦,岂是平步上九霄。

只待人间春来到,不报冤仇非英豪。

生死死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

冤家宜解不宜结,愿君悔悟早回头。

上册经文讲到陶文彬落在山东蒋家村,为蒋员外夫妇和蒋赛花小姐所爱,招赘蒋赛花为三夫人。夫妻恩爱,相敬相亲,暂且不提。

一文劝过一文来,金花谢过银花开。

谢金花陶文彬喜得三美女,开银花陶文灿流落扬州得裙钗。

陶文灿流落扬州被茶店老板贾志成收为义子,何以能与刁婵梅小姐相遇,这要从北京御史府方老大人六十大寿寿庆之事说起。三日前,方廷御史府内外打扫清净,堂内张灯结彩,扎紫披红,所有诸亲六眷,早已备礼前来祝贺。弘治皇也传旨众臣前来拜寿。到了正日,府前车水马龙,纷纷而来——

来的不是其别个,总是王亲众大臣。

方大人为他们接风洗尘,各大厅设酒款待,花厅上还有梨园子弟唱戏,大门前鼓乐相迎,热闹非常。方廷老大人吩咐家将方福,去逍遥王府请上下八美前来看戏。因上下八美有事不能前来,所有寿礼着柳兴送到方府,太平王柳让随礼到达。家将方福,见八美人再三致歉,托方福回府美言相告,方福只得回府。方福在路上经关帝庙门口,见庙里人头挤挤,锣鼓铮铮,遂钻进去看个究竟。只见一位老者,一位妇人,还有三个壮汉和一位年轻女子。那女子十分美貌,在锣鼓声中开场聚众,玩的都是真刀真枪,煞是精彩。方福看了一会,也就走开。

众位,这玩把戏的是谁?就是《八美图》上柳涛吃了瘅哑药,在苏州三塘街被逼化缘,大闹太湖,在水里杀死了四方山的老贼刁蟒的二弟,名叫刁洪,夫人马氏。生三子一女,长子刁文,次子刁武,三子是个呆子,名叫刁英。那个体面女子叫刁婵梅,也是骊山老母的门生。她一身武艺过人,马上马下,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还有百般仙法、宝贝拿人。所以刁洪一家早有为兄长刁蟒报仇之心,只是未有机会下手。如今打探得北京方老大人贺寿,想必柳涛定在方府拜寿,所以刁洪带领一家人等,假装玩把戏的混进京都,想行刺柳涛。这刁洪本住在太湖水球寨称王。一到北京,故意在关帝庙摆设把戏场,并不图钱,只为掩人耳目,窥探柳涛。

再说方福一直来到府中,先将上下八美不能前来祝寿之事禀告一遍,后说在关帝庙看到玩把戏的十分热闹,且总是真刀真枪。方大人听了,随即叫方福:“既有把戏班子在此,你代我去请他们来玩一场把戏助兴,好与诸位大人散心。”方福一听,不晓多兴,一阵风似的来到关帝庙,对那玩把戏的老儿刁洪说明:“不宜迟延,方大人叫你们快去!”那刁洪一听,心中暗喜——

总说开店不生财,生意照常上门来。

随即来到御史府,敲敲锣鼓玩起来。

真是锣鼓响,脚底痒,所有来贺寿的诸位大人,均被请来花楼看戏,府内家眷人等也云集两边花厅,向着大厅之下,看玩刀枪棍棒,跌打滚爬。早有荷花、海棠两个丫环报上高楼:“二位小姐在上,府内又来了一班玩把戏的,内有一位女子,人品生得美貌无比。”方翠莲与王素珍说:“你们快到楼下将这位女子请上楼来。”刁婵梅一到楼上,也不与王、方二位小姐行礼,往下一坐,方翠莲心中不悦,暗中说道:“既在江湖混迹,怎么目中无人?”王素珍问:“你姑娘的本事,是家传还是师传,或是仙传?”刁婵梅昂着头说:“我乃仙传武艺。”王、方二位小姐见了更加不悦,随叫荷花从抽屉内拿出五两银子,叫她回去。刁婵梅不要,竟自下楼而去。方翠莲叫荷花等不要送她,对刁婵梅非常生气。

刁婵梅下了楼梯,转弯抹角,抹角转弯,弯弯曲曲,摸不着从哪个门户出去,偏偏摸到方府库房门前,用目一望,只见门上八个大字:“库房要地,请君莫入。”刁婵梅将此处留在心上,摸到天井,仍与父母和三个兄长,一起舞刀弄枪。但这班人的举止行色,早被太平王柳让看出,随即对方大人说:“老大人在上,依我看来,这班玩把戏的决非好人——

不是偷鸡捉狗贼,定是江洋大盗人。

恐怕黑夜事有变,打发他们早动身。”

方老大人接口说:“我也察觉,此等之人并非以戏为业,可能另有他图。”当即取出二百两纹银,送与那老头。那老头拿了银子,收了场子,回客栈去了。这时,夕阳西下,各宾客散去。方老大人恐今夜有变,便留住了太平王柳让,与方大人作伴。

单说老贼刁洪听刁婵梅说见到方府库房所在之处,便在客栈内集全家之人,共议今夜到方府盗劫库银。刁贼一家吃过晚饭,暗中各人打扮,带着短刀棍棒,每人又带麻布口袋,准备停当。等到谯楼鼓打三更之时,刁洪对客店老板说:“今夜有个吴公馆请我们去做把戏,你替我看好房门,回来小账从优。”店家答应一声:“晓得了。”刁洪带着三男一女,由刁婵梅引路——

五人一路如猫追鼠,直奔方家一府门。

一个旋风上了屋,轻手轻脚步如云。

他们五人有非凡的轻功,跃身上屋,登高如走平地一样。刁婵梅引到库房屋上,揭去砖瓦,开了天窗,由刁文、刁武、呆子刁英,一齐进内,其余二人在外望风,预防方府发觉。刁文、刁武用麻袋装上金银,量力而行,立刻就从窗口吊走。唯有呆子刁英,贪得无厌,把麻袋装得结结实实,吊又吊不上,舍又舍不得,老贼刁洪在天窗口上轻声催促,他肆无忌惮,充耳不闻。刁洪在上面望风,只听他在里面响动,随即又喊:“刁英上来,恐有风声!”刁英回答:“莫说风声——

就是雨声和雷声,也要拿银子弄动身。”

说罢,搬动麻袋,对背上一甩,想从天窗口跳上。

脚还不曾离地面,咣一声掉下来。

咣啷一声响,惊动柳让太平王。

柳王爷连忙穿衣,并喊府内家将:“大家快来,府内有恶贼作狂。”方大人听柳王爷一叫,连忙来到女儿绣楼上,唤起方翠莲与王素珍小姐。这下,全家人等,掮枪舞棍,点起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老贼刁洪听到府内大动,带领三人早已越墙逃走。方翠莲、王素珍在黑夜中追赶未及回转。

方府上灯火如雪片,柳王爷翻身上库房。

用灯火一照,只见屋上开了天窗;再一细看,库内还有一人。柳王爷说:“各位家将人等,上面守住天窗,下面围困库房,莫让恶贼逃走!”

里一层外一层,库房围得密层层。

唯有呆子刁英,他装的满袋银子弄不出去,心上发躁,便叫:“你们吵什么嗓,把方府上的人吵醒了,怎得了哇!”柳王爷说:“喔,你这个贼胆倒大哩,还把我们当作是你窝里人?好,让我来生擒于你!”只见柳让——

纵身一跳下库房,犹如猛虎扑羔羊。

把刁英一个反剪绑,拖到厅上就过堂。

众家将两边排列,方、柳二王爷坐堂。那刁英见了二位王爷,立而不跪。方大人喝道:“大胆恶贼,黑夜盗劫库银,该当何罪?见了王爷,还不下跪!”刁英说:“你是人,我也是人,叫我跪,你也要跪!”方大人道:“恶贼如此嚣张,将他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棍,看他跪是不跪!”方大人开口,家将动手。

一五一十四十棍,打了过后又开声。

刁英挨打四十棍,仍旧站着说:“打了四十棍,可让我走?”方爷说:“要想放走,比登天还难!”刁英道:“我没有杀你人,不曾放你家火,除非杀人放火,你不能要我性命。你家银子在你库内,还有我刁英一只麻布袋在内,也该交把我,不能应其古例——偷鸡不到蚀把米,银子分文未捞到,还倒贴一个麻布袋。”方大人说:“你不要胡说,只怕你人头保不住了。”呆子一听,哈哈大笑:“你们这二人枉在世上,真乃不是君子,你们就没有读过孔孟之书:‘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还不是视死如归乎?”

众位,方大人、柳王爷捉住呆子刁英,打他不怕,杀他不惧,难以下手。坐在下首的太平王柳让,看看不信撬不开他的口招供,便拍桌大怒:“你这个呆贼,你住哪里,姓甚名谁?你们党羽共有多少?必须从实招来,方饶你命,不然,定斩不饶!”呆子说:“啊哎哎,你算比他狠一点?开口先拍桌子,难道我刁三就怕你不成?你这是问了我家乡姓名,要问旁的,我刁三爷就是不答,看你怎么样?你问我家乡,我如不说,就不算好汉,倒要把家乡住地,尊姓大名告诉你哩。你们必须洗耳恭听!”两边家将喝道:“不准胡扯!”刁三呆子说:“三爷我从不胡说,全是金玉良言——

呆子开了声,尊声两个人,

若问名和姓,吓坏你许多人。”

家将喝道:“要尊声二大人,怎么两个人?”刁英说:“他们不是与我一样高,一样长,何为大人,何为小人?你们会说,就让你们说吧!”呆子把嘴一咕,对那一站,就像城隍庙里的马——屁不放,尿不撒。方大人说:“你不是说,不说家乡姓名不算好汉吗?快说,做个英雄好汉!”呆子挨方大人一激将,他说:“这才像问话,听我三爷道来!”呆子说——

“问起我家乡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家住江南太湖地,水球大寨是家门。

我父刁洪称寨主,我娘马氏武艺精。

生我们兄妹人四个,都是飞檐走壁人。”

方大人问:“你一家居住水球寨,做什么买卖,作何勾当,一并说来。”呆子道:“我家一不做生意,二不做买卖,全靠招兵买马,屯积粮草。”“你家招兵买马,是想夺江山,还是有仇未报?”呆子说:“皇帝我家不想做,不是真龙星下凡。报仇不是兵多粮足,怎么报仇!”方大人问:“但不知要报谁的仇?要不要我助你家一臂之力!”呆子说:“报仇者,要杀柳涛全家,如果你们肯帮忙,就到我水球寨去吧!”柳让问:“你与柳家有何冤恨?”呆子说:“你们也太嗦了。没得仇恨,怎要杀他全家!他当年大闹太湖时,在四方山将我大伯父赶到水里,还把他杀了。看来此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方、柳二位大人听罢这番话,心想,幸亏今朝捉住一个,不然祸患无穷。随叫左右家将听命,

将他打入囚车内,速速押上午朝门。

这时,正逢五鼓敲过,弘治皇坐殿。文东武西,各站两边。方、柳二位大人将囚车停在午门外,越众上朝,往上参拜,口称:“吾皇万岁万万岁,微臣见驾!”弘治皇问:“阶下可是都御史正宫国丈方廷老太师?那边可是孤王干殿下太平王柳让?孤王无旨相诏,一老一少前来见驾,有何本奏?”柳王爷说:“万岁在上,因儿臣在方府夜间捉得一名反叛贼徒,已据实供认,他是水球寨刁洪之三子,名叫刁英。刁洪在水球寨招兵买马,操练兵卒,聚草积粮,装作江湖卖艺人混入京城,行刺儿臣之父,未便下手,乃在方府打劫库银,逃去他父兄妹四人,捉住刁洪的第三子刁英一人。现在午朝门之外,请圣上发落。”

弘治皇一听,陡吃一惊,孤不知水球寨还有一支反叛!忙问文武两边:“众位爱卿,哪位卿家替孤王领兵去征剿水球寨?

得胜回朝转,官上加官重封赠。”

早有太平王出班奏道:“主公,儿臣领旨,前去捉贼。”皇上说:“既是干殿下领旨——

赐你三千兵和将,不日祭旗就出征。

将囚车里的刁英放出来,叫他带路,一到水球寨,先行将他斩掉,然后剿灭水寨,不得有违!”太平王当殿领旨,校场点兵——

号炮连天动身走, 队队兵马出皇城。

再讲老贼刁洪,自从方家逃出,一家来到水寨,单单不见刁英,满心惊怕。只恨三子呆里呆气,身落罗网,看样子性命难保。刁婵梅随口答道:“爹爹在上,我三兄长刁英,如其丧命,倒也罢了,只怕他在方府招出实供,那时一定有官兵前来剿灭!”老贼说:“不错。望女儿施一良计,求吉避凶,方为上策,不然,定被官兵抓获。”刁婵梅说:“爹爹,女儿有个章程,赶紧将寨内金银细软等物,埋藏荒野湖边,人马远避,打听官兵的动向。”随即刁文、刁武一齐说道:“妹妹不必胆小,非是愚兄夸口,即使有百万官兵也无奈于我们。将寨内一切贵重资财转移埋藏,这是正事,但寨内人马万万不可躲避,这个风声一传出去,还说我们是望风而逃,以后怎有脸面为人?”于是众人,一面分头埋藏宝物,一面重整寨内兵器,准备抵敌官兵,决一死战。

夜茫茫,静悄悄,水球寨中乱糟糟。

珠宝深埋土中去,兵丁人等擦枪刀。

这边柳王爷领兵出城,早惊动了他八位夫人“下八美”。她们放心不下,随后来到金殿得旨跟随后队,一齐动身,向太湖水球寨进发。

柳让领兵出皇城,后跟八美一班人。

旌旗招展天色昏,炮声隆隆如响雷阵。

人如猛虎下山,马如蛟龙出海。柳王爷人马多英俊,刀枪剑戟密如林。

乌鸦吓得停了翅,野兽奔跑忘了群。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地方官做向导,老百姓看热闹。

一路行程不耽搁,水球寨到面前呈。

兵马正在前进,忽见蓝旗报事官,肩扛“令”字旗,怀抱虎狼威,直至中军队里报:“王爷,大兵不可前进,前面已近太湖,离水球寨只有十里之遥。”柳王爷随即吩咐:“在此选一开阔之地,安营扎寨。扎营之处,前要有进剿之路,后要有屯粮之地。三军就近取水,埋锅造饭,探信官刺探敌情,一时三报。”这下,三军忙碌,前安朱雀,后安玄武,左安青龙,右安白虎,按阵布营。营门外按十八层防障——倒马毒、绊马索、铁蒺藜、挡军木、陷马坑、滚刀轴等等,防守严紧。九宫八卦,位列三才,各安停当——

兵对兵,将对将,铜盔铁甲,

刀对刀,枪对枪,寒光逼人。

柳王爷,按兵法,智运孙武,

八美人,怀揣宝,略队前行。

“了伦登”三声狼烟炮,惊动水寨得知闻。

刁婵梅听得炮声响亮,知道官兵前来征剿,知会小将当心守防。老贼刁洪问:“哪个出马迎敌?”刁婵梅道:“女儿前去迎敌官兵,用法宝伤人,少不得是生擒活捉于他。”老贼说:“叫你两个哥哥与你压阵,务必当心,不可轻敌。”刁婵梅答应一声:“晓得,爹爹不必操心。”说罢,披挂上马,暗藏宝器,一马跃出水寨,刁文、刁武随后跟上。三人来到战场,用目一望,只见对阵来了一将,跨下坐的五虎必龙喷火兽,手执九耳八环象鼻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刁婵梅在马上炸开樱桃口,高声叫道:“对阵的小子,胆有天大,敢来犯我大寨!识时务者,速速领兵回去,不识相的,丢下头来,姑奶奶替你埋尸!”柳王爷一听,勃然大怒:“这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敢在阵前夸口,且看本王来取你首级!”

两人对话琅琅响,脸嘴一变就动刀枪。

刀对刀,叮响,枪碰枪,冒火星。柳王爷刀快,杀人如同切菜。一刀砍来,刁婵梅在马上拨转马头,身子一晃,让过这一刀,用手在怀中摸一件宝贝,名叫“八卦分金炉”,厉害无比,着人一下,化骨成灰。随即取出来,口念真言,往上一抛,只见金光一道,直扑柳让而来。柳王大惊,喊声:“不好,势在危险!”这时,早有“下八美”江翠屏看柳王爷不能招架,也取出一宝,往上空一掼,炸开灿烂金光,只听呼的一声,二宝合在一处,

江翠屏速速把手招,两宝收来进腰包。

刁婵梅慌得没主意,拨马回头转身逃。

众位须知,刁婵梅、江翠屏二人,总是骊山老母的门徒,但不是同时学法,所以互不相识。这“八卦分金炉”,本是上下两个盖子,合成一副,江翠屏是上盖,刁婵梅是下盖。学道时,江翠屏在前满师,得了上盖,刁婵梅在后,得的下盖。刁婵梅身在中原,江翠屏是西凉人氏,所以骊山老母赐她们分金炉,就是能叫她师姐妹相会。

刁婵梅见宝贝挨江翠屏收去,惊慌失措,只得拨马败走,刁文、刁武也早已逃回寨去。老贼刁洪见女儿败阵回去,连忙吩咐手下放大炮攻打,只听得咕咙咚一声炮响,直对柳王的坐骑。这柳王的坐骑,名叫五虎必龙喷火兽。此兽口内能喷火,肛门也能喷火,只是轻易不喷,一旦有火靠近,它能两头喷火,势不可挡。

也该刁贼恶满贯,自己放火烧自身。

那刁贼的炮火,一靠近马头,马口里就喷出火来,火往两边分开,足有一丈多宽的火势,直往前喷。马尾往上一竖,肛门亦喷出火来,格外厉害,不用鞭打,所向无敌,见人烧人,遇马烧马,把一座水球大寨,烧得冰消瓦碎——

石头烧得粉粉碎,人马烧成一堆灰。

河里鱼虾尽烧死,分不出哪是甲鱼哪是龟。

唯有刁婵梅见火势难挡,直往寨后而逃,一口气跑了半天,来到扬子江边。正在望着江心掉泪,吼哭三声,正准备跳江自尽,忽见江边一只小舟,心中欢喜,连忙爬上小船,随波逐浪在江心飘荡。

柳王爷扫灭了水寨,得胜回朝交旨。弘治皇龙心大喜,大犒三军——

酒来打起逍遥鼓,菜来弹动七弦琴。

庆功行赏暂不表,再谈江中女千金。

刁婵梅上了小船,在船上放声大哭——

哭一声爹娘呀火中死,哭一声二兄被火焚。

我刁家大小死干净,只剩奴身落江心。

柳家冤仇未得报,反落我刁家灭门庭。

奴是蛇入曲洞无退路,老鼠过街见不得人。

刁姑娘正在无路走,空中忽降一个人。

来者是骊山老母,身站船头,用手对舱里指道:“徒弟,休要糊涂!”刁婵梅抬头一看,是师父到来,喊声:“师父,搭救徒儿性命!”骊山老母说:“救你不难,只恨你逆天行事,罪犯天条,你不用宝物伤太平王柳让,他也不用五虎必龙喷火兽杀你。他是弘治皇儿干殿下,你是何人,怎可与殿下动手,此乃一也。二者,不该在方府见财动心,盗劫库银,这都是你的罪过,应遭此惊险。来,来,来,徒女听了:我今救你一命,把这颗丹丸吃下就全然无事,顷刻就能到达彼岸,有救星收留于你。”众位,这颗丸药名叫哑口丹,刁婵梅往腹中一吞,口哑百天,才能说话。骊山老母运动妙法,口念真言,只听船身一动——

飘飘荡荡一阵风,小船吹了上天空。

按落云头,小船落在扬州钞关内河,骊山老母也不多说,驾起祥云竟自去了。

扬州钞关内河,正对贾志成茶馆后门,所有茶店用水,淘米洗菜,总在内河。这天,正逢贾老儿来到河边挑水,忽见码头上有一只小船,舱内坐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随即向船上问道:“谁的小船,停泊在此?”连问数声,未见回答。又见那女子形容悲戚,又问:“女子,可是你腹中饥饿,不愿说话?”刁婵梅虽不能说话,心里却是明白,听得问她肚子可饿,就用头点了几点,表示肚里正饿得发慌。贾老儿连忙到店内拿来六个馒头,不觉被贾奶奶发觉,便问:“这馒头送与何人?”贾老儿如此如此告诉一遍,贾奶奶便跟上码头去看,果然不错,生得标致非常,就是不能开口说话,猜她是在江中失风,惊吓到这种样子。贾老儿随手送馒头与她吃,刁婵梅双手一拱,表示谢意,就伸出玉手,接过馒头吃了。贾奶奶遂与贾老儿商议,意欲将她收为义女,贾老儿也十分有意,于是将刁姑娘搀扶上岸,来到家中。次日,贾老儿点上香烛,备上祭品,在堂前敬过神,祭过祖,刁婵梅端正下拜,认贾家二老为义父义母。贾老儿又把陶文灿叫过来,叫他们义兄义妹相称。左邻右舍知道贾家收一义女,又来恭贺三天,逐日办酒款待。闹了三天,邻里之人都知道贾家有个美貌义女,大家为他高兴。

一日,贾老儿到钞关有事,贾奶奶去河边淘米洗菜,刁姑娘在灶前烧火,陶文灿突然来到灶前,先是对刁婵梅一笑,后是用手在刁婵梅腿上摸了一把,惹得刁姑娘粉面一红,反起一腿,向陶文灿踢来。陶文灿把身子一让,刁姑娘又是一拳。两人斗了数合,陶文灿不是刁婵梅的对手,冷不防——

刁婵梅起个金鸡独立势,把陶文灿踢上屋梁间。

陶文灿使个壁虎式,伏在梁上不下来。

刁婵梅用手向上招了几下,意思是:“哥哥,你下来呀!”陶文灿说:“男子汉说不下来就不下来,看你怎样?”刁婵梅身子一缩,用脚一蹬,地上陷下三寸多深,仰面斜立像一根木棍斜插在地上。陶文灿抓起梁上的燕子窝往刁婵梅脸上掼来,刁婵梅眼明手快,接过来就向陶文灿掼去。二人一个伏在梁上,一个斜立在地上,用燕子窝掷来掷去——

像小朋友打泥仗,你上他下争江山。

贾奶奶从河边洗菜回来一看,故意指着刁婵梅道:“你不得无礼,兄妹之间应当要你敬我爱,不得胡来?万不可见我们二老不在家就动手动脚!今日谅你们初犯,下次再犯,定责不饶。”

二人一个从梁上下来,一个从地上站正——

掸掸堂灰拍拍尘,脸就红到耳后跟。

再说,陶文灿初见刁婵梅,就生爱慕之心,爱她人品绝妙,标致异常。所爱之心不能出口,往往总是眉来眼去,早被贾奶奶看在眼里。那日暗与贾老儿商议:将义女配给义子。谁知贾老儿也早有此心,对贾奶奶说:“你悄悄去问义女,我暗中去试探义子,看他们两人意下如何。”谁知久旱遇汛期,水到渠就成。一个哑口点点头,一个文灿喊遵命。二老眉笑颜开,邀亲约友,备办酒菜,张灯结彩,邻居也来恭贺。连忙三天,时逢吉日。点起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

堂前拜过家堂祖,又拜义父义母收留恩。

夫妻喝过交杯酒,兰桂香房去安身。

陶文灿在扬州与刁婵梅成亲,

刁婵梅也算得安身处,再讲东斗陶文彬。

陶文彬招赘在蒋家村与蒋赛花成婚,已非一日,

欢乐之中愁又到,想起全家被害情。

陶文彬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有话不好云。

倒是蒋赛花小姐看出丈夫的心情,就问:“相公,你近来心神不定,夜不入眠,可有什么心事在身?”“贤妻,不瞒你说,我全家被害,一心要到襄阳姑父那里借兵,一怕你不肯让我离开,二愁岳父母不准我动身。”“哎呀,相公你把我当作何人?你是铁骨铮铮男子汉,我也不是锅台灶边人,是一身热血长成,你的家仇就是奴的家仇,你要去湖广姑父那里搬兵报仇,我岂能阻拦你!再说,父母那里由我去说情,谅来二位大人也一定能准!不要顾忌,我们二人一同到父母那里请命!”说罢,夫妻双双,来到高堂,拜见岳父岳母。蒋员外说:“贤婿,今日一不是年节,二不是我们老身生日,为何如此有礼?”蒋赛花说:“父母大人,相公家仇在身,一心要暂离我家,到襄阳姑父那里借兵,报仇雪恨。”蒋员外说:“哦,就为这事,老夫早已为他操心,我安排胡家三鬼,在青龙山招兵,也是将来为你陶家报仇!你既有如此掌握兵马大权的姑父,应当速速投奔湖广去借兵,岂不更好!不过,外面张挂图像,缉拿严紧,你倒要格外当心,一路不能露机,走漏风声!”陶文彬说:“多蒙大人关照,小婿自然当心。”于是员外吩咐家人,收拾包裹盘川,择日动身。陶文彬说:“岳父在上,今日正是出行吉日,我早已选定,趁此春暖花开,风和日丽之际,不能再延迟了。”员外说:“打发两名家将随你而行。”“大人在上,多蒙好意,小婿只能单身而行,更为稳便。”说罢,陶文彬告别岳父岳母,告别蒋氏贤妻,留下一把宝扇与她,洒泪分手。

公子走上阳关路,蒋氏哭进绣楼门。

陶文彬出行是祸是福暂不表,再讲首妻王素珍。

王素珍十月怀孕将满,心烦意乱,深怕爹娘知道,怎么得了。因此上——

今日忧来明日愁,百味珍馐难进口。

荷花海棠心慌乱,整天忙了不得休。

荷花、海棠见王素珍身子如此沉重,也怕担当不起,只得报与金刀王善夫妇得知。王大人连忙吩咐家将去请太医。顷刻间,来了一位姓马的太医。荷花将马先生领上绣楼,在外就坐。荷花报与王素珍知道。王素珍暗吃一惊说:“荷花,这还了得吗,奴家并非有病,你我乃是恩主义仆,无话不谈,我是身怀足孕,倘被太医诊出脉情,那还得了!望你们总要为我想个上策,才不致泄漏天机。”荷花说:“小姐,正是为你安全之计,我才报与员外得知,请太医来解难的。小姐,只要你听我调拨,包你万无一失。”马太医吃过茶,吩咐牵线搭脉。荷花、海棠随即把线牵到房内,不系小姐脉脐上,对床脚上一扣。马太医横一切竖一搭,脉线上动总不动,太医大惊失色,随即对王大人说——

“大人哪,小姐三脉总沉沦,就怕早已丧残生。

大人哪,我从来不看人去病,你要为我祛灾星。”

正在这时,楼上荷花、海棠哭闹起来,

“小姐呀,你刚才还把眼睛睁,怎舞舞手脚就不作声。”

太太听说小姐已死,要到床上去看,两个丫环一把抱住,假意说道:“太太,你千万不能撞头,不能发躁,如有三长两短,大老爷知道,总怪我们不好,怪我们不抱住你。太太,人已经死了,你躁死了她也不得还魂!俗话说,在顾在,死顾死,你要保重身体要紧。”就这样,荷花与海棠把太太抱住,不让她贴近小姐身。

王大人与太太想:人死不得复生,就用红纸封了三十两银子,打发太医回去,王府备办丧事。

眼见天色不早,玉兔东升,王夫人吩咐荷花、海棠二人陪伴小姐尸灵。于是王素珍将“替身郎”纸人放在床上,与小姐一模一样。众位,这“替身郎”乃仙山师父送给她的法宝,能替男女之身,所以能为小姐替死。这遭,王素珍悄悄收拾停当,身边带足金珠细软,叫荷花、海棠替她把马备好,还带一把神刀随身,准备五更一到,就逃出京城,寻一座僻静处去分娩。王素珍说——

“无论生男或生女,总是陶家后代根。”

耳听谯楼敲三更,小姐马跳出园门。

又对荷花说一声,“千万不要漏风声。

一旦有了安身处, 自有传书送信人。”

王素珍用“替身郎”放在床上,星夜跳出家园,越过城墙,打马如飞,逃出京城,直扑阳关而去。家中王善夫妇悲伤万分,办了棺木将女儿收尸入殓,请了僧道两班敲敲打打,念念唱唱,做了几天道场,超度王素珍小姐。因为金刀王善没有后代,众朝臣又奉弘治皇旨前来吊唁三日,出殡安葬了事。

这边王素珍出走,寻找僻静之处分娩。那边陶文彬离开蒋赛花去襄阳投亲,借兵报仇。一路上不分昼夜,抄小道而行。一日来到一野村荒地,从荆棘中跳出两个强盗,拦路抢劫,将陶文彬包裹盘川一概抢去,好衣好裤也尽剥光。陶文彬苦苦哀求,好不容易才将两把扇子要回。众位,陶文彬处处遇难,其中有个缘故:他全家被斩之日,就是八败星上身之时,随他逃到天边,恶星就跟到海角,无可避免。从此陶文彬身无分文,只好带跑带要,径往襄阳。

日间饥饿讨饭吃,夜宿檐下暂安身。

再讲王素珍逃出京城,急急慌慌,催马前进。这一天来到山西地带,猛然抬头一看,只见一座高山挡路,不觉毛骨悚然!王素珍凭借神刀,斩开荆藤,直往山脚而进——

这座山,雾漫漫,巍峨崇峻,

山上树,山下水,曲径盘山。

白鹤叫,黄鹰喊,山猫打洞,

金钱豹,扑下山, 虎把尸衔。

猩猩手搀手,猴子把眼翻。

未晚见鬼火,尸骨成大摊。

王素珍一见心暗怕,此山就赛鬼门关。

王素珍见此,只好慢慢催马前进。

忽听一阵锣声响,一群兵涌下山。

这群喽在半山腰就喊:“肥羊慢走,丢下买路钱来——

如若不丢买路银,丢下头来往前行。”

王素珍暗想:原来此山还有这些狗养的,岂不知姑奶奶从此经过,竟敢在此为非作歹!倘若不是我怀孕在身,定杀你片甲不留,踏平山寨,为地方除害。再一想:凡事均宜三思。俗话说,能狼不敌地头犬,好汉还怕庸人多。明知不可伴,事急且随和,看他对我怎么样?想罢,王素珍勒马不走,站立等候。

众位,这座山在山西是有名的太行山。山上有个大王,名叫白魁,绰号叫小霸王。白魁招了许多兵马占山为王。小霸王来到山下,一见王素珍就放声大笑:“哈哈,原来是美人到此?我大王山上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住的是华丽房子,就少一个美貌妻子。你能——

高山允就我,压寨夫人你当身。”

王素珍想:看来你这恶贼是个色鬼?好,色字刀在头。随手摸一下身上的刀,说道:“大王见爱,小女子怎敢推诿?请将军先行,奴随后而来。”白魁说:“美人不必恭谦。卒们,拥她上山!”但见喽,吆五喝六,前呼后拥,把王素珍一直送到高山聚义厅前坐下,吩咐:“厨房办酒,今晚与美人合饮交杯,洞房花烛。”又叫:“喽,挂灯结彩,今晚各人都有犒赏。”这下,喽个个欢天喜地,忙着去办酒菜。一刻辰光,酒菜停当,小霸王亲自起身,来到王素珍面前,弓身曲背,施了一礼,嬉皮笑脸说:“你乃是我压寨夫人,今晚正是良辰吉日,请夫人入席,共饮交杯,以成鱼水之欢,永守天长地久!”王素珍说:“但愿如此。”说着入席,自有喽把壶斟酒。王素珍在席上暗定章程:如不趁此机会暗算恶贼,等待何时?不如在席间将他劝醉,赶散喽,叫他死在神刀之下。王素珍定好主意,说道:“弟兄们,今日奴家初入高山,相伴大王,乃五百年前姻缘注定,奴这里赏你们每人白银二两,你们到厨下吃喜酒去吧,这里自有奴执壶与大王对饮。”喽们谢压寨夫人赏赐之恩,尽欢而散。聚义厅只有他们二人对着辉煌灯烛,小霸王如入了广寒宫一样,心旷神怡,欢乐至极。王素珍见众人散去,故意装出风流体态,轻声细气:“官人呀,今日天赐良缘,地逢佳期,应痛饮一醉,方赴阳台,共度银河。”小霸王听了这话,比吃蜜还甜,比闻花还香,如堕五里云雾。说道:“美人请了。”王素珍说:“官人请了。”说罢,白魁一饮而尽。王素珍说:“官人连饮三杯,日后生子,连中三元。”白魁说:“好,连中三元!”王素珍说:“官人还有三元及第,再喝三杯!”白魁说:“遵夫人之命!”又是三杯。王素珍见他酒有八分,舌根发硬,连忙一手执壶,一手执杯,说道:“官人还有十分财气,须要尽量才是。”白魁只是语无伦次、迷迷糊糊说:“酒足了,进房再吃吧。”说罢倒头伏案而睡,如同死猪一样。王素珍神刀出鞘,在靴底上一擦,提上来咯咋一刀——

小霸王头一滚来血一喷,呜呼哀哉丧残生。

王素珍装束停当,将神刀入鞘,在聚义厅拍桌大喝,操起鼓棰,擂动聚将鼓。山上喽听得鼓响,一齐喊道:“我们大王今日新收一位压寨夫人,共饮交杯,谅来此时已入洞房,为何还擂鼓聚将,是何道理?”有的说:“莫非大王趁着酒兴,与压寨夫人成亲,十分得意,叫我们去领赏啊!”于是众人起哄说:“好、好、好,去领赏啊!”说着,一齐来到聚义厅上,抬头一看,只见那女人浑身是血,再看小白魁,尸首倒在一处,人头滚在一处,一个个回头就走。王素珍大声喝道:“众小卒往哪里而走?违者,刀下丧生!”众卒一听,失魂落魄,一个个下跪哀求——

“女王呀,饶我们一条命残生,终身难忘不杀恩。”

王素珍道:“呀呀呸,谁是女王?这个小贼白魁,已被姑奶奶杀了,你们如有不服者,就来与姑奶奶较量一番;服者,就要听我号令,以后不准下山短劫行人,只能替我招兵买马,积草屯粮,精心学武,各练本领。”众卒道:“小的遵命,决不违抗!”王素珍说:“既遵我命,先将小贼尸首拖下山去埋掉,打扫血迹。”众卒不敢怠慢,掩埋了尸体,厅上打扫干净。王素珍道:“你们仍至聚义厅服侍姑娘,听候调遣。”众卒说:“蒙你姑娘饶我等之命,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望姑娘留名,与小厮们知道。”王素珍说:“你们既要问我姓和名,我不是无名少姓人。家住燕山北京地,金刀王善是我父亲。母亲修心好念佛,朝朝夜夜诵真经。

可惜没得香烟后,只生我女儿王素珍。

自幼配与严方五国舅,是严奇奸贼的后代根。他父是奸贼子不正,私自带兵围困陶相府的门。陶府之人被激怒,一拳将他命丧生。照理夫死不能再改嫁,也是仙山师父算得真。严方空有夫妻意,他算我终身匹配陶文彬。陶公子是当朝首相的第二子,首相又是皇上御先生。

只为严家抢夺穿金扇,害得陶府灭满门。

逃走武艺高强的陶文灿,神风刮来公子陶文彬,偏巧刮进我花园内,奴将他藏在绣楼门,与他暗偕连理八个月,如今他离开奴家到湖广去投亲。一去多时没回信,奴家时刻挂在心。

只因寻夫出远门,路过高山遇此情。”

众卒一听:“哎哟,原来是王府的小姐,陶家后代的夫人,失敬失敬!有如此天大的冤仇,怎能不报!小姐放心,要为陶二相公铲除严贼,我等自当效力,只等兵精粮足,寻得陶二公子,那时发兵北上,捉拿严贼,扫除群奸!”王素珍说:“全仗你们虎威。”就此,王素珍落在太行山招兵,鸦鹊无声,风声不漏。

一日王素珍腹中疼痛,孩儿快要降生。偏巧山坳里住着一位姜妈妈,她是稳婆奶奶,连忙买了胡椒、红糖、粗纸等物,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小官人。

香汤沐浴洗过澡,绵绸包了紧腾腾。

取名叫作陶天浪,是陶相府的后代根。

众位,这位小公子是上界玉石星临凡。一出娘胎,未曾有过哭声,所有山上众人个个称奇。到了满月那天,那玉石星才开口大哭,一哭不止,没日没夜地哭,害得王素珍叫苦连天。

哭得王素珍泪纷纷,母子哭成一条声。

哭得众人心慌乱,哭得日月暗昏昏。

哭得飞鸟停了翅,乌鸦在树上叫三声。

姜妈妈说:“小姐呀,不能再哭了,哭得山上人心乱,哭得乌鸦叫嚷嚷。俗话说,乌鸦叫,祸要到。你要是哭坏了身子,不是害了你自己?你将公子给我抱下山去散散心,见见山外之景,或许就不哭的。”王素珍一想,这倒有理,就将陶天浪交与姜妈妈抱下山去玩耍,王素珍也止住哭声。小公子下得山来,果然一声不哭。姜妈妈满心欢喜,绕着山路往前而行。正行之间,一阵狂风扑面而来,沙灰迷眼。姜妈妈随即把眼一闭,避过灰尘。又见风过之后,一阵腥气,忽又呼的一声响动,跳来一只吊眼白虎,直向姜妈妈扑来。姜妈妈一吓,咕咙咚往下一跌,将怀中的公子掼在一旁,那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把陶天浪衔了就走。姜妈妈连忙爬起,追赶老虎,急得喊出一声:“老虎哎——

你饿了吃我姜氏女,莫伤忠良的后代根。”

那吊眼白虎头也不回,只当没有听见。

姜氏只是抛来只是滚,我回山怎得见夫人。

姜氏想道,我空手回去,怎好向寨尊夫人交代呢,不如一死了之,倒还落得个干净!说着,手拉衣衫遮面,对乱石之上一头撞去!

眼看人命将断送,来了本山土地神。

本山土地变成一位白发老翁,用拐杖一指:“老姜婆不要撞石,虎衔陶天浪,与你无干,这是天数注定,人力不能挽回。寨主王素珍也不怪罪于你,你尽管回去是了!”姜氏问道:“老公公,你是山中何人?”老者说:“这你不用问了,日后便知。”说罢,土地化作清光一道而去。姜妈妈这就知道,定是山神土地前来指点于我,其中定有妙情,只得迈步上山。来到后寨帐房,向王素珍哭诉:“夫人,大事不好,祸比天高!”王素珍问:“我的孩儿哪里去了?”姜妈妈边哭边诉,把在半山玩耍,公子被虎衔去之事,说了一遍。王素珍急问:“这可是真?”姜氏说:“老妇岂敢妄言!”

王素珍听到这一声,跟手跌倒地埃尘。

“我的姣儿呀,指望你传接陶家后,

脚未踏地就被虎吞。

别人家孩儿有爹娘养,你出世又未见父亲。

娘怀孩儿九月整,躲躲闪闪不出门。

深怕爹娘来知道,为娘只称病缠身。

心肝呀,正因你是忠良后,当作传家宝和珍。

几次避开太医面,多亏荷花巧计生。

这才逃出北京地,太行山上你降生。

谁知花刚吐艳遭霜打,未见你爹就被虎吞。”

王素珍哭到伤心处,姜氏吓死又还魂。

山上一众兵将都来劝解说:“尊寨夫人,你不能过份伤心,人死总不能复生。况且你还要报仇雪恨,姜妈妈还吓昏在地呢。你如再哭下去,叫我们大众心上也不好受。也许是三遇三来七遇七,公子逢凶能化吉——

兴是神虎衔了去,仙山洞府办修行。”

王素珍这才放低悲声,渐渐止哭。“哎,我岂无知,倘若悲伤成病,有谁替我料理招兵?”想到这里,叫声:“姜妈,你快起来,这件事情奴家绝不怪你,只怨我身无福份压住此儿,你还是去替我料理事吧。从此,你就算我的姨妈在这里安生。”又叫一声:“各兵将听好——

各自回营习武艺,操兵练马做营生。”

再讲玉石星陶天浪被虎衔去。众位须知,此虎并非凡虎,是云梦山水帘洞王禅老祖座下的神虎。因王禅老祖见陶家冤屈难伸,故差神虎将陶天浪衔上高山,传授武艺,好叫他日后下山报仇。众位要问,陶天浪何时下山?

只要等清江城打擂比武艺,陶天浪才下山救双亲。

丢开陶天浪被虎衔上云梦高山不讲,再谈他父亲陶文彬去湖广投亲。饥餐渴饮往前行,半路之上遇强人。头一次银两包袱被抢去,第二次浑身剥得赤条条。

若问强盗名和姓,是张狼刘狗两个人。

张狼、刘狗这两个恶贼,在山东至淮城一带,大有恶名。人人见他害怕,专作短路大盗。官兵曾多次捉拿,都是顽抗脱逃。而陶文彬在路上两次遇盗,幸而强盗不识宝扇,总被陶文彬苦苦求饶,夺去包袱衣裤,归还他两把宝扇。而陶文彬虽有两把穿金扇在身,一不能变卖银两,二不能充饥当饱,无衣无食,沿途乞讨,令人悲伤!在路上又不敢问人,更不敢走阳关大道。惊慌中走岔路道,不觉来到淮安,栖宿在准安北门城楼之下。只见城楼上高挂他兄弟二人图像,注明拿捉陶家二叛。因此,陶文彬宿在城楼一夜,明晨天不亮就离城往乡间乞讨。饥寒交迫,非止一日,在乡间带跑带要,不觉到了寒风刺骨的深秋时刻。一日来到一个李家大庄。二公子从东头进庄,见一家有三间草屋,大门朝南。陶文彬来到这家门前,见一人在屋内吃粥,面前摆着一盘咸菜,靠着粥盆。陶文彬见了满心欢喜,就向这家讨粥,聊作充饥御寒。于是连忙往门里叫道:“门内主人,行行好事,布施我落难之人一碗汤粥,暂度性命,功德无量。”那门内之人开口说道:“你这花子,太不识相,我今天正在气满胸怀,你还嗦嗦向我要吃,赶快走开,莫叫我心烦!”陶文彬说:“我这花子,只顾要饭,哪晓你肚子里有气,但不知所气何事?”那人说:“实不相瞒,这里不是我的住宅,是一个不贤东家。我本姓李,叫李金波,在这庄上坐个学馆,教几个学生,都是他们轮流供饭。今天轮到这家供饭,走来一看,只一盆稀粥在此,我正要做一首诗羞辱这个不贤东家,却又遇见你来要粥,你说气不气也?”陶文彬说:“原来李先生欲作佳句,暗骂东家,那就请先生做诗吧。如做得不当,也好让我花子批改批改。”李先生一听,大发雷霆:“你这花子,讨饭不知饥饱,困觉不知颠倒,在我关爷面前舞刀?我黑墨水也吃了几瓢,倒不如你讨饭的花子啦!快滚开,不要扰乱我做诗的思路!”陶二公子说:“先生不要动怒,你且做出来让我看看,倒底是长葫芦还是扁瓠子。”李先生说:“我做出来,你要批削,如不及我之才,定不放你过门;如比我才学高超,这一盆粥我李某一口不吃,全给你是了。”陶文彬说:“既是如此说法,做来我看。”李先生说:“花子,你且听我吟来——

合米煮成粥一瓯,西风吹来浪波愁。

远看好似西湖水,缺少渔翁下钓钩。”

李先生吟完这首诗问道:“花子,你听见了吗?”陶文彬说:“我听见了,老夫子这四句之中,没有一句工整,全是狗屁不通,不堪入耳。”李先生一听,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说:“你这花子,真是满肚子稻草,一口马屁喷人。”陶文彬说:“你没才能,不要出口伤人,听我花子批来。你说‘合米煮成粥一瓯’,你知道,一升谓之十合,如一升米煮成十碗粥,那粥是不稀的了。下句话,‘西风吹起浪波愁’,这个人家的门朝南,西风怎么吹得进来?既然风不得进来,无风怎么会起浪?‘远看好似西湖水’,西湖水清澈见底,一碗粥虽汤且浊,怎好与西湖水相比?最后一句,更是狗屁,什么‘缺少渔翁下钓钩’?这碗粥既不像西湖之水,又怎能下钓钩呢? 请问,我花子批削得对与不对,快把粥端来给我花子充饥!”那李先生仍不服输:“你照此吟上一首给我听听,如比我高,才有粥吃。”陶文彬说:“如吟出来不比你高,我花子决不吃你一口粥汤!你且听我吟来——

数米煮成粥一瓯,鼻风吹起两条沟。

远看好似团圆镜,照见先生在里头。”

陶文彬吟罢:“先生,你看如何?”先生这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花子真是才高学深,请你再念一遍,让我用笔记下,再请你吃粥。”陶文彬巴不得立时粥要到嘴才好,无奈又念一遍。李先生写在纸上,又念几遍,连忙起身,请花子吃粥,陶文彬倒把粥吃得精光。先生一看,碗底朝天,咂咂嘴道:“花子,怎么不留点给我?”陶文彬说:“请原谅,今朝就算我跑的花子向坐的花子分点饭吃吃吧,日后让我有了升腾,再还饭与你。”先生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花落去,紧一紧裤带去教学生。

陶文彬捞到一饱,也就沿着乡村小道,速速前行。行走一天,眼看夕阳西下,乌鸦归巢,心想,城里去不得,乡下较安宁,就在这乡间找个地方住下才好。于是一路留心,走到时已深更,才见一家廊檐之下有堆乱草。走廊墙壁上有一窗户,窗户内透出一点灯光。这里既有点亮光,下有乱草御寒,上有廊檐挡露,陶文彬就在此处住下。

这户人家姓张,外号叫张邋遢,夫妻二人又懒,远近闻名,无人不晓。

说起邋遢真邋遢,草堆头边连灶脚。

鸡子上台屙,鸭子满地拉。

天阴下雨烧不着,跺脚巴天哭菩萨。

这家夫妻二人,男的懒皱筋,女的懒得怕起身。有一天深夜,一个夜麻子——小偷,把他家的门撬开,到屋里偷东西。夫妻二人被撬门声惊醒了,男的用脚拱一拱女的,说:“有贼进家了,你起来把贼赶走。”女的可起来?不起来,反用脚踢了男的三下:“你不好起来,他又不是偷我一个人的!”于是二人都懒得怕起身。那小偷听见床上有人说话,晓得不好偷,就稀稀步子跑出门,不偷了。那男人在床上高声叫:“喂,朋友——

你走也不替我关好门,省得我们再起身。”

这家夫妻二人,竟懒到这种功程。今夜陶文彬宿在他家廊檐下,他并不知道。三更过后,陶文彬一觉睡醒,只听夫妻二人咕咕哝哝的,男的说:“我要小解。”叫女的把小马桶拿把他。女的说:“小马桶满的,如何好用?”男人叫女的端出去倒掉。女的说:“你要用,自动手。”俗话说,大、小二“恭”,霸王的力气总背不动啊!男的熬得实在不能再忍,只好自己爬起来,急得鞋子也来不及穿,端起个小马桶,走到窗户前,狠狠地从窗户上对外一泼——

没头没脑对陶文彬身上浇,一道白光上九霄。

众位,这一道白光是何缘故?弟子前面已经讲过:“陶家挨满门抄斩之时,就是八败星上身之日,直至今晚,被张邋遢用尿桶一浇,就把陶文彬身上的八败星,化作一道白光吓走了。八败星脱离,陶文彬要交好运。

好运歹运且不论,浑身尿气臭难闻。

翻来复去睡不着,指望日出天大明。

恰巧架上金鸡猫咬死,谯楼上睡杀打更人。

陶文彬好容易熬到东方发白,连忙爬起来就走,来到一处僻静地方,把身上一件单薄衣裳,放水里洗净晒干,一连要了四五个村庄,才把肚子要饱。他想,今夜不能在乡间过宿,如再被那尿桶一泼,岂不要从头霉到脚。今夜必须偷进淮安城,睡到北门城楼下的穴洞中去。那是我睡过几次的老地方,虽在奸贼的眼皮下,倒未遭风险。陶文彬悄悄来到城楼下外面的洞窟,把乱草扯平,躺下来就睡。正入梦乡,忽听城楼上一声喝令:“站住,听候搜查!”原来是个夜麻子——小偷,深夜出来行窃的。城楼上巡哨的下来一查,用面貌册一对照,不是陶家二叛。喝道:“去你妈的,不关老子的事!”陶文彬听得清清爽爽,明明朗朗,是专缉他兄弟二人的。想到这里,不觉心惊胆怕,恐到天明,被奸人拿住,那还有命!不如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于是连忙起身,听一听城楼上的动静,又往乡间而去。离城约有十里之遥,来到一座王家大庄。庄上有一大户姓王名寿,官居吏部尚书之职,即王天官是也。王寿生了一男一女,男儿名叫王瑞琳,女儿名叫王玉花。男儿读书笨拙,女儿美貌玲珑。因王天官退职还乡,在家教读子女。还有一个外甥名叫刘瑞琏,亦住在王府读书。

陶文彬来到王天官庄上,向庄户讨吃。讨了几家,因午饭过后,家家洗锅关门,没有讨到汤水下肚,腹中饥饿,神困力乏,就在王天官的花园墙外阳光下坐着。一者是歇歇脚养养神,二者将身上的虱子捉捉干净。正捉之间,只听墙内有吟诗咏对的咿唔之声。原来是王天官出一对联与他儿子王瑞琳、外甥刘瑞琏,叫他们对上。那上联是:“洪泽湖片片是水”,谁知他们表兄弟二人,横一遍竖一遍地哼呀念呀,都不得成联。陶文彬听了替他们干着急:这些笨蛋,此下联呢,俯首可拾,何必如此费心?欲想给他们解困。等墙内二人再次念出“洪泽湖片片是水”时,陶文彬不禁站起身来:“峻嵩岭处处皆山”。王瑞琳表兄二人一听,猛然一惊:“刚才花园外谁人出句,听来极为合辙。”说罢,二人来到园外,东寻西找,不见行人,顿觉事出蹊跷。于是回头沿着花园墙向西张看。举目一望,只见一个讨饭花子坐在墙下,别无他人。刘瑞琏说:“表弟,待我前去一问,以释谜团。”刘瑞琏走近陶文彬身旁:“花郎,适才可见是谁在此念一诗联?”陶文彬对他二人看看,说道:“是我花子的拙句,见笑见笑。”“很好很好,我等不及你才,请再复念一遍如何?”陶公子觉得好笑,无奈又复念一遍。刘、王二人如获至宝,进花园去了。哪知这二人离嘴忘句,刚进园内,又把下联忘了。王瑞琳说:“表弟,你可记得下联?”刘瑞琏说:“我一个字都记不得了,你可记得几个字?”“啊呀,我如记得,还用问你!”他们二人在那光翻白眼。刘瑞琏说:“我们不要在此煞费苦心,快去到园外把花子请到书房里来,叫他写在我们手上,要是忘了,对手心一看就是了。”表兄弟二人来到园外,向陶文彬说了许多好话,才把花子请到书房。刘瑞琏磨墨掭笔,说:“我们二人断不让你白劳,多少总是要送你一些银子。”陶文彬说:“二位公子既有如此说法,须知古人之言:诗文同骨肉,决不为钱财,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说罢,接过狼毫,把下联写上他们的手心,当即告别二位公子要走。王瑞琳说:“且慢,请用一杯茶,我们还有些菲薄之敬,以作茶资。”说罢,从身边取出二两银子。陶文彬一见,更加要走,说道:“二位公子在上,莫看我讨饭花子,并非是爱财之人。诗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今日既蒙雅爱,看得起我落难之人,比送我银子还好!”谁知王、刘二位公子执意要送他钱文,在两下推辞之际,只听一声咳嗽,老天官来了。王、刘二人一听咳嗽之声,连忙把陶文彬往门后边一藏,怕被王天官看见有花子在书房里,必定要受责罚。他们把陶文彬藏好,就见王天官进了书房,往桌案椅上一坐,问道:“你们的对子对出了吗?”刘瑞琏说:“早对好了。”“既对好,拿来我看。”哪知他们二人又忘记了,各人只是偷看手心。天官说:“你们早已对好,为什么迟迟不给我看,光看手掌,我又不曾责打你们手心,手心不红不痛,难道手上有字不成?把手伸来我看!”事已如此,两人无言以对,只得磨磨蹭蹭来到天官面前。老天官“叭”的一声,拍动桌子,大声喝道:“把手伸出来!”表兄弟二人一吓,一齐把手伸到天官面前。天官一看,手心里正是写的下联:峻嵩岭处处皆山。老天官一看大吃一惊,忙问:“这句下联是谁替你们对的?必须从实说来,万事全休,不然,每人重责四十手心,还要把那出对之人交来,你们说是不说?”老天官连问几声,他二人你对我相,我对你望,一言不答。

个个当着天官面,眼不眨来气不伸。

可怜陶文彬吓得在门后发抖,倘若他们把我招出来,这位大人定然不饶,把我交到北京定罪,不是死路一条?!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抖——

抖动门板像打筛,把天官惊得站起来。

天官问:“门内何物作响?”王、刘二公子连忙答:“老鼠作响!”天官说:“你们读书愚笨,听响声倒很灵敏!我不相信,晴天白日之时,老鼠就出来造反啦,让我去看!”说罢,天官走过去把门一拉,只见一人,衣衫褴褛,不堪入目。陶文彬连忙下跪,口内只喊饶命!天官说:“不要说饶你命,险险乎把我的命都吓走了。我问你,为何躲在书房门后?还是想偷书,还是想偷笔?谅你这等落魄之人,偷去书笔,也是无用,要说偷衣、偷钱,书房里没有。你究竟来此作甚?必须把家乡地址,姓甚名谁,干何勾当,一一从实招来,饶你一命,如有半点含糊,立即就此重办!”可怜把陶文彬吓得面如土色,心往下一忒,有话也说不出。

王天官又说:“你好好说来,我饶你性命,但不能有半点隐瞒!”陶文彬说:“老太爷在上,容花子禀告。

大人哪,问起花子家不远,家住北京邹家村。

父名叫作邹员外,母是吃斋念佛人。

生我们兄弟人两个,总是知文达礼人。

不幸爹娘归西去,家被天火烧干净。

我兄弟双双无生路,直往湖广去投亲。

兄长不知归何处,未知死来也未知生。

我今讨饭到此地,路经淮安这座城。

今日正从贵庄过,只听园内有念诗声。

怪我小子冒昧很,隔墙听句答诗文。”

王天官说:“喔,原来他们手心里的对句,是你的佳作!”“大人在上,正是小子信口胡谈,望大人海涵!”“哦,看来你也是书家子弟。”随命书童泡茶相待。王天官又说:“依你讲来,你乃北京大邹庄人氏,老夫问你一人,但不知你可认识?”“大人在上,问起北京之人,有名则知,无名不晓,但不知所问何人?”天官说:“要问这人,在北京他如雷贯耳,在弘治皇下为臣,官拜当朝首相,姓陶名彦山。因听得他全家被严贼斩绝,只逃出两个公子,大公子陶文灿,二公子陶文彬,不知逃往何处?你可知情?”陶文彬一听,心下一惊,故意赖道:“问小子这事,我绝不知情。”“喔,你既是北京人,为何不知?你在外沿街乞讨,岂不知画影图形,捉拿他兄弟两个叛逆?”陶文彬听罢,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二目含泪,一言不发。王天官见此情景,亦是惊疑不止,故作诈言说:“你正是叛党之后陶文彬吗?不可满口胡言。”陶文彬听得此言,只吓得心惊肉跳,浑身发抖,口中只喊:“大人哪,小子实不信陶,望大人不要错认,万望成全落难之人,胜造七级浮屠!”王天官说:“来,来,来,你不必如此哀求,站起来一旁就坐,老夫有话问你。”说罢,陶文彬站起身来,坐在一旁,书童又送过茶来,像是为陶公子压惊。王天官说:“你不用害怕,老夫对你实说了吧。陶首相本与老夫是八拜之交,又是一殿称臣,同朝好友。闻他被害之后,老夫心怀愤懑,暗恨严贼,久要替陶相爷报仇,只因时机未到,不便下手,只要你对我说出实情,老夫无不成全于你!”陶文彬听罢,觉得王天官和颜悦色,说的是一片好言,并无恶意诈我,只好说出真情:“大人在上,既蒙高抬贵手,小子则掏心恭禀,求大人恩庇!

大人哪,在下正是陶文彬,不敢虚言哄大人。

我被狂风刮进王善花园内, 从王府逃出到如今。

兄长杀出北京城,逃往何处不知情。”

王天官一听,万分高兴。“原来贤侄到此,真乃万千之喜!贤侄,老夫刚才言语吓唬,受惊受惊,望勿记怀!”“大人何出此言,小的感恩也来不及,又何敢记怀!”王天官叫道:“我儿王瑞琳与甥侄刘瑞琏前来见礼!”陶文彬顶礼相还。王大人又吩咐家童取出新衣给陶文彬——

香汤沐浴洗个澡,上下换得簇簇新。

王大人又唤来府内家将、童仆、奴婢使女:“不准走漏风声,就此只叫邹公子,不叫陶公子。”家将等人个个答应,唯大人是命,决不走漏风声。王天官又对陶文彬说:“贤侄呀,老夫有一言与你相商,但不知你意下如何?”陶文彬说:“大人有话请讲,小侄无不从命!”王大人说:“没有别事相谈,一则贤侄落在我处,请放心守候;二则老夫自告老归家,教读我的小子与外甥。谁想他们两个愚笨至极,老夫也无这大的精力教授他们。如今贤侄既来,就暂且屈驾,教授他俩读书,老夫断不白烦,所有修金,如数奉上。”陶文彬道:“小侄自知不才,深恐误失令郎,如不嫌弃,小侄谨遵台命,决不推诿。”说罢,就在书房叫王、刘二位公子对陶文彬重新见礼,拜师为尊。从此陶文彬在王府,一边教书,一边自习。

莺声琅琅哼诗文,惊动王府女佳人。

陶文彬在天官府与二位公子伴读,后楼王玉花小姐身边有两个丫环,一个叫春梅,一个叫秋菊,她们常到书楼送茶送水,竟把陶文彬看在眼里。暗想,这人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耳垂肩,两手过膝,十分俊俏,谅非寻常之人。春梅、秋菊这两个丫头,竟把陶文彬的品貌,一一传到后楼,向王玉花小姐说道:“府内新来这位相公,他的美貌,真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不亚于仙子降世。”王玉花小姐说:“凭你们眼光就把他说成盖世无双,我就不信。”两个丫环说:“你小姐耳听是虚,眼见是实,不信,跟我们一同前去,你在屏风后面看看如何?”谁想,小姐竟被她们说动,连忙跟春梅、秋菊二人悄悄来到屏风后面,偷眼向陶文彬一望,王玉花浑身打了一个寒噤,果然这位公子生得美不可言,不由得暗暗赞道:“但见他——

又不高,又不矮,体态文雅,

天庭圆,地阁方,美貌男郎。

吕布难与他比美,广寒仙子也欠三分。

王玉花越看越想看,心像猫抓少章程。

奴家空有花月貌,只怕嫁个郎君不如他。

王玉花一见陶文彬就如痴如醉,恨不能立时要叫他上楼相会,才称她意。身边两个丫环说:“小姐,我们回楼去吧,天色不早了。”王小姐嘴上答应,脚下丝毫不动。等两个丫环催促数次,催得小姐脸上发红,才跚跚上楼。小姐来到楼上,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满面生愁,懒谈闲事,只问两个丫环如何能把公子请上楼来,商议婚姻之事。二丫环说:“不能,他是个教书之人,每日陪公子读书,怎能离开?况且——

全府上下人丁旺,筛子看门眼又多。”

王玉花说:“这如何是好?”只急得小姐唉声叹气,一筹莫展。春梅与秋菊见小姐如此心境,遂说:“小姐,奴有妙计,包管小姐心想事成。”王小姐问:“你们有何良策,快快说来。”春梅说:“小姐呀,明日清晨我替你备一杯净水,折一根杨枝来,你咬破舌尖,口吐鲜血,披头散发,乱跳乱舞,说有菩萨下凡,指点婚姻大事,不致贻误终身。”小姐说:“此计甚好,我到时可随机应变,见风使舵,想来父母必信无疑。你们速速与我取茶杯一个,杨枝一根,备我应用。”早点过后,王玉花打散青丝,咬破舌尖,狂舞乱跳,装神弄鬼。早有春梅、秋菊急急下楼,报与老爷、太太:“大事不好,小姐口吐鲜血,乱说乱舞,只吓得小婢不敢靠近她身,故而前来报与老爷。”王天官夫妇二人听得此言,猛吃一惊。忙问:“此事可真?”“老爷,奴婢岂敢妄报,请老爷、太太速速上楼。”天官夫妇哪敢耽搁,来到楼上,只见小姐披头散发,口吐血沫,手舞杨枝,口中念道:“慈航普渡,遍及众生,吾神到此,广开善门。”小姐叫嚷不息,王天官吓得不知所措,老夫人连忙下跪祷告:“苍天在上,神明有灵,我女癫狂,是何原因?伏乞菩萨示明,我等苍生当恭听神命,决不食言。”说罢,老夫人又叩几个响头。这话正中王玉花心意,便故意说道:“吾神并非无名,南海观音是也!”王天官说:“原来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老母,阿弥陀佛!”念罢,夫妻二人又叩头在地:“但不知菩萨下凡为了何事?”王玉花故意说:“只为你女儿玉花的终身大事,吾神特来指点,她与陶文彬五百年前有月老牵定,故吾神将陶文彬指引到此,目下良时将近,必须择日完婚,不可迟延!吾神已经言明,但不知你们做父母的意下如何?”王天官夫妇一齐说:“既是菩萨为媒,我等亦无异说,谨遵神圣之言,请菩萨回銮去吧!”王小姐又故意说:“吾神回銮不难,你夫妻不能阳奉阴违。如有违者,男遭霹雳,女遭火焚,你等休当儿戏!”说着,王玉花把口一张,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好似神灵退去。王天官连忙吩咐春梅打盆水来,替小姐洗脸梳头。王玉花说:“爹娘何故上楼,怎不叫小女迎接!春梅,你们兴到哪里去了?爹爹上楼,也不通报一声!”王天官说:“儿呀,你莫怪春梅,刚才有神附上你身,是春梅报到楼下,我们才上楼看你来的。你方才说的那些言词,还记得吗?”“爹爹,女儿好生得很,没有说什么话语。”王天官说:“儿呀,刚才菩萨临凡为你作媒的。”小姐听说“为媒”二字,故意不答,不理不睬。老夫人说:“老爷呀,你不必在此多问,让女儿好好睡吧。我们且下楼去,商议他们的婚姻大事。”

天官夫妇下楼去,两人讲讲也称心。

玉花惊出一身汗,梅香笑了肚里疼。

也是梅香花样精,请出菩萨做媒人。

王天官夫妇来到楼下,叫家童到小书房把陶二公子请来。王天官说:“贤侄请坐。”陶文彬说:“谢谢大人,告坐了。不知呼唤小侄来此,有何吩咐?”王天官说:“有请贤侄,非为别事,只因小女王玉花,昨日有神明附体,云及婚姻二字,本与贤侄五百年前就有缘注定,所以神明把你指引来此,就为撮合你们姻缘相会,望贤侄切莫推辞。神明还说——

好男不愿遭雷打,好女不允被火焚。

贤侄呀,趁此秋高气爽节,你们两人就完姻。”

陶文彬一听,心中暗想:我不能随口答应。我有血海深仇未报,还要去襄阳借兵,怎可招赘在此享乐?想罢,对王天官说:“承蒙大人怜念小侄孤苦,收留在此,理应遵命,无奈小侄大仇未报,不敢在此妄贪令爱,望年伯大人见谅!”天官说:“此乃神圣之言,焉能推托?贤侄不必多言,我老夫择日办事。”陶文彬见此情景,谅难推托,只得回书房而去。

王天官扳开通书万年历,择个良辰是九月初九重阳节。吩咐家佣杀猪宰羊,备办酒浆。又请裁缝把新衣做,大红枕上绣鸳鸯,嫁妆就在淮城办,要请厨师到酒楼,门前高搭红绿彩,一对绣球挂两边。

自古有钱无难事,各色物件办齐全。

老夫人连忙迈步上楼说:“闺女,你不必描龙绣凤了,你的喜期就在明日重阳佳节。赶快梳梳洗洗,叫春梅把楼上葺理葺理,其他的衣服、妆奁,一切都已办齐,所以娘来向你道喜。”

众位,你晓王玉花回的什么话?她故意说:“娘,我年纪还小,还不懂地厚天高,况且我也不曾见过那个公子,是高子矮子、王二麻子,还是长葫芦扁瓠子,年纪轻轻就与他同帐子!”老夫人说:“小姐,你不曾见过那公子,我和你爹爹见过不知多少遍哩。那公子,人品端正,才貌双全,我们做父母的还骗你?观音菩萨还骗你?好,听娘的话,我下楼去了。”

王老太太下楼房,喜坏了小姐女红妆。

九月初九那天,王府张灯结彩,灯烛辉煌,府内大小人等,个个换上新装。陶文彬香汤沐浴洗过澡,王玉花梳头打扮换衣裳。正因为陶公子在王府躲难,王天官操办女儿的喜事,也不对外声张——

满堂共饮喜庆酒,全府上下贺新房。

喜娘将小姐与公子搀到高厅,王玉花对公子一细看,真不愧是忠臣的后代,好人家的子孙,品貌出众,举止斯文,也不亏我王玉花一生。陶文彬乍对王玉花一看,好像嫦娥降世,昭君再生。

只说以前三美才貌好,竟比她们胜三分。

良时一到,喜娘催促新郎新娘拜堂。七盏明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先拜家堂和神祖,后拜天官二大人,

夫妻拜过和合相,喜娘搀了入洞房。

淮安地方的风俗,跟黄河上下、大江南北差不多,新婚之期,三日之内无分长幼尊卑,都可闹新房的。喜娘搀新人入房,后面跟着一众家童、奴婢,还有家将人等都来凑热闹,讨喜糖喜果,还要新郎新娘吟诗作对。陶文彬落落大方,不负众望,乃借谢枋得的《庆全庵桃花》诵上一首: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

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众人听了莫名其妙,哈哈大笑。有一能作家将听了赞叹不已:这是陶公子遇难得喜的感叹,妙极,妙极!这时,鼓打三更,喜娘催促众人散场,让新人入欢。众人散去,喜娘关门离开。

开头一对新人像画眉叫,后来就雨打“知了”不作声。

陶文彬在王府招亲又算得到安身处,再讲陶文灿身在扬州过光阴。

陶文灿在扬州贾家与刁婵梅成亲,虽然夫妻恩爱,相敬相亲,就是刁婵梅不能开口说话,陶文灿有难言之苦。一天,贾老头夫妇到平山堂进香。因为收了义子义女,心上高兴,每月初一、月半两期,都如期敬神了愿。这天,陶文灿也被钞关那班徒弟请去吃酒。刁婵梅正在房中闲坐,忽听一阵风声过后,就听到有人喊:“徒女过来!”刁姑娘一听,连忙站起来朝窗外一看,原来是骊山老母到此。刁婵梅只得把头点了几点,作拜见师父之礼。骊山老母随即从身边取出丹丸一粒,说道:“徒女,你的哑口之难已满,速将此丸吞下,即可开口说话。”刁姑娘就在窗内伸手接过丹丸,向师父点头致谢之时,只见一道祥光而去。刁婵梅——

一粒丹丸吞下肚,响响琅琅就开声。

这时正逢陶文灿从钞关回来。刁姑娘说:“官人,你回来了吗?”陶文灿大吃一惊,转而高兴:“贤妻,今日为何能开口说话,真乃天大的造化,还要请父母大人来高兴高兴。”正说之间,贾老头夫妇从平山堂进香打转。那刁姑娘眼明嘴快,连忙叫声:“父母大人安好。”二老一见,惊得目瞪口呆。贾母转而一喜——

“该应我俩福气好, 哑子开口叫爹娘。”

贾志成高兴得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一声笑,一颗门牙掉下来。

贾老头问:“儿呀,快说快说,你至今从未开口说话,这半天之中怎会说话的?”刁婵梅见公婆大人和丈夫急急催问,她倒为难了。如说真情,恐有诸多不便,无奈只好说谎:“大人在上,问到儿媳为何哑口,说来却是话长——

奴家住扬子江边张家墩,父亲有名张善人,

母亲吃斋多行善,张门没有后代根,

只生小奴人一个,奶名叫作张凤珍。

我家有万贯,田连阡陌。那年正逢春江水暖,鸟语花香之时,全家乘船游江散心。先是朗朗晴天,后是日色昏昏,忽然一阵龙卷风裹来,把船底吹了朝天,全家落入江心。

该应张家不断根,渔船救了我张凤珍。

一直来到瓜洲地,依靠渔婆过光阴。

谁知破屋又遭连夜雨,堤破又遭浪来冲。不幸渔公渔婆得急病,双双无救命归阴。

可怜只剩奴一命,日夜啼哭苦伤心。

自从那时吓破胆,不能开口把话云。

哭得几番想投江死,又怕张家断了根。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愁烦气沉沉。那日正在船中睡,一阵狂风又来临,眼看小船吹动身,一箭吹落到扬州城。

多亏恩父恩母救,一条性命到如今。”

刁姑娘虽然胡编一篇谎言,贾老夫妇倒也信以为真。说道:“原来儿媳受这等惊吓,怪不得哑口失音!”陶文灿问:“你家可有远房近族,亲戚故友?”“相公,要问我门房氏族,奴家有一叔父,亦住扬子江边。官人,提到叔父,我倒想起一桩事情来了。想我全家俱没,我那一份家产余资,估计尽被我叔父占去。最好明日我们备只小船,前去探听真情,如果被叔父占去,我还要将我爹一份家财收回来呢,但不知公婆与官人意下如何?”陶文灿说:“有这份家当,应当儿女收回。”贾老夫妇道:“我有个章程,你们买上四色厚礼,当作回家探亲,然后提出家财事情,谅来你叔父也不能推托。幸好你飘来那只小船还在,明早你们就收拾动身,把应得的家产弄来。”章程已定,一夜无语。明日清早贾老买了一担大礼挑到船上。贾老说:“你们二人不会划船,我去请个水手来替你们摇船。”刁婵梅说:“这就不用公婆大人费心了,奴家自幼在江边长大,要讲弄船,我还是个熟手呢!”说罢,二人辞别义父义母,登船启程。只见刁姑娘用竹篙对码头上一点,小船像一支离弦的箭,飞速向前。顷刻之间,贾老站在码头上只见到一个黑点,眨眼之间,就看它不见。

水浅之处撑篙走,船进深水把橹摇。

水路滔滔来得快,扬子江在面前呈。

小船沿江行走数日,刁姑娘将船靠岸,陶文灿在舱内伸头一看,岸上荒无人烟,一片草地,荆棘丛生。只见刁姑娘走到一口显葬棺材跟前,用手猛力将棺材盖掀在一旁,从中拎出许多麻布包来,总是重重镇镇的,然后一包一包拎到船上。陶文灿拆开一看,尽是些黄金白银,珍珠玛瑙。随即问道:“妻呀,这些金银财宝,你是从何而来?”“官人哪,我们暂且开船,让我慢慢说与你听。”刁姑娘把小船摇到乡下一条僻静河道之内,停泊下来,走进舱内坐定,与陶文灿对面谈心。说道:“官人,奴家这回向你讲出实情,望你不必惊怕!奴家并不姓张,我父名叫刁洪,母亲马氏,还有个伯父名叫刁蟒,住在苏州太湖四方山上聚哨,不觉那年被杭州柳树春在水内杀死,将四方山踏为平地,所以我父刁洪心怀仇恨,欲替伯父报仇,故扮成江湖玩把戏的混进北京,指望刺杀那柳家父子,未及下手,就在方府内劫库银回来,不料我兄长刁英,落在方府,交出口供,皇上命太平王带兵征剿我刁家水球寨,全家尽灭,只逃出我奴家一人,我名叫刁婵梅是也。”陶文灿一听,暗自吃惊:“哦,贤妻原来是水球寨人氏。”随即陶文灿也说出自家身世,被害经过。刁婵梅听了也大吃惊:“官人原是陶相之后,奴家失敬了!”陶文灿说:“我你如今已成夫妻,就不必客套了,我们快快开船往扬州去罢。”刁姑娘说:“相公,我你两家之情,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万不可给别人得知。”陶文灿说:“不必叮咛,我你各自当心。”

讲讲说说来得快,小船开进扬州城。

船靠钞关码头,人上岸来,早有贾老二人在码头盼望。二老见儿媳双双回来,欢喜万分,随即将船上大包小袋的物件搬进店内,贾老二人一看,全是金银珠宝,不觉大惊失色,亦喜亦惊。刁姑娘说,义父母大人在上,此乃我父母的一份家财,被小女收回来了。贾老妈妈喜得眉舞眼笑:“老头子——

不是收留义子女,哪来修得这份财。”

贾老儿说:“我们家有这么大的本钱,可以不开茶店,改做大的买卖了。”陶文灿说:“全靠义父作主,四书上云:‘父在子不专’。”贾老说:“儿呀,我不过是说个主意,我们这一大把年纪,是风前烛,草上霜,今朝穿了鞋儿袜,未知明日着不着,将来兴家创业,全凭你小夫妻俩作主,自家父子,就不必客套了。”陶文灿对刁婵梅看看,意思是问她意下如何?刁姑娘会意:“相公,你定夺吧!”陶文灿说:“爹娘呀,儿闻埂子街有一家京广绸缎店,本是广东人开的,如今他要回广州,欲将这爿店招盘拍卖,儿想明日请几个可靠之人,前去说合,如合意者,就买来重新开张,但不知爹娘和贤妻意下如何?”贾老说:“好,就这样定下!”

一夜无话不必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明日清早,陶文灿来到钞关习武班,请两个可靠朋友,来到这爿绸缎店。谁知一个急等要卖,一个立时要买,情投意合,不到一顿饭工夫,花三千两银子成交,当场立据画押,中证签字。原店主设宴款待,新买主赐发中费,皆大欢喜。银钱交讫,旧店主搬出。贾老儿亦把茶店卖与他人,一家收拾停当,搬进埂子街绸缎店去了。从此京广绸缎店,老店新开,重换招牌。

择日开张贺新店,红漆招牌又挂出来。

新开老板资本大,卖出货真利又低,庭前若市,顾客盈门。

刁姑娘堂内管银账,师傅伙计上柜台。

陶文灿眼看生意兴隆,人财两旺,不觉乐极生悲。想道:“我陶文灿怎忘了根本大事,去湖广投亲借兵,报仇洗恨!”不由满面生悲,二目掉泪。刁婵梅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就开口问了:“相公,近来你好像精神不振,愁绪万千,究竟何故,望对奴家说来,也好与你分担几分。”这时,陶文灿也不想在妻子面前隐瞒,就叫:“贤妻,你且坐下,听愚夫道来——

贤妻呀,我们虽有安身处,血海深仇常挂心。

思想起来泪不止,一心要到湖广去投亲。

借到兵马剿严贼,斩尽奸党除祸根。

贤妻呀,我早已发下盟天誓,定把严家也成肉丘坟。

我一怕义父义母不让走,二不知贤妻可通情。”

刁婵梅一听,非常谅情,也陪着公子流泪。就说:“相公呀,胸怀父母全家之仇,与严家不共戴天之恨,奴也赞成,理当报仇。只是必须告诉义父义母,奴家才好打发你动身。”陶文灿说:“贤妻呀,全靠你在义父义母面前说合,千万不可在他们面前吐露真情,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到湖广借兵,那时我则更难成行了。”刁姑娘说:“相公放心,奴家自知此言紧要。”说罢,即去会见公婆,将丈夫要到湖广投亲说了一遍。贾老道:“贾文灿投亲这个念头,并非一日,只是遇到你来,两下成亲,才耽误了他的时日,如今不能阻挡他了,只是望他早去早回,不使他寒心。儿媳呀,你去把相公叫来,老汉打发他动身是了。”刁姑娘把陶文灿带到前面,见了义父义母,告别要去投亲。贾老道:“儿去投亲不妨,但要早去早回,店内无人照应,休当儿戏。”陶公子说:“为儿知道,不用叮咛。”于是与刁氏收拾行囊,陶文灿从身边取出一把穿金扇交与刁姑娘,嘱咐她:“千万收好,不可遗失。”刁婵梅接过扇子,爱不释手,暗对陶文灿说:“你此去借兵,不知何日回来?奴家已有孕在身,倘若生下男儿,你该替他取个名字丢下来。”陶文灿一听此言,暗暗叫苦,万般无奈,说道:“贤妻呀,倘若生男,这也是苍天庇护陶门后代,取名就叫陶天成吧!永保长生,再无更改。如果生下女子,全凭贤妻取名。”说到此处,夫妻二人,各自掉泪,来到前堂与义父义母告别。贾老二大人送至门外,刁姑娘上路送了一程。陶文灿回头对刁小姐说:“贤妻呀——

送君千里终须别,你早点回转店堂门。”

刁婵梅送了一程,见要分手回转,又千叮咛,万嘱咐——

“千言万语并成一句说,路上行走要当心。”

刁婵梅回到店内,每日早晚在佛台上烧香,暗自祷告:“神明呀,保佑我夫一路平安,早早来到襄阳城,倘若借到兵马报得恨,定许三台神戏重谢恩。”

谁知陶文灿年纪轻,出门方向未看清。心怕图像捉拿紧,尽拣小路往前行。他不知南辕北辙反其道,本是往南他向东行。一路上,无心观赏山水景,饥餐夜宿步不停。

晓行夜宿不耽搁,到了龙泉一座城。

龙泉县城不敢进,南城门外寻安身。

一日,陶文灿来到龙泉县城南门外,天色将暗,店家关门。他想,就在这城郊寻个客店住下,明日再行。信步走了一阵,抬头一望,只见有一灯笼火挂在檐下灯钩上,上有五个大字:“王小山客寓”。心想,就此暂住一宿,明晨再走。于是大步走进店内,店主王小山前来殷勤服侍,先送一盆洗脸水,后送一壶茉莉茶,随即问:“客官,今晚要用些什么饭菜?”陶大爷说:“随便什么饭菜,只要充饥就好。”“客官喜吃酒吗?”“酒倒喜欢,不知店内可有好酒?”王小山说:“店内有十年陈窖、高粱老烧,还有大曲,不知客官喜欢吃哪种酒?”“你拿十斤陈窖,切十斤红烧牛肉过来,与我美餐一顿。”于是王小山将酒、肉共二十斤送来,放在桌上。陶文灿走了一天路,又饿又渴,不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今晚店内客少,店主无事,就坐在陶文灿对面,看他吃酒。王小山仔细地对陶文灿看看,心生疑窦,此人好像与街上挂的图像相同?于是便问:“客官风尘劳苦,不知从何处而来,姓甚名谁,来此龙泉县有何贵干?”陶文灿说:“店家,我从扬州钞关而来,父亲姓贾名志成,我叫贾文灿,来此做些小买卖。”王小山一听,大不相信。我姑父贾志成并无儿女,本来想领我承嗣,因我赌钱好酒,不务正业,惹他生厌,就作罢了。看来此人有假,不能放过。想罢,复又留神细看,又偷上街去复对图像,果然不错,是叛逆陶文灿。暗想——

往日做梦想发财,今朝财神进门来。

因此他故意稳住陶文灿说:“客官远道风尘到此,一路辛苦,你慢慢吃吧,因我有个瞎子干娘,住在后街,每顿由我送饭,我此去送饭,少顷即来陪你。”说罢,即外出去了。

众位,这个王小山并非说的实话,他是龙泉县有名的百痞。他哪是为什么干娘送饭,是去龙泉县衙报告叛逆陶文灿住在他店内,指望报官领赏。王小山一路快步如飞,来到衙前号房报名而入,这时,正值龙泉县升堂理事。这位县老爷姓张名文儒,安徽人氏,为官清正廉洁,毫不徇私,不下宋朝包拯。这恶棍来到堂前,啪秃一声,对老爷面前一跪:“太爷在上,小民王小山叩见大人。”张知县朝下一看,拍动“惊堂”问道:“你来有何事报告?”王小山道:“太爷在上,小人来此无别,只因小的店内有一客官,生得淡红面目,身材魁梧,一派英雄气概。小人细看,正与街坊挂的图像相同,只怕此人就是陶家反叛逆党,所以小人既知,不敢不来报告,望大人案下定夺。”张知县听罢,面带怒色,说道:“王小山,你可认得实在吗?事关重大,非同儿戏,倘然妄报不实者,与叛党同罪!”“太爷呀,小民虽开一家饭店,做事非常精细,事不确实,何敢妄报,望大人鉴察!”张知县说:“叫快班过来,将王小山押下去坐罪!”

这边把王小山押入监牢坐罪,那边张知县退堂,备轿出衙,直往总镇府而来。原来这个总镇府官大人,姓严名,绰号合天霸王。他是清江总兵严党之子,还有个协镇府姓严名先,绰号叫醒太保,也是千成关总兵之子,均系奸党后代,陶门对头。

众位,原来奸党之子严把持总镇府有条命令,凡有人报告叛逆之子陶文灿的下落,先行到县,知县再到这两处武官衙门报告,发兵捉拿。张知县来到两处衙门,报明此事,返回县衙理事。严、严先两个奸贼得此报告,两处发兵,共发三千人马,直扑南门外王小山饭店而来。这时已鼓打四更。这三千兵马,各执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就将王小山饭店围得水泄不通,人嘶马吼,喊声震天。那南门外所有居民,均皆熟睡,听到如此嘈嚷之声,家家披衣而起,慌慌张张,不知何事。来到门前一看,满街满巷,尽是兵马。

外面人声嘈闹,灯火通明,惊动正在熟睡的海洪星。陶文灿披衣起身,从窗口对外一望,喊声:“不好,定是店内的小贼,将我识破,报官前来捉我了!”随即操起钢刀,虎步迈到天井,只听奸贼严、严先叫嚷:“众兵丁要各自当心,莫让逆贼陶文灿逃走!”眼看官兵直对店里涌,陶文灿一个猫步蹿上了屋顶,对下一望,灯火耀眼,刀枪剑戟如林,围困得密密层层。陶文灿急中生智,把钢刀入鞘,两手捧起一堆瓦片往下喝道:“奸贼看宝!”一堆瓦片——

咣啷一声如山倒,砸得他官兵头上冒血浆。

官兵一吓往开让,陶文灿乘机落地平。

一心想杀开一条路,怎奈官兵围上好几层。大刀闪划如雪片,长枪短剑像竹林。陶文灿一见无奈何,只用钢刀保自身。又见铜棍铁尺如闪电,直扑英雄脑梁门。

陶文灿见此难取胜,挥动钢刀杀官兵。

杀得那人头如瓜滚,杀得马头如同切菜根。

二贼越杀兵越广, 陶文灿杀来杀去一个人。

众位呀,龙入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只见挠钩套索层层逼,拿海洪星捆得紧腾腾。

陶文灿被严家二奸捉住,带到总镇衙内,拷究审问。陶文灿英雄气概,毫不畏惧:“你老子正是陶文灿,要杀要剐,听贼两便,大丈夫视死如归,何惧之有!”两个奸贼听了,气急败坏,但又不敢轻易对他怎样,只得吩咐手下:“办囚车伺候,明日清早起解上京城发落,决不轻饶!”

次日天明,严、严先二贼,差遣三十名兵卒,亲自押送囚车进京。

解差押车如狼虎,严贼坐马端枪后头跟。

路上行走不耽搁,来到一座大山前。

只听一阵锣鼓响,山中涌下数百人。

山中涌下一群喽,来至山下,大声喝道:“你等莽牛往哪里而行?这车解往何方?丢下买路钱来,放你过去,

如果没银来买路,丢下囚车抵金银。”

喝罢,一众喽将囚车与一众解差团团围住。严、严先赶上前说:“众喽们,休管闲事,敢在我们腰里掏钱,岂不是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我们是龙泉县两镇总兵,因捉得大叛陶文灿,解往京都发落,从此经过,你们不得胡为。如若不遵皇命教化,将要踏平山寨,灭尽你等草寇,那时悔之晚矣!”喽说:“不说这吓人的话则已,越是你狗鼻里插葱——装象,越是不放你过山,要等我山上寨尊下来定夺。”这时,王素珍在山上看得清楚,早披挂停当,手执一口神刀,坐上桃花征驹,一马来至山下,朝二奸一望,认得是严贼之后。严、严先原来也认得王素珍的,连忙笑脸相迎,说道:“你不是王府小姐王素珍吗?为何在此?”王素珍问:“你们从此地何往,囚车内解的何人?”二奸说:“这是龙泉县捉来的陶文灿大叛,解往北京发落,你小姐不可阻挡,让我等起解动身,不得有误!”王素珍怒道:“呀呸!我看你这狗娘养的,眼睛瞎了,你们岂不知朝中昏君不明,你等奸贼当道,坑害了多少好人!今日既从我高山经过,就得将囚车里的英雄放下,万事全休,不然,顷刻之间教你人头落地,尸横尘埃,你两小子拎着头去见鬼!”严道:“你是怎讲?”王素珍说:“我就这样讲!狗养的,如再多言,请看刀。”说罢,举刀就砍。二奸端枪相迎,枪来刀去,刀去枪迎。严先喊道:“王素珍,你为何起这等反意?倘若收兵回山,万事不提,各走各路;牙关里如吐出半个不字,看我的宝贝取你!”说罢,把肩上葫芦塞子一拔,内中放出妖火,厉害非凡。原来这奸贼受妖人传教,所以才有这种妖物。那葫芦中喷出的火,有二丈多远,两边分开一丈多宽,令人害怕,太行山的喽兵不敢上前抵敌,只吓得四散奔跑。王素珍说:“兵们不必惊逃,自有本寨主扫灭他的怪火。”随即从身上摸出回火宝扇,朝着火头一扇,任凭它什么大火,能将它扇回去烧其自身。两奸贼早知王素珍法宝多端,趁回火宝扇未展开之时,连人带马就冲下山凹,躲身去了,所以未受伤害。那三十名解差,充当替罪羊羔,被回火扇上的宝光灼灼,化为灰烬。严、严先两个奸贼,虽未被回火伤命,亦吓得如痴如呆,等他苏醒过来时一看,肩头上葫芦也挨炸得粉碎。二人随即磕开马缰,伏鞍而逃,直扑燕山北京,去金殿奏明皇上,要皇上发兵前来,剿灭这座太行山,捉拿王素珍刀下正法。

两贼像个惊弓鸟,直往京城报凶情。

王素珍用回火扇烧死解差,吓走二贼,打发兵把囚车抬上高山,说道:“替我把囚车打破,放出英雄,备办酒菜,替将军压惊!”不说山上杀猪宰羊,备办酒菜,忙碌不停,再讲陶文灿放出囚笼,细细一看,内心暗想:“这不是我陶府对门金刀王善之女、神刀手王素珍?她为何落在此处?”随即说:“多蒙相救,恩不能忘!”王素珍答道:“将军不必如此客套,且听奴把细底说与你听。”陶文灿说:“小姐请讲。”——

“尊一声陶府大官人,奴是你府后王素珍。

那日你府遭残害,逃出了你兄弟两个人。

令弟被神风刮进我王府,花园内不住有哭声。

小奴家悲叹心伤感,打发丫环去探个真。

荷花、海棠上楼报,说是相府的陶文彬。

小奴一听魂不在,只怕我父没好心。

若被别人看见了,二公子定要遭杀身。

奴家万般无妙计,只好把他藏进高楼门。

自古道救人必须救到底,才暗同公子结成亲。

伯伯呀,实为搭救陶家后,不是奴身贱骨头轻。”

陶文灿说:“我陶某感恩也来不及呢,岂可有非议之理。如此说来,王小姐该是我的弟媳了!但不知后来怎又落到此处,想来路途一定坎坷!”王素珍说:“伯伯呀,此情说来话长。二公子藏在楼上八个月,不觉奴怀了陶家后代根。那时又怕爹娘要识破,又怕怀胎要分身。多亏丫环生巧计,扯东补西操尽了心。临到九月要分娩,心烦意躁如火焚。

情急之中生一计,单人独马逃出城。

一路风尘,从此山经过,山上草寇要索讨买路银钱。我一动怒,神刀杀了草寇寨主,就在此山重招兵马,屯草积粮,等待时机为陶家报仇。就在这刚刚安身之际,不觉孩儿降生。这孩儿说也奇怪,落地一月都不开声,但在满月之期,忽然开声大哭,一哭就不休止,哭得我五脏俱裂,哭得我心对儿疼。老妈子见我心疼,就把孩儿抱出去散心。一到山下,孩儿立即止哭,眼张眼识,看看山景。不料突然来了一只吊眼白虎,把孩儿衔了就走,现在生死不明。奴正为这事伤心,打发众兵下山找寻——

偏巧伯伯从山下过,救得你伯伯骨肉亲。”

说话之间,寨上酒菜齐备。王素珍吩咐摆上酒菜,全寨上下开怀畅饮,祝贺寨尊夫人家人会聚。众兵将,吃得高兴,谈笑风生。王素珍与陶文灿对坐,自有管家寨将相陪,二人边饮边谈,又谈了许多分离的细情,如诉如泣,酒泪同杯,好不伤心。宴毕,自有山上杂役收拾,不须赘言。

陶文灿在太行高山得到安身处,再讲扬州一段情。

众位,再讲何来?再讲陶文灿从扬州辞别义父义母与刁婵梅小姐,动身去湖广投亲——

刁姑娘每日佛前点香烛,求神灵保佑他一路得安宁。

贾志成夫妇见儿媳表面强颜欢笑,背地里愁肠百结,面有憔容,贾老夫妇暗想,这也难怪,少年夫妻,两处分离,谁不把谁惦记。就对刁姑娘说:“儿呀,为父知你有思夫之意,谅来我义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此去投亲,不会耽搁多久,定能如期归来的,望你不必挂念,回楼保重要紧。”刁姑娘亦未多言,回楼去了。贾奶奶见义女回楼,眼泪扑簌簌像断线珍珠抛下,贾老爹见了就问:“奶奶呀,你又为何事掉泪?现在女儿有思夫之意,如痴如迷,我们应当用好言相慰,才是道理。为何你也陪她流泪,这不引起她更加悲伤,越发不安!”贾奶奶说:“老头儿,你想错了,我伤心的不是儿媳的事,是想起我娘家来了。可怜我哥哥空守一世清寒,未有升腾之日。我还有个侄儿,就是你的内侄,叫王小山,听说在龙泉县南门开了一家客寓,亦是贫苦不过,至今未来扬州探望,想来是衣破不堪,不得见人,所以不来探亲。想到这里,怎不难过?如今我们手中富了,想叫你带上千儿八百个银两,到龙泉县探望探望,接济他一把,才不愧做姑父姑母的心意。”“奶奶呀,你有这个心思,尽管言明,有何不可?何必眼泪珠抛!你且放心,我今晚备好银两,明早我就启程。”贾奶奶说:“明日动身,要多带些银子,除了接济侄儿的银两,还要买些山东的大枣,药中的全蝎带回,我有关节疼痛毛病,听说全蝎煨红枣,一吃病就好,你既到山东去,就买些回来。”老头说:“可以可以,你放心是了。”一夜无话,明日清早,老头辞别老伴和儿媳,又将店内之事托付总管,动身往龙泉县而去。贾志成上路,急急而行——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钓鱼人。

只见生意买卖多忙碌,朝为利来夜为名。

这些事情无心想,急急赶路往前行。抬头看见城头上炮,还有手执长枪盘查兵。

老汉开口问一声,竟是龙泉锦绣城。

贾老汉来到龙泉县城南门,遇到一位老者,上前躬身请问:“老伯,此处有个王小山客寓在哪条街上,望乞指教!”那老者对贾志成一望,说道:“你与王小山是亲是故?是朋是友?”贾志成故意不说真话,随口答道:“我与他一不是亲,二不是故,有过一面之交,今日路过此地,只是问问而已。如他还在此地就去看看,若不在此地,也就罢了。”那老者说:“你既与他非亲非故,我小老儿就告诉你吧。如今的王小山不是从前的王小山,目下发得大财了。”贾老儿问:“财从何来?”那老者说:“王小山是发的绝子绝孙的财。我这个人平素不喜欢骂人,只怪他做了绝子绝孙的坏事。前不久,他店中来了一位红面大汉,说他与图像相同,暗向龙泉县衙报告,说是反叛陶文灿,张知县恐有妄报,随即将他拘禁坐罪,然后,张知县又到总镇、协镇两处武衙报知。不料这两处武衙的严、严先均是奸贼,与陶府久有仇恨,冰冻黄河,非一日之寒。现在外面捕风捉影,严拿陶家后代。前天,两处武衙得报,带来三四千兵马,将那红面大汉捉住,目下解往北京去了。那知县见事属实,就将王小山放出,赏他白银三千两。如今饭店不开了,另买了一座楼房,又想开木行,又想开油坊,还想开典当,几乎没有他过的日子。喏”,老者用手一指说,“那座新房,就是王小山的住宅。”说着,同贾老儿来到他的门前,用手朝门里一指:“那睡在藤交椅上的人就是王小山,你进去吧!”贾志成谢过老者指点之恩,就进门去了。进门就叫:“贤侄呀,愚姑夫久未与你相聚……”贾志成说了两句,王小山目不转睛,只当没有听见。他心上想:这个穷姑夫,知我发了财,必定是来沾光的。停了一会,才开口问:“你可曾吃饭了?”贾志成说:“吃过了。”但见王小山仍是睡在藤椅上,一动不动。贾老头见此光景,暗暗痛恨:“你这小人得志,连眼睛都瞎了!你哪不知我路途遥遥,关山重叠前来看你,就给吃一顿闭门羹?不如走吧!”想罢,迈步出门。这回王小山才回过头来说:“我也没工夫陪你,走就走吧。等我典当开门,你再来玩吧!”贾志成气得好笑,咯咯咯咯,苦笑一声,拔脚就走,到街坊饭店买一碗饭吃了,也忘记替老伴买红枣、全蝎,闷着头就回扬州。

贾志成不哼声,气气闷闷转家门。

回家进门,把肩上的包袱放下来,一声“啪秃”,重重地对台上一搁,银子在包里发出“赤栗壳落”的声音。贾奶奶问:“老头儿,你长飞毛腿啦,怎么才只几天就回来了?”一看台上包袱,还是原来那么多银子,又问:“没有找到侄儿的人呀?还是完璧带回?”老头子气咕唠叨地说:“人是找到了,还没有死,只是他发了大财,发的绝子绝孙的财!”“老头儿,王小山什么事情得罪你了,这么切齿大骂?他是我的侄儿,即使有些不好,也该看看我的份上。”贾志成说:“朝你面上看看,你也不是好根!”正当老夫妻俩你一言,他一语的争吵,惊动了刁婵梅从楼上下来。来到后堂,说道:“爹爹回来了?”贾老说:“回来了。”刁姑娘说:“爹爹,你老人家回来与母亲为了何事争吵?”贾老说:“儿呀,你坐下来,让我说给你听。他娘家哥哥生个侄儿王小山,在龙泉县城南门开了爿饭店,按理生意人应以良心待人,可她的侄儿在那地方,上昧天理,下丧良心,残害好人,无恶不作,我回来不过骂他几句,你义母认为我不给她面子,就与我争吵起来。”刁姑娘问:“爹爹呀,难道你看见他做什么坏事吗?”“儿呀,可惜我迟去三天,要是早去三天,这种坏事定能看见。”贾奶奶在旁叽咕嗦地说:“你见到什么鬼呀,非要你说出来,不然,我与你吵个没完没了,你竟坍我娘家的台!”“哦,你也怕坍台?我说出来看你坍台不坍台!”刁姑娘说:“爹、妈,不要斗气了,请爹爹说说看,到底见到了何事?”“儿呀,你不问,我也说,她不吵,我也要讲。她那个侄儿王小山,那天他店里来了一位淡红面目的住客,他一看就想发财,暗中到龙泉县衙报告,说是反叛陶文灿落在他家,龙泉知县随即将王小山扣押,以防妄报。龙泉县又报到总镇、协镇两个武衙,领了三千兵马,将陶文灿捉去拷问。那个客人真是英雄气概,毫不畏惧,自认是陶相府后代陶文灿,不料那总镇与协镇的头领,与陶家久有仇恨,就将那英雄打入囚车,解往京城发落去了。龙泉县见王小山除叛有功,将他从牢中放出,赏他三千两白银,发了断子绝孙的大财。前天我到他那里,他睡在藤椅上,我叫他几声,他对我理也不理,睬也不睬,茶也没喝,凳也没坐,我气得拔脚就回,这时他才起身说:好吧,我没工夫作陪,你回去吧!你们说,他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算人吗?”

刁婵梅闻听这一声,脸色苍白失掉魂。

凭空跌倒尘埃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贾老夫妇一见,不知何故,吓得手足无措。便叫:“儿呀,你、你、你,醒、醒、醒醒!”连忙把她扶起问:“儿呀,你究竟有何心事,快对我二老讲来,自然会替你出气。”刁姑娘这才慢慢缓过来,说道:“爹娘呀,事到如今,实不相瞒——

捉住的大叛陶文灿,是你的义子奴夫君。”

贾志成说:“儿呀,你不要认错人。龙泉县捉的是陶文灿,我的义子是北京大邹庄,原姓是邹,落难来到我家,改姓贾,他叫贾文灿。”刁婵梅说:“爹爹呀,

他姓邹姓贾全不是,是当朝首相陶家根。

只为安南进贡穿金扇,害得他满门抄斩断尽根。

当时陶相府只逃出他们兄弟二人。兄弟陶文彬,现下落何处,生死不明;他哥哥陶文灿,落难逃到扬州,被二老收留为义子,直到如今。因外面挂图张像捉拿紧,才不敢露出真姓名。爹娘呀——

这是暗中讲真话,连你二老也不知情。”

贾老二人一听,惊慌失色,嚎啕痛哭——

王小山畜生丧良心,断绝了忠良的后代根。

刁婵梅一想,纵然我一家哭死,也是无用,总要想个章程,前去搭救丈夫,才为正事。想罢,揩揩眼泪,说道:“爹娘呀,你二老不要伤心,总要想个妙策,前去搭救才好。”贾志成说:“儿呀,我们年老力衰,飞不高,跳不远,怎么搭救呀!”“爹呀,娘呀,只要你们照管好门户,搭救公子的事为儿自有办法。不然,也不能尽我为人之媳,为人之妻的贤孝之道,请爹娘放心。”说罢,连忙上楼收拾,装束齐备,带足盘费,暗藏一口利刀及仙山宝贝。一切停当,来到前堂,告别二老。

二老叮嘱几句话:“路上千万要当心。

逢人只说三分话,君子旁边有小人。

坐船莫坐船头上,须防水手起歹心。

睡卧切莫靠墙脚,恐有那钻墙挖洞人。

儿呀,为父只说三五句,多说又怕你记不清。”

刁姑娘说:“二老放心,只望你们把门户管好。为儿在外才不挂念,请二老不必远送了。”

一个走上阳关路,二老回转店堂门。

刁姑娘出扬州北门,看一看旁边无人,连忙从身上取出蹬云鞋。这个蹬云鞋,乃仙山之宝,穿在脚上,可蹬云飞渡。刁婵梅将蹬云鞋穿在脚上,口中念念有词,词到终句,说声:“起!”只听呼的一声,顷刻腾空,在空中比风还快,直往前行——

刁婵梅,蹬云鞋,逍遥自在,

眨眼间,乘风走,千里朝开。

不时地,拨云头,往下观看,

到哪山,到哪水,好落尘埃。

那时夕阳正西下,收起云雾脱宝鞋。

刁姑娘收落云头,脱下宝鞋,对怀里一揣,步行走进一座村庄,庄上出来一位庄客。刁婵梅移步上前,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少请教,贵庄叫什么名字,属何处管辖?”那庄客答道:“此地属山东济南府管辖。本庄叫蒋家村。请问姑娘,你来此地有何贵干?”刁姑娘又问:“但不知贵庄庄主姓甚名谁?”那庄客说:“我们庄主在山东很有名望,当年曾干过一番大事,所以江湖上送他个雅号,叫‘巡海夜叉’蒋正。”刁姑娘说:“贵庄主既名扬海内,必然世理通达。为今之计,我乃过路女子,因天色不早,烦你向庄主通报一声,就说庄外有一女子前来,恳求借宿一宵,明日清早便走。”庄客说:“你在此稍待片刻,我替你进去通报是了。”于是那庄客来到厅前,报与蒋员外知道。蒋员外说:“既是过路之人,容他进来,就在套房内安睡吧。”那庄客来到外边,将刁姑娘领至套房坐下。这时,蒋府丫环看见刁姑娘生得标致异常,人品出众,连忙报与蒋小姐知道。蒋小姐人美,她也爱美人。听说来了一位美貌小姐前来投宿,连忙叫丫环带路,来到套房。刁姑娘见这位女子来到套房,连忙起身笑眯眯地说:“小姐请坐,奴家奉拜!”蒋小姐说:“你这位小姐不用客气了。”说罢,连忙请教道:“但不知你这位姐姐,今日从何方而来,意欲往哪里而去?奴家听你声音不对,言语不同,亦不知仙乡何处,姓甚名谁?为何单身涉水登山,受尽风霜之苦,想来定有要事,能否请道其详?”刁婵梅细心一想:看来此户确是有名之人,对人善良,并无歹意,我亦不必对她说谎,就把真情与她说吧,谅也无妨。随即答道:“小姐,奴乃广陵扬州人氏,因寻夫到此。”蒋小姐问:“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做何种生意?”刁小姐见蒋小姐如此问她,不觉目中掉下泪来,说道:“蒋小姐在上,问奴丈夫,实不相瞒,他是当朝首相之子,姓陶名文灿。因为十把穿金扇,遭全家抄斩。当时逃出两个公子,大公子陶文灿落在扬州,与奴成亲,已有数月身孕。因奴的官人急欲到湖广襄阳投亲,借兵报仇,不料路过龙泉县,被奸党捉住,解往北京发落。奴家一得此信,心如刀绞,坐立不安,所以告别爹娘,赶往北京救人心切,今晚路过贵府,望乞暂借一宿,明日清晨就走。”蒋小姐一听,大惊过喜:“啊呀,原来嫂嫂到此,愚妹失敬了!”刁婵梅暗想,怎么我说了实话,她倒认我是嫂嫂了?其中定有缘故。说道:“蒋小姐莫非与陶家有亲有故吗?”蒋小姐说:“小姐呀,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嫂嫂上楼,再为细谈。”于是刁姑娘跟蒋赛花上得高楼,蒋姑娘重行见礼,分宾主坐下,香茶糕点款待。蒋小姐道——

“我你原是一家人,理该妯娌来相称。

你的官人陶文灿,我的丈夫陶文彬。

不是嫂嫂来到此, 奴家何能得知情。”

刁婵梅说:“你小姐就是陶二官人之令正?”蒋小姐道:“嫂嫂,你我皆是一样,不必客套。嫂嫂,请你少坐片刻,我去禀告父母。”于是蒋赛花就将父母请到楼上,说道:“爹娘呀,这位嫂嫂就是奴的妯娌,陶大官人的夫人。”蒋员外说:“原来就是陶大官人的夫人,老汉失敬了!”刁姑娘说:“老大人不必客气,小奴家欠礼,少请你二老金安!”蒋员外问:“但不知你姑娘在何处招赘陶大官人,且又来到此地?”于是刁婵梅就将水球寨父名母姓,装江湖暗刺柳涛全家,被柳让的马口喷火将全家烧没,只逃出她刁婵梅落在扬州,贾志成收为义女,陶文灿亦是贾老收的义子,如此如此,这等这等,说了一遍。蒋员外说:“哎呀,原来你就是刁洪之女刁小姐吗?如今欲往何方?”刁姑娘将往北京之情,又说了一遍。蒋员外大惊,连忙吩咐备酒款待。酒毕,时交二更,蒋员外吩咐她们各自安睡。

一夜无话不必表,东方发白现晓星。

刁婵梅因救夫心切,一大早就起身梳洗,蒋赛花亦起身打发丫环送来点心,二人共进早餐。刁婵梅说——

“贤妹呀,日出东方往上升,愚嫂要动身上京城。

倘若救出我夫主,回来妯娌再逢春。”

蒋赛花说:“嫂嫂不必心急,奴家与你一同前行。奴帮你燕山救出大伯伯,暗中打听我夫陶文彬。现在只知大伯龙泉县被捉,也不知陶文彬在路上可安宁?嫂嫂呀——

我们总是陶家后,这血海深仇定要伸。

待奴禀告双父母,我们妯娌一同行。”

刁婵梅道:“贤妹呀,能如此,是再好不过了。但不知令尊大人如何看待?”蒋赛花说:“嫂嫂,此举谅我父母不会阻挠。因我父亲为替陶家报仇,已差胡家三鬼在青龙山招兵,就是为的日后报仇之用,况且今有嫂嫂与我作伴同行,岂有不准之理?请你嫂嫂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堂前辞别父母,顷刻就来,收拾动身。”刁姑娘说:“贤妹速去速来,切勿迟延。”

蒋赛花答应一声说:“晓得了。”随即移动金莲下楼,来到堂前向父母请安问好之后,随即又深深一礼:“二位大人,奴有一紧要事情相禀,那刁小姐急欲去北京救夫,奴也是陶家之人,救陶文灿就是救自家人,其中又可探听你东床陶文彬,如果求得他们兄弟相会,自然陶家的翅膀变硬,可以同心协力报仇雪恨。爹娘呀——

我们妯娌定章程,搭救公子陶家根。

万望爹娘莫阻挡,打发女儿早动身。”

蒋员外夫妇见女儿执意如此,看光景也不能阻留,只得准口,便叫使女、童仆,收拾包裹盘川。蒋小姐装束停当,催促嫂嫂立即启程。蒋员外夫妇一家相送,叮嘱她们路上小心,快去快回,免得爹娘挂念。

员外夫妇送出村,妯娌两个上路行。

走了一程,刁姑娘说:“承蒙贤妹一片好心,与我同行,但此去路途遥远,涉水登山,履步艰难——

我有一双蹬云鞋,你鞋尖足小步难行。”

蒋姑娘说:“嫂嫂,你不要小看你弟媳,你有宝鞋,我哪没有宝鞋!那时,我在仙山学道,师父亦送我一件宝贝,名叫‘腾云花’,如插在身上,能腾云驾雾。”妯娌相对一笑——

一个蹬鞋腾云走,一个插花起翅飞。

飞到北京又回转,玉门关上劫夫君。

只因严家奸贼诡计多端,事态瞬息万变,刁婵梅、蒋赛花二位夫人途中受折,只能——

万里长城慢慢造,沙里取金慢慢淘。

正宣之中打个顿,下文再来劝善人。

三 赵巧云计摆姻缘擂 总兵府大聚众豪英

堪叹人生一梦中,争名夺利乱哄哄。

蓦地金鸡一报晓,醒来原是一场空。

洪海勇敢士当先,祭扫忙忙去若烟。

苏葛防守多严紧,逼得英雄闯天边。

冤仇扰扰战争时,浑似英雄棋一局。

最好当机先一着,由他诈狠到头输。

英雄传遍古今,俱是夺利争名。

爱的忠孝节义,恨的奸盗邪淫。

一文劝过一文来,再将先场接后台。

上册经文讲到刁婵梅与蒋赛花,全仗本领高强,随身带有仙山法宝,离开蒋家村,直扑燕京,进了皇城,眼见天色已晚,二人投宿客店。在店却逢有二位老者,在那吃酒闲谈。其中一位老者说:“亲家,我有一小儿在山东做生意买卖,数日之前,他在龙泉县亲目所见,陶文灿被奸党之人捉住,目下解往玉门关去开刀处斩。”另一老人道:“哎呀,亲家,据此讲来,陶相爷的血海深冤只好石沉海底,何时得报呢?”刁婵梅一听此言,吓得立改面色,连忙上前请教:“伯伯在上,此话可真?”老人道:“事关重要,谁敢妄谈!”说罢,二老各散。

众位,这个谣言从何而来,原来严、严先两个奸贼在龙泉县捉住陶文灿之时,预先就着报马进京,报与严奇、苏葛。这两个老贼就着家将在皇城内外,造谣惑众,说陶文灿不到皇城处斩,解往玉门关开刀去了。为何奸贼要造谣惑众扰乱视听?是因为柳涛柳王爷、张银龙张王爷,还有殿西侯周方周王爷等,都是陶府的亲戚,怕他们兔死狐悲,暗中弄出人来抢劫法场,故而放出谣言,叫他们得不到实信。刁婵梅、蒋赛花听了此说,当然不知其中有诈,便信以为真。只在皇城过了一宿,次日清晨,付了房宿饭钱,妯娌二人,出离京城,扑上古道,往玉门关而行。一路上二人气愤填膺——

一个说,捉住奸贼动刀砍,陶家冤仇定要伸。

一个说,严奇若到我的手,剥他皮肉上笼蒸。

一个说,只怪昏皇无道理,西宫严妃不是人。

一个说,妖淫乱宫迷皇上,奸党结帮害忠臣。

骂骂咧咧不觉累,玉门关到面前呈。

二人来到玉门关,外面已是夕阳西沉,连忙收起宝贝,进了东关门,欲投宿店,慢慢打探陶官人之情。不觉抬头一望,前面有一家门口挂着一盏灯笼,上写:“薛家旅店”。妯娌二人朝里一望,房屋虽然不多,倒也干干净净的,便走进投宿。

众位,这薛家饭店是个薛奶奶开的,在玉门关人人都称她是女中光棍。刁、蒋二位姑娘,一进店内,薛奶奶连忙收拾素净单房,让她们住下,随即就在店内吃了晚饭。因店内住客不多,且刁、蒋二姑娘又是女子,晚饭过后,薛奶奶就来与她们闲聊。闲谈之中,刁姑娘就向薛奶奶问起一个机密之事:“你老人家可晓得有个陶文灿,解到你们玉门关开刀处斩?”薛奶奶说:“没有这事呀,要是有人出斩,这个声势谁人不知?实无此事。”刁婵梅大惊道:“这就蹊跷了!”薛奶奶说:“你二位问及之事,莫非与被斩者是亲是故吗?”刁婵梅直说不瞒,薛奶奶方知其故:“哦,原来你二人是前来救夫,真乃难得,可敬可佩!”薛奶奶高兴之余,又拿酒菜来款待。就在酒饮数杯,菜上五味之间,刁姑娘“哎呀”一声,就往地下一倒,蒋小姐与薛奶奶忙问:“怎么的了?”刁姑娘口喊腹中疼痛难当。薛奶奶才知道刁姑娘腹中的胎儿要降生了。连忙替她请个稳婆前来,一面替她买了胡椒、红糖、粗纸等物,一面又到神前烧香祷告:“催生娘子,送生仙神——

保她顺顺当当来分身,重重香烛了愿心。”

谁知好人不是容易生,拣年拣月拣时辰,刁姑娘一阵痛来痛个死,连痛三阵痛个昏。

锦上添花三五阵,刁姑娘如进枉死城。

真是儿奔生来娘奔死,母子走的两路程。婴儿出世上阳关道,母如小舟飘海要翻身。薛奶奶吓得求菩萨,蒋赛花吓得腿摇铃。从那黄昏时候来痛起,一直痛到谯楼打三更。

只听哗啦一声胞浆破,生下一个肉球形。

稳婆奶奶说:“这位娘子已经分娩了,生的一个肉球,怪不得这样费难。”蒋赛花说:“不论生下何物,只要大人平安,就谢天谢地了。”薛奶奶连忙去烧开水泡红糖胡椒粉,与刁姑娘取暖。稳婆服侍产娘上铺,薛奶奶开支稳婆五百个铜钱,打发她回去了。蒋赛花连忙用破布将肉球包好,出了店门,想把肉球甩掉。可是玉门关的关门如何得开呢?蒋赛花把身子一晃,登高上屋,如猫走瓦弄一样,无声无息,直到东关城楼之上,将手中肉球往下抛去,忽有腥风一阵,跳出一只猛虎,将肉球衔了就走。

众位要问这肉球被虎衔到何处?只因这肉球之内大有根基,是上天铁石星下凡,所以不肯露体,故有肉球包藏,猛虎衔去仙山学道,仙猴喂乳,日后长大之时——

清江城里打擂台,铁石星才下山来。

蒋赛花抛去肉球,回到店中,见她嫂嫂睡在床上,眼泪珠抛,呜呜抽泣——

“贤妹呀,我指望生得壮男子,传接陶家后代根。

谁知十月怀胎空欢喜,竹篮担水一场空。

男花女花奴不论,怎把这个怪物生。

还是奴家没福份,还是陶家冤难伸。”

刁婵梅越思越想心越闷,气气闷闷病上身。

刁婵梅自从在玉门关生下肉球,气气闷闷,伤感成病,日益沉重,饮食不进。蒋赛花心如刀割,又怕薛奶奶生疑,赶他们出去。转身一想,陡生一计,不如拜在薛奶奶名下,做她的干女,可望得到她的照顾。想罢,蒋姑娘故意脸上堆笑:“奶奶呀,奴家二人在外,举目无亲,承你奶奶关怀备至,犹如我们的亲娘,实在恩不可忘。为此,欲想拜你老人家做个干娘,以图日后报恩,但愿奶奶不弃低微,收下我俩落难之人。”薛奶奶说:“姑娘,这样再好没有,只是我老身还不敢高攀呢!要说你嫂嫂生病,怕我生厌,这就见外了。古人有话——

人到难中须搭救,不可推人下火坑。

既蒙姑娘有敬意,我把你们当亲生。”

薛奶奶当下烧香点烛,佛前拜过神明,蒋姑娘拜过干娘。刁姑娘病重在床,只得睡在床上亲亲热热地叫一声:“薛妈妈,我的干娘,小女有礼了。”从此薛奶奶对刁姑娘更加爱护,凡是有名的医生都请来为她治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刁婵梅病久,薛奶奶有几文余资,亦贴了不少,蒋赛花心中有数。一天夜晚,蒋姑娘与薛奶奶闲聊:“你老人家虽是干娘,比亲娘还好十分。女儿虽在此多日,还不知这玉门关是何人执掌?”“儿呀,要问这玉门关,就是那奸贼苏葛的二子,名叫苏林,在此把守玉门大关。他坏事做尽,雁过拔毛,家中金银满库,极其富足。他与西宫国丈严奇是一党之人,其恶可恨。”蒋赛花说:“干娘,你别怕,他再坏也坏不到我们母女身上。”薛奶奶说:“这倒不怕他,即使我们闹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无奈于我,有事我可扭他到皇上讲理,他已领教过我多次,现在不敢与我作对了。”薛妈妈说上许多,蒋赛花并不介意,只是有两句话,蒋姑娘记在心里,那就是苏林金银满库,极其富足。现在刁氏嫂嫂有病,所带川资用尽,干娘也贴下不少,长此下去,生活何来?蒋姑娘想到这里,暗下狠心:“只有此行,别无他路!”

趁此夜深人静时,借点钱财又何妨!

众位,蒋姑娘并非爱财之人,只因情急无奈,况且苏林的金银也是不义之财。于是瞒着薛奶奶,装束停当,身带利刀,登高上屋,悄悄来到奸贼的库房之上,揭了个天窗,下面就是银库,听凭她怎样做作。因近年来年岁丰收,没有什么盗贼,所以苏家也不加防范。等到蒋赛花把金银在周身装足,也无人知晓。蒋姑娘随即跳出窗外,登高动身,悄悄回到店内安睡。因刁氏嫂嫂有病,蒋姑娘天明一醒,就起身为嫂嫂煎药。对身上一摸,啊呀一声,暗吃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

如高山之崖失一足,大海之中船翻身。

只因盗库心着慌,穿金扇失落在库房。

蒋赛花失扇吃惊,但她立即镇静。心想,失扇之事,暂不与嫂嫂晓得,更不能让薛奶奶知情,况且在这白日之间,也不能再去盗扇,只好另想办法。这时,薛奶奶亦已起身,为刁姑娘洗衣涤裤。她见蒋姑娘面有愁容,就说:“干女呀,刁姑娘的病,你不用担心,自有我来照应。”蒋赛花说:“干娘,我嫂嫂是产后之病,叫奴怎得安心?事事总让你老人家操劳,我也过意不去。”“哎,你们尽管宽心,我才高兴,直到她身子恢复健康,你们再作章程。”

此话按下不表。再讲苏林次日天明,叫他的管家去库里取银。管家去而回报:“大人不好,库房被盗;屋上开了天窗,库里失了银子不少。”苏林急忙进去一查,在银箱下看到一把金丝织的褶扇,捡起来一看,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此银定是陶家叛逆所盗。”随即与家将定计——在库房内外设下滚刀木,埋下暗箭飞刀。

库房之中设暗坑,专等寻扇盗宝人。

自此蒋赛花几度夜闯玉门关,只见关上防守严紧,无法出关寻扇,只好按下不动,伺机再定章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讲严、严先两个奸贼,自起解陶文彬路过太行山,被王素珍劫去囚车,自己逃出一命,打马加鞭,来到北京,直至苏葛、严奇两处衙门报告:“王素珍在太行山造反,将陶文灿囚车劫去。”如此如此说了一遍,苏葛、严奇大惊,也不等皇上登殿,直接去撞钟击鼓。所有文武各臣,听得钟鼓齐鸣,连忙上朝。弘治皇整整衣冠,来到金銮宝殿,群臣各立,但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

皇开金口喷紫雾,帝露银牙问众臣。

“各位爱卿,不知今朝提前击鼓鸣钟,有何大事,当殿奏来!”皇言未了,班中走出两家大臣,弯腰曲背,往上参拜。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严奇、苏葛前来见驾!”弘治皇道:“二卿前来,所奏何事?”苏、严二奸道:“主公万岁,臣等见驾无别,只因总镇严、协镇严先在山东龙泉县捉住大叛陶文灿,打入囚车,解往京都发落,不料路过太行山,被王素珍劫去囚车,幸而严、严先逃出魔掌,解差三十余人全都丧命。事属反叛,望吾皇旨下定夺。”皇上问:“那王素珍是何人氏?”“万岁,她是过山王金刀王善之女。”“胡扯,王善之女,早已身死,棺柩早已下葬,人死岂有复生之理?”兵部苏葛随即奏道:“吾皇在上,王素珍曾在仙山学道,受过仙界传教,其中恐有奸诈。”严奇又奏道:“主公若不相信,可否下旨前去开棺一看,便知真假。”万岁说:“开棺掘墓不难,倘若有尸存在,你等定负妄奏之罪,按律究办,决不宽恕!”严奇说:“如有尸体在内,臣等甘愿伏罪!”于是弘治皇下旨——

“拿严奇、苏葛押入天牢内,开棺验尸见分明。”

皇上遂命柳让前去协同神弹手周芳、殿西侯张银龙等,前去开棺检验。众臣领旨,到王府而来。柳让、周芳、张银龙等带领随从来到王善府中,及至掘墓开棺。不料将棺盖一掀,棺内化出一阵清风,那个“替身郎”纸人儿不见了。众臣大惊,王善更加吃惊!执行大臣回朝复旨,皇上大怒,命天牢放出严奇、苏葛,官封原职;命国舅严标、严豹与苏廷龙、苏廷虎等,领三千御林军前去捉拿金刀王善大小人等,不许放走一人。

三千兵马如狼虎,拿王府围了紧腾腾。

早有王府家将报与王爷、太太,全府惊慌失色,哭哭啼啼。王善将圣旨放在厅上,并未宣读。他想:罪是纵女造反,拦路劫叛——

宣读圣旨也是死,不读圣旨也不得生。

那些御林军将一声吆喝,一个个腰佩大刀,手执绳索,

不分男女用绳绑,王善打入囚车中。

忽然乌天黑地一阵风,荷花、海棠影无踪。

御林军在王府共捉一百三十三口,神风刮走荷花、海棠两个丫环。荷花、海棠本是上界吉女星临凡,因南海紫竹林中观世音菩萨知道过山王全家遭斩,怕她二人受惊,所以用神风提走,到南海普陀山去了。

要等《龙灯图》清江打擂台,二人才大显身手下山来。

再讲王善全家被捉,打入囚车,解到午朝门外西郊。所有府内金银财帛,总被苏、严二家抄出,一半交与皇上,一半被他们分进私囊,连忙上殿交旨:“捉住王府一百三十三口,现在午门外候旨发落。”弘治皇命西宫国丈监斩,苏葛催斩。午时三刻一到——

催斩鼓敲得咚咚响, 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杀场上王家之人全遭斩,鬼哭神嚎不忍闻。

将王府一百三十三口斩尽杀绝,苏、严二贼交旨。弘治皇命御林军将,将大小尸体,仍然搬进过山王府,在大院里挖坑,葬起一座肉丘大坟,将门一封,着人看守,不准王府亲戚房族去祭扫——

如果有人去偷祭, 一起同罪进丘坟。

又召文武共议——

挑选能将去征剿,太行山捉王素珍。

此话丢开暂不表,再讲文灿一个人。

过山王金刀王善全家遭斩,王素珍与陶文灿在太行山并不知闻。一天,陶文灿与弟媳王素珍商议:“弟妹,我既被搭救在此,暂且不去湖广投亲,一心要到北京祭祀祖宗英灵,方为忠孝之人。”王素珍料定高山上倒树留不住,只好打发伯伯奔北京。随口吩咐赵虎、王标二头目,帮陶文灿收拾行囊,送他下山。王素珍起身开口说道:“伯伯此去北京,路上要格外小心,不可鲁莽急躁。另外还有一事相托,千万千万要记在心——

你到北京先祭祖,再到我王府探家情。”

陶文灿说:“弟妹,我知道了,一定不会忘记。”

二头目背包前带路,陶公子行走急匆匆。

这一回相府里面去祭扫,太行山赵虎王标二命终。

陶文灿带了赵虎、王标二头目,直上燕京大道,晓行夜宿,非止一日。那天到了京都,天色将晚,因怕图像挂捉严紧,不敢白日进城。谁知城内盘查不严,所以才能混入京城,寻了一家宿店,三人住下。那店家端出酒饭,与他们三人吃了之后,便问:“客官们一路风尘,谅必辛苦,我早点收拾床铺给你们安睡吧!”陶文灿说:“安睡别忙,请你送壶茶来与我。”那店主送上茶水,亦朝陶文灿对面坐下奉陪。对陶文灿仔细看看,心有所想,便问:“客官可是陶相府之人?”陶文灿一听,暗自吃惊。便说:“店主看错了人吧?我不姓陶。你问什么事,总不能信口乱谈!”店家说:“你不要动怒,也不要拿我当作歹人。我实不相瞒,说起陶相爷的大恩,叫我时刻不忘,终身难报,所以才问起这话。”陶文灿说:“但不知你姓甚名谁,受陶相爷何恩何德,请你说来一听!”那店主听罢,鼻孔发酸,二目流泪。尊一声:“客官在上,且听我道来。

客官呀,你不问来我没处说,问起此事苦难言。

我世代相居北京城,姓翁名字叫翁昆。

祖传三代开肉店,那日失手刀伤人。

谁知王法惊人胆,捉我翁昆去抵命。

午时三刻立等斩,多亏刑部陶大人。”

陶文灿说:“你说得不错,陶相爷先前做过刑部大臣的,后来怎样?”“那陶大人见案情不是故意杀人,只是买卖之心不同,在争论中出手不慎,误丧人命,故而改重从轻,不用抵命,罚我充军三年。

客官呀,不是陶大人判得明,哪有性命到如今。

只因严贼把忠良害,斩尽相府一满门。

大恩大德无以报,供一纸相爷灵位表我心。

倘若客官不相信,到我楼上看分明。”

陶文灿说:“竟有此等事情?”翁昆说:“这岂能妄言,请客官上楼一看便知。”陶文灿说:“店家既是如此之人,实不相瞒,在下正是陶相爷之长子陶文灿。如今敢烦店主引我上楼到先父灵位牌前一拜,也不枉到此一回。”于是翁昆将陶大公子带上高楼,只见楼上后壁朝南,设有一张小小香几条桌,桌上立一灵牌,上写:“大明良相陶公彦山之灵位”。陶文灿一见,身如金梁塌架,玉柱倒地,啪秃一声,双膝跪地——

“爹爹呀,你有灵有感安在此,暗中要保佑我八九分。

为儿千山万水到此地,会一会爹娘二英灵。

哭一声爹娘在天灵,为儿定要报冤仇。

到那时捉住严家贼,将他倒浇蜡烛祭你灵。

翁昆见陶文灿哭得伤心,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扶起:“公子,不必过份伤心,目下还是报仇要紧!”翁昆将陶文灿提醒,这才止住哭声说:“翁老伯既不忘恩,在下感惠至极,我你也就算一家人了。目下我既到此,必然要去肉丘坟前祭奠一番,才不枉此行,而后再设法报仇。”翁昆说:“使不得,如今苏、严心腹众多,况且在这清明节前后十天,他们着人在肉丘坟前后左右防范甚严,怕的陶家有人前来祭扫。英雄既有孝心,就在此相爷灵位牌前,化些纸锞就是了,不可冒失前去。”由于陶文灿执意要去,翁昆也不便多加阻拦,替他买了猪头三牲、香烛纸锞,叫他夜间偷偷进去。陶文灿记住。到了下晚,他叫赵虎、王标挑着祭礼,趁夜深人静之际,悄悄往相府而来。来到相府门前,陶文灿立即上前,两手扭断双簧锁,一脚踢开相府门。抬头一看,原来的庭院里,现在是高高一座肉丘坟。坟上青草萋萋,好不伤心!陶公子不看犹罢,一见心如刀绞,肝胆俱裂,但又不便放声大哭,只是——

呜呜抽泣泪纷纷,双膝跪到地埃尘。

爹呀娘呀叫一声,“可有英灵得知闻?

儿在呕心沥血报此恨,不报此仇枉为人。”

哪晓严贼派了八个家将,住在后房监守坟墓,备防叛党回家祭坟。这八个奸贼在后院猜拳吃酒,吵吵闹闹听不到外面动静。酒足饭饱之后,忽有一人出来小解,听得肉丘坟处有啼哭之声,惊得直往里报。这一报非同小可,八个人随即分成两档,四人到严奇府上报信,四人到苏葛府里通风。二贼闻报,连忙上殿击鼓撞钟。弘治皇听到半夜钟鼓齐鸣,知道必有大事,遂急速上殿。各大臣闻声亦纷纷上朝。苏、严二奸越班参拜。口称“我主万岁,陶家肉丘坟前,深夜来人祭扫,且有哀哭之声。定是反叛回京,望万岁旨下定夺!”弘治皇一听,横眉竖眼,如临大敌。怎?反叛既入皇城,恐非他兄弟二人,定是有备而来,万万不可大意。便下旨——

“如今陶叛进皇城,恐怕不是省油灯。

若是存心来大闹,要闹得京都不太平。

哪位爱卿去点兵,速拿陶家叛逆根。”

皇言未了,班中走出四位大臣和两位国舅,齐应一声:“臣等领旨。”这就是严奇、苏葛、苏廷龙、苏廷虎和国舅严标、严豹,当殿领旨,校场点兵去了。这时,有逍遥王柳涛,情知不妙,朝着太平王柳让递过眼色,太平王会意,随即上殿求旨。口称:“父王万岁,儿臣亦求领旨,助国丈一臂之力,迅速将反叛拿来。”弘治皇道:“既如此,孤的殿下速速带兵前去,不可有误!”柳让领旨,亦带兵去了。再说严奇、苏葛等人在校场点三千大兵,一个个明盔亮甲、斧棍钩搭带了随身。会用刀,刀一把;会用枪,枪一根。

老弱残兵总不用,个个是拿龙捉虎人。

鼓不敲来锣不鸣,直扑陶府肉丘坟。

里三层外三层,拿陶家围得不漏针。

众位,外面围困得水泄不出,针插不进,看来陶文灿定然插翅难飞!列位放心,陶文灿、陶文彬兄弟二人,在《十把穿金扇》宝卷之中,是卷中之胆,以后还有惊天动地之举,千难万险之境哩。他们应各得五位夫人,除了奸报了仇,振兴大明,才算功成业就。他这次回京祭扫如落入奸贼之手,如是就此完结,那还有什么经书可讲呢?这是絮谈,不在话下。

陶文灿止住哭声,正在灼化纸锞,忽听街上人马嘶叫,由远而近,向陶家涌来。陶文灿身边的赵虎、王标吓得心惊胆颤。陶文灿说:“你们不用害怕,为人生得要有胆量,死得要有骨气。俗话说:你怕他就凶,你凶他就怕,壮大胆量,杀将出去。”赵虎、王标说:“陶大爷,我俩在太行山不过是尸位素餐,没有真实本领,至今连公鸡都没有杀过。”陶文灿看看他们的熊相,喝道:“尔等废物,无用之辈,我也顾不得你们了。”说罢,抽出短刀对门后左边一隐,准备迎敌。赵虎、王标吓得往草丛一钻,魂灵早已冒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严贼已将陶家四周的大街小巷,遍布兵马,层层围住。苏葛老贼喝道:“大叛当前,你们哪位将军奋勇当先,冲杀进去,有功者重赏,畏惧者格杀!”苏廷龙这小子抢夺头功,手执双刃刀,身骑赤兔马,一马冲出,“咣啷”将大门冲开,陶文灿被掩在门的背后,一眼就看到苏廷龙骑的是自家的赤兔马,遂大声叫道:“赤兔,赤兔,俺在这里。”赤兔听到自己的主人叫唤:顿生为主人报仇之念。一声长啸,猛地把前脚抬起,后蹄一跳,把个苏廷龙甩出一丈多远,伏在地上,动也不动。陶文灿眼明手快,立即给苏廷龙狠狠一刀,夺过他的双刃长刀与头盔,飞身上马,调头就往外冲。且一路吆喝兵卒:“陶叛就在里边,还不冲进去厮杀!”众兵丁只当是苏将军吆喝,一个个向前冲去。赤兔马见主人驾驭,十分高兴,听拨听调,飞奔而逃。陶文灿将出重围,迎面来了柳让的人马。柳让见他像是苏廷龙,又不像苏廷龙,遂喝声:“将军往哪而去?”陶文灿一见表兄柳让,也不加多想,便把头盔一掀,露出真面,说声:“刀下留情,放弟过去。”柳让闪念之间会意过来,遂把头微微一点,策马向前与苏、严二奸会合。就在这时,有一报信军士来到:“苏大人在上,苏廷龙将军身中一刀,叛逆夺马逃走,捉住两个小叛!”苏葛惊问:“苏廷龙生死如何?”“报告大人,苏将军身中一刀,未曾丧命。”严奇在旁忙问:“被捉的二人可是陶家二叛?”“大人在上,被捉者不是陶家二人,是山西人口音。”严奇对苏葛说:“就将这二叛带回交旨!”于是严、苏、柳三位大臣收兵回朝,上殿交旨。奏明在陶家肉丘坟旁捉住两个叛逆,打入囚车,押在午门之外听旨。弘治皇道:“将二叛交刑部大堂拷究,随后处斩!”于是严将太行山来的二头目——赵虎、王标交刑部大堂追究。不料这赵虎、王标经不起动刑,就直言招认,在太行山跟随王素珍如何劫囚车,如何上京祭扫等情,一一招供画押,而后押到法场斩首。

再说陶文灿逃离北京,直扑山东古道而来。这一走——

好比鳌鱼脱钓钩,扭断金锁走蛟龙。

快走如同惊弓鸟,慢走似野熊伤了枪。

一路走来一路想,忽然想起事一桩。

陶文灿在行走之中,忽然想到他弟媳王素珍托咐他打探她家父母之情,如今王府全家血染红尘,成了北京第二个肉丘大坟,不免伤心掉泪——

“倒不如回山不把真情说,用篇谎言哄娇容。”

陶文灿就此主意定,打马加鞭急向前。抬头举目朝前看,太行山在咫尺间。

急急忙忙把山上,喽兵报与女英雄。

神刀手王素珍闻报大伯回山,连忙出来迎接。直至聚义厅坐下,命两旁侍人送茶。王素珍问道:“伯伯此去北京,已经祭过先灵,怎不见本山两个头目进来?也不知可曾打探我父母家中如何,望伯伯对愚妹讲明,方可放心。”“弟妹,要问祭扫之事,真是一言难尽。”于是就将如何祭扫,二头目如何被捉,表兄柳让如何放他出城,如此如此,说了一遍。王素珍一听,大惊失色:“这还了得!想我爹娘之事,伯伯未能打探?”陶文灿说:“我本意祭扫之后去打探的,怎奈祭扫未毕,即被奸贼围困,何能去打探你爹娘的事呢?”王素珍听了,放心不下,五脏烦躁,连忙打发两名能干喽兵,往北京探信:“你们要速去速回,切勿迟延!”二喽兵领命下山而去。陶文灿连忙起身说道:“哎呀,谅来愚兄不能在山久居,恐赵虎、王标被奸贼捉住,交出口供,知道我陶文灿落在太行山,必定要发兵前来捉拿,惹起风波,实有不便,所以要与贤妹相商,打发我下山到湖广投亲借兵。我姑父赵霸在湖广执掌六府兵权,兵多粮足,此去定能借到兵马,报不共戴天之仇。”王素珍道:“此言有理,报仇大事,不能耽误,望大伯此去借兵成功。”说罢,命山将替他收拾行囊,王素珍送他下山,洒泪分别。

海洪星迈步上阳关,神刀手挥泪回高山。

此去襄阳路程远,晓夜行走不偷闲。

荒村懒听牧童笛,江边垂钓不浏览。

急急行走数天后,眼见前面一高山。

山上树木葱葱,山下流水潺潺。猿猴攀枝,松鼠嬉玩;乌蛇打洞,蝎子爬山。

树上乌鸦呱呱叫,群狼争把兽尸衔。

这座山头多险恶,英雄到此犯了难。

陶文灿正在犹疑观望,忽听嗖嗖一响,一枝箭杆落在他的面前。举目抬头朝上一望,一支兵,马拍铃响,涌下山来。陶文灿想,要是走吧,草寇要说我胆小,惧怕逃跑;不走吧,挨他们拦住,又要惹出许多麻烦。罢,站下不走,看这些狗养的怎么个玩!这班草寇来到陶文灿面前。陶文灿喝道:“此乃通衢要道,岂容歹人在此短路?今日老子到此,定把你等斩尽杀绝,为民除害。”说罢,又见山上一帮人马涌来,其中有三人坐高头大马,手执各种兵器,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忽有两个喽来报:“报与三位大王知道,山下站立一个大汉,亦是英雄气概,望大王定夺。”三位大王说:“你们下山,将那大汉捉上来,不可有误!”喽答应一声,吵吵闹闹,直向陶文灿扑来,口中骂道:“大胆肥羊,怎不怕死,光天白日敢上此山,是个什么野种?”嘴说手到,举枪就刺。陶文灿说:“你们这些蛮囚,不识时务,见老子从这经过,也不送些盘川下来,反而与老子动手动脚?”说着,一把接过喽的枪杆,往上一举,将身一欠,左脚立地,右腿盘翘,立个门户,名叫魁星踢斗的家数,把那个喽兵踢下山去。后续喽兵一见,蜂拥下来将陶文灿团团围住。陶文灿先头还与他们按家数而杀,后来见这些喽,乱刀乱枪,不分家数,心想,好汉就怕遇莽夫。于是也不与他们循规蹈矩,讲交战把式,随即将身一转,挥动钢刀

只听咔嚓咔嚓不断声,可像厨师切菜根。

杀得他人头乱滚,尸落山崖。吓得那些喽四下逃生。这时,早有三个为首的大王,把他看在眼里,大光肝火。随即催马下来,大喝一声:“大胆囚头,如此撒野,伤我的兵将,该当何罪!不要逃走,刀来了。”忽又见山上各将头目人等,一齐下山,直扑英雄。众位,真是双拳不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况且陶文灿又杀了多时,精疲力尽。山上众将越战越勇,陶文灿力不能支,被那三个大王生擒活捉,绳索捆绑,抬上山去——

拿他绑上阴阳柱,只等发落就开刀。

三大王身坐虎头殿,喝道:“本大王多日不曾用人心搭酒,快快把这囚头的心扒出来煎炒下酒!”那些喽答应一声,早有人举刀就砍。旁边走来几个喽说:“且慢!大王喜吃活人心下酒,我们欢喜人肉下饭,让我来用刀将他身上的汗毛刮尽,剁下的肉才没有汗毛刺嘴呢。”说罢,几个兵用刀刮了一会,停下来吃饭去了。这时,陶文灿从昏迷中醒来,口中直喊:“苍天呀——

指望投奔襄阳去,不料落在这座山。

海里翻船不曾死,阴沟里失风把命伤。

我陶文灿命丧高山上,从此报仇难上难。”

那三个大王听他说是陶文灿,连忙起身来到阴阳柱下,左看右看,并不相识。便高声问道:“你姓甚名谁,何处人氏,因何来此?对我们如实讲来,自然饶你性命,还要另眼看待。”陶文灿说:“你们问我,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北京人氏,当朝首相之子陶文灿是也。因被奸党谋害,全家遭斩,只逃出我家兄弟二人,如今我往襄阳借兵报仇,不料途经此山为大王所掳。”三位大王哎呀一声:“原来是陶大公子陶文灿到此?”“在下正是。”三人连忙替他松绑,一同来到虎头殿分宾主坐下。大王说:“望大公子恕罪,我等鲁莽从事,有伤尊体,定当补报!”“大王在上,既蒙不杀之恩,因何又得如此厚待?但还不知三位大王尊姓大名,在下敢问其详。”三人连忙答道:“我等不是别人,乃三姓兄弟结成金兰。只因徐老千岁见朝中奸臣当道,义愤不平,乃辞官隐退在八盘山招兵,将为你陶家报仇。这里名叫珍珠山,是徐洪基老千岁命我们三人在此盘踞招兵,归徐千岁调遣。我名朱英,二弟吴英,三弟马英。今日陶大官人到此,我等正为你陶家报仇效力,如不嫌弃,愿再与大官人结成同心,不知大官人意下如何?”陶文灿随即起身向三位拱手三揖:“在下感恩不及,岂有不愿之理!”说罢,即在殿内设神拈香,各自立言,矢志同心。随后杀猪宰羊,摆酒压惊。就此陶文灿落脚珍珠山不提。

再讲奸党忙计议,调兵攻打太行山。

陶文灿北京祭扫肉丘坟败露,得柳王爷相通逃脱,奸贼捉住太行山来的赵虎、王标二人,供出打劫囚车乃王素珍所为。于是皇上随即下旨命严奇调兵攻打太行山,捉拿王素珍。

严奇说:“要选强兵能将,只有武林关总兵,名叫江滚,他兵强马壮,本领非凡。”苏葛说:“对呀,他还有二子一女,武艺超群。长子江文龙,次子江文虎,还有个女儿名叫江素珍,受过仙人传教,身怀多种法宝,有移山倒海之法,百战不殆。”严奇说:“如此好极了。不过,太行山叛逆王素珍也是法术多端,神刀手出名,恐江总兵降她不住,再着人到紫岗关将总兵乌天化调来。”苏葛说:“我倒忘了,乌天化是我的门生,受过妖人传授。他的本领与众不同,全仗妖术、妖物,杀人、伤人,了当不得。”说罢,随即着人去这两关提调人马。

苏、严两贼调人马,王素珍丝毫不知闻。

王素珍自陶文灿离山投奔湖广,她忧心如焚,不知京城父母如何,整天含悲无笑。这一天正在聚义厅冥思苦想,忽有一兵前来禀报:“寨主娘娘,大事不好,祸比天高。我等在皇城探得明白,只因娘娘在太行山打劫囚车之事,王府全家遭斩——

葬起一座肉丘坟,府门封得紧腾腾。”

王素珍闻听这一声,凭空跌倒地埃尘。

“双亲呀,我养育之恩不得报,女儿还做大罪人。

打劫囚车非怪我,我救的忠良后代根。

只怪朝中奸臣当道,淫妃害人,昏君无能,

害得我陶、王二家灭满门。

此仇不报非英雄女,此恨不消我枉为人。”

王素珍正在嚎啕大哭,忽有二喽急急来报:“寨主娘娘,山下来了一哨人马,耀武扬威,看来是要攻打山寨!”王素珍一听,猛吃一惊:“快派二人便服下山,仔细打听,即速报来!”不多时刻,探兵上山来报:“寨主娘娘在上,探得离山五里之遥,有武林关总兵江滚,领约五千人马,旌旗招展,刀枪密布而来。方才来到山下的小股,是他们的先锋探哨,望寨主定夺!”王素珍闻报,连忙叫喽兵将装甲箱抬来,浑身披挂,槽内牵出桃花征驹,手执神刀,跨马登鞍,领着各将头目,雁阵排开,准备迎敌。一面吩咐大小头目,在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安排灰瓶火炮,滚木擂石;一面着人把守各岔口要道,如有人进来打探山势,放滚木打他,不准逃走一人。各兵将领命去了。

再讲江滚五千大兵,在五里之外,安营扎寨,聚集众将上帐。江滚往下叫道:“哪位将军首当出阵,攻打太行山?”话言未了,走上大公子江文龙,朝上答应:“父帅在上,儿江文龙愿首次出阵攻击山头。”江滚道:“儿呀,首次上阵,须量力而行,不可轻敌!”“不用父帅多说,孩儿知道。”说罢,下了大帐,慌忙披挂整齐,跨上战马,手执长枪,领五百大兵——

楞楞三响狼烟炮,江文龙一马出营门。

长枪手,前头走,威风凛凛,

刀斧手,后面跟,杀气腾腾。

江文龙,争头功,精神抖擞,

了不得,挥长枪,直扑山峰。

这边是,王素珍,朱缨倒挂,

穿一身,双狮甲,血点鲜红。

蹬一双,虎头靴,暗藏法宝,

坐一匹,桃花驹,赛如飞龙。

王素珍临阵开了口,炸开喉咙赛铜钟。

“我问你这鼠头小辈,受何人指使,竟敢犯我山头?快快留下名来,免做刀下无名之鬼!”江文龙叫:“你这黄毛丫头,乳臭未干,竟夸海口!若问你老子姓名,乃武林关总兵的大公子江文龙是也。只因你在太行山造反,短劫囚车,叛犯国法,还不快快下马受降,免得你爷爷动手!”说罢,举枪就刺。王素珍神刀一挡,咯啷把江文龙的长枪挡在一旁,随即神刀往上一紧,如大刀切菜,劈头就砍。这一砍用的是饿虎扑羊招式,只听咯嚓一声,江文龙拨马就逃。众位,江文龙还不曾战到一个回合,为何拨马就逃?可是他用计诱敌?呸,不是的。他的枪杆子挨王素珍砍断了,只得逃走下去。这时,他弟弟江文虎、妹妹江素珍与他父亲江滚等,一见大公子败下阵来,他们父子兄妹三人,一齐放马助战,由江素珍一马抵挡。但见王素珍那口神刀,厉害非凡,要是用刀枪砍刺,谅来不能取胜,一定要用法宝才能将她擒来。于是江素珍从身上取出捆仙索,口念妖言,将捆仙索一撒,只见光圈万道,似千根练条,直向王素珍头顶滚来。王素珍对江素珍微微一笑:“你这个玩意,只好去吓唬别人,不该在你姑奶奶面前献丑。”随手到靴筒里一摸,取出一个宝物,叫金刚桃木人,此宝能收万般妖物。只见王素珍将桃木人往上一举,发出吱吱的叫声,将捆仙索收了对桃木人上一捆,随后发出轰隆隆几声——

捆仙索炸得碎纷纷。

江素珍喊声:“不得了!”拨马就逃。王素珍也不追杀,收兵回山,固守山寨。江滚父子二人来到旷野之地,共议心思:先是满怀必胜之心而来,如今是败阵而回,哪有脸面回京?更不能回武林关去。因而父子们议酌一番——

寻找一处深山地,隐姓埋名过光阴。

江滚又一想,如今朝纲内奸臣当道,屈害了多少忠良。陶相爷是皇上御师先生,为了十把穿金扇,以致全家被害,我江滚当初受陶相爷提携之恩不小,岂能苟安偷生!不如寻个深山去招兵买马,屯草积粮,将来可报提携之恩。众位,江滚这一败走,流落荒山,遭严奇、苏葛奸党追讨,逼得他父子四人投向葫芦国,改名王滚,葫芦国王用他在与中原接壤的朝阳关镇守。此话后表。

再说王素珍杀败江滚人马,回到山上,看看已太平无事,遂收拾行装,往北京祭扫父母之灵。

王素珍,泪纷纷,收拾行囊,

上北京,报父母,养育之恩。

正要下山动身走,山下哨兵又报上门。

“报寨主娘娘,大……大事不好,山下又到了一支人马,前来攻打山头,望寨主定夺。”王素珍丢开行囊,吩咐各将头目,准备抵敌。这支后队人马,原来是紫岗关总兵苏葛的门生乌天化。他离太行十里之遥,扎下营来,埋锅造饭,亲自出马,领兵上山讨战。王素珍也全副披挂,领兵下山迎敌。乌天化一声喝问:“贱婢丫头,你为何造反,累及全家遭斩,该当何罪?赶快下山受绑,万事全休,不然,杀上高山,踏平山寨,将你捉住,少不得千刀万剐。”王素珍叫道:“小小乌贼,不要夸口,看姑奶奶的神刀取你!”说罢,举起神刀,往下就砍。乌天化执枪交手。战未数合,不是王素珍对手,随即在身上取出一件妖物,托在掌上,吹了一口妖气,放在地上。先是老鼠大,再吹一口气,就有猫儿大——犬儿大,吹了三口气,就成驴子大。它见人咬人,逢马咬马,如咬人一口,难逃三日,如被它撞伤油皮,难过十天即死。此物实是凶残。王素珍一看便知此物名叫五毒神敖。王素珍用桃木金刚人朝着神敖一指,举起神刀往下就砍,只听咯嚓一声,将五毒神敖斩为两段,化成一摊乌水,从石缝中流下。乌天化见王素珍破了他毒敖,晓得不好,拨马就逃,王素珍哪肯放过——

王素珍,执神刀,追赶逃贼,

乌天化,阵脚乱,四散奔逃。

只听一声咔嚓响,乌天化掉下脑袋瓜。

王素珍对着乌天化的头颅说道——

“我虽不是你娘舅和表叔,今朝替你分了家。”

王素珍杀了乌天化,摆开神刀,直杀得三军儿郎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还有残兵败卒见主将被杀,只吓得四散奔逃,也不回紫岗关,各自回家,有田种田,无田借本钱开店,此后就没有交代了。

王素珍收兵上山,打发兵下山打扫尸骸血迹,安排头目驻守山寨,自己身背行囊,独自进京,祭扫父母在天之灵。苏、严二奸闻听武林关江滚、紫岗关乌天化两家兵马讨伐太行山失败,未见一兵一将回京,个个吃惊,共议上殿奏主。弘治皇一听,顿失龙颜,喝道:“哪位爱卿带兵,再度讨伐太行山,捉拿王素珍问罪!”皇言未了,班中走出国舅严标、严豹、苏廷虎三个奸贼之子,上前参拜:“请我主放心,臣等愿带兵三打太行山,捉拿王素珍,此去决无一失!”弘治皇大喜:“既然国舅等领兵,孤家赐你们五千人马,即日动身,不可迟延!得胜回朝,加官晋级。”苏廷虎等谢过隆恩,下校场点兵去了。再说逍遥王柳涛见此情景,随即向柳让递上一眼,叫他也领旨带兵,作国舅的后续之力。太平王柳让,心中明了,随即上殿。口称:“父皇在上。儿臣奏请:愿领兵随后,援助国舅,捉拿叛逆!”弘治皇一听,分外高兴。遂命皇儿干殿下即速起兵,随即动身。太平王得到圣旨,亦领兵去了。弘治皇龙袖一拂,起身回宫。群臣退朝。

御林军开往太行山,王素珍独自闯京城。

王素珍这次回京祭扫王府肉丘坟,不像陶文灿进京祭扫,躲躲闪闪,夜间进行。王素珍竟自晴天白日,直扑皇城,来到自家府门,扭开门锁,撕掉封条,劈门而进,带来纸钱锞锭,在肉丘坟前灼化,大放悲声。不料旁边竟有苏葛的心腹之人看守,一见里面有人焚化纸锞大哭,就知王素珍回来祭扫坟墓,连忙向苏、严二府送信去了。苏、严二贼 一听是王素珍进城扫墓,吓得头顶出煞,足下失魂,慌忙来到金殿,击鼓鸣钟,群臣聚集,皇上登殿。苏、严越班启奏:“主公万岁,为臣启奏非别,因过山王府王素珍从太行山回京祭扫,毫无半点畏惧,大模大样在那放声大哭,大化纸锭,望主公旨下定夺。”弘治皇大怒:“谅来苏、严二家并同孤的干殿下,带兵前去,在路上两下未遇。王素珍才得进京。”随即下旨,命神弹手周芳、殿西侯张银龙、西宫国丈严奇、兵部总辖苏葛等,一同带兵,围困王府,捉拿王素珍。

四家带兵捉王素珍,轰动了北京一座城。

皇城满街都是兵,刀枪剑戟密如林。

人嘶马叫如雷吼,一齐扑向王府门。

神弹手周芳、殿西侯张银龙和严奇、苏葛等人,带领倾城兵马,围困王府,捉拿王素珍。谁知王素珍早闻此信,见兵马汹涌而来,她毫无惧色,凭她那口神刀,挥舞如闪电,登高上屋,恨不得要将这些兵杀得瓦解冰消。她在高处重新将全身束扎一番,飞身一跃,纵进了兵马丛中,挥动神刀,乱砍乱杀,让者生逃,不让者倒地。越杀越勇,好不厉害——

杀得人头如瓜滚,砍得马头像切菜根。

尸横遍野堆满地,血流成渠草不青。

你杀我陶王二家人数百,我要杀掉你奸党上千人。

我一来祭祀二报恨,要杀尽你一班害国臣。

王素珍奋不顾身,想杀出重围,真是挡者死,让者生。抬头一看,大街两边尽是国丈、国舅们的府第。

手中展开烈火扇, 火光直扑贼衙门。

皇城道上遭火焚, 哪还顾得上王素珍。

因为皇城内所有强兵能将,均由严标、严豹等奸贼和太平王柳让带走攻打太行山去了,京内只留些老弱残兵巡街护城。这些残兵弱将怎能敌得住王素珍呢?所以王素珍处处得手,杀得奸贼们手足无措,速速报与皇上。弘治皇问文武班中有哪位卿家出阵,捉拿叛逆王素珍!那两班文武——

眼不眨来气不伸,总像泥塑木雕人。

你们平时总嫌官职小,用时胆小怕出征。

这时,逍遥王柳涛,走上殿前:“启奏我主万岁,要捉王素珍,除非‘下八美’,别无他人。万岁呀——

王素珍仙山学过法,还用仙法治强人。”

弘治皇准本,遂下旨宣诏下八美上殿。顷刻之间,八美之中四美装束齐备,直奔午朝门领旨。这四美之中,早有江翠屏率先出阵,对王素珍喝道:“大胆叛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反进皇城,该当何罪?还不快快受擒!”说罢,抡刀就砍。王素珍也不与她多言,举刀相迎。她二人打在一起,杀在一堆,战了二十余合,眼看江翠屏不是王素珍的对手,随即有戴展云、海瑞云、陈凤英等一齐上前助战。四人杀王素珍一人。江翠屏眼见火势汹汹,殃及全城,遂抽身取出回火宝扇,对着火光连扇三扇,才将火势扑灭。正是四人围住一人,王素珍战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看来难出重围。这时,都御史方廷府中有两个梅香,一个叫冬梅,一个叫桃红,上街替方翠莲小姐买绣花绒线,见到街上四个女将围住王素珍厮杀,吃惊不小,随即放飞步来到楼上,报与翠莲小姐得知。方小姐大惊。心想:王素珍与我是一师授道,又是同伴一夫,意欲前去解救,但又怕惹出祸端坑害全家。正在两难之时,冬梅与桃红说了:“小姐,世上情重,莫过于夫妻姊妹,你不去解救,谅她王小姐性命难保。要是怕牵连全家,那倒不碍大事,我家大小姐身为正宫,老太爷又是正宫国丈,就是闹到皇上,万岁也会不看金刚看佛面,让他三分的。”方翠莲听了丫环之言,一时义气,随即上楼装束,带上苗刀,从楼上窗口跳下,协同王素珍杀将起来。戴展云一见:“不得了啦,方国丈之女方翠莲也反了。”江翠屏见状,乃悄悄对王素珍说:“你不要胡为。你父王善所生你一人,爱如掌上明珠,劬劳未报,反殃及全家,罪该万死!如今你不在京外造反,竟来火烧皇城,岂不惹火烧身?”王素珍说:“我与你柳家无仇无恨,还是表亲,为何与我作对!眼看陶、王二家三百余口,尽皆死于奸贼手下,这血海深仇不报,实难平我心头之恨!”江翠屏道:“正因我们是表亲,才不容你如此野狂,要反你到京外去吧。”江翠屏的话中,有兔死狐悲之意。方翠莲在旁听了也觉得只好如此。于是对王素珍说:“姐姐,我们快杀出东门吧。”

方翠莲与王素珍,并肩杀出城东门。

四个美人假意追赶一阵,也不向城外追去,便上殿交旨奏道:“方太师之女与王素珍从东城门逃出去了。”弘治皇一听,龙颜大怒:“原来方国丈亦私通陶、王二家,纵女造反,那还了得,岂不是三家久已蓄谋,篡夺大明江山!”说罢,遂命兵部大臣苏葛、西宫国丈严奇,领兵捉拿方府全家,不准放走一人,与陶、王叛逆一起同罪!苏、严二奸得到圣旨,暗自高兴。他们早已要除掉正宫国丈,只是捞不到时机下手——

“今天捞到我的手,他千个残生活不成。

方府全家捉到法场上,方廷他闭目无言苦伤心。”

人头落地,方府大小等悉数杀尽,尸体搬进方府,又葬一座肉丘大坟。正宫娘娘马兆蓉,乃方廷之义女,因她在宫内贤德无比,又不是方廷亲生,才免遭诛杀。不过,马娘娘闻听方家遭斩,她心如刀绞,难忘义父义母收养之恩,从此隐痛不言,暗自悲泪。弘治皇见方家亦行叛逆,深知叛势渐大,将来还有谁家作叛,亦难估量。对此他心中害怕,切齿痛恨。于是又传旨下去:在方家肉丘坟上,竖起一块泰山石石碑镇压其身。弘治皇敕令四句其上——

反叛方廷门,泰山镇其坟。

千载不入籍,万古不超升。

众位呀,北京葬下三座肉丘坟,惹怒了多少个忠良讨奸臣。

此话丢开暂不表,再讲捉拿王素珍。

二国舅严标、严豹,还有苏廷龙、苏廷虎领兵在前,柳让带兵随后。一路旌旗飘飘,沙灰缭绕,开拔到离太行山五里安营扎寨。山上所有喽兵喽将,听到御林军兵临山下,因寨主王素珍不在山上,蛇无头儿不行,竟在当夜将山上金银财帛,细软珠宝,一概分散,连夜逃走,山上空无一人。一夜无事,直到次日清晨,御林军提前开饭,各兵将装束齐备,擂动战鼓,催马上山。众兵将入了无人之境,自然所向无敌。直扑山顶,竟是一片狼藉之景。这时柳让就想了:猜她王素珍自知理亏,畏罪逃脱。于是便下令放火烧尽山寨,班师回朝复旨。事有凑巧,京兵从大道进发,王素珍与方翠莲由小路而来,两下未曾相遇。柳让回京交旨,方知方府又遭满门抄斩,陶、王、方三家都成了肉丘坟,总是奸臣埋下的祸根,岂能不报仇雪恨!

再说王素珍与方翠莲杀出东门,不分晓夜行走,来到太行山,只见山上寨房烧得干干净净,余烟残火还在不时翻滚。二人无奈,饮泪商议:“好在我们有姊妹同行,直赴湖广襄阳,好去寻陶大官人,再为定夺。”于是姊妹二人,离了太行山,不分晓夜前行。走了十多天光景,前面一座高山现在眼前。遥观青松郁郁,近看杂树丛生。山势险恶,高接青云,看不出有通山大道,总是乱石堆砌的长城。姊妹二人犹疑一会,忽听一阵锣声,二人抬头一望,山上涌下许多人马,个个顶盔贯甲,跨马端枪。原来此山有三个首领,现在一众喽兵簇拥着第一个首领下山。早有喽兵报道:“山下有两只女肥羊当道,望大王定夺。”那大王说:“既是两只女肥羊前来,乃是本大王之造化,快快下山,将她带上,不可有误!”众喽答应一声,涌下山去,喝声:“两个女肥羊不可走,跟我们上山,给我大王看上一看,如中他意,将得到大王厚待,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王素珍喝声:“呀呸,你们这些小畜生,你姑奶奶驾到,不来恭迎,反满口雌黄,肥羊瘦羊的乱叫。我不认识你们什么大王小王,叫他下来会会姑奶奶,不然,让我们二位奶奶杀上山去,踏平山寨,必是斩尽狗头。”说罢,王素珍摆开神刀,方翠莲也挥舞大刀,直杀得喽兵往后退逃。山上大王看得清楚,随手拨马下山。抬头一看,见是两个佳人站在山下,不禁暗自夸赞——

大王两眼乌溜溜,看那面前二女流。

头上梳的美人髻,横插金钗是凤头。

柳叶眉,樱桃口,如笔勾画,

杏子眼,银盆脸,粉白悠悠。

体态窈窕穿锦绣,素白鞋子钉铜扣。

大王一看魂出窍,两只眼睛直勾勾。

王素珍喝道:“无名草寇,为什么像鬼迷心窍,不开贼口?”那个大王,这才如梦初醒:“哦,哦,不知美人从哪而来?请快快上山,我大王将另眼看待!”“呸,大胆草寇,看你贼心不改,叫什么美女佳人,心怀邪念,叫你看刀!”说着,抡刀就砍。那大王连忙用枪挡架,说道:“美人休要说我草寇,我山上有结义三人。我姓殷名滚,外号叫九龙将军,熟练一杆九龙枪,有万夫莫当之勇。还有二弟叫胡大朋,绰号披头太岁;还有个三弟,绰号叫摇头狮子蒋霸。”王素珍说:“怪不得如此称王称霸,仗着有三个强人就拦挡短路,截掳女人!莫说你三个强人,就是三十个强盗,姑奶奶也不怕你!”说着,又是一刀砍来,那大王往后一退,不敢招架。王素珍看了,觉得好笑。便说:“殷滚,姑奶奶对你说明了吧,你能在三个回合之中赢了我,我即跟你上山;如三合之中输把我,你如何说法?”殷滚说:“输了把你,我跟你走。”王素珍:“呸,跟我走,倒要养你龟孙子!输把我,做我的干儿子也差不多。”殷滚也不知王素珍底细,认为这二女好欺,不费力就可弄到两个姣妻,信口答道:“好,就这等说法。”说罢,二人各执刀枪动手——九龙将军称英魁,手执长枪赛毒蛇。王素珍神刀当头砍,直往他上五寸处挥。一个像蛟龙出水,一个如猛虎突围。他二人,杀在一处,滚在一堆,大战龙潭虎穴,神刀手一身本事真不亏。

眼看殷滚难招架,王素珍人前展雄威。

那口神刀往下砍,压住他长枪难收回。

王素珍神刀砍住殷滚的长枪,压住不放。殷滚把力气运足,脸涨通红,咕噜嗵从大肠里挣下一股气来,“啪”,像泄了气的皮球,伏在地上:“不得了啦,把刀放下吧!”王素珍说:“看来你难免这一刀。要得我让你,除非你喊我一声干娘,我就放刀了。”殷滚没法,只好喊声:“我的干娘,饶了我吧,干儿拜服,拜服!”于是王素珍把刀挪开,殷滚也收枪回头。自叹自语:“殷滚、殷滚,几乎变作泥滚,这就丑死我了。”王素珍说,“儿呀,娘打不丑,爷打不羞,为娘打败于你,有何羞丑之说?这一位是你的姨娘,快快有礼!”殷滚说:“既是姨娘,应当叩头。”方翠莲随即用手扶起:“免礼罢了。”殷滚说:“众喽兵带路,请干娘、姨娘上山!”二人来到聚义厅坐下,殷滚忙叫他二弟胡大朋,三弟蒋霸前来见礼。吩咐备酒款待,杀猪宰羊,忙了三天。山上众头目向殷大王贺喜,喜庆大王得了个干娘。王素珍说:“你们众将也去吃酒吧,我来此山,不必恭贺,只是从此以后,不准你们下山胡为,打劫客商。”殷滚说:“娘呀,儿等在此啸聚,不是为了打劫敛财,因八盘山招集四方豪杰,准备替陶相公报仇。”王素珍听了大吃一惊——

真是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于是王素珍就将自己的根由细情,如此如此,告诉山上众人。所以九龙山诸将方知王素珍和方翠莲均是陶文彬的夫人。后来殷滚改名陶滚。就此,王、方二位夫人在九龙山安身。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讲那陶文灿,自从落在珍珠山上,结拜了朱英、吴英和马英三兄弟,相聚时久,陶文灿想到全家冤恨,一心要到湖广借兵。

山寨告别三兄弟,带足了盘川就动身。

一路上,见图像,到处张挂,

捉拿他,陶文灿,还有文彬。

行走不到三五日,图像又多出两个人。

一个是,王素珍,王善后代,

一个是,方翠莲,方廷的苗根。

陶文灿,只苦得,心惊胆颤,

因此上,不稍停,晓夜前行。

只听得水声滔滔如狮吼,一条长江挡住人。

陶文灿来到江边,只见浪涛滚滚,一泻东去,江边又无渡船,谅难过去。正在为难之时,忽见江滩上游,来了一叶小舟,船头上站着一人,口中哼哼唱唱——

“小道下山来,黄花遍地开。

周瑜定妙计,曹操领兵来。”

陶文灿听到一阵歌声飘来,连忙高声喊道:“请老大摇船过来,渡我过江,多送些酒钱与你。”那船夫答应:“我本是摆渡之船。”说着,将船靠至岸边。陶文灿满心欢喜,随即上船。船夫等客人入舱坐定,用竹篙往岸上一点,船像离弦之箭,一箭射去多远,才弃篙摇橹。边摇边唱——

“老夫生在大江边,不怕官吏不怕天。

清官送他过江去,瘟神送他见五阎。”

船夫把船摇至江心,歌停船止,把橹板往船梢上一搁,对陶文灿说了:“客官,你是吃板刀面还是吃清水饺子?”陶文灿说:“船老大不必费心,一来我肚里不饿,二来既蒙送我过江,岂能再吃你的佳肴!”船老大说:“不是这等说法,板刀面是将你砍断切碎,抛下江去,这叫板刀面;清水饺子是将衣服剥光,推下水去,是谓下清水饺子。两样东西,随你拣哪样,免我动手。”说罢,从后舱拖出一把板刀。陶文灿一见此光景,悲叹一声:“我陶文灿之命休矣!看来难报全家之仇了。”咣啷,船夫把板刀往舱里一掼,问道:“客官尊姓大名,过江往哪而去?”陶文灿——

不顾安危说真情,船夫一一听分明。

船夫一听——

双膝跪到平板上,陶大官人叫几声。

陶文灿连忙将他扶起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如此?请道详情。”船夫说:“哎呀,陶官人要问我嘛,实不相瞒,我姓毛名风,妻子孙氏,只有夫妻二人,因受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命,为了陶家冤仇,特着我夫妻在此摆渡,暗访大官人信息。”陶文灿说:“原来是陶家的大恩人,只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哪里话来,请你舱中坐定,我这就送你上山。”于是毛风连忙摇橹,偏遇顶风,又是逆水行舟,船自然不得前进。毛风没法,向着那江滩芦苇之中,一声大喊:“你那里快将小船放过来。”只见芦苇之中摇出一条小船,船头上站立一人,其形古怪不堪,蓬头赤脚,头上扎了一块破布,上面补了十来处补钉,身穿一件破衲头衣裳,足拖一双没后跟的鞋子。众位,莫看此人穿得破烂,扮相异怪,可她的来头不小,她名叫孙翠娥,自幼在仙山学道,是武当山武当圣母的门徒。自十五岁时,圣母送她法宝:那头上扎的布叫遮天盖日帕,身上穿的叫降龙伏虎衣,足上蹬脱水鸳鸯鞋,水火不沾。毛风隐去孙翠娥之名,向陶文灿介绍说:“这毛大嫂远近闻名,无人不晓。”毛风夫妇把两船捆绑在一起,说:“毛大嫂呀,这样的顶风逆浪,你还是下去拉索才得过去。”说罢,毛大嫂穿起宝鞋,肩拉绳索,下水拉船去了。陶文灿暗自吃惊。顷刻之间,望见一座高山,毛风将船停在山下,叫陶文灿少等片刻,他上山报与徐老千岁,回头把陶大官人送到山上。陶文灿问:“这就是徐老千岁的八盘山吗?”毛风说:“正是。”正说之间,徐老千岁命他两个儿子前来迎接。徐洪基两个儿子,皆是英雄之辈,长子名叫催命判官徐佩,次子名叫粉面二郎徐青。陶文灿被接到聚义厅前坐下,然后起身与徐千岁和徐佩、徐青见礼。陶文灿说:“晚侄深知仁伯大人在朝与先父情交甚笃,难得您老心恨奸党,弃官隐居,为我陶家伸冤操心,实为感戴至极,终生难忘。”徐老千岁问:“贤侄经此而遇,不知是否愿留此处,共图报仇大事,还是另有他图?”“仁伯在上,晚生实不相瞒,一心要到湖广襄阳向姑父赵霸借兵,北上报仇。”老千岁说:“好,此举甚好。只不过眼下时届年关,天寒地冻,况且各处图像盘查甚紧,你就留在此处,过了新年,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去借兵,未为晚也。”陶文灿叩头致谢,暂留八盘山过年。在山上,又与徐佩、徐青结拜兄弟。毛风夫妇仍回江口把守。

众位呀——

八盘山上暂不表,倒转话头论淮安。

陶文彬落在淮安王寿天官府内,招赘了王玉花小姐为妻。不觉到了王寿六十岁庆寿之期。这时,淮安城内的生员、举监、乡绅、巨商,忙个不停,有的撰写贺联,有的办寿糕寿面,有的送戏三台,就到清江去请戏班唱戏。而天官府三日之前,就杀猪宰羊,备办酒菜,披红扎紫,张灯结彩。淮城的乡绅到清江请来一个戏班子为王天官祝寿助兴。这个班头姓康名凤,他并不是专业唱戏之人,他曾任过北台御史之职。因朝中奸臣当道,坑害忠良,他愤而弃官不做,领个戏班子,不为赚钱,只图遍游天下,四处散心,只等朝中奸臣灭尽,回头再做官不迟。他生有一男一女,男名康金龙,女名康月娥,均是聪明伶俐之人。寿期之日,戏班子的人与前来拜寿的一些达官贵人,受王府酒菜款待之后,午后开锣唱戏。王府有一看楼,分成男左女右,俱在两边看戏。而陶文彬的书楼就在戏台对面,所以他一人独自站在书楼上倒也看得蛮清,不曾坐到转楼上去。淮城一些官员总晓得康班有个表弟,名叫花云,做工最好;有一女儿康月娥唱工独特,所以观众楼上鸦雀无声,悉听唱做。戏子登台,锣鼓闹场,开场花云先跳《加官》,后做《八仙上寿》,随后众看官点出《孙夫人祭江》。康月娥扮演的孙夫人,一个亮相,一段淮腔,人品果真美貌无比,唱腔优雅动听。陶文彬在书楼看得清清爽爽,听得明明朗朗,不禁失声叫好:“好得很哪!”哪知这一夸赞,惊动了台上康月娥,用眼依声寻去,见得东书楼上有位公子,生得眉目端正,顶平额方,面如冠玉。不觉心里打了个寒噤!从此做戏也不认真,把陶文彬放在心里。那天晚上,康月娥就在戏台套房内安睡。

翻来复去睡不着,一心想见陶文彬。

康月娥身边有干娘,是康小姐心腹之人,二人无话不谈,无事不通。她对干妈妈说出想见日间夸赞她的那位公子的心思,请干妈出去打听这位公子在何处安睡,奴今夜之间,定要与他会见。于是干妈妈出去打听明白,那公子就在东书楼上安身。康月娥睁着眼睛睡到半夜,叫干妈看守戏具,竟自整整衣装,直到东书楼,悄悄摸到二公子的卧室。她轻轻喊了声:“日间夸赞奴的公子何在?”陶文彬听话,好似燕语莺声,猜想是康姑娘前来会他,连忙起身答道:“你是唱《孙夫人》的吗?有失远迎。”康姑娘说:“好说了。”于是二人携手相挽,坐下谈心,相见恨晚。一个说你夤夜而来何事?一个说相公你日间相约奴身。一个说小生从未与你会过话,一个说日间夸赞是何人。

“相公呀,闲言闲语总不说,小奴与你托终身。

今夜赴约你休推托,两下共枕度黄昏。

康月娥说出调情话,喜坏了公子陶文彬。”

二人相对一笑,携手站起,同床共枕,情意更深。

郎才女貌成佳偶,只恨谯楼乱打更。

谯楼上打五更鼓,小姐披衣就起身。

公子送到楼梯下,小姐回转套房门。

王府连唱六天戏,二人相共六个五更。陶文彬赠一把穿金扇,与康月娥作月老婚证人。那天戏完,戏班与扬州立了合同,接下要去扬州唱戏。只是康月娥与陶文彬难舍难分,二人会到一处谈心。康月娥说:“奴家要跟班子到扬州去了,就是心里难舍得下你,如何是好?意欲将你带了同去,亦不知公子意下如何?”陶文彬听了二目含泪,心中想道:我蹲在淮城,终非了局,倒不如跟她动身。一则要到湖广去借兵报仇,二则还要寻访兄长的下落。想罢,对康小姐问道:“但不知有何妙计,能带我出去?”康月娥说:“我为此事,早已想好章程,把你藏在衣箱之内,到了扬州,自有妙计叫你出来,那时先暗后明,即使我父亲与兄长知道,已是生米煮成熟饭,谅他们亦无可奈何。”他们二人情意绵绵,急中生智。康月娥选了一个被鼠啃有神仙进(洞)的一只大衣箱,动身那天的早晨,偷偷将陶文彬藏进箱内。天明,王天官开发了工钱,康班头等人将衣箱、戏具搬了上船,往扬州开发。头一只船装的零碎行头与戏子等人,后一只船装的衣箱有陶公子在内,还有康家父子和康月娥等,押船随后。谁知半途之中,陶文彬在箱内屈得腿疼腰酸,又要小解。康凤就坐在衣箱脚下。陶文彬小便急得忍无可忍,只好听其自然,顺流而下,从板缝间渗出,一直流到康凤的屁股之下,忽然一声惊叫:“奇怪,这水从何而来?”康月娥心里有数,便说:“箱中原有一碗水在内,可能是水碗翻了。”康凤说:“即有水碗,人不动它,何以能泼?其中定有缘故,开箱看吧。”康月娥说:“约莫是老鼠攻在箱内,不然水碗怎会泼下。”康凤说:“不管是鼠是牛,总得要把衣箱打开,把水揩干,不然要把服装浸湿。”陶文彬在箱内听得明明白白,止不住浑身发抖。箱子摇动得作响。康凤说:“这只老鼠大概不小,如不是,怎能把衣箱动摇?”说罢,掏出钥匙——

哗啦一声开了锁,箱里站出一个人。

康凤一惊吓掉魂,倒跌一个老坐跟。

公子跪到平板上,心想求饶难开声。

小姐掩住粉红脸,羞羞答答气不伸。

这时,干妈妈悄悄对康金龙说道:“这件事情,万望大公子成全,还看你兄妹之情吧。”康金龙细细一想,我康家只有我兄妹二人,我不原宥,谅来父亲定然不依。康金龙随即便说:“爹爹,你老不要动怒,这个人因孩儿见他人品端正,义气相投,与孩儿难舍难分,故而瞒着爹爹,将此人暗藏在箱内带来,日后必有大用,望爹爹成人之美!”康凤在那里直气得肝胆欲裂,七窍生烟,明知儿子是顾全女儿的脸面,况且事已如此,家丑不可外扬,也就顺水推舟,不再深究。于是问道:“你姓甚名谁?”陶文彬道:“我是北京大邹庄人,姓邹名文彬,与天官王寿系翁婿之亲,因贺寿看戏,与大公子相识,承蒙雅爱,将我带到扬州,稍玩几日,不意被老大人识破机关,伏望成全,决不辜负大德大恩!”康凤一想,木已成舟,又恐外界得知,人面难为,乃暗中对邹文彬说道:“那些胡言,老夫尽知,往后就说我康家与你邹家指腹为婚,免得外人无端议论。”于是康家父子暗中又谈一番机密之语,无非是怕女儿康月娥难以见人,所以一路之上,不谈这些闲言。

船趁风走,水推舟行。不日一个中午,船到扬州钞关码头,行头衣箱搬到琼花观关帝庙内,准备择日开锣。这天晚上,一家吃过晚饭,康凤对邹文彬说了:“你既在我这个地方,要听我教训,还要学得唱戏。就从今日起,唱、念、做、打,文武生角,样样要学,且要用心快学,不然,我是没得余饭养你这个闲人的。”陶文彬说:“吾乃读书之人,只懂诗词歌赋,锦绣文章,哪会唱念做打,舞棒弄枪?”康凤道:“你这畜生,既不能唱,又不会做,要你何用?快滚出去!”可怜陶文彬无奈,只得答应学戏。康凤说:“你先学唱生角,我教你一出《收姜维》。”说罢,当晚就把戏本的台词、道白,表做等等的一应程式动作,向邹文彬教了一遍。并说,明早你来唱给我听。一夜之间,陶文彬竟把台词一一读熟,就是开口不大会唱。明日清早,康凤走过来问:“你可会唱?”陶文彬说:“一句不少,全都会唱。”康凤说:“唱给我听。”陶文彬扯扯衣领,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兮兮焉焉,焉焉兮兮……哼了两声——

不像昆曲与秦腔,莺声朗朗像哼文章。

康凤一听:“这是唱的什么东西?”

不像和尚诵真经,不像道士拜大忏。

不上板来不上眼,可像巫婆泼火丹。

康凤说:“这唱的什么腔口?限你两天把它唱好,不然,受我三规五戒,吊起来拷打!”陶文彬被逼无奈,只得苦苦学戏。因此,他走路也唱,睡觉也唱,上厕所也唱。一天,他去厕棚“出恭”,见厕棚低矮,遂低头进棚,叹曰:“入恭门,鞠躬如也。”进了厕棚,步上茅坑台板,随手撩袍解裤带。忽然想到康凤教唱的戏词,遂唱——

双脚踏金桥,两手撩蟒袍……

没料,刚唱两句,脚下板子一断,咕咙咚掉进茅坑。他连忙呼救——

急急逃来急急奔,一马陷进淤泥坑。

有人救得我唐天子,他做君来我做臣。

康凤听说邹文彬掉进茅坑,随即叫人把他拉上,骂道:“你这该死的畜生。戏不学好,弄得满身是屎,拖回去,将他往死里打!”陶文彬一吓,戏词吓出来啦——

自古忠臣不怕死(屎),怕死的不能算忠臣。

康凤一听,气不打一处出,骂道:“你这畜生,私淫我女,比谁都强,学这一出小戏,至今都唱不成腔,还弄得满身是粪,坑害他人。替我把他吊起重打!”这下,康凤开口,一班武生动手。

将他吊在屋梁上,水浸皮鞭抽上身。

打一记来转一圈,像风吹元宵走马灯。

打破皮处流鲜血,皮不破处块块青。

康月娥见了呜呜哭,骂声爹爹不算人。

康金龙看了心也难受,就做个和事佬,把邹文彬从屋梁上放下。从此他卧床不起,伤处化脓淌血。皮粘被褥,翻身一动,像活剥蛇壳。

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 来了添油掭灯人。

陶公子疼痛得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糊糊,见一位老人,身穿紫袍玉带,脚蹬粉底皂靴,白发苍苍,一跑一摇来到陶文彬面前,说道:“你不必伤心,吾来救你!若问我是何人,乃老郎真神是也。”说罢,从身边取出一粒丹丸,放在公子口中:“你将它吞咽下去,后来自然会做会唱,生旦丑末,样样俱会。”谁知老郎指点明白,只一宵工夫,周身脓迹俱消,疮疤结好,活动自如。二公子醒来,外面天色大明,康凤手执皮鞭,进来骂道:“你胆倒不小,睡到天色大明,还不起床,是何道理?”二公子说:“岳父大人,不用发怒,小婿会唱了。”康凤说:“唱给我听。”公子开口就唱,唱的《关公辞曹》。唱完之后,康凤大惊。问他至今为何不肯唱好?陶公子也不理答。那时康凤点了几出戏,叫他读戏练做。二公子这就点到文戏唱文戏,点到武戏做武戏,从此名声大震,康凤的班子全靠邹公子与康月娥挂牌卖座。扬州唱完到镇江,轰动镇江全城。在镇江改名叫大京班,跑遍南方诸省。所到之处,场场爆满,名利双收。后来偏邦小国闻得大京班之名,亦来请去唱戏。至于后来陶文彬的尸体棺木,为何落在偏邦外国被火焚烧,那是后话。

弟子收住暂不表,再讲陶文灿去借兵。

八盘山徐洪基千岁收留陶文灿多日,不觉残冬已过,春暖花开。陶文灿一心要离开八盘山,到湖广姑父赵霸那里借兵。徐洪基知陶家报仇心切,也不强留,遂备好川资行囊,送他下山。陶文灿——

晓夜行走非一日,风餐露宿履步难。

一日抬头举目望,到了襄阳一城关。

远看城头如锯齿,近看总是枪炮门;城下炮城上人,手执长枪守四门。城里城外闹纷纷,总是些生意买卖人。渔樵耕读,仕农工商,敲锣卖糖,各执一行,江湖游人,无一不有。

壮汉担水街上卖,樵夫挑柴进城门。

只听一众卖柴的人聚在一起讲:“我们这襄阳城里,三天之后还要热闹。赵总兵的小姐摆下一座擂台,少不得各路英雄,军民人等,只要武艺高强,总要来此打擂。”谁知陶文灿把打擂的话记在心里。他逢人便问:“那总兵赵府在哪街哪坊?”一个测字的先生用手指点:“正街向南,横街往东,门口有张口狮子竖立匾的就是赵总兵之府。”陶文灿转弯抹角来到府前,报名直至大厅,会见姑父赵老大人。赵霸一见,惊喜交加:“贤内侄呀,姑父早已闻得你陶家为十把穿金扇被害,全家只逃出你兄弟二人,姑父与你姑母眼望穿了,也得不到你们一点信息;只见捉拿你的图像张挂到湖广,我们更加惊慌。今日贤侄如从天降,真是万千之喜!”于是连忙叫家将到内屋,请出大公子赵龙、二公子赵虎,来到厅前与表兄陶文灿见礼,家将沏茶相敬。茶饮数杯落盏,赵总兵开口:“贤侄呀,不知你今日从何而来,可曾遇什么惊吓?”陶文灿说:“姑父大人在上,问起小侄这几年的颠沛生涯,真是一言难尽。自从逃出北京,来投奔姑父大人,头一次落难扬州,为贾志成收为义子,与其义女刁婵梅结偶。后来从扬州出走,在龙泉县被奸党捉住,解往北京,经太行山为弟媳王素珍劫车得救。第三次是到北京祭祀先父母之灵被困,得表兄柳让暗放出城,在路上遇朱英、吴英、马英在珍珠山结拜。月前在粉红江遇毛风摆渡,引上八盘山会见了徐洪基千岁。今日是从八盘山到此。”赵总兵闻听大惊:“原来有如此艰苦曲折情形,姑父哪里知道?罢了,幸而贤侄能到此地,亦解了你姑父姑母之悬念。”随即命赵龙:“领你表兄到后堂去见你母亲。”陶文灿跟赵龙来到后堂,一见姑母,还未跪下施礼,姑母上前一把拉住,哇啦一声,眼泪珠抛:“侄儿呀——

只为陶家被害情,我夜夜泪水湿衣衾。

愁也愁到肝肠断,哭也哭到眼泪干。

你姑父几番要为我陶家把仇报,怎奈势薄力又单。”

陶文灿说:“姑母呀,你别伤心了,侄儿已经从奸贼的刀枪中滚出来了。这次前来,就是与姑父相商,借兵北上,还要请姑父母大人帮计议呢!”姑母说:“儿呀,你可知数天之后,此地是群英聚会之期?”“姑母,我进城就听到街上人议论,说三天后城里设台打擂,但不知是何人摆的擂台?”“儿呀,我把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次摆擂,一则是为陶家报仇,看看有多少忠将良才、英雄好汉;二则是你表妹赵巧云,虽是花容月貌,一身武艺,但至今还未有终身佳偶,故此与你姑父计议,在校场摆设擂台,名为‘姻缘擂’,实则是集贤聚能,挑选英才,一举双收。如今风流榜早已挂出,谅来各方英雄自会得悉,云集而来。”陶文灿一听,满心高兴。“姑母,我这次来得真巧,正好乘此时机,聚将北上,还可访访我二弟的下落。再则我表妹赵巧云虽有‘滚刀手’之名,毕竟还不曾见过她的真实本领,这次打擂,正好试看一番。”说罢,赵霸早已吩咐家人将酒席摆好,请公子入席饮酒。饮酒之间,赵总兵对陶文灿说:“贤侄,你在此地,仍然不露真名实姓,恐奸人耳目众多,惹事生非,等你表妹摆擂过后,再议大事。”

擂台摆在总兵校场,已经搭好。赵巧云为自身的婚姻大事,每日神前烧香礼拜,暗中祷告能得如意郎君。而湖广一带稍有本领的人,都知道滚刀手赵巧云才艺出众,谁都想得到她正配,做个贤内。更有人想,哪怕是败她手下,能与她对个面,说句话,也就称心。因而湖广内外,江淮南北之地——

听说襄阳摆擂是赵巧云,惊动了各山各寨比武人。

早有八盘山徐老千岁闻讯,遂打发长子徐佩,次子徐青,下山打听。一来是访访陶文灿路途可太平,二来是打探襄阳摆擂是何人。如果是苏严二贼摆的擂,你们各自要当心。二位英雄身藏兵器——

拜别爹爹把山下,直扑古道往前行。

徐老千岁打发两个儿子下山以后,又差遣山上各头目军将,到各处山寨送信,说湖广襄阳摆擂,定是聚会各地英豪,北上为陶家报仇。一路要打探陶家兄弟在何处,还要拜访一下六府总兵赵大人——

请他早日发兵将,同心合力剿奸佞。

八盘山众军将得了徐老千岁之令,赶赴各处山寨送信。军令如火,哪敢耽误。一日之内,青龙山胡家三鬼得知,带足盘川动身;珍珠山三英得了信,连夜奔至襄阳城;宋家寨去了兄妹二人,窦家寨忙坏了呆子窦哼。

各山英雄总动身,惊动了九龙山上人。

一个九龙将军叫殷滚,是王素珍的干儿子。他带二弟披头太岁胡大朋,三弟摇头狮子蒋霸。

三位英雄将山下,后跟王、方二女英。

玉门关刁婵梅与蒋氏女,也到湖广会官人。

各处英豪齐会合,云集到襄阳一座城。

襄阳城里摆擂台,惊动了三教九流人。茶馆酒肆,忙搭帐篷;测字相命,各占一方;行医卖药,拨治牙虫;说书唱戏,抢摊围场。

这边敲锣做把戏,那边打卖少林拳。

各路英雄,路上行走,非止一日,总在二月十六日之前,十五日就赶到襄阳,当晚各寻招商客店住下。刁婵梅与蒋赛花二人,一夜不曾闭眼,只把陶文灿放在心上。一见天明,吃过早饭,沿街寻访六府总兵衙门。受人指点,一直来到赵府门前,报名而入,问及陶文灿可在贵府?谁知赵府之人,与刁、蒋二位佳人面不相识,说道:“你们在此稍等片刻,让我向里通报一声。”陶文灿一听,大吃一惊:听说来了两位女人,想必是扬州刁婵梅寻访到此,她乃是我的妻子,跟随她来的究是何人,就不得而知了。于是随即出来看望。一见呀,果然是刁氏夫人。这时,三双眼睛泪花珠抛,悲喜交加,似有很多话语要倾诉。但见蒋赛花小姐站在身后,很感尴尬。陶文灿连忙问道:“贤妻呀,但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刁氏说:“官人哪,她乃是我的弟媳蒋赛花妹妹呢。”蒋赛花忙问:“嫂嫂,这就是奴的伯伯吗?愚妹幸会,失敬失敬了,望伯伯恕罪!”“贤弟媳哪里话来,为我们陶家,千里寻踪,难得难得!但此地不是讲话之处,请到里边去与姑父姑母和两位表弟、表妹相见。”于是陶文灿领着刁、蒋二人,一直走进后堂。陶文灿说:“你二人与姑父姑母见礼!”赵霸与陶氏夫人吃惊道:“这二位姑娘是你何人?”陶大公子说:“姑父姑母在上,实不相瞒,这一位刁氏,名叫刁婵梅,是你们的侄媳;后一位,据刁氏说,她是二弟陶文彬之妻,叫蒋赛花。这二人都是你的侄媳。”赵大人一听,高兴万分,想不到今日竟是会亲之期。刁、蒋二人连忙向姑父姑母施礼。赵大人与陶氏夫人忙说:“儿呀,一路风尘到此,辛苦极了,免礼,免礼!”陶氏夫人随即命丫环请来赵巧云与表嫂相见,赵大人又命家将把赵龙、赵虎二位公子叫来与表嫂相认。

众位,赵霸这两个儿子,并非亲生,乃是螟蛉之子。赵龙仁德仗义,才艺俱全;赵虎品行恶劣,奸诈异常。这里暂且不提。

单讲赵龙、赵虎与赵巧云兄妹三人来到后堂与二位表嫂相见,奉茶交谈,谈论陶家冤情之时,忽有门将来报:“大人在上,门外来了两个大汉,口称是八盘山徐洪基千岁之子,前来见总兵大人,望大人定夺。”赵霸听了便说:“既是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子,叫他们进来相见。”门将把他们领到前厅,陶文灿抬头一看:“哎呀,二位贤弟,何时到此?”随即陪同二位公子与总兵大人见礼,分宾主坐下献茶。赵大人问道:“请教二位尊姓大名?”徐佩兄弟正起身答礼,陶文灿抢先答道:“姑父大人,这二位是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子。这大公子徐佩,外号催命判官;那二公子徐青,外号粉面二郎。我陶家多蒙徐老千岁气贯长虹,辞官不做,带领二位贤弟在八盘山啸聚练兵,为我陶家报仇,真乃难得,我小侄将终身图报。”赵大人问:“但不知二位相公来此何干?”徐佩道:“大人,此来男女英雄不少,均是我父逐日招聚的好汉,又闻襄阳城摆擂,早知大官人定到襄阳,所以我父着人通晓各路英雄,齐来襄阳会合,催促陶大官人借兵北上,以灭奸贼。”赵霸一听,感慨不已。遂问:“依你说来,各路人马定会如期到达,还不知有多少人呢?”徐佩说:“大人,所来之人,均是各山首领,并无兵将,而又不是一路同行,各有先后,谅来今日必定到齐。”赵霸听了,暗中想道:“所有各山首领,均为陶家被害之情不平,我赵某岂能坐视不理?”随命赵龙并请徐佩到街坊客店查点明白,只要是徐老千岁招集的人,一律请入总兵衙门,设酒款待,决不怠慢!说罢,赵龙与徐佩到街坊各家客寓、旅店,完全查点明白:各山寨共来男女人等,计七处首领一十九名,内中女英六名。赵大人说:“速将名单报来!”赵龙从口袋中取出清单,报——

九龙山:殷滚、胡大朋、蒋霸、王素珍、方翠莲。

青龙山:胡顺、胡林、胡通。

珍珠山:朱英、吴英、马英。

八盘山:徐佩、徐青。

窦家寨:窦哼、窦金平。

宋家寨:宋金龙、宋金凤。

玉门关:刁婵梅、蒋赛花。

报名过后,赵龙、徐佩,将男女各人邀请入府,赵总兵吩咐摆酒款待诸将。总兵衙门内外热闹非凡,赵巧云只等午时一到,就要登台打擂。赵总兵派二百兵将,前去把守擂台,防范无知之辈生非起哄。

午时一到,赵总兵与陶氏夫人,各人乘坐一顶大红敞轿,来到校场擂台左边,观看谁人上场,能与我儿有缘。赵巧云小姐浑身装束得体,粉面多姣,有十名美女簇拥,奏起笙箫管乐,锣鼓锵锵,甚为闹热。忽听“嗵、嗵、嗵”三响礼炮,赵巧云一个箭步,蹦上擂台。她对擂台中间一站,对左右前三面深深一躬,随手抛出一副风流榜念道:“美女人皆可得,英雄台上见功。”横批:“姻缘擂”。

“赢得奴家一双手,愿与好汉共白头。”

说罢,赵巧云自个儿在擂台上立个门户,一叫金鸡单架独立,二叫孔雀展翅开屏。

三套打的秦皇吆山海,四套打的状元红。

赵巧云在台上耍了几套功夫,不见台下有什么动静,心存疑惑。众位,不是台下没人想上去打擂,只是怕赵巧云厉害,不要上去现丑,抓鸡不到反蚀一把米。况且台下还有兵将把守,如果胡乱动手,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台下想得到美女的虽多,但总有点畏惧三分。哎,不料从人群众挤出一人。此人鼻直口方,身材魁梧,来到台下,朝上一望:“啊依喂,这么高的台?台上可有软梯放下来,拉我上去。”赵巧云往下一看,但见这人品貌端正,就怕不会舞枪弄棍,不然,他不好跳上台来!又一想:大概总有点三分三,才敢上擂台的。于是放下一条绳结的软梯,上有现成的脚扣,将他拉上擂台。那人对台上一站,既不开口,也不动手,像一段树干对那一站。赵巧云心上不悦,反而先开口问他:“你是何人,干什么来的?”那人冷冰冰地说:“上台是打擂的,不打擂我来干么!”“既来打擂,为何不通姓报名,动手比试!”那人一言不答,只是直笔笔地站在那一眼不眨,看住小姐。赵巧云想:晦气、晦气,第一个上台就炮仗打喷嚏——开门不吉利。不管他,第一炮非要把它放响。于是又反复问:“既来比试,为何不动手?”小姐连问三声,那人仍不答话。他想,看样子我不是她的对手,还是以智取为妙。突然他身一躬,头一窜,一个黑狗钻裆向小姐下裆攻去。赵巧云眼明手快,身子一偏,还他一腿,只听轰通一声,那人跌了个四脚朝天,口喊:“没命!”小姐听了“没命”二字:“呀呀呸,休出不吉之言,送你下去!”脚一抬举,那人掼下台去了。台下观众,哗哗哗一阵掌声,那人爬起来瘸颠瘸颠地走了。众位,此人非是舞枪弄刀之人,是广益书局的画师,读了不少书,学得一手画艺。他专画花草虫鱼,美女佳人。他以为美女嘛,樱桃小口,杨柳细腰,丝瓜颈项,柴枝粗的手爪,别说比武打擂,风也能把她吹倒。他在画楼上对外面的世道见得很少,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今天来此本想是看看热闹,一看呀,台上的赵巧云,比他画的还好。一时心上冲动,不妨就上去试它一试,碰得巧也作兴赢得一个美姣。可这一试呀,回去养伤一月,药也吃掉两大蒲包。这也不提。

这位画师滚下台去,惹怒了台下一人。此人也是个光棍。叫道:“快把软梯放下,拉我上去,与你比试比试!”赵巧云放下绳梯,拉将上去。他也不等小姐立个门户,竟自上前一拳。对准赵巧云的胸前打来。小姐把身往后一让,左脚往上一挑,名为魁星踢斗,正中那人隐羞之处。那人喊道:“不好!”小姐说:“不好,送你下去!”又送上一脚,只听呼咙咚,栽下台去。在地上挣扎一会,爬将起来,吐了两口鲜血,摸一摸那个生儿育女的物事,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被她踢破,乃悻悻而去。

好一个女豪赵巧云,一连打伤两个人。

台下之人干瞪眼,激怒呆子窦大哼。

窦哼用手一指:“赵小姐休要称强,有我呆子大哼来与你比上一手!”说着,身子一晃,两足腾空,跳上擂台。赵巧云见呆子窦哼上台,吃了一惊:“他本是陶家一党,八盘山徐老千岁差来的人,他上台是何道理?”正在赵小姐犹疑之际,急坏了台下陶大官人。心想,倘若他做出呆头呆脑的事来,惹怒了我表妹,他们两下必有一伤,我必须上去把他带下来。话止意定,陶文灿把身一闪,一个鹞子翻身,只听呼地一声,已上擂台,把呆子窦哼往夹肢窝里一挟,来一个空中飞人架式,将呆子挟下台来,放在地上。窦哼朝陶大爷一望,说道:“你只知道把我挟下来,你可知破人婚姻作大孽?”陶文灿轻声说:“呆弟弟哎,你不要动怒,我文灿与你初交,多蒙八盘山千岁为我陶家之冤,招贤聚汉,准备捉贼报仇,你贤弟也算一条好汉。但你可知,今日这座擂台,是我表妹的姻缘擂,探贤求偶的,你呆弟不必上去打擂!”窦哼说:“你早又不对我说,如今怪我做什么?”这时,赵巧云见了表兄陶文灿挟窦哼下了擂台,满心欢喜:原来表兄有如此武艺,心上十分敬爱。她成竹在胸,但不便开口,只得放在心上。她看看天色不早,正好休擂。遂吩咐众丫环军将人等,鸣炮奏乐,拆台休擂回府。这下,锣鼓咚咚,炮声隆隆,各看众和生意买卖之人,热闹轰轰——

各收摊贩回家去,总兵也打轿回府门。

总兵大人回到府内,各山寨男女英雄亦回到衙门,一齐去向赵大人和陶氏夫人请过晚安。赵总兵设宴款待各将,命家将、丫环整理床榻与他们安睡。可是陶氏夫人见今日摆擂未得结果,心上不安,就问总兵大人:“为何今日摆擂,女儿不遇有缘之人?”总兵说:“夫人哎,你哪知道,凡是婚姻之事,皆由五百年前月老牵绳定就,岂有错认?今日不成,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再论,亦不为晚也。”

一夜无话不必表,鼓打五更天又明。

次日清晨,各人起身,梳洗完毕,用过早点,陶文灿及众人在大厅上与赵总兵商议借兵报仇之事。赵总兵思考多时,自己放在心里说:“借兵之事,不能轻易通口,现在正是群奸得势之时,深得皇上宠信,倘或报仇不成,反倒惹出麻烦,事情亦不得了局!”他思考再三,才开口说道:“陶贤侄与各位好汉听了:为报我侄儿陶文灿全家之冤,恨不能立时就领兵北上,兵困燕京,扫除奸贼,用奸贼人头,祭扫三家的肉丘坟,方解胸中之恨!你们涉水登山,远道而来,又是徐老千岁之令,均是这等心愿,我老夫也是这样的心情。不过,我赵霸虽掌六府兵权,由于多年干戈不动,狼烟不起,兵虽有而久不精练,粮虽多而不在一处。所用兵、粮二事,均要向六府提调,一旦借兵调粮的风声传扬出去,若给外人知觉,信口胡谈,传到京都,就要大难当头。为全之计,只好与贤侄和众英雄商量行事,劝贤侄不要心急,已延至今,且各寨均有准备,何愁冤仇不报!再等一年或半载,让我慢慢设谋定计,整兵练将,积聚粮草,一旦时来势转,那时再与八盘山徐千岁通联,发兵北上,方可一举成功!此乃老夫之愚见,不知各位好汉意下如何?”这时——

众人未及忙答话,呆子窦哼先开声。

呆子窦哼接口说道:“总兵大人,你是陶大爷的亲家,我呆子来贵府,有幸相会,那些知文达理的话我说不起来,我欢喜实话实说,这位陶大官人,难道不是你的内侄,他的冤仇不是你的冤仇?如今不要推托,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怕鬼也不跑夜路吗?借兵给他动身,没得粮,我们山上多呢!”于是徐佩、徐青、蒋霸、宋金龙等一齐开口:“这位窦兄弟说的不错,望老大人明日发兵!”赵霸见众人异口同声,就不好再说,倒反感惶恐。陶文灿见姑父如此情景,谅他姑父不肯借兵,只急得放声大哭。“爹娘呀——

你的英灵在何处?可知为儿犯了难。

指望投到姑父处,借兵北上困燕山。

此来襄阳借不到兵,辜负了徐老千岁一片心。

爹娘呀,提携之恩他忘干净,姑父就是不借兵。”

陶文灿越哭心越疼,大厅上众英雄感叹不绝声。这个说,姑父不看你上人面;那个说,除了总兵大人还有哪个敢当先?一个个英雄干着急,惊动了陶夫人和赵巧云母女两个人。一齐来到高厅上,劝说大人早发兵。赵总兵一想,如此看来,不借兵是不得安宁。他苦思了一刻,说道:“我赵霸在此执掌兵权,不为陶家出兵报仇,真是愧对陶彦山提携之恩。陶彦山死于非命,我岂能瞻前顾后,落于徐老千岁之后?罢、罢、罢,各位英雄,放胆宽心,既蒙各位如此义气,我赵霸即使倾家荡产,粉身碎骨,也要为内兄报仇!”说了,就吩咐设酒款待各路英雄好汉:“明日清晨发兵北上!”这时王素珍、方翠莲以及陶文灿,一齐跪倒在赵大人面前:“我等谢谢姑父大人,倘若报得冤仇,将刻骨不忘,铭记在心。”于是众人皆放心入席饮酒。赵巧云将刁婵梅、王素珍、方翠莲、宋金凤、窦金平、蒋赛花等,请上绣楼,摆酒畅饮。男女英雄一直饮到二更以后方散。赵大人与陶氏夫人催促大家早些安睡,明日发兵动身。

众人安睡入了梦,地府来了二鬼魂。

一手搀住柳氏女,一手拎头血淋淋。

若问阴灵是哪个,当朝首相陶大人。

众位,凡是被刀杀之鬼,总是把头拎在手里,不肯丢开。陶首相夫妇本是死后问斩,身负天大冤屈,更是离不开自己的首级,拎着头在地府里到处喊冤。前两天,两个阴灵就跟他儿陶文灿来到赵府,观看了擂台,见到了几位儿媳,在厅上听了他们商议借兵之情,只是不能与大家一起对话。今晚晓得他的妹夫赵霸决定起兵,他不得不托梦晓谕众人,暗示他的意见。

二阴魂先会儿子陶文灿,未曾开口泪涟涟。“我家满门遭涂炭,苍天留下你兄弟两条根。你在此地忙借兵,文彬他落在镇江唱戏文。不久也到湖广地,只愁到了襄阳难有命。儿呀,到那时——

你生生死死不要顾,要搭救你弟陶文彬。

只为你兄弟人两个,我二人是前脚走来后脚跟。

儿呀,还有一件事情,必须与你说清,不是你姑父不肯借兵,实在是粮不足来兵不精。

北上灭奸非儿戏,莫把苏严看得轻。

等到二贼势将尽,那时再叫你发兵。”

陶彦山夫妇知会了陶文灿,又到上房去会总兵。赵总兵隐隐约约见到他内兄内嫂进门,欢喜不过,问道:“内兄何时到此,有失远迎!”“妹夫,不须客气,只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故而来与你讲明。一是报仇之事,暂不能急促出兵,苏严二贼气势正盛,你手上兵又不精,现在仍需秣马厉兵。二是我二子陶文彬,不久也会到襄阳城来,他此次来身有难星——

唯恐要有杀身祸,万望搭救陶文彬。”

这时,鼓打五更,陶柳二魂正要离开赵府,又见各山英雄呼呼大睡,如果再与他们会话,又怕旭日东升,二魂不得见人——

就到各人头上摸一把,明早个个喊头疼。

明早各自起身,一个个总说头疼;虽然起身,总感精神不振,复又睡倒。陶文灿早晨起来,只是痴痴呆呆,脸也不洗,茶也不饮,二目含泪。自己想了:“今夜明明是我屈死的爹娘对我说‘报仇宜缓’,还说二弟文彬不久要来襄阳,且有性命之忧,这到底是何缘故?”他正在暗想梦中之情,又见众人俱喊头痛,故此更加疑惑不解。这时,忽有两个门将急急忙忙来到陶大爷面前说:“大官人听着,我们大人请你到上房有话相谈。”陶文灿随即跟家将来到上房,先向姑父姑母请安,然后说道:“不知姑父大人叫小侄前来有何话说?”赵大人说:“儿呀,姑父唤你无别,因今夜与你姑母偶得蹊跷一梦,似乎你的父母阴灵,手提血淋淋的人头,站在我们床前,拭泪说道:‘你这里从缓发兵,等时机相宜,再揭竿北上。’还说你弟文彬不久也到襄阳,且难星当头,有性命之忧!此外,又听说各山英雄,今夜之间,陡得头疼之病,这种奇遇,倒是少见,故此叫你前来,问问你这是何异象?”“哎呀,姑父大人,小侄今夜也遇有与你相似之梦。”陶氏夫人说:“儿呀,看来报仇之事,还宜从缓计议。古书上言:‘鬼神之为德也,其盛矣乎!祷雨于上下神,鬼神之事不可不信也。’为今之计,依老身看来,所有各山好汉,暂留府内盘桓几日,那也无妨,然后再打发他们各自回山,仍旧招兵积粮,我这总兵衙门,也要加倍操练兵将。幸亏今夜你父母阴灵托梦指点,待到奸党势衰,我等万事俱备之时,他二阴灵必来晓谕。况且朝中逍遥王柳涛、太平王柳让,都是陶家骨肉之亲,一旦有了机会,自然会里应外合,报仇之事,可望一举成功。”赵大人听罢说道:“夫人之言有理,就这样定了。”于是陶大官人也只好听姑父之言,并无异说。就此,各路好汉在总兵府——

观摩操练半个月,回转山寨去练兵。

其中刁婵梅与蒋赛花在玉门关得徐老千岁之信,来到姑父身边,已与陶大官人夫妻相会多日,见众人已散,也要告辞回玉门关。陶文灿说:“你们女辈,难得聚会,方、王、蒋三位弟媳,和你刁婵梅暂且留下,与表妹赵巧云小姐多叙几天,再回山寨。”就此——

五位女将安在绣楼上,切磋武艺讲练兵。

此话丢开,再讲王寿天官府那日唱戏祝寿,康月娥私通陶文彬,把他藏在衣箱中带到扬州,天官府内概莫能知。

天官府不见陶文彬,急坏玉花女千金。

愁得面黄肌又瘦,饭不思来茶不饮。

府内差人到处访,从城到乡无踪影。

不好了,外面挂图捉得紧,只怕公子遇难星。

王玉花想想无奈,连夜备好川资,带了一名知心丫环,半夜偷偷动身,出门寻找陶二公子,暂且不提。

这时,陶文彬在镇江唱完戏,忽然想起家仇,去与他岳父康凤商议,一心要到湖广投亲。康月娥知道这事,到她父亲面前说情,也要与陶文彬同行。康凤夫妇无奈,只好答应。

打发婿女去投亲,他在镇江等佳音。

再说陶文灿在总兵府,赵巧云对他朝思夜想。赵巧云只恨府内无人把媒做,哪一天爹娘才替女儿定终身?纵有高门大户也不依允,情愿许给陶官人。表姊妹做亲自古有,亲上加亲一条心,夫妻同心把兵带,何愁陶家冤难伸。

众位呀,这是小姐心里话,她父母双双哪知情?

再说赵总兵自陶相托梦之后,足不远出,每天到校场观察练兵。忽有一天,正欲出门,两个门军来报:“大人,府外来了两男两女求你相见。”赵霸说:“叫他们进来,看是何人?”顷刻,四人来到厅上见礼,原来是宋家寨上宋金龙与他妹妹宋金凤,还有窦家寨窦哼与他妹妹窦金平,四人连忙送上红帖封套一张,上写:“金光山金霞洞金钱圣母圣笔,奉上赵霸总兵亲启”。赵大人拆开一看——

宋金凤与窦金平,是金钱圣母小门生,

五百年前终身定,匹配陶文灿一人。

今日投柬到赵府,托咐总兵做媒人。

趁此天高气爽日,不用择日就完婚。

下面还有两句附言——

男不愿者遭雷打,女不从者被火焚。

若是男欢女喜合,报仇雪恨指日成。

赵总兵看过请帖问他们四人:“这副请帖,你们从何而得?”呆子窦哼说:“不瞒总兵大人,我们前天吃了你家的好酒,回转山寨,走到半路之间,只见空中飘下一张红纸,端端正正对我们面前一落,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赵大人开启,所以我们不敢私拆,特来送给于你。那上面写的什么,你可否念给我们听听?”赵霸对他们看看:“你们都识字吗?识字的你们拿去看吧!”这下,四个人头凑在一起,你眼向上,他眼向下,一看呀,宋金凤粉面通红,用手捂住两颊;窦哼一看,拍手叫好:“如此看来,你赵大人要做媒了。俗话说:人馋做媒,犬馋舔碓。”宋金龙顺手把他一拉:“呆哼子不得无礼。这在什么地方,对谁而讲!”窦哼方知失言,连忙赔礼:“小的不敬,望大人不记小人之过,恕罪,恕罪!不过,大人做媒,小的还要为妹妹争礼金、礼茶的唷,但还不知姑老爷是何人呢?”赵霸对他笑了笑说:“看你这副呆劲,要问你妹夫是谁,就是那天在擂台上将你挟下来的陶文灿,你看好不好?”“好与不好,我窦哼不能作主,要问她们二人!”宋金龙说:“大人不用多问,既是金钱圣母之意,谁敢违拗?就凭你大人说着办吧。”赵总兵定神一想,屈指一算:“好,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日就是个黄道吉日,陶文灿是我的内侄,今日就在我府完姻,来个陶文灿夜招双花,你们看使得使不得?”呆子窦哼说:“使得、使得,我只要有酒吃,你大人说使得就可使得。”赵霸说:“既可使得,你快去与我家将料理三间空房,备办酒菜,张灯结彩。”又对刁婵梅说:“你是他第一夫人,往后均应同心合意,今晚要替他料理新房,照应一切。”刁婵梅答应一声:“好,请姑父放心。”正在这时,忽有门军来报:“大人,府外又来男女二人,口称是大人的内侄,前来拜见。”赵霸一听,惊疑不定,莫非是二侄陶文彬不成?叫他们进来。”门军将他们二人带到前厅,赵霸一见,喜出望外。陶文彬与康月娥双双叩见姑父大人。见此,赵霸又叫出陶文灿来兄弟相见。随后叫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一齐出来相会。这王、方、蒋三位夫人一见陶文彬,如久旱逢雨,黑夜见星,各叙离情,令人悲凄!陶文彬对康月娥说:“贤内,快去与三位姐姐见礼。”康月娥上前深深一礼:“三位姐姐在上,愚妹失敬了。”自此,王、方、蒋方知康月娥亦是二官人之妻。陶文彬与康月娥到后堂拜见了姑母,又与表妹赵巧云相见。随后又与刁氏、宋氏、窦氏等一一见礼,各叙彼此之情。赵府设筵款待陶家眷属,在红灯喜烛之下,边饮边谈,各诉苦难经历。正在这悲喜交谈之际,忽报门外又来两位女子,声称是来赵府探亲。总兵大人随即与陶文灿、陶文彬出来相迎。陶文彬抬头一看,原来是淮安王玉花与丫环到此。王玉花一见陶文彬,欲哭无泪,欲笑无声,悻悻地叫一声:“我的官人,你苦煞奴了!”于是在赵府的各位夫人都会集拢来,各诉离合之苦。

陶文彬五位夫人都团聚,却逢陶文灿今夜双招亲。

悲喜交加诉不尽,赵府满堂闹盈盈。

赵总兵说了:“各位小姐,侄媳夫人,所有苦情,不必多论,今日是贤侄陶文灿双喜临门,等贤侄新婚过了三朝,你们再叙衷肠。”于是各小姐收起闲言,陶氏太太连忙吩咐宋金凤、窦金平小姐沐浴更衣。早有喜娘料理停当,引入洞房。众位,两位新娘的洞房并不在一处。原来三间厢房,两处做新房。宋小姐在上首房内,窦小姐在下首西房。在两头房内,各摆富贵酒一桌,由喜娘请新郎去与新娘交杯。陶文灿想:这两头新房,倒底先去哪一头好呢?

若是先陪宋小姐,要气坏佳人窦金平;

如果先到西头去,又怕恼怒宋千金。

陶文灿思前想后,想出了一个章程。他喊一声:“弟妹,我到东房陪宋氏女,请你到西房去陪窦金平。”王素珍一听,啼笑皆非:“伯伯,我只能替你去陪酒,洞房哪个替你去成亲?”陶文灿笑着说:“索性请你吧。”王素珍也笑笑:“你请我,我再请人。”“你请哪个?”“这个别问,总不会是请异姓之人。好处不让别人占,请我家陶二官人,替你过上一宿。”陶大爷说:“弟妹,你不必斗趣,快去西房吧。”这下,陶文灿上东房,王素珍去西房,落得个喜娘两头要喜钱。喜娘说:“尊一声陶二官人的夫人在上,我们做了半世的喜娘,还不曾见过弟媳替伯伯代做新郎。陶大官人三倍进账,我们喜娘请你三倍赏光,这叫梅开五福,竹报三多。恭喜你们——

早生贵子得高中,必是头名状元郎。”

喜娘说了许多吉利话,收下许多红包喜钱。一众吵亲的姊妹,把他们送进新房。这时,陶文灿又遇到为难事了。怎的?闹过新房,各人散去,自然要宽衣解带,共度良宵。而吃交杯酒,可以请工代替,夫妇共枕,能请替工吗?陶文灿真的为难了。要说先与宋氏成双,又对不起窦氏夫人;要是先与窦氏共乐,又怕宋氏心上不平。呀,我倒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哦,又一想:我不如来个驼背翻跟斗——两头不落实。罢、罢罢,倒不如——

东西两头无定准,一夜之间不开荤。

陶文灿准备一夜不睡,东头跑跑,西头充充,混过一夜,过了三朝,与她们讲定,轮流伴宿。陶文灿章程已定,催促宽衣解带。那宋氏小姐心里暗想:“他催我宽衣解带,莫非要到窦氏房中去吗?我宋金凤的人品不亚于窦金平,既在我房内,为何不宽衣解带?怎么晃来晃去的,这是何意?我偏不脱衣,单看他往哪里去?”想罢,连衣往床上一歪,假装睡了。陶文灿见宋氏睡了,乃轻移脚步往西房而来。宋金凤见他出房,连忙爬起身来,把房门一关,插上门闩,仍然回床睡了。陶文灿来到西房,只见窦金平坐在床沿之上,思来想去,大概今晚陶官人不到我这里来了。正想之间,陶文灿慢步走来,窦小姐不敢请叫。古人云:新娘不开口,开口一世不发财。只得把身子一欠,以示欢迎。陶大爷来到床前,也往床沿并肩而坐。坐了一会,伸手替窦氏小姐解衣,不料窦氏含羞,故意用手把文灿一梗,陶大爷把手一缩,窦小姐往床上一歪。陶文灿想:你不理我,我上东房过宿。窦金平想:你上东房去哩,她也把门一关一闩,上床睡了。就这样,陶文灿跑到东房,复又跑到西房,跑来跑去,跑了一夜,忽闻金鸡报晓,他只才叹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家有两房,门虽设而常关。”

不觉过了三朝,赵府重摆酒席,款待各位小姐,酒饮数杯落盏,陶文灿向五位弟妹和刁氏夫人问了:“你们一齐在我姑父府内聚会,实属万幸,但不知你们可曾把穿金宝扇带来?”各人一听,随即把穿金扇取出,站起身来,举在手上,陶文彬五位夫人俱全,陶文灿三位贤妻到位。陶文灿一看,只有六把。“哦,还有宋、窦二夫人,还未赠扇呢。”陶文灿说着,随即从怀中摸出两把金扇,走到宋金凤、窦金平面前,当众一一赠扇。八把金扇,金光灿烂,耀眼夺目。八位佳人壮志满怀,身负报仇重任。陶氏太太一见,二目流泪,喊声:“我那苦命的哥嫂,你们为这穿金扇均死于奸人刀下,尔等不能乐而忘仇,轻饶严、苏二贼,他们是陶、王、方三家肉丘坟的挖坑人,不把严、苏二贼送进坟墓,你们甘心吗?”随即八位夫人和赵巧云小姐站起来答道——

“有冤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陶文灿、陶文彬兄弟二人亦站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之日已来临。”

赵大人见陶家男女,还有各山寨好汉,俱是英雄气概,且有八盘山徐老千岁赤胆相助,勇为陶家报仇,说道:“今日喜庆团圆聚会,各路英雄同心,大有众志成城、苦尽甜来之兆。”随叫宋金龙、窦哼二人回山,托咐他们禀知徐老千岁和各山寨英雄,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会师北上,讨伐奸党。这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因时辰未到。

穿金宝扇讲到陶家儿女与各路英雄在湖广总兵府会集,看到了除奸报仇的希望之光,个个壮志满怀。众善人要知后事如何,仍是山高路远——

各路英雄回山寨,龙灯图再演报冤仇。

四 青龙山劫囚车两阵会战 矮蒋林苏玉兰沙场逼婚

古人结交为结心,此心堪比石与金。

金石易消心不易,肝胆相照共于今。

今日结交为结口,往来欢娱烟共酒。

但有小事失相酬,从此生嗔便分手。

巾帼英雄大丈夫,贪财忘义非吾徒。

求一知己真难得,结交轻薄不如无。

人心隔肚皮,虎熟不可骑。

休将心腹事,说与他人知。

此后无情日,反成大是非。

闲言少叙,经归正卷。上卷《穿金扇宝卷》,讲大明弘治皇在位,西宫严汉莲妖淫乱宫,以色迷君,其父西宫国丈严奇,仰仗其女,在朝中专权横行。为谋占陶彦山首相钦赐的十把穿金扇,连害陶、王、方三家三百余人,葬下三座肉丘大坟,神鬼皆惊。为此,所有忠良贤臣,见君王不明,宠奸害良,都纷纷退居林下,举义灭奸,已成燎原之势,上卷已经讲过。下文单讲左殿丞相徐洪基,见陶彦山首相被害,心存忿恨,辞朝回家,将祖业田园立绝卖尽,带领全家人等在八盘山啸聚,与各山寨好汉联盟结义,秣马厉兵,为陶家报仇。陶彦山两个公子,陶文灿、陶文彬,自那日被害逃出,各带五把穿金扇流落在外,遭遇多少次险境,受过多次惊吓,来到湖广襄阳,兄弟、夫妻相会,又结交许多好汉,在他姑夫赵霸总兵处聚会,商议报仇大计。计定之后,各路好汉已回山寨,只有陶文灿兄弟二人和他们的八位夫人,仍在姑父家多留几日。一天,王玉花对陶文彬说:“二官人,我们一家能在姑父家团聚,已属万幸,但不能在此久居。我等八位妯娌和你们二位官人,亦应各回啸聚之地,准备起兵报仇。”陶文彬兄弟二人和各位夫人都一齐道“好”。随即各人收拾,告辞姑父姑母、表兄表妹等人,各归本寨。赵大人并不想留,连忙备酒送行。各人致谢一番,含泪告别。刁婵梅与蒋赛花仍回玉门关薛干娘寓处;王素珍回九龙山,与方翠莲同行;宋金凤、窦金平跟随各家兄长,虽与陶大爷新婚难舍,亦只得洒泪归寨而去。惟有陶文彬与康月娥仍回镇江唱戏——

众位女英回山寨,滚刀手私自定终身。

不谈陶氏妯娌回山寨,单讲陶文灿大官人。一心拜别姑父动身走,惊动了佳人赵巧云。心内想,暗思忖——

“千万不能让他走,一走我终身靠何人?”

忙差丫环人两个,堂前禀告我父亲。

就说奴家明日练兵将,留下陶文灿帮练兵。

赵大人听丫环禀报,女儿巧云明日校场操习人马,满心欢喜。陶文灿听说表妹练兵,心中自然高兴。既然表妹为我陶家之仇如此用心,何不暂留几日,再走不迟!此时,却见赵大人说道:“贤侄,你休要心急,即使目下动身,亦不过是为兵马之计。明日你表妹替老夫下校场操练,你也该前去阅兵,相帮操演,亦是好的。”陶文灿随即答道:“姑父既是如此说法,小侄索性停留几日再走。”

陶文灿一心看练兵,喜坏了佳人赵巧云。

只说表兄妹结亲是常事,谁知惹出祸临身。

赵巧云日日与陶文灿下校场演武,连操十天,甚为尽力。那天,赵大人道:“儿呀,你也该歇息歇息,让为父再替换你几天。”次日早晨,赵大人梳洗装束停当,命义子赵龙、赵虎调点军将儿郎,到校场伺候。校场人马齐全,赵大人到校场练兵不提。再说赵巧云这日见父亲与赵龙、赵虎前去操演兵马,随命使女在绣楼上摆酒,悄悄将表兄陶文灿请来,畅饮谈心。酒过三巡,赵巧云转入正题,但她不是开门见山,而是转弯抹角,扯到穿金扇上。她说:“表哥啊,前天你将穿金扇拿给我母亲看,当时我也想一饱眼福,但又想到看的时间长了,会引起我母亲更加伤心,所以我没有争着观看。今天只有我你二人,无他人在场,不知表兄能否借给愚妹一览为快,谅必表兄不会小气吧?”“哪里,哪里,贤妹何出此言!给表妹一看,又有何妨。”说罢,陶文灿从身边取出宝扇,递与赵巧云手中。赵巧云略略一看,问过宝扇的使用方法后,随即对怀里一塞。陶文灿伸手过来:“表妹,将扇还给我,你不能私藏。这宝扇上说得明白,得此扇者必是一房妻室。”“那好哇,就依你说的为准。”“表妹,这万万不能,如被姑父母晓得,叫我怎生是好!”“表哥,不要害怕,一切由奴承当。父母与我犟,我就跟他们辩,表姊妹做亲自古有,不是我巧云一个人。”“表妹,你不要糊涂,这婚姻大事,还得要二位大人准许才好。”“好,听不听由你,扇子还不还由我。”

二人绣楼正谈论,赵虎瘟贼上楼门。

楼梯上有脚步声,赵巧云着丫环看是何人?这时,赵虎已上楼来,抬头一看,只见他们二人对坐谈心。赵虎当即回头向楼下走去。赵巧云连忙对陶大官人说:“刚才赵虎上楼,复又下去,其意定是唆弄是非。”陶文灿说:“贤妹呀,我你表兄妹谈话,赵虎有何是非可搬?他亦不是外人。”巧云说:“官人呀,你平素间也不常来,哪里知道我家的事情。奴与他本来就不和睦,他这人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坏透顶了。赵虎常做奸刁恶毒暗谋之事。”陶文灿听了暗谋二字,心中不解,随问巧云:“何谓‘暗谋’?”赵巧云道:“他是我父的义子,满心想奴匹配与他,并非一日生此邪念,所以今日料定奴家楼上无人,谅他上来是向我强求云雨。不瞒表兄,奴家章程已经早定,准备命丧黄泉,也不受赵虎之污!如今幸遇表兄,实乃天缘巧遇,赤绳定就,此后海枯石烂,永托终身!只是方才之间,已被奸人看破,其中没有是非便罢,如有搬弄之情,我们只好暂时分别,离他眼皮之下,才可割断奸人妄想,谅我府中亦无他安身之地,我父母定会将他驱逐出去。那时我们即可明媒正娶,同心合意,与众位嫂嫂和各英雄好汉,联兵北上除奸,何愁报仇不成!”正是二人定计已毕,小贼赵虎气急败坏,来至校场,对赵大人说道:“爹爹不必在此练兵,可知家中弄出败坏门风的事了。”谁想赵霸被这句话说得毛骨悚然:“家中出了何事?快快讲来!”“爹爹,此地不便细说,回去即知其事。”说罢,赵大人随即把校场儿郎散去,来到府中坐下。赵虎遂将妹妹与陶文灿高楼共饮谈心,被他亲目所见,如此如此,说了一遍。赵大人道:“可是真的?”赵虎说:“妹妹之事,岂能胡说?”赵大人怒道:“这就气死老夫了。”——

只因赵虎嚼舌根,气坏总兵赵大人。

对着后楼高声喝:“你这无端贱骨小畜生。

我到校场操兵马,谁想你伤风败俗无人伦。

今日难逃老夫手,定叫你两下都遭瘟。”

赵爷发下无穷恨,惊动了赵龙大官人。看起来爹爹发怒如何了,倒不如高楼上面送音信。

赵龙来到赵巧云楼上说:“妹妹,你还定心,充耳不闻?你可知——

二弟赵虎心不正,爹爹面前嚼舌根。

说你们高楼上面纲常乱,各有偷香窃玉心。

妹妹呀,你们赶快去逃难,恐怕爹爹气在头上不容情。”

陶文灿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表妹呀,只说在此练兵马,岂料惹得尖刀割嘴唇。惹得姑父生了气,要想借兵万不能。不但兵马借不到,还连累表妹下火坑。

此地不能再耽搁,我做逃灾躲难人。”

陶文灿说罢就要走,赵巧云扯住衣角不放行。她说道:“要走我们一道走,愚妹保护你逃生。”陶大爷说:“此着万万来不得,你父更加不放我过门——

发放兵马去追赶,我你两条性命总活不成。”

赵巧云说:“表兄呀,按你说来,你我不能同行,那也罢了。不过,这穿金扇就算你赠的,也算我要的,好吗?”“好,好,好,你当心收好,留作信物,日后相会,扇即是媒。但不知贤妹意欲何往?”赵巧云说:“奴家此去荆州,有个姑父姓顾名贵,做个两任武职,还有两位表兄,总有一身武艺。大表兄名为飞毛腿顾文远;二表兄名为扑天鹏顾文忠,奴去那里安身,但不知表兄今往何方而去?”陶文灿说:“愚兄此去八盘山,倘若有日兵精粮足,到时定然着人送信,请贤妹竭力相帮。”赵小姐道:“兄长何出此言,奴家自会拔刀相助!”说罢,各自挥泪,就此分手。赵巧云往荆州而去,陶文灿奔八盘山而来——

巧云、文灿逃出门,哭坏了陶氏老夫人。

将身来到总兵处,追问哪个嚼舌根。

“你今不把女儿交还我,不上刀来也上绳。

不还我祸端谁挑起,我苦条老命同你拼。”

老夫人只是嚎啕哭,倒叫赵总兵没章程。口中只把夫人叫,今朝切莫乱弹琴。倘若苦苦要问今日事,问一问孩儿赵虎便知情。

陶夫人听说要问赵虎,心里就十分明白,定然是这个畜生搬弄出来的。他见陶文灿在这里进进出出,心存妒忌,故在老爷面前乱嚼舌根。想罢说道:“你说要问赵虎,你把他叫来当面一问。”于是赵霸着家将把赵虎叫到前厅,赵爷问道:“赵虎,你在先前所说的话,可是亲目所见?”那赵虎见老夫人在那泪水涟涟,气满胸怀,他就不敢照先前的那样说了。口里含含糊糊,说话吞吞吐吐,这里那里的乱拉乱扯。赵霸说:“你先前对我怎么说的,现在仍要照前话说来,不然,定要重责于你。胡言祸福,应受惩办!”陶氏夫人说:“要办早办,若是不办,连你这老杀才的也不得过身!”赵霸说:“夫人你且息怒,这畜生要是不说实话,难以轻饶于他。夫人你暂回后楼,老夫自有办法对他。”陶夫人说:“我把这畜生交与你,若是轻放他,我决不饶恕你。”说罢,夫人回后楼去了。再说赵虎心中有鬼,生怕把“暗谋”二字说漏嘴,所以当赵大人再次追问时,他只是支支吾吾,不敢照以前那样实说。赵霸心想,如是责罚他,又怕他旧习不改,在家常搬弄是非;要是不责他,夫人面前又不好交代。罢,不如打发他出门寻访女儿的踪迹,让他远离家门。想罢,对赵虎说:“如今我也不与你说长道短,给你五十两银子出去把你妹妹寻回来,与你万事俱休;倘若寻找无着,不见赵巧云回来,你也休想进门。”赵虎听罢,翻身便走,银子分文不要。谁想他这一去就不返回,投在严奇门下,与奸党为伍,惹风生波。

这就到清江城打擂,陶文灿此去遇凶星。

赵虎从赵府出来之后,陶氏夫人暗中着人寻找女儿赵巧云,这暂不言。且说陶文灿与赵巧云分手,这天来到清江。在路上只听人言,说清江城摆了擂台。有人说是八盘山徐洪基摆的,是为陶家报仇;有人说是总镇严霸摆的,暗捉大叛陶文灿。众说不一。陶文灿想,不问是谁摆的擂台,都要混到里面看看光景,再作他说。于是跟在行人之中,不觉傍晚已到清江。进了城门,拣了一家小小饭店安身。明日清晨,用过早点,辞别店主,往街坊上去打探,不觉来到一家“聚贤堂”酒楼。陶文灿上得楼来,拣了个坐位,那跑堂的前来问道:“客人喜欢吃什么小菜,用什么好酒?”陶大爷说:“菜不需美味珍馐,酒倒是要好的。”那酒保说:“有,有,有,让我先说几样你听听。——

一有十年陈老窖,二有山东高粱烧。

三有扬淮干大曲,四有辽东虎骨泡。

竹叶青酒碧波清,状元红里浸大枣。

木瓜酒、绿豆烧,薄荷酒是通州造。

糯米酿浆甜如蜜, 请问客官欢喜哪一号?”

陶大爷说:“我们吃酒之人,不喜欢甜酒,替我拿二十斤陈年老窖和十斤熟牛肉来,给我尝尝如何?”于是酒保搬来一坛陈年老窖,切好十斤牛肉,送到陶文灿面前,他一人自斟自饮,忽听楼梯下上来二人——

一见此人忙站起,弯腰奉揖把礼行。

开言不把别人叫,舅兄连连口内称。

来者并非别人,是宋家寨来的宋金龙,与陶文灿姊舅相称。陶文灿连忙招呼他们坐下一同吃酒。宋金龙问:“ 妹丈今从何处而来?”陶文灿将襄阳赵虎挑祸之事说了一遍,又说:“本欲往八盘山去,偏遇此地摆擂台,故在此处打听何人摆擂。但不知贤弟到此何事?与你同来的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与你是亲戚还是故旧?”宋金龙道:“此人乃是我的表兄,系徐州人氏,姓张名飞公,绰号叫‘死不丢’,所以聘请他前来打擂的。”陶文灿道:“原来是表舅爷,失敬、失敬,请坐吃酒。”于是三人坐下来吃酒谈心。正在酒饮半酣之际,那楼上又来四位英雄。陶大爷连忙起身说道:“四位贤弟请过来吃酒。”那四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陶大官人,为何到此?”陶大官人说:“贤弟请坐下再谈。”众位,你们知道这四人是谁?他们就是粉面二郎徐青,呆子窦哼和朱英、吴英四位英雄,共七人同桌饮酒。陶文灿又叫酒保搬来一坛酒,切来二十斤牛肉,遂与他们七人开怀畅饮。这时,呆子窦哼说:“妹丈,你在襄阳来到清江作甚?”陶文灿道:“贤弟不要高声,清江乃奸贼严霸之地,恐有不便,吃过酒到楼下再谈吧。”窦哼道:“妹丈不要害怕,我们来就是捉拿严霸,剿灭群奸的。”宋金龙说:“我们大家吃酒吧,不用多讲了。”于是七人在聚贤堂上直吃到日落西山,方才下楼,寻得一家客栈安身。次日天明,七人起身,到街上看擂台摆在何方。七人不觉来到水关桥,陶文灿站立桥上,朝下一看,但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喧喧闹闹。细细一看,原来是众人围观一副糖担,只见卖糖的汉子从糖担上拿起一只镗锣,一片竹板,敲锣卖糖。他道——

“小锣子一打响,听我唱段梨膏糖。

梨膏糖、生姜糖, 敬请诸位尝一尝。

尝到甜的是甘草味,尝到辣的是姜汤。

太公当年吃了梨膏糖,八十三岁遇文王。

刘备吃了梨膏糖,生个阿斗做小皇。

关公吃了梨膏糖,战鼓三通斩蔡阳。

张飞吃了梨膏糖,喝断霸陵桥下一大梁。

孔明吃了梨膏糖,三气周瑜芦花荡。

甘罗吃了梨膏糖,十二岁拜相伴君王。”

众位呀,卖糖的嗓子唱得像破沙锅,买的少来看的多。

卖糖的唱声刚落,忽见人群中挤进一人,那人身高七尺,蓬头赤脚,如黑炭一样,粗声粗气挤近糖担说:“我抓一把尝尝如何?”他嘴说手到,左一把右一把,抓了两把糖往衣袋里一塞,拔脚就跑。那卖糖人一见急了:“你这位朋友,可知江湖上的规矩,凡事只能打九折,不可打人十一成?你抢我这么多糖不给钱就跑啦!”那大汉说:“你叫我抓把糖尝尝,又不是叫我买点糖吃吃,怎么说是抢你的糖?诬蔑老子的名声!”说罢,转过身去,勒头暴眼,举手要打。那卖糖的也不示弱,紧一紧腰带捏一捏拳头,把糖担子一甩,就地立个饿虎擒羊势头,直扑蓬头大汉而来。这蓬头大汉也立了个势头,名叫朝天一炷香,如铁柱一样挺胸站着。只见卖糖的一掌拍来,他把身子一缩,翻起来一腿,照着卖糖的兜裆挑来。他二人——

一个手来拳相挡,一个腿来脚去挑。

一个像猛虎从深山出,一个如雄狮张利爪。

卖糖的越打越生气,蓬头大汉也不轻饶。

陶文灿一见动了怒,大声一喝震动了水关桥。

陶文灿说:“桥下二人不要动手,有话好讲,如再相打,我们大家一齐动手,量你们难逃!”随即有粉面二郎徐青走下桥来,一把将他们二人拉开说道:“大汉休得无理!不可再打了。”卖糖的说:“这个王八贼子抢我的糖吃,又将我糖担子掼糟,怎么不打呢?”徐青说:“你不要打,我来赔你的糖担。”“赔不赔糖担倒不要紧,其实我也不是卖糖的,我心中有不平之事,故而以卖糖遮身的。”徐青问:“你有什么冤屈?也该对我们讲讲,帮你打个不平,以出你胸中之恨!”卖糖的说:“你要问我,就对你讲了吧。只因当朝首相陶大人,为了十把穿金扇,遭昏君与奸贼满门抄斩,逃出了两位公子,不知去向。如今听说清江摆擂,所以咱前来打擂,闯一闯奸贼的。”徐青说:“哎呀,好汉原来为陶家之事。”陶文灿一听,感动得二目几乎掉泪,说道:“不知好汉贵姓大名,尊府何处?”那卖糖的对陶文灿一看,“谅来你就是陶文灿不成?”“小弟正是,我陶文灿多谢你了。”那人道:“实不相瞒,小弟乃山东济南人氏,久走江湖,贩卖骡马,因近年运道不佳,生意亏本,想弃商从侠,为陶家报仇。如今听得清江摆擂,特来闯荡一番,探个虚实。我本姓马,马飞雄是也。”那个抢糖的蓬头大汉是粉红江摆渡的毛风,也是来打擂的。听到马飞雄这样一讲,随即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说:“好汉,我们真是——

灯火菩萨掼油瓶,东厨老爷撕灶星。

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毛风又转过身去,一把抓住陶文灿与徐青的手说:“二位官人,我是在粉红江摆渡引你们上八盘山的毛风呀!你们真是——

贵人常常多忘事,自己人忘记了自家人。”

陶文灿和徐青说:“呀,毛大哥你这一身打扮,实在叫人难认。”于是英雄九人,直至后街,拣了一家酒店,到里面吃酒去了。吃了一会酒,付了酒钱,出了酒店,来到街坊,要去看看擂台搭在何处。不觉来到校场一看,众英雄只见好一片平阳之地,擂台搭在中间。根根柱子绘龙凤,半边凤来半边龙。上有八宝葫芦盖顶,四角挂的响铃金钟。风吹铜铃呛呛响,刀枪排列好威风。还有斧、棍、锤、弓,一副对联分西东——

拳打陶家叛二子,足踢徐王方三家。

横批写:除叛擂

九位英雄正在看得生气,忽然间六匹坐骑走进来。众豪杰留神一细看,进来的四男二裙钗。四男儿威风凛凛生杀气,二佳人杀气腾腾惊人怀。来到校场忙下马,男女六人上擂台。

众位,你们知道来的四男二女是谁?弟子交代,那先上擂台的一人,就是清江总镇严霸之子,名叫严仙;后一位是严党之子严。还有两位,即苏葛的儿子苏廷龙、苏廷虎。那两个女子,一个是严霸之女,名叫严汉珍;一个是苏葛之女,名苏玉兰。严汉珍的母亲即是苏葛之妹,所以苏玉兰与她是表姊妹,又是一师之传,骊山老母的门生。她们一身武艺非凡,马上马下十八般兵器精通,法宝多种,厉害无比。所以苏、严二贼全仗两个女子的本事,才摆这座擂台,一心要灭徐、王、方、陶四家人等, 一个不留。摆擂就是他们的阴谋。

单说严仙、严上了擂台,朝两边一站,望着擂台之下厉声喊道:“台下各属人等听了,你们凡与咱苏、严二家有仇有恨者,速上台来比试高强,如与咱苏、严二家没有半点仇恨,休要上来送死!”众位,擂台上只有男女六人,竟敢夸此大口,而台下人山人海,如潮涌一般,难道就没有这六人的对手?其中有个道理,奸贼苏、严早已在擂台底下埋了地雷、火炮、倒马毒、陷人坑,周围还有五百名骁勇兵将,身藏短刀、铁尺、流星,扮作江湖买卖,一齐对付陶、王、方、徐四家上台打擂的人。另外,各街道巷口、城门、水关,均有兵将把守,所以严、严仙才敢夸此海口。看打擂的人只是望着台上翻眼,不觉惹怒了粉面二郎徐青,口中骂道:“这些王八贼子!咱老子为了你们这班奸贼,费了多少心机,才访到你们龟孙子的贼窝,谅来今天难逃老子的手掌!”说罢,在人群中束扎停当,把头一摇,身子一晃,只听得呼的一声,纵上擂台,与严仙交手就打。拳来拳去,足踢脚还,一个用西川猴跳,一个使关公脱袍,二人在台上打得不可开交。眼看严仙不是徐青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能。那严见他兄弟严仙交架不住,使一个美女穿梭,蹦上台去,接住徐青就打。台下呆子窦哼大喊一声——

“奸贼莫做看家狗,比试只能一人对一人。

你今若是二对一,老子上台把家分。”

呆子窦哼上得擂台,泼口大骂,举拳就打。忽然台里惊动苏廷龙、苏廷虎,但见来了个呆头呆脑的人,先倒瞧不起他,然后见他一对拳头确是厉害,拳不落空,猛打猛扎,将严仙、严打得鼻青眼肿。于是苏廷龙、苏廷虎直扑呆子窦哼,台上四个奸贼打陶家二人。不觉惹怒了台下宋金龙、吴英、朱英,一齐上台动手。随即奸贼的两个女子苏玉兰、严汉珍,各自朝着台下一声叫道:“你们把守人等,均宜小心,严防反叛下台逃走!”说罢,二人上台接住就打。这时,毛风、张飞公、马飞雄等一齐施威,上得擂台,认准严仙、严、苏廷龙、苏廷虎就拳打足踢。陶文灿一人在台下发躁,见此光景,不得不上擂台。早有严、苏二贼,一见红面大汉动手,比别人来得更加厉害,他的拳头如柳条笆斗,似千斤铁锤,打得奸贼们在台上乱转乱叫,鬼喊神嚎。呆子窦哼说:“这些龟孙王八,经不住打。”眼看六个奸贼一个个招架不往,只见台下五百伏兵一齐喧闹:“不要放走叛党!”喊着,如大海潮涨,个个手执刀枪棍棒,流星铁尺,钩链钉耙,在下面欲往上涌。陶文灿见台下如此光景,恐寡不敌众,陷入罗网,暗对众英雄们说:“我们纵下台去吧。”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等,朝台下一望,那些奸贼重重叠叠围来。各人意欲逃走,已到能狼不敌众犬,猛虎陷入泥坑之势。于是个个束扎衣服,提足要往下跳,只见呆子窦哼与毛风说道:“你们的胆子太小,把这些奸贼打死了再走不迟。”陶大爷说:“呆贤弟与毛大哥不要恋战了,得空就走。”于是七位英雄已下擂台,还有窦哼、毛风贪打奸贼,未曾下来。苏玉兰、严汉珍见陶文灿等人纵身逃走,她二人纵下台来就追。追赶一阵,二女贼心想——

真砍实杀难获胜,且用法宝取他人。

单说陶文灿、宋金龙等七位英雄纵下台来,从奸贼手中夺得刀枪,如黄鹰展翅,伸出利爪,杀得众贼人头乱滚,尸首倒地。

肩挑小贩忙躲避,店铺吓得关大门。

杀得日色暗昏昏,百鸟归林不开声。

苏玉兰、严汉珍一看此景,喊声:“不好!”随即从身上取出法宝,如丝绒线一样,看上去一根只有一尺余长,两头各有一个活扣,只见她放在口边一吹,随手往空中一甩,金光灼灼,霎时变作七根各有一丈余长的绳索,直扑七位英雄头顶而来。那七人正杀之间,只听严汉珍叫道:“反叛不要撒野,且看姑奶奶的法宝取你!”七人抬头一望,数道霞光已临头顶,只听“嘘……”一声长啸,七人早被捆倒在地,动弹不得。严霸见女儿用法宝生擒七人,其中有陶文灿在内,随即命将士动手,将他们一一抬走。

七位英雄被擒,惊动了毛风、窦哼二人。喊声——

“我们赶快下台去,搭救哥弟七个人。

二人一跃将台下,挨众奸围得紧腾腾。

饶勾、套索一齐上,绳捆篾扎紧缠身。”

自此,陶文灿在清江所遇见来打擂的八位英雄,连同陶文灿一共九人,一个均未逃脱,尽皆被捉。

摆擂捉住人九个,喜坏了奸贼众多人。

有说拖到外面动刀砍,有说就在教场把尸分。

这个说,且慢开刀送他命;那个说,问他党羽多少人。严霸说——

“校军场上不便问,押进总镇大衙门。”

议定之后,众奸人一齐动手,将九人一直押进总镇衙内。严霸连忙坐堂,吩咐手下将反叛带上一人审问。手下从将带上一人。严霸说:“既到堂上审问,暂且替他松绑。”那些兵卒,连忙替他解去绳索,喝道:“反叛还不下跪?”那人说:“你们要斩就斩,要杀就杀,老子宁愿站着死,决不跪着生!”那严霸一听,拍案大叫:“你这无知叛逆!今日既成阶下囚,为何立而不跪?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陶文灿是你何人?共有党羽多少,快快从实招来!”那人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叫张飞公,徐州人氏。只为不平,前来打擂,灭你奸贼。如今既落进你的圈套,任杀任剐,听你自便。今日杀老子头,只有碗口大的疤,十八年之后再来杀你!”那严霸听了,并不发火,也不生气。为何如此?他想骗供。于是又问:“哦,原来你就叫张飞公,久闻久闻。你们这回来多少人呢?”“老子是叫张飞公,要问我来多少人吗,其中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至于多少人嘛,一时也说不清楚,日后方知。”那严霸听了,谅来不必问他。“你们把他带下去,另带一人前来审问。”另带一人上来,替他松了绑。那人仍是立而不跪,口中还老子长、老子短的。严霸问:“你是大叛陶文灿吗?”“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的大名叫马飞雄!怎么认作陶文灿呢?”严霸听说姓马,又见他毫无半点生畏,却如狼似虎的气焰,觉得不必再问,命人带他下去。这回将呆子窦哼带上,朝那一站,严霸对他一望,呆头呆脑,矮矬矬的,两只眼睛光翻,不怕也不笑,从容自若。严霸说:“将士儿,你们把这个人捉错了吧?本大人看他也不像反叛的样子,好像是乡下的种田人。”呆子连忙答道:“你不能做总镇,呆爷爷姓窦名哼,窦家寨的人。那陶文灿是我的姐丈,怎把我认作种田人,你也太瞧不起我呆爷爷了!”严霸听他说出这些话来,暗自吃惊:“这一班是些什么人?一个个不怕死。”随即吩咐:“把他带下去,不必再问,明日开刀斩决,不得姑息!”倒是两个小贼,严、严仙开口说:“看来九个反叛,清江不能开刀处斩,因图像上有言:捉住大叛逆陶文灿,地方州府不得问斩,务要解到京都,听皇上发落。”严霸听了:“那你们准备九辆囚车,将九人打入,明日清晨,解往北京而去。”随即又吩咐兵士,明日到校场拆去擂台,打扫尸骸。场上看打擂的人亦不知死了多少,通告所有死者亲人将尸首认回埋葬;无人认尸者,均扛出城外,挖坑掩埋。整整打扫三天,才得干净。

再说清江总镇严霸,打发苏廷龙、苏廷虎、严、严仙四个奸贼,领着三千大兵,解着九辆囚车,直往燕山进发。此去路途遥远,非三朝五日得到,但这回也不能认定囚车能到北京,按下不表。

再说古淮城北乡有个天官王寿,他是陶文彬的岳丈。府里有个家将,绰号鬼牵转,名字叫小王能。那一天王寿差他去清江城买办雨前、银针茶叶,偏巧这天清江打擂。他亲眼看到打擂、捉人,亲耳听说捉住九位英杰,内有陶大官人——

王能一听魂不在,急忙飞奔王府门。

王能进得府中,直奔大厅,朝上就报:“老大人在上,王能有事禀报。”“有何大事,如此慌张?快快讲来。”王能道:“小的去清江买办茶叶,偏遇严霸奸贼摆擂,谁料捉住九位英雄,内有陶大官人,如今打入囚车,欲往京都起解,有三千大兵押车。我看陶文灿一则是忠良之后,二则与姑老爷是同胞弟兄,望大人设法相救。”王天官一听,又惊又恨,惊的是陶文灿被捉,恨的是陶文彬不辞而别,幸亏我女儿贤德,远途寻夫,好容易在襄阳才能会见,目下又不知流落何方,何时才得到此?王天官深深想了一会,说道:“王能听了,要得搭救陶大公子,除非我这里写封书札,差你到八盘山下书,与徐老千岁得知,再请老千岁动用山上英雄好汉,一齐下山,谅他囚车进京必由山东一带地方经过,那时各要路口均用猛将埋伏暗处,只等囚车一到,大家奋勇当先,一举夺下囚车。”王能说:“此计甚好,甚妙,请大人赶快修书,让我早点动身,恐要错过山东道路,那就大事难成。”王天官随即亲自磨墨掭笔,裁纸折迹,上写:“徐老千岁台鉴:只因严霸在清江明摆擂,暗算陶家二官人。不料陶文灿中圈套,一共捉去他九人。俱是各路英雄汉,详细名姓不知闻。如今打入囚车内,三千人马解往北京城。愚弟自从得了信,寝食不安少章程。忽然想起老千岁,胸中俱有百万兵。因此——

慌忙修书来奉上,望你计谋搭救人。”

一封书信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王能他身带银子将动身,惊动了高楼上女佳人。

王玉花小姐得了信,托他打听陶文彬。

就此,鬼牵转山寨送书信,演出打劫囚车好戏文。

鬼牵转王能,怀揣书信,出得王天官府门,一路如风驰电掣,来到八盘高山,见了徐老千岁。千岁问道:“你是何人,前来何干?快快讲来!”王能随即从怀中取出书信呈上:“千岁在上,请看天官大人的书札。”千岁接过,拆开一看,看了第一行犹可,看了第二行吃惊,连看数行,面目失色:原是严贼猖狂,清江摆擂,陶文灿被捉,共九人遭擒,内中必有吾儿徐青。老千岁看罢书札,大发雷霆:“严贼呀严贼,你在朝廷如此胡为,谅来这回难逃老夫之手了——

骂声奸贼黑了心,倚仗权柄乱欺人?

你在清江为总镇,竟不把老夫放在心!

若是你人落在我的手,管叫你一窝奸贼尽除根。”

徐洪基千岁看过书札,大骂奸贼一场,又问王能:“你是王府何人?”“千岁在上,我乃王府家将,名叫王能,蒙外人送我一个雅号,叫做‘鬼牵转’。”徐千岁说:“大概你走路身子光转,故叫‘鬼牵转’是不?”王能道:“不瞒千岁,莫看我走路光转,一日能行三百余里,其快异常。”徐千岁说:“原来你有如此之能,妙哉,妙哉!来,来,来,我来修书一封,索性请你到九龙山去一走,下书与神刀手王素珍得知,叫她准备倾山好汉,各带兵马,把守要道,打劫囚车。”说罢,写了书信,备酒款待,又发路银十两,连同信函,交与王能动身。王能扑上大道,把身子一欠,屁股一转,行走如旋风一样,直往九龙山去了。

经中言语省一省,九龙高山面前呈。

王能来到九龙山下,对那巡山的兵说道:“烦你们替我上山通报,就说八盘山徐千岁有人送信来到,要见王素珍有紧急之事面谈。”那些巡山的兵说:“既是八盘山送信来的人,不用通报,随我们上山去见王素珍是了!”这时王素珍正在后寨与义子陶滚谈心,忽听徐千岁有人下书前来,遂移步来到寨前,见了下书的汉子王能。王能见礼问道:“你这位姑娘是叫神刀手吗?”王素珍道:“小女正是。”王能连忙说:“失敬失敬了。”随即从身边取出书信一封。王素珍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大惊失色,说道:“原来出了这种祸事,奴家哪里知道!”说罢,吩咐山寨款待王能。王能用过酒饭,仍回淮安去了。按下不表。

王素珍调拨人和马,日夜提防各当心。

徐千岁又着山中将, 三处地方送信音。

第一处送往宋家寨上宋金凤,第二处送给窦家寨上窦金平。三处送给粉红江上毛大嫂——

叫他们再送信到兄弟寨,各处要道设伏兵。

且不讲徐千岁着人往各处下书信,再把奸党之处表一程。再说苏严四人自那日起解囚车,出得清江,突然心惊,怕的是路途遥远,各地叛党人多,须防囚车在路再遭打劫,那时将又损兵折将,前功尽弃。谅来这三千人马不能远解。于是严、严仙复又进城,向总镇严霸陈述此行的重要,请求增兵加将。严霸一听,格外警醒,觉得此言有理。于是立即决定再增兵九万,且亲自将严汉珍、苏玉兰二女将带了随身押阵。这样,号称十万大军,六员健将押解九辆囚车前进。一路人马滔滔,沙灰缭绕,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这一天来到山东地界,往前进发,这且不提。再讲青龙山胡家三鬼,得到陶文灿等九人被捉,打入囚车,往北京起解的消息后,随即派出探马多人,在外侦探动静。这时,探马回报:“离我青龙山十里之遥,有一大队兵马,约十万之众,一路尘烟滚滚,旌旗飘飘,谅来是奸党的人马,押解囚车到此。

三鬼一听无主意,怕的是难劫囚车上高山。

急急忙忙来商议,只好智用巧机关。

三鬼胡通说:“看来奸贼有十万之众,我青龙山人马不满一万,怎能与他抵敌?”早有大哥胡顺说道:“兄弟们别怕,要知道他们是在明处,我们隐在暗处,叫明枪好挡,暗箭难防。况且我青龙山山高崖陡,谷口狭窄,奸贼人马必由谷口经过。陡壁之处,不必用兵把守,将重兵埋伏于谷口岗岭之下,让他的人马过去一半,我们的伏兵一齐出动,剪他的后尾,叫他头队不得调头,尾段不得后退,中段不得上山,此处埋设地雷火炮,到时火炮炸开,炸得他七零八落,趁他惊魂未定之际,我等兵将一齐杀向囚车,解救英雄上山,岂不易如反掌!”大家说:“此计甚妙,我们依计行事,决不有误。”此时,眼见天色不早,吩咐各兵营即速造饭,饭后军、将人等通宵布阵,彻夜巡逻,以迎大敌。次日清晨,青龙山路探回来报告:“严贼的兵马离山不远,忽然停止前进,望大哥判明定夺!”大鬼胡顺说:“知道了,快归队去。”原来是严霸在马上见到这座山头险恶,唯恐山中暗伏强兵,所以放慢缓行,观察动静。老贼观察一会,觉得此处也不能停留。于是严霸决然下令:各将军士分三队行进。严、严仙领头队作开路先锋;苏廷龙、苏廷虎为二队,囚车夹在其中;严汉珍、苏玉兰以道术、法宝见长,为第三队压阵。调拨停当,老贼严霸在后队督阵,催着十万大军直闯青龙山谷口。岂料贼兵的头队刚进谷口,伏兵中有一头目就要动手。三鬼胡通喝道:“不可乱动!大哥说了,让他头队走过,二队进来,尾队进入谷口,见到空中火号一亮,那时,我们直扑奸贼的领头之人,不与兵卒纠缠,这叫擒贼先擒王。”那头目答道:“晓得了,依计行事。”这时,听得贼兵鸾铃叮叮,马蹄声声如同鼓点,旗幡招展,黑沉沉像乌云压来,好不惊人!霎时间,严贼的头队已过谷口,二队、三队紧接跟上,指望迅速穿过险境。他哪知这夹谷之间有数千双眼睛盯着不放。大鬼胡顺等他二队进入炸雷阵,尾队进得谷口,突然“叭叭”两响,发出信号火炮在空中炸开。严贼一见大惊,便问:“空中火光从何而来?”群奸正在惊疑之间,只听一阵呐喊,伏兵如蜂飞潮涌,杀下山来。大鬼胡顺往山下一看,见到压阵的是一员大将和两个女豪,就知道这三个是群贼之首,高喊:“不能放过他们!”这下,埋伏夹谷两边的兵将,杀声震天,蜂拥而下,截断了奸贼的尾队,双方混成一团,拼命厮杀。直吓得严霸一身冷汗,严汉珍与苏玉兰虽身怀法宝,也无法施展。一面与伏兵厮杀,一面喊:“爹爹在马上坐稳,不必惊慌,自有女儿抵挡贼兵。”胡家三鬼听到“贼兵”二字,更加来火,骂道:“你严家祖祖辈辈做奸贼,还说咱老子是贼兵!不要逞凶,看老子的刀取你的首级!”说罢,举刀就砍,苏玉兰执刀迎战。这下是兵对兵打,将与将杀。晃晃刀枪剑戟,滚滚斧棍锤叉,直杀得小贼叽哩呱啦,跌跌爬爬。山谷之中,真是人碰枪死,马遇刀伤,恶战一场。

胡三鬼,挥大刀,寒光闪闪,

严汉珍,横长枪,显威逞强。

苏玉兰,要撒野,想把宝放,

怎奈是,两家将,混在一场。

空有法宝难施展,真刀实枪比高强。

双方战了数十合,棋逢敌手没输赢。

后队杀得尸满地, 惊动前队二虎狼。

前队严、严仙二贼听到后队遭围,两个妹妹被困,主帅严霸有险,知道遭到叛党的人马劫车。他想:在这深山险谷之中不能恋战,要速速突围,不然,要损兵折将,囚车还要被劫。于是催马过来,提醒主帅命大队人马不要贪战,当全军撤出险谷,才有用武之地。哪知严贼的兵马一旦休战,乱成一团,争先夺路。

忽听轰隆轰隆炸雷响,人仰马翻主将慌。

有的炸破天灵盖,有的炸断两条腿,有的炸得无踪影,有的炸得化成灰。

苏廷龙惊如丧家犬,严霸如同缩头龟。

身在马上只是催,直奔左岭出重围。

奸贼的十万大军。陷在这深山险谷之中,不知陶党有多少兵将埋伏在此。阵脚一乱,直慌得人碰人倒,马碰马叫,偃旗息鼓,一口气逃出二十余里。来到一个山头,山坡上有一石碣,碣者,圆形巨石也。方者为碑,圆者为碣。那碣上刻有三个大字:“蜈蚣山”。山上树木寥寥,一无豺狼虎豹,二无强人落草,所以苏、严两贼人马来到此处,谅后面没有追兵,就在蜈蚣山下清点人马,共计在谷口丧兵三千。严霸听了破涕为笑,对众将说道:“幸好行前料到途中可能遇劫,增加了三十多倍人马,不然,这一遭遇,丧兵三千也罢,恐怕连我等也只好葬在此地了。”说罢,他又故意振作精神叫道:“气可鼓而不可泄,志可立而不可灭,就此暂扎兵营,埋锅造饭,安顿兵马歇息,明日再议大事。”

按住严贼不提,再讲胡家三鬼收兵上山在聚义厅商议。胡顺说:“我们虽初战告捷,凭的是山势险要,地理适宜,才能侥幸取胜。他严贼浩浩十万大军,岂肯败于我数千人之手?谅来严贼必来回攻我们,扫除他解车前进的障碍。再则,囚车未能劫获,九位英雄未能救出,我们也不能让他逃跑,得死死地拖住他,以期八盘山人马赶到。”胡通说:“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应当一面在山口要道提防,一面派得力之人下山打探,迎接他们早日赶到,方得万全。”这且慢言。再讲严贼营中定计。严、苏廷龙说道:“我们有个章程,不如趁早暗将九架囚车解往小道,从山后僻静路上进京,一到京城,九人定然斩绝。这样,纵然我们败在此地,那有何妨?岂不是大功告成!”众人答道:“好计,好计!”于是派了百余兵将,押解囚车,从小道送出。

蜈蚣山严贼施巧计,暗解囚车送上京。

此计只怕成泡影,枉费严贼一番心。

九架囚车暗从小道解出,行程一日,不觉来到百脚岭。岭上人马挤挤,旗幡招展。严贼探马一看,旗上绣有斗大的“宋”字,原来是宋家寨宋金凤带领倾山兵将,前来打劫囚车,路经此地,严贼军马一见,吓得竟又将囚车往后退回原处,向严霸报道:“大事不好,宋家寨兵马蜂拥而来,我等恐被打劫,故将囚车退回,望总镇大人设法抵挡。”严霸一听,吃惊不小。随即吩咐:“你们不要声张,速将囚车暗藏后帐,莫让他人得知。”说罢,老奸又着人打探。不多时,那探子进来报:“那些兵马与青龙山谷口兵将会合一处,成了一家,望大人定夺。”严霸听了,更加惊慌,随与小奸苏廷龙、严、苏玉兰等人共议:准备明日清晨带兵走马,冲他夹山谷口,趁其立足未稳,杀他片甲不留。并吩咐连夜饮马喂料,兵丁早用茶饭,各佩利刀,披袍挂甲,听候号令。次日天刚黎明,严汉珍一马当先,苏玉兰跟在后面,其余众卒跑步相跟,直扑夹山谷口,于旷野之地,两下交战。宋金凤抬头一看,只见马上坐着一位青年女子,美貌端方,随后的兵将皆是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宋金凤看了一会,炸开喉咙,厉声高叫:“那马上女子是严贼的何人?胆敢前来闯道,莫做你姑奶奶刀下无名之鬼!”严汉珍听罢,随即答道:“呀呸,你这叛贼之女,岂不知你太姑奶奶厉害,胆有天大,敢于作乱犯上!识时务者,下马受降,万事俱休;如若牙缝里挤出半个不字,那时杀上青龙山,剿灭叛党,一个不留,你方知姑奶奶利害!”宋金凤道:“谅来你是老贼之女?不要猖狂,看姑奶奶的枪来取你!”

二人对讲琅琅响,脸嘴一变动刀枪。

宋金凤长枪舞得如毒蛇信,严汉珍挥动大刀像雪花飞。一个是枪来直扑咽喉处,一个是举刀直砍胸脑门。一个如猛虎扑小兽,一个似黄鹰攫兔头。

二人大战数十合,杀得汉珍难抬头。

心想回马败下阵,忽然想起法宝兜。

宋金凤将严汉珍杀得气喘吁吁,难以招架,心想败走谷口,忽又想到法宝袋里的宝物。心一兴奋,立即从袋中取出一件似铜非铜,是铁非铁,紫红带黑,像梭标一样,约有三寸余长的东西。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把宝物往空中一掼,的一声,放出道道霞光,变成一丈有余的怪物。顷刻之间,它以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摇头摆尾向宋金凤扑来。这东西名叫五毒蜈蚣锥,变化万千,其毒无比。碰着人身,周身肿痛;咬人一口,三天丧生。宋金凤一见,连声叫苦,这、这、这如何是好!心想败走,四周围兵重重,很难冲出。乃对空长叹一声:“苍天呀苍天,难道我宋金凤就此休矣!不,不能死于贱婢之手,一定要闯进去杀它一阵,以一换百,死也瞑目。”想罢,将马缰一磕,滴溜溜直扑严贼阵中,挥枪就杀。果真一人撒泼,万夫难当。枪到人身人倒下,枪到马身马死亡——

搠得贼尸如堆土,杀得枪头血浆飞。

严汉珍急得忙招手,毒蜈蚣纷纷往下追。

别人身上皆不落,直扑金凤女英魁。

宋金凤正在危急之时,忽见山侧面杀出一标人马下来。为首一人,高声叫道:“被困者可是打劫囚车的人马?”宋金凤抬头一望,见这哨人马的大旗上绣有“九龙山”三个大字,宋金凤就知是王素珍前来接应。便叫:“来者可是王氏妹妹?快来救我,我今难逃严汉珍的妖物!”王素珍闻听是严汉珍放的法宝,心内明白,又见满天的蜈蚣落将下来,大叫道:“严氏贼人休要撒野,有王姑奶奶前来收拾你的贱货!”说罢,从身边取出一件东西,只有算盘珠子大小,灰、白相间,如芦花丛球一样,往空中一撒,豪光灼灼,风一吹散,变成千万,直扑蜈蚣而来。那蜈蚣见了珠宝,现出原形。原来王素珍这颗珠子,名叫旭日芦花雄鸡。这芦花雄鸡见到蜈蚣,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芦花雄鸡是降伏蜈蚣的能手。人们挨蜈蚣咬了,只要用芦花雄鸡口中涎沫一搽就好。今天这千万个芦花雄鸡见到蜈蚣,高兴得蹦蹦跳跳,一啄一个,一千条蜈蚣哪够它千万只雄鸡吃饱!

王素珍忙把手来招,法宝收进她腰包。

严汉珍见王素珍破了她的法宝,随即挥刀来与王素珍厮杀。这时方翠莲赶到,亦与严汉珍交手。苏玉兰见她二人战一人,随即把马一催,接住方翠莲厮杀。两边均有压阵。单说王素珍这边有义子陶滚,九龙将军是也。还有摇头狮子蒋霸,披头太岁胡大朋,其余头目人等,共有兵马八千余人。当时青龙山众将闻得九龙山王素珍来兵接应,格外振奋,一齐前来助战,这且慢言。再讲苏、严两位佳人,打战王、方两位女将,战了多时,未见胜负,苏玉兰连忙从身边取出“捆将绳”来,要捆王、方二位姑娘,早被王素珍看见,说道:“你这贱人休要班门弄斧了,要玩什么妖宝?姑奶奶身边稍有几件,劝你不必现丑。你如不信,让姑奶奶取出一样与你看看。”说罢,就从手上抹下一个圈来,只有手镯那么大,名叫日月乾坤圈。此圈能破一切法宝,抛在空中,有车轮大小,放出五彩霞光——

咯炸一巨声,捆将索炸得碎纷纷。

严汉珍见此光景,对表妹苏玉兰说道:“怪不得人家说神刀手法宝多端,厉害无比,看来我们不是她的对手。”苏玉兰说:“姐姐休出此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愚妹自有道理破她,包管不中她圈套。”这时——

四女沙场比法宝,窦家寨又来窦金平。

忠奸两家大会战,鹿死谁手难知闻。

苏玉兰从身边取出一物,名叫九面金刚锤。那锤只有纽扣大小,连锤带柄不足二寸长。只见她托在手上,手掌往上一挺,那锤飞向空中,在空中翻了几转,就有笆斗大,直向乾坤圈撞来。王素珍一见,暗自吃惊,意欲收宝,那九面金刚锤已撞上乾坤圈,一声巨响,金刚锤与乾坤圈两宝俱毁,同归于尽。王素珍喊声:“不好。”连忙招呼方翠莲等拨马回山。苏玉兰眼看天色不早,亦与严汉珍回营。

再说青龙山下会合宋家寨和九龙山两处人马,初次交战,已见到苏玉兰的法宝厉害。当晚,九龙将军陶滚说:“母亲在上,明日清早,让我去探一探严贼营中阵容如何,好在他不备之中,杀他片甲不留,那时劫出囚车上山,再与他谷口大战,岂不甚好!”王素珍说:“此计也可,今且休论,明早行事。”次日清早,陶滚扮成严家军前去探明:严贼营中,得全仗苏玉兰、严汉珍两人的法宝厉害而外,其余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即使苏、严二家死党之中几员大将,也是武艺平庸之人,不足可惧!陶滚探了一番回营,忽有报事的军校报道:“营外来了窦家寨窦金平小姐。”王素珍一听,分外高兴。正要出营迎接,忽报八盘山徐老千岁,统领大兵到达,共讨奸贼。王素珍连忙出营,吩咐礼炮相迎——

咕咙咚咚三炮响,两处兵马上山峰。

王素珍出帐来迎接,徐千岁直接进帐篷。

喜坏了佳人宋金凤,见到窦氏女姣容。

营中备酒忙款待,畅谈劫车论英雄。

四路英雄正在饮酒计议劫车之事,忽报粉红江毛大嫂,带领强兵勇将,一路威风来到。至此有宋家寨、窦家寨、九龙山、八盘山、粉红江毛大嫂五路兵将,汇聚在青龙山谷口,公推徐洪基千岁统帅这六路人马,劫持囚车,擒拿奸贼。次日清晨,毛大嫂、窦金平、宋金凤等上帐讨令出马。徐千岁朝下一望,见她们这班女子个个胸怀斗志,救夫心急,只得令她们出兵会敌。又令徐佩、陶滚、胡大朋等前去替她们压阵。各将领令,披挂上马,吩咐营门放炮。营门军校不敢怠慢——

顿响三声狼烟炮,强兵猛将拥出门。

个个装束雄赳赳,刀枪剑戟密如林——

三员女将出营寨,后随英雄众将才。

人马滔滔来得快,惊动了严贼探马差。

严贼的探马探得青龙山兵马疾奔而来,当即慌忙报与严霸:“总镇大人,营门外来了无数兵马,前有三员女将当先,其势汹汹,望大人定夺。”严霸听报,随即上帐,聚集众将,问哪位将士出马迎敌?早有两位女子,即严汉珍、苏玉兰表姊妹二人,上前领令道:“爹爹、母舅大人在上,我姊妹二人愿走马会战!”严霸道:“你们此去,不能轻敌。既是你们先去抵敌,我命你二位兄长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带兵压阵。”于是各人领令,备马端枪,击鼓放炮迎敌——

战鼓敲得咚咚响,放炮如同响雷阵。

如狼似虎出营门,杀气腾腾吓坏人。

严汉珍催马如走龙,苏玉兰手使法宝想逞凶。开口就把宋金凤骂,骂声无端叛逆种。快快让出夹山道,让你姑奶奶解囚笼。

倘若回出半个不,拿你的首级去报功。

宋金凤一听怒气冲,骂声娼妇休逞凶,等你姑奶奶来动手,管叫你老少奸贼命送终。

四女对骂翻了脸,举枪开战似舞蛟龙。

窦金平举刀就砍严氏女,苏玉兰提枪就搠宋金凤。一对一个分两处打,你上她下像舞蛟龙;枪头应着鼓点搠,舞刀犹如削大葱。

苏玉兰战到无地容,取出法宝显神通。

当苏玉兰战到力不能支,难逃过宋金凤枪头之时,忽然又取出“捆将绳”撒向上空,要捆宋金凤。宋金凤对苏玉兰说道:“你这贱人,不必现丑,要放这件东西,只好去吓唬别人,我宋姑奶奶自幼在仙山学道,惯用此法,只因前番出兵未曾带出,受了你小小惊吓,今日你若不信,且看我来破你。”说罢,从身上取出一支万仙剑来,约有三寸余长,往空中一甩,只听咔嚓一声,把捆将绳斩为两段。苏玉兰大惊,见她破了法宝,又摸出一颗混元珠,欲打窦、宋二位姑娘。窦金平道:“贱婢呀,你又来现丑了。”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只阴阳钟,此钟奇妙,任何法宝,只要落入钟内均无法收回。窦金平将钟往空中一甩,苏玉兰就知此钟利害。她唯恐宝珠有失,连忙将混无珠收回,举枪就向窦金平杀来。二人战了数十回合,未分胜败。严汉珍见难取胜,乃故意兜马败走。窦金平不知是计,遂紧追不放。此时,严汉珍把马头一拨,来一个回马搠枪,直向窦金平刺来。窦金平冷不及防,只听叭一声,将窦金平的护心镜打得粉碎,窦金平伏鞍往下就走。此时天色不早,两下收兵回营,这且不表。

众位,青龙谷口从此天天开战。一方堵住夹道,欲劫囚车;一方欲想取胜,解车上京。两下冲锋陷阵,你进他退,你退他进,死咬不放。

再说昆仑山卷帘洞有一位毛本大仙,一日坐在洞中,掐指一算,“哎呀”一声呼唤:“徒儿前来,有事相告。”这徒儿就是巡海夜叉蒋正之子,洪氏母亲所生,名叫蒋林。自出生之后,被昆仑山毛本大仙带上高山学艺,直到如今。这蒋林今年正交一十五岁,生得身材短小,故人称之为矮子蒋林。在仙山十余年苦功,练就一身本领,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兼通五遁之法。今日毛本大仙算到,忠良被困,陶文灿有难。朝中群奸当道,忠良家受害不小。陶文灿又与蒋林有姻亲之情,况且后来之山河社稷,全仗他们扶持,所以呼唤蒋林上前。矮子蒋林来到仙师座前,口称:“仙师在上,呼小徒前来有何话讲?”毛本说:“徒儿那边有坐。”矮子道:“谢谢师父,告坐了,但不知呼小徒前来何事?”“贤徒,为师呼你无别,只因青龙山夹山道口,大起狼烟,干戈滚滚,海洪星遭困,九家英雄被严家奸党生擒,势在危急,故差你下山,前去解困。”蒋林道:“请问仙师,严贼系是何人?忠良系是何人?纵然徒儿前去,哪是忠良,哪是奸党,望仙师指明。”毛本道:“贤徒若问忠奸之根由,那时你下山先到蒋家村,拜见你父母,即知其详。”蒋林道:“原来我的父母就在蒋家村?我爹姓母氏,亦请仙师对我说明,正好前去认我生身爹娘。”“贤徒要问你父亲,他在山东大有名声,人人皆知,他叫巡海夜叉蒋正。你母洪氏,生你姐弟二人。你姐姐名叫蒋赛花,是武当圣母的门生,亦是武艺高强之人,她已许配燕京首相陶彦山之子陶文彬。目下在青龙谷口,被捉九人之中有陶文彬之胞兄陶文灿在内。一则,他与你是至亲;二则,他们九人后来应是明室栋梁,故此差你下山解围救难。为师这里送你一件宝衣,名叫狐狸皮。如穿在身,连头带足,上不要冠帽,下不要着鞋,冬暖夏凉,故叫宝衣。”蒋林说:“师父呀,你单单送我这件皮衣,仅能不受寒热之苦,何能有破敌之功?再说穿它在身,世人总把我当毛猴玩耍,岂不笑煞人也。如今要我蒋林下山,望恩师大开宝囊,多送与一些灵验法宝,我才肯下山辛苦一遭。”毛本说:“来、来,你要宝贝,为师再送你几件。”蒋林拍手欢呼:“我的仙师赠宝了!”

送一件,隐身花,头上插戴,

入兵营,出山寨,不露身材。

第二件,腾云鞋,随身携带,

穿上脚,赶路程,如驾云彩。

三是一根盘龙棍,能敌千军万马营。

第四宝,滚龙刀,能大能小,

若遭遇,捆将索,斩断千条。

再送湖州米一把, 大事成功全靠它。

蒋林说:“师父,别的宝贝都好。这一把米嘛,你也真小看我了,你何愁我到哪里弄不到饭吃?这点米,煮粥不厚,煮饭不够。不要了,留给你师父用。”“贤徒,你莫小看这东西。它像米不叫米,叫睡魔虫。当你用它的时候,将它对人的鼻孔里一攻,顿时呵欠蓬蓬,瞌睡忪,一忽要睡到小中。”蒋林一想:“师父你好,我不识宝,我要我要。师父,可就这几件宝呀?如有,再请送几件。”毛本说:“你有这几件宝,应当足矣。”蒋林问:“你那袋里有没有了?如没有宝贝,我就不要。”说罢,自行动手,在袋内又抢一把,约有十余件,忙说:“多谢师父赠宝之恩!”毛本道:“蒋林呀,你把这些宝贝带下仙山,不能乱用,不能擅伤人命,擅伤人命,罪莫大焉。为师之言,均宜谨记,切莫大意。”说罢,蒋林向仙师告辞。毛本打发他下山,告诫说:“凡事安分,不可胡乱生非!”蒋林说:“谨遵师命,何敢胡为!不过,我此刻下山,不知何时与仙师再会?”毛本道:“你此次下山,注定尘缘不断,欲上仙山难矣!”说着,把蒋林往山下一推,只听呼噜一声,蒋林在空中而行,此乃仙术,外人不知。只见矮子蒋林在云端之中,其快如风——

云里走,雾里行,如同狂风推动月边云。

高高云头三千里,云头一按八百程。

收云落雾归下界,棒打仙桃落凡尘。

单说矮子蒋林,按落云头,站在道口,忽见来了一位农夫,牵牛耕田。矮子上前问道:“种田老伯,此处叫何地名,属何处管辖?”那农夫朝他一望,大吃一惊,见他身高不过二尺,问话口气倒是不俗。说道:“你这孩子从哪而来,欲往何去?要问管辖,此地是山东境内;要问村庄,此处叫蒋家村。村上有位员外,名叫御员外蒋正,还有个绰号,人称他巡海夜叉,那是远近皆知,但不知你要问的是何村何人?”蒋林说:“我要问者,正是蒋家村那个御员外,他是我的父亲,烦你把我送到他家如何?”那人满面笑容说道:“无妨,无妨,我送你去见员外。”于是领着蒋林,直奔蒋家村而来。行不多时,来到御员外的门前。蒋林道:“你们庄汉,代我里面通报一声,就说公子蒋林在仙山学法回来了,现在庄外要见爹娘二位大人。”那些庄汉不信。就回道:“你这矮子一口胡言,想来诈骗我员外的财帛吗?我们在此多年,从来没有听员外说过有什么矮大爷,你们两个必定不是好人,快些出庄,不然,把你们捉去见员外,少不得一顿好打。”那个送蒋林的农夫,吓得心惊胆战,连连说道:“你们要捉只能捉他矮子一人,我是前庄的王九斤,因这矮子认不得贵庄,求我送他来的,不要连累于我。”说罢,拔脚就走。那些庄汉故意喊道:“那人慢走!把个骗子送上庄来,你就想脱身,赶快捉他回来。”

庄汉喊成一条声,吓得农夫拼命奔,

三步当作两步走,兔子是他小灰孙。

矮子撒野骂庄汉,惊动了员外蒋大人。

这下是,矮子蒋林认家父,姊弟二人又逢春。

蒋员外听得庄外吵闹,连忙出来查问。庄汉说:“员外爷来了,很好,很好!你老人家看这矮子,太无道理,前来混闹,他冒充是你的公子,请你老人家认一认,如不是的,把他赶走。”矮子说:“你们这些狗头,眼都瞎了,这不是我爹是谁?”说罢,上前躬身一礼:“爹爹在上,不肖孩儿回来了。”蒋员外大惊失色,问道:“你从何处而来,这一向又在何方?须将一身之情,说个明白,那时带你去见母亲。”矮子连忙说:“爹爹在上,既问此情,容孩儿一禀。”员外说:“此处不是讲话之地,跟我进得堂内再讲。”父子二人来到堂内,家童沏茶过来。蒋林开口——

“亲亲爹爹叫一声,我自小学道在昆仑。

仙山师父是毛本,说我是蒋门的后代根。

父亲大名叫蒋正,家住山东蒋家村。”

员外说:“你既是山东蒋正之后,你叫何名,今年多大岁数?”“爹爹在上,容儿再禀——

孩儿今年十五岁,名字叫作小蒋林。

仙山学道十余载,师父打发我下山林。

师父说,青龙谷九家英雄有危难,都是忠心耿耿的将豪英。内有一位陶文灿,是当朝首相的后代根。又说陶相府与我家是亲戚,姊姊匹配了陶文彬。因此上——

仙师差儿下山来,搭救九位将豪英。”

蒋员外一听,吃惊不小。员外细想:自从生下你来,三朝之日刚为你取了名字,就无故不见,哪知是仙师将你带上高山抚养。你今这些说法,一点不错。你姐姐蒋赛花果真匹配陶文彬,陶文彬在我府中住了几月,他去湖广借兵报仇,至今一去未回。你姐姐又遇扬州刁婵梅,二人往北京救出陶文灿,至今亦不知下落。父子正谈之间,早有丫环报到后堂洪氏太太得知,洪氏听了大喜,连忙手持拐杖,着梅香搀扶下楼,来到前厅。员外道:“儿呀,你母亲来了,快去见礼!”蒋林连忙起身,接进母亲,叩拜养育之恩。洪氏太太喜泪纵横:“儿呀,你离娘十余年来,今日相逢,真乃万幸,难为仙师抚养大恩,如今差你下山,你可知青龙谷口被困?据说八盘山徐洪基千岁带领倾山人马,及山寨强兵勇将,扎大营在夹山道口,堵住群奸路径,欲劫九辆囚车,亦不知可能取胜?”蒋林道:“娘呀,孩儿下山,正为此事而来。母亲胆放宽心,今有孩儿前来,包管一举成功。”洪氏道:“如今全仗儿的仙术了。”于是员外吩咐摆酒,为孩儿接风,合家欢乐。庄汉们暗自好笑:幸亏我们在门外没得罪这位矮爷,原来真是蒋门后代。谅他从仙山下来,是身手不凡。不说庄汉议论,暂按蒋林慢表。再讲玉门关薛奶奶店中刁婵梅、蒋赛花自从进京搭救陶文灿,转身又寻到玉门关,流落在薛奶奶店内,刁婵梅产下肉球,被虎衔去,她就气成大病。后来到湖广姑夫家与陶文灿相会一次,复又回到玉门关休养了一百多天,才恢复身子。目前听到陶文灿与八位英雄在清江被擒,八盘山徐千岁发倾山人马,在青龙山堵道劫车,拯救九位英雄,她们再也按捺不住,决意前去拯救亲人。于是买了马匹,带上兵器、法宝,直奔青龙山而来。

那天,赶到山东地界,猛然听到小道上有车马之声,再一观望,见是一队人马押着九辆囚车缓缓而来。刁、蒋二姑娘立刻警觉,上前喝道:“呀呸!你等是何方军卒,车上装的什么物件,往何方而去?留下名来,说出真情,方能放行。”严、严仙见是英姿飒爽的女子吆喝过来,便暗自吃惊。答道:“马上女子,休管闲事。若要问我二人,乃严家兵将,严、严仙是也。现奉总镇之命,押解叛逆进京,望二位姑娘避开!”刁婵梅一听,说道:“这真是——

黄狼碰着猎户狗,前世里冤家遇对头。”

二位姑娘也不通名报姓,便磕马举刀,直向二奸杀来,二奸慌忙迎战。刁、蒋二人由于救人心切,乃奋不顾身,拼命厮杀。战了二十余合,杀得二奸无能招架。遂弃车曳兵而走。小卒见主将败阵,一个个也跟着四散逃跑,囚车丢弃在路。刁、蒋妯娌二人见此情景,也不追杀二奸,立即打开囚车,放出九位英雄。此时,十一位男女英雄,来到一个村庄,寻了一家酒店住下。刁、蒋二姑娘与九位英雄见礼,九人以礼相还:“谢谢救命恩人!”刁、蒋二人随即吩咐酒店备酒,为他们九位英雄压惊。陶文灿连忙上前:“贤妻呀,你等何以得知我们被捉之情?多劳弟妹同心相救,真是难得。”于是徐青、毛风、宋金龙、窦哼、张飞公、马飞雄、吴英、朱英等,一齐上前相谢。刁婵梅与蒋赛花将他们一一扶起:“众位受惊,不必如此客气了。”刁婵梅说:“官人呀,妾身自从襄阳分手,仍住在玉门关干娘身处,偶然间听得官人并同众英雄被捉,日夜焦急不安,故此前来相救。如今搭救来迟,多多有罪了!”呆子窦哼道:“你们二位姐姐说话也太羞辱人了,我们被奸人打败,装进囚车,得你们相救,还说有罪,这不是说我等九人更是罪上加罪吗?”陶文灿说:“你们莫看窦兄弟平时说话呆里呆气,今朝说的倒蛮客气!”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这时,大家酒足饭饱,刁、蒋二姑娘付了酒钱,男女十一人赶往青龙谷口而来。这也慢言。

再讲苏、严二奸被刁、蒋妯娌二人杀败,逃到平安之地,收集残兵败卒,一齐回大营而来,报与老贼严霸得知。老奸大怒:“你们这班衣架肉桶,酒囊饭袋!在路上全不当心,无智无能,杀敌不力,囚车被劫,不就前功尽弃?况且那些反叛,得了囚车里九人,势力壮大,必然不肯罢休,那时我等将陷于进退两难之境,如何是好?”奸贼中诸将说道:“请总镇放心,我等有九万余众,兵马过他八倍,还有二位女将的多种法宝,如若叛贼猖狂,我们与他决一死战——

随他叛逆多厉害,难敌我们十万兵。”

严贼营中计议已定,暂按不提。单讲刁、蒋妯娌二人带领九家英雄,一直来到徐千岁大营,徐千岁不胜欣喜。早有徐青拜见爹爹,随后各将一齐叩拜。老千岁吩咐备酒款持,九英雄与营中各将叙谈,拱手相庆。这时忽报:蒋家村来了矮子蒋林——

蒋林离了蒋家村,风遁一架就动身。

一路顺风来得快,直扑千岁大营门。

矮子蒋林说到就到,立于徐老千岁面前,躬身见礼。徐千岁问道:“但不知你是蒋员外的何人?”蒋林说:“不瞒千岁,我正是蒋正的儿子,名叫蒋林。自幼在昆仑山学道,如今我仙师已算到老千岁带兵在青龙山谷口打劫囚车,故此差我下山相助,听从千岁使唤,共捉奸贼。”徐爷道:“蒙蒋将军美言,请坐下用酒。”这时,早惊动了蒋赛花、刁婵梅、王素珍、方翠莲、宋金凤、窦金平等诸将,一齐来与矮子见礼。随即蒋赛花上前一把拉住说道:“贤弟,你可认得姊姊?”矮子道:“你是姐姐蒋赛花吗?但不知姐夫陶文彬在何处?也好让我们郎舅相识,叙谈叙谈。”于是王素珍连忙将义子陶滚叫到面前:“儿呀,快来拜见母舅。”陶滚随即在大帐上叩拜母舅,才知陶滚是王素珍的义子。于是宋金凤、窦金平见丈夫兄长等一齐会聚大帐,各诉离别之苦。徐千岁吩咐重新摆酒,当夜灯火通明,饮酒庆贺。次日清晨,徐营探马回报:“严贼营中大聚众将,准备攻打青龙山夹道。”徐千岁听了大怒:“奸贼来得正好!我还未曾有空找他,他倒飞蛾投火来了!”连忙升帐,击鼓聚将,顷刻之间,各将到齐。千岁问:“哪位将军带兵杀严贼头阵?”话言刚落,早有一人答应上来。徐千岁朝他一看,原来是新到的矮子将军。徐千岁嘴上不说心里想:你这矮子纵有浑身本事,人也只有二尺来高,倘若领兵出阵,胜败倒还是小,你这副身材反倒受人耻笑。但见徐千岁坐在案前,紧锁眉头,不愿发令。蒋林道:“千岁爷,怎么见我矮子领令,你不发兵,是何意思?莫非怕我矮子无能,所以不发将令!”老千岁道:“小将军,你新来咋到,不知严贼营将厉害,所以老夫正在考虑再派一将,相助与你,带兵前去,我才放心。”蒋林道:“承蒙千岁顾全,这是正理。不过我矮子出战,不要别人帮助,谅他严贼营中也没什么高手,此去包管杀他片甲不留!”徐千岁听了矮子的大话,按心一想:谅他在仙山学道多年,必有一身法术可以施展。如此,且出令与他前去走马,多派几人给他压阵是了!于是徐千岁下令:“矮将军出阵!徐青、陶文灿等在清江打擂的九位英雄随后压阵。”蒋林满面春风说道:“得令!”压阵军将各自装束齐备——

营外顿响狼烟炮,冲出蒋林矮将军。

那边是,严汉珍疆场走战马,欲与矮子比高低。

老贼严霸听得青龙山大营炮声隆隆,知道叛逆兵将出阵。随即令严汉珍出马迎敌,随后用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等压阵。严汉珍得令,一马当先,沙场会战,欲将那九位英雄再捉回囚车。双方兵将,来到沙场,出阵讨战。严汉珍抬头一看,只见沙场有一矮将,其高不过二尺,也不坐马,也不端刀,竟是赤手空拳。严汉珍叫道:“你那矮子是来对阵的吗?”蒋林道:“不是来打仗,难道是相亲的!你这妖妇怪女,可是与矮爹爹动手的吗?”严汉珍一声:“呀呸,姑奶奶瞧不起你,快把姓名报来?你是谁家之子?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快快报名过来,姑奶奶枪下不死无名之鬼!”蒋林道:“丫头,你在马上坐好,矮爹爹报出名来,恐怕你在马上吓倒!矮爹爹姓蒋名林,山东蒋家村人氏,自幼在昆仑山毛本大仙名下为徒。陶文彬是我姐丈,只因仙师算透朝中出得苏、严二贼,坑害忠良,目下在青龙谷口交兵,故仙师差我下山,一是除奸灭霸,二是收你做妻!你到底姓甚名谁?谁家之女?该将芳名报来,不可妄报。”严汉珍听罢此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道:“你这个矮鬼,休要胡言乱语,姑奶奶是清江总镇之女、仙母门下之徒严汉珍是也。”说罢,挺枪就刺。那矮子窜跳蹦纵,敏捷非常,枪头难以近身。严汉珍见他矮子灵活,只得舞动枪杆,铺天盖地地向他扫来。矮子见此光景,遂从身边取出一物,名叫盘龙黄金棍。取出时只有三寸余长,与一根草秆相似,放在嘴边吹了口气,立时变成一丈余长,约有茶杯口粗。矮子执在手中,晃了两晃,对着严汉珍的马腿打来,说道:“先将你的马腿打断,叫你与我一样步战,未必是我的对手!”说罢,一棍扫来。严汉珍一见,大吃一惊:“矮子先是空手,是谁送给他这等兵器?”眼看一棍已到,随即把马一带,活溜溜让过一棍。众位要知,矮子并不存心打她,若是有心打她,这一棍早已中了。把个严汉珍吓得大惊失色,心往下一忒,浑身出汗,口内喘气,暗暗佩服矮子的本事。矮子却在马前纵到马后,马左纵到马右,手执盘龙棍,欲打不打,不打又像要打,直吓得严汉珍浑身是汗,遍体生津。

汗滴眼珠不得睁,沿腿流到足后跟。

矮子蒋林道:“丫头,你浑身发潮,腿裆淌水是何缘故?看你好像是患病刚好,身子虚弱,那还得了。在我看来,你莫嫌我矮小,跟我回去做老婆倒是蛮好。那时,我多买人参、燕窝给你滋补,自然身强力壮,下次再与别人打仗,就不会再淌汗水了。”严汉珍听罢此言,羞得满面通红,朝矮子用枪一指,骂道:“矮鬼呀——

你身没三尺不像人,喷脓吐血嚼舌根。

要想与姑奶奶配为婚,你转投人身重托生。

今日捞到我的手,剥你皮肉上笼蒸。”

矮子在旁哈哈大笑:“丫头,你越骂我越开心。打是欢喜骂是惯,不打不骂不成婚。汉珍呀——

你越骂我矮子越快活,越打我蒋林越开心。”

严汉珍看看打他不过,骂他不气,真是粪缸里的砖头——又臭又硬。拿他无法,就想一个恶毒章程,骂道:“矮鬼呀,你要完了。”

伸手囊中把宝寻,霎时取出摄魂瓶。

朝着矮子招招手,想用宝瓶摄蒋林。

矮子眼明嘴快:“丫头,你那个东西叫摄魂瓶,只好去吓唬别的人,要想吓唬你矮丈夫,恐怕是千不能来万不能——

只道你有真宝贝,矮爷岂是没宝人。”

就在那法宝袋中摸一把,取出紫金标一根,

对着严氏把宝放,摄魂瓶打得碎粉粉。

严汉珍一见此宝被他打破,就在马上掉了魂。随手又将法宝取,摸出一根红头绳。矮子一见:“哦,你摸出一根扎辫的红头绳,大概给我许终身?”哪知道,矮子正在做喜梦,下来一根捆将绳。蒋林一见,喊声:“不好。”

他身子一晃入了土,严汉珍急得如火焚。

刚把法宝收拾起,又见矮子在后身。

矮子蒋林从土里出来,冒到严汉珍背后,猛地在她肩上一拍:“嘻嘻,矮爷爷又来了。”严汉珍一惊,连忙再从身上取宝,矮子一个土遁,身影又不见了。严汉珍无奈,料想用宝难以擒他,就叫:“矮子出来,有本事与姑奶奶真刀实枪砍杀!”蒋林一听,连忙从土中冒出。一个手执盘龙棒,一个长枪如怪蟒;汉珍如蛟龙出海,蒋林如猛虎下岗。一个是黄鹰追玉兔,一个是金鸡独立扬翅膀。他二人,武艺高,沙场打斗了好几招。那一时,矮子出声开了口,叫声丫头女窈窕——

“日间沙场相打斗,今晚到你营中把亲招。”

矮子蒋林说:“严氏小姐,外面天色不早,倒不如我你各收枪棒,回转营帐。你也该回去梳头并洗足,早把招亲床榻准备好——

我回去沐浴更衣帽,与你今夜度鹊桥。”

小蒋林在沙场边战边戏严汉珍,不觉天晚,各自收兵回营。严汉珍虽然回营,少不得提心吊胆。怕他矮子神出鬼没,夜来偷营还是小事,倘若夜来受他糟蹋,奴家颜面何在?当时回营,见过他父亲,说出沙场交战之情,严霸大惊:“徐营中陡添九员大将,又来一个矮子蒋林,神通广大,法术高明,怕他夜来偷营。”心里有话说不出口,还怕他夜间来偷人。随即吩咐兵将儿郎:“今晚营门内外,多着人巡更,一有风吹草动,你们要即速鸣金报警。”在严汉珍的莲花帐中,又多着几个女将在她帐中陪伴。这些暂按不说。

再说蒋林回营,各将迎接,向帐上禀报战况,深得徐老千岁嘉奖,各自回营安歇,准备明日出兵。此时外面已交二更,矮子蒋林心事重重,一心要到严贼营中偷人。等到全营将士儿郎各自安睡,蒋林遂将隐身花插在耳上,悄悄走出大营,轻移脚步,直扑严贼营房而来。不觉来到营前,抬头一看,只见四个守营的兵卒,手执鸡鸣枪站在门前,还有两个巡更的更夫,手敲铜锣,口念更经:“大小将领,总镇有令,谨防偷营,各自当心。”咣、咣、咣,敲过三记,走过来了。矮子想:要得大事成功,叫这两个更夫送我到严姑娘帐内,岂不更好。想罢,将隐身花摘下,至更夫面前说道:“你是什么人,可能把我送到严姑娘帐内?那时我多多赏你银钱,买好酒吃,你们意下如何?”两个更夫问:“你是什么人?鬼头鬼脑,凳脚能高,想去偷营还是偷情?谁要你的臭钱!你必定不是好人,捉住他,休让他逃走!”说罢,两个更夫正要动手,矮子将隐身花对耳上一插,更夫见不到人啦。口喊:“见鬼、见鬼,晦气、晦气!”矮子想:你要见鬼,送你去!随手抓住两个更夫,头对头一碰,两个头顶冒红,拖去对旷野河里一甩,被水淌走了,省得碍我大事。蒋林回过头来,闯进大营,东找西寻,寻到一座莲花帐外,大约这就是严汉珍的宝帐。他大摇大摆进去一看,两个陪伴女郎还未睡觉。因为隐身花是花花柳,柳柳花,她看不见我,我可以看见她。矮子只听严汉珍对两个陪女说:“奴家打了一天恶仗,辛苦极了,我先睡觉,你们替我每隔一会,没人也当有人,捕风捉影替我喊:‘何方矮鬼,胆子不小,竟敢闯进姑奶奶的大营’!”矮子正进帐门,就听“何方矮鬼,胆子不小,竟敢进我大营?”蒋林想:不对呀,师父给我的隐身花不灵呀,怎么被人发现的。于是就缩身到帐外静观动向。听了一会,只听帐内反反复复,仍然喊这两句。矮子心里明白——大概她在唱空城计?于是索性大胆隐进帐内,只见两个陪女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口中又叫:“大胆矮子……”喊了半句,就呵欠连连,伏案睡了。矮子一见暗自好笑:“大事准成!”于是他从囊中摸出一把睡魔虫,分别对三个女子鼻孔里一放,鼻孔里痒丝丝,睡魔虫入里,她们揉揉鼻孔,呼呼大睡。

三女睡觉如小死,天塌下来也不知闻。

矮子见此心欢喜,来到严氏卧榻前。

脱她一条裆裤,白绫裹足带两条。

明日沙场会了面,取出裹足与她瞧。

蒋林回营暂不表,再讲严氏女窈窕。

严汉珍一觉睡醒,慌忙起身,一看下身裤失了;脚一下床,裹足带没了。她恨,这定是矮子作怪,败坏我的名声。她狠狠地说道:——

天明战场去走马,捉住你矮鬼不轻饶。

她哪知,蒋林一心逼汉珍,沙场请出假媒人。

天已大明,严汉珍怀恨在心,来到父帐前去领命,要活捉矮子剥皮抽筋。严霸见女儿怒气不息,遂问女儿:“今日讨令,为何怒气冲天,是何缘故?”严姑娘道:“爹快出令,不必多问。”格么,严汉珍岂能把那些丑话告诉父亲?只得说道:“爹爹出令,战场上捉回矮子,再与爹爹谈心。”说罢传令,仍命苏廷龙、苏廷虎、严、严仙等四人压阵。严汉珍今天特别挑匹桃花征驹,配上雕鞍,周身装束,九吞头一十八扎,所有压阵将士,亦复束扎停当。严汉珍未曾出营,先放三炮——

炮声隆隆震山谷,桃花征驹走蛟龙。

一路滔滔来得快,徐营早在咫尺中。

严汉珍立在营外高声骂,骂这徐营中的小狗熊,快叫矮子来出马,不然杀进贼营中。徐营门军朝里报,门外来一女奸雄,口口声声骂矮将,要他出阵去交锋。徐千岁一听动了怒,骂声贼妇狗杂种,

“你严家丧心将忠良害,还又上门来逞凶。”

矮子蒋林听报有一名女贼上门挑战,想必是严汉珍恼羞成怒,遂迈步来到帐上:“千岁在上,不要动怒。严营女流来此,口口声声要我会战,谅她昨日在战场上吃了我的大亏,故此兴兵前来胡为,我蒋林岂怕她无名之辈!望千岁出令与我出营会战,切勿延迟。”徐千岁随即传令与矮子出兵,又命囚车里劫下的九员虎将压阵,还叫蒋赛花、王素珍随后接应。各将披挂停当,矮子吩咐众将:“你们先到营门放炮,兵马且慢跟上,让我出去会她。”于是营门外虽然炮声隆隆,但兵马列队丝毫不动。矮子插上隐身花,来到严汉珍身后,高声叫道:“我的妻呀,你来营前口口声声要我出阵,如今你丈夫已经来了,有话只管说吧。”严汉珍大惊失色,东张西望,也看不见矮子身在何处。矮子说道:“我在这里,你望什么?”这时随严汉珍前来压阵的众将,个个暗自惊怕:这个矮子,行不见影,骂只闻声,这么厉害,看来难以擒捉,如何是好?严汉珍没法,只得叫道:“矮鬼呀,是好汉出来交手,是孬种隐着不见,怕来送死!”矮子说:“你怎好意思说得出口,我与你昨夜之情,全都忘啦!真是蛇毒毒自口,人毒妇人心。男子心狠有悔意,女子心毒无悔情,我矮子与你并非私情,有月老为凭。”严汉珍道:“你不要满口喷粪,我严汉珍岂是你糟塌之人?”矮子道:“你不要抵赖,我把月老媒人请出来与你对证。”说罢,来到营前,对众将道:“你们各位好汉听了,我有两件物品,悬挂在这竹竿上,只听我说出一个‘请’字,你们就将这竹竿高高举起,让这两件东西在空中飘扬,自有用场。”众将道:“遵命,看你的仙法了。”这时,矮子仍旧隐到严汉珍马前,说道:“严氏丫头,你可再赖?我把大媒已经请来了!”严汉珍在马上只是发躁,又看不到矮子在何处,如何与他厮杀,直躁得气急脸红:“矮鬼呀,你任意糟塌奴家,我与你来个鱼死网破!”说罢,二目泪下,欲哭无声。再说她身后来压阵的众将,只是在那里翻眼。只见严小姐立于战场,独自一人与谁斗嘴?听来是两人对话的口音,但又不见那另一人的身形,是何道理?众人正在思疑,只听得一声“请”!徐营内跃出两将,手执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严汉珍的裤、裹足布,杈在半空。矮子说:“严汉珍,你不必抵赖,且看月老媒人在此。”严汉珍抬头一看,正是她的裤、裹足,羞得满面像血泡猪头。那旁严、严仙和苏廷龙等,见到主将妹妹的裤、裹足,个个脸上无光,掩面拨马回营去了。

严贼回营暂不表,再讲矮子小蒋林。

忙将隐身花收起,严氏马前现原形。

严汉珍一见,拨马端枪直奔矮子杀来。矮子与她纠缠数合,回头就逃。你莫看他身矮脚短,在马前一蹦一跳,跑得不哨,严汉珍的桃花征驹竟就追他不到。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约着追了数里之遥,忽听云端里有人叫道:“徒女,休要逆天行事,随我来吧!”随着一股旋风,将严汉珍连人带马提到空中。这是哪个将她提去?原来是严汉珍的师父。师父说道:“徒儿,你与矮子蒋林有姻缘之份,乃五百年前月老牵定,岂有妻子追杀丈夫之理?此乃逆天之事,故此将你提来,随我往仙山而去。”

再说矮子正在奔跑之间,一回头,忽然不见严汉珍,心下疑惊:莫非她有缩地之法?于是只能回营,对众将说:“那女子被我追赶得不知去向,且回大帐去见千岁,再作定夺。”这边矮子去向千岁缴令不言,单讲严营军卒进营来报:“严小姐被矮子杀败逃走,不知去向。”严霸听报大惊道:“叫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等人前来,有话相问。”众将随即上帐。只见严霸坐在上边,面带怒色,气急败坏。早有严、苏小奸道:“爹爹在上,呼儿等进帐,有何话讲?”严霸把“惊虎胆”一拍:“你们这班畜生,用你们压阵,压的鸟阵?主将失踪,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拉下去各人重责四十大板,决不轻饶!”总镇开口,执行将动手——

一五一十打完成,两腿打得痛煞人。

苏、严小贼暗暗叫苦,但敢怒不敢言:你的女儿做的事情,揪住我们责打,真是黄狗偷油,打了黑狗的头!摸摸屁股下去了。这时,苏玉兰惊闻表姐姐被人杀败,逃得不见,勃然大怒,来到帐前:“母舅大人在上,外甥女情愿领令,去徐营将表姐要回,倘若不然,冲进徐营,杀他片甲不留,谅他难逃我的法宝!”严霸大喜,当即出令。命苏玉兰出营走马。并问苏玉兰:“谁给你压阵?”“母舅,我独闯徐营,施展法宝之功,不需他人压阵。”严营放炮三通,苏玉兰放马出营,雄心勃勃,杀气腾腾,冲向徐营。徐营一听炮声,知道严营有人走马。粉面二郎徐青立即上帐讨令。他领了父亲徐千岁之令——

连放三响壮威炮,磕开缰绳马不停。

沙场上面抬头看,马上是位女钗裙。

青春美貌人间少,误认嫦娥下凡尘。

见她威风凛凛生杀气,又像地府里来的丧门星。

徐青勒马停站,大喝一声:“来者何人?必先通报姓名,死后可叫你父、兄到枉死城去寻!”苏玉兰转动秋波一看,不意打了个寒噤,见他气宇非凡,定是将门的根苗。春心一动,杀气泄了一半——

老天爷,他娘体面爹俊俏,生到这位好秀苗。

若与奴家偕连理, 我少活几年也甘心。

苏玉兰对徐青暗赞一会,止不住开口答了:“将军若问奴家名姓,乃是兵部苏大人生的后代。今年才交一十八岁,爹娘未曾与我定亲。”

徐青一听开口骂,你这无耻丫头不成人。

我要除尽苏、严贼,哪个要你奸贼根!

你这奸贼丫头不要走,我来送你进枉死城。

徐青说罢,举刀就砍,苏玉兰架枪相迎。刀去枪来,你搠他砍,杀得马声嘶叫,人声嘈闹。徐青越杀越有劲,苏玉兰枪法乱了套。眼看枪杆挡不住,身边摸出一法宝——

只见她往空中撂,落下捆将绳一条。

徐青躲避来不及,拉下马背捆得牢。

苏玉兰满心欢喜,下马离鞍,来到徐青身前:“将军,你也太不识抬举了。我问你,今朝你要不要命?快快向我讨饶!若是说出半个不字,就用你的刀,把你的上五寸劈成两个瓢!”徐青想:虎落陷阱被犬欺,落汤的凤凰不如鸡。我今不把婚姻准,谅这丫头不死心。

不如对她亲口许,日后再把巧计生。

想罢,对苏玉兰说:“你这丫头,真不算人,招亲嘛,也该对我早早说明,为何暗用法宝伤人?

你今不把绳索解,哪个要你做夫人?”

苏玉兰一听,不敢相信。说:“你今口说无凭,要对天发誓,才见你心。”徐青说:“既为夫妻,何需对天发誓,你居心何在?”苏玉兰对他笑笑:“将军,非怪奴家如此,你开口奸党,闭口奸贼,我怕你男子心肠狠,过一时要恩将仇报——

经不起你一翻脸,把我甩到东海边。”

徐青道:“哦,你这黄毛丫头,人没三尺,一肚子仙识,要发誓,你先来!”“我先来?我先来你就可生赖啦!冤家哎——

你不对奴发个誓,要想松绑万不能。

若是再说一个不,立即拿你回营门。”

徐青没法,开口就曰:“小姐哎,我如对你心有变,要雷打天,火烧烟,关起门来烧两边。”“不对,这是护身咒,必须重新发誓!”“啊呀,看你小姐年纪虽然轻,脸皮倒比城砖厚——

自从盘古到如今,不曾见过女子招亲逼男人。”

苏玉兰说:“不发誓就看刀!”“饶命、饶命!”“饶命可以,再发誓!”“好,让我重来——

小姐哎,我若与你不诚心,井圈上吊死我徐青。”

“冤家,这是赌的腾空咒,不是真心相许。好,且放你一把,看你怎能逃脱我的手掌!”苏玉兰将捆将绳一解,徐青拔脚就溜。边跑边说:“我是忠良家后代,你是奸贼的苗根,哪个与你成婚!”苏玉兰一听,暗下狠劲:“好的,看你逃到哪去?”随即从手上抹下一枚戒指,对徐青身后一撂,设下一口水井。徐青人往前跑,眼对后瞧,“嗵”一声,对井里一掉,咕噜咕噜吃上两口水,淹到他的头发梢。嘴喊救命,耳边听到有一樵夫唱山歌之声——

“樵夫心高命不高,逐日樵柴逐日烧。

但等哪天得了宝,丢下柴刀穿长袍。”

“樵夫哥哥,救救我也。”樵夫伸头对井里一望:“哎,你怎马失前蹄,掉下井的?”“请别问,救我上去对你说。”樵夫放下一根绳子说:“绳索不长,你扣在颈脖里,我拉你上来。”徐青聪明哩,扣住颈项往上一拉,不就送命!于是他用双手抓牢绳子,说:“樵夫哥哥,绳扣牢了,请你往上拉呀。樵夫拉上两把,将上头绳扣对扁担上一套,扁担对井栏上一横,拿徐青对井里一吊:“井下哥哥,我少陪了。让我吃过午饭再来拉你!”徐青抬头对上一望,哪是樵夫,明明是苏玉兰嘛!他心里明白了。随即口中就喊——

“小姐哎,徐青若是想赖婚,叫我死去又还魂。”

众位呀,徐青说得玩意话,后来以假就成真。

后来到玉门关去盗扇,徐青落网命归阴。

苏玉兰下山将他救,徐青感恩结同心。

这是后话,下册经文对证。再说苏玉兰用捆将索拿住粉面二郎,逼他许婚,才把他从井里拉上说道:“徐官人,我你既是夫妻,如今奴也不想回营去见我的父亲,不如就跟你一同上山,拜见你的父亲,奴的公爹,向他老人家请罪。”徐青说:“你倒说得好听,但也未见你的心术如何?你倒要我先发誓,如今你也应该表一表心。这样,我你同去见父帅,方见你千瓣桃花合条心。”苏玉兰说:“官人哎,奴三番五次亲口许,你还不见我的心?

若是奴家有歪心, 尸首不得收回营。”

众位呀,苏玉兰罚的真切咒,立时三刻见分明。

此话怎讲?因为徐青暗存杀害苏玉兰之心,现在假意与她一同上山,怕的是见不得他父亲。说我招纳奸贼女,引狼入室害自身。倘若父亲怒气生,我的性命如风吹灯。

左思右想难坏我,身边抽出锏一根。

冷照玉兰头上打,咔嚓一声吓煞人。

不觉一阵狂风吹来,二阵狂风又临。徐青把眼一睁,抬头一看,不见苏玉兰的尸首踪影。徐青直吓得目瞪口呆,惊魂不定——

心惊胆颤回大营,爹爹面前禀真情。

此话慢表。再讲苏玉兰在徐青锏下身亡,被狂风刮走,此乃骊山老母早就算到徒女有难,在徐青的锏下必有一死,她们本有姻缘之份,故用神风将苏玉兰收回仙山救活,要等玉门关上盗穿金扇,仙母差苏姑娘下山救徐青。再说严霸营中早有人探得明白,回营禀报严霸:“苏小姐已被徐青打死,尸首不知去向,望总镇大人定夺。”严霸连失两员女将,好像他背脊上挨抽掉两根主筋,吓得魂飞天外,六神不定。营中众将也惊得如泥塑木雕,眼珠发定。严霸见此光景,知道事有不了之局,还有全军覆没之险。于是传众将儿郎计议:“不如收拾行装回清江去吧。”众将道:“此举虽好,恐怕徐营不让放过,必定要来追杀。”严霸道:“你们不必担心,退策我早已想好。将前面设下空营一座,上插旗幡飘摇,人马从后营走出,叫他疑惑不到。”于是各自收拾停当,悄悄从后营逃走,逃回清江去了。

再讲徐青在营前杀了苏玉兰回营,直向他父亲徐千岁禀报。徐千岁一听,哈哈大笑,说道:“传令毛风将军上帐!”毛风听命来到帐前:“老千岁在上,唤毛风有何吩咐?”徐爷道:“现在严贼营中大伤元气,你领一支人马,出营乘胜追杀,捉住严贼,决不轻饶!”

毛风得令挂战袍,身骑骏马手提刀,

号炮连天冲上路,战鼓咚咚震云霄。

毛风人马冲到严贼营前讨战,在马上叫了一会,骂了一阵,不见严营有一兵一卒出哨。

霎时冲进严营内,不见人马一根毛。

毛风只恨来迟了,只好回营把令交。

毛风来到帐前:“千岁在上,谁想严贼惧势,早已望风而逃,只落空营一座。”徐洪基说:“这是严奸识窍,真是便宜他了。如今既已逃走,那空营就留作青龙山的营盘。于是也就吩咐各将军士,拔营起寨,回转八盘山而去,再作招兵买马,待后自有用处——

一路上滔滔人马来得快,八盘山到面前呈。

徐千岁一路人马回到八盘山,杀猪宰羊,祝捷庆贺,整整忙了三天,各寨英雄畅谈三夜,大长威风。隔天,宋金龙兄妹仍回宋家寨;窦哼兄妹仍回窦家寨;毛风夫妇仍然把守粉红江;王素珍、方翠莲与义子陶滚,仍回九龙山;朱英、吴英,仍回珍珠山。另有陶文灿、张飞公、马飞雄他们留在八盘山操马练兵,只等兵精粮足,准备领兵杀上北京,捉拿奸贼报仇。此事容后再讲——

穿金宝扇路程远,稍停片刻听下文。

下文之中,陶文彬在襄阳唱戏,不幸戏台丧命——

运送灵柩风波多,要与番邦动干戈。

五 陶文灿请出隐士刘蛟 葫芦国战败勾出群妖

昔日螳螂去捕蝉,不知黄雀在身旁。

黄雀却被弓弹打,弹手又被猛虎伤。

人骑骏马我骑驴,看看人家我不如。

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英雄传遍古今,俱是夺利争名。

爱的忠孝节义,恨的奸盗邪淫。

忠则久磨成器,奸则恶报无垠。

一文劝过一文来,春夏过去金桂开。

春飞杨花飘千里,金桂十里送爽来。

说者,上卷之中讲到徐青沙场受绑,苏玉兰逼他成婚,遭徐青暗害,由骊山老母度到仙山救活,此话暂且不表。下文单讲陶文彬在大京班唱戏,他名扬四海,誉冠梨园,在镇江唱了一年之久,南方诸城都知康凤的戏班里有个名角邹文彬先生。

惊动湖广地方人,特邀前去唱戏文。

康凤雇船就动身,直往襄阳一座城。

顺风顺水不耽搁,船到码头扣桩绳。

船行数天,来到襄阳,搬卸行头上岸,在元都观住下,次日开锣唱戏。陶文彬与康月娥说:“贤妻,你可记得前年我们同来襄阳,在姑父府中与兄长陶文灿相会,如今又到此地,亦不知姑父姑母身体康健否?明日我打算去姑父府中探望二老,顺便打听一下兄长的下落,不知贤妻意下如何?”“官人,你这想法不错,不过襄阳地方是慕名请我们来的,明天又是开锣的第一天,你这主角怎能离开呢?依奴之见,稍等几天,我你一同前去,未为晚也。”陶文彬听了,亦觉有理,就把此事暂搁下来。次日,康凤与花云吩咐各行当整理服装行头,饭后化装登台。这时,后台早已供设老郎祖师神像,焚香掌烛,敬神开锣。锣鼓声中,一人扮了“加官”,先跳《天官赐福》,后唱《郭子仪贺寿》等开场吉戏。随后陶文彬与康月娥出场。陶文彬扮高厚保,康月娥饰刘金定,二人在锣鼓声中走到台前一个亮相,台下看客一阵掌声喝彩,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指指点点说:“那男的就是邹文彬,女的就是康月娥,他们是夫妻同台唱戏。你看他们出场的身段步法,与众不同,真是风雅极了。”一阵议论,台下肃静无声,尽管看戏。这第一场看客爆满,演戏者心情特别高兴。只听锣声锵锵,鼓声咚咚,台上交战双方,刀枪舞得合拍,云步走得上点,台上台下心声共舞,好不欢欣!谁知康月娥心一高兴,故弄拖刀之计,暗带玩笑之意,将木刀贴近陶文彬的颈上一拖,只听“嚓”的一声。高厚保的脑袋挨拖下来了。康月娥顿时吓呆,台下看客大惊:“奇怪、奇怪,木刀竟把人头割下!”康班头也吓得目瞪口呆,随即与台主磋商,退票散场。康月娥放声大哭 。

“叫一声夫呀喊一声天,奴的命苦如黄连。

只说戏台上面闹玩笑,谁知木棒变钢枪。

总怪奴家手不慎,丧了我亲亲丈夫亲亲天。

官人哪,如今奴身来抵罪,双双一同赴黄泉。”

哭罢就把头来撞,恨不得立时就去见五阎。

班中男女老少见了如此情景,个个伤心掉泪。上前一把抱住康月娥,慰言相劝。康凤也揩揩眼泪劝道:“女儿不慎失手,伤了公子的性命,谁不伤心。现在人死不得复生,你我哭死了也喊不回他。我们得买口棺木,将公子收尸入殓,方为正理。至于他的灵柩将来存放何处,也得想个章程,妥善安置才好。”康月娥想想无奈,止住哭声说道:“爹爹,事到如今,女儿实不相瞒,你的女婿并不姓邹,他是当朝首相陶彦山之子陶文彬。”康凤一听大惊:“呀,原是首相之子,女儿何不早说,让我得罪不小!来、来、来,你今既然说出实情,我们必须对他行厚丧之礼,买楠木沙方一口,僧道追荐七天,而后把其灵柩运往八盘山安放。耳闻陶大官人现在八盘山徐老千岁身处起兵反奸,我们须将贤婿灵柩运放到他兄长之处,才为正理。”

康凤正在议大事,忽然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大汉,其形古怪,直至元都观里边,开口问道:“大京戏班可在此处?”有人答道:“你问它作甚?”那大汉说:“我等是葫芦国而来。因我洪花王今年六十寿辰,闻得大国有大京班子,戏唱得极好,故来聘请到葫芦国为国王唱戏祝寿,银子自然多赏,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康凤说:“实不相瞒,目下因我小婿在此身亡,必须料理一切后事,哪有心事去外邦唱戏?但不知你二位在葫芦国官居何位,姓甚名谁?请道其详。”那大汉道:“我乃洪花王驾下的大将红毛是也。这一位官居都督之职,名叫撤金温。少请教贵班主高姓大名?”康凤道:“不敢当,敝姓康,单名凤字。”红毛答道:“很为高雅。”“岂敢、岂敢!原来大将军远路风尘到此,多有怠慢,理应前去为洪花王祝寿,目下怎奈不便远出,得罪、得罪了!”红毛听了此言,大感不悦,说道:“康班头不必如此推托,难道死了女婿就不唱戏?若是死了女儿,你就改行了吗?”康凤听了,很为生气:“你偏邦小国,真乃禽兽之类,不知世理,快快回去禀告你的兽王,就说天朝大国,乃礼义之邦,不到小国,入禽兽巢穴。”红毛道:“康凤、康凤,你休要出口伤人,倘若不去,吾王决不甘心,那时兴兵过来,抢夺你的班子,恐怕你要后悔了。”“呀呀呸,你这瞎了眼的王八,去与不去,随我心愿,哪个怕你鼠辈小邦?如叫老夫动怒,那时领强兵勇将,杀进你番邦,人不留头,马不留面,你就要求饶了。”叫人来,先将这两个畜生捉住,不要放走!班头一叫,生、旦、净、丑走出几人,就要动手。红毛见此光景,不能眼睁睁被捉,遂夹着尾巴,悻悻而去——

红毛走出戏馆门,骂声康凤了不成。

门里做个看家犬,无事端端得罪人。

红毛与撤金温,走到门外对康凤骂了几声,陡然心生一计。红毛说:“撤都督,如今我们请不动大京回国,一则难见国王,二则大众要笑我们无能,弄得我你无脸见人。如此我等且将船只埋伏在洞庭湖边,谅康凤离开湖广襄阳,开往别处码头,他的船必由湖边经过,我们在那等着,日夜巡防,一见他的衣箱行头,出其不意,就抢过船来,他必定要追来夺回衣箱。那时,进了我葫芦国土,好强留他唱戏,一举两得,我们体体面面交差,抬头仰面见人,此乃愚见,但不知都督意下如何?”撤金温道:“此计甚好,极妙!”于是二人上船,直扑洞庭湖而来,暂且不表。再讲大金台班康凤,因女婿一死,才知他是陶首相之子,顿觉伤心。遂备沙枋棺木一口,请僧道追荐亡灵七日,康凤又与女儿商议,棺存何处。康月娥说:“爹爹,女儿前日已听你说过,他的兄长陶文灿现在八盘山起义,我们应将公子的灵柩,运往八盘山交与他兄长收留,理当如此。”康凤觉得女儿之言有理,连忙雇用船只,将陶文彬的灵柩扛上大船。康月娥随船守灵护送,康凤用一只小船随后照应。戏班其他人等暂住襄阳等候。一切料理妥当,船上水手拔跳撑篙,开船动身。

众位呀,不送棺木万事宁,棺木送出要动刀兵。

红毛暗伏湖边等,康凤半点不知情。

水路滔滔来得快,眼看湖水碧波清。

康月娥在前船伴送灵柩,康大人在小船上随后,两船相离两里多路。前船刚进洞庭湖口,早被番邦大将看见,吩咐一众水手:“你们要奋勇当先,把那来船上的那只大箱,给我抢夺过来,切勿迟延!”原来当初襄阳地方的棺材是两头一样大小,如同北方的衣物箱一样。加之他葫芦国的人也想不到船上是装的棺材,只当是戏班的衣箱。红毛随即吩咐水手众人,“你们跟我上去抢那大箱!”于是拼命划桨,飞速上前,立即靠近大船。只见红毛大将与撤金温,领着众人,如狼似虎地跳过船来,动手就抢。那些偏邦蛮子,生得五大身粗,毫不费事,竟将棺材抢过船去。把康月娥吓得魂不附体,只当是江洋大盗前来抢劫。她船上的水手道:“小姐,这些人并非强盗,均是外国人模样。”这时,康月娥心里明白,必定是葫芦国请我们去唱戏未成,与我爹爹斗了几句,他们怀恨在心,故遭此事。康凤后船赶到,听前船喧闹之声,连忙赶上来问:“为何事喧嚷?”康小姐爬出舱来,对父亲说道:“爹爹呀,这就大事不好了!葫芦国的人将陶二官人的灵柩抢去了,这如何是好呢?”康凤道:“那还了得,这不是反了!你们见他船往哪去了?赶快摇橹上去追赶,夺回灵柩!”众水手说道:“大人呀,那葫芦国来了四只大船,每船均有七、八个水手,而我们两只船上水手不多,看来彼众我寡,不是他们的对手。若要追赶,必须增添英雄好汉,才能把灵柩夺得回头。”康凤想:要得英雄好汉,除非上八盘山,报与陶大官人知道,叫他领兵下山,登舟追赶——

不提八盘山上报音信,再讲葫芦国抢棺急急行。

水路行程,非止一日。船靠葫芦城码头。红毛大将,高高兴兴,命水手抬箱进城,摆放在银銮殿前,去见国王:“国王在上,臣进中原回来缴旨!”洪花王道:“你等回来,可曾将大金台戏班请来?”“启奏国王,臣等此去中原,好容易在湖广襄阳找到大京班,会见班头康凤,说出国王六十寿辰,特请他来唱戏。他不肯前来还是小事,他却满口雌黄,骂我国是禽兽之邦,他天朝之人,岂入兽群?所以臣等不甘受他羞辱,将他的行头衣箱抢来,聊泄胸中之愤。现在衣箱放在银銮殿前,望国王定夺。”洪花王一听,大发雷霆:“我想中原一个唱戏之人,如此可恶。莫非你们有什么言语得罪他人?”红毛道:“我等始终以理相待,何谈冒犯之言?”洪花王说:“将衣箱打开观看,看那箱内的衣物可能唱戏!”一班武士早把木箱扛来,各执铁斧,乒乒乓乓,把箱子打开,只见一具尸首睡在箱内。众人一见,大惊失色,吓得目瞪口呆。洪花王问:“你们为何惊慌?”众人奏道:“国王在上,原来里边装的一个人尸,身首两处。”洪花王道:“你们怎么将人家的死尸抢了回来,居心何在?岂不是霉煞我了!”喝道:

“把他们推出辕门外,腰斩两段不容情。”

这时,有左殿军师撤里吗哒上前奏道:“国王在上,请息雷霆之怒,暂歇虎狼之威,他二人有功于国,谅来也是无意之中抢错了物件,这也是护卫我邦尊严之举,如将他二人斩首,以后还有何人愿为吾王出力。”洪花王听罢,说:“依军师讲来,此事作何处置?”撤里吗哒奏道:“依臣看来,命他们二人反省过错,将夺来的死尸与棺木,抬到校场焚烧,一了百了,再无晦气。”

可怜哪,忠良的后代陶文彬,死后落在番邦遭火焚。

一众番兵怒气生,扛起灵柩出殿门。

点起南方丙丁火,烈火腾腾往上升。

忽然天地暗昏昏,狂风飞沙下凡尘。

雷声阵阵了不得,闪电划得眼难睁。

一道白光升空去,随风提走陶文彬。

原来西方有座五云山,山前有一深洞,洞内有一位白花仙姑,在洞中修炼千年,尚未成其正果。今日坐在洞中,掐指一算,知道东斗星陶文彬在襄阳遭木刀丧生,尸体被葫芦国抢去焚化,所以前来将陶文彬提去洞府救活。白花仙姑为何要提尸救人呢?她要取到东斗星的原阳刚气,才能修成大罗神仙。白花姑娘现在将他提走,救活后,还要向他拜上九十九天,才能取到他的元气。弟子讲经,不能等她九十九天,只能花开两朵,各执一枝,回头再讲康凤父女二人回到襄阳,立刻就派人送信上八盘山求援去了。谁知戏班里的人,有半数以上是陶文彬的徒弟,听说师父的灵柩被番邦抢去,个个气愤不平,立即要去夺回。班头康凤说:“你们休要心急,我已派人上八盘山送信去了,谅那陶文灿必要转告徐老千岁发兵下山,不日定有回音。”众人说道:“康大人言之差矣。像我们戏班的数百人中,论武艺不在他人之下,何必要等八盘山人马下来才可动身?依我等之见,不必耽搁,今晚就收拾行装,迅速追赶上去。”康月娥说:“这样也好,一面送信上山,我等就先行一步,不能再延。”康凤听了,也无异说。随即清点人数,备足银子,将衣箱戏具等物寄于元都观交台主保存。全班人等,出得襄阳,直奔葫芦国而去。

在路行走不耽搁,朝阳关到面前呈。

朝阳关有位镇守关官,姓王名滚,生有二子,长子王飞龙,次子王飞虎,生得虎背熊腰,武艺高强,随父镇守此关。这天,守关兵将见到康凤等三百余人,在关外挂帐扎营,连忙报与关主王滚。王滚闻报大惊。心想,中原与葫芦国是唇齿之邦,素无仇恨,如今中原兵至,是何原因?但又一想,如弘治皇驾下的大将到此,我王滚必然相识,但不知是哪家的人马?想到此处,遂命左右军士,各自当心守护城关,自己带了随从几人,扮成平民,出关察看动静。王滚等人出得城门,来到一处高岸上站定,果见有一行营屯扎,约有几百号人。正看之间,忽听营外有人高声叫道:“高岸之上可是江滚将军?”王滚一听,大吃一惊:“你是何人?呼我姓名?”仔细一看,随即问道:“你可是北台御史康凤大人?”康凤道:“在下正是。”

一个遇上知心友,一个久违老交情。

走上前去互问好,握手言欢共谈心。

王滚问:“康大人兴兵前来,为的何事?”康凤说:“朝中苏、严二奸专权,残害忠良,陶首相全家遭斩,仅逃出二位公子。二公子落在我戏班在襄阳唱戏,不慎在木刀下丧生,他的灵柩被葫芦国红毛大将抢来,我全班人等气愤不过,故而前来向葫芦国夺棺。今至贵关城下,还望成全,让我等早早过关。”王滚说:“康大人原来是为陶家冤仇,率众而来,但此处不是讲话之地,请康大人与众兄弟进关再论。”

王滚随即叫军士儿郎,大开关门迎接康凤等入关。直至官厅,杀猪宰羊,备酒款待。酒过几巡,康凤见王滚面有难色,像有心事在身,乃欠身问道:“江兄好像有万般心事?是何原因?”“康大人问我有何心事,真是一言难尽。当初我江滚被迫逃到葫芦国,派来此地守边关,改江姓王遮耳目,是防严奸起谋心。我江某本是忠良后,岂是叛国反大明!

大人哪,自从陶家遭屈害,未有一夜放下心。

当初不是陶首相救了我,哪有性命到如今。

谁知陶相之恩尚未报,葫芦国又害二官人。恨只恨他葫芦国,抢尸夺柩太不仁。

大人哪,我江某不为陶家把仇报,誓不改姓再做人。”

王滚接着又问:“康大人,陶二公子的灵柩落在番邦,你为何如此全力相救?”康凤道:“不瞒江兄说,陶文彬是我康家良婿。”“原来令婿遭害,可怜、可怜!但你这几百号人如何去得葫芦国城,又如何敌得过那些凶蛮?”康凤给江滚这么一问,觉得很有道理,便问:“依兄之见,如何是好?”王滚一想,乃道:“依愚之见,你们且在我关内住上几天,让我修表一封,差军士到洪花王殿前下表,叫他将陶二公子的灵柩送还。若是不还,那时定与你合力打进葫芦国城,夺得棺柩返回中原,但不知此举可能行得?”康凤道:“此计甚好,全赖你江兄费心了。王滚于是拿纸折迹,磨墨掭笔,上写“小将王滚三顿首,寸表参拜主贤明。只因红毛将军中原进,夺一灵柩回国城。如今中原发了兵,在我关外扎下营。望将灵柩来送出,万事勾销没话云,

倘若不把棺送出,葫芦国玉石将俱焚。”

表章一纸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王滚着人前去下表,一路风尘,已到葫芦国银銮殿前。早有传令官报至殿上,将王滚的表章放在洪花王虎案之上。洪花王拆开一看,原是为抢棺之事,中原兴兵前来讨伐。洪花王还未看完,即拍案大怒:“大胆王滚,奏表见孤,为何尽是叛邦之言,难道你私通中原,反我来了!”随即传军师撤哩吗哒前来计议。不多时,撤哩吗哒上殿:“千岁在上,宣臣上殿,有何旨意?”洪花王说:“撤爱卿,只因红毛将军在中原错夺棺材,已在校场焚毁,如今中原借口兴兵前来讨伐,兵马已临朝阳关下。谁知朝阳关王滚送来一纸表章,满口胡言,责难孤家。想他王滚当年被严奇、苏葛迫害,逃来我邦,授以重任,如今他不思报恩,倒反我了。”说着,将表章对撤哩吗哒手上一送:“你看,现有表章在此。”撤哩吗哒接表一看,当殿奏道:“国王在上,看来王滚确有反意,他王滚在与中原毗邻之地谋反,其患无穷!看来必得先将王滚拿下,而后再敌中原,方能无误。不过,中原将才颇多,不能轻视。”“军师,依你之见。如何对付?”“大王,据我看来,必得征召霸林川总兵乌黑龙,还有他一个妹妹乌月红,不但武艺高强,还有一身妖法,非他兄妹领兵讨伐,目下尚无他人。”

洪花王当即准奏,将乌黑龙兄妹召进都城,他兄妹领兵一万,又命红毛大将和撤金温都督带兵五千,以作后应。这一万五千人马,乌黑龙兄妹为前路先锋,先行开拔,浩浩荡荡,直扑朝阳关来。

番兵出了城,人马日夜奔。

离关二十里,大军扎下营。

这天,大兵正走之间,忽有前哨探马报道:“前面已离朝阳关只二十余里,望乌将军定夺!”乌黑龙下马一看,此处地势开阔,河道相通。说道:“就在这平阳之地,安营扎寨,歇宿一夜,明日攻关。”这一头按下不表。再说朝阳关王滚,自那日下表以来,就断定葫芦国洪花王会恼羞成怒,要动干戈,向我王滚兴师问罪,不免焦虑不安——不怕狼主来讨伐,只愁八盘山英雄接应难。不怕他番邦几员乌合将,我有二子在身边。怕只怕关上兵多是番邦人,到时他兔死狐悲有哗变。罢、罢、罢,现在是——

开弓哪有回头箭,人在马背箭在弦。

正在这时,忽有探马来报:“关主在上,我们探得葫芦国命霸林川总兵乌黑龙与其妹乌月红,统领大兵一万余众,现离本关二十里之遥,扎下营盘,准备攻关,望关主定夺。”王滚闻报,随即与康凤和他两个儿子商议说:“今夜多派军士巡逻,防他夜来偷关。倘若乌黑龙兄妹攻关,我们必须倾巢出动,奋勇当先,将他挡在关外,莫让一兵一卒进来。再是关上兵卒葫芦国人占多。那时,他们见我倒戈叫他们杀葫芦国的兵将,恐其不服,须防发生哗变。江文虎说:“爹爹,这倒不愁。平时葫芦国的人士总说爹爹人好,爱兵如子,粮饷从丰,无不感激,看来不会与我们翻脸。”王滚说:“那就好了。”说罢,吩咐各营杀猪宰羊,让军士们美餐一顿,以鼓士气。

再讲乌黑龙兄妹二人,次日早晨吩咐人用饱饭,马喂草料,各自装束,磨刀擦枪。但见乌黑龙一声令下:“兵听号令,马听锣声,尔等在后,让我当先,前去闯关。”乌月红道:“兄长在前,妹妹随后压阵。”

营门外放起狼烟炮,一万番军上路程。

后队离营五里路,前队已近朝阳城。

乌黑龙一马来到关前,抬头望着关楼,高声大叫:“关内囚驴听了,快叫王滚出来受死。倘若延迟,让我杀进关去。免不了千刀万剐,剥皮抽筋,那时悔之晚矣!”王滚一听,气满胸怀,与王飞龙、王飞虎父子三人,领兵放炮出关。来到关外,抬头一看,只见对阵来将,头戴虎盔一顶,耳挂狐尾两条,腰佩硬弓一把,箭壶中箭杆排得密密麻麻。身穿一件鱼鳞甲,护心镜扎得紧腾腾。

手执一根乌枪杆,乌黑的坐马赛乌龙。

王滚看罢,心中大怒:“你这番奴,来到此地也不问问青红皂白,竟是满口胡言!知罪者,速速回去把中原邹某的灵柩送来。若是存心欺侮我大明者,丢下头来抵罪!”乌黑龙道:“你这小子忘恩负义,大王收留你的大恩不报,反而朝秦暮楚,背义负恩!”说罢,举枪就战。霎时枪来枪去,马往马来,连在一处,战成一堆,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王滚如蛟龙出水,乌黑龙像猛虎下山,一个对准心上刺,一个对准背前胸——

两下交战数十合,眼看要擒乌黑龙。

黑龙拖枪往下败,旁边杀来了乌月红。

乌月红见他哥哥不是王滚的对手,连忙跃马上前,炸破樱桃,大声叫道:“王滚休要逞强,你今在此朝阳关镇守,我国国王待你不薄,想你在中原被奸人暗害,投来我邦,重用于你,尔今忘恩负义,罪该万死,怎敢猖狂!”说罢,举刀就向王滚砍来。王滚执枪迎敌。刀来枪去,寒光灼灼,气势逼人。刀碰枪叮响,枪碰刀冒火星。乌黑龙兄妹战王滚,犹如两虎扑一羊。真是能狼难敌众犬,双拳不敌四手——

三人交战四十合,王滚力尽欠精神。

只听人马一声喊,那旁冲出了两个人。

王滚两个儿子见他父亲与乌黑龙兄妹二人,战到力不能支,二人随拨马上阵,接住乌黑龙兄妹厮杀。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康凤在那止不住胆颤心惊,葫芦国人马如潮,朝阳关纵有骁勇之将,也不过数千之众,何能抵敌?不说康凤担心,再言战场上男女五人,一直战到夕阳西下,方才各自收兵回营,准备明日再战。乌黑龙兄妹回到大帐,正与众将谈论王滚父子厉害,忽有营外小卒报进:“红毛大将的后队人马已到。”乌黑龙吩咐营盘扎在紧靠主帐,听主将调遣!他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这也不提。再说王滚回到城内,遂与康凤商议。说葫芦国来的兵马颇多,战将亦很凶悍,我等势单力薄,实难抵挡。康凤道:“我等从湖广动身之时,就差了一名心腹,送信上八盘山给陶大官人,叫他请徐老千岁发兵前来接应,但至今未见回信,亦不知是何原因。”王滚说:“如此说来,康大人可再备函,着人往八盘山求援。”康凤说:“我想,也只好如此,别无他路。”于是康凤复修书信,叫他儿子康金龙亲自前往八盘山送信。那一日来到粉红江边,遇毛风摆渡,康金龙向他说出实情,毛风大惊,连忙送他上山,会见陶大官人和徐老千岁。徐老千岁看过来信说道:“前信收到,已知详情,正准备发兵下山,但不知康大人行至何处,朝阳关又是谁在把守?”康金龙道:“家父等人行至朝阳关为王滚将军留住,共图夺柩大事。不料葫芦国闻讯,发兵前来讨伐王滚,其势十分危急。”徐千岁问:“这王滚是何人也?”康金龙道:“只听家父叫他江滚,原系中原人氏。”“哦,我知道了。此系江滚被奸贼迫害,逃在偏邦改了姓氏,他亦是忠良之后。既如此,贤侄且先回去,不日,我这里兵马就到。”

康金龙回转朝阳关,徐千岁连忙召集众将,将葫芦国如何劫走陶文彬的灵柩,康凤如何率众夺棺,江滚如何下表敦促葫芦国交还棺木,葫芦国发兵讨伐江滚等情,照康凤来函之言说了一遍,众将听了大怒,陶文灿悲伤不已,痛哭流涕。蒋赛花更是珠泪滚滚,哀求徐千岁发兵。徐洪基千岁道:“我为何弃官不做在此啸聚,为的就是除奸灭霸,为遭冤屈的忠良之家报仇。我老夫心已操碎,何用尔等催促!”蒋赛花道:“我官人死得好苦,叫奴怎不伤心!望千岁还要派人上九龙山,好让王素珍、方翠莲两位姐姐知道,叫她们领兵下山,合兵攻击。”徐千岁道:“侄媳暂且回后,不但送信九龙山,还有各山各寨,总要送信,叫他们速速发兵。”说罢,往下叫道:“王能可在?”王能应声:“小王能在此!”原来王能是淮安王寿府中的家将。上回在清江,奸贼摆擂,九英雄被捉,也是这王能往各处报信,后来常常来八盘山联络军情。今日他正好在此,所以徐千岁一问,他就答应。徐千岁说:“唤你非别,今有要函一封,着你上九龙山下书,必须速去速回。”王能领了书信,直扑九龙山而去。接着,徐千岁又着人往珍珠山送信与吴、朱、马三英,叫他们发兵下山;又着人往青龙山送信与胡家三鬼;又着人送信上粉红江与毛风夫妇知道。但毛风夫妇早知其情,那时康金龙上八盘山即知其讯。接下又往宋家寨送信与宋金龙兄妹得知;还有窦家寨窦哼兄妹之处,也要发兵。所有各处,均安排停当,陶文灿催促本山先行发兵下山。徐千岁说:“贤侄呀,遇事不宜太急,谅来窦哼、宋金龙两处人马必经本山而过,但等这两处人马一到,那时合兵一处,拳头更硬,攻打一个小小葫芦国,岂不易如反掌。”于是陶文灿只得耐心等候。时隔一日,宋家寨、窦家寨两处兵马到齐,徐千岁将他们接上高山,说道:“如今你们两处人马已到,应该发兵下山,无奈军中缺少一个精明人参赞军机,如何是好?”宋金龙道:“千岁多虑了。我们有九山八寨之兵,何惧一个小葫芦番邦?”千岁道:“自古说,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正因为是去偏邦外国,对他的军情不熟,地理欠知,所以要有个学识广博,足智多谋之人,才能稳操胜券。”宋金龙说:“既是如此重要,不瞒你老千岁,离我宋家寨二里之遥,有座山头,名叫青云山,山中有一隐士,姓刘名蛟,人呼为刘蛟三先生。他在山中隐居多年,弘治皇几番着人来请他下山,扶助大明江山,他因苏、严两家奸党当道,骄横专权,陷害忠良,所以他不肯出头。如今千岁能修一封聘书,着陶大官人与我一同前去拜请,谅他听到是除奸灭霸之举,定然会下山共举大义的。”徐千岁听罢,满心大喜,连忙修聘书一封,备了细软金珠,以作聘礼。各色礼物停当,着宋金龙带路,陶大官人随后,两个军卒挑着聘礼,直往青云山而来。幸而相距不远,一日到达山前。陶、宋二人,站在山坡之下,用目一望,只见——

青山深隐隐,绿水碧沉沉。

松柏俱茂盛,翠竹成丛林。

山前猿猴扳鲜果,山后鹿鹤共舞鸣。

此处果真是神仙所居之地。二人迈步上山,人烟稀少,不知刘蛟三先生住在何处。二人寻了多时,才见到一穴洞门,洞门敞开,无人出入。宋金龙对陶文灿说:“大约刘蛟三先生隐居此洞。既到此地,不能心急,在此等着,必然会有人出入,那时见人一问便知。”二人正在商谈之间,忽见里边走出一位童子,二人大喜,连忙上前施礼:“仙童贤弟,请问刘蛟三先生隐居仙山,但不知他安居在哪座洞府,望乞指点,以便前去拜请。”那童子朝他二人一看,皆是气宇昂轩,品貌非常之人,乃随口答道:“你们二位英雄今日到此,极不凑巧,刘先生已经远出,刻下不在洞府。”宋金龙道:“但不知先生何时回来?”童子道:“要问修身养性之人,他行踪不定,一去几时均无准定之日,或则三五七月,或则一年半载,亦未可定。”说罢,他竟往洞里去了。宋金龙与陶文灿一听,大失所望,叹息不已,真是有兴而来,扫兴而归。正待欲走,忽见山坡之下来了一人。宋金龙用目细看,只见那人头戴逍遥巾,身穿道士袍,足蹬云步鞋,手执拂雾帚,信步向洞门走来。宋金龙与陶文灿喜不自胜,急走三步,仍至洞府门前,深深一礼。口问:“你老人家是刘蛟三先生吗?”刘先生答道:“正是了。你是何人,来此何干?”宋金龙答道:“先生在上,我等来此,非为别事,只因中原乾坤变卦,朝中奸党专权,坑害多少忠良。八盘山徐洪基千岁,闻得先生隐居贵山,故此差我二人前来下聘。现呈聘书一封,菲薄聘礼,不成敬意,请先生下山,共举大义,但不知先生尊意如何?”刘蛟一听,大惊失色:“但不知你二人姓甚名谁?请说详情。”宋金龙道:“不瞒先生,小子名叫宋金龙,现居宋家寨,离此不远,仅一山之隔,二里之许。这一位是当朝首相的大公子,陶文灿是也。只因他兄弟陶文彬死后,灵柩被葫芦国抢去,目下惹得狼烟滚滚,谅来这灵柩难得回国,故来请先生下山共议良策。”刘蛟闻听此言,更加吃惊:“原来你就是陶大公子,失敬了!既至寒山野地,请至里边看坐。”他领二人步入洞室,命童子烹茶相待。刘蛟先生开口说:“烦你们二位回去禀复徐老千岁,实因我刘某已看破红尘,怕惹是非。如是两国相争,必动刀兵,杀戮生命,我已修炼多年,何苦再惹烦恼!”陶文灿一听,不觉心凉。心想:先生不肯下山,如何是好?只有再恳求一番,使他转意,大事才得成功!于是陶文灿起身,对刘蛟三先生深深一礼,说道:“万望先生念我陶家世代忠良,一朝坑在奸人之手。蒙徐老千岁怜我陶家被害而辞朝归山,聚集好汉,抱打不平,现已万事俱备,惟缺足智多谋之士。如今先生推辞不愿下山,徐老千岁之壮举,何得成功?小弟之棺木落在葫芦国,焉能夺回?目下朝阳关许多英雄被困,无人前去解救,岂不坑害了各家好汉?我陶氏之冤,也只好石沉海底了!”说罢,双膝落地,“啪秃”一声,跪在刘蛟面前。宋金龙一见,随即也往下一跪,满口哀求,二目掉泪——

“先生呀,你今不把仙山下,眼看奸党乱胡行。

身居高山养身心,怎看得下小小番邦欺大明。”

刘蛟见此情景,随即将他们二人扶起:“二位将军不用多说了。快快起身,再作商议。”陶文灿连忙叩头:“谢谢先生,在下恭聆先生教诲。”刘蛟说:“你们起来,且听贫道细说一番——

非是贫道好修身,实是看破世红尘。

弘治皇宠奸实可恨,听任他苏、严二贼人。

贫道每日观天象,苏严是上界恶狗星。

目下二贼正当道,时辰未到难报应。

再让三年并五载,陶家冤仇方可伸。”

陶文灿一听,立即就问:“先生,我陶家之冤,非得三年五载,方能得报,但二弟之灵柩落在葫芦国,可能争夺回来?”“陶大官人,要问二官人灵柩之事,你且放心,贫道早已明白,眼下东南方晦气正盛,幸而内中有化解星临头,所以东斗星现得半明半暗。”陶文灿问:“先生,怎叫半明半暗?”刘蛟说——

且看初八廿三月,半个明来半个昏。

昏的一面是个魄,明的一边是灵魂。

陶二官人灵魂在,途中遇上化解星。

陶文灿一听,悲喜交加。悲的是二弟之柩被葫芦国抢去,不知何日才能夺回;喜的是刘蛟先生算得二弟未得身亡,日后定能兄弟重逢。又说有化解星临头,想必他刘先生定是化解星了。于是陶文灿又向先生三跪九叩,苦苦哀求先生下山,与徐老千岁设谋议计,兵下葫芦国夺柩。刘蛟道:“我既答应你们,岂能食言?但还有一事,需要问清,八盘山共有多少兵将,有多少粮饷?所有军士儿郎,是由谁人操练而成?”陶文灿说:“先生听禀,现在各山寨大兵,正向八盘山会合,总共兵力不足十万,将军有二十余员,粮草富足,不计其数。要问军士教养,半数是八盘山徐千岁亲自教练;半数为各山自行招集,均系精练之兵。”刘蛟道:“兵虽精练,其中南蛮北侉之人,恐品格各异,人心不一,军营务必要从严治理。”说罢,就将陶文灿送来的聘礼,一齐收下,交与妻子收好,并对其妻叮咛嘱咐一番,由宋金龙带路,直扑八盘山而来,按下不表。再说那王能领了徐千岁的书信,来到九龙山前,山下兵把他领到王素珍身边,亲自献上书信。王素珍拆开观看——

连看三行手发抖,止不住泪水湿衣衾。

苍天苍天连声叫,为什么塌下天来压奴身?

晴天霹雳奴失主,陶家冤仇何时伸?

王素珍看罢书信,忽然嚎啕大哭,惊动了义子陶滚,摇头狮子蒋霸,披头太岁胡大鹏,并同山上各将头目,一齐前来看望,不知为了何事如此大哭?陶滚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口喊:“母亲,不可恸哭,有什么负屈之事,说与孩儿知道,孩儿当替母亲出气。”王素珍正哭之间,见义子前来相问,把口一张,叫喊一声:“官人呀!”岂料这口气未曾吐出,闷在胸中——

气不出嗓双目闭,凭空跌到地埃尘。

所有各将头目皆大惊失色。陶滚只吓得魂不在身,泪如泉涌,一把抱住:“娘呀、娘呀,快快醒来,如你有三长两短,就活活苦杀儿了!”旁边走上蒋霸说道:“大哥不必惊慌,赶快扯她头发,掐她人中,你义母不过是一时心躁,气塞喉咙,谅来无妨。”于是胡大鹏连忙动手扯她头发,掐她人中穴位,果然她一受痛挣扎出一口长气,苏醒过来。但口中不住叫喊:“官人呀,官人!”所有在场人等,一齐围住王能,问其何故?王能说出陶二官人被木刀砍头,葫芦国抢去其灵柩等情,众人方知其故,个个吃惊。王素珍说:“滚儿呀,我这就完了!”陶滚说:“娘呀,你不可如此悲伤,保重要紧!”

王素珍,泪纷纷,“姣儿细听:

你义父,在戏台,木刀丧生。

葫芦国,心毒狠,抢去灵柩,

多蒙他,徐千岁,送来噩音。

为娘见信掉了魂, 如今拿不定好章程。”

陶滚拿过八盘山送来的书信一看:“娘呀,你气蒙了。这书信上徐千岁不是明说着要各山寨搬兵攻打葫芦国,夺回义父的灵柩吗?如此——

为儿带领倾山将,杀进葫芦小国城。”

王素珍说:“那就赶快收拾,发兵下山。”于是九龙将军陶滚调点三千雄兵下山。胡大鹏、蒋霸仍在高山把守。王素珍修了书信一封,请毛风准备船只,在粉红江等候。又修回书一封,叫王能回八盘山复命。她王素珍、方翠莲随军押解粮草,离了九龙山,直扑葫芦国而来,暂且不提。

再说八盘山徐千岁日日盼望各山回音,那日宋金龙与陶文灿请来刘蛟先生,已至山上。徐千岁连忙迎接到聚义厅奉茶交谈。从兵书战策谈到黄石公《三略》、从孙子兵法谈到吕望《六韬》,徐洪基问到哪里,刘蛟答到哪里,真是对答如流。徐千岁方知刘蛟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能,名不虚传。徐千岁遂与刘蛟先生商谈发兵,意欲叫陶文灿统领大兵,又恐他性情暴躁,感到放心不下。于是请问刘蛟意向。刘先生说道:“陶文灿虽性如烈火,但他有智有谋,要论领军元帅,还非他不可!”徐洪基说:“先生对他既如此看重,力为陶家报仇,但不知先生可愿与这班义士结盟,拜为生死之交。以图同心同德,为国除害,为忠良之人报仇。”刘蛟一听,满口答应:“贫道久有此意,未能对千岁表明。既蒙千岁雅爱,我刘某无不从命,但不知他哥弟们可能接纳贫道?”徐洪基道:“先生过谦了,不然,他们怎会恭请你下山,还要请你当大哥呢!”刘蛟说:“岂敢,岂敢!要论大哥,还非陶文灿莫属,其余顺次排辈。”徐千岁道:“极好!”当下摆开香案,歃血为盟,各兄弟互祝互拜——

只愿今生共生死,永保大明好河山。

案前公推陶文灿为兄长,徐青第二,刘蛟第三,其余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窦哼、毛风、朱英、马英、吴英、蒋林等共计十二名好汉结拜金兰。

再说“鬼牵转”王能由九龙山回来,见了陶大爷,献出王素珍回书,拆开一看,已知弟媳发兵下山,随即陶文灿在高山催军动身。徐千岁为发兵之事,沉思良久,遂去后厅拿出一颗护国元帅印信,当着众兄弟之面,交与陶文灿,叫他执掌兵权,只等攻克葫芦国,夺回棺柩,得胜回山,再将倾山军将,交与他执掌,以便兵困北京,捉奸报仇,岂不是好!陶文灿再三推辞,不肯领受大印。并请徐老千岁将大印授与徐青或刘蛟先生,方为适宜。刘蛟与徐青及众兄弟们,一齐说道:“陶大哥不必恭谦,应遵千岁之命,领受印信。”就这样你推他让多时,刘蛟和徐青又道:“我等赤胆忠心,为国除奸,为陶家伸冤,你何不从命!”这下,陶大爷无可再让,才领受元帅之印。于是徐千岁吩咐摆酒,众兄弟互祝一番,才放炮祭旗,陶大元帅调点人马,共计大兵十万,分三队进行。徐青为一队先锋,张飞公为二队先锋,马飞雄为三队先锋,蒋赛花、刁婵梅押解军中粮草。其余各自听点。陶大帅未曾发兵,军令先定。立下军令十条。望各知照执行——

一路行军,不准惊扰百姓,战马不得践踏青苗,不准抄鸡猎狗,不准调戏妇道。一路粪便进坑,军粮不得随地乱抛。违者斩首,决不宽饶!各宜遵令毋违!

军令定得硬铮铮,不得违犯半毫分。

炮声隆隆动身走,旌旗飘飘赛乌云。

马上将,马下兵,威风凛凛,

探信官,先头走,刺探军情。

督阵官,执法令,监察严紧,

解粮官,保供应,粮草先行。

十万兵马往前行,鸦雀吓得不开声。

一路上跋水盘山,秋毫无犯。忽有探信官回头报道:“前到朝阳关,只有六十余里。”陶元帅一听,吩咐道:“直扑朝阳关不必停留。”于是各将催兵,继续前进。正走之间,忽听格登一声巨响,震得山摇地动,当路之间,炸开一穴。各队人马,大吃一惊,深穴当道,不得前进。陶文灿与各队头目,一齐来到军机帐下,会见刘蛟先生,问他为何出现地崩?刘蛟连忙对众将说:“你们快备生猪一只,用绳索捆牢,吊入穴中,如是妖穴,它要将猪吃完;如是神穴,那猪毛不动一根。诸将不信,试验再看。”说罢,众军士用绳索扣猪,吊进穴中,绳索上面又扣响铃,吊下多时,未见铜铃响动。刘蛟吩咐将猪拉上来,果然猪毛不少一根。刘蛟就知道这是神穴。陶文灿在那惊疑不定,心想:我陶文灿初次挂帅领兵,就遇此不祥之兆,只愁此去葫芦国难以取胜,这如何是好?这时,早有刘先生吩咐军士准备篮筐、绳索、铜铃等物,着人下去探穴。陶元帅心上发躁,对刘蛟先生说:“要是探穴,只有让我亲自下去,才是正理。”刘蛟说:“古之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下去也可!”陶文灿周身束扎停当,坐上篮筐。刘蛟道:“元帅呀,你此下去,若有半点动静,必须摇响铜铃,穴上自有接应。”元帅答应一声:“晓得。”这就——

陶文灿探穴遇仙人,玄女娘点化海洪星。

陶元帅探穴,直到穴底,未见动静,遂走出篮筐。举目一望,屋宇俨然。只见一片楼台殿阁,画栋雕梁,飞檐翘角,映日生辉。看罢,迈步前行,虽有如此景观,但未见人丁出入。又朝里走过三进楼台,仍然不见动静。元帅只得往侧厢屋走去,来到两间厨房,厨房并没有人,但锅灶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他想:奇怪、奇怪,无人之处,怎有烟火旺生?元帅出于好奇,随手掀开笼盖一看,里边有九条面龙,随即拿在手中细看——

龙角翘敖敖,龙须绺绺飘。

鳞甲一排排,龙尾漫逍遥。

元帅想,这面龙做得精巧,又好看又好吃。现在我腹中饥饿,何不先捞它一饱!想罢,狼吞虎咽地将九条面龙吃下肚内。随即又把第二笼掀开,里边有两只面虎。这两只面虎呀——

一坐一站气势雄,犹如守山二弟兄。

陶文灿想,肚里还不曾饱,索性把它吃下去。吃下二虎,又将第三笼掀开一看,笼里有一只面鸡。而且还是只公鸡。陶文灿说——

公鸡公鸡真稀奇,红冠绿尾黄肚皮。

我今把你吃下去,天天五更听鸡啼。

陶文灿肚子还不曾足饱,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三不放。一口气又将这公鸡吃下去了。迈步走出厨房,正欲往后再看,忽觉浑身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毫窍,五脏六腑,处处响动。陶元帅暗自吃惊:莫非这九龙二虎一鸡,有毒物在内?倘若将我陶文灿毒死在此,全家冤仇岂不石沉海底?想罢,他珠泪涟涟,骨节越发作响,不由他手舞足蹈,在天井里跳打一会,觉到自己力大无穷。抬头见到廊檐阶下有一对石狮,约有千余斤重,他走上前去,以狮试力,用左手一提,右手一托,不费吹灰之力对手掌上一搁。他就——

左手撂到右手来,像加官拜寿出戏台。

右手撂过左手丢,如狮子衔花滚绣球。

调了十余回合,面不改色,口不喘气,轻轻一落,把石狮放回原地。他这才知在厨房里吃的均是仙物,所以陡长精力。于是往里直走,走到第四进屋里,见有车轮大小的圆形镜面挂在室中。陶帅走近镜前一看,见镜内一人,面目赤红,两耳垂肩,气宇轩昂,顶上有三个大字:“海洪星”。陶文灿看罢:“哦,原来是一位星君之像,不知他是何人,如此英雄气概。”说罢,又朝前走,忽闻异香扑鼻,有香烟缭绕之影。他想,大概里面有人,非僧即道,在此侍奉烟火。于是信步直往里走,去看那里供着何神?不觉来到一神像前,只见后殿里走出八个女童,俱系道士打扮。走到陶文灿面前,个个躬身施礼,口称:“星君在上,因娘娘闻得星君到来,故着我等迎接。如今接驾来迟,望星君切勿见怪,随我等而来。”陶文灿也不多言,跟随女童来至后殿,举头一望,甚是威严。那神龛里原来供着位女神,两旁侍立多人。那女神见陶元帅走来,连忙起身迎接,命女童看坐侍候。陶文灿见此景况,弄得无言回答,亦不知她是人还是神。要说是人,她竟坐在神龛之中,烟火不断;说她是神,我陶文灿本是凡夫俗子,她为何起身迎接?其中定有道理。但见那女童说道:“星君请坐。”陶元帅只得坐下。女童送上茶来,陶文灿只好吃茶。这时,那神龛里的娘娘吩咐女童:“你们到厨房将蒸笼里的点心取来,款待星君。”女童答应一声,往厨房而去。那陶文灿一听此言,自觉无颜:那蒸笼里的点心已被我吃下去了,那女童取不到点心,必然要回复娘娘。那时失物数来人啊,此地并无别人来过,我不被他们疑成小偷?张扬出去,我不丑煞人也!不如我把此事说明,倒还显得心境坦荡,不受责怪。于是随即起身说道:“娘娘莫非叫女童去取面龙面虎面鸡吗?不必去取,均被我误入厨房,一时饥不择食,被我吃下去了。”娘娘说:“女童不必去取,已被星君吃了。”陶帅道:“我有失体统,失礼了。”“星君何出此言,此九龙二虎属星君之物,别人岂能吃得?”陶帅暗想:“难道她知我陶某到此为我备办的点心?到底她是什么人深居穴中,如此神秘?”抬头朝上一看,见一横匾上写有“九天玄女娘娘”六个金字。于是连忙下跪,口称:“娘娘在上,弟子陶文灿叩拜娘娘了。”娘娘说:“星君平身,那旁请坐。”“谢娘娘,陶文灿谢坐了。”陶文灿重行坐下。娘娘叫女童取过美酒三杯,甜果三枚,奉上星君。不一会,女童取来酒果。陶文灿谅玄女娘娘是好意相待,将美酒与甜果,一次吃了,其味香醇,美不可言。玄女娘娘说了:“星君听好,怪你当年年少性躁,出手打死严贼之子,累及全家,虽系前生因果,而刻下难免无过,所以吾神特开神穴,引你到此,指点一二。”玄女娘娘说罢,叫女童拿来一个宝盒,从里边取出宝剑叫道:“星君,我这里送你一把宝剑,名叫昆吾剑。此剑赠你,日后兵困北京,捉拿群奸,奸贼有妖人布阵,用此剑可破阵而入,进阵中诸邪难以沾身。还送你一把玄武鞭,如在阵中放起,自有妙用。所送宝物,切莫轻视,谨记!目下你领兵挂帅,攻打葫芦国,争夺灵柩事重。女童,再取一杯茶来,与星君吃了,还要送他回去。”陶元帅谢娘娘赠宝赐茶点之恩,又对娘娘说道:“望娘娘不要呼我星君,要折杀弟子了。”娘娘说:“星君不要过谦,你在我镜中已见过你本星,呼你星君天经地义,不为过也。”陶文灿一想,原来那镜中之人是位天星?谢天谢地!这且不言。

再说那穴上众人,见元帅下去已有七日不见上来,难免大家焦急议论。矮子蒋林说:“这都是牛鼻子道人,叫大哥下去探穴,时已七日,不见动静,还不知是祸是福?如有不测,你这鬼道士将休想有命!”窦哼道:“矮将军,你别着躁,如陶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牛鼻子道人是逃脱不了的!”刘蛟听了哈哈大笑:“蒋、窦二位贤弟不用胡言,如元帅有个好歹,有我刘蛟偿命!倘若元帅安然无事,你们一个矮子,一个呆子两家兄弟要向我叩三个响头,才放你们过身。”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人正在把气争,穴下铜铃有响声。

刘蛟叫人往上扯,手不歇来绳不停。

军将们啦得浑身汗,元帅下筐把话云:

“谢谢各位军士们,更谢刘蛟三先生。

等了我七天并七夜,让你们胆颤心受惊。”

刘蛟说了一句笑话:“元帅呀——

你不上来怎得了,我刘蛟还要抵性命。”

刘蛟说罢,大家又是哈哈大笑。矮子蒋林,呆子窦哼,就与刘蛟拥抱,把他托得老高。口里叫道——

“怪我怪我总怪我,怪我眼低见不高。

正在说笑,忽见一阵狂风,三声闷雷,又是震得地动山摇,仍将地穴复合,众人称奇。众人不知陶元帅在穴中受玄女娘娘赠宝,只有刘蛟先生心中明白,这且不谈。再说陶帅催动十万大军拔营启程,直往朝阳关进发。

这时,葫芦国又向红毛增兵加将,急得王滚、康凤惴惴不安。既不敢出城交锋,又不见援兵到来,只能闭关死守。眼见红毛与乌黑龙每日城下讨战,也无计可施,只得静听乌贼的骂声。忽然那日康金龙从八盘山回来,见了他父亲康凤和王滚,诉述了八盘山搬兵之情,康、王二公心中大喜,心急火燎地登楼望。正看之间,只见西南方向飞鸟惊翅,群兽奔跑。约莫一刻之时,远处尘土飞扬,旗幡飘摇,王滚遂着探马下去打探。不多时,探马回报,说是八盘山陶大元帅,领兵十万前来接应。康、王二公听报,连忙重整军威,迎接八盘山人马入关。

王滚接得援军到,杀猪宰羊忙慰劳。

红毛听得八盘山人马到,后退十里扎帐篷。

陶文灿领兵入关,康、王二将喜不自胜,吩咐摆酒设宴,为将军们洗尘,还又杀猪宰羊,送到军中犒赏士卒。就在关上饮酒之时,陶帅问及他二弟怎为木刀丧生,灵柩又为何被番邦抢去?康凤又从头至尾向陶大元帅细细诉说一遍。陶文灿一听,如刀割胆,滚油煎肺,好不气愤!心下发誓:“若不踏平番邦,难消我心头之恨。”

再说红毛大将与乌黑龙计议出兵抵敌。但听得八盘山增来十万人马,还有许多强将,不免有点心惊胆战。次日陶元帅升帐,挑选能将出阵。早有徐青上前讨令:“元帅在上,首阵令二弟出马。”元帅道:“徐贤弟首次与番贼交锋,须当谨慎,不可轻敌!”遂命张飞公、马飞雄随后压阵。各将答应:“晓得了,请元帅放心。”于是各将整装,跨马上鞍,放炮出城。压阵兵马随后,直扑战场而来。此时,乌黑龙听得关上炮响,知道中原定有强将出马讨战,随与红毛各将商议,准备出兵迎敌。谁知乌贼的兵将不战而,个个畏惧不前。乌黑龙见此光景,只得自己装束,整兵备马出帐,红毛带兵压阵。营门外也放炮助威——

一阵炮响出营门,双方总不是省油灯。

究竟鹿死谁的手,比过刀枪才见分明。

乌黑龙来到战场,拨马高叫:“来者是中原何人?快快通下名姓,好叫你不做刀下无名之鬼!”徐青一听,怒发冲冠:“呀呀呸,来者恶贼,少要猖狂!要问老子姓名,你在马上坐稳,休要吓下马来。咱老子乃是左殿丞相徐老千岁之子,姓徐名青,外人送我绰号,粉面二郎是也。但不知你这黑贼,叫什么名字?也该对咱老子报明,死后好让你的妻子到枉死城去寻!”乌黑龙道:“你要问我,我乃霸林川总兵乌黑龙是也。”徐青道:“你这们这帮乌合之众,为何到我中原抢去灵柩?还不快快送来!不然,少不得踏平你葫芦番邦,玉石俱焚!”乌黑龙道:“你堂堂中原,也太欺人,不过为了一口棺材,竟用大兵压境,如此逞强,那还了得!”徐青道:“放你娘的狗屁!岂不知棺材以尸首为重,焉能落在你禽兽之邦?不但要交出灵柩,还要赔我兴兵费用,方可与你罢休。”乌黑龙道:“棺材已被我红毛大将焚毁,有何可还?”徐青骂道:“既是小小棺柩,为何抢去不还,竟敢焚棺毁尸,这分明是借端挑衅,欺我中原,想造反不成?”说罢,抡刀就砍。乌黑龙举枪还手。他二人刀来枪挡,枪去刀迎。乌黑龙摆动长枪如怪蟒,徐青用的三尖两刃刀法高。乒乒乓乓战上数十合,两人手上全不饶。徐青边战边想计,倒不如早点送他进阴曹。徐青他故意拨马败下阵,乌黑龙紧追不舍后盯梢——

回头施个拖刀计,乌黑龙人头落地如瓜抛。

番兵见主将命丧阵,丢盔弃甲去逃生。

徐青捡起乌贼的人头血淋淋,鸣锣收兵回大营。

陶元帅吩咐将乌贼的首级挂到关楼外示众,为徐青摆酒庆功,大灭番将士气,大长中原威风。红毛大将见乌黑龙阵上被杀,如高山失足,大海翻船,这如何是好?不觉后帐惊动了乌月红小姐,听说兄长身亡,二目掉泪——

“兄长呀,只说中原无能手,谁知命丧他掌中。

这来奴怎见得兄嫂面,我乌家美梦一场空。”

她痛哭之中止住泪,怒气冲冲进帐篷。

声声哭诉讨将令,战场上面再交锋。

徐青杀了乌黑龙,陶帅为他设宴庆功。酒宴中陶帅与众将和刘蛟先生议道:“如今乌黑龙被杀,料他营中纵有能将,也是有限。我营内挑选强兵五万,分成四路,一齐围困贼营,杀他片甲无归,那时再扑葫芦国城,夺回灵柩,岂不易如反掌!”正在这时,只听探子报道:“营外来了一名女将,口口声声讨战,句句骂得难听,望元帅定夺。”陶帅闻报,正欲出令着人擒拿,旁边闪出蒋赛花上前讨令:“元帅,待我前去捉拿这小邦贼货!”陶元帅一见,随即出令:“弟妹此去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傲气,须智勇应敌。”蒋赛花答应一声:“为夫报仇,倾尽全心,决不轻敌。”于是束扎停当,备马上鞍,腰插弓箭,手执银枪,一马冲出营门。这一仗将是——

乌月红战场被生擒,陶营中番女许婚姻。

头一阵乌黑龙丧生,乌月红二次出马,急欲为其兄报仇。陶营中头阵大捷,蒋赛花急欲乘胜擒拿。二人来到沙场,蒋赛花抬头一看,对阵是小邦的一个丫头。开口问道:“你这黄毛丫头,姓甚名谁,快报名来,捉你回去,替你做媒。”乌月红一听,气上心头:“呀呸!本将系霸林川总兵乌黑龙之妹乌月红是也。亦叫你快通报姓名,好叫我拿你头回去祭我兄长阴灵!”蒋赛花说:“姑奶奶姓蒋,系山东蒋家村,御员外蒋正之女,大名赛花是也。”

二人对话响琅琅,脸嘴一变动刀枪。

一个如蛟龙初出水,一个似猛虎下山岗。

二人气势实在凶,大战龙潭虎穴中。

蒋赛花真砍实杀难取胜,本事不如乌月红;论法宝乌月红一生还未见识过,更不知法宝比枪凶。蒋赛花见乌月红的枪上功夫好生厉害,连忙摸出捆将绳往空中一撂,的溜溜圆圈放出万道霞光,直扑乌月红头顶而来。乌月红喊声:“哎呀,这就不好了。”嘴喊不好,绳索就到——

捆手扎脚又捆腰,千个残生命难逃。

乌月红被捆,陶营阵上涌上十多名兵士将她拉下马。蒋赛花说:“将她抬进大营,去见元帅。”兵士人等如虎扑羔羊,把她抬进大营,直至陶帅帐下。元帅一看:乌月红虽是番邦女子,倒也生得飒爽英姿,看来能干大事,不能伤她性命,意欲劝她归降。随即吩咐:“替她松绑,不要虐待俘虏。”当时蒋赛花在旁明白,就知陶帅有意劝她归降。八臂哪吒宋金龙在旁心想:这个女子虽是番邦之人。生得还比我中原人俊俏,武艺也不算缺欠,如她能归降过来,我宋某不知可有这个福……

一个“份”字不曾说得出,嘴就呲到耳后根。

乌月红道:“我乃战败之将,被擒之人,要杀要剐,给我一个爽快,何必替我松绑,这是何意?”陶元帅道:“哪里话来!自古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帅作事均宜万事从宽,不像你葫芦国王无端抢我中原死人灵柩。非但不还,还用火焚毁,这太不仁不义了。我想你等兵将也是不愿与中原作对,只是听了邦主的危言,才充当了不义之师,而你并非不仁不义之女,所以替你松绑,劝你悔悟,归顺中原,在我军中做事,你意如何?”乌月红听了无言对答,只是苦苦沉思。陶元帅早已看到宋金龙有爱乌月红之意,便说:“乌小姐暂回后帐憩息,等候一会自有人与你说话。”两个女兵领乌月红进后帐去了。当时蒋赛花与刁婵梅也看出宋金龙的心思,就与陶元帅说了:“元帅在上,你既优待乌月红留她军中做事,何不将她配与宋将军成婚?”陶帅说:“英雄所见皆同,我就是这个章程。如今你们既有如此高见,不如你们妯娌二人就去做媒吧。”他弟媳蒋赛花、夫人刁婵梅满口答应:“收服乌家女子,不是易如反掌!请元帅静候佳音。”她们妯娌二人,先到宋金龙营内谈及做媒之事,宋金龙是大姆指扒耳屎——扒捻不到。所以媒人一说就允。乌月红见中原两位女将说媒,满心悲苦:“想我乌家兄妹,忠心扶持小邦,未见洪花王主有赏识之情,如今兄长又在沙场毙命,葫芦国亦无能将,我乃被捉之人,飞不高,跳不远,而中原一些将帅颇有仁义之心,对我似有爱慕之意,何不识此抬举,顺水推舟?”想罢,对二位夫人说道:“既蒙元帅不斩之恩,又得众将军怜爱于我,岂能推辞?听凭元帅作主,乌月红绝无反悔。”这时,陶元帅与宋金龙正到后帐巡视,耳听乌月红说绝无反悔之意,随即跨进帐内:“好。就照乌小姐之言,二位媒婆从速办事。”说罢,又将宋金龙拉过来与乌月红相见。他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周身热血沸腾,脸红到耳根。陶元帅放心而去。刁婵梅对蒋赛花说:“贤妹,我看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晚就叫他们完婚。”蒋赛花说:“对,军中战事频繁,婚事越快越好,就依嫂嫂意见办理。”于是吩咐营中杀猪宰羊,各营摆酒,全军贺喜。

杀猪宰羊闹哄哄,喜坏了新郎宋金龙。

街坊上买新衣帽,又买四盏红灯笼。

这下,众夫人忙收拾,帐中陪伴乌月红。她虽是个小邦女,粉红面貌赛芙蓉。樱口银牙如白玉,耳戴金环挂玲珑。身穿一件锁金袄,百褶罗裙好针工——

乌月红一身好打扮,那旁送来宋金龙。

两位喜娘搀过去,把他们送入洞房中。全军上下都用酒,一贺喜来二庆功。

夫妻饮过交杯酒,鸳鸯枕上论英雄。

乌月红落在陶元帅兵营招亲不提。再讲葫芦国红毛大将,因乌黑龙首阵丧命,乌月红二阵被擒,且至今未回,亦不知她生死存亡。无奈,遂与都督撤金温商定,把全部人马撤回霸林川待援。陶元帅得知葫芦国兵退霸林川的军情后,立即聚将商议,攻打霸林川,生擒红毛小贼。这时,有一人上前讨令。陶元帅一看,正是八臂哪吒宋金龙往上见礼:“元帅在上,我宋金龙讨令破敌!”陶元帅正欲行令,刘蛟先生说道:“元帅且慢,此次出马,务求一战成功,万不能与他久战。”陶元帅说:“请先生献计。”刘蛟说:“此去霸林川杀敌,须兵分三路围攻。待三路人马到达指定地点时,见到矮将军火号一明,各路人马奋勇当先,杀他措手不及。那时,霸林川一破,一鼓作气直捣葫芦国城,夺棺回国,岂不是好!”陶元帅一听,满心高兴。说道:“足见刘先生深谋远虑,用兵如神。”说罢,陶元帅连传三令——

一路将,宋金龙,直捣川东。

二路将,马飞雄,川北紧封。

三路将,张飞公,关西埋伏。

各两万,人和马,自显神通。

且见空中火号亮,六万儿郎显威风。

军令如山,六万兵马开出朝阳关。旗不展来鼓不敲,兵马滔滔如潮涌,悄悄直扑霸林川,鸟兽都不受惊扰。

只等攻关时刻到,杀他个人难躲来马难逃。

陶帅的人马正在悄悄行进之中,红毛营中有探马来报:“红毛大将军在上,中原人马已向霸林川开来,望主将定夺。”红毛一听,吃惊不小。他想:国王援兵未到,自身兵将又少,这如何是好?”正在这时,红毛的二番探子又来报道:“中原人马并不从一路而来,三路人马滔滔,来势如潮!”二报未了,三报又到。红毛听了这三报,吓得魂飞魄消。遂命守城兵将,速将城门紧闭,重兵坚守,等待援兵。

再讲陶文灿发出六万人马,分三路日夜兼程,不日已将霸林川三面围好。陶元帅得报马回报,遂命矮子蒋林身带火号,驾光遁而去。蒋林来到霸林川上空,取出火号,只听“叭咋”一声,上空亮出一团火球,惊动了徐青等三路人马。他们早已束扎停当,一齐向霸林川城头杀来。粉面二郎徐青、八臂哪吒宋金龙冲到关口,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兵将早有提防。这一战——

瓯泥佛助关真可恶,矮蒋林打败白如珍。

宋金龙、马飞雄、张飞公带领人马蜂拥攻城,吓得城上守将心惊肉跳。他们深知,如若国王的援兵不到,霸林川顷刻将瓦碎玉消。正在这危急之时,忽然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个和尚,其形古怪。后面还跟随一个女子,道姑装束,不慌不忙,站立城头,向着关内大叫:“你们关内各将人等,休要害怕,今有我等二人相助,霸林川将万无一失。”红毛闻听此言,同城内诸将,个个抬头朝城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和尚,一个道姑。那和尚生成一副怪相,头如笆斗,眼似铜铃,耳如蒲扇,坠着一对金圈。他肚大腰圆,手执茶条禅杖,身穿火红袈裟。后边那个道姑,周身素雅打扮,肩插云帚。红毛观罢,向上高叫:“师父系何方人氏?因何前来相助本关?请师父留下法号,日后方好报答大恩。”那和尚道:“贫僧系西方极乐界人氏,瓯泥佛是吾之法号。后边这道姑不是别人,是白云山仙女白如珍是也。

我二人保定葫芦国,争夺大明好乾坤。

所以今日来到此,助你打退中原人。”

红毛一听忙跪下,“伏望师父拿章程。”

和尚说:“贫僧来者就是帮你打退中原之兵,何用嘱咐?”说罢,转过身躯,朝着关外厉声高叫:“中原小辈,休要猖狂!古人言:得意不能再往。霸林川怕你势大,闭关不出,也就罢了。倘若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休怪贫僧多事,杀你片甲无存,那时悔之晚矣!”关外徐青听了大怒,朝着关上骂道:“妖和尚与那妖道婆听了:休要仗着妖法,兴妖作怪,今日既投罗网,要想逃身,万万不能!”随即吩咐狼虎众将,拈弓搭箭,用乱箭射死这两个妖道!

城下中原数万兵,个个手中执雕翎,

对准城关放乱箭,犹如飞蝗扑芦青,

放了半天穿杨箭,妖毛总不伤一根。

原来这瓯泥佛和如珍道姑有缩地兴云之法,即使关下箭如暴雨,他能移地掩身逃走,等你放完之后,再行出现,与你斗法。关下军将见二妖重新出现,又拈弓搭箭,准备再放乱箭。陶元帅站在高埠之上,看得真切,这定是受过异人指教的妖法,遂传令军士不必放箭:他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

快传蒋林矮将军,会会两个恶道人。

谁知众人寻来寻去,寻不到矮子的踪影。诸将着急,格外惊慌。后队里有个小兵说道:“矮将军在后营睡觉呢。”众人来到矮子身边大叫:“你还定心,霸林关吃紧,陶元帅传你去捉拿两个道人!”蒋林不慌不忙地说:“你们不必惊慌,我在这里睡觉,正为此事操心,何用你们来寻?快走开去,我心中有数。”众人说:“你别假装镇静,实则是畏惧妖精,想避而不去。”“呀,你说我畏惧妖精,真是岂有此理!”说罢,矮子蒋林拔脚就走,直扑霸林川城下。

蒋林急滔滔,战场走一遭。

举目朝前看,妖云空中飘。

一看心中就明了,霸林川果真来了妖。

蒋林说:“众位大哥不必害怕,拿此二妖,我手到擒来。”宋金龙、马飞雄、张飞公说道:“蒋贤弟不要急躁,让我们把六万人马拉开,排成人墙,将霸林川围好,备防妖人逃跑。”于是六万人马,如雁翅拉开,把霸林川围得水泄不通。矮子随身带上法宝,来到关下高叫:“那城头的妖和尚与妖婆听好,如今矮爹爹前来会你,还不赶快逃命,倘若让矮爹爹生怒,叫你们性命难保。”瓯泥佛和白云姑朝下一望,只见矮墩墩一个毛头老小,随即往下叫道:“小把戏,你不用在此胡闹,谅你人没三尺高,浑身长刀,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矮子说:“妖和尚,有种的你下来,矮爹爹与你斗几个回合,方知你矮爹爹厉害。”说罢,妖和尚将两足一蹬,下得关来,手举禅杖,当头就打。矮子遂往旁边一让,插上隐身仙花。那和尚与白云姑大惊:这必不是正道,定是妖邪。于是白云姑随即取出“定身珠”,意欲将矮子定住。白云姑取宝之时,未曾提防,矮子来到她的背后,白云姑正要将宝珠放在口边,吹上一口仙气,早被矮子一把抢去。白云姑叫道:“瓯泥佛爷,快快前去捉住矮怪,他将我的宝珠抢去了。”和尚问:“他在哪里?待我来擒拿。”说罢,来到白云姑身边,矮子仍在他二人左右。他见和尚与道姑站在一堆,他用力将和尚一推,两个妖人对面一撞,碰叮咚,两人撞个倒栽葱,一个头朝西,一个脚朝东。那个妖和尚爬得快,站起来口一张,喷出一股黑气,厉害无比。凡人经着这股黑气,浑身发痒,痒后即肿,毒气穿心即死。矮子见此妖气,随即驾土遁而逃。谁知六万兵马哪知这妖气厉害,所染妖毒者,为数也不少。就是这口妖气,陶帅将士中五百余人——

轻则倒地不能动,重则呜呼一命终。

加之白云姑手执双刀,赶杀一阵,有一路人马被她杀得七零八落。矮子从土中出来,抬头一看,尸首成堆,血流遍地,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说道:“这就不好了,陶元帅必定怪罪于我,如何是好?”想罢,遂从身上取出镇妖宝珠,对准和尚一珠打来,和尚只见红光一道,打中左肩,“哎呀”一声,连忙用禅杖直扑矮子打来。矮子取出盘龙黄金棒接架还手,战了数合,未分胜败。这时白云姑持双刀上前,助和尚一臂之力。矮子见双拳难敌四手,遂驾土遁而逃。妖和尚四处寻找,白云姑又怕矮子从土中出来,只得与和尚并肩而行。谁知事有凑巧,矮子从他二人夹缝中钻出,将他二人小腿子一拉,只听呼咙咚一声,二妖人冷不防跌倒在地。矮子连忙拿出盘龙黄金棒,照准二妖两肋连打数下,二妖慌忙爬起,飞奔而逃。矮子拔腿就追——

一头追赶一头骂,不怕你飞上九霄云。

你如逃上东洋海,我到龙宫把你擒。

你如逃到西方去,我追到极乐古雷音。

二妖逃得快来矮子追得紧,犹如北风送残云。

白云姑一见不得了,二人不能一同行。必须分道岔开走,他最终只能追住一个人。白云姑想罢,遂对瓯泥佛说:“佛爷,我你必须分开——

我回霸林川内去,你从此一直往西行。”

矮子蒋林见他们分道而逃,只得两者取一,舍小取大,紧紧盯住妖和尚不放。追了一阵,不觉追到西海岸边。

妖和尚纵身跳下水,矮子驾着水遁后头追。

和尚巧用离水宝,跳出海涛登岸行。

眼见孤灯渐渐熄,头顶上来了一救星。

来了哪个?来了红岗山红莲洞一妖道,妖名叫洪筠。他在红莲洞苦苦修了千载,魔高道深,无人能比。妖和尚水遁逃过西海,登岸遇着洪筠,直喊救命;又见矮子随后追来,手执盘龙黄金棒,直向妖和尚扑来。洪筠大喝一声:“瘟矮子,休要猖狂,少不得要死在我的手里!”矮子一望,只见又来一个妖道,相助和尚。于是连忙取出定妖珠,对着妖道洪筠上空一撒,立时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直扑洪筠头顶而来。洪筠见状,喊声:“不好。”正欲躲避,已来不及了,被蒋林的宝珠定住。

眼不眨来气不伸,像尊翁仲路边撑。

身怀法术无可用,又像泥塑木雕人。

蒋林操起盘龙棒劈头就打。妖和尚见势不妙,遂从口中喷出一股妖气,黑雾迷漫,令人难受。矮子知其厉害,一个土遁,进入土中,暂避妖气。这时,突然来了十多名小妖,都是洪筠的徒子徒孙,知道师父被困海岸,特来相救。他们来到洪筠身边,想把师父驮了动身,哪知他像多年的树桩根深,推摇不动。哎,真是道有道功,妖有妖法,一众小妖掘地三尺,把老妖脚下掏空,“碰叮咚”一声,老妖倒地,众小妖扛起来就走,直往红莲洞而去。

再说矮子从土下匆忙钻出,见只有妖和尚一人,举起盘龙棍就打。那和尚怎敢还手,拔腿飞逃,矮蒋林紧追不舍,且按住不表。

单讲洪筠妖道自被众徒救回妖洞,心怀报复之意。这天,吩咐小妖看守洞门,自己往水旱山拜请妖兄妖弟,前来与矮子决一死战,才肯罢休。章程已定,随即收拾齐备,驾妖雾往水旱山而去。行有一日,来到山前,站在山坡之下,正欲迈步上山,忽见半山之中,奔下一人。洪筠一看,此人生得丑陋不堪,面如锅底,发像红缨;鼻如秤钩,眼似晓星;牙像钢锉,口如血盆。身高只约二尺,且无半丝遮身。手执钢叉,上面挂着七个铜圈。一见山坡来了一人,劈头一叉,扑向洪筠。洪筠喊声:“不好”,遂将身体往下一伏,只喊:“将军饶命,吾非别人,乃红岗山所来之人,特来拜请贵山乌梅老师下山,解我危难。”那用叉的丑怪道:“你既登山拜请乌梅老师,为何鬼鬼祟祟而行,若不早说,定在我钢叉之下送命!”洪筠说:“将军饶命,我是被人吓成如此光景。”丑怪说道:“你不用害怕,跟我上山去见乌梅老师。”众位,这座水旱山,本无兴妖作怪之人,只因山顶之上有一棵乌梅大树,自从混沌初开,乾坤始奠之时,此树就生得枝繁叶茂,受日月精华之气,长成人形,故而此处成了聚妖之地,目下已有一千余众,这且慢表。单讲洪筠跟着那妖怪上山,遂问:“大师尊姓大名?”那丑怪说:“我叫飞叉黑雄,还有一个妹妹叫黑翠莲,她法术多端,无人能敌。”洪筠道:“恕我无知,失敬了。”二妖来到高山,山中并无房屋,尽是些石洞石巢,为群妖安身之所。洪筠来到洞中,只见一人身如黑炭,眼如石卵,黑雄向洪筠说道:“这就是乌梅老师。”洪筠上前施礼,乌梅问:“你是何人?”答道:“吾乃红岗山洪筠是也。乌老师,你将我忘了。”乌梅朝他定睛一看:“啊,想起来了,是洪筠老弟,来此何干?”洪筠遂将他与瓯泥佛被一矮子打败之情告诉乌梅说:“逃到此地,是特来请乌老师出山,助愚弟一臂之力,但不知尊台可否相助?”乌梅听了,呵呵一笑:“原来你在西海岸被一矮子打败了?那矮子有多少人马?”“那矮子单身一人,并无一兵一卒随身。”乌梅听了,觉得好笑:“你身有千年道功,敌一个矮子总对付不了,真是可笑!好,你既来此,也不叫你空跑。”说罢,打发黑雄兄妹两个,跟洪筠师父去将矮子擒来。黑雄答应一声,遂将他妹妹黑翠莲叫了一同下山。洪筠老妖前面走,黑雄兄妹后头跟,

一阵妖风了不得,站在海边把眼睁。

三妖来到西海岸上,洪筠抬头一望,不见矮子人影,也不见瓯泥佛身在何处,只得沿海岸向前寻找。寻了五里路程,叫了万遍千声,也不见瓯泥佛的身影。于是又向前追寻,不觉来到虎牙滩下,见瓯泥佛在前,矮子蒋林在后,二人打打停停,忽而不见矮子蒋林,忽而又见矮子拦在瓯泥佛面前。黑雄手执五齿钢叉,上去厉声喝道:“大胆矮鬼,休得无礼,不可欺我瓯泥佛爷!”瓯泥佛抬头一看,不知洪筠从哪搬来这异形古怪的一男一女,倒是壮了他的胆子,顿时变得凶悍起来。矮子蒋林见了大怒:“瘟妖,你从哪里勾来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妖更怪的恶魔,想与你矮爷爷比手!我矮爷先说在前,识相的,快快逃走,丢下那两个老妖,让我收拾;若不听我规劝者,立刻现你原形,毁你千年道功。那时你就悔之晚矣!”黑雄哪里听得进去,端起五齿钢叉,劈面就向蒋林叉来。蒋林转身躲过,二叉又将过来。蒋林随手摸出隐身花对耳上一插,喊道:“你是何方妖孽,必须快快说来,如不道明,立即叫你现出原形!”那黑雄兄妹心里吃惊,只是东张西望,不见蒋林在何处叫骂。洪筠在旁道:“黑将军,要谨防矮子放宝伤人!”黑雄似乎不怕,叫道:“矮鬼,是好汉,就得出来明斗,何必躲藏?若要问我大名,乃水旱山乌梅老师门下的名徒,黑雄是也。你这矮鬼,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也该通名报姓!”蒋林道:“你矮爷是高山上点灯明望大,井底栽花根子深。山东境内蒋家村,爷爷的父名叫蒋正,我蒋林昆仑山上学仙法,毛本是我的大师尊。

只因群妖罪孽重,派我下山来捉妖精。”

蒋林说罢,随手摸出一件宝贝。他自己一看,原来是一个木鱼锤子,上头又不曾装柄。心里想:“毛本师父也太小气了,给我一个缺柄的木鱼锤子,能成何用?不管它,且来掼他一下。”随即钻出地面,对准黑雄喝道:“黑妖看宝!”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呼——托”一声,黑雄被打中倒地,连滚几滚,现出原身,原来是黑鱼成精。木锤打中黑雄,又对黑翠莲身上一弹,黑翠莲倒地现形,也是个黑鱼妖精。蒋林见两条黑鱼在那乱跳,心上好笑。只是说——

“小小木锤不经心,又不重来又不轻。

我还当它没用处,一锤击破两妖精。”

两妖被木锤击破,现出黑鱼原形。矮子遂将木锤收进宝囊,用盘龙黄金棒将一对黑鱼挑上左肩,准备带回烧鲜鱼汤下饭。再说瓯泥佛与洪筠老妖见黑雄兄妹都露出原身被捉,直吓得魂不附体,并肩而逃。矮子用目一扫,挑着黑鱼,随后就追,不觉追至虎牙滩下,跌了一个跟斗,那一对黑鱼落地,跳了两跳,咕噜一声,跳入水中逃生。枉修千年道行,仍归鱼虾等类,以后再也不提。

再说矮子爬起身来,也不问黑鱼落水,只顾追赶妖和尚与洪筠。不料追出虎牙滩外,二妖分头而逃,洪筠逃回红莲洞,紧闭洞门不出,要等陶元帅兄弟重逢,那时兵困燕山——

群妖联结摆战阵,洪筠才出洞逞帮凶。

矮子蒋林,先是追赶两个妖精。眨眼之间,二妖分开各走一路,蒋林只能盯住瓯泥秃驴追赶。随后大声骂道:“我今不把你秃头擒拿住,誓不为人叫蒋林。只见和尚驾云空中走,蒋林遁风后面跟。二人慢走赶过天边雁,快走如同过天星。一个是西方来的瓯泥佛,一个昆仑山上学道人。

瓯泥在前抬头看,一座高山挡住身。

急忙收云归下界,蒋林也棒打鲜桃落山跟。

忽然刮起一阵风,不见瓯泥的影和踪。

蒋林不见妖僧,十分吃惊,莫非他入土去了?随即驾土遁寻找。在土里找了一会,也找他不到,连忙从土中出来,忽见山腰间有一石洞,洞旁有一碣石,碣上有四个大字——“白云仙洞”。矮子心想,那妖僧定是进洞躲藏去了。想罢,直往里闯。来到里边,只见一位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养神。众位,这座山就叫白云山,那洞正是白云洞,是白云仙姑所在之地。白云仙姑从葫芦国提来陶文彬的尸首,将他救活,向他拜了九十九天,欲取陶文彬的元气。因此她每天到山上采药炼丹,给陶二爷补养,然后吸取他的元阳精气,她才能成大罗神仙。这时,白云姑正在山间采药,不在洞中,蒋林在洞中对陶文彬喝道:“你这妖和尚真是妖法多变,方才看你进洞,怎么变成了白面书生,好不狡猾!”陶文彬向矮子吐了一口唾沫,“呸,你是何方小妖?误入洞中,满口胡言,还说别人是妖,真是贼喊捉贼,还不快快出去!倘若迟延多时,等仙姑回来,只怕你性命难保。”蒋林问:“这洞里的妖精共有多少?”陶公子说:“你是妖怪,不能说我也是妖怪。”矮子道:“你是妖和尚变的,我矮子是人,且不是无名之辈。你如不信,让我把家乡情形说给你听——

矮子开了声,“妖人你且听。”

陶二爷说——

“你不称官人,怎叫我妖人?”

矮子说——

“你又不是哪女人的夫,怎可称你是官人?”

陶二爷说:“我乃官宦之后。”“你是官宦之后,我矮子也是员外家所生。”“你家住何地,父名母姓,讲来我听。”

“我家山东济南府,南门之外蒋家村。

父亲名字叫蒋正,母是洪氏老安人。”

陶文彬问:“你爹娘共生几男几女?”

“爹娘未生多男女,只生我姐弟两个人。”

“你姐姐的芳名叫什么?”

“姐姐名叫蒋赛花,我矮子名字叫蒋林。”

陶文彬连忙起身,口称:“失敬失敬,原来是我舅大爷到了,请坐。”

“呸,你这个瘟妖,套我口气,讨我便宜,冒充我姐夫,该当何罪!”陶文彬赶忙上前:“舅弟你不必生气。我今实不相瞒,我乃北京人氏。”矮子道:“北京都出些害人的奸贼,马屁精也出在北京。你说是北京人氏,姓甚名谁?你的上人官居何职?因何事来此洞中与妖勾搭?说明白,万事俱休,倘有含糊,决不轻饶,还要叫你现出原身。”陶二爷道:“贤舅弟不必生怒,听愚姐丈把家乡情形道来。”“呸,我的姐丈姓陶,不是姓于,你不要在我矮子面前胡混!”“哎,我说愚姐丈,是谦虚之意,并非姓愚。贤舅弟你且听着——

“我住燕山北京城,父是当朝首相陶大人。

只因偏邦进来穿金扇,害了我陶家一满门。

严奇老奸想夺扇,虚言诬词奏当今。说我相府起反意,要夺大明锦乾坤。弘治皇听信谗言把旨下,灭我陶家九族根。我父一吓坠金死,母亲自缢命归阴。爹娘死后又被斩,好容易逃出我兄弟两个人。兄长落在扬州地,我被神风刮进王家门。王氏佳人见爱我,两个丫环做媒人——

第一次招赘王素珍,还有方翠莲女千金。

第二次逃到山东地,遇见胡家三鬼行短径。我被掳去入了伙,逼得墓里去盗金。偏巧是你姐蒋赛花暴死的墓,所有金银都盗尽。胡家三鬼盗墓之后丧良心,把我推进你姐的新坟墓——

我在墓中苦挣扎,救活你姐一性命。

双双回到你蒋府门,你爹娘如获宝和珍。

喜不自胜多高兴,招我在贵府成了亲。

舅弟呀,只因我家仇还未报,一心到湖广去借兵。在路行至淮安府,又在王天官府中招了亲。那日正值天官六十寿,请来戏班唱戏文。那班头康凤做过都御史,有位月娥女佳人。她爱我品貌文才好,与我暗结丝罗定终身。不料康凤知道了,逼我班中学戏文。那日唱到湖广地,木刀砍头命归阴。棺材被葫芦国抢了去,放起烈火把尸焚。多亏白云仙姑将我救,提到此山救性命。她逐日山间去采药,要取我元气与精灵。舅弟呀——

如今仙姑在山中采药草,洞里只剩我陶文彬。

偏巧遇贤弟来到此,可能搭救我出洞门?”

矮子句句听得真,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姐丈呀,你千万放宽心,我蒋林救你转回营。

“贤弟,你把我救回什么营?”“姐丈,你兄长陶文灿为了报仇,屯兵数万于葫芦国霸林川抢救你的灵柩,我就是在霸林川打败两个妖僧追到此地,恰巧遇见姐丈,真是天助我也。姐丈,此处不能多待,快快随我出去见你兄长陶大元帅,共议报仇大事。”

他姊舅二人前脚走,白云仙姑后脚跟。

蒋林与陶文彬刚离白云洞不久,白云姑娘从山中采药回来,不见陶文彬人在,乃大吃一惊,屈指一算,方知被人救走。于是束扎一番,走出洞门,追赶陶文彬去了。但蒋林驾的风遁,她哪追赶得上!

再说蒋林背上陶文彬风行如飞——

饥不食来渴不饮,直扑陶帅大兵营。

自从蒋林打败瓯泥佛跟踪追赶过去,数日来未见回营,众将惊疑不定。正欲着人出去打听,忽有守营军士直至大帐,禀报元帅,营外矮将军回来了,肩上背了一位白面书生,面如霜白,不知是哪国的人氏?这时,大帐内正是众将军在那议事,闻听蒋林回营,男女人等一齐出帐观看。但见蒋林背着陶二官人直往大帐而来,从肩上放下陶文彬,往上施礼:“元帅在上,请放宽心,二官人救回来了。”陶文彬抬头一望,见他兄长威风凛凛坐在虎帐之上,连忙上前参见兄长:“大哥在上,你弟活着回来了,望勿悬念!”陶文灿心里格登一下:世间哪有这种奇事,明明身死之后又遭火焚,岂能复生?不觉凝视一会,见他面黄肌瘦,发如刑囚,乃问:“你是陶文彬吗?”“兄长,我正是你弟陶文彬。”蒋林亦上前说:“元帅,你毋庸置疑,是我从白云洞将他救回的。此间的一情二节,陶二官人已说得明白无误。”陶文灿听罢,随即步下虎帐,一把拉住陶文彬的双手,泪水涟涟:“我苦命的弟呀,真急坏我们大家了——

只说今生难相会,谁知枯木又逢春。

只为你木刀身丧命,葫芦国不仁抢尸灵。

牵动了七山八寨大兴兵,为我陶家费尽心。

徐千岁派人到各山寨去送信,联合起来讨番兵。各路人马齐会合,推我出山挂帅印。

朝阳关上一场战,番将当场丧了命。

红毛番贼难抵敌,突然来了二妖精。

一个自称瓯泥佛,一个自报女道人。二妖虽有一身法,难敌我将矮蒋林。一下追去好几日,急坏营内众豪英。正欲派人去打探,眼见我弟回大营。

贤弟呀,手足重逢千万喜,   夫妻相会好叙别情。”

陶大元帅说罢,吩咐军士儿郎备酒,为陶二官人接风压惊。这里陶文彬刚要离帐走向后营,那旁迎来了王素珍把他接到女帐茶厅,命军士献茶。茶饮数杯落盏,早有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闻讯赶来,与王素珍等四位夫人,向陶二官人诉说离别之情——

王氏说,奴为你,苦水吃尽,

方氏说,为官人,全家遭坑。

康氏说,为夫君,肝肠哭断,

蒋氏说,为兄嫂,玉门关盗银。

蒋氏泪水如雨注,就少二次死同茔。

蒋氏哭罢又说:“那时奴与刁氏嫂嫂来到玉门关,正值她怀孕足月,急等分娩,只吓得我一无主张。那时人到急处,船到浅处,灵机一动,就求薛寡妇结拜干娘。幸亏薛奶奶心肠好,为她请稳婆接生,烧煮胡椒姜汤暖身。

指望生下陶家后,谁知产下一个肉球血淋淋。

刁氏嫂气得生大病,连病百日未起身。

奴为嫂不分日夜侍汤药,险些两人命归阴。”

蒋氏说得泪如雨,陶文彬听得泪直淋。

他二人对面诉凄苦,旁边走上康氏女佳人。开口就把官人叫,又对蒋氏嫂嫂尊一声——

“一切苦情暂不数,来日方长叙天伦。

官人得以转回营,妯娌们要叩头谢神灵。”

矮子一听,大叫不停:“各位姐姐,别忙别闹,你们烧错了香,认错了庙。不先谢我矮子蒋林,倒先谢天地神灵!不是我在深山古洞将姐丈救回,你们怎得夫妻相逢。”随即王素珍、方翠莲、康月娥一齐上前道:“怪我们姊妹欠礼,应当先谢贤弟。”蒋林说:“我矮子当真拘礼?不过是闹个玩笑而已。”这时,王素珍倒想起一事来了。连忙叫道:“我儿陶滚,快来与你义父见礼。”陶滚上前:“爹爹在上,不孝孩儿叩见爹爹大人。”陶文彬朝陶滚一看, 心上顿生疑团,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为何口称爹爹?看来断然不是王氏亲生,其中定有缘故。想罢,二官人面无悦色,不睬不理。王素珍早就看出二官人的心境,遂缓步上前:“官人,我儿与你见礼,怎么一言不答,是何道理?我王素珍若不是这义子相助,你陶家报仇如何能得心应手!你官人须知,他并非无名之辈,是九龙山的寨主,身边还有众多能将,为抢救你官人不知费了多少心机。”陶文彬听罢,方知其情,自觉无理多疑。遂起身说道:“我儿请坐,这些时来苦坏你了。”王素珍与陶滚这才如释重负。

诸将谈论已毕,陶元帅吩咐杀猪宰羊为蒋林庆功,犒赏众人,一连忙了三日方休。这时,陶元帅与刘蛟先生商议:“先生,本帅兄弟已得团聚,往后战事如何进行?”“元帅在上,我等此次发兵,并非争邦掠地,只为陶二官人。如今二官人已经救回,就不必再向葫芦国用兵。况且出兵在外多时,八盘山徐老千岁想必是日夜盼望,期待佳音。依我刘某之见,朝阳关仍由江滚驻守,谅他葫芦国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们统兵回八盘山再议除奸报仇大事。元帅,你意若何?”陶元帅一听,觉得此言有理,遂向各将传令:各山寨将领立即检点人马,打扫军营,整顿旗鼓,祭奠阵亡儿郎。这一切办完之后,拔寨启程,回八盘山本营。

兵马队队往前行,旌旗招展如彩云。

慢走打起逍遥鼓,快走马蹄像弹琴。

八盘山听得凯旋讯,放炮九响迎三军。

六 严苏叛国谋大明 陶徐除奸定乾坤

秃笔是羊毫,拙讲达通宵。

写尽一代英雄泪,道出半部明王朝。

得失荣枯总在天,机关用尽徒枉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故国风光三千里,深宫妖淫二十年。

一声惊雷醒万物,两滴泪珠落君前。

气是惹祸苗,不忍灾自招。

忠厚由人笑,气傲犯律条。

诸君若不信,且看各奸刁。

一文劝过一文来,前册讲过后卷开。

前册讲到陶元帅率兵浩浩荡荡回到八盘高山上去,

弟子再讲清江二次摆擂台。

说者,上册经文讲到陶文灿挂帅,发兵去葫芦国抢尸夺柩,在霸林川获胜。矮子蒋林在白云洞救回陶文彬,他们兄弟相会,也就与葫芦国休战,回到八盘山再论除奸报仇大事。这且慢表。再讲清江总镇奸贼严霸,头一次在龙泉县捉住陶文灿,将他打入囚车,起解北京,经太行山被王素珍劫获,且损兵折将;第二次在清江摆擂,陶文灿中计被捉,又打入囚车,在青龙山口遭陶、王、方、徐四家兵马围击,又丢车损兵,还赔了其外甥女苏玉兰,大败而回。严霸败回清江,想想伤心,又不服气,一心要消灭忠良后代,根除后患。这天,他在清江聚集群奸,设谋定计。他说八盘山啸聚的势力渐大,各山寨的叛军也日渐增多,且互相联结,如不把他们灭尽,将是后患无穷。如今我等在清江再次摆擂,挑逗他们上网入套。

倘若二次摆擂他不到,登州府里再兴龙灯。

借灯聚众诱反叛,叫他飞蛾投火自烧身。

严贼主意已定,还要修表上奏朝廷。

灯下修表一整夜, 明早差人送进京。

此情不表。再说八盘山陶、王、方、徐四家人马上山,徐千岁见陶文彬死而复生得救回来,格外高兴。陶文灿请求立刻发兵杀上北京,为陶、方、王三家报仇。刘蛟先生说:“我已测知其情,清江严霸又施诡计要再次摆擂,算计你们。我看,发兵北上还为时过早,必须先去清江打探一番,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然后再见机行事。”陶文灿一听,说:“先生说得有理,让我先去打探。”陶文彬道:“兄长且慢,小弟与你一同前往。”刘蛟说:“不可。大官人前去,我不阻拦,因他遇上了玄女娘娘,吃了九龙二虎,面目变得赤红,力大无穷,可以对付凶敌。你二官人至今元气未复,体质很弱,岂能前去闯贼?倘有失误,如何是好?”蒋林随即上前道:“请先生放心,姐丈前去自有我矮子照应,谅来无碍。”陶滚亦上前说道:“清江之行,我也一同前去,保定我伯父与干爹万无一失。”刘蛟遂与徐千岁商定,打发他们四人下山,先到登州私访一番,然后再往清江打探。但不可私仗义气鲁莽行事。说罢,四人准备好川资行囊,辞别徐老千岁与刘蛟先生,以及他们的各位夫人,直向登州进发。

不提四人登州行,再讲严霸一奸人。

严霸奏表进京,就在清江教场上搭起擂台,四城八道派上暗探,察访有谁进城打擂。原来他奉旨摆擂,故意将消息传扬出去,好叫陶王等四家上钩,一举将其打尽。谁知等了十四五天,未见动静,就打发他的儿子严、严仙赶往登州,叫登州府兴灯聚众,另作暗算。那时,是四月将终,五月交初的时节。登州府见是严霸总镇之令,谁敢违抗!登州府就将兴灯告示贴到四城——

不论商贾与乡绅,大家小户要兴灯。

如果哪家不兴灯,违抗总镇罪不轻。

王法如天,官法如雷,告示定得严,谁人敢违抗。家家户户忙扎灯,忙坏了登州城里巧匠人。水上装饰龙舟,城里彩扎龙灯。大户人家扎古人灯,小户人家扎狮子走马灯。也有人家想不到灯名扎,扎件胎、卵、湿、化四生灯。

家家户户忙扎灯,也忙坏严、严仙二奸人。

他们忙什么?忙了调兵遣将,暗派心腹之人,扮成平民百姓假充看灯之人,暗访陶、王、方、徐四家人等。

倘若进城来看灯,叫他插翅难逃生。

严贼安排停当,叫登州府出令试灯。那天是五月初四,登州府的旗牌官,肩扛黄旗,手执铜锣,“咣、咣、咣”,沿街鸣锣,口喊:“今天严老爷试灯,各家各户的彩灯到十字街聚会!”这下,猪头灯前面走,狮子灯后头跟。龙灯队里夹马灯,平台走线亮锃锃。

鞭炮放了不绝声,登州城闹得沸腾腾。

再说陶文灿等四人,下得八盘山直奔登州而来。路上只听人谈论,登州府里大兴灯。英雄迈开虎步走,登州不远面前呈。三里听到人嘈闹,二里听见买卖声。商贩开口七个字,货真价廉不欺人。英雄们——

无心观看城外景,直扑登州古城门。

进得城门抬头看,见有二老对奕比输赢。

英雄们停下脚步看一看,还听二老唱出棋曲声:车走直路马走斜,炮打当头隔一家。卒子过河沿途吃,相飞田字士保家。韩信若无张良计,怎敢兴兵过来争。

陶文灿一听暗中赞,下棋也是动刀兵。

英雄迈步二重门,只听骨牌曲儿唱出声:说什么天牌出来观星斗,地牌出来看天文,人牌出来投宿店,娥牌出来叫关门。

陶文灿听了暗思忖,推牌学问还很深。

四杰又进三重门,看见了一群二八女佳人,手提鸡毛踢毽子,不料花鞋失落在街心。那个佳人红了脸,连忙拾起花鞋手里拎。一众姊妹来作弄,抢过她花鞋去做“躲躲寻”。

四英杰看了真好笑,三街六巷闹不清。

迈步又进四重门,买卖之声闹盈盈。

一是兴隆典当店,二龙戏珠珠宝行。

三阳开泰南货店,四季行里水果鲜。

五颜六色绸线店,六谷满仓粮食行。

七星剑挂古董店,八卦旗下测字忙。

九江装来瓷器货,十字街上茶馆坊。

茶馆店里杯碰杯,酒店里面盅叠盅。

铁匠店里兴兴轰,丝弦店里乒乒崩。

石灰行里雪雪白,乌煤行里暗通通。

饭店门前摆胡葱,皮匠师傅口衔鬃。

开水炉叫老虎灶,混堂门前挂灯笼。

遇到一班小弟兄,解开衣衫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街坊景致说不尽,略表几句散散心。

四个英杰观看街中景,东街来了一位二八女佳人。两个丫环随后走,那佳人就像南海活观音。她主仆三人前头走,后面跟上浪子几个人。头上帽子歪斜戴,拖鞋的搭没后跟,上身衣服一把掩,画眉笼子手中拎。这个说,佳人生得多美貌;那个说,好似嫦娥下凡尘。一个说,芙蓉面上粉红嫩;一个说,满口米牙白如银。有的说,一双金莲多好看,满帮花鞋俏争春。

倘若与我过一宿,少活几年也甘心。

正是那浪子下流话,惹怒了街上陶文彬。他想道:“谁家没有姐和妹,谁家没有女姣娘?只知满口胡言侮辱人家女,岂不知亵渎礼教乱常纲——

等我陶家有升腾日,定拿你们坐班房。”

陶文彬心里想来脚下走,不觉红日已西沉。就在登州城里投宿店,吃过晚饭再看灯。四人吃过酒和饭,忽听街上锣鼓声。

店铺门前摆香案,爆竹声声迎龙灯。

灯队列出长蛇阵,廊檐下站满看灯人。

陶文灿低声对陶文彬说:“贤弟呀,看灯看灯,不要多灯。”“哥哥,什么叫多灯?”“就是说,看灯看灯,不要作声,不要议论,要当心奸贼有暗算之人。”矮子蒋林说:“我们晓得,不须大哥细细叮咛。”

四人迈步把街坊上,只见密密层层人挤人。

高子攀住矮子望,矮子搬砖垫脚跟。

胖子轧得汗放放,瘦子只喊骨头疼。

癞子轧得火冒冒,冒失鬼只当叉高灯。

一众小姐忙看灯,手拉手儿不离身,

生怕被少豪来冲散,半夜三更难回家门。

这次登州兴灯,看灯的人特别多。白天在海边看龙舟竞赛,晚上城里闹灯,加上奸党严霸派了兵将,扮成平民百姓,挤在人群中假充看灯,暗里打探八盘山下来的人。这就好人夹坏人,谁也分不清。人如潮涌,只向前拱。就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严贼的几个暗探,算是头尖眼快,看到一家烧开水的老虎灶上空着,无人去站,他们就肆无忌惮地对老虎灶上一跳,占个有利地位。老虎灶的老板娘一见,大吃一惊:“你们这些崽子不要命啦!脚下是滚开的汤锅!”那些小贼,不理她的呼唤,拼命地往灶上挤钻——

只听噼叭噼叭响几声,锅盖踩得碎粉粉。

又是啪秃啪秃几声响,两脚下锅像煮馄饨。

看灯的只顾看灯,两个小贼双脚烫得像剥皮田鸡,别人头也不伸,只顾争先向前看灯。

天上放的气球灯,地上走的兔子灯;

檐下挂的鲤鱼灯,一对鲤鱼跳龙门。

陶氏兄弟抬头看,后面又来鳌山灯。

来到近前一看,鳌山灯彩,令人喜爱。上有一匾,匾上有四个金字:“火树银花”。左右有对联一副:

上联是:灯月交辉岁岁四时添吉庆;

下联是:星光焕彩年年八节保康宁。

中间挂的“四戏灯”,扎的是平台走线,一拉一亮,真正像样。

夏桀王,戏喜,南巢同死,

商纣王,戏妲己,赴宴鹿台。

汉吕布,戏貂蝉,凤仪亭内,

鲁秋胡,戏内妻,返国还乡。

四戏灯台走过去,后面又来“四义灯”。

陶文灿他们四人正欲上前看“四义灯”,只见里面人头乱动,议论纷纷。有人说:“我们登州今年兴灯,是一位清江总镇严霸为捉反叛而兴的。内有兵将二百余人,身带图像,暗访反叛。”有人说:“哦,原来有此缘故!”说罢,众人散开,不再多言。此时,陶文灿听得明白,说与陶文彬、蒋林、陶滚知道。矮子蒋林说:“大哥放心,量他不敢捉人!这登州乃我虎穴之地,岂容他奸贼撒野!”陶滚说:“我们只管看灯,但多加小心是了,至于奸贼他能怎样,何足挂齿!”

嘴里说话脚下走,后面又来神仙灯。

普贤神,骑的是,青毛狮子,

文太师,跨一匹,乌黑麒麟。

韦驮手执降魔杵,睁大眼睛朝北撑。

只准香烛供品担向里,草叶子不准出山门。

二郎神,随身带,嚎天大犬,

哪吒神,脚下踏,风火巨轮。

孙行者手舞金箍棒,上天入地打妖精。

白骨精逃入妖魔洞,一棒打它现原形。

赵公明,捧元宝,日进斗金,

老寿星,下凡来,骑鹤腾云。

姜子牙骑匹“四不象”,肩背桃木剑两根。

日保文王理朝政,夜为百姓驱瘟神。

前面灯头走过去,又听后面锣鼓声。

陶文灿看过这队神仙灯,赞不绝声,说:“这些神仙真能,保护百姓人口平安,五谷丰登。”早有九龙将军说道:“伯父在上,我们不能光顾看灯,还要谨防奸贼之人。如果遇上严、苏二奸,决不轻易让他逃生。”矮子蒋林说:“我们来此所为何事?岂能放他过门!”陶文彬说:“不可私仗血气之勇,既有此意,还要见机行事。”矮子道:“遵姐夫之命,要胆大心细。”说罢,四人又沿街前进,迎面又来一班灯球,鞭炮声声,锣鼓喧天。陶文彬一见,开口就念:“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念罢就说:“哥弟们看呀,“三国灯图”来了——

有小乔,流泪珠,怀抱幼子,

叹夫君,周公瑾,力保东吴。

官封至,水军师,都督元帅,

领儿郎,遣兵将,盖世无双。

大意借出荆州地,谁知一借不回吴。

刘备请来诸葛亮,三气周郎入阴都。”

前面小乔哭过去,后面阿斗又出场。——

有甘糜,二皇嫂,身背阿斗,

对西北,叹一声,皇叔我夫。

你在那,荆州地,尽享乐意,

可知我,在曹营,受尽折磨。

自那土山降曹贼,关二爷在曹营费心思。

曹操定下美人计, 我二叔灯下读兵书。

恨许褚,与张辽,心生毒计,

灞陵桥,挑红袍,那肯服输。

只望阿斗成长人,好把曹操刀下屠。

“三国灯图”刚走过,后面又来花鼓灯。花鼓老头没多高,花鼓老妈会扭腰。——

花鼓一打闹嘈嘈,薛仁贵征东放飞刀。

唐王马陷入淤泥河,多亏薛礼救还朝。

花鼓灯头正好看,龙灯、马灯又来了。这遭,狮子灯里夹马灯,马灯后面跟龙灯,还有胎、卵、湿、化四生灯。灯连灯来人连人,男女老少争看灯。

只见舞起龙灯云肚里滚,狮子着地四翻身。

猴狲灯,走出来,毛头贼脸,

挑担水,过金桥,脸红到耳根。

八哥灯,画眉灯,笼中叫喊,

布谷鸟,连夜叫,三麦起身。

虾儿灯,舞马叉,勒头暴眼,

河蚌灯,小气鬼,自己关门。

蛾儿灯,飞过去,自投灯火,

蚊虫灯,飞过来,会丢冷针。

鱼水面走;鲫鱼水下蹲。

鳝鱼洞里躲, 螺蛳滩边生。

前灯过去,后灯又来,五光十色,目不暇接。陶文彬对陶文灿说:“哥哥,我们不能光顾看灯,到现在还未访到严贼的奸人。他们沸沸扬扬说清江摆擂,是为捉我们陶、王、方、徐四家人等。如今登州兴灯,又访不见他们动静,这是何故?”矮子蒋林说:“如此看来,我等赶往清江再去看擂。”九龙将军陶滚说:“事不宜急,既到登州,索性看灯。”陶文灿说——

“我们看灯都是假,寻访严贼是真情。

如若大街探不到,再往后街看花灯。”

他们四人来到后街,忽见一家府第门前,高搭彩棚,挂五色灯球,甚是威严。陶文灿用目朝里一望,只见一位品貌端正的公子,周身装束儒雅,身边有两个家童,手里拿着金漆盘子,盘里都是散碎银子,准备龙灯玩到他的门前,赏赐众人,故而早早在二门之内等候。又见头门之外兵器架上,放着各种兵器。四人看罢,满心惊疑,想来此户定是贼人所居。矮子说:“不问他是贼是盗,用他的兵器,先耍一套,看他府内有何动向?”说罢,陶文灿走上前去,一伸虎爪,将那口大刀拿定在手。立个门户,先耍“乌龙摆尾”,后耍“猛虎出林”,又耍了“金鸡独立”、“枯树盘根”。那二门内书生装束之人,用目一瞧,心下大惊,暗道:“此人并非是登州人氏,这等高强武艺,确非寻常,定是将门之后。”又见旁边随着三人,那相公便转惊为喜。惊者,不知他们系何方人氏,来此何干?喜者,此四人面目和善,无有恶意。欲上前请教,又自觉羞惭,难以启齿。无奈,便对两个家童说道:“你们看此人刀法如何?”家童道:“相公,我等看来,此人定是名将后裔,但不知大官人可认识与他?”那官人说:“我与此人——

麻布洗脸初相会,烧饼不熟面又生。

你们等他耍过大刀,悄悄将他请进书房,就说我家大官人有请好汉,到里边去有话相谈,叫他切勿推辞,尽管进内无妨。”家童答应一声:“晓得。”再说陶文灿耍完大刀,面不改色,口不喘气,仍将大刀放归原处。早有陶文彬在一边催促道:“我们走吧,与这府上又毫不相识,让人家出来说长道短,我们颜面何存?”矮子说:“你姐丈胆量太小,我们不过在此试试兵器,又不曾偷盗他的物件,就是说上几句,谅来也不会轻视我们的。自古有言:在家敬人,出外才有人敬。”不料这句话惊动了内里两个家童,对他家官人道:“你且回后房去吧,让我等出去将那耍刀之人请来。”这位官人折回后房,两个家童商议:“我们出去用话吓唬他们,倘如来路不正,自会惊慌失色。”说罢,二人在里边一声吆喝:“呀呸!谁敢大胆来至府前。是个什么角色?不要走,看我金镖取你!”说罢,故意把手一伸,“呼”的一声,放出一枚金镖,把个陶文彬吓得惊魂丧胆,拔脚就逃——

陶文彬一吓急急逃,就怕后面放飞镖。

不分东西南北向,也不管路走哪一条。

蒋林跟在后面叫,你姐夫胆子实在小。

陶滚一见也着躁,上前追赶急急跑。

陶文灿说:“你们不必放大声,循他足迹紧相跟。”

按住蒋林、陶滚追赶陶文彬不提,再讲文灿海洪星。陶文灿怕蒋林、陶滚大吵大喊惊动奸贼,惹出是非,所以打发他们随后寻踪觅迹,把陶文彬追转回来。陶文灿仍然站立府前,早被两个家童一把拉住,说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来到我家府第,献什么高艺?不要走,到里边去见我家大官人!”陶文灿说:“你这两个瞎了眼的囚徒,咱老子一不奸盗,二不邪淫,为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如再放肆,少不得老子将你们囚头摘下,看你有何话说。”二家童说:“谅你不是好汉,定是无名之辈!如是好汉,跟我们去会会大官人,方为豪杰。”“你家大官人难道吃人不成?”陶文灿说罢,跟着就往里闯。两个家童慌慌张张到小书房报道:“大官人在上,那个耍刀之人,异常勇猛。我们两条性命几乎丧他手下,只得用好言诓进。”“那人现在何处?请他进来。”这时,陶文灿大摇大摆已走进书房。那大官人立即起身迎接:“好汉请坐。”陶文灿说:“你是大官人?在下失敬了。”“好汉休要客气了。”陶文灿说:“但不知官人的家童,将在下擒来,是何意思?请你讲明。我等闲游到此,还有要事,不能耽搁多时。”“好汉将军,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心急。今日差遣家童请将军进来,他们可能把请字误听成擒字,多有得罪,望将军休要生怒,容后定当责罚!”陶文灿说:“好说了,不必加责于他。”陶文灿暗自想道:这个官人,为何是女子之声?谅来其中必有缘故。据他说来,请我到此,还不知他按的何心?想到此处,说道:“大官人,有甚话说,请早说来。”“将军呀,请来无别,因见将军在吾门口耍一套武艺,实在令人钦佩,故此请来,敢问尊姓大名,尊府何处,今来登州有何贵干?望将军不吝赐详。”“大官人要问我家乡所在,实不相瞒,吾乃北京人氏,姓邹名文灿是也。因听得登州龙灯热闹,所以前来玩耍一番,但不知官人尊姓大名呢?”谁知那官人见陶大爷动问,顿时面目生红,无言以答。众位,你们知他是何人?他并不是官人,是个闺阁佳女。她父亲名叫陈高贤,母亲朱氏,只生这位闺女。陈老爷在朝,官拜左殿丞相。当日在朝,与陶首相有八拜之交。自从陶家满门遭害,这陈高贤久有不愿为官之意,欲归林下隐居,后闻陶家逃出两位公子,经常想打听他们的下落,所以他虽身在朝廷做官,却暗中察看奸贼的所作所为。这个小姐名叫陈翠娥,自幼欢喜男子打扮,练得一身武艺,金镖出众。但遇见英雄好汉,均要请进府内备酒款待,临行时还要赠送川资。所以今日会见陶大爷,亦是爱他的武艺高强。陶文灿问他姓名,面生红晕,难以回答,怕的露出女子原形。停了一会说道:“将军问我,舍下姓陈,我父名陈高贤,母朱氏。父在朝官居左殿丞相。今日请来将军,有一事相商,但不知将军可能应允?”陶大爷说:“官人,在下误入贵府,承蒙见谅,亦不知官人所议何事?在下无有不允之理,请官人只管明言。”陈翠娥腼腆一会,轻启朱唇——

“今请将军无别事,有件天缘奇遇大事情。

叫我羞羞答答难启齿,不说你该肚里明。

舍下我有一小妹,年方二九未许人。

将军若允姻缘事,我愿从中做媒人。”

陶文灿听罢,心中明白,已知内里之机,分明就是她,哪有什么妹妹嫁人。想罢,不如用话钓出他的腹内实情。说道:“官人,承情不弃寒微,令妹欲许在下,在下已经婚娶四房,不得再娶。但我舍下有一小弟,亦是武艺过人,你既有爱武之心,望官人将令妹请出来与我稍看一眼,许与我弟可也?望勿推托相阻。”陈翠娥说:“将军错矣。岂有大伯代弟相亲之理?”“官人,这话从何说起,你既能替令妹作主,我岂不能为舍弟相亲?”——

这一句问住女佳人,含糊半天才开声。

“舍妹是我我是妹,妹妹即是我当身。

爹娘未生哥弟妹,单生奴家一个人。”

陶文灿说:“你乃男子装束,怎又说是女子呢?”“将军呀——

“爹娘爱我如珍宝,自幼喜爱装男人。

奴向高手求过教,练得一对金镖盖众人。

多少官宦人家求亲事,多少豪华子弟聘过亲。

不但爹娘不答应,奴是不遇豪杰不定亲。

今日天缘凑巧事,将军不请自上门。

奴的终身靠你定,望你爽快允了亲!”

陶文灿听罢此言,谅难推托,就说:“小姐呀,这件事情,非怪小生难允,奈何你令尊大人不在府内,古人言:父在子不得自专。婚姻大事,应该父母作主。你小姐虽有见爱之心,倘若令尊回来不允,倒要惹出麻烦。”陈翠娥说:“将军胆放宽心,纵然家父在府,亦是听奴择婿,他不阻挡。”“既蒙小姐真心相爱,我邹文灿也不推托,只是目下不能完其好事,稍等一年半载,再成佳偶如何?”“将军口语无凭,我陈翠娥求你留一信物,以作姻缘之证。”陶文灿想:这倒需要。于是从身边取出一把穿金扇,双手递与陈翠娥。

陈翠娥接过穿金扇,惊得半天不开声。

“将军呀,你倒底是邹家人,还是陶家根?

可是盗的人家宝和珍!”

陶文灿说:“小姐,是邹家人怎说?是陶家根怎讲?”“是邹家人,你是个盗贼,盗的人家宝扇;是陶家根,你是反叛陶文灿,休得瞒我!”陶文灿一听,惊魂丧胆:“你原是设圈套骗我的信物,诈我真情,好歹听从你陈家发落,给我爽快,不须嗦!”说罢,陶文灿迈步往外就走。来到天井,跃身一纵,只听“呼”的一声,就登高欲逃。陈翠娥见此光景,急得顿足。她为何发躁?因他父亲在朝目睹,深知穿金扇之由,陶家被害等情。所以陈翠娥见扇吃惊。谁想陶文灿怕声扬出去,殃及自身,所以登高欲逃。陈翠娥急得厉声喊道:“大官人速速下来,休要惊慌!奴家是惊喜之中信口说的玩笑之语,毫无歹意,此后奴家再不说戏言了。”陶文灿虽然登高在屋,立于檐上,并未动身。只听陈翠娥急急叫喊官人,就知她说的戏言,随即答道:“小姐呀,休得叫喊。听我陶某有几句话说给你听——

小姐呀,纵使你长千张嘴,也唤不回贯日凌云英雄心。

金扇已落你的手,听凭你联结苏、严一条心。”

陈翠娥一听心更急,如坠冤坑万丈深。

口喊:“官人你慢走,听奴对你诉苦情。我父为你陶家事,用尽机关费尽心。多因苏、严当了道,群奸作乱主不明。奴家几番差人去探信,访的就是你们二官人。多亏苍天有灵验,把你官人送上门。也怪我高兴之中说的玩笑话,谁知你就当了真。官人哪——

倘若你再不回转,奴也不要命残生。”

陈翠娥说罢,随即扯衣遮面,对准檐下石上就撞。陶文灿一见,高声叫道:“陈小姐不必寻短见,小生与你有话云。怪你轻率主意错,不该乱言吓唬人。你两个家童无道理,用金镖吓走二弟陶文彬。随后跟定二人去追赶,还不知可能追回程?目下我,一条肠子分数段,哪有心事来招亲。若是你真心招赘我,必须通知你老父亲。如果你父母都愿意,那时清江看擂把我寻。佳人哪——

你就安心回楼去,我还要寻找二弟陶文彬。”

陶大爷朝着佳人拱拱手,佳人含泪叫官人。“官人哪——

寻找令弟最要紧,到那时,清江城里把你寻。”

陈翠娥含泪回楼去,海洪星硬着心肠动了身。

陶文灿离了登州城,一不知他二弟往哪里去,二不知蒋林与陶滚可曾追上陶文彬。

东西南北无定向,这大海茫茫怎捞针。

再讲陶文彬自那日被惊,逃离登州,一心赶往八盘山。他阳关大道不敢走,荒村小路步不停。哪知蒋林与陶滚出登州北门追赶,陶文彬出南门急行,这南辕北辙,反其道而行之,到何时追赶得上?

陶文彬这天来到历城界,岔路条条他没章程。

上山不知走哪条路,停步想问过路人。

也该东斗星遭危难,后面来了矮子古怪人。

这个矮子,是严霸的侄子严林。他出生就是异形怪相,随即将他抛于荒野,不料被西湖边乌龙岛黑登老妖收进妖岛,传授他百般妖法。那老妖黑登与水旱山乌梅老师是一丘之貉,自从在西海岸边一场恶战,瓯泥佛未能取胜,白云姑对陶家又心怀仇恨,所以往乌龙岛黑登老妖那里请来严林,要他回清江城协助苏、严二家摆擂,捉拿陶、王、方、徐四家人等。严林出得乌龙妖岛,一路直扑清江。这时,他到山东历城地界,路旁遇上陶文彬。陶文彬见矮子走过来,内心高兴,老远就喊:“舅大爷,你追得好快,竟给你追上了!”严林走近一看:“你这小子,好无道理,谁是你的舅大爷、新大爷?!”“哎,你别生气,我陶文彬不是你矮子蒋林的姐丈是谁?不过,我胆小跑得快,让你追得受苦,就不认我姐丈了。”矮子严林一听,暗自高兴:啊,你就是陶叛的二子——

我还不曾想到你,你自报姓名送上门。

随手摸出摄魂瓶,陶文彬还不知为何因。

将他摄进妖瓶内,带到清江献殷勤。”

矮子严林不期遇到陶文彬,把他弄进妖瓶,带到清江见叔父严霸献功。这且不提。

再说陶文灿离开登州,日夜寻找他弟,亦不知蒋林、陶滚往何处去寻?则急得肝胆俱裂——

海洪星急得汗淋淋,想起同胞陶文彬。

为你一人不打紧,受尽千难万险惊。

为你披袍跨战马,为你番邦擒妖精。

为你同来登州府,登州城里探奸佞。

你不习武艺胆如鼠,草屑一惊乱逃奔。

胞弟呀,不知你逃往何方去,落在何处受苦辛。

陶文灿痛斥一阵,思前想后,忽然理出一个头绪——

莫非他逃往八盘山,倒不如赶奔高山走一程。

陶文灿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那一日来到八盘山,讵料蒋林、陶滚早已上山,徐老千岁心急如焚,又见陶大爷回来,连问其故,就是不知陶文彬的下落。随即高山聚众,商议大事。早有刘蛟先生袖中掐指一算,晓得一半,随即对徐老千岁说:“你老人家和各位好兄好弟,不必惊慌失措,谅来陶二爷大事无妨,目下已被奸人拿住,带往清江去了。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还有淮城王玉花这五位夫人,均是陶文彬之妻,听得官人被捉,心中甚急,连忙一齐向前,对徐千岁道:“既是如此,望千岁传令,赶往清江察访,暗捉群奸,解救陶文彬。”徐千岁道:“吾早有此心,势必要发倾山兵将,且要扮成江湖买卖之人,暗藏兵器,混入清江。倘遇苏、严群奸,需要随机应变,不可私仗血气之盛而鲁莽行事。”说罢,徐千岁传令:“众将男女人等,山上只留老卒弱将巡山看守,多选强兵能将一律乔装打扮,分散而行,从清江城四门混入。”于是各人接令——卖菜的挑担子,打卦的敲板子,拜客的先生坐轿子,回娘家的姑娘骑驴子。唱曲的弹古琴,卖药草的摇串铃,打猎的带猎狗,捉鱼的背虾篓。再加拾柴划草、掮枪打鸟、操腰箩说好、推牌九押宝……各色人等,一齐混入清江。这一日,清江城陡增这各色人等,密密层层,热闹非凡。苏、严群贼亦暗着三百余人,身藏利刃,察访陶、王、方、徐四家之人,把一座清江城挤得如逢香期节场一样,谅他四家人既进清江,插翅难飞走。可是——

两家同床做异梦,但看谁家梦成真。

再讲乌龙岛黑登老妖的徒儿严林,自被瓯泥佛勾来,途中遇陶文彬,被他收进摄魂瓶中,带到清江,很得他叔父严霸赏识。这天,严霸命矮子严林登台打擂。严林站立台前,望着台下高叫:“你们台下众人听着:如有本领高强者,速上台比试;没有本事者,休要上台枉送性命!再则与我苏、严二家,没甚大仇,纵有本领,亦不必上来,混闹其事;如遇冤家登台,打我一拳,银子千两,踢我一脚,金子千两。咱的冤家,即速上台比试!”严矮子这么一叫,台下众人沸沸扬扬赞道:“大约这矮子武艺不在人下。”也有人说:“这矮子纵有本领,也是有限,看他连尿带屎,估量估量也不足三十斤。”还有一个人说:“别听他吹牛,我真是不高兴与这矮贼交手;要是我高兴的话,上台去放一个屁也能把他弹倒哩。”说得他周围看打擂的人哈哈大笑。有几个清江本地人说:“这矮子不是别人,是千城关严党之子,自幼被妖人带去,学得一身妖术,令人生畏。现在恶贼当道,偏偏把这矮子不知从何处弄来,又要伤害人了。”矮子叫喊多时,只见台下纷纷议论,不见有人上去打擂。矮子无奈,就将陶文彬从摄魂瓶中放出来——

引诱陶家人来看,定要上台来抢人。

这下,严矮子拿陶文彬在擂台西边站,东边站他矮严林。陶二爷站在那旁身发抖,矮子就打陶文彬。左一巴掌右一腿,还吐唾沫恶作剧;也不将他来打死,为的是引诱陶、王、方、徐四家人。众位,八盘山有一千余人在清江察访,岂有不看之理!擂台上的情景,早被淮城王玉花小姐看见,那擂台上不是我的官人陶文彬?她连忙将此事报与各位夫人。蒋赛花、王素珍、方翠娥、康月娥五位夫人,走来一看,大惊失色,正欲上台抢夫,不料矮子蒋林来到,眼看姐丈陶文彬在台上被那矮子欺侮。这真是——

二字分开两个一,身形相同龟与鳖。

一个矮子在台下,一个矮子台上立。

台下有人来相问,哪是乌龟哪是鳖?

矮子蒋林不管看众议论谁是龟谁是鳖,连忙插上隐身仙花,手执盘龙黄金棍,纵身一跃,呼的一声,上得擂台,站在严林背后,眼见严林又要举手向陶文彬扑去,蒋林连忙弯腰将严林两腿一抱,往后一拖,只听啪嗵一声,矮严林掼倒在台上。蒋林抽出黄金棍劈头就打。严林只喊:“这就没有命了。”台下苏、严群贼,个个吃惊:“怎么自己跌倒,又喊没命,是何道理?”群奸正在惊疑,那蒋林全凭隐身之术,令人看不见他,只管用黄金棍往下乱打。只打得矮子严林喊救命,“再不救我要进枉死城!”先前喊声如雷吼,以后渐渐不出音。陶文彬站在一旁身发抖,两腿不住像摇铃。只愁惊动严家贼,上台再将他生擒。心中欲往台下跳,又怕落入奸人手掌心。那蒋林先不顾姐夫陶文彬,只顾闷棍打严林:“你也不睁睁狗熊眼,陶家可是省油灯。恶贼呀,你打别人犹罢了,不该打我的姐丈陶文彬。”蒋林打得不过瘾,收起黄金棍一根。一腿踏住严林左边腿,双手抓住他右腿足后跟。只听咔嚓一声响,把严林撕成两个半爿人——

拎起来往台下甩,鲜血溅了人一身。

陶文彬一见吓掉魂,欲跳下台去逃生。

台下观众浑身溅着鲜血,吓得纷纷让开。众奸贼一见陶文彬欲下台逃走。纷纷嚎叫:“严林已被反叛打死了,快快紧闭四城,莫让叛逆逃走!”这下陶严二家人马混战,看打擂的闲人吓得纷纷乱窜,弄得清江城天下大乱。这时,忽然空中有人叫喊:“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王玉花,尔等五人还不急速上前,搭救你们的官人!此时不救,等待何时?”于是王、方、康、蒋四位小姐,随在人群之中,纵上前去。王玉花不会武艺,只吓得魂落胆飞,早有四位夫人一齐往台上伸手,将陶文彬托住。随即陶文灿、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窦哼、徐青、毛风等人,一齐上前保护,还有刁婵梅、窦金平、赵巧云、陈翠娥等五人,乃陶文灿的五位夫人,随后保定,各执刀枪利剑、拐子流星等兵器,乱杀贼人,指望杀出清江城池。不料城门早被贼人关闭,连水关门一概闭塞,难以出城。这时苏、严群贼,调来城内大军,满城密布,捉拿叛逆,还要为矮子严林报仇。把一座清江城闹得天翻地覆,百姓叫苦连天。所有生意买卖,大商小店,关门停业,不敢伸头。街市之上,不分日夜,兵对兵打,将与将杀,杀得尸横满街,血流成河。连杀七天七夜,茶食店糕点全被抢光吃光,开水灶买水不得进城,严贼营中送出的饭菜,谁抢到手谁就捞到一饱。生灵涂炭,鬼哭神嚎。这时忽然刮起一阵暴风,将文彬刮出清江。诸位,这就是陶彦山夫妇之灵,先是在空中叫喊,叫她们五位儿媳夺夫;现在用阴风将二公子提出城外,落在荒野之地。陶相夫妇之灵在那守着,只等城内人等,杀败奸贼,回转八盘山时,经过此地,将二公子带回高山。

这是后话暂不表,卷中再讲另一情。

再说王素珍自从在九龙山生下一子。半山间被老虎衔去,那虎就是云梦山王禅老祖座下的神虎。这老祖因陶相被害,恐其后来无人报仇,故差神虎将小公子陶天浪衔去仙山学道,至今已是十五年整。这天,老祖算知群贼设计摆擂,想捉拿忠良之后。目下八盘山陶、王、方、徐四家男女被困清江,城门紧闭,难以突围,所以唤其两个徒儿上前,一个是陶文彬之子陶天浪,一个是陶文灿之子陶天成。这陶天成是刁婵梅在玉门关生下的肉球,亦被王禅老祖收到仙山学道,今年正当一十三岁,生得虎背熊腰,英雄气概。二徒来到老祖座前,往上躬身施礼,口称:“恩师在上,唤弟子前来有何差遣?”老祖道:“徒儿,唤你无别,只因尔等爹娘,受尽九磨八难,如今被奸人困住,势很危险,故差尔等下山解困。”陶天浪、陶天成哥弟俩一听,大惊失色,问道:“但不知我爹娘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现在何处被困?因何事与奸人相争?亦不知奸人是何等之辈?望恩师与弟子详说其情。”王禅老祖道:“尔等既问,为师不得不说。徒儿,你们且听为师道来。”“你们老家是在北京城。你祖父是当朝首相陶彦山,祖母是一品柳夫人。他们未生多男女,所生两子后代根。陶文灿是你陶天成的父;陶天浪的父亲叫陶文彬。那年安南国进贡十把穿金扇,满朝人不识此扇犯了难。你祖父幼年就看过家藏的天书卷,知道穿金扇厉害非凡。你祖父一一奏上弘治主,万岁一听就吓破胆。因此上,万岁将此扇赐与你爷爷带回转,又赐他金珠与彩缎。相爷当殿谢恩领了赏,那旁气怒了严奇老贼奸。自从那——

穿金扇上作了对, 害得你陶家遭抄斩。

多亏苍天不绝忠良后,逃出了文灿、文彬两个人。

兄弟俩各执五把穿金扇,一心往湖广襄阳把兵搬。

十五载遭受多少凶和险,直到龙灯图上报冤仇。

清江城两父十母身被困,今着你二人下仙山。”

陶天浪是上界玉石星临凡,陶天成是天宫铁石星下界,非寻常之辈。听得老祖说他们有一父五母,不禁惊疑问道:“恩师在上,人生天地之间,只有一父一母,因何我们有一父五母之说?”老祖说道:“你们哪里知道,因十把穿金扇,应定十房夫人。陶文灿、陶文彬当初各分五扇,所以每人缘定应得五房夫人。陶天浪,你亲母是王素珍;陶天成,你亲母是刁婵梅,其余皆是如母亲。如今不必耽搁,快快下山,解围救难,见娘认父。为师这里送你每人一只宝囊,内装法宝,临用方知,目下无暇细谈,你们快去罢。”弟兄二人,连忙告辞恩师,下山而去——

二人正在云端里走,遇上二位女红颜。

陶天浪连忙开口问:“二位大姑往何行?可知清江在何处?可知苏、严二奸人?可知奸人与陶家作了对,可知陶家之人在清江被围困?万望二位指点路,我们到清江除奸人。”二佳人一听生疑惑,尊一声二位相公听我云。

云端里不是谈话处,倒不如按下云头落埃尘。

四人收起云雾归下界,二裙钗启齿出笑声。

“请问相公,你等怎知清江奸人摆擂?亦不知相公尊姓大名,今从何方而来?”陶天浪说:“实不相瞒,我二人出世之时,被云梦山王禅老祖差神虎衔上仙山,全靠神虎喂乳,虚度一十五载。临下山时,老祖对我说明,我乃陶相之孙,陶文彬之子,我娘王素珍。这一位是我的伯父陶文灿所生,名叫陶天成,他母亲名叫刁婵梅。我二人受恩师差遣,赶往清江解围,路遇二位大姑,但不知尊姓大名?”二女子一听,喜得一惊:原来你二人系陶家之后,王氏、刁氏小姐所生,这就苦坏你们了。”二女子说罢,珠泪滚滚,叫声:“相公呀——

你不问来我不言,说起我们真可怜。

自幼爹娘将我卖,卖与过山王府做梅香。

服侍你母王小姐,蒙她待我们很善良。那年陶府遭残害,你父被神风送进她花园前。王小姐可爱又可怜,叫奴家二人把线牵,将你父带到高楼上,二人相爱成鸳鸯。不觉十月怀胎带上你,你母愁得日夜不安眠。她用替身法宝装假死,黑夜逃到九龙山跟前。

九龙山上生下你,神虎衔去到今天。

相公呀,后来你伯父被奸人捉,囚车经过九龙山前,你娘一见心生怒,把官兵杀得见五阎。弘治皇得奏怒气生,说王府与陶家一党连。随发兵马围王府,满门抄斩尽遭殃。

观音大士神通大,怕我们二女受株连。

来一阵神风提了走,把我们送到普陀山。

逐日里传授我们神仙法,不觉倒有十几年。观音大士知道奸党气数尽,差我们下山来除奸。公子呀——

今日空中巧相遇,一同去清江救你爹和娘。”

陶天浪、陶天成一听,如刀割心。“原来是二位大姑,深知我陶家之冤,还未请教二位姑姑芳名。”“我们二人,一个名叫荷花,一个名叫海棠。”陶天浪说:“原来是荷花、海棠二位姑姑,也是我家的恩人,失敬了!”于是毫不耽搁,四人驾起祥云,往清江而来。按下慢表。

再说那蒋林把严林撕成两个半爿,清江城里就刀枪滚滚,混杀起来。杀得尸首如堆山,杀得家家紧闭门。严贼越杀人越多,八盘山不过千余人。自古说能狼尚不敌众犬,好汉也怕众人拼。杀得百姓心胆战,生意买卖难进城。多少平民遭刀砍,多少无辜丧残生。多少个矮子被擒拿,只当捉住矮蒋林;多少个闺女遭掳掠,只说是陶家的众女英。所有陶文灿的男女众将,虽是虎将英才,被困清江十余日,随身又未带干粮食物。岂料闹到这种光景:所有茶馆酒肆,尽皆关门闭户,虽有银钱而无处买到饮食。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刀无钢火,怎能使用!现在是人困马乏,势在危急。而本城百姓,也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老少之人,凄惨至极。

不讲清江城里多悲惨,再提陶天浪等四个人。收落云头归下界,只见那乱草丛中睡一人——

身旁边,站一位,白发老者,

执一根,齐眉棍,看守那人。

玉石星,开了口,上前动问:

老公公,在上听,这草中何人?

那老者抬头一看,见两男两女立在路旁,说道:“好,好,好!我老汉眼望穿了,才将你们盼到。把这草丛中的一位星君,交与你们领去吧,免得老汉日夜看守。”陶天浪一听大惊:“老者,因何说出这句话来?他又不是我的亲戚故旧,怎么叫我带他随身?”老者说:“不是你的亲戚故旧,却是你亲生爹爹。吾乃受你祖先之托,暂时照顾几日。如今你们既来,还不快去相认,等待何时?如若要问我姓名,不日你们到燕山北京报仇,方知老汉姓名。”说罢,驾起祥云,飘然而去。陶天浪、陶天成并同荷花、海棠,已知老汉不是凡人,随即往空叩谢一番,然后一齐向睡在草地之人问道:“不知你是何人,倒于路旁,可能对我等讲明?”陶文彬把头一抬,只见两男两女立于身旁,便说:“你们是谁前来问我?如是苏严之辈,要杀要剐,听从你便!”陶天浪说:“我四人并非苏、严之辈,只要你道出真实姓名,自然成全于你。”陶二爷说:“你们既然相问,不论你们是忠是奸,告诉与你,谅也无访。“我乃北京当朝首相的二子,陶文彬是也。”

耳边听说是陶文彬,吓坏了公子玉石星。

急忙上前来抱住, 喊声受苦的爹爹我父亲。

你休要糊涂心害怕,我是你亲生孩儿陶家根。

陶文彬听说他是陶家后,倒叫他心生疑惑不得明。陶文彬——

惊慌之中开了口,“孩儿呀,今日不可乱认人。”

荷花、海棠上前说道:“你不是陶姑爷吗?你可记得当初被狂风刮进王家花园,与我家小姐王素珍在园中吟诗赋对,暗中递情?这位小公子正是王素珍的亲生,名叫陶天浪,出世几天被神虎衔往仙山学道,如今他已长大成人,精通武艺。”陶文彬一听,再仔细对荷花、海棠瞧瞧,方才相信是真。连忙问道:“那位相公是何人也?”荷花说:“这位相公是你哥哥陶文灿所生,刁婵梅是他母亲,名叫陶天成,与你的陶天浪同在一山学法。”陶文彬一听,喜不自禁。他说:“你们可知,他二人的母亲和陶文灿还被困清江,不知如何了局。”说罢,泪如雨下——

“喊一声我儿陶天浪,喊一声我侄陶天成。

苍天不负忠良后,我父子叔侄得逢春。

儿呀,仙师差你把山下,速去城内救母亲。

如今已被困十余日,愁的是没有饮食怎交兵。也不知交兵胜和败,生死存亡俱不明。你们可有高妙术,前去清江解围困?”兄弟俩一听心如火:“爹爹尽管放宽心。今日我们四人把山下,他这班恶贼难过门。要杀他片甲不留无生还,要将那一窝恶贼尽断根。倘若不把苏、严二家杀绝种,不算仙山学道人。”

兄弟俩说不尽无穷恨,把叔父、父亲叫一声:

“爹爹呀,你在此处等一等,叔父呀,你在此地听佳音。”

那一旁,荷花、海棠忙催促,解围一刻值千金。陶天浪他们男女四人,驾起祥云,如风驰电掣,直扑清江城而来。行不多时,已到清江上空。眼见夕阳西下,四人收落云雾,悄悄站立城头,朝下一望,只见刀枪滚滚,喊杀声声。城内百姓,家家叫苦,人人躲避,不知如何了结。四人看罢,紧急商议解围办法。陶天浪说:“我们赶快准备,下去与恶贼交锋。”荷花说:“不好另用巧计吗?”“你用何妙计?请说来一听。”陶天浪一问,荷花说:“依我之计,赶往各处衙门和严贼奸商之所放火,谅他见贼窝起火,岂能贪战,必欲回兵救火。”海棠说:“清江城里奸贼的大小衙门颇多,他们自办的官商、牙行亦不在少数。我们尽找他的贼窝放火,自然他要顾此失彼,那时,我等四人,趁虚杀他一阵,杀得他七零八落,而后再见机行事。”于是四人齐声叫“好”,遂运动神功——

借来南方丙丁火,火神太保紧随身。

各衙门,着了火,乌烟滚滚,

各官商,遭火焚,火焰升腾。

老严贼,见此景,丧魂落魄,

忙呼喊,众兵将,救火先行。

陶家兵,见此情,满心高兴,

借火势,挥刀枪,杀他个无情。

清江城里的老百性,见到各处衙门起火,火光冲天,深怕衙门失火,殃及自身,谁不要命!

一个个,老和少,放声哀叫,

一双双,男和女,出城逃生。

可恨城门关得紧,涌到门口闹纷纷。

城里的百姓见大火烧到如此光景,吓得扶老携幼,身背细软物件,一齐涌到城门口,出城逃灾躲难。谁料城门被严贼紧闭,深怕陶家人马出城。老百姓可不问你严家、陶家,他要逃命,围住守门兵就打。八盘山来的兵将见此良机,就向四门杀来。四城一开,军民混杂,百姓哪挤得过兵将,只得站在一边,让出路来,叫八盘山来的兵将出城。而清江在明代年间,大小官员,共有三十六处衙门,无论大小衙门,处处被烧。火光冲天,谁不惊怕!这就使八盘山来的兵将有机可乘。官兵召回救火,八盘山来的兵将所向无敌,直杀得奸贼人仰马翻。百姓开城逃命,未得先出,均被八盘山来的人夺门而出——

这就是,火烧清江解围困,赤土岗骨肉又相逢。

正在突围清江之时,忽听咯噔噔一声,陶文灿大叫:“这就不好了,中其贼人诡计了!”随即抬头一望,但见一人立于空中,手执浑天大戟,周身明盔亮甲,如同天神一样。那人开口问道:“你等是八盘山的人吗?”众人一齐回答:“正是了。你若要对付我等,就请快些动手!”那空中人道:“休出此言,我正是为你四家人等在此站着,不许苏、严贼出城,你们快速出去吧。”陶文灿问:“你是何人,相助于我?”“你现在不必多问,此去八盘山,路经赤土岗,大众聚集,方知我的名姓。”众人一听,随即开拔,往八盘山而去。他们忍饥负累,一路滔滔,行走半日,来到赤土岗前。陶文彬正在岗下打盹,耳边只听人马行走之声,缓缓而来。——

连忙站起身来望,吓得无处可躲藏。

等到人马近身前,抬头猛见是兄长。

陶文彬先前还以为是苏、严的贼兵,不料还是他的兄长。于是慌忙上前喊道:“那马上可是兄长陶文灿?”陶文灿一望,见是他的弟弟,满心欢喜,连忙下马说道:“弟弟为何在此?”随即吩咐众人,且慢前进,一概屯扎赤土岗下。陶文彬兄弟夫妇相会,惊喜交加。正在谈论,半空中落下四人,众将大惊。那四人道:“你们休要吃惊,火烧清江,放各位将军出城,正是我们四人。”说罢,陶文彬连忙上前喊道:“我儿回来了,快快与你们的母亲相见吧。”于是王素珍、刁婵梅等同各位夫人,一齐问其原因,方知是陶家子孙,诉说多少苦情,不尽细述。随时点起男女众将,一个不少,各自欢喜,回八盘山共议大事。

准备兵困北京城,灭奸除害定乾坤。

再讲清江城三十六座大小衙门,烧了一天一夜,衙门倒塌,物成灰烬。严霸切齿痛恨,准备上朝面圣,奏八盘山一本。但又怕八盘山还有兵将藏在城内,随即派兵满城搜查。时隔一天,搜查军士来报:“反叛尽皆逃走,复上八盘山去了。”严贼听报,哈哈大笑:“幸好,幸好,从此他反叛不敢再来清江大闹了!”但他没有想到——

北京有人来探讯,弘治听了心吃惊。

正在焦虑清江事,朝门外来了众奸佞。

众奸上殿见驾,二十四拜,拜见吾皇万岁。弘治皇问:“众卿前来见孤,但不知清江如何了局?”早有严霸奏道:“我主万岁,清江事局不堪,被反叛烧毁三十六处衙门。微臣已困住陶叛二十余日,正欲一举将叛贼打尽,不意百姓起哄开城将叛逆放走。臣的兵将追杀得陶叛望风而逃,谅他定回八盘山藏身去了。依微臣看来,清江已成反叛攻打之目标,伏望万岁增兵加将,镇守清江,方能震慑反叛不敢再来清江兴风作浪,危及朝廷。”

弘治皇一听龙体惊,唤一声卿家你听清。

虽然叛党被打败,打到何时得太平。

你说要增兵守清江,防到哪年才放心。

苏、严二贼一听忙奏道:“我主万岁,臣等每日都在定妙计,不灭叛逆不甘心!

万岁的江山千斤重,臣等愿挑八百斤。”

弘治皇一听,龙颜大悦,顿开金口——

“爱卿呀,京都兵马听你调,早灭叛党朕放心。”

君臣正在议内乱,番邦又要动刀兵。

正在这时,皇门官来到金殿奏道:“我主万岁,午朝门外来了红毛国使臣求见主公,望我主龙意定夺。”弘治皇遂传旨宣他上殿。皇门官传旨下去,带番邦使臣来到殿下跪倒,往上参拜。万岁问:“你是哪国人氏,来中原因何晋见?”那番使道:“小的乃红毛国智真王的使臣,官拜都督之职,名叫利哈哩是也。今奉国王之命,送来表章一纸,参见万岁。”说罢,从身上取出表章交与远臣,远臣交与近臣,近臣递与接本御史,展在龙书案桌,请万岁龙目观看。

弘治皇见是一纸战表,吃惊不小,遂转动龙目观看。上写:“我红毛偏邦国虽小,江山稳固朝野宁;中原虽称强大国,你争他夺动刀兵。自古道,邦有道则兴,邦无道则乱。无道之君该退位,有道邦主称圣明。你若自知亦自明,早早退位离燕京。

若是执迷不醒悟,秋后兵戎困燕京。”

弘治皇看到此处,龙心大怒,你这红毛小贼,竟想蛇口吞象,妄图犯我天朝,夺我大明江山!左右殿官听旨——

“把番奴拉出午朝门,身首两处丧残生。”

当时文班中走出西宫国丈严奇奏道:“我主万岁,原来是红毛国打来战表,妄想争夺大明江山,我主不必惊惧!谅他小邦能有多少强将?陶、王、方、徐四家叛党,勾结各山好汉,如猛虎恶狼,亦被我苏、严二家杀得如丧家之犬,望风而逃,何况这区区红毛小邦,何足为虑呢?目下这个番奴,亦不必斩他,放他回去。如将他斩首,反遭小邦耻笑,笑我天朝无德无能,此乃老臣愚见,请我主三思。”万岁说:“就依老太师之见,放他回去,准备迎敌!”说罢,命值日殿官将番奴放回国。老贼严奇一听遂暗暗吩咐手下,将番奴放出之后,悄悄将他带进太师府,有要事相谈。这就是——

严奇私通红毛国,秘密相商夺大明。

严奇的,心腹人,带领番使,

行匆匆,形鬼祟,暗进府门。

严奇与番使来密议,想往番邦去勾兵。

众位呀,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出妖孽,

朝中出了个严奸贼,勾结红毛来夺大明。

严奇备足了川资盘费,扮成富绅,与红毛国番臣利哈哩一路同行。他二人不分日夜登古道,犹如狂风送残云。一路上多少闲言不必表,拉满弓弦一直行。红毛国与中原相距远,讲经的好似门对门——

番奴引他见狼主,智真王问他是何人?

严奇来到银銮殿坐下,躬身向红毛国王行礼。严奇道:“国王问我,姓严名奇,官居西宫国丈老太师。”红毛国智真王大惊道:“原来老先生乃弘治皇的西宫国丈,但不知来至小邦有何计议?”严奇道:“因国王打过战表,弘治皇大怒,欲将都督斩首,老朽不忍杀害你邦使臣,所以保奏都督性命,送他回国。”智真道:“心感、心感,多谢了!严老先生休要见怪于我,前日打去战表,殊属义举,因闻中原圣主不明,忠良尽遭残害,所以小邦兴仁义之师,拯救中原生灵,不意还有国丈老太师为国为民,仁德远布。小邦所行之事,望太师海涵海涵,德不能忘。”岂料严奇听了,正中下怀。趁势说道:“狼主过誉了。老朽虽有一片忠心,为中原担忧,奈于我皇不明大道,根除反叛不力,且又防江山落于番邦。”红毛国王说:“老太师年残老迈,不必再操心劳累,不如另想章程,以得安闲,岂不甚好?”智真王接着又说:“太师呀,吾与太师说句笑话,不知当否?”严奇道:“狼主尽管说来,我严某决不见怪!”“倘若中原归我执掌,那时太师居上高位,侍奉为太上皇爷,将享无边之福,而你的后辈子孙亦有极品之位,俸禄从优,但不知尊意如何?”岂料这句话,把个严奇问得眉开眼笑,满口允诺:“狼主,老朽正为此费尽心机。现在朝廷中陶、王、方、徐四家叛党均被老夫谋算将尽,目下只有我严、苏二家掌权,如再加阁下合作,夺他弘治玉玺岂不易如反掌!”智真王道:“太师既有此意,我等誓无二心!”说罢,二人相视一笑,遂命都督利哈哩取出文房四宝,由都督执笔书写。上写:“智、严同心合力,共图千秋大业;兵戎内外相应,功成官居极品。×年×月于银銮殿前谨立。”

合约一纸写完成,花押画得紧腾腾。

各执一纸为凭证,严贼先行转回程。

严奇回到中原,将此事说与同党群奸。群奸大喜,尽作内应准备,这且慢提。再说红毛国智真王聚集众将,点兵发粮,即刻兴兵。

领兵元帅利哈哩,前部先锋撒哩温。

其余都督十四个,领兵十万动了身。

一路上旌旗招展,号炮连天。中原黎民心大惊,清平世界怎兴兵。有人说,来的不是中原马,高头大个像外邦人。严奇老贼故意来至金銮殿,万岁万岁口内称:“红毛国发来无数兵,不日就到我北京。望我主早遣人马去抵敌,大明江山才得稳。”弘治皇一听龙心怕,尊一声国丈老爱卿——

“万里江山全靠你,替我调将退番兵。”

老贼严奇,故意虚奏,把个弘治皇吓得龙体不安,只催严奇调兵抵敌。忽然午朝门外,又有人报将进来,说道:“大事不好!番兵前锋已抵通州坝了,我主若不抵抗,必将坐以待缚?”弘治皇见势紧迫,如高山失足,大海崩舟,龙泪涟涟,召集众臣——

“问一声,哪个替孤领人马? 哪个挂帅杀番兵?

倘若杀退红毛寇,官上加职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开声。个个站在金殿上,泥塑木雕像瘟神。弘治喊声:“不好了——

平时总嫌官职小,战时胆小怕出征。

孤王江山如风中烛,没得扶王保驾人。”

弘治皇帝无法想,龙袖拂泪回宫门。

弘治皇想想无奈,只得回转西宫,与他最心爱的西宫娘娘严汉莲商议。严氏妖妃见弘治皇来到,故意流泪悲叹:“我主万岁,红毛国兵临城下,势不可挡,大明江山摇摇欲坠,我等龙凤之体,岂能在番人刀下身亡,倒不如奴与万岁死在一起罢了。”弘治皇一听——

龙泪滚滚止不住,       只求严妃定章程。

西妃严汉莲妖淫乱宫,与她父母早已串通一气。她见弘治皇如此惊惧,认为时来运转,必须相机行事。乃对万岁说:“万岁,你稍坐片刻,待臣妾到宫外去探听一番,再作商议。”严汉莲出得西宫悄悄来到严奇身边:“爹爹在上,欲成此事,必要假意与番邦交战几天,以掩人耳目。”这时,弘治皇已六神无主,听人摆布,只是在西宫独自叹苦。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心烦瞌睡多。不觉伏在梳妆台上打盹,似要睡去。不意洪钧老祖从窗外掷进一物,朝他头上一掼,弘治皇吓出一身冷汗,叹道:“唉,孤王气数已尽了,哪知凭空飞来砖块,险些将孤王头骨打坏!”遂注目一看,原来是一个纸团,即伸手捡起,展开观看,内包一块小石,那纸上写的一篇文字,大有为他分忧之意。弘治皇惊喜,立即提神细看。上写——

龙心不可焦,宫里借番刀。

怪你太无道,妒贤宠奸刁。

良将远离你,此祸君自招。

红毛气势凶,不误大明朝。

劝君须清醒,莫恋美多娇。

吾王气数未曾尽,快将那受害贤臣招进朝。

万岁看罢,龙心大喜:“原来是洪钧老祖降临,指点迷津。”说罢,朝着窗外叫道:“倘应其言,干戈不动,孤王定加封赠。”正在万岁祷告之际,只见西宫娘娘进来。万岁道:“爱妃呀,自你出宫之时,孤王打盹,偶有一人掼进纸团,上面写得明白,爱妃请看。”严汉莲接过一看,惊恐万分。但随即又镇静下来,假意说道:“主公,妾身早已料到,番邦难成大事。适才我去外边一看,紫禁城内外总是严、苏二家兵马驻扎,保护皇城。还听说国丈已向玉门关调兵来杀退红毛。”弘治皇问:“爱妃,既是如此,可能与孤走出宫院一看?”“我主,你是万乘之尊,岂能轻出宫门?你只须安坐宫中养神,好歹自有人前来奏知。”严汉莲把弘治安慰一番,遂又走出宫院,会见她父严奇,诉说皇上偶得纸团,受人指点一事。严奇一听惊疑,怕是八盘山有人闯进宫内。正当严奇忧虑,只见西南方沙灰缭绕,人嘶马叫,令人心寒。严奇大惊,吩咐各营军将提防。说罢,又见上空云雾滚滚,且有一人在上叫道:“清江总镇可在?”严霸一见,正是那和尚瓯泥,还有白云姑、洪筠和乌梅等妖道。他们乃几家妖道首领,严贼早已知道他们是陶叛的敌手。这次妖道首领,连同路上来的小妖,约一万余众。严贼一见,连忙迎进兵营,相叙其情。瓯泥和尚说:“我等听得红毛国兴兵前来,算定陶党必来逞凶,故此前来相助于你。”严奇抢在严霸之先说道:“我等正愁八盘山来人难以抵挡,如今瓯泥佛爷领来一万余众,正好三家合一,杀他陶逆片甲无存。不过,八盘山的人马厉害得很,武艺、道术、仙法奇宝,样样俱全,必要周密布阵,方能与之对敌。”群妖道:“布阵自有我等,包管他鸦雀难入,鼠蚁难进。”严奇听罢,随即进宫向皇上讨好:“恭喜我主,今天又迎来一万多仙兵道将,摆兵布阵实是奇妙,谅来红毛小邦无一人能逃。”弘治皇说:“这就好了。怪不得仙人指点,说孤的江山稳如铁桶,万无一失,这话果然不假。老爱卿,既得仙兵援助,望你速速提调人马与红毛贼寇交战。”

奸贼假言骗圣上,昏君全然不知情。

严奇骗得皇上相信,更加大胆妄为。暗派心腹送信,叫红毛国速速兵逼皇城,与妖人合作布阵,外敌八盘山兵将,内攻京都皇城,此计好不狠毒!严贼秘密请来瓯泥佛,还有红毛撒哩温。三方议定: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布下十大恶阵——

在北方,壬癸水,布下二阵,

一霹雳,二阴阳,红毛当先。

有西方,庚辛金,瓯泥督阵,

左水火,右凶神,阵脚相邻。

丙丁火,是南方,严霸坐镇,

前连环,后镇妖,二阵惊人。

甲乙木,指东门,城楼上布阵,

上八卦,下冰电,苏葛守门。

戊己土,在中央,紫禁城内,

东乾坤,西风火,紧逼宫门。

严奇统帅中央阵,坐夺大明锦乾坤。

外面群奸勾结妖道布阵,准备二更天杀进皇城。弘治皇在西宫得了信,吓得三魂少二魂。

一盏孤灯渐渐熄,没得扶皇保驾人。

罢罢罢情愿让出九五尊,御花园中去寻绳。

老贼严奇私通红毛,勾结群妖篡国,弘治皇吓得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准备到御花园去寻绳自缢,这且慢言。再讲洪钧老祖,自从掷纸团指点万岁之后,随即驾云直扑八盘山,指点陶、王、方、徐急速下山救驾。徐老千岁闻听此信,立即颁发帅印,令陶文灿挂帅,倾全山人马,直扑燕京。又命王能赶往襄阳通知赵总兵,到荆州通知赵巧云,还有九山八寨的人马直赴北京,救驾要紧!这几天,王能人不离鞍,马不停蹄,一路飞速报信。这且不提。再说红毛国人马,黄昏造饭,一更天备马。谯楼鼓打二更,各营人马,束扎齐备,意欲杀进皇城,胁迫弘治让位,保扶智真王登殿。正要放炮进城,忽见乌风黑云裹来,云中有人叫喊:“番奴休要猖狂!休仗苏、严之势,篡国夺位。可知你们恶到尽头,必遭灭亡!”严奇抬头一望,只见两男女在半空中叫骂,知道是八盘山人马已到。未有片刻,只听人吼马叫惊天动地,严奇心中大为害怕。再说陶文灿一马来到阵前,早有刘蛟先生叫道:“元帅不可前进,周围俱是恶阵,不可轻举妄动!”徐老千岁道:“我等靠他恶阵周围,扎下大营,谨防奸贼妖人逃脱。”于是兵对兵,将对将,阵对阵,两阵对峙,各自想计。再就空中驾遁四人,来到城内,探看光景,不觉来到御花园上空,朝下一看,只见真龙天子在树上扣绳,随即往下高叫:“万岁!休寻短见,吾等救驾来了!灭番奴,捉妖道,除苏、严奸贼,指日可成,万岁的江山永保太平!”弘治皇正欲朝上空问系何人救应,只见那四人驾遁而去。皇上暗想:既能腾云,谅来非寻常之人,且慢轻生,再听佳音。这驾遁的四人,乃是陶天浪、陶天成,与荷花、海棠来至本营,见过徐老千岁和陶大元帅,商议破阵之事。原来群妖摆的十大绝阵,令人难识。随即荷花、海棠驾遁升空,查点阵数。一查呀,只见皇城内外,十大恶阵,奥妙绝伦,煞是惊人。当时众将议论,无计破阵。这时,严汉珍与苏玉兰亦从仙山下来,由骊山老母指点她们下山与蒋林、徐青团圆,共讨奸贼。徐老千岁当即叫徐青与苏玉兰相见;亦叫矮子蒋林前来会见严汉珍。徐老千岁说:“现在破阵要紧,无暇诉述旧情,等救驾成功,破阵全胜,再花烛团圆。”四人一听,高高兴兴,说声:“得令!破阵要紧!”正在众男女皱眉议破阵,洪钧老祖又来临。他在空中高声叫,“众位好汉听我言——

要破妖人十绝阵,千桩宝贝总无能。

唯有十把穿金扇,斩奸除妖一气成。”

洪钧老祖说罢,从身边取出一张红帖,飘飘荡荡落下尘埃。徐老千岁捡起红帖一看,上写:“洪钧特来指点,依言行事。”八盘山众将得知,齐声感谢不已。徐千岁遂命陶文灿、陶文彬向各位夫人问及宝扇现在何处?经一番查点,现场只有九把,尚缺一把。这一把原来是蒋赛花在玉门关为刁婵梅产后盗银,不慎失落在苏家库内。陶文彬一听,连声叹苦:“这就大事难成了。偏偏是我的夫人失了一扇,这如何是好?”荷花、海棠说:“二官人莫急,只要知其失落何处,由我等去盗回就是了。”蒋赛花道:“要论盗扇,苏家的府门、库房,我路熟情知,定要我与你们同去才能盗回。”徐老千岁说:“你等女辈虽武艺高强,且有随身法宝,看来势力仍是单薄,必要有男将随身照应。”说罢,就有徐青、蒋林上前请命:“爹爹,孩儿愿作后应,望爹爹授命于儿。”徐千岁一见,说声:“好,你与矮将军一同前往。”因破阵紧迫,刻不容缓,三女二男,各驾遁光而去。遁光快速如电,不刻已到玉门关苏府上空。五人收落云头,时值二更,已站到苏林的院内。一见府内并无一兵一卒,只听楼上一间房内有人说笑。原来玉门关的兵将,都被苏、严调往北京摆阵去了,楼上灯光之处,是苏林留几个护身在府保家,徐青见此光景,随即吩咐蒋林说:“矮将军,你有隐身之法,先去楼上把那几个人宰掉,我到库内寻扇,三位女将在旁接应。”说罢,蒋林轻身跃上楼房,这且慢提。再说徐青纵身一跃,已登库房屋顶,揭开个天窗,往下一跳,只听“啊呀”一声——

不料跳进滚刀坑,呜呼哀哉丧残生。

原来库房被蒋赛花盗银之后,苏林进去查看,发现一把穿金扇丢失在此,如获至宝。苏林想:那盗贼失扇,必要再来盗回,故而在库房内外,设下倒马毒、捆将索、滚刀坑等陷阱,企图一网捉住反叛,送往朝廷请功。不料——

徐青未提防,身中滚刀坑内亡。

再讲矮子上楼。他用隐身对耳旁一插,对苏林的房门内一轧,背住他的护身兵就杀。苏林只见人头纷纷落地,又不见是谁所杀,吓得就跪地求饶:“神明呀,我苏林作下多少孽,伏望灵神饶性命。

饶我一条残生命,重重香烛了愿心。”

蒋林说:“饶命可以,必须把穿金扇交出来!”苏林听说要他交出穿金扇,就知道是八盘山来的人,厉害无比,不交扇是要交头的。遂说:“将军,你要穿金扇呗,你出来拿呢。”蒋林说:“扇在哪里?先交扇,后放人。”苏林没法,就说:“扇子还在库房内呢。”“好,与我同去,将宝扇交来。”蒋林说罢,用刀对苏林颈上一搁,逼他上库房。苏林想:库房内外,尽是暗道机关,如何可进?要想活命,只好把各个机关打开,才能保全性命。于是苏林这里一扳,那里一拆,把各处机关打开。蒋林摘下隐身花,现出原形,逼着苏林来到库房旁边。蒋赛花等一见,就说:“蒋将军,徐将军已下库房多时,不见回来,是何缘故?”苏林一听,晓得不好,已中机关,立刻想逃。蒋林见他要逃,顺手一刀。苏林的首级往下一抛,这叫就地过刀。蒋林说:“事不宜迟,快下库房寻找。”四人打开库房,蒋赛花在库房找到宝扇。但见徐青已身中七刀,躺在那里人不醒事,四人放声大哭。蒋赛花说:“这都是我的罪过,快把徐将军背回去抢救,向徐老千岁告罪。”荷花说:“夫人,事不宜迟,说走就走!”蒋林说:“你们三位,驾光先行,我不轻饶苏贼——

放它一把无情火,烧得苏家一抹光。”

四人杀掉苏林找回宝扇,烧毁他房屋资财,驾遁光回到北京。徐老千岁一见,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夺回宝扇,破阵有方;悲的是儿子徐青为夺扇丧命,心如刀绞。苏玉兰说:“公公在上,老人家不必担心,你儿媳自有办法,马上交还你的儿子是了。公公呀——

只因他当初赌了护身咒,骊山老母不容情。

派他徐青遭此劫,老母赐仙丹在儿身。”

且不提苏玉兰仙丹救徐青,包管他半时二刻就苏醒。再讲徐千岁与陶文灿见十把穿金扇齐齐到位,立即召来十位夫人。即是刁婵梅、宋金凤、窦金平、赵巧云、陈翠娥,此乃陶文灿五位夫人;还有王素珍、方翠莲、王玉花、蒋赛花、康月娥,此乃陶文彬五位夫人。每位夫人身边跟随一位男将和三千人马压阵。着蒋林驾风遁空中发放信号,约定二更运兵,三更破阵。这时,陶文彬的第三夫人王玉花胆战心惊。为何?她不熟武艺,不懂怎么用扇。陶文灿见她有为难之意,随即说道:“弟妹别怕,我随身还有玄女娘娘赐给的昆吾剑和玄武鞭呢,可以帮你破阵。”说罢,随又吩咐众将:王素珍、刁婵梅扇破南门,等四门八阵一破,立即杀进紫禁城破他城中二阵。其余八阵有一扇对一阵,阵阵相对。时至三更,各将看准信号——

吩咐完毕敲三更,叭叭两响信号灯。

奸贼还未悟过神,阵阵扇炸如雷声。

格楞、格楞、格楞登,格楞登登不绝声。

妖人番奴死的死,不死的炸伤忙逃生。

王素珍、刁婵梅杀进城,宝扇一展又炸开声。

大小严贼皆捉住,又捉番邦五个人。

只等救得万岁驾,金殿上对审老奸臣。

各路人马破灭了奸贼、妖人布的十恶绝阵,捉住苏、严众贼,带到徐老千岁大营点名。共捉得严奇、苏葛、严霸、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等,还有番将五人,一齐囚进大营,这且慢言。再说西宫严汉莲探得十阵破灭,炸死人马无数,捉住番邦都督多人,苏、严二家几乎无一逃脱,吓得冷汗直流。于是她连忙向弘治皇道:“万岁爷呀,大事不好!原来是四家反叛杀来,虽然退去番兵,我苏、严二家全然被捉,望我主救救国丈一家!”弘治皇一听大惊:“据爱妃讲来,相救之言,只怕与孤家有碍,倒不如传旨出去,将陶、王、方、徐招上殿来,退番兵之功不小,孤王加封他四家官职,以保孤王,所有前愆,一概不提。”说罢传旨出去,将四家之人招进金殿。徐洪基千岁感慨万千——

一去已多年,来到金銮殿,

江山依然在,重又见龙颜。

弘治皇登殿,两班立着四家文武,并无他人。陶、王、方、徐人等来到金殿,一齐拜见万岁。弘治道:“孤的各位卿家,退番兵有功,孤赐金墩有坐。”众将道:“谢主公万岁,告坐了。”万岁道:“但不知番人退往何处?”众将道:“臣等捉住几个番邦都督,囚在营中。”“带上朝来,听孤发落。”陶文灿遂命军士,将被捉之人,解上殿来。不多时,囚车解到,共计一十四人。早有严奇在囚车内喊道:“主公要救老臣性命!”弘治皇大惊,西宫娘娘发抖。万岁命将士放出番人,当殿审问。番邦都督利哈哩,见大势已去,不等审问,就从身上取出合约一纸,呈上万岁。弘治皇道:“大胆番奴,夺我天下不成,还用状词告人?”万岁龙目一看,原来是一纸“中外合约”,与西宫国丈各执一纸。当即吩咐:“带上国丈严奇,与番奴对质。”严奇匍伏金阶,不敢上视。万岁道:“事已如此,也该把合约拿出与我观看。”严奇一听,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无言以答。弘治皇道:“贼不交约,武士搜身!”武士得旨,虎爪上前,在严奇腰囊内搜出一纸合约,奉上万岁。万岁将两张合约,合在一起,字迹无讹,花押无错,随时龙颜大怒,拍动“震山河”向番奴问道:“你们的合约,是在中原写的,还是在你番邦立的?”番官都督说:“主公听了:我邦向来无夺大明之心,只因国丈屡进红毛,勾引起兵,我国王均未答应,谁料被严太师说得天花乱坠,得中原易如反掌,故立合约,各执一纸,事成之后,江山平分。”弘治皇勃然大怒,骂声——

“老贼里外不是人,勾结番邦夺乾坤。

赤胆忠臣被你害,奸言巧语奏寡人。

害得忠良均离散,杀死了多少贤良人。

若不是徐陶二家将驾救,万里江山要被你坑。”

弘治皇越骂越发怒,叫一声金爪武士众将军,把苏、严老贼,番邦贼寇——

一概打入囚车内,午门外开刀问典刑。

两班中走出文共武,鹰抓燕鹊要绑人。这时徐千岁并同陶、王、方三家人等一齐开口:“望我主慢将严贼处斩,想我三家三百余人,尽被老贼,葬了三个肉丘大坟,目不忍睹,惨不可闻。今日天网恢恢,将他们捉住,望我主公正以待,为臣等三家报仇雪恨!”徐洪基道:“你们不必深究了。谅来发落从轻,非但吾等难容,连今日不在朝的那些忠良之臣,亦不答应,且看吾皇定他何罪?”弘治皇一想:“民间有言:‘借他一升,还他十合’——

先将番奴五个人,身首两处丧残生。”

西宫严妃吓破胆,悬梁高挂一根绳。

宫娥彩女一见,报与万岁:“娘娘在西院吊死了!”万岁也不伤心,只说:“奸父焉生好女——

她早死一天好一天,早死天下早太平。”

当即又吩咐御前校尉,将严奇、苏葛、严霸、严先、严、严仙、苏廷龙、苏廷虎八人,绑赴刑场,用火焚烧,熬成脂膏,浇成三对蜡烛,插在陶、王、方三家肉丘坟前——

点燃在三家肉丘坟,祭奠受害的众贤臣。

这些处置停当,弘治皇御驾亲临,敕令苏、严二家后代男女,一个个披麻执杖,戴上枷锁,前去祭奠肉丘坟。祭罢,传旨军将,将苏、严二家男女老少,尽皆斩决,大快人心。一些早抱不平的忠良之后,会聚一起,弹冠相庆。从此社稷安稳,天下太平。弘治皇銮驾回殿,复诏陶、王、方、徐及八盘山来的男女军将上朝,接受封赠。徐洪基率众上殿,站立两边。万岁朝两边一看,喜见四姓诸将,个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不觉暗自高兴——

“该应孤家洪福大,忠良后辈胜前贤。”

于是皇开金口,帝露银牙——

“徐洪基爱卿听封赠,当朝一品受皇恩。

陶文灿听封赠,护国元勋受人尊。”

陶文彬封亚相,徐佩封为双龙王,徐青封为武英王。

威武将军马飞雄,威镇将军张飞公。

有朱英,官封为,都督大将,

有吴英,封他是,威远将军。

马英封为常胜将军,胡大朋封建威将军,赵霸加封盖世将军,蒋正封镇殿将军。陶滚封作毅勇王,胡通封作英勇王,胡林封作无敌将,胡顺封作英烈侯。陶天成封作仁义王,陶天浪封作忠孝王。康凤当殿封作丞相,康金龙封作孝义王。

“赵龙前来听封赠,节义将军你当身。

窦哼将军听封赠,镇守北关受皇恩。

宋金龙将军听封赠,镇守南关保边疆。

毛风封作勇猛将,王寿封左殿自在丞。”

将军、王侯总封到,还有十四位女豪英。弘治皇咳嗽一声,清一清嗓门。又封:

“刁婵梅,听封赠,贞烈夫人;

宋金凤,听封赠,军政夫人;

窦金平,听封赠,勇烈夫人;

赵巧云,听封赠,英烈夫人;

陈翠娥,听封赠,节烈夫人;

王素珍,淑德夫人;

方翠莲,贞德夫人;

蒋赛花,仁德夫人;

王玉花,贤淑夫人;

康月娥,多才夫人;

苏玉兰,多宝夫人;

严汉珍,忠烈夫人;

毛大嫂,大力夫人;

乌月红小姐识大义,大义夫人受皇恩。”

官封完毕,男女众人当殿谢恩——

重新三跪九叩首,君是君来臣是臣。

弘治皇又钦赐御酒,祭奠陶、王、方三家肉丘大坟,建碑造林,永志忠烈。又为三家——

发下缮银三万两,府门修得簇簇新。

陶府珍藏穿金扇,留于后世忆古今。

还有老臣逍遥王柳涛、太平王柳让等,为国尽忠,扶正有功。加俸赠禄,永享安乐。自此,弘治王朝奸邪除尽,江山复兴。朝廷还未及昭告天下,十三省百姓早已知闻——

各省州府兴龙灯,庆贺大明万年春。

恩仇俱报,善恶分明。悲欢离合,讲完一部忠孝节义宝卷。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黄立清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独角麒麟豹

传下来,坐经台。忠孝卷,口难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提起一部忠孝落难卷,小学生如雪天梅花口难开。

长长短短家家有,是是非非处处存。

今日不知明日事,为人在世枉争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大众帮念佛,老少免三灾。

宝卷初开讲,香云绕佛堂。

大家齐肃静,听经莫心慌。

行善终有益,挑祸两无功。

人无千年好,花无百日红。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为人丢酒色,省得结冤仇。

财字贝做旁,气是米字坐中仓。

丢拉财共气,何等不风光。

见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逞英豪。

非义之财不可得,忍气吞声祸自消。

日落西山又转东,劝人行善莫行凶。

今日不知明日事,做天和尚撞天钟。

收起偈文不必讲,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难落宝卷一部,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再还贤人出世。

宝卷先还哪朝君王登龙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昔日经典,学生今朝所讲。

昔年明代万历皇登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万历皇登位江山稳定,文出忠良,武有能将。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来朝。

君王有道三言两语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出在河南省前甫县北门三里太平村,一人姓方名叫子文,字方卿,同缘陈翠娥为婚。

说到方家多豪富,万贯家财有名声。

陆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到九霄云。众位一听,不大相信,这样豪富,这种摆设,到底有多大的官职?

老大人在朝官不小,耳目丞相老大人。

陈氏院君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终年积德,所生两子,长子上界文曲星下界,取名叫方进,次子武曲星临凡,取名叫方同,生一个小姐好了,小姐名叫方飞龙,是文武星转世下凡尘。公子跟小姐同年不同月,为底高同年不同月?因为不是一位太太所生,三房夫人各生一个,陈翠娥所生长子方进,蒋翠萍生到二公子方同,毕秀英所生一女飞龙。

这两子一女香烟后,总是天星下凡尘。

天星下凡,长起来不难。公子长到六岁,老大人请师训蒙,教公子和小姐读书。教到方进跟飞龙,有过目不忘之才,教到二公子方同呢,先生不丢嘴,他也不丢嘴,先生一丢嘴,像滑石头上泼水,嘴里不念,蹲杠惹死厌,教教他就撒野,背住先生打。先生就说呱:“你不入调,我不教你,跟你家哥哥你家妹妹读。”

方进读书聪明很,先生只作领头人。

格么老大人要问,“先生,我家二位公子,还有小姐读书怎样的呀?”“你家长子跟飞龙有过目不忘之才,你家二公子呢,天上玉皇的名字教他三百遍总不识得,教教他,他撒野,揪住我胡子就打,我格胡子总挨他揪啦得。”老大人一听就叹息:“我家门不幸,怎出到这个活狲来格?”“不格,你可曾对你二公子望望,那一副相貌,虎背熊腰英雄气概,摩拳擦掌,肋头豹眼。

看来文官里间没他分,武将当中轧头名。

说有文没有武,要吃武将家苦,有武没文,处处要求人,只好请武功教师,教二公子跑马拉弓,舞刀使枪,将来有文有武不吃人家苦。

只要求到一官并半职,文武全才有名声。”

老大人一听,万分相信。随即到处打听,要拣有名的教师。安童出去了格,访了半年访到了格。山东酸枣县人士,此人姓范名丰,范丰是个老教师,请来教二公子跑马拉弓,舞刀使枪。你要学文不会,学武倒蛮内。飞龙小姐就想:这武艺学好,对女流之辈大有好处。“二哥,我舍得吃苦,我来跟你二哥一边学文,一边学武。”“好,小妹,我们一起学习。”

一笔学到十八岁,百般武艺紧随身。

那天子就说:“徒儿,七岁时上你家来格,如今已十八岁了,我整整来你家十一载,我现在年纪高大,我山东酸枣岭一班好友,要望我回去欢度晚年,我要走了。”方同公子就哭,“师父,你这走呗,到什么时候来?”“徒儿,你不要难过,我能够有机会走到你这河南,我总要来你家散散心格。”师徒洒泪而别,老大人送许多金银谢谢师父,公子相送他到十里长亭。

师父走上阳关路,方同回转相府门。

继续在家跑马拉弓,舞刀使枪。那天八月中秋,皓月当空,万里无云,飞龙同哥哥方同兄妹两个操练刀枪,忽然天空“哗啦”一个大雷,三桩宝贝脱落下来。方飞龙就说:“哥哥,有底高东西脱下来格?”走到荷花池边一望,两个铜锤一支银枪,还有一双鞋子。方同拿铜锤一拎,分量不算轻,一只足有二百五十斤,两只五百斤重。嘿,蛮入手,拿银枪一拎,彼该太轻,“妹妹,这个东西没用,把你。”飞龙说:“我倒蛮好,我就用银枪,你就得铜锤,这个鞋子是三寸金莲,你哥哥是鳊鱼脚,倒有八寸八,大脚不好穿,我这个小脚,我好穿格。”拿起对脚上一套,跑起来不晓多哨,翻腔跑到半天。方同抬头望望清,喜在眉头笑在心。

“妹妹呀,该我福气好,得到无价宝和珍。”

格呗,大家要问,宝贝从何而来?习俗说,要敬观音菩萨,观音老母号称大慈大悲 救苦救难,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方家要落难了。”来到南山,望见有黑虎在那修道,执手一指,喝声叫“变”,变作黑虎铜锤,这个枪叫莲花枪,那双鞋叫腾云鞋。

方家得到无价珍,将来帮皇定国保太平。

不谈兄妹得到宝贝,单谈老大人在朝为官,心术善良,做官清正,上替君王着力,下替子民担忧,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人人总说河水清,他比井水清三分。

当今皇上多见爱,拿他当作擎天柱一根。

格么,可有同朝好友?要说同朝好友,确实不丑。有哪些人?尚书杨景春是他嫡亲表兄,尚书有多大官职?相当现在的部长。还有好友,住湖北襄阳,叫仇天相,天相是个官职,可有名字?单名叫仇勇,当朝把高官做。当朝忠臣总是亲,难道就没得奸党,自古有言,无奸不成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朝没得恶奸臣。

明朝万历年间出了大大的奸党,其人姓罗,单名叫罗林。罗林多大官职?他所生一女名叫秀英,长得容颜过美,万岁天子见爱,把她纳为西宫,是西宫娘娘,这罗林就是皇亲国丈。

他在朝纲把官做,早有谋皇篡位心。

坑害忠良,无恶不作,大奸大恶,而且私通边邦外国。私通哪些国家?东辽国、西辽国、南番交趾国、北番红毛国,而且还私通扶桑国。

三番九次定毒计,要夺明朝锦乾坤。

要想谋王篡位,他格怕哪个?第一就怕耳目丞相方宰相,奸党要想害忠臣,经不起方大人保一本,状子到庭就要审,罗林恨之切骨,“方卿方卿,你多次与我老夫做对,常在河边走,难有不湿鞋。碰到我缸爿口,老夫跟你揪一揪。有朝一日啊奏一本,叫你狗官做不成。”

不谈忠奸结仇恨,再谈三省少收成。

广东、广西,还有湖北三省灾荒,水旱灾荒了不得,灾情呈上午朝门。万岁天子因为三省布政上参,万岁拿起一看,“啊呀,这是天灾,不是人害,只有我孤家来救灾。”拿起来一算,灾银要发到二百万,这就端坐金殿:“各位爱卿,哪能替孤担忧,去三省救灾,能够班师回朝转,封功楼上重封赠。”老奸党罗林执笏当胸,奏上一本,“万岁,要说三省救灾,此人要具备三个条件,一不能贪污得贿,二不能包亲护族,三要随机应变,要有判断能力,哪里发多,哪里发少,选来选去没得人,只有耳目丞相方宰相,才高八斗,为官清正:

只要方大人肯出任,保证三省定太平。”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方卿传上金殿,“方爱卿,你愿不愿代替孤家去三省救灾?”“啊呀万岁,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吃君之禄,担君之忧,按理我是要去格,不过万岁,我是耳目丞相,每天到文轩阁料理国家大事,我如果去救灾呗,哪来帮料理朝政哩?想来想去我是不能够去,但我可推荐一个人,我的好友仇天相,代替微臣去三省救灾,就有底高事,哪怕我来担当。”万岁天子龙心大喜:“方爱卿,你推荐这个人,孤家是信的。”拿仇天相传上金殿,

赐他灾银二百万,代替孤家去救灾。

仇天相谢主隆恩,到水码头乘只官船到三省救灾。仇天相这个人可是好人?方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这个人贪污心顶重,他不是直接去救灾,拿船开到水码头,站在船上哈哈大笑 ,“嘿嘿嘿,我要想发外块财到哪块发到,今朝不捞它一笔,抽拉五十万,还有一百五十万到三个省去救灾。”皇上算好了格,他贪污拉五十万,老百姓接不到麦熟,没得吃,有些人总挨饿杀得。

饿死良民无其数,灾情呈上午朝门。

万岁天子一想:啊呀,我算好了格,为底高老百姓还接不到麦熟。不好,不晓得仇天相可曾贪污银子?拿三省布政司所有的账目,把我对一对,查一查,看一看,拿起来一对账,不多不少,少拉五十万。万岁龙心大怒,拿仇天相传上金殿,“仇天相你还得了,

你贪污灾银五十万,你是违条犯法人。”

万岁龙心大怒,顿响三炮,将他官职削掉,拿他押到午朝门,午时过刀不容情。外面在那放落魂炮,方大人听见晓得不妙,来到金殿保奏:“万岁,仇天相是我害格,我要不推荐他去救灾,他贪污不到银子,也不要犯法,也不要挨杀,可好看我微臣薄面,救他一条性命,

帮他赔拉灾银五十万,饶他一条命残生。”

万岁天子一听,“啊呀方爱卿,人家贪污格,你不曾得到滴点,倒过来你帮赔银子。好,看你的情面,将他死罪免去,关进刑部天牢,你家去拿银子拨到刑部大堂,交过以后,我孤家将天相削职为民,赶出午朝。”

拿他赶出午朝门,永世不准入朝门。

方卿帮他保下来呱,仇天相挨赦到刑部天牢关了那里。万岁天子还要救灾哩,打发尚书杨景春,继续到国库里拨银子到三省救灾不谈,单谈到方卿写封信家去,要求陈翠娥老太太,要寄五十万帮仇天相赎罪。老太太一想:人家贪污格,我家不曾得到一点点,倒过来我家来帮赔,哪有这种道理?要说不帮赔,违背圣旨要犯斩罪。老太太没得办法,东库房西库房银子搬出来,除了自家开销吃用留下来,老太太凑也凑不到能多,没得办法,拿三爿典当七爿钱庄总卖啦得。方家就挨赔穷了格,只凑到三十万。对得力家将说:“安童,你到京都皇城去同老爷讲,家里总拼空了格,只有三十万,叫他另想办法。”安童来到京都皇城,同大人一讲。老大人就想了,还推板二十万哩,真也事有凑巧,杨景春救灾打转走到表兄衙门,同他一讲,“我问你借,借格二十万,等到我有好转以后我再还把你。”杨景春就说了:“表弟,像你干好的良心,全国找不到第二个,我佩服格,还谈到借哩,算我们两人倒霉,恐怕前百世我们少他五十万两银子,我们两人倒霉。”这遭两人凑格,凑到五十万银子,来到刑部大堂交过以后,走刑部天牢里把他赎出来。万岁将他削职为民赶出午朝,方大人好哩,把他接到自己朝房,待他不丑,为他办酒,吃吃酒呗,仇天相觉得不好意思,“方年兄,

不是你的心良好,到哪有条命残生?

我对你无恩可报,我同宋氏夫人又不曾养到儿子,就养一个女儿叫仇彩珍,交你家长子方进是两条黄牛合张犁,今年总是十八岁,我连贪污银子包括万贯家财,将来总是外人的,我要找女婿呗,还找旁人家人,我拿女儿许配你家大公子,不知年兄意何如?”“啊呀,格再好不过,像能样我们是朋友,又是同朝好友,你再把女儿把我家呗,我们就是亲家,这就亲上加亲青了发绿,人也好煞得格。这样,你帮女儿做月老,先谈谈彩礼银子要多少?我就是没得呗,哪怕借了让你带家去。”“不啦,你又说嬲话了哇,你帮我赔也赔拉五十万哩,我还再要你礼金银子,一分总不要。”“格真正不要,我将传家之宝珍珠宝塔,我写封书信家去,告诉夫人吩咐得力家将它带到皇城,你拿珍珠宝塔拿家去作为定亲之物。”“好格,你有珍珠宝塔把我家,我家也有传家之宝双龙宝镜,我现在也写封书信家去,叫夫人打发得力家将它带到皇城,你拿这个双龙宝镜拿家去,把你家长子方进,叫他好好保管。你家长子方进走河南前甫县太平村,到我湖北襄阳相亲。

如果看见小婿不认识,这个双龙宝镜作为凭。”

我呗长经短讲,闲言少说,这就双方换宝。

换宝一双为凭据,结做亲翁两个人。

这亲翁公天天吃酒谈心,格外开心,仇天相来方大人朝房,一笔象了半个月。“我不能一直蹲这块,我要家去哩。”老大人相送,送到京都外罗城。

不谈仇天相回家转,再谈吕宋国里不太平。

再谈吕宋国狼主勒索桃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没有生到太子,也没生到王女,就拿元帅祁凤禄的小姐作为王女。小姐就叫祁赛花,乃骊山老母的小门生。祁赛花擅用打将神珠,这个神珠多厉害啊?能够发出来碰到人身上滴点皮,翻翻眼睛只好下泥;打了发肿,冤家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只好死。吕宋国雄兵百万,战将千员,要想反中原。那天狼主端坐银銮殿:“各位爱卿,中国一员高官跟我暗有书信来往,是京都外罗城西宫国丈叫罗林,我准备八月中秋从东山关起兵,罗林帮做内应。”

中原江山来打下,万里江山对份分。

我这有书信一封,望能替主担忧,送到中原。国王有弟兄两个,一个叫忽尔迷,二个叫忽尔其,送把狼主一看,欢乐一半。

忽家弟兄听封赠,钦差使臣你当身。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两个番使来到中原外罗城,走进罗家门,拿书信放下来,罗林拿起来一看,“啊呀,不容易呀!中原耳目丞方宰相才高八斗,威震中原,帮料理朝政,要说谋占中原江山千难万难。要么只有把他害啦得,要害他也不容易,他做官委该清正。”两个番使眼睛一鞭,真是翻腔,“国丈大人,

我来帮你设一计,除拉冤家对头星。

如此如此,设计设计,跟手拿害人本章写好。到了早朝,罗林来到金殿。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老奸党执笏当胸,奏上一本:“万岁呀,

江山不该稳,朝纲出得大奸臣。”

“我面南背北不知何人是奸?何人是忠?奸党是哪个?”“万岁,不是旁人,就是方卿。”万岁一听,不大相信,“他是我耳目大臣,哪好说他是奸党?”“万岁,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

不怕白虎当头坐,君子旁边有小人。

我在外罗城巡看皇城,望见外国番使鬼鬼祟祟,我拿他捉家来,经过三拷六问,到他身上搜出书信一封,方卿早已私通吕宋国,要在八月中秋走东山关起兵,方卿做内应,万岁真正不相信,拿两个番使对分明。”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两个番使带到金殿。这两个番使坏哩,指名害方卿。

一口咬了紧迫迫,这件冤枉海能深。

万岁龙心大怒,拿方卿传上金殿,“方卿,我对你不薄,赐你黄金千两,绫罗百匹,我有爱臣之意,为底高没有保主之心?你要想谋占我的江山?”方相闻言哭泪叫声:"万岁呀,

总说没得冤枉事,这件冤枉海能深。”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赖。来,顿响三炮将方卿官职削掉,

拿他送出午朝门,午时过刀不容情。”

尚书杨景春就是他的表兄,跟手着躁,来到金殿,跪在万岁面前求情,“万岁,我家表弟再清正点现在也清正不起来。因有罗林奏本,番使作证,浑身长嘴难辩白,跳在黄河洗不清。可看我微臣薄面,看我表弟前日的功劳,将功折罪,不要抄他的家,替他留格个把后代,让我家表弟留他一个整尸。”“好,看你的情面,看他前日的功劳,将功折罪,也不抄他的家,限他午时三刻,在他朝房速速自尽。”

万岁说了这一声,龙袖一拂入宫门。

方大人挨赦到朝房去,四转校尉官看好了格,三盆菜两壶酒对那一放。老大人晓得呱,这个酒不好吃,一定是砒霜药毒,一吃就没得命。

老大人想想多难过,腮边止不住泪纷纷。

都说做官千日好,不如农夫半年闲。

俗话说:臣子伴君王,赛如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难,羊落虎口必身亡。

老大人想到伤心处,想到夫人儿子女儿,眼泪答答滴,

夫人你带子女慢慢过,我不能陪伴你身旁。

儿子女儿呀,我们今生今世也会不到,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哭呀哭,气对心上郁,狠狠心肠,拿酒壶掮起来对嘴里一倒,一饮而尽,药酒发作了不得,七孔流红送残生。

老大人一命身亡故,哭坏忠臣多少人。

尚书杨景春跪到金殿,“万岁,我表弟饮毒而亡,我把我表弟收尸入殓可好?”“好,你帮他收尸收殓。”杨景春就买沙枋棺木一口,把方卿收尸入殓雇一只小船,运往河南。

不谈棺木在路走,再谈河南一段情。

再谈陈翠娥老太太,那天困到半夜,做了个恶梦,梦见焦黄犬到她胸前叨起来一口,咬她一块胸肉,老太太吓得就溜,一溜溜到荷花池身边,望见一对鸳鸯在那戏水,空中来了个老鹰下去一口,拿雄的倒抓走吃啦得呱,雌的在那抖。老太太一惊,倒醒过来呱。

太太惊醒南柯梦,点点滴滴记在心。

老太太一醒,一身冷汗湿衣襟,翻来覆去困不着,一直到天明已亮,同长子方进讲。方进就说呱:“母亲呀,这是不祥之兆,心口挨咬拉一块肉,等于你母亲少拉一个心腹人,雌雄鸳鸯一对,雄格挨咬啦得格,雌的在那抖,以往你常说格,同我家父亲过去不是柴米夫妻是患难夫妻。

亲娘呀,就怕父亲要被害,凶多吉少命难存。”

方同是个躁性子,“母亲,不要听哥哥说昏话,他读格直脚书怎会详梦呢?只有我的师父他们说格,春梦反也,要请详梦官来详才知真假,而且你不要发躁,我去请详梦官。”才走到府门口头,就望见有一口棺材对堂抬,还喊号子,“啊呀,格死尸棺材怎上我家堂来格。”走到近地方一望,不是张三非别个,正是表叔到来临。方同双膝跪下,“表叔叔,这棺木里装的哪个?怎上我家堂来格?”“表侄呀,

不是张三非别个,就是你家父亲转家门。”

公子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一个趟子溜到里边间,“母亲哎,不好了格,父亲挨人害杀得呱,棺木总抬进来格。”

陈氏太太来听见,躁得死去又还魂。

老太拿起来一急,对后一脱,一口气总没得,方同半个魂灵总吓啦得,“哥哥不好了格,母亲躁脱过去了。”赶紧背住头发,走心口头慢慢抹,带捶带拍。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阳。

老太太一醒,棺木已经停放到高厅,这怎得过啊,捧住个棺材就哭,“大人呀,你从前家来呗,

我喊你一声你应一声,今朝你怎不作声。

大人呀,不隔千山并万水,只隔无情板一层。

就是千山万水呗也能见到面,这无情板一块不相逢。

你倒丢心放落上了黄泉路,孤儿寡母靠何人?”

全家哭得肝肠断,安童梅香来解劝解劝,“人死不得复生,花谢可以逢春,赶紧料理后事。”

三尺麻布当门挂,相府改成孝堂门。

开丧吊孝,抬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桑植柏,做过追荐,丧事结束。杨景春进京不谈,单谈陈翠娥、蒋翠萍、毕秀英三位老太太拿两个儿子唤到高厅,“儿呀,你们今后要听话哩,你家父亲挨奸党害死,长子要用功苦读,次子要加紧学武。孩儿呀,你们等到朝纲开考呗,

求得高官并禄位,好做伸冤报仇人。”

“母亲,我乃晓得。”方飞龙跟方同兄妹两个拚得吃苦,日夜习武,方进那种读书用心哩。

有公子,在书房,勤辛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低读就赛鹦哥叫,高读像赛凤凰声。

书声琅琅了不得,惊动玉主得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心血来潮,坐立不安,听到书声入耳,何人读书这样用功?拨开云头拿起来一看,明白一半,“啊,你乃文曲星下界,这样用心苦读,顶多不要过三年整,他稳是头名状元身,说久磨久难成君子,不磨不难不成人,要让他吃尽苦中之苦,方为人上之人。”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真神,拿火德星传得来,“火德星君,我派你下凡,到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方子文家放天火三次,但随你多烧,邻舍家草总不能焦,随你火烧多旺,邻舍家房屋总不能黄。”火德星听到忙答上去:“我桩样不会,放火老内。”

火德星君奉玉旨,火势腾腾下凡尘。

火德星君来到凡间一想:光有天火没得凡火,烧起来不妥,要出主意,只要寻土地。拿土地菩萨找来了,土地菩萨就说:“请到我,保证搞得妥。”摇身一抖,变作一只飞蛾不丑,一阵仙风,对方进小书房一攻。公子在那读夜书,翅膀一拍,对他书本上一伏,拿个字遮住得格。方进就想了:说虫子虽小,你五脏俱全,也是条命,我不伤害,拎起来顺手对台子下一扔。只听呼噜又飞上来格,又拿个字遮住得格,“啊喂,我不寻你,你倒来寻我,真正你要寻我,我来让你投火。”这个冒老九,你抓住它两个翅膀烧啦得不关事,他抓住它四个足,拿个翅膀对火上头霍。拿起来一霍,翅膀一拍,不得了,火星上屋。上来只有多大?芝麻能大,转过来变成绿豆能大,团圆能大,汤碗能大,海碗能大,老大碗能大,筛子能大,盘篮能大。轰,不得了了格。

轰隆轰隆了不得,火势腾腾怕坏人。

公子放声吵:“不得了了呱,

小书房失得火,快做逃灾躲难人。”

安童梅香救火,也有好人和坏人。坏安童蹲下掺祸,“来呀,再蹲方家没得意思,他家死人、失火,犯天火烧,这遭有得霉,要望他家穷了落难,出去要饭。我们好趁火打劫,他家还有点金子银子,

我们多拿金来少拿银,改名换姓做生意。”

安童梅香抢劫一空。公子哭了,邻舍隔壁人就劝,“少爷,别难过,说真金不怕火来烧,你家金子银子呗倒出来,也好起房子格呢?”打开金柜一望,金银没得项,“不得了了呱,

不知前世里作得多少孽,金子在火中化灰尘。”

还有顶伤心的事体哩,可怜呀, 蒋氏太太不曾逃得出,就在火中送残生,就是生二公子方同格母亲。方同看他的母亲烧了像枯焦木头,捧住格母亲就哭,“亲娘,

烧拉我万贯家财不难过,烧杀母亲顶伤心。”

再还有要起房子,又没得钱,只好卖田,田地卖尽,南山买木,北窑搬砖,拿六匠请家来兴工动土。

兴工动土三个月,房屋又造了簇簇新。

到那天子上宅了,陈翠娥老太太就说:“儿呀,我家房子起了是不丑,不过安童梅香没一个,木瓦的工钱总没钱把。

成为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面里空。”

老太太说得轻,火德星君听分明,他逋在屋脊上听好了格,“啊咿喂,你也嫌丑,嫌丑也没得把你。老诚句话,你不谢我,我逋你家不走,我来出劲放火。”困到半夜,倒头翻腔,磉颗里冒白烟,一阵鬼头风,吹了满间三屋。

轰隆轰隆了不得,二次天火不容情。

可怜呀,毕氏太太不曾逃得出,又来火中送残生,就是生飞龙小姐的。不得过哇,望望母亲烧了像枯焦木头,我格苍天呀:

“我家连遭天火呗两月落,两位母亲送残生。”

木瓦匠去要工钱,跑到那里,倒哪里要到?他家倒霉唷,房子才起好了,工钱也不曾把哩,倒又煨啦得格。也有些好良心瓦匠说:“各位师傅,人要凭良心,那时方宰相在世时,他做好事,我们哪家不得他好处?家里没得吃,说要粮,只要弄麻袋去掮,到现在不曾还过他。各位师傅呀,

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疼,吃水忘记挖井人。

我们做做好事,他们还有母子四个没得蹲身之处,我们带饭去吃,替他们搭起蹲身之处,让他安身可住。”

“对格,我们大家帮忙,譬如烧香。”这遭帮他拿一些枯焦木头帮他砧砧斫斫,河边上斫点芦头拿四周夹夹,用点茅草盖盖,瓦檐草脊,前后笆壁。隔壁王奶奶家坏篾箩,用它泥起个泥当灶烧。母子四个登杠度日。他们母子四人真是心高命不高,逐日樵柴逐日烧。春天头杨青条子显青格搬家来烧,哪烧得着?烧了锅膛里吱吱响,水滴滴,外面人听了像唱洋戏。烧了满间三屋总是烟,老太太眼睛总不好鞭。陈翠娥就说:“方进呀,你烧火怎烧起这大的烟来格呀?”“母亲,引火草不多,柴枝湿的烧不着。”方同就说:“哥哥,你一天到夜只会死了出劲读书,烧火总不会?烧火没办法,用吹火筒一吹就着格。”“兄弟你来呢,我恐怕不会烧。”他是学武的性子,又躁,吹火筒一到,肚子一胀,出劲吹,“呼”,一吹不得了了格,运气不通,火星吹出来对草里一攻,稻草碰到火得了了。

轰隆轰隆了不得,三次天火不容情。

好了母子四个溜了哨,不曾挨烧得死,浑身烫了总是霍泡。这遭在野场上滚呀哭,老太太不得过对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抱头痛哭,“我格心肝呀,

过咱我家是金地银地,现在竟遭三次火烧陆地,

卷头棚总搭来不及,命就苦到这功程。

火烧陆地不敢蹲,到三间显堂去安身。”

母子到显堂落难,没得吃,邻舍隔壁做好事,送米送粮,也有送钱。要尽方同吃,你晓他一顿要吃多少?要吃一斗米,十斤肉,那种景子吃起来得了?邻舍隔壁做好事,十天送了一石米。现在的市斤是二百斤左右,邻舍隔壁就想了:我们家也有大人小人,把他家吃呗,我家吃底高了?送呀送,倒没得哪个送了格。到那天子早上,老太太就说:“方进,日高三丈,不要困床上不动,好起来烧早饭。”“母亲,烧底高哩?”“下午我去勺米格,望望瓢撞升罗,有米不多。

亲娘呀,我家粮呗没半升,锅盖盖了紧腾腾。

赶了朝顿没夜顿,只怕难有命残生。

母亲,竟挨古话说绝得呱,

有钱骑了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落深山有远亲。

我亲记得呱,过咱辰光呗亲眷来往热熟得很,现在我家穷了不上门。

亲娘,显堂门戤根讨饭棒,亲眷看见当作路边人。”

“儿呀,你这话错格,真正知己格可以借到的。旁的不谈,湖北襄阳你家岳父仇天相,干咱我家怎得穷格,你家岳父贪污救灾银子,你家父亲帮他赔就赔拉五十万,所以我家挨赔穷了。当时仇天相与我家定亲时,有双龙宝镜为凭的,遭天火三次,桩色总挨烧啦得,我头上的金钗我戴在头上不曾烧,双龙宝镜我挎在怀里格,也不曾烧得掉。我看这样吧,我拿金钗探下来,你到典当里去当,当到银子,留一点给家开销吃用,还有银子给你做盘缠,你拿双龙宝镜也带在身边,到湖北襄阳问你家岳父仇天相,不要说问他要,就说问他借。

借它千两雪花银,回转显堂过光阴。”

“母亲,我不去,千里迢迢路程远,去借到还好,如他回声没得,不霉煞个人,俗气煞得。”方同是个躁性子,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哥哥,我倒不说你,愣忖小姐把了你,要是把了我,我跑了比鬼也哨点。”“我去怎样说法子呢?”“‘丈人伯伯,我家就害了替你赔银子,赔霉了格,父亲挨害杀得,家遭天火三次,现在显堂里没得吃,问你借粮借钱。’如果客客气气把点你拉倒,回声没得,捣拳像五升斗,就跟他揪,打他一顿,他就把你格。”啊哎,老太太就说了:“不要说嬲话,多少女婿打丈人伯伯?你家兄弟去要吵事格,还你去,你如果不去叫不遵母命,忤逆不孝。”方进是孝子,“母亲,你说我忤逆不孝,我不肯承认,好好丑丑我去。”这遭拿金钗当到五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呗留家开销吃饭,三十两银子打一包裹,双龙宝镜对怀里一挎,准备走了,方同一把背住他,“哥哥,我对你说话,你不要蹲丈人伯伯家有好处,你不死家来,你可晓得我肚里饿了比死总难过。”“兄弟,你放心,千里迢迢,路程遥远,我不分日夜行走,借到借不到,我顶多半个月就到那里格,我不宿杠,我跟手就家来格。

我来去只要一个月,回转显堂孝母亲。”

“格这样你速去速回。”哪晓公子走出显堂门,白颈项乌鸦呱三声,公子抢三打转。老太太陈翠娥就说:“儿呀,你跑跑又家来做底高?”“母亲,我才跑到路头子边,老鸦对我喊三声,俗话说呱,

乌鸦能知人间祸,弄不好岳父会坏良心。”

方同说:“哥哥你读点直脚书倒懂鸟语了,我家师父教我学武,出去寻山打猎,我家师父对些鸟语总懂格,青桩、白漂、老鸦、喜鹊、斑鸠、白头公公、麻雀子说话,我家师父他总懂格,而且教我,我而且懂格。”“不拉,你晓得老鸦来杠说底高呀?”“我怎不晓得,我走门口望好了格,你不是跑到路头子高头,格老鸦说,对旁边一站,头一颚,翅膀一拍,对东喊,‘好啦,好啦,你底高花头不去哇,得了好处啦,好啦,去呀’。你说你第一次上丈人伯伯家去,肯定有好酒吃格。”“兄弟,你可哄我?”“哄你底高?”“你去没得好酒吃,回来找我。”

公子闻听见这一声,兴滴溜溜就动身。

方进做人家哩,因为身边就三十两银子,拚不得瞎吃瞎用,走路上跑了肚子饿,不买饭吃,买点烧饼点点饥,嘴里作干,不买茶吃,到河边捧点水吃吃。住,住哪里?走到村庄住人家草积头边,用稻草遮遮肚子困拉一忽,走到荒山野地,南不靠村,北不靠店,就住枯庙里间。

路上走了数天整,土观寺到面前呈。

何谓土观寺?靖江俗称土地庙。日落西山,飞鸟入巢,玉兔东升,船舶靠岸,外面撒暗光了,公子一想:不跑,就蹲土地庙借宿,银子包裹对土地菩萨龛子里一摆,人就拜垫上一困,一忽困到大天八亮,起身就跑,银子包裹对杠一撂,总不曾要。跑出不足二里路,两个叫化子到土地庙里去煨早饭格,拿土地菩萨龛子一拎,份量不轻,“啊咿喂,局气不丑,干多银子好吃酒了。”两个叫化子等不及穷,上街去买酒吃去了。方进跑到小中准备买烧饼吃格,“啊呀,银子包裹丢在土地庙。”双脚跳,像跑报,走到土地庙一望,银子包裹没项。公子跺脚哭,“不得了了呱,

我破屋遭到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苍天呀,人说福来成单祸来成双,

霜来又打浮根草,霉来总奔失时人。”

到怀里一拍,阿弥陀佛,还算好,双龙宝镜不曾摆包裹里,好了挎在怀里。我就落难要饭要到湖北襄阳,我有双龙宝镜,我家岳父他不得不认。这公子落难,只好要饭,抬起头来又怕丑,低下头来又怕羞,遇到善心人家,借双碗筷把他,到鸡障上拔根竹子伴伴手,

左手里,拿根棒,谨防恶犬,右手里,豁爿碗,乞丐营生。

年轻乞丐罪过哩,走到人家门口,奶奶老爹呀,

次粥次饭少饫狗,把点我离乡落难人。”

有点良心格呗,也把点他吃吃,也有开了口,挨人家吼,弄不到一口。局气好时,要到不少,吃到一饱,局气不好,要不到就挨饿。

一路要饭动身走,赶到襄阳一座城。

一直到了湖北襄阳,湖北襄阳是个弹丸之地,三里听到人说话,二里听到买卖声。格呗,第一次来又不认得,沿路打听,老者叫伯伯,少者叫叔叔。

路上行人来指点,岳父家到了面前呈。

一到到仇天相家一望,各种摆设好哩!里三层来外三层,四面摆了密层层。指头敲门,门上有人。守门安童问哪个?“安童哥哥,我住前甫县太平村,我是方子文家长子,我叫方进,我这有双龙宝镜,请你帮呈上,请你帮报,报与我岳父大人知道。”“啊,且蹲门外撑一撑,报与大人得知闻。”安童飞蹦纵跳,对高厅上报,“大人哎,姑爷来了格,有双龙宝镜呈上。”老大人接过来一看,“啊,真格我家女婿来了格。我家女婿来么是骑马来格,还是坐轿子来格?”“大人,马是马,马没得脚。”“你格奴才没脚怎好跑?可是坐轿子来格?”“轿子没杠子。”“不要胡说八道,没得杠子怎好抬?”“可是坐车子来格?”“车子没揽手。”“没得揽手怎好推了?”“我晓得格,可能千里迢迢路程遥远,大概是坐船来格。”“唉,对格对格。船,是船。不,这个船不是走河里航得来的,走岸上撑得来格。”老大人一想:啊呀,撑旱船是要饭的。“身上穿着怎样?”“唔,穿了好哩,我来说把你听:帽子像个坟尖,衣裳像个风筝,鞋子像长江里破船,袜子呗像东海龙潭。”

“奴才奴才,你总说的哑谜子,哪懂呀。”“不懂,我解释把你听:帽子格像坟尖,帽子没得顶,戴头上像鬼景;衣裳像风筝,九串铃鹞子洞穿洞落;鞋子像长江里破船,帮总没得,就个底板;袜子像东海龙潭,东海没得底呢。老爷不信,我说把你听。

头上戴个开花帽,脚上鞋子没后跟。

裤子上头补补丁,长褂子像格九串铃。

我看他头发可像乱柴窠,脸上长了黑摩诃。

看他不像书公子,他与讨饭花子差不多。”

仇天相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唉,过咱辰光同方家攀亲,万贯家财多豪富,现在穷到格功程,要说能咱不认他,安童梅香外界对我评论,要说我嫌贫爱富。要说我认他,我家格宗发财,该一个宝贝女儿,把这个穷鬼去受罪。”左思右想,我只得如此如此设计设计,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推掉乌云见青天,打发你冤家离眼前。吩咐安童大开朝阳两扇门,亲自出去迎接。方进一看,啊伊喂,岳父多好,他敬我一尺,我要敬他一丈,敬我一丈,拿岳父顶头上。

走上前去双膝跪,拜见岳父老大人。

仇天相皮笑肉不笑,“啊呀,贤婿不须客气,快快起来。安童梅香,我家女婿一路风尘仆仆,倒杯香茶让他坐下来解解渴。”坐下来吃茶,仇天相就说:“贤婿,这趟来可有底高贵干?”“岳父大人,我来同你来相讲,你要搭救我了。我父亲挨奸党害死,家遭回禄三次,蒋氏、毕氏两个母亲总挨烧杀得,还有兄弟妹妹对我,现在母子四个住在显堂落难,日无呼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我奉母命来这里投亲,同岳父相讲借钱借粮,回转显堂苦度光阴。岳父大人呀,等我念书将来有好处,加倍奉还送上门。”仇天相哈哈大笑,“贤婿,不要难过,人非草木,过咱你家父亲对我不错呀,我总记在心上格,帮我赔就赔拉五十万,你家现在落到这种难,也愁饿杀得格,今日不要走,蹲我小书房里弄点点心吃吃,宿它一宿,双龙宝镜我先收起来,到明朝早起把你。我起码把它一千两银子把你,你再带点粮,叫只船,让你家去,你到显堂同你母亲讲,就说我说格,可在乎你家穿点吃点住点这事,总上我家来,两家并作一家过,更改没得半毫分。”

公子闻听这一声,我岳父是个善心人。

这就在小书房落脚,仇天相吩咐梅香叫红英,“红英,我家女婿难得来,弄格几盆好菜,弄格几壶好酒。”好菜好酒,配搭不丑,好酒好菜,好好款待。红英奉了主公令,到小书房送点心,弄菜弄几盆好菜,几壶好酒,一到到小书房,“姑爷,这是老大人叫办好吃格,我在门外面等你,等你吃了饭,我来收碗盆。”方进欢喜哩,竟挨我兄弟说应了格,出门遇到老鸦吼,丈人伯伯办好酒,啊喂,总是好菜吃格,要得哨,菜拈起来对嘴里撂,酒呗对嘴里倒。

不谈公子来饮酒,再谈仇天相坏良心。

你晓仇天相多坏,拿一把刀磨得锋毛丝快,面用黑纱遮,手拿钢刀,轻手轻脚走到红英梅香后头,红英梅香又不晓得身边有人,这老贼跑上去一刀,红英头对下一抛,喊总不得喊。老贼心黑格,背住梅香的头对楼窗外边间一甩,正好对方进脚底下一滚,血拿起来一溅,溅了他身上五花四散。方进抬头一望,心吓得一荡,望见梅香嘴一张,舌头一拖,命总吓啦得,不好了格,哪个杀得人了。

拿起一闹不非轻,仇天相老贼到来临。

仇天相老贼一本正经,带了四个安童,拿了一根绳子,一到小书房,执手一指,“你这穷鬼得了!你这叫饥饿出盗贼,饱暖起淫心,我弄点把你吃吃,你恐怕眼热我家梅香红英她长了体面,你大概想调戏她格,我家红英梅香不肯,

你将红英梅香身丧命,做了违条犯法人。”

公子一听,吓拉大半条命,“不得了啦,我中了计了哇,早晓得我总不来。”磕头跪下来求,“岳父大人呀,我读诗书能知理,我不曾做违条犯法人。”“你也不要赖,我总归也不来审你,总归有人要审你格,不怕你不承认。来人,用绳子捆起来。”老贼开口,四个安童动手,弄他手对手一扎,脚对脚一捆。

横一绕来竖一绕,捆作一个稻种包。

弄杠子对当中一掺,横过来抬像卖老母猪差不多,到衙门里报案。襄阳知府叫底高?姓李,叫不清。你说这个李不清可是好东西?仇天相这个老贼送他一千两银子,“大人,这点点小意思送把你,买酒吃不醉,买茶不解渴,只好买点短烟敲敲,长烟烧烧。”“底高意思?底高意思?”“我家穷鬼女婿上我家来投亲格,我弄点好的把他吃吃,他起邪心,撩戏我家梅香叫红英,我家梅香不肯,他一刀拿我家梅香杀啦得。我这个人好哩,不窝藏罪犯,我主动将我家穷鬼女婿捉起来,带到衙门口,他现在不承认,你只要将他逼打成招,把他判作死刑。

只要冤家身丧命,我重重送你雪花银。”

李不清一听,浑身来劲,“我桩样不会,做瘟脏官老内。”这笔交易做到家,银子好弄到一板车。说清正官坐堂,总衣冠端正,这瘟脏官坐堂,帽子一歪戴,走到公堂言咳嗽嗽,呃嘿呃嘿,嘿嘿嘿嘿,“本府坐堂,衙役帮忙,天相大人,将犯人带上。”

方进来到公堂上,青天老爷叫几声。

“本府问你,你为什么要撩戏红英?若招供,免除刑法,若不招供,重刑处治。”叫声大人呀,“你没有调查察访,说我将红英梅香身丧命,我凌迟碎剐也嫌轻。”“啊喂,年纪虽轻,咬口倒紧,不打就承认啦!来人,上脑箍,上夹棍。”

三抽三夹了不得,活跳鲜鱼送残生。

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激面转还魂。

还魂不轻饶,拿他对木板上一揿,用两支枣核钉,对他两手掌心上一钉,还有一支枣核钉抓在手里,你再不承认杀红英,这一支枣核钉钉下去性命总没得。方进一想:不得了了呱,这逼打成招,今朝招也是死,我不招也挨打杀得,省受皮肉之苦,罢也罢了,招啦得拉倒。他又不曾杀,这就说: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说一句来记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

方进他自己承认格,他将红英身丧命,这录得口供,要罚他画字。拿到个笔,浑身抖了像筛糠,“不得了了呱,过咱在小书房做文章呗,我提笔没得四两重,今朝提笔重千斤。

笔头尖尖一簇毛,我今朝画出字来命难逃。”

格没得办法,硬住头皮拿字画下,关到监牢遭磨难,可比黄连苦三分。

方进入牢门,啼哭泪纷纷。

披枷并戴锁,监牢里做罪人。

一到到监牢,牢头伯伯就说了:“犯人你可懂监牢里规矩?”“啊呀,牢头伯伯,监牢里底高规矩?”“话不说不明,鼓不敲不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判官要啃小鬼,格有铺监银子,把了铺监银,不枷不锁,来监牢里照常行走,不把铺监银,枷锁夹夹紧。”“牢头伯伯呀,我想来襄阳有好处,谁知监牢里花作罪人,牢头伯伯饶饶我,没得铺监雪花银。”“没得银对你不客气,枷锁夹夹紧。”作孽格,说黑漆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可怜啊,困呗困了狭床上,杵嘴棒顶了紧腾腾。日里还好过,夜间实难熬。

到一更来叹一更,更更啼哭泪纷纷。

一更里,方进在监牢,越思越想越懊恼,

投河没得水,割颈又无刀。

二更里,在牢门,死又不得死,生又不得生,

要说服毒无钱买,上吊又寻不到绳。

三更里,半夜心,蚊子咬,虱子叮,扁螂又要啃背心。

屋望里老鼠猫能大,跳上跳下掏眼睛。

四更里,睡朦胧,坐在监牢打磕,

望见父亲来托梦,醒来还是一场空。

五更天,要天明,牢头伯伯容容情。

高抬贵手饶饶命,我确实没得铺监雪花银。

天明亮,放白毫,城门口头闹嘈嘈,

我的佛来我的天,何年才得出监牢。

方进关在监牢内,五更六叹苦伤心。

不谈方进多受苦,再谈李不清报文向上,回文打转,欠债还钱,杀人判死刑,上司回文来打转,一百天杀罪不容情。李不清再写书信告诉仇天相,仇天相欢喜哩,我家穷鬼女婿判了死刑,一百天就要挨杀,这样好的事体还不曾告诉我夫人哩,拿宋太太喊得来,“夫人呀,我有好事体告诉你。”“底高事体?”“我家女婿来了格呢。”“可是方进?”“是的。”“格人呢?”“来监牢里。”“啊呀!我家女婿犯底高罪关在监牢里?”“夫人哎。我来说把你听,你晓现在方家穷到底高功程?人家说一个穷,他家几十个穷,他叫精穷烂穷,穷斯滥矣,穷人当中顶穷,是个穷祖宗。我家这种发财,该一个女儿,把这个穷鬼女婿。我杀拉红英,买通李不清,将他逼打成招,判作死刑,一百天就要挨杀呱。

将穷女婿身丧命,女儿好另找门当户对人。”

老太太闻听此言,如高山上失足,大海里崩舟,执手一指:“你格老乌龟呀,你恩将仇报,想想当初要不是亲翁帮你赔拉五十万,你哪有性命到如今。老贼呀,人说雪中送炭呗真君子,你雪上加霜不算人。老贼格,人到难中须搭救,你哪好推人入火坑。”老太太撒野,拿起木杠抓起就打,仇天相半条命总吓啦得,双脚跳,像跑报,一溜溜到小书房,拿小书房一关,门栓一栓,你这遭总打不到我。老太太可追他打,想想跟这个老贼没搭煞头势,自己到楼上对被里一躲,眼泪答答滴,想想对不起方家。

不谈太太多悲泪,再谈老贼不算人。

仇天相在小书房就想:我家夫人不同意我这样做,总归有一个人同意,我家女儿肯定很欢喜,我拿穷鬼女婿害杀得呗,找个发财女婿,让女儿去享享福,不晓得多感谢我呢,“梅香,拿我女儿喊下来。”仇彩珍从楼上下来格,来到小书房,“父亲,有底高好话对我说。”

我们讲经不重三倒四,重三倒四就讲不好格,就拿前后经过拿起一讲。小姐闻听这一声,父亲连叫两三声:“父亲呀,你怎不想想,当初不是公公替你赔拉灾银五十万,我没得性命到如今。你这个为父亲,是狗肺狼心,方公子到襄阳前来投亲,你可配杀红英害她命。”老贼没得悔悟心,怒目圆睁,“小女你还得了,我倒说拿穷鬼害杀得,找个发财人家,让你去享享福,你也骂我狗肺狼心,真正眼热穷鬼的,安童帮到城隍庙去,望望可有叫化子要饭格,拣个十样景顶难看格,拿这现世宝女儿赊把叫化子拉倒。”

小姐闻听这一声,哭哭啼啼上楼门。

一直到绣楼,想想不得过,困到半夜,从床上起来,拿银灯火一上,对床梆上一坐,心里就想了:我家父亲脾气迂赘哩,他说到做到,要将我赊把叫化子,罢也罢了,

这阳日三间日子我也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我不如悬梁高挂身丧命,倒留个清白好名声。”想想难过,拿台子搬过来弄张凳子,人呗对凳子上一站,拿腰带解下来对二架梁上一绕,打一个相思扣结,头要对里伸,生怕生,死怕死。

这相思扣外是天堂路,相思扣里间地狱门。

将要行短见,想到自己的母亲啊眼泪不得干。我的亲娘,

“你往往养女儿十八岁,我肇做不到养老送终人。

我格亲娘,今朝对你来拜三拜,我是个不忠不孝人。”

想到格母亲,又想到河南婆婆,眼泪对下滴,我格河南婆婆呀,

“你还当你家儿子投亲有好处,不知他在监牢里花做罪人。

河南婆婆呀,我家父亲良心黑,是个嫌贫爱富人。

婆婆哎,今朝孩儿媳妇拜三拜,我也做不到端汤奉茶人。

想到个婆婆,又想到个方公子啊,眼泪就不得干,“公子,

我来绣楼把吊上,你在牢中可知闻。

公子,我们今生今世不能成婚配,只好来生转世再相逢。”

头对相思扣里一伸,脚拿起来一踢,凳对旁边一滚,一口怨气对上喷。仇彩珍小姐在那寻短见,到底格有救命人?

一盏孤灯渐渐熄,惊动南海活观音。

观音老母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不得了,仇彩珍小姐在寻短见,她跟方进有宿世姻缘,方进文曲星下界,小姐玉女星临凡,

如果小姐身丧命,将来方进哪有正夫人。

仇彩珍本有弑父之份,我不搭救,何人搭救?”观音老母跟手着躁,带了善才龙女速不耽搁。

芦花点头三千里,来到湖北襄阳一座城。

一阵仙风, 对仇府一攻,仙风一散,对小姐绣楼上一站,杨枝净水一洒,口中叫喊:“小姐醒来,小姐醒来,仇府里不能蹲,到我洛迦高山办修行,等你仙法学到手,可会到你丈夫小官人。”

观音老母道功深,搭救仇彩珍转还魂。

雾里走来云里奔,带她高山办修行。

这仇彩珍就在洛迦高山跟观音老母学法。

不提小姐在学法,再谈仇府不太平。梅香早上到楼上送洗脸水格,上去敲敲门,“开门啊。”不做声,“开门啊,我是梅香来送洗脸水格。”不做声,不做声,“啊呀,往常小姐一喊就起来格。”梅香着躁,拿门一推,推开一望,绳来杠直荡,小姐没得,梅香半条命总吓啦得,连忙就喊:“姑娘来哪里?不要吓人。”

高喊小姐不答应,低喊姑娘哪做声。

飞奔纵跳,告诉宋氏太太知道。老太太闻听此言,怒从心起,一把背住仇天相,“你得了哇,女婿挨你害了监牢里,一百天要挨杀;我格宝贝女儿,总把你逼杀得,上吊呱,绳子直荡,尸首没项,我对你肯歇,今朝问你要人,

还到我女儿女婿人两个,一笔勾销莫谈论。

还不到我儿千金女,我老身与你把命拼。”

起来一个耳光子,回过来一个嘴巴子,老贼嘴总挨打坏了格。“打坏了格。”“打坏了我替你补呀!”安童梅香拉硬劝,你晓仇天相挨打到底高功程?帽子撕了剩只角,胡子揪了剩几根,可比鬼也丑三分。不是今朝跟他打架就拉倒,天天跟他打架,天天问他要人,仇天相挨打了不像个人。

不谈仇天相做打架,再谈河南一段情。

再谈二公子方同蹲家等,要等哥哥借到粮借到钱家来,买米下锅才有饭吃,等了三十二天,眼睛总望穿了,来个路头子上望不到哥哥回来,有兴而来,扫兴而归,气塌塌到家,脸呗一沉。陈氏母亲就说:“二公子,你今朝怎不欢喜?”“母亲,搭筏子要同山东人硬性搭筏子,跟读书人不好搭筏子,读书人顶阴促顶坏。”“嗯嗯,你怎说这话格?”“像照我家哥哥我也说得,你到岳父家有了好处就不死家来,我肚里饿了比死总难过,他当我面承认格,借到借不到总归不宿杠,顶多一个月就到家。他可曾死家来呀?至今三十来天了,他在丈人家吃得好,你亲娘饿了可伤心,论我性子现在就去找他,拿黑心哥哥来捉住,问你哥哥可该应。”陈翠娥就说:“儿呀,你不要性子躁,对杠跳,你可曾想想,你家哥哥第一回上岳父家去,岳父岳母多欢喜,作兴留他宿拉几宿,过拉几天就家来格。”方同是躁性子,眼睛一暴,眉毛一翘,“母亲,你不要靠哥哥吃饭,靠他吃饭,人也霉杀得格。只有千年爷娘,没得千年弟兄,我别的不谈,就凭我的本事我的力气,我到山上去樵点柴卖到点钱,也够家来买点度命粮。妹妹,帮我到王太公家去借扁担借绳子,我到山上去樵柴,我譬如哥哥死啦得,自己来寻钱。”飞龙小姐来到王太公家,“王佬佬,我家二哥说要到山上去樵柴哩,你家格有好扁担?”“有啊,这一根栗木扁担用了三十八年,担三百斤而且不弯,拿家去细毛点。”“晓得格。”一到到家,“二哥,扁担借家来格。”方同一看眼睛发暗,“妹妹你格有点捞摸,这个小小扁担吃得起我挑哩。”“哥哥不要蹲堂说大话,王佬佬用三十八年挑三百斤也不曾弯哩。”“我倒来扳扳看。”方同他两臂有千斤哨力,两只手伸直得,抓住扁担两头轻轻一扳,“啪”,倒断啦得呱。“没用没用, 惨格惨格。”“啊呀,你格害人坑,这个栗木扁担挑三百斤也不弯哩,你也说没用,惨格。真真不好用呗,你不要扳断了,这遭怎对人家交卸呢?”“妹妹你放心,你拿这断头子扁担去还把王太公,就说我说格,过拉天把我到山高头拣硬扎点格树,拔它一棵树赔把他,让他做到些扁担,去借要拣顶顶好的扁担。”这去了格,一到他家,“王佬佬,我家二哥说扁担惨格没用,你家格有顶顶好的扁担呀?”“啊呀,格到哪里还有底高好扁担,这里方圆六十里总找不到。”飞龙头抬起对屋望里一望,格六人车轴搁在屋望里,“佬佬,那个车轴可保好做扁担格?”说:“车轴好做扁担哩。”“你借把我可好也?”“借把你好格。”“这鬼鬼细绳子吃不消,起码要手膀能粗格,做老杨树的绳子你家可有?”“做老杨树的绳子是有,不过你拿去要细毛点。”你想用做老杨树的绳子,用六人车轴扛家去的,“二哥,这么粗的扁担格差不多?”“唔,差不多,差不多。”

他这上山去樵柴,不像人家乡下奶奶蹲杠慢慢拾,他是将整棵树捧住树杆子对上拔,并且一拔一棵,一拔一棵,一拔一棵, 哪像底高拔树,像乡奶奶拔棉秆差不多。曾有多歇歇,拔了不少,搬搬堆,用绳子扎好了,估计大概一足担,绳子对六人车轴两头一绕,挑到街上去卖哩。你说这整棵的树,格种担子多大,如果走路上跑呗,不把人刮坏了惹出祸来。他格冤家有本事哩,跑了又哨,直把嗓子闹,“让开点,让开点,撞啦得不赔,你们自家倒霉。”跑路格拿起来一听,那人挑柴进城,喊挨撞啦得不赔,自家倒霉,我们识点时务,跑路格总让路,也有不识时务的,张老三卖小馄饨在城门口,后生家下来,我十三岁蹲堂卖小馄饨格,今年六十三岁,我卖了五十年小馄饨,从来不曾看见哪个挑柴进城,叫人家总让啦得,让你一个人跑,人蹲堂称王,人家让路我也不让路。“老头子,喏!你不让路,你格棺材担子挨撞翻了没得钱赔格。”张老三头硬,方同又不怕他,挑起个担子一走啊,“霍”,不得了了格,担子总揪翻啦得格,锅子磕碎了,碗呗打了千零爿,馄饨泼得一城门总是得。张老三顿脚恨,“狗才呀,我就点点黄瓜本钱,总挨你忙啦得格,倒霉,罚你赔。”“赔呀,哪叫你不让路格,缠呀缠,我用这六人车轴对你头上一敲呀,你格枣木榔头就挨敲抛下来格。张老三半条命总吓啦得格,有个人跑到里间吵嗓,“不好了格,海强盗来了。”

拿起一闹不非轻,街坊来了许多人。

老百姓不跑,二三百人围过来了,拿方同围住得:“后生家,穷要讲理,富要饶人,你力气大称王了,打了东西照价赔偿,要说打,我们这么多人总揪不过你一个人。”方同一想:不得了啦,恶狼不如众犬,双拳不敌四手,就我本事再好点,也不能无理取闹。

方同有了为难处,来了员外好心人。

陈三庆上街散心,走去一望,“二公子,你蹲堂吵底高事?”“伯父,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家里吃总没得吃,我到山上樵柴,想卖到点钱,好买点度命粮格。我这个担子大,倒拿人家撞坏了呗,惹起祸来不小。不过,事前我敲弓击弦,言语在前,撞拉东西不赔,只好自己倒霉。人家总让路,张老三不让路,担子挨撞翻啦得格,我倒哪有钱赔。他跟我缠箩口,我吓吓他格。”张老三说:“他弄六人车轴敲我的头。”“真正我要打他末,我还要用六人车轴,我只要一捣拳,就拿他头打抛下来的,所以他放声闹,说我海强盗进城,弄大家不服。”“啊,二公子不要愁,我不来则已,既然今朝来到此,我来帮说和。张老三,这个馄饨担子值到几个钱?”“总归十两银子足足格。”“这样我来帮赔,赔十五两银子把你可好。”“啊,不要不要,既然你做好事,你帮赔呗只要十两银子就好了。”“不要客气拿家去,早先挨他一吓,不要拿鬼毛病吓出来,这五两银子把你家去看鬼毛病。”张老三嘴龇了像百合,“啊咿喂,这种赚头多大唷,比做生意局气还好。”

拿了银子回家转,谢谢员外好良心。

大家都散了,方同双膝跪下,叫声伯父呀,

“不是你今朝来得巧,我一本脏账算不清。”

“二公子,小小之事不要挂齿,你倒望望看,你这付担子这么大怎好上街上去卖。如果挑这一担柴到街上去卖,要叫做生意的跑开间去点,开店的要关门,让你个人上街。我看这样,你不要到城里去卖,我帮你到城外间找王老板槽坊里要柴哩。”“好格呢。”二人一同来到城外,“王老板,拿这一担柴帮称啦得。”王老板一看,眼睛发暗。“陈员外呀,你晓得我买柴呗要拣干柴买,买家来就好烧的,这是整棵树拔得来格,这树墩头上还有烂泥块子哩。真正一百二十个不好意思,帮你称啦得。”行家拿把秤来,两个人称一头,“哎咿,老能重哩,抬总抬不动。王老板, 这个柴委该重,我们两个人抬也抬不动。”一把秤也打不起,要用两把大秤,四人抬,不曾哪抬得动。”这就四人抬一头,用两把大秤称。

老秤称称不算轻,一头就是七百五十斤。

“啊呀,两头不是一千五百斤,”王老板问:“不拉,他弄底高东西抬来格?”“你望,弄六车轴挑格,车轴总挑弯了。”王老板佩服,这个人不弱唐朝薛仁贵有千斤哨力,本来要去烂泥,也要去水份,照这种景子不去了,整数头十两银子。方同欢喜哩,“陈伯父你帮我赔拉十五两银子,我现在还把你,你不要走,蹲堂等我,我到山上去拔起来快哩,一刻工夫就挑来格,你再帮我卖啦得呗,我好家去买米下锅。”陈三庆就说:“二公子,你不要说向我借十五两银子,就是借百呀二百两,只要你开口,也不让你丢丑,我还要你还哩?我来问你句话,我往常从你显堂经过,走到杠总要丢点钱把你家,听见你家读书啊,那种书声好听,最近走杠怎看不见你家哥哥,你家哥哥上哪去了?”“伯父,不要谈这个话,哥哥心黑格,到丈人伯伯去借银子格,弄点好格吃吃,不死家来了,他还问我们底高账哩?”“呀,可是上仇天相家去格?”“原是得呢。”“二公子,你不要做梦,你好冤枉你家哥哥,你家父亲过咱不识得人,跟仇天相做朋友哩,往常上你家来散心,我对他一望,这个人是表面好看,其实阴险毒辣,特别那双眼睛。

这个老贼是个奸雄相,冤家是个黑良心。

如他良心好,还贪污救灾银子?我想格,晓得仇天相可是嫌贫爱富,可曾拿你家哥哥弄杀得。我看这样,依我, 我再把一百两银子把你,你家去跟你家母亲和你妹妹讲讲,你也赶到襄阳去,望望你家哥哥死和生。”

公子又接到百两银子,对手中一托,耀眼能白,眼泪对下落,啊呀伯父,

“世上善人多得很,哪里没有好心人。

我方同没得好处也便罢,能够将来有好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要客气, 你快点家去。”陈三庆拱手而别,公子回转显堂,同陈翠娥母亲一讲,“来城门口吵事,得到陈伯父解围,拿银子把我,叫我到湖北襄阳去望哥哥,母亲你说我可要去。”老太太就说:“儿呀,就是陈伯父不叫去望你的哥哥,我也等你家来同你讲讲,这几天夜里天天做恶梦,做梦看见你哥哥在监牢里哭。”“啊呀母亲,这也不去啊,我现在就走了。”飞龙一把背住他,“二哥你不要跑了哨,我对你说话,大哥哥说一个月家来格,你去望他要歇多少时?”“妹妹你放心,我不像哥哥是丹阳的骡子好慢格性子,我跑起来比鬼也哨点。

我来去只要半个月,回转显堂孝母亲。”

“格你速去速回。”他的黑虎铜锤不肯离身,对腰里一插,跟手就走。

威风凛凛赛吕布,杀气腾腾赛赵云。

顶大步子一丈二,可像北风送乌云。

在路登程,非止一日,那天走到斜庄镇,斜庄镇是万恶之地。那天一早,街坊上人山人海,做生意买卖的不少,你格冤家跑路就跑路呢,他欢喜管闲事,走到个卖肉的身边,望见个肉老板半片肉卖了碧绿,对肉台上一伏,瞌睡,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兜,背背他衣袖,“喂,肉老板,你可是没得生意,在这瞌睡。”“啊呀客官,你问我买肉?”“不,我来问你这肉总卖绿得呱,卖了多少天数了?”“客官,天数不多,卖了十八天。”“啊呀,这肉卖了十八天,再卖要卖臭啦得,你这个人可保不会做生意,人家说薄利多销,便宜点呗卖啦得,总比臭啦得好呢。”“怎不便宜,原来卖二十个钱一斤肉,现在便宜卖格,只卖十五个钱一斤肉,也没得哪来买。”“为底高便宜又没得哪来买?”我说把你听,“我们这斜庄镇有两爿大肉店,东小桥一爿是刁龙开格,西小桥一爿是刁虎开格,他的肉还要便宜哩,只卖十个钱一斤肉,你说哪眼热拣贵的买,总去问他们两人买,生意挨他们做啦得,我们一点生意总没得。”“你这个人多稚呀,人家说市场竞争,他卖十个钱斤肉,你比他少拉一个钱卖九个钱斤肉,你的生意就做得来格呢。”“客官,我们不是不会做生意,你可晓得我们卖十五个钱一斤肉蚀大老本,他卖十个钱斤肉也好赚大钱。”“啊喂,你这个人说话怎听不懂,十五个钱一斤肉倒蚀大老本,这个十个钱一斤肉还赚大钱,你不在胡说八道。”“客官,刁龙刁虎不是等闲之人,老虎山上的大王,刁龙一把驼刀,老秤称称不算轻,有八十六斤,刁虎一把驼刀,有五十来斤,他们还买猪子哩,日里上人家去望望,只要望到中意格,坐夜拿人家门撬开来,用铙钩到人家圈里去,钩住猪子的鼻子,一拖就拖出来格,对夹肘里一夹,一个夹肘夹一个,溜起来又哨,人再多也追不到,

他的猪肉是偷得来,你说可要发大财?”

“啊,是这回事,格呗人家买到点便宜肉倒欢喜格,这个养猪户朝一盆夜一盆,养到落底么么挨他偷啦得,人不躁杀得。”“怎不,我们这前村有个张奶奶,又是只身人,俗话叫寡妇,作孽哩,小猪是欠格,家来挑点草,猪子养了蛮好,准备卖到钱,过年买点油和盐,好过一个太平年格,挨刁龙刁虎拿个猪子抢啦得,张奶奶急得投河死,哪个不去拉劝唷。”

方同闻听这一声,怒从心起八九分。

“啊喂,这样坏法子,格你们不好齐齐心拿他赶走。”“哪敢,碰也不敢碰,他一人能挡千员将,单刀能退百万兵。”方同听了不服:“我倒不相信,嘿,等我去。”“来来来来来,对你说话,你拿他弄杀得,不要来害我。”“不害你,不害你。”方同去惹祸了哇,走到东小桥,买肉的多哩,排队。你晓方同多好的本事?手拿起来一揩,买肉的人对地上直栽,走到肉台前间,“肉老板,你可叫刁龙?”“是得,问我买肉?”“哎,是的,我这肉不问哪个总卖格,你要买多少?”“方同手里拿一个青铜钱,望呀,“我就该一个钱。”“不拉,一个钱能买多少点点肉。”“我钱虽少,肉要买好,要买前夹心,还要八根肋条二十五斤肉。”“哎,你说发笑话,你一个钱要买前夹心、八根肋条二十五斤肉,你不说大头昏话。你真正没得钱,我剁点泊落肉把你家去烧。”方同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底高?你不卖,不卖老子发火,我拿肉背走。”嘴说这话,拿个半片肉对肩膀上一擐,放趟子就溜。刁龙人总躁杀得,台子一拍,“嘿,你格狗才,说我做强盗呗,我还要坐夜哩,你格狗才不比强盗还狠点,捞现格呗,你老花眼睛不曾望得清,到我老虎头上拍苍蝇。”刁龙拿驼刀拿出来,走里间跳到外间。

急急走来急急奔,追赶方同善心人。

一追追到学场身边,望见人不多的地方。刁龙心黑哩,一驼刀剁过去,方同身子一偏,推板滴点,肉对地上一掼,捣拳像五升斗跟他揪,“老子好吃无钱酒,贪打抱不平。”

总说开了倒霉店,今朝生意又上门。

嘴里说话琅朗响,比下拳头定输赢。

上打雪花盖顶,下打古树盘根。左打青龙偃月,右打猛虎翻身。

方同打了多有力,刁龙打了欠三分,只有还手之力,没有招架之功,浑身放汗。方同他本事吓煞人,抬起来一连环腿,捣鬼一颤,刁龙挨踢出去论丈,对大街上一伏,方同一个轻功蹦过去,从空中下来,脚对他背上一踏,手对他颈项一捺,捺得刁龙颈项来下哔呖叭啦,像死羊子喊,“啊呀英雄哎,

高抬贵手饶饶命,下次不敢乱胡行。”

刁龙忙了喊救命,来了刁虎坏良心。

刁虎走西小桥听到消息赶到那里,望见哥哥挨他揿了地下,手呗搦住哥哥颈脖子,哥哥来下吵嚎,要说拉硬劝呗,背不起这人手下一捺,弄不好哥哥的颈脖子要挨捺断了,说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就来个缓兵之计。这刁虎服小哩,磕头跪下来求,“英雄呀,伯夷叔齐还不念旧恶,你今饶恕我哥哥残生命,我们结拜弟兄三个人。请拿名姓留把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们这遭改过从新,保证没得坏心。”

方同他吃软不吃硬,他就想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冤怨相报何时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一个对头。“啊,既然知错就改呗,改邪归正,我饶你一条性命。”方同手拿起来一丢,刁龙翻身就对家溜。

刁虎不跑,“英雄,你拿名姓告诉我。”“啊,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住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我是方子文家次子,我叫方同,我有个绰号叫破头太岁、破头老子,蹲我老子头上动土,只好吃苦。”“啊呀,原来是二少爷,久闻其名,如雷贯耳。”方同就说:“你也不要说得客气,才间说得拜弟兄格,好是好的,但是登这个大街上不好,拜弟兄最好到你哥哥肉店里间去。”“好格呢。”刁虎前头来领路,方同后间跟。

两足不知生死路,将身闯进是非门。

一来来到东小桥,刁虎来到里间,“哥哥,我拿捺你颈脖子的老朋友带得来格。”“啊呀,不要做梦,你拿他带来做底高?”“跟他拜弟兄。”“还拜弟兄哩?我这颈项挨他捺得不得动,拜弟兄哩,弄不好还死他手里哩。”刁虎说:“哥哥,做底高事体要用点心计,线放长了鱼才钓了大,满刀子操才痛哩,场面说好话,骨里丧良心,跟他拜了弟兄呗,用酒把他灌醉了,拿刀磨磨快,他像死猪差不多,这遭一刀,

拿他冤家身丧命,帮你哥哥把冤伸。”

“唔,兄弟好计。”土地菩萨死儿子,绝妙主意,两个冤家咕噜吐噜说鬼话,方同站在外面对里一看,眼睛发暗,这两个狗头贼头贼脑,不晓良心可好。刁龙刁虎要说拜弟兄呗,鬼五鬼六的事我不弄,男子汉大丈夫要名正言顺,最好要设供天地纸马,要焚起黄木大香,要当天对地,我们赌起咒来,才晓得真心还是假意。这我们真心格,再具年庚八字。

结拜弟兄人三个,更改没得半毫分。

说年庚八字呢,方同最小称兄弟,刁龙刁虎大称哥哥。刁龙刁虎赌咒了,“上有神明下有神明,我们跟方同弟弟结拜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对兄弟起坏心,割拉耳朵掏眼睛。”方同一听,嗯,对我真心格。对我起坏心,割了耳朵掏眼睛,“哥哥,你们有真心我有真意,上有神明下有神明,我跟刁龙刁虎结拜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对两个哥哥不真心,五雷击顶死在刀枪之下,亡在乱箭之中。”“啊呀,兄弟,你真心哩,来呀,酒菜总办好了,我们来吃酒。说酒是糯米浆,多吃要翻腔;酒是糯米做,好菜不吃又罪过。哪晓吃了一杯又一杯,方同一高兴连灌二十三杯,不得了了格,酒呗灌了熏熏醉,酒到齐胸又添一杯,吃得扶泥不上壁,跑路总要跌,舌头总发卷,“哥哥,床来哪里?”“哦哦,来里间。”

公子困在肉店内,打呼如同响雷阵。

刁龙就说:“兄弟困着得格,困着得格,哥哥呀,早不要动手,到黄昏朝点后,拿驼刀磨磨快,一驼刀就揪下格,可要蹲堂帮你做对手。”“不要不要,猪子活的我也揪得住,何在乎他困着得像死人。”“这能格,我回转西小桥拿猪子杀啦得,明朝早起肉一卖,我大概到小中就来格。”刁虎走了格,刁龙到黄昏朝点后,拿驼刀磨磨快,轻手轻脚一走走到房间,拿门推开来对里一望,心吓得直荡:望他眼睛睁了乌溜溜,嘴里做鬼喉呼,眼乌珠来杠动,这狗日的多坏唷,他做鬼困格,眼睛还睁了杠,嘴上不说心里在下打呃则,忙拿头缩出去,头缩到外头,等到半夜朝点后去,头伸到里间一望,望他眼睛还睁格,嘴里来杠喉呼。不好哇,可保晓得我要杀他格,作孽格,等到大天八亮,望望他眼睛还睁格,嘴里来杠喉呼,又不敢进去,一进去就怕没得命,有兴而来扫兴而归,倒霉一夜总不曾困得成。格么,方同到底可曾困?他困着得格,为底高困着得眼睛睁了杠,眼乌珠还在下动?因为方同不是等闲之人,他是西天武曲星下界,他困觉交人家不同,他睁眼困觉格,眼睛睁了杠,喉咙里喉呼,醒了酒他才眼睛闭着得,不喉呼,闭目养神,耳朵他听见格。你晓一忽困到底高辰光?一忽困到小中,这遭醒了酒了,眼睛也闭着了,困在床上就想了,横竖不曾好吃饭哩,要吃饭两个哥哥要喊我格,我再困拉歇歇,等两个哥哥来喊我吃饭好起来。对床上一困,刁虎拿肉总卖啦得,小中了,走到东小桥,总以为哥哥拿方同杀啦得格,他在肉店门口又不顾场面,直把嗓子,“哥哥,个破头老子可曾杀啦得了?”方同困在里间倒听见了。“不曾,我来了格,啊喂,我来了格。”“哥哥摆架子说大话,没得哪有你会,你忙上一夜总不曾忙得掉。”“你也说发笑话,他可保晓得我们要杀他格,眼睛睁了做鬼困格,哪敢动手,一醒就没得命格,你晓得我颈脖子还痛煞得哩?”到现在两人在那打鬼杠子,方同走那边过来格,你们这两个哥哥也不是好人,跟我拜弟兄哩,可犯着磨刀要杀我。刁虎会翻花头了,兄弟你说底高嬲话,哪说杀你?“哎哎,你不要当我不晓得,你才间来底下喊,‘哥哥,个破头老子可曾杀啦得格’,可假?”“不要说嬲话,兄弟,我们前回偷格猪子,用铙钩把猪子头勾坏了,我来下喊哥哥,‘个破头猪子可曾杀啦得格’,你不要嬲了破头老子可曾杀啦得格。”方同拿起一想:啊,可保耳朵不太好,哥哥你们只要不起坏心,我也绝不怀疑。“兄弟,我们赌过咒的,还起底高坏心?外间不早,肚里不饱,我有二三斤猪肝不曾卖得掉。能格,用点胡椒炒炒来搭搭酒。”方同就贪吃个酒坐下来吃酒呗,刁虎一计不来来二计,“兄弟你格要发财?”“哥哥也说笑话,哪不想发财?要发财到哪块来?”“要发财我首先问你的胆可大。”“嘿,要讲胆,不晓多大,像五湖四海。”“真正你胆大的,珍珠山后山的黑公洞,这肚内宝贝多哩,我们去望格,胆大的拿到多少啊,我们胆小不敢下去,真正你兄弟胆大格,我们带根长绳子系你腰眼里,你带麻袋下去,我们两人蹲上头背好了对下放,珍珠八宝用麻布袋灌起来背上来,三人分分,我们两人少得点,你兄弟多拿点。”“哥哥呀,我们是弟兄,还谈到多呀少了,三一三十一,三人平均分。哪怕现在就去。”“好格呢。”

刁龙刁虎来领路,方同跟了紧随身。

来到珍珠山后山,一望个洞多大?只有盘篮口能大,黑咕隆咚。绳对腰眼里一系,麻布袋对夹肘里一夹,他的铜锤不肯离身,对腰眼里一插。刁龙刁虎拿绳对下放,“霍落,霍落,霍落”,放下去有五丈深。刁虎就说:“哥哥尽顾放底高啊?拿绳子割断了脱下去拉倒。”手到袋袋里一抄,拿出一把刀,拿绳子一割,“啪”,绳子倒断了格。这个洞害人哩,要是沿坍坍的洞么,方同两手可以扒得住,是倒头钉底洞,直上直下的,绳子一断啊,冷猛对下一脱,“霍落落”,一下子下去四十八丈。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用手摸摸,哪有什么宝贝,黑人洞闷死牢,不得了了呱,这遭就怕有命总没毛。用手到泥上摸,一摸摸到个石门,拿起来一扛,扛开来里间雪亮,赛日里一样。什么东西来里间?蜘蛛精。老蜘蛛精长八只脚,变作绝色美妇女在下棋,小蜘蛛精,也有的盘篮口能大,也在箩口能大,也有盅子能大,也有碗口能大,也有盆能大,在地下爬。方同一看,眼睛发暗,“唔,棺材蜘蛛精多哩,我来打哩。”撒野,掮起铜锤就打,作孽格,老蜘蛛打了咂咂跳,小蜘蛛打了勃哩叽。老蜘蛛精挨打火起来格,

我不寻你你寻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老蜘蛛精跟小蜘蛛精,凑作一堆放丝。

吐出丝来了不得,缠住公子一个人。

挨它横一绕来竖一绕,捆了像个稻种包。

老蜘蛛和小蜘蛛精要准备爬他头高头,吃他的脑浆,吸他的血。

武曲星君不该死,惊动南海活观音。

观音老母来洛迦高山,掐指一算,晓得一半,“不得了了呱,武曲星遭难,我在洛迦高山坐镇,明晓得他落难不能不问。

如果武曲星君身丧命,南海观音做不成。”

观音老母跟手着躁,来到东洋海,同东海龙王敖广相讲,借穿山甲。穿山甲厉害哩,走珍珠山前山朝里一钻,“嚯”,一个洞,观音老母进去,执手一指,五雷下凡,

拿蜘蛛精打了干干净,救出公子善心人。

观音老母走了格,方同望见前山有亮光而且有个洞,慢慢对前爬,这从前山爬出来格,心就想了:我家两个哥哥他也不晓得这里间没得宝贝,蜘蛛精来下吵,不是个宝,我去望哥哥来杠等我哩。走到后山一望,刁龙刁虎不来杠,刁龙刁虎心黑格,拿洞口总用黄泥塞结实得,“啊呀,这两个冤家多坏唷,要我命,刁龙刁虎跟我赌过咒的,对我如果起坏心,割下耳朵掏眼睛,依我性子现在就要去找他,因为我答应我家妹妹格,去望哥哥来去只有半个月,要回转显堂孝母亲。因为时间短促,我暂也不去同他烦神,等我寻到哥哥伸到冤理到枉,我要赶到斜庄镇割拉你耳朵掏眼睛。”我去了。

迈开虎步朝前奔,五虎镇到面前呈。

一到到五虎镇,有人在摆姻缘擂台。武举姓王名勇,王勇有万贯家财,因为父母亡故早,万贯家产由王勇执掌,他没得哥哥,没得兄弟,没得姐姐,就该一个妹子,妹妹名叫王玉花,骊山老母小门生,来玉兔宫学法。骊山老母就说:“首徒,我已经帮你算过了,要享清福没你份,要享洪福就有格,你格姻缘到了格,赶紧同你哥哥相讲,到五虎镇摆起姻缘擂台来,如果哪位能人登台比手,拿你徒儿来打败,就是你格丈夫小官人。”辞别师父下山,一到到家,同哥哥一讲。“妹妹,圣母之言不能违背,我家不在乎用拉点银子。”赶紧摆擂台,

摆擂台呀摆擂台,真刀真枪两边排。

打死人来不偿命,怕死的不要上擂台。

小姐摆了姻缘擂,多少好汉到来临。

我们长经短讲, 闲言少说,你晓王玉花小姐多好的本事,连连打败十八位英雄,都不是她的对手。小姐来台上说夸口大话:“唔,看来台下比我本事好格大概不多。”这种景子一说,齐巧方同走到杠,“啊喂,这黄毛丫头倒说大话哩,旁人总不如她,就她个人本事好,哪里我打不过她。”上去,

脚一踮来不非轻,要与小姐比输赢。

王玉花小姐对方同一看,他长做底高景子?身高八尺,腰粗二围,两耳垂肩,鼻直口方,虎背熊腰,英雄气概。

看看公子人一个,千中意来万称心。

“英雄,我不打无名之辈,请报出名姓。”“小姐,我住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方子文家次子,我叫方同。”“啊,原来是二将军,我们是文打还是武打呀?”“小姐, 我们就能呢打打。”嘴说随便打打格,骨子里总用真本事。

一打秦王三挑锏,二打鲤鱼跳龙门。

三打三柱朝天吼,四打拳头就上身。

五打乌龙归大海,六打祁山不容情。

七手八脚朝前打,八大神仙怕坏人。

九打九龙摆八卦,十面埋伏可惊人。

公子打了多有力,小姐打了欠三分。

“啊呀,这是我家丈夫来了格,我不能再跟他打。”小姐着躁,两手对姻缘圈上一跳,背住个姻缘圈。方同他不懂呀,你可是打不过发躁上吊呀,“不要上吊,我来背你脚。”王勇从擂台下倒爬上来格,“英雄,我家妹妹不是上吊,这叫姻缘圈,姻缘已到。

拿我妹妹来打败,你是我个妹夫小官人。”

“我是打了好不相相格,我走了。”王勇一把背住得,“我背住你格毛,看你对哪里跑?哪叫你与她打格?拿我妹妹打败了倒不要啦,赖就赖得掉啦,就要嫁把你。”也不问他肯不肯,拿他拖了转家门,兄妹两个对家拖,像照小朋友牵羊子差不多。一拖拖到家,王勇鲜翻哩,拿方同对妹妹楼上一锁,拿妹妹也关在里边,拿门锁起来,看你们对哪跑。方同一想:害人哩,门总锁起来格,还就要把我,像贴烂膏药,去也去不掉。方同对小姐一望,越相越看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不若似,三国中,貂蝉出世,

也比那,杨贵妃,胜到几分。

心就想了:我今年也十八岁了,也曾找老婆呢,也不是我要人家,人家硬是要我,不问它,弄一个玩玩也好,“要格要格。”王勇欢喜哩,方同通了口,拿锁一开,“妹妹,既然他要你格,你早点看看日子,拜拜天地,就好成亲。”“哥哥,烦底高大头神,看底高日子,说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丁是丁,卯是卯,今朝日子顶顶好。”安童梅香着点忙,买个天地纸马拜拜堂,黄昏头就好圆圆房。

这就八拜天来八拜地,洞房花烛配为婚。

寿香寿烛上寿台,上头纸马供起来。

弯下腰来拜三拜,脚踏莲花发大财呀。

夫妻圆花烛,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夫妻拜拜堂,然后入洞房。

抬起头来看,摆设亮堂堂。

一夜夫妻百夜恩,姻缘结得海能深。

诗人有一句叫: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到到天明已亮,安童梅香喊起来格:“少爷不好了格,妖精吃人了。”方同一听,“啊呀,舅兄,底高妖精吃人?”“妹夫,我家要遭难了,十八年前,我家父亲在世时说格,后间花池里的妖精出来吃人,安童梅香也挨吃拉好几个,请个法师来捉妖格,妖精不曾捉得到,可保溜啦得,十八年朝后,今朝夜里妖精又出来吃人了,安童梅香好了溜得哨,不曾挨吃得到,我要请法师来捉妖哩。”“舅兄,还到哪旁地方请法师哩,等我去,拿妖捉怪两个字,沿小学的旧营生。”“妹夫你又不曾学过法师,会捉妖了?”“我这个捉妖,我捉的妖精吓煞人,我捉过三十六个老鼠精、六十四个癞宝精、七十二个骚狗精、珍珠山里的蜘蛛精,恐怕几千个精怪哩,在我在我都在我,这是一点小事情。”

王勇闻听这一声,就怕能说不能行。

“妹夫,格你要当心。”“晓得格。”拿黑虎铜锤带在身边,一到后边荷花池,一望,荷花池四周游了滴滑,一根草总没得,“唔,妖精恐怕不小哩,我蹲这荷花池身边等。”不曾有多时,妖精闻到人腥气,在荷花池里泛泡,咕咕咕咕,一个妖精跳出来了,牙齿一敲一蓬火,轻轻一喊响雷阵,眨眼铜铃,追了吃人。

方同常面说大话,骨里害怕二三分。

心里就想了:今朝我就是挨这个妖精吃啦得,我要敲它一铜锤才肯歇。望见它对上扑,他用铜锤对它头上一敲,妖精一吃痛,对后一退,“哦,你要退,我来敲你格背。”用铜锤到背上叭叭叭叭瞎敲,妖精痛了不得过,一声嚎叫,

跟手就打三个滚,荷花池边现原身。

变作什么东西?一个尾巴四个足,头上长一个角,身子像水牛,浑身长鳞,“啊呀,这个古怪东西不晓可要吃人。”他叫没得个胆,对它身上一扑,用手到它屁股上一摸,“呜——”,行走如飞,一个趟子走出去一千八百里路,“啊咿喂,跑起来多哨啊,比千里龙驹马还哨,不晓可会退?”到它头上一拍,对原地一缩,站在荷花池边,“唔,这东西竟好哩,跑起来又哨,退起来又哨,我能样到湖北襄阳如果骑马也跑好几天,我骑这古怪东西,不消半天就到杠格。”这拿腰带解下来,对它颈项里一扣,用点草把它嚼嚼,“这个东西吃草,死不了,我当马养。”对松树上一系,王勇抬头望望清,喜在眉头笑在心,叫声妹夫呀:

“该应我们福气好,得到无价宝和珍。

妹夫,这个东东叫底高呀?”“叫底高耶?它浑身长鳞,又不吃人,头上就一个角,跑起来又哨,像照跑报,

我帮它取名叫独角麒麟豹,万古流传到如今。”

“舅兄,我跟你家妹妹是新婚之喜,本来我今朝要走格,因为我得到这神兽行走如飞,我舍不得你家妹妹,我要和她散心,过拉几天才走哩。”“妹夫,你要走我也不让你走。”

这方同来五虎镇招亲,也算得到安身处。再谈小姐方飞龙蹲家等啊,等到第十八天,也不见大哥回来,也不见二哥家来,同母亲就说呱:“母亲,没得指望了呱,趁家里还有点银子,我们不曾用啦得,到街上去买毛竹,我家来扳弓,你帮削箭头子,我到沙滩射雁为生。”飞龙小姐有多好的箭法?抬头能射张口雁,低头能射穿梭鱼。雁在空中飞,一箭就射住得格;鱼在河里游,随你游多哨,一箭射得到,一条总溜不掉。曾到半天,射到一担鱼、一担雁,到街上一卖呀,得到不少钱,换到不少度命粮。家来同母亲就讲:“母亲,凭我女流之辈,沙滩射雁可以谋生,你不要愁吃愁穿了。”

那天又在沙滩射雁,来了一个老大人,头戴乌纱大帽,身穿锦绣罗袍,腰系玉带,脚穿粉底乌靴,骑了银鬃宝马,腰佩一把宝剑。这个是哪个?是尚书杨景春,方卿的表兄,他奉皇圣旨到各州州府了解灾情,走杠一望,“啊喂,那个小姑娘箭法多好啊,倒像一员女将。”定眼拿起一望,

不是张三其别个,飞龙侄女女千金。

啊呀,那不是我表侄女,老远就喊,“喂哎,你可是表侄女方飞龙?”方飞龙回头一望,“啊呀,表叔叔来了格。”

走上前去双膝跪,表叔连叫两三声。

“表侄女快点起来,为点底高你相国之女沙滩射雁?”“表叔,上下同你来相讲,我比黄连苦三分。父亲亡故呗你晓得格,而后家遭回禄三次,两个母亲挨烧杀得,还有陈氏母亲、两个哥哥和我,在显堂落难,没得吃,大哥哥奉母命到湖北襄阳借银子,说好一个月家来格,至今杳无音讯。二哥去望他格,说好半个月家格,到现在有二十多天了也不回来,我没得办法呗,来沙滩射雁。”“啊呀,表侄女,你们这个事体做错了,家里没得吃呗,只要到皇城去找我,要多少有多少,怎想到到湖北襄阳去格呀,仇天相这个老贼不是好人,如果他良心好还贪污救灾银子?那时你家挨赔穷了不算数,你家父亲连害我帮贴拉二十万,嘴喊说借呗,我还要你们还?我想呱,晓得仇天相可曾起坏心,可曾嫌贫爱富,还不晓可曾拿你家两个哥哥弄杀得格,本来我要到显堂,同你家母亲好好谈谈心,我有皇命在身不能耽搁,这样我把五根金条把你,你家去把你家母亲,给她在显堂尽吃尽用,我再把一百两银子把你做盘费,虽然你是个女流之辈,你的本事不弱你的二哥,你要赶到襄阳去,望望哥哥两个人。”这遭洒泪而别。

杨景春去了解灾情,小姐回转显堂,同陈翠娥母亲一讲,要去看望两个哥哥。老太太就哭:“儿呀,不要走一个再饶一个,你再去不回来”“母亲你放心,我不像两个哥哥专门说大话,我有真本事哩,我这脚下一双鞋是腾云鞋,可以驾雾腾云。大哥说一月,二哥说半月。

我来去只要七天整,回转显堂孝母亲。”

“格你速去速回。”小姐手拿梨花枪,脚穿腾云鞋,辞别母亲,越跑越高,跑上九霄。

雾里走来雾里奔,杏花岭到面前呈。

走到杏花岭上空,鞋子脱了,从空中对下一落,走山脚下跑,一棒锣声,跳出四五百人,“住行,我家大王有令,男子要到山上当兵,女子要跟大王成亲。”飞龙小姐执手一指,“强徒你失了眼睛,你也想你姑奶奶眼孔,请你速速通报,报与山上寨主知道。”三个哩,不是一个寨主,三个寨主,一寨主叫景天信,二寨主叫孙同,三寨主叫姚蓝。景天信的本事好,要比孙同、姚蓝胜三分。听说上山小姐美貌呗赶紧着躁,身骑银鬃宝马,执把钢刀,一马飙到山下,望望小姐美貌,看了哈哈大笑,“嘿嘿嘿嘿嘿,小姑娘,我高山上面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奢华的是房子,就少顶顶好的美貌女子跟我来成亲做压寨夫人。”“可以的,你战胜我手里一根银枪,我就做压寨夫人。”“黄毛丫头你胆有天大,放马过来吃我一刀。”一刀砍过去格,飞龙小姐不着躁,见刀对她砍来,用银枪一挡,“当当当当”,景天信的虎口总震豁得,刀抓不住,刀对空中一抛。你晓抛上去多高?小的不拉泡,歇三天才抛下来的。大家一听不大相信,说大头昏话,这么高哩?来呀,倒是真的呢。刀从空中对下一脱,不曾直接脱到地上,脱在松树杈巴里格,对下一卡,不上不下,歇它三天起大风,对下“嚯落”一声倒抛下了,所以说三天才抛下来格。肇没得刀狠不起来了,景天信对山上溜,飞龙小姐穿腾云鞋,“你对哪里跑?”追到他前面抬起来一脚,嘴喊“不对”,枪从心膛捅到后背。

马上跌到尘埃地,送掉一条命残生。

孙同、姚蓝来看见,魂灵冒到九霄云。

“啊呀,哥哥这么好的本事也挨结果性命,我们还打得过她?”随即磕头跪下来哀求:

“小姐高抬贵手饶饶我,高山让把你当身。

不要嫌我高山小,让你蹲高山做主人。

点兵簿子交把你,你做提兵调将人。”

小姐一想:这倒是好事体,我方家血海冤仇,没得一兵一将到哪报到仇,我这就蹲山上招兵买马囤草积粮,

等到兵马粮草足,返上皇城把冤伸。

小姐身坐聚义厅,“众位兵丁,既然我为寨主,第一条,歪风邪道要改啦得,不准向西向东,无事拔脚对老百姓家里乱攻。

挑拉人家一棵菜,剁掉你的两手爪。

调戏人家千金女,斩拉你的取春阳。”

军令状来贴出,兵丁害怕二三分。孙同、姚蓝就说:“小姐,照你这样说起来,我们只好挨饿杀得,穿吃倒哪有哩?”“来听我说呀,肩担小贩的赚到两个钱,只够买点油和盐,家里还有老婆儿子还有娘,他们个东西不好抢,要放他们过山,抢他们的东西是作孽格。如果是奸商大贾从下经过,人要有良心,三成只好劫一成,他赚到的挨我们抢拉点又不作孽。如果奸党从山下经过,这老诚不客气,所有金银财宝突股抢过来,结果他的性命决不轻饶。忠臣从山下经过,请到山上,热菜炖酒要为他款待不丑,没得路费银子动身,要赠他盘费。乡间土豪劣绅,放高利贷剥削老百姓的黑心太太,不能轻饶,你们下山放火,烧他男女老少没处躲,趁火打劫,金银财宝突股抢得来,他是剥削来的又不作孽,你们说可对?”“对格,你这样做得多公道啊!”

写起公平大王四个字,杏黄旗叉上九霄云。

方飞龙小姐在杏花岭落草也算得到安身处,再谈方同二官人。

再谈二公子方同在五虎镇招亲,同舅兄王勇就说:“舅兄,我不是尽顾蹲堂招亲了事,我要赶到襄阳去望望哥哥死和生。”“妹夫真正你要走呗,我也不强留,你到了湖北襄阳,望到你家哥哥的话一笔勾销,如果仇天相(对他)有个怎么的,你到五虎镇上送封信,我们兄妹得到书信后,也好帮助二三分。”这就辞别舅兄、辞别小姐,身骑独角麒麟豹,“舅兄,改日我会到我家哥哥,诸处地方你不要蹲,湖北襄阳去安身。”这个神兽麻利哩,而且懂人话也认路,越跑越哨,越跑越高。

雾里走来云里奔,湖北襄阳面前呈。

一到襄阳城从空中下来,方同牵住绳拖着跑,拖到梧桐桥,梧桐桥下有一大酒楼,神兽像癞猫,逋下来不肯跑,背总背不动。“唔,神兽怎惹鬼格呀,怎不跑格?”抬头一望,“啊呀,原来这是个酒楼,大概外间不早,晓得肚里不饱,叫我上去弄点吃吃。哎,这神兽多麻利呀。”拿它对系马桩上一系,方同走到楼上来吃酒,酒杯还不曾霍到嘴唇边,对过有两个年纪大的来下吃酒谈心,那年纪大的就说:“哥哥你不要家去,再歇四天,这襄阳法场上杀人哩。”“不拉,杀哪个?”“也是忠臣家后代呢,方宰相家长子方进。你说这仇天相可算到个人,过去贪污银子,方家赔了家产帮他赎罪,他恩将仇报,现在方家穷了,来借银子,不但不借,杀了红英,买通官府李不清将他逼打成招,判了一百天杀罪,还有四天就开刀问斩。”另一个年纪大的听他一说,眼泪嘀嘀嗒嗒对下滴,“啊呀兄弟,你赶我走我也不跑,我要蹲这看呢,我就帮不到忙呗,格刀杀他的颈脖子呗,方家的后代喊痛我就帮喊喊冤枉,撸拉两滴眼泪也好格。”

两人越谈越起劲,方同公子听分明。

“老伯伯,这个仇天相家住哪里?”“啊,这黑心家,你从这下去对东跑,他住东街头,他家有府门格,门口旗杆箩口能大,又没得旗子。”“旗子上哪去了?”“这瘟赃官呢,贪污银子削职为民格不能用旗了,那个就是他家。”方同酒总不吃,从楼上下来背起麒麟豹就跑起来,不晓多哨,一到到了东街头一望,摆设好哩,里三层来外三层,四面排了密层层,望见旗杆箩能大,对上一看,就是没得旗子,“唔,可保就这家。”神兽对旗杆上一系,走到府门口,执手一指,“安童,这可是仇天相老贼的家?”安童对他相相,“你嘴里放放清,我家老大人你称名道姓,我晓你要挨钉,你哪里人?”“哪里人呀?你们站站好,我一报你要吓得倒哩,我住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我是方子文家次子,我叫方同,我来要人格,你帮我对里通报,告诉仇天相老贼,

还到我哥哥人一个,一笔勾销莫谈论。

还不到我哥哥书公子,叫他老贼命难存。”

安童半条命总挨吓啦得,飞蹦纵跳对里边报,叫大人总叫不起来,“大大大人,你你不好了格。”“你这奴才,我红扑扑肉泼泼,哪方不好?”“不,外间有人来了格。”“人来是家常便饭。”“不是随常人,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方宰相家次子方同来要人,说还到哥哥人一个,一笔勾销莫谈论,还不到他哥哥书公子,我也不敢说格。”“他说底高的呀?”“ 说底高?他说要你的命。”

老贼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剩二魂。

仇天相一听,对那一定,“啊呀,那时我同方卿做官的辰光,他常提格,他的长子学的文,次子学的武,说武艺也不丑,格进来得了哩。安童梅香,前门关关,后门栓栓,那个细贼本事委该好,一舞就怕性命难保。”“晓得晓得晓得。”

里三层外三层,四面关锁紧腾腾。

方同等等不开门,敲敲门,“开门啊?”不做声。“开门啊?”不做声。“啊喂,棺材牢门关得住我了,老子把点颜色你张张。”方同力气吓煞人呢,全身力气一摒,倒退八步,一个旋风冲过去,“叭”,里间门杠总揪断了。

安童梅香来看见,魂灵冒到九霄云。

吓得浑身抖,像筛酒,肩膀一撮,吓得牙齿不得交合,鸡肉痱子朝上杠,根根汗毛对上伧,牙关骨敲叮,格勒格勒像筛糠。“你们这些奴才死不开门,我捶你们一顿。”捣拳没柄,背起来乱钉,那些安童梅香作孽哩,也是蛋壳头,一敲血对外流,也有打碎天灵盖,也有打断脊梁筋,也有门牙来打落,浑身打了血淋淋,流火打了破皮,只好下泥,打了发肿,冤家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就死,不曾挨打到格,转过屁股就溜。逃的逃来溜的溜,腰杆子溜了像秤钩。

不曾溜出几十步,吓得躲在墙角头。

仇天相晓得不得过身,赶紧躲了起来。攻呀攻,溜到后半间,对茅坑里一钻,用粪杓对头上一扣,“你肇总寻不到我呢。”方同到里间寻人,“仇天相,你格老贼死哪去格?”仇天相躲在个茅坑里,吓得格粪杓总抖摇起来,又不敢上来。方同寻不到人,发火在那撒野乱打,

兴铃哄,兴铃哄,仇府打了直笼通。

台凳桌椅掼了粉粉碎,纱窗敲了像九串铃。

墙壁敲了像蜂窝弄,香几台上掼掉自鸣钟。

望板砖打了开天窗,柱棵打了荡叮,

山墙打了对下壅,屏门板壁一扫空。

随你多打,那老贼也不出来,方同打打没劲了,“仇天相你格老贼,我早先听见你说话格,你就要躲在阴间里,我今朝寻不到你,你总不要愁,我总归有一天要捉到你格。因为我家哥哥要挨杀。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我家去喊我家妹妹大劫法场,大闹襄阳城,等我救到我家哥哥,我二闹州府拿你老贼来捉住,剥你皮来抽你筋,我走了。”公子说得轻,仇天相在茅坑里听分明,听他说走了呗,歇蛮多时走茅坑里钻出来了,啊咿喂,身上人总臭煞得,这遭洗洗澡,衣裳裤子换换好,走到高厅上一望,心吓得直荡,“不得了了呱,多少人挨打杀得呱,我来数数看,死的多少活的多少。”东边一数,断了气的是二十五;西边间一匡,等等险要死的是十三双,“啊呀,死了五十一个哩。”你晓仇天相说个底高话?“我去报官呢。”又送一千两银子去找李不清,说方同要大劫法场救他的哥哥,大闹襄阳城。李不清又得到千两银子 高兴哩,“来呀,你家去定心困觉,他胆有天大,敢来闹襄阳城,我叫他有来无去。

如果来闹襄阳城,叫他九死一生命难存。”

李不清吩咐四城守城,守城官从今往后这城门无事不准开,老百姓进城要论批对里放,一个个严加盘问,听到口音不对,要当奸细捉拿。

日高三丈做买卖,日落西山关城门。

不谈四城作准备,再谈二公子方同。他身骑麒麟豹,同神兽就说:“神兽,你要赶紧着躁,我要到河南显堂叫我家妹妹来大劫法场,你赶了慢我家哥哥就救不到。”这个神兽麻利哩,它不但懂人话,而且认路,它会预感,晓得飞龙小姐已经不在河南了。

雾里走来云里奔,杏花岭到面前呈。

这神兽从空中下来了,一棒锣声,冲出数百兵,“住行,我大王有令,忠臣到山热菜炖酒,是奸党好结果你性命。”方同一听,“唔,强盗也分忠与奸。请你速速通报,报与山上寨主知道,我是强盗家老子来了。”兵半条命总吓啦得,来到聚义厅,“小姐,吃生米的遇到吃生稻格哩,来了个强盗家老子,你下去也。”飞龙小姐一听,“哪胆有天大,敢做强盗家老子,等我下去。”她身骑胭脂桃花马,手执一把梨花枪,一马飙到山下,不望不知,一望呀,

不是张三其别个,还是哥哥自家人。

飞龙小姐离马就喊:“喂,哪个说是强盗家老子,可是我家二哥?”方同赶紧走下麒麟豹,“啊呀妹妹,我正是你家二哥,妹妹你怎来这里的呀?”“哥哥我在这里招兵。”“妹妹呀,你倒定心蹲堂招兵,大哥哥出了大豁子了,还有三天要被斩,等等险没得命残生。”早先不是说四天格呀,为底高现在说三天?因为昨日闹仇府,再在路上跑跑耽搁拉一天,所以就剩三天了格。飞龙就说:“二哥,你不要怕,我家跟往常不同了,我山上有千军万马,我要发动千军并万马,血洗襄阳一座城。”“妹妹你年纪轻,做事不当心,你可曾想想,哥哥还有三天要挨杀,从这杏花岭到湖北襄阳,我估计有一千几百里路,这些兵慢慢对杠踱,翻山越岭,一天顶多跑百十里,跑到湖北襄阳要十来天时间,哥哥再有三天就挨杀格。哥哥挨杀啦得,我们去有底高用?妹妹,救人赛救火,说兵不在多而在精,只要本事好,关键最主要是跑了哨,一天要跑到千把里路的人才好带去用。”“这不要紧,跑了哨的多哩,你二哥骑神兽豹跑了哨,我有腾云鞋跑起来比你还要哨。我拿孙同、姚蓝带了去,你不要看他们人不大高,一跑屁股一颠,跑起来一溜烟,日里走到论千,还好吃酒吃烟;夜行八百,还多到时间住宿。我这里绿林好汉多哩,名字我也说不出来,绰号我晓得格,呶,这个叫风里来,这个叫雨里去,这叫云里走,那叫雾里奔,这个搬动山 、抬动神,过海龙、混海珠、牛会吹、马会拍、歪独头、呆独脚,本事好煞得格。”

一班人就动身走,哪还耽搁片时辰。

这真正是救人赛救火,不分日夜走,路上走了两天整,到了襄阳一座城。一到到杠,抬头一望,心吓得一荡,不得了了呱,晏来一步了,外间要夜,日落西山暗昏昏,守城官来下关城门,城门关了格怎得进去了,明朝法场杀人,今朝守城官连夜守城,就是夜里也不容易进去。孙同、姚蓝就说:“小姐,我们早先走东门来格,东门有个财神庙,我们到财神庙去设计,明朝怎样去劫法场?”到了财神庙孙同、姚蓝同飞龙小姐说:“小姐,那时你不曾做寨主格辰光,景天信做寨主,我们到州府去作案,不得进城啊,总扮作九流三教扛枪打鸟格,操腰箩说好格,樵柴刈草格,钉秤箍斗格,杈鸡巴柳格混进去的,我们到襄阳法场劫人,也好扮作九流三教格。”“好,你们能扮底高就扮底高?”孙同就说:“我桩样不会,扮个硬皮子叫化子老内。”“你倒扮把我看看格。”“好格呢。”坏衣裳一穿,坏鞋子一套,坏帽子一戴,跑起来蛮哨,蛇皮筒管对夹肘里一夹,竹板子一敲嘀嘀嗒嗒。“唔唔唔,倒蛮像格。”这遭你扮底高,他扮底高。

一夜五更不必表,金鸡三叫又天明。

一到天明已亮,孙同扮叫化子先去的。走到城门口,“城门官请你开城。”“跑开点去,城里杀人今朝不开城。”“你杀你的人,我进我的城,我是糊口的。”“你做底高?”“叫化子要饭格。”“城里杀人,家家关门,到哪要到饭吃,要要只好蹲城门外面要,要进去等一歇成批对里放。”格没办法,绷帐献丑蹲城门外间要,走到绸线店门口,“老板可有早饭,把点我化子吃吃。”绸线店老板一看,眼睛发暗,“死远点,城里杀人,生意总做不成,早饭吃过了,到哪有?”孙同是绿林好汉扮格叫化子,他可怕?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底高?你不把,老子放声叫,蹲你门上钉刀,用格刀钉肚子。啊呀,格绸线店老板半条命总吓啦得,棺材硬皮子叫化子害人了,这遭死在我家门口,倒要忙丧,把他两个钱图个太平,让他早点死走,弄两个钱对他手里一塞。你说他可要他两个钱,对外一摔,倒鬼一颤,掼出去论丈,“两个钱够做啥,老子不要,走了。”一走走到豆腐店门口,豆腐店老板人好哩,说强讨硬要,穷人落难才出来要饭,“化子你来了不巧,我早饭已经吃过了格,我把五十个钱把你,你到对过烧饼店买几块烧饼。”哦哦,老板把了不少,我化子来帮你说好。竹板拿起来敲:

惹鬼惹鬼真惹鬼,好好黄豆磨成水。

豆腐出来四角方,哪天不卖几十箱。

转过弯,调过面,对过就是烧饼店。

烧饼店老板真正忙,外面芝麻里面糖。

转过弯,调过面,对面就是棺材店。

棺材做了真正好,买个大来饶个小。

“说你格大头昏话,哪家老子死,儿子又死啦得,买棺材饶钳子。”

转过弯,调过面,烧饼店惹鬼惹鬼真惹鬼,你吃烧饼烫坏了嘴。

转过弯,调过面,转身来到绸线店,

老板不把钱,你最多再活二三年。

一头跑来一头骂,混进襄阳一座城。

“姚蓝,这次等我进去。”“不啦,你会扮底高?”“我桩样不会,我说鼓儿书老内。”身穿粉红长衫,来到城门口:“守城官,请你开门。”“今朝城里杀人,不能开门,你是什么人要进我这城?”“我是说书格。”“啊,说书先生,来呀,趁现在人少,说一段书把我听听,说得好就拿你放进去。”“能格,我唱段东洋戏把你听听可好。”守城官一听,“唔,我们长能大还不曾听过底高东洋戏哩,好格呢,来呀。”“我说得蛮哨呱,你要听好了。”,把小锣子一敲:十年唐僧东天去取经,遇到一淘小妖精。好哇,哈而哼,哼而哈,哈而哼, 哼而哈,沙和尚和猪八戒, 扛把钉耙去种菜。守城官说:“你说大头昏话,还有这个底高东西呢?情丧还有哼而哈,哼而哈。沙和尚、猪八戒扛了钉耙去种菜。不信你乱绞,放你进去拉倒。”

前面英雄走过去,又来英雄一个人。

方云兰就说 :“这次等我进去。”“不拉,你会扮底高?”“我桩样不会,做外路郎中老内。”肩背药包,手拿过头串铃,来到城门口,串铃一摇,嘴里放声吵闹,“我山东到山西,祖传是名医;我山西到山东,世代是郎中;流疽结毒,人死五七还可号脉;活人看了直手直脚,死人看了活手活脚,鬼毛病看了一世总不发。”

拿起一闹不非轻,守城官来杠听分明。

那个守城官就说:“兄弟,你可听见,那个郎中本事不丑,山东到山西,祖传是名医;山西到山东,他家世代是郎中,说流疽结毒,人死五七还好号脉,这个活人不好把他看,活人看做直手直脚,要看杀得格,死人好把他看格,说死人看了活手活脚,鬼毛病看了一世总不发,你家母亲害格鼓胀病,等等险没得命,说死马当活马医,作兴医作活手活脚格。”“好格呢。”来喊呢,“先生哎,来哟,我问你话,做底高,你可会看鼓胀病?”“会格,会格,你家来城里还是在城外间?”“格在城里哩,你带他进去。”

守城官来领路,冒老九郎中后头跟。

一到他家,他家母亲的鼓胀病害了作孽哩,肚子害了高过头,媳妇来杠帮揉。他跑去拿脉一搭,嘴里直咂。“先生你咂底高嘴?可是我家母亲毛病医不好呀。”他哪会做这倒头郎中,学山东人劈侉,“老兄兄老兄兄,你家母亲不是肚里痛,是鼓胀病,秘方(屁放)一吃就好格。”开个方子的字是蛇龙体,一笔绕到底,正面揪了(写)漆黑,反面揪了漉通烂湿,写个巴巴头字,方子对桌上一搁,开方子的钱要他八百。格没得办法只怪喊了他,把了八百个钱让他走了格,你说这巴巴头字到哪里切到药,上参药房去切药,参药房老板就说了:“你上了当了,这写的什么药方子?我是不识的。”守城官气杀得,上鬼当。

街坊上面来行医,混进襄阳一座城。

吕立就说:“这次等我进去。”“你会扮底高?”“我桩样不会,我测字算命老内。”身穿蓝布长褂子,肩背测字匣子。

扮个测字先生朝前撑,一来来到南城门。

首先拿江湖诀摆起来,串铃一摇,口中喊道:“碧波深山藏虎豹,杨枝滴水养蛟龙。奉命者先来问我,君子者请坐谈心。刘邦手无缚鸡之力,能掌万里江山;项羽拔山举鼎,乌江自刎,如今难断,时也命也令也。蜈蚣有百足,行走不如蛇,雉鸡长两翅飞不过野鸭;马有千里之神,无人力而不能自往,时也命也。早发功,晚开功,彭祖寿长嫌命短,人生俱在五行中。灵不灵当场试验,准不准是背后之言。先来三个,分文不取。”

拿起一闹不非轻,守城官来杠听分清。

守城官就说:“兄弟,测白字格先生来了,先来三个,分文不取,我们两人先请他测字算命,一文钱不要花,你格运气丑哩,请这先生测测字相相面。”“好格呢。”拿测字先生喊来,“先生来哟,你倒帮我望望这副相貌,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你跑三步把我看一看。”跑三步对他一相,你这副相貌不丑,东岳西岳南岳北岳,鼻梁称为中岳,说五岳俱全,老来荣华,自小富贵,不过有一个,你旺财不旺子,子息难存,你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先生呀,你倒像看见格,不瞒你所说,老婆找了好几个哩,儿子么也养过了,就是长不大,讨债鬼活不到四五岁就死啦得格,堂块小老婆又讨了个,还不晓将来可养得到儿子。”“这要算命哩,要排八字,算你命里可有子。你属底高呀?”“我呀,我属老水牛。”牛呗就牛,还有底高老水牛。“你是多大的牛?”“我今年廿七岁的牛。”“啊,也不算老水牛,几时生日?”“十月初三戌时。”“我来帮排排八字看,廿七岁的牛,十月初三戌时生,癸丑年甲申月癸亥日戌时生,男看三方,女看四正,有金有木有水有火,缺少土啊,五行不全,四行坐命,六岁行根。你家父母如何?”“先生,你照命中算。”“我说好,你不要笑,说得不好,你不要见恼,说戌时生得巧,父母亡故早,这个八字才算好。”“先生说得对格,我三岁死娘,四岁死老子,老早死啦得格。”“啊咿喂 真正灵哩。”“不拉,你家弟兄几个?”“先生你也照命中算。”“说戌时生得真,高山大树长一根,反手关门独家村,独拳打虎一个人,这个八字才算真。”“先生对格,我家没得哥哥兄弟,没得姐姐妹子,就该一个独杆子,你倒帮我算算今年运气怎样。”“我帮你算算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啊呀,不好,今年罗纪星值年,白虎星领头,说罗呀罗纪呀纪,你不要着气,着着气,只好嗝气。罗纪过去白虎来,你家可保破了大财。”“先生,怎不破财,昨夜老母猪死了不算数,早起一望,十三个小猪又跑啦得格,人也霉煞得格。”“来呀,作兴交到好运的。”“先生我到多大能养到儿子?”“我帮你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唔唔唔,撞到了格,你到三十五岁交到南方丁火运,丁财两旺,作兴养到个把儿子格,不过你这命是一子欠三分,养到个把儿子要寄名壅根,要叫亲娘叫亲伯。”“我不要听你倒霉鬼话。”“你如果养到儿子不寄名不壅根,算不到你的儿子。”“先生,真正养到儿子总归寄名壅根,叫亲娘叫亲伯,测字算命不丑,我不敲你的白,我把一两银子你,现在就放你进去。”

街坊上面来相面,混进襄阳一座城。

孙完就说:“光有人进去也没得用,刀枪不曾进去等于白进去。”又吩咐一二十人扮作贩茅竹的,拿茅竹节巴打通了,长刀短枪总塞得茅竹肚里,从北门水关进去。牛会吹、马会拍说,如果一个个对里跑呀,跑到中过也不得进去,这次我多带点人去,扮作卖狗皮膏药的,用连环棍子来到城门口搭一个架子,打躬作揖行个半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各位老兄,人过不留名,不知张三李四,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我们沿小学点毛拳,打几招请大家欣赏欣赏,打得好不能说好,打得丑不能说丑。”识者不能当面破法,只能背后谈论,打打打打打,一捣拳钉一个潭头,一抬脚蹦一条圆沟,脚一蹬,陷下去几尺深。

单飞蹦出九尺五,双飞蹦到树梢头。

“各位老兄,我们卖艺分文不取,主要是靠卖膏药谋生。人家卖的青布膏药、红布膏药、蓝布膏药、紫布膏药、黑布膏药,阿拉上海人卖的是骨折狗皮膏药。我到北平高山遇到孙、罗二仙,春天采的桃红柳绿,夏天采的荷叶花香,秋天采的黄金翠竹,冬天采的腊梅花香,有花采花,无花采叶,熬成八百样紫荆膏药,坏处贴好了,好处贴不烂,三天不到夜,皮好骨头长,四天不抛,再换药膏,贴它一百二十个,寒天不用穿棉袄,哪位老兄来来来来,有钱两钱买一个,没钱的买一个饶一个送一个。不问细呀大,来来来来。”

拿起一喊不非轻,乡下来了许多人。

乡下老头子顶欢喜买便宜膏药,跑去一望,说有钱两钱买一个,没钱的买一个饶一个送一个,不问细呀大。不问他,不敲他的白,把一个钱拣顶大的买。你只想拣顶大的,顶大的狗皮膏药有多大,有小盘篮能大。一个后生家就说:“老老,小盘篮能大的狗皮膏药,你家去小毛小病不要贴,起码是害胡蜂窝搭背,搭到半背,对上一贴就好格。”那个年纪大的就说:“大哥哥,你只听些后生家胡说八道,说昏话,这膏药好买 ,你晓他说底高?格一百二十个,寒天不用穿棉袄。小盘篮能大哩,贴到一百二十个哩,拿三张一贴,你床上总不要用棉被哩。”

街坊来杠卖伤膏药,一班英雄混进城。

方同他扮格底高?扮格舞把戏格,现在叫杂技团,一走走到城门口,他赤膊皮条,腰带一束,刀对肩膀上一搁,“守城官请你开城。”“哨点走开,城里杀人,你拿刀枪进城,还得了。你父姓什来母姓什?根生土长哪方人?你不是好人,你身边可有证明。”方同可怕他? 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底高?你要问到老子,阿拉住上海,从苏州到此地,玩各式的把戏,你不开城门,老子掐你的鸡鸡。”守城官半条命总吓啦得格,不得了哇,要掐我的鸡鸡呢,不要作拱,弄了绝种。捣拳像五升斗,不能与这班人揪。

开开门来让他走,不敢耽搁片时辰。

这遭前面不脱链,后面里咕啦纤像牵线,哦,总进去格。

经中言语省一省,一班英雄混进城。

午时三刻将到,李不清着躁,拿将军柱一窖,拿方进从监牢里提出来,对将军柱一绕,

监斩官,执文簿,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午时三刻一到,刽子手着躁,拿一把刀走到法场之上,“犯人,我奉上司之令,老爷之命,你犯法不得不杀,看刀。”嘴喊看刀,飞龙小姐脚穿腾云鞋从空中落下来,手里抓把刀,对刽子手的头起来一刀,刽子手头挨剁下来格。看的人喊望哟,“杀人不内,自家头总挨忙抛拉格。”飞龙就说:“快点救人。”方同着躁,拿绳子一割。

驮了哥哥动身走,杀开条血路去逃生。

飞龙小姐一想:这么多官兵一时不得出城,吩咐二十个人到衙门口放火。只等官兵去救火,我们开开城门就好走格。那瘟官李不清晓得不得了,坐了轿子里准备溜格,飞龙小姐追过去了,“你格瘟官对哪里跑?”飞龙撒野乱打,拿轿子打了直笼通,轿杠扳作好几段。纱帽撕了碎粉粉,胡子剪了剩几根。瘟官挨打了在地上哼,“千把外总点兵劫人啊!”千把外总来了格,“大人哎,点兵点底高人?衙门口十三处着火,我们家里还有老母,还不晓怎样,我们救火也来不及。”他们去救火,一班英雄开开城门就走。

一班英雄站起身,哪还耽搁就动身。

劫法场的人总溜出来格,方同就说:“妹妹,你先拿大哥哥带上杏花岭,我大闹天相府说时说过了,救到哥哥后还要二闹捉仇天相这个老贼。”那天仇天相困了来家,方同是半夜里去格,仇天相耳朵也听得好哩,听见响声晓得不对,对床底下一钻。你说倒哪里溜得掉啊!方同本事又好,对床肚里一望,“啊,你像个狗子钻在床肚里我就揪不到。”把他拖出来,对麻布袋里一灌,拿袋口一扎,对麒麟豹上一擐。

身坐独角麒麟豹身,带了老贼就动身。

驾雾腾云朝前撑,杏花岭到面前呈。

按落云头,走空中落下来了,一到到山高头,拿袋子对下一掼,拿袋口一扯,拿老贼对出一倒,对松树上一绑。方同怒目圆睁,“仇天相,仇天相,你得了哇,我家对你不薄,我家父亲为你贪污银子,基本上赔尽家产,你恩将仇报,拿我家哥哥害到这种功程,说红英梅香是我哥哥杀的,还是你这老贼杀格?若是招供,跟你拉倒,如果不招,一刀拿你格头剁下来。”仇天相到这个辰光狠不起来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二公子呀,高抬贵手饶饶我,我来同你说分明。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嫌贫爱富人。

我拿红英梅香身丧命,害你家哥哥不该应。”

方同就说:“哥哥你可听见,他将红英身丧命,害你哥哥不该应。这个老贼要他有底高用?”你拿他脱白 拿刀对颈项上霍,眼睛不要挤,从头上剐到底。方进人好哩,见兄弟要杀岳父,跪在兄弟面前求情,“兄弟呀,看看哥哥份中情,要饶我岳父一个人,

拿我岳父身丧命,对不起小姐仇彩珍。”

“哥哥你起来哟!老贼,我本来要杀你格,好了我哥哥帮说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死了好话不听,丑话能信,你的耳朵长了做底高,剐啦得。”“啊呀,格不人总痛杀得。”“你晓得痛格,我家哥哥来法场上,刽子手要剁他的头,哪里我家哥哥就不晓得痛,把我剐。”方同性子又躁,起一刀,一刀一个,拿两个耳朵总剁抛下来了。你格鼻子蛮高的,替你削啦得,起一刀,鼻子对下一抛。这遭痛了没法,蹲杠顿脚,“啊呀,痛杀得呱。”外边西北风,拿起一吹要成破伤风。方进就说:“岳父你不要顿脚,我来寻长肉药帮你包扎。”长肉药一上,纱布一包,替他松绑。方同眼睛一瞪,“你格老贼,还不好死走了?”“兄弟你不要骂他,他这么大年纪,耳朵鼻头总挨剐啦得,千里迢迢,路程遥远,对湖北襄阳跑,他跑得起吗?可有马,弄匹马让他骑家去。”“啊咿喂 ,良心真正好呢,还弄马他骑,我来寻寻看。”寻到一匹拐子马,等等险要死哩,让他骑家去拉倒吧。骑个棺材拐子马,对家十颠十颠走,一到到湖北襄阳,又不是日里到家的。那天到半夜到家,敲门。安童说:“哪个?”耳朵剐掉得呗不过痛点,鼻子挨削啦得,有点格。守门安童一听, 啊呀不对呀,拿门开开来望望看,一望呀,老爷耳朵鼻头总没得,连三报与宋氏太太知道。老太太一想:这个老贼心委该黑,我也不肉麻他,我去笑他。一到到府门中,“哪个? 你出去多欢喜,鼻头耳朵总兴抛啦得呱。”“人总痛杀得呱。”“你这鼻头耳朵总没得格,这遭就一张嘴,困在身边像个鬼,你死走,我不要你进门。”拿府门一关,门栓一栓,仇天相不得进门,来格门口逋到大天八亮,想想难过哩,没得鼻头耳朵这个日子难过哩,我到裁缝店请裁缝师傅帮忙,鼻子用假格装,耳朵不好装脸上啊,裁缝师傅做个帽子,上面做个假耳朵,对头上一罩,里外人家看不到,坏名叫作狗头帽。

老太太不要他进门,仇天相没办法,到城隍庙里修道,咕噜咕噜念鬼谷子经,口齿不分清,菩萨恼怒,“你这种黑心还来修道哩,

歪心曲肚修成正,佛国里蹲不下许多人。”

城隍菩萨恼怒,用拂帚一拂,拿夹墙拂倒了,一块夹砖对他头上一爆,“叭”,

脑壳子打了粉粉碎,送了一条命残生。

死在城隍庙七天,老太太不去收尸,抛尸露骨真正作孽,也是安童梅香好,大家劝太太呀,“你们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有同床合枕之情,哪好让他抛尸露骨。”拿老太太说得过意不去,才请个木匠师傅,到城隍庙钉一口薄皮棺材,拿他收尸入殓,在城隍庙后间开个潭头对下一窖,老太太望总不去望,这叫行好得好终身好,作恶没有好收成。我们讲经劝善格,为人不要做坏事。

不谈老贼身丧命,再谈方家后代根。

方同、方进,还有飞龙姊妹三个来杏花岭,那天在聚义厅吃酒,飞龙就说呱:“哥哥,你大哥哥答应母亲说一个月家去孝母,你也不曾家去。二哥说半个月,也不曾家去,我说七天回去孝母,我也不曾家去,母亲在显堂里不要躁杀得。”方同说:“不要紧,我这麒麟豹跑起来哨哩,我去拿母亲接得来。”跨上麒麟豹曾有半天时间,拿母亲从显堂接过来了。老太太对儿子女儿一望啊,不欢喜,“你们这还得了,做强盗了,方家世代忠良,决不能遗臭万年。国有国法,乡有乡约,

占山为王名声坏,王法条条不容情。”

飞龙小姐就说:“母亲,我们是替天行道,不是逆天而行。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家父亲这样好的良心,挨奸党也害杀得格,对仇天相这样好,他恩将仇报。

不是我们兄妹赶得巧,哥哥哪有命残生。

要论伸冤报仇,没得一兵一将,到哪块报到仇,我们是为国除奸,替民除害,替我方家伸冤报仇。老太太一想:唔,女儿这话有道理。“好,说得在理,一面依你,出榜招兵,现在兵马嫌少。”

招告一贴不非轻,来了多多少少人。

哪些人来格?五虎镇来了王勇和他的妹妹王玉花。斜庄镇的刁龙、刁虎两个卖肉格坏朋友来了格,跑来一看,晓得不对,拔脚就溜。方同倒看见了,“啊,两个狗贼来了呱,

我不寻你你寻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妹妹,这两个不是好人,来斜庄镇跟我拜弟兄,骗我到珍珠山去拿宝贝,哪有底高棺材宝贝,是蜘蛛精作吵,不是前山有个洞,我死在里间也不得出来,两个冤家拿洞口总塞起来要我命,我原要去找他哩,还赌了咒呢,对我如果起坏心,割拉耳朵掏眼睛。”飞龙一听,喜之不尽,“啊, 晓得格,有办法对他格。”望见他们从山上对下溜,飞龙小姐脚穿腾云鞋,一个箭步就拿两个狗贼捉住得,用绳子对松树上一绑,拿弯刀磨磨快,两个人每人割拉两只耳朵,掏拉两只眼睛,用东西拿耳朵耳膜也戳啦得,用长肉药替他上好了,耳朵没得耳膜,这遭是个聋子,眼睛没得眼乌珠,虽然看好了,这遭是瞎格,有底高用呢,不如早点结果他性命。“哥哥,他们这样坏,就这种腔调让他们死,“格不轻松他们了,我要慢慢让他死。”“怎样弄法子呢?”“我们如果要烧香,到纸马店去买香多不便当,请打磨匠打起个大磨子来,再弄点榆树皮做原料,只要把点他吃吃,罚他们磨香,他们耳朵又聋格,眼睛又瞎格,又不晓得日里,又不晓得夜里,不准他们困觉,日夜磨。”

这就叫瞎子磨香没晓夜,万古流传到如今。

你说没得觉困可得过?一天两天好过,三天四天难熬,

不过磨了半个月,一命呜呼丧残生。

方同就说:“妹妹,两个狗贼磨香磨杀得格。”“哥哥,像这两个狗贼死啦得顶好,点点烛来烧烧香,早死一天好一天。”行好得好终身好,刁龙、刁虎不曾有好收成。你晓方家招到多少义兵?招到义兵十万,择黄道吉日起兵动身。

浩浩荡荡上皇城,要为方家把冤伸。

拿京都皇城围困起来,万岁困在龙床上发躁,打发杨景春,“你帮我说和,方家兵马来降顺,加封官职受皇恩。”杨景春就说:“万岁,我家表弟家后代不是打你格江山,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替方家伸冤报仇,真正的奸党不是我家表弟方卿,乃是你西宫国丈罗林,他自己私通外国,害我家表弟。”万岁一听,“啊呀,对格,我想起来了,我家这国丈坏哩,不但陷害了我耳目丞相,还有多少忠臣挨他杀害得格。”万岁如梦方醒,晓得不对,就摆起銮驾来拿方家后代迎接到金殿,万岁就说:“方进,只怪我一时糊涂,误伤了你家父亲,我是一国之主,本来要向你赔罪格。”方进就说:“万岁,万万不能向我赔罪。”“好格,我封你文顶武职,封灭寇元帅,抄斩他罗府,杀他鸡犬不留,拿罗林带到京殿面圣以后,绑赴刑场,开刀问斩。”这遭方进文顶武职,带三千兵马抄斩罗府,鸡犬不留,拿罗林捉到金殿。万岁天子就说:“国丈,我有爱臣之意,你没有保主之心,仗国威残害忠良。”跟手,顿响三炮,革去皇亲国丈。

罗林绑在法场上,斩腰两段送残生。

西宫娘娘罗秀英晓得不得了了格,自己绞死在西宫,不曾有好收成。万岁天子就说:“方家后代,我孤家到封功楼上重封。”陈翠娥老太太爬上金殿,“万岁,不要封,我方家只报到了仇,不曾立得功,哪好来重封。”正在这时,东三关洪总兵求救本章上殿,“万岁,大事不妙,吕宋国起兵,好了城池坚固,不曾已被打破。

望你万岁发兵马,征剿吕宋国不容情。”

老太太欢喜哩,爬上金殿奏本,“万岁,我方家立功的机会到了格。”万岁龙心大喜,“方进也是文顶武职,封你征东元帅。方同封作前部先锋,飞龙封作压阵将军。”校场点兵十万。

元帅升坐中军帐,帅旗插上九霄云。

路上行军非一日,东三关到面前呈。

洪总兵迎接,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报过军情,约定三日后沙场交战。吕宋国方面是哪个出阵?祁赛花。祁赛花是骊山老母门生,她的本事吓杀人。方同出战,跟祁赛花交战到五个回合,十个较量。

棋逢敌手难取胜,将遇良才没输赢。

祁赛花一想:我也没得许多精力跟你打,我来放宝贝。嘴里默读真言咒,打将神珠下凡尘,这个神珠厉害哩,方同晓得不妙,身子一偏,推扳滴点曾打到咽喉,左膀中了一粒弹子,随时眼睛发花头发昏。

马上栽到尘埃地,不晓可有命残生。

飞龙小姐压阵格,望见二哥倒下来了,跟上去拿二哥救到营帐,再去同外国女将交战,打到一百个回合,二百个较量,祁赛花又放打将神珠,飞龙小姐不曾让得及,也挨中了左膀,也从马上掼下来了,王玉花上去打到十个回合,也挨中了打将神珠。刚刚走到营帐里间,方进望望兄弟和妹妹,脸上发紫,等等险要死,捧住得就哭,“兄弟、妹妹呀,

你们如果有了长和短,大明江山不太平。”

方进正在为难处,惊动南海活观音。

观音老母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拿仇彩珍唤出来,就是仇天相的女儿,过去不是被仇天相逼得上吊格呀,观音老母拿她度到洛迦高山,教她学法。观音老母就说:“首徒,我已帮你算过了,要享清福没你份,要享洪福是有格,大明江山千斤重,首徒肩担八百斤,我这里有三粒灵丹,你要赶到边关,救你家姑娘还有小叔,现在你家丈夫在边关遇难,因为祁赛花她有打将神珠厉害无比,你回转湖北襄阳,同你家母亲讲,要借珍珠宝塔和双龙宝镜,可以破这个打将神珠。”“谢谢师父指点。”辞别师父下山,

驾雾腾云朝前撑,赶到襄阳一座城。

按落云头,一到到仇府,宋太太望见女儿家来格,“我格心肝,今朝能交女儿来会面,我也算活得两世人。女儿呀,你来哪里的呀?”“母亲,我家父亲心肠黑,逼我上吊可伤心,观音老母来搭救,来洛迦高山办修行,我奉师父之令下山,要到边关救夫,回来拿珍珠宝塔跟双龙宝镜。”“女儿呀,宝贝总来堂,你拿去。“母亲,我家父亲呢?”“不要谈,他到城隍庙修道格,夹墙倒塌,一块夹砖倒他头高头,就死在城隍庙。”“母亲,我也不肉麻父亲,只怪父亲作的孽,所以不曾有好收成。你母亲对我养育之恩, 终身不忘。

丈夫救了回朝转,奉皇圣旨配为婚。

女儿将来有好处,拿你母亲接进城。

在则养老死殡葬,飘山化白我担承。”

“女儿呀,你这些话不要说做到,我听听总开心格,你快点去,救人赛救火。”拿双龙宝镜带珍珠宝塔。

辞别母亲站起身,赶到边关一座城。

按落云头就问校尉官,“请问这方元帅在哪里?”“哦,在营帐里间。”“你对里去报,就说我仇彩珍小姐来到。”方进一听,说到小姐仇彩珍是我未婚小姐女千金,赶紧出来迎接。

两人一把来捧住,悲喜交集泪纷纷。

总说今生会不到,可晓枯木又逢春。

“小姐你来虽来,我家兄弟,妹妹没得命了呱。”“官人,不要紧,我在洛迦高山学法,师父观音圣母有灵丹把我格。”三粒灵丹对方同、飞龙和王玉花小姐嘴里一塞,不曾多时刻,嘴里对外吐血,总是个紫血,再吐到鲜血就不吐了。

毒气拔得干干净,苏苏醒醒转还阳。

三人还魂转,腾空站起身,

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

好了观音灵丹药,救到三条命残生。

“姑娘、小叔,你们身体不曾恢复,不能出战,等我来。”

仇彩珍,忙打扮,披盔戴甲,

雉鸡毛,插一对,杀气腾腾。

护心镜,胸前贴,金光耀眼,

扎四根,令字旗,八面威风。

左带弯弓如秋月,右插狼牙数十根。

身骑胭脂桃花马,梨花枪支手中存。

祁赛花骑格枣红马,手拿钢刀,来到战场。二位小姐交战,说骑马一阵风,两手带住鬃,赶到沙场上,今朝比比哪个凶。仇彩珍朝山打,山摇地动,祁赛花对海打,海起灰尘,打到一百个回合,二百个较量。

二位仙姑来动手,杀得日月不分明。

祁赛花想到放宝贝,

嘴里默读真言咒,打将神珠下凡尘。

仇彩珍一看,呵呵大笑,“用鬼妙门经来打我了,拿珍珠宝塔拿出来一现。”双龙宝镜一照,出现九条火龙,吐出三昧真火,

拿神珠烧了干干净,躁坏祁赛花一个人。

这遭我祁赛花不得了了呱,我的宝贝挨打啦得呱,磕头跪在地上求,“师父哎,

徒儿失拉无价珍,你在仙山可知闻?”

一口怨气不打紧,两个圣母到来临。

观音老母同骊山老母总来了格,按落云头。骊山老母就说:“首徒,你们不要打来不要争,妯娌姆姆两个人。”祁赛花就说:“师父,我跟哪个是妯娌姆姆?”“徒儿,你的根基不在吕宋国,是在中原国,你跟方宰相家次子方同,他是武曲星临凡,你是玉女星转世,五百年前两人共吃仙桃果,结下姻缘海能深。她叫仇彩珍,终身许配方同的哥哥方进,你说你们可是妯娌姆姆。”“啊呀,师父,你早来就好了,

我们海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祁赛花就说:“师父,你倒帮我做主把二公子方同,也要我家父王同意了。”来到银銮殿上,吕宋国狼主就说:“二位圣母,我没有王女,没有太子,这个也是元帅家女儿作为王女,要小姐把方同可以格,最好方同蹲我吕宋国里招驸马,江山传把二官人,承认两国和好,互不侵犯。”这遭观音老母、骊山老母同方进一谈。方进就说:“好是好格,不过有桩,我国军纪严明,临阵招亲问斩罪,兄弟难有命残生。要得到降书降表,班师回朝,再奉皇圣旨,我家兄弟到吕宋国来做王。”“这也好格。”这遭吕宋国狼主,承认两国和好,互不侵犯,写好降书降表,年年向中原进贡,十车马蹄金、十车马蹄银,等到明年端午节送到京都帝皇城。

如果迟到半月半,兴兵返来不容情。

降书降表交把方进,方进欢喜哩,“谢谢二位圣母。”

二位圣母站起身,驾雾腾云上天门。

方进这就拔寨起营,打起逍遥鼓,唱起欢乐歌,带了降书降表,来到京都皇城金殿交旨,“万岁,我征剿吕宋国已得胜班师回朝,万岁如果不相信,降书降表看分明。”

万岁上下看完成,龙心欢乐八九分。

“你功劳不小,我要将你重封。”再到封功楼以官职大小统一加封,“方进文顶武职,现在你家父亲亡故,你呢,顶你家父亲的位置。

方进前来听封赠,子顶父职丞相称。

方同前来听封赠,,忠孝王位你当身。”

奉皇圣旨,方进与仇彩珍完婚,方同与王玉花、祁赛花完婚,方同就想: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恩将仇报枉为人,过去我得陈三庆员外的好处格,也可奏与万岁得晓。万岁拿陈三庆员外传到金殿,也有了好处。也有坏家伙,湖北襄阳府李不清是瘟赃官,也奏与万岁天子得晓,到湖北襄阳拿李不清撤位查办,派个好知府到湖北襄阳做父母官。

方同一想,恩已经报,仇已经了,辞别哥哥嫂嫂,辞别慈爱母亲,到吕宋国做王暂且不表,单谈到杨景春爬上金殿。

“万岁,西宫娘娘绞死西宫,没得西宫娘娘不好,我来帮做媒,我的表侄女方飞龙就把你万岁。”万岁龙心大喜,

飞龙前来听封赠,西宫娘娘你当身。

陈翠娥前来听封赠,封你太君娘娘受皇恩。

万岁天子见方家功劳浩大,原来烧掉的房子替他重新起造,造起一座宰相府,十大功劳午朝门。这遭方进拿岳母宋太太也接到相府享福,珍珠宝塔,双龙宝镜,永远是方府传家之宝。后来方家生到后代子孙兴旺。

男子长了做公卿,女子长了封夫人。

格么,方家为底高落到这种难?这是《珍珠塔》的后册,如果听过《珍珠塔》的上册,大家就了解格,那时方卿见姑母,这姑母嫌贫爱富,瞧不起方卿,结果方卿做官,他家姑母头顶香炉十八斤朝他拜格,说君不拜臣,父不拜子,姑母拜内侄,等于老子拜儿子,所以作孽,以后养到后代要落难,但落难吃尽苦中之苦,方为人上之人,封官受职,子孙兴旺。

小学生开讲忠孝宝卷,讲到现在总算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落难星宿上九霄。

宝卷讲完成,罪孽化灰尘。

马国林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牙痕记

昼夜流,等春秋。生死路,早回头。——圣谕

海水滔滔么昼夜流,南山树林等春秋。

百鸟愁到生死路,作恶何不早回头!

山外青山楼外楼,世上有多少欢乐多少愁,

多少高楼饮美酒,多少流浪在街头。

今日不知明日事,为人在世么枉争闲气一场空 。

山在西来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长江流水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日落西山又转东,劝人行善不要行凶。

今日不知明日事,做天和尚撞天钟。

行善终有益,挑祸两无功。

人没千年好,花无百日红。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为人丢酒色,省得结冤仇。

财字么贝做旁,气字米安坐中仓。

丢啦财共气,何等不风光。

看看别人我不如,人家骑马我骑驴。

回过头来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阿弥陀佛口中言,只要工夫不要钱。

场面看了没好处,骨子里格罪孽少啦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在世么能几何?

长命百岁么能有几个,满库金银买不到格地府阎罗。

空身来么空身走,不如大家趁早念弥陀。

收留偈文不必讲,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再还贤人出世。

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昔日经典,学生今日所讲,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昔时昔年明朝嘉靖王皇坐殿,一统山河总太平。

嘉靖皇坐殿,江山稳便,文出忠良,武有能将。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来朝。乃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海不扬波。可算尧天舜日,四海升平,万民安乐。

君皇有道江山稳,山清水秀出贤人。

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啊,出在我们江西省南昌府,北门洞庭村。其人姓安,名叫远根,配同缘张氏为婚。

说到安家多安乐,万贯家财有名声 。

他家田地成框,宅基成方,安童成对,梅香成双,鸡鸭成群,骡马成行,夫妻双双。端坐高堂,活计不要做,一世风光。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梅香耳坠金。

屋上瓦垄赛乌云,草积也堆到九霄云。

走出犬儿赛麒麟,千中意来万称心。

格么,生到几位令郎?生到几位令爱?

夫妻同庚三十六,男花女花未曾生。

肇就大行方便,蹲家大做好事,求子修孙。他家做哪些好事?

看见路坏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阴天落雨送人家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好事做了如天大,上界玉主早知闻。

玉皇大帝拿星宿文簿翻开来一看,该应安家有福,文曲星还没有下界。

打弹张仙奉玉旨,送子娘娘送子孙。

张氏梦吃仙桃子,六甲怀孕紧随身。

十月满足,瓜熟蒂落。

连痛三个紧痛阵,安家生下后代根。

三朝烧过解污纸,满月堂前取乳名。

取名叫做安文亮,慢慢抚养长成人。

文曲星君来出世,玉皇大帝早知闻。

玉皇大帝一想,文曲星将来有高官禄位,有大富大贵,要吃尽苦中之苦,方为人上之人,跟手打发舞鬼星下凡跟他作对。

张氏二次梦吃仙桃子,身有怀孕紧随身。

张氏二次六甲怀孕,十月满足,瓜熟蒂落。安员外又养到个儿子

取名叫做安文秀,到老终身不改名。

天星下凡,长起来不难。公子长到七岁,员外把先生请家来教他读书。教到安文亮有过目之才,教上文能知下文。教到二公子,安文秀懵懂了,先生不丢嘴,他不丢嘴;先生一丢嘴,滑石头上泼水;嘴里不念,就蹲下惹死厌;教教撒野,背住先生要打。安文亮读书用心了。

大公子读书聪明很,先生只要做领头人,

一笔读到十六岁,中了黉门秀才身。

员外一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家长子长大成人,应该娶妻换席。肇拿媒婆奶奶请得来,帮儿子呢说房夫人。媒婆奶奶就说呱:“员外,你家要找一房媳妇,倒有一个,东门顾老员外家有个小姐,叫顾凤英。”

说到小姐顾凤英,是个贤德女千金。

员外一听,喜之不尽 ,请媒婆奶奶到顾员外家说亲。格真正局气好了,

早起说亲晚下成,戌时小姐娶过门。

夫妻结婚三个月,六甲怀孕紧随身。

乃是上界安国星下界,到顾凤英腹中投胎转世。十月满足,瓜熟蒂落。安员外又养到一个孙子,

取名叫做安寿保,慢慢抚养长成人。

格么,安文秀也长大了,也有人帮说亲,拿南门周老员外家小姐周凯云,说把二公子安文秀。

行过茶来聘过礼,周凯云小姐要过门。

夫妻结婚三个月,也有六甲怀孕紧随身。

乃是上界安童星下界,十月满足,瓜熟蒂落,安员外又养到一个孙子。

取名叫做安禄保,拿他当作宝和珍。

天星下凡,长起来不难。公子长到七岁,也拿先生请家来,教他读书。那天员外身坐高厅,同张氏夫人讲讲就开心:“夫人,我你三十六岁做好事,四十二岁得子,我们今年总六十岁,想不到我养到两个儿子,寻了二房媳妇,又抱到两个孙子。

也是安家有福分,所以才到干功程。”

说乐极生悲,一点总不假。

员外讲讲多欢乐,一桩祸事倒来临。

阎王拿生死阳寿簿翻开一看,安员外同张氏,阳寿满足,要配他们魂归地府啊!

打发鬼使站起身,阴风窜窜早动身。

地头乌龟不生灾,土地领鬼上门来。

我们要长经短讲,闲言少说。

阎王出得勾魂票,夫妻两个送残生。

肇买棺木,收尸入殓,开丧吊孝,抬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桑植柏,做过追荐,招过灵牌,丧事结束。安文亮么就同兄弟安文秀说:“兄弟,往常父母当家把作,现在父母双亡,哥哥我要用功苦读,将来可以帮皇定国,兄弟你又不爱读格书,我看能格——

这遭家当交把你,你做当家把作人。”

“好!哥哥,你用功苦读,我来当家把作。”正好格几年,年岁丰熟,安文秀蹲家里忙里忙外,做买做卖,哭癞宝拖鼻涕——一把抓。家里金银财宝,就赚了不知多少。安文秀不是好星宿,因为他是舞鬼星下界。他眼睛一鞭,肚里翻腔,心就想了哇:只有千年爹娘,没得千年弟兄,我蹲家里忙里忙外,做买做卖,哥哥对书房里一坐,碗上靠筷,筷上拈碗,点事总不管,如果将来要分家,二一添足五,我不忙了吃大苦?左思右想,想得心宽,锅子趁热端;立等发火, 我能咱就走。上哪去?拿公亲请回来分家。公亲请家来么,安文亮就说:“兄弟,我们合得蛮好,一着没有争吵,请公亲家来做底高?”“哥哥,我们不能尽顾蹲做堆,我你都已长大成人,怀中抱子,足头蹲妻,最好拿这家当分一分。”

安文亮闻听这一声,兄弟连叫两三声。

“兄弟啊!

同我哥哥把家分,对不起父母二双亲。”

“格不格,要分。” 一个要分,一个不肯分。公亲为了难,“能格,你们也让父母做主。”安文亮就说:“我家父母双亡,到哪块做到格主。”公亲说:“在则为人,死则有魂,他们有灵位来堂,你们每人写一个阄团,一个写分,一个写不分。”这遭一捏,捏起来一个团,弄盅子对父母灵位面前一顿。“你长子安文亮如果拿到分,万贯家财二一添足五,两人分,不吃苦;如果不分,你们弟兄道理合合好,你二公子也不要作吵,你说这办法果好?”安文秀说:“好办法,我去写阄。”安文秀来到小书房里间,他坏了,拿两个阄团总写格分,安文亮又不曾去望望。安文秀就想:随你哥哥拿哪里个,总归分了格。这遭一捏,对盅子里一放,摆了父母灵位面前,烧香点烛。公亲就说:“你们弟兄两个跪下来,拜拜你家父母啊!”

安文亮跟手双膝来跪下,父母双亲叫几声。

“父母双亲,在则为人,死则有魂,阴灵何在,

兄弟同我把家分,父母格阴魂可知闻?”

公亲就说:“不要哭嘎,快点拿嘎一个阄团望望。”安文亮拿个阄团拆开来一望,

拆开阄团望望清,果要气死又还魂。

一望是格“分”,格再没办法嘎,万贯家财弟兄两个对份分,老大要蹲东庄,老二蹲西庄。

弟兄两个把家分,各砌烟囱自开门。

安文亮么同夫人顾凤英就说:“夫人,往常我家兄弟当家把作,现在分了家,我要用功苦读,

这遭家当交把你,你做当家把作人。

安童梅香好好用,不要做呼来喝去人。”

夫人当家把作,安文亮就用功苦读,叫儿子安寿保,一起来小书房,格真正用心了。

有公子,在书房,勤辛苦读,

读《春秋》,习《礼记》,昼夜操心。

低读就赛鹦哥叫,高读就赛凤凰声。

书声琅琅了不得,惊动玉主早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听到书声入耳,掐指一算,已晓一半。啊呀!原来文曲星下界,却已长大成人,怀中抱子,足头蹲妻,也来书房干种用功苦读嘎,

顶多不过三年整,稳是头名状元身。

他还不曾吃到底高苦,要让他吃尽苦中之苦,方为人上之人。

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真人。

拿火德星君召得来,“你替我速速下凡,要到洞庭村安文亮家去放天火三次,随你多烧哇,邻舍家草叶子不能焦;随你火烧了多旺,邻舍家草叶子不能黄。”火德星一听,浑身起劲,“我桩样不会,提到放火老内。”

火德星君奉玉旨,火势腾腾下凡尘。

火德星来到凡间一想,光有天火没有凡火,烧起来不得旺。妥!要出主意,也请土地。土地菩萨摇身一抖,变做飞蛾不丑。一阵风,对他家小书房里一攻。公子来下读夜书,翅膀一扑,对他书高头一伏。安文亮一望,飞蛾拿我字遮啦得格,“飞蛾,虫子虽小,五脏俱全,你也一条命 ,我不伤害你。”顺手拎起来对台子底落擐。哪晓飞蛾“呼噜”倒又飞上来格!又拿格字遮住得格。“啊呀,我不寻你,你倒寻我;真正寻我,我来等你投火。”冒老九,你抓住它两个翅膀烧,不关事,捉住它四个足,拿翅膀对火高头霍,哪晓一霍,格翅膀一拍,不得了,火星上屋,才上来只有多大?芝麻干大,转眼之间,绿豆干大,团团干大,汤碗干大,海碗干大,老钵头干大,筛子干大,盘篮干大。“呼”,不得了了格!

轰隆轰隆了不得,火势腾腾怕坏人。

安文亮来小书房放声喊:“不得了了格!

小书房里失得火,快做逃灾躲难人。”

安童梅香救火,也有好人,也有坏人。坏安童蹲下掺祸,“来啊,肇蹲他家没奔头了呱,弄不好将来啊,他家要穷落难,我要陪他出去要饭咧,不如趁火打劫,他家东库有金,西库有银。

多拿金来少拿银,我们改名换姓做生意。”

安童梅香拿金银财宝抢劫一空,总溜啦得格。公子么来下哭格,邻舍隔壁就劝:“少爷不要难过,房子烧了得么,真金不怕火来烧,拿金子银子挖出来,也好起房子格。 ”打开灰路,走到库房一望,空荡荡,金银财宝没得项。公子放声大哭:“不得了了呱!

我家不晓前百世作得多少孽,金银总来火中化灰尘。”

肇起房子没得格钱,只好卖田,田地卖尽,南山买木,北窑搬砖,木瓦匠请家来,兴工动土。

兴工动土三个月,房屋又造了簇簇新。

格天子上宅,安文亮就说:“夫人 ,我家房子起了不错,就是安童梅香没一个,木瓦匠钱总没得把,总是欠账格。

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里面空。”

安文亮说得轻,火德星君听分明。

逋了屋脊上听好了格:“啊呀!你还嫌丑咧,嫌丑也没得把你住咧。老诚句话,你不谢我,我逋你家不走,我来出劲放火。”困到半夜辰光,倒头翻腔,磉棵肚里冒白烟;一阵鬼头风,火对满间三屋攻。

“轰隆轰隆”了不得,二次天火不容情。

一家人好了溜了哨,不曾烧得死,浑身总烫坏了。

一家三口抱头哭,不伤身来也伤心。

木瓦匠去要工钱格,跑到杠一望,要底高咧,这人家多霉啊,房子才起好了,到又死煨啦得格。也有好良心木瓦匠就说:“各位师傅啊,人要有良心,过咱安员外在世,大行方便,大做好事,哪家不曾得到好处?家里没得吃,需要粮,总弄麻布袋去掮,到现在不曾还过钱。

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吃水忘记挖井人。

他家一家三口,没得格蹲身之处。我们做做好事,去帮他家搭起格蹲身之处来。跟好人学好人,我们譬如烧香,自己带饭去吃,帮他家拿枯焦木头砧砧斫斫,到河边斫点芦头,帮他家四转夹夹。”肇弄点茅草盖盖,瓦檐草脊,前后巴壁;到隔壁王奶奶家借了一个坏箩,泥起一个泥。肇一家三口,蹲家烧缸锅。

哪晓心高命不高,逐日樵柴逐日烧。

杨青条子显青格,搬家来烧,倒哪烧得着?烧了锅洞里吱啊吱,

烧了满间三屋总是烟,安文亮读书眼睛不得鞭。

“夫人,你烧火么怎烧起干大格烟来嘎?”“丈夫啊,引火草不多,柴枝湿格,烧不着嘎。”“夫人啊!你呆呱,真正烧不着么,弄吹火筒一吹就着格,等我来。” 安文亮他又不会烧火,性子又躁,拿起吹火筒,肚子一涨,出劲吹 ,“呼”,一吹不得了了格,运气不通,火星出来对稻草上一攻,你说格稻草碰到火可得了?

乒铃嘣来乒铃嘣,茅棚又来火当中。

晓得不妙,双脚跳,像跑报,放趟子就溜。好在溜了哨哇,浑身烫了总是格泡。安文亮抱头痛哭,叫声:“夫人儿子,过咱辰光我家金地银地,现在火烧绝地,搭卷头棚来不及;火烧落地也不敢蹲,我们搬到格寒窑去安身。”一家三口,到寒窑落难。没得吃,邻舍隔壁做好事,也有送米,也有送粮,也有送钱。哪晓尽顾送啊送,没意思郎当,倒没得哪家送格。到格天早上么,安文亮就说:“夫人,日高三丈,不要困床上不颤,好起来烧早饭 。”安寿保今年八岁,就同父亲说:“爹爹,你不要喊母亲,烧底高咯,瓢撞升箩,有米不多。叫声父亲啊,我家现在,

草么没几根,粮么没半升,锅盖盖了紧腾腾。

有了朝顿没夜顿,哪晓得可有命残生。”

安文亮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顾凤英小姐贤德格:“丈夫,你们父子不要难过。亲亲丈夫啊,没得吃我出去挑野菜,没得野菜挑我哪怕出门去乞丐,我们同甘共苦过光阴。”顾凤英小姐落难,出门去要饭;如果局气好哇,要到不少,回来一家三口吃一饱;如果局气不好,要不到,挺肚过,一家三口只好挨饿 。格天顾凤英来城里要饭打转,一走走到城门口,望见许多格人站杠望。顾凤英呢,头抬起也望格,

抬起头来看一看,可要欢乐八九分。

原来皇上开科取士。

小姐想到开科考,要同丈夫细谈心。

急急忙忙来到寒窑:“丈夫,出头之日到了格。”“夫人,到哪块有出头之日格?”“丈夫,现在皇上开科取士,你用功读书干多年,赶紧进京,

求到一官并半职,寒窑拆得造府门。”

安文亮闻听这一声,悲喜交集泪纷纷。

高兴是底高?求到高官禄位,一家三口不要受罪。格么伤心是底高?叫声:“夫人啊,

这堂到京都皇城么干么远格路,哪来有银子好动身?”

“丈夫啊,你不要难过,我家遭天火回禄三次,现在穷了落难,你家兄弟来西庄好了,有三爿典当、七爿钱庄、还有十二爿庄房,你到西庄同你家兄弟讲讲,

借嘎百两雪花银,好到京都跳龙门。”

安文亮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一到到西庄,守门安童叫进宝。说到这个进宝,良心委该好。望见安文亮到,喜出望外,迎接到门外,“不知大少爷驾到,我有失远迎,多多有罪。”“进宝安童,不须客气,我来没得旁的事体,我家现在来寒窑落难,我进京赶考,身无分文,寸步难行,我要同兄弟讲讲,问他借点银子,好进京赶考,我家兄弟可来家?”“大少爷,你家兄弟来家咧,你蹲外间等等。”进宝安童来到账房里间,“二少爷,你家哥哥来了格,进京赶考,他没得银子,来问你借银子格。”安文秀一听,哈哈大笑,“ 进宝进宝,有句古话说得不假哇,说穿不穷,吃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过咱好了交我家哥哥分家,如果不分家,他家天火三次,我要陪他下汤锅,我家哥哥现在穷到这种功程,上我家来坍我家台。人家说个穷,他家有几十个穷。他叫精穷、烂穷,穷斯滥矣,穷人当中顶穷,穷人格祖宗,我银子好借把他了?

借把他掼了东洋海,何年何月氽家来?

安童,不要让他上我家来。上我家一来,弄不好,我家也陪他倒霉。你去跟他说,就说我不来家,出去做生意买卖格,要大半年才家来。让他误失考期,他就不来烦神格。”

进宝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嫡亲兄弟多慢怠,是个嫌贫爱富人。

格么,吃人家饭,受人家喊;端人家碗,受人家管。进宝也没得办法嘎,来到门前,同安文亮就讲:“大少爷,你家兄弟不来家啊,出去做生意买卖格要大半年才家来。”

安文亮闻听这一声,纸糊灯笼肚里明。

啊呀!真正人不好穷啊,人穷嫡亲兄弟总看不起我。安文亮就想:不怪张不怪李, 只怪我自己。

人家借把我是情份,不借把我是应份。

安文亮想想不得过哇,

擦擦眼泪站起身,一路啼哭转家门。

进宝安童,心里不得过哇,见安文亮哭得回转。

就急急走来急急奔,走上小姐绣楼门。

走到周凯云绣楼,拿前后经过同周凯云一讲。

周凯云闻听这一声,骂声丈夫黑良心。

“进宝,人穷不穷一世,人富不富千年。

三十年富贵轮头转,六十年河东转河西。

砖头也有翻身日,暴灰也有发热时。

格人到难中须搭救,不可推人入火坑。

进宝,我家丈夫嫌贫爱富,我就不能学他,我家母亲啊来我出嫁格辰光,把了压身银子二百两,我到现在都没有用,你帮我拿这银子,赶紧送到寒窑,交把我家伯伯安文亮,教他赶紧进京,

求到一官并半职,家来问问兄弟果该应。”

进宝闻听这一声,拿了银子就动身。

一到寒窑,走到窑门口,只听见里间来下哭格,走门罅罅里对里间一望,安文亮见没有借到银子,跟顾凤英、儿子安寿保,一家三口,来家抱头痛哭嘎。进宝敲敲窑门,安文亮说:“哪个?”“我进宝安童来了格。”拿窑门一开,“进宝来做底高?”“大少爷,你不要伤心,你当世上就没得好人,你家兄弟心黑,嫌贫爱富,你家弟媳妇好了。

压身银子二百两,叫我拿得来送把你。

你赶紧进京赶考哇。”安文亮拿银子对手中一托嘎,眼泪直落嘎!

世上善人多得很,哪像照弟媳妇好良心。

眼泪就不得干,“父母双亲啊!在则为人,死则有魂,

我家兄弟对我么心良黑,也值不到弟媳妇别家人。”

进宝就说:“大少爷,你不必伤心,我家去喽。”“进宝,你跟我家弟媳妇讲,就说我说格,我安文亮将来没得好处也便罢,

有了高官并禄位,一重恩报九重恩 。”

进宝回转,小学生暂且不表。安文亮肇有了银子,同夫人顾凤英、儿子安寿保就讲:“夫人啊!我虽则进京么,实在不放心,你们母子来家,朝顿接不到夜顿。”顾凤英就说:“丈夫啊!你平时又不曾出过远门,你到皇城跳龙门,我来家实在不放心。”安寿保才只八岁,看见父母难舍难分:“父母双亲,你们不要难过,我看天明已亮,不如整顿行李,一家三口进京,也省得互相担心。”安文亮一听,喜之不尽,“孩儿说话在理,为父一面依你。夫人啊!我们听儿子格话,一家三口一同进京。”

整顿行李就动身,赶往京都去跳龙门。

在路登程非一日,天长县到面前呈。

天长县是个繁华之地,格闹热了,三里听到人说话,二里听到买卖声,看看——

一本万利是钱庄,二龙戏珠是典当。

三阳初开南货店,四时八节水果行。

五颜六色绸线店,六谷仓仓粮食行。

七星灯笼古董店,八挂灯笼是混堂。

九江推来瓷器碗,十字街上卖茶汤。

日落西山夜黄昏,要下住招商店堂门。

王老板开格饭店,安文亮跟夫人还有儿子安寿保,拿行李挑到饭店里间。

流水簿子登过号,客房里面暂安身。

来王老板饭店里间,住了一宿,吃一顿夜饭,吃一顿早饭,早上么梳洗完毕,同账房呢,要拿账结啦得,“账房先生,算算多少银子?”算盘一响,“银子用啦二两 ,你们做人家格。”安文亮就说:“夫人,把银子包裹拿出来,拿这饭店里账结啦得。”“丈夫,银子包裹么你背格,我也不晓你放了哪里?”“等我去拿,我摆了里床。”跑到房间里间,对里床一望,银子包裹没得项,“啊呀!银子包裹上哪去格?”八到八处寻,总寻到了,也寻不到银子包裹啊。一望格窗子开了杠,不得了了呱,可保挨贼子偷啦得格。”

安文亮看不见雪花银,一跤掼在地埃尘。

一发躁,拿起来一急,对后一倒,

安文亮栽倒尘埃地,口吐鲜血怕坏人。

他格儿子一望安寿保,心吓得直荡:“母亲,不得了了格,爹爹不晓得了底高急病啊?”赶紧帮背住头发,走心口慢慢抹,带捶带拍嘎。

格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魂。

虽则还了魂么,拿他抱到床上,目定口呆,话总说不出来。安文亮这个病是躁起来格,只要花二两银子,请一个郎中,帮他一看,弄点药一吃,毛病就好格。说个钱逼煞英雄汉,一点总不假,身无分文,没得郎中帮他看么,安文亮来个招商客店,就一天不如一天,一天不如一天 。

脸上如同表黄纸,眼落骷髅半寸深。

安文亮困了招商店,井底里淘沙渐渐深。

一笔住了半个月。王老板对他望望,不得了,这一家三口,对我堂一住,如果这个冤家,有个怎的,我生意做不成,倒要帮他忙丧。三十六计,也是赶他走为上策。同顾凤英小姐就说:“小姐,你家一家三口,住到我饭店里,住了半个月,我房钱不收你们一个,我饭钱不收你们一分,你们不能尽顾住堂啊,应该捅捅地方,不呢我生意总做不成。”“老板,我对哪里去了?人生路不熟,我没得地方摸嘎?”“小姐,你不要难过,离我们堂不远,有个关帝庙;庙宇不算好,总归不曾倒;好住人,我拿锅灶火木把你,再拿点粮饭把你们,我譬如做做好事。”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谢谢老板善心人。

老板打发堂倌,弄门板拿安文亮抬到关帝庙,把了锅灶火木,把了点米,对杠一擐,老板再也不去问账。你说格老板做好事,拿点米把他,够怎呢吃法子?不曾有几天,倒没得了格。顾凤英么,望望格关帝庙等等险要倒,坏了不得了,

东边山头对下壅,西面山头直隆通。

天阴落雨关不住格风,住了里面喝西风。

肚里又饿,身上又冷,叫声:“孩儿啊,不得了了呱,不得了了呱,

如今失落么天长县,肇不晓得格何年何月转家门。”

“母亲,你不要难过,真正没得吃么,我哪怕出去要把母亲吃。”“儿啊,万万不能,我格心肝啊!

你年纪轻轻么去乞丐 ,名声坏到九霄云。”

“母亲,要饭不是真正坍台事,我不是叫眼热要饭,叫穷了落难,没得办法才要饭。前辈古人落难格多了,母亲真正不相信,我比嘎几个把你听听——

朱元璋落难为天子,何文秀落难唱道情。”

寿保说到这一声,辞别母亲就动身。

公子才八岁了,对人家门口一撑,格个作孽嘎,“奶奶老爹哇,

你家多到点次粥次饭么不要喂狗,把点我离乡落难人。”

这公子你晓有多懂事,要到好格么,

带家来把父母吃,稀汤薄粥自己吞。

一笔要饭七天整,惊动南来北往人。

那一天来天长县城里要饭,要到王老板家饭店门口。王老板认得他格,因为前回住了他家饭店里间格,望见他要饭来了格:“小朋友,来啊,我问你话。”“老板,有底高事啊?”“你家爹爹走我堂饭店里搬到关帝庙,现在身体如何?”公子一听,二目流泪:“老板,我家父亲毛病变沉重了格。”“格你为底高不请郎中帮他看?”“老板,倒哪里有银子咯。”“不嘎,你格想救你家父亲?”叫声:“老板啊,

我只要救到生身父,粉身碎骨也甘心。”

“要救爹爹么便当格,我堂块饭店里,住了个陕西刘家庄格刘员外,他有万贯家财,要买一个书童,我帮他找了七十二个,他看了不中意,你要真正肯卖身救父,我去帮你说说。你卖到银子么,就好帮你家父亲看病格呢。”

公子闻听这一声,心总落到足后跟。

“老板,好是好格,我衣衫褴褛,自己看看总嫌丑,晓得他可要我?”“能格,你撑堂等等,我去拿员外喊出来。”王老板走到里间,“员外,出来,七十二个把你拣过去,总不中意,你倒来望望这位公子,看到你可欢喜?”刘员外走里间出来,对安寿保一相,虽则衣衫褴褛,一副仪表不丑。这副仪表,两耳垂肩,鼻直口方,额头上像把珍珠伞,像照格扶皇保驾人。

看看公子人一个,千中意来万称心。

刘员外呢凿凿头。王老板就说:“小朋友,来啊!他欢喜你格,你们两人谈谈。”刘员外肇就问:“小朋友,你叫底高呀?”“我叫安寿保。”“你今年多大了?”“员外,我今年八岁。”“格也好,我买书童,有格规矩,超过十岁不要,今年你八岁,格我要格,你果晓得市场格价钱?”“员外,我不做这生意,我哪晓得格?”“格我说把你听,有一岁只卖到一两银子,你今年八岁,只好卖八两银子。”“啊呀!员外,我干高干大,就卖八两银子啊!果好做做好事,加点我。”“加多少?”“哪怕加嘎二两,凑个整数头。”“人不大心倒大咧,情丧要我加二两了?”公子见他不肯加,双膝对他面前一跪,叫声“员外啊,

你今朝么做好事啊,搭救我离乡落难人,

员外啊!你做做好事积积德嘎,比我重生父母胜三分。

我们穷人家多嘎二两银子,日子好过多了。你家干种发财,一两二两银子算底高,茶店少吃杯茶,酒店少吃杯酒,稍微省一省就来下了格。雁高头拔了一根毛,能会飞来能会跑。员外,我求求你,再加嘎二两银子把我。”刘员外挨他一说嘎,心倒软了格,“好,既然你开了口,我就加你二两银子,格这个是卖身,不是卖青菜萝卜嘎,要写卖身契,我才好要你。”“员外,格总归算数格。”刘员外拿王老板喊得来,“王老板,你们堂果有哪个卖身契写得好嘎?”“有啊,我家汤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写起卖身契保证好。”“拿汤先生喊得来。”汤先生来了就说:“刘员外,一张卖身契,要写了不受扳驳格,起码要五两银子。”安寿保就想:我一个人只卖到十两银子,也说上许多格好话。他写卖身契,倒也要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也不晓哪出,我要问问清爽,“员外,格这写卖身契格银子哪把哩?”“你卖身当该你把,总不见得叫我把么?”“员外,格我不要他写哇 ,我浑空就卖到十两银子,肇把啦五两银子么,我卖底高身咯?”“格你不写卖身契我不好要你。”“员外,你借格文房四宝,哪怕我自己来写可好。”“你才七八岁格东西,你倒会写卖身契了,肇写起来像马撒尿,人也难看煞得格。”“员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弥陀虽小莲台坐,金刚虽大看山门。

你借文房四宝,我如果写了好么你就用,写了不好,哪怕撕了得啦到,写到好为止,总好了呢。”刘员外一想,对王老板说:“王老板,借张台子,端张凳子,拿文房四宝来,让他自己看,看他可得起来。”这遭搬张台子,拿张凳子,文房四宝统统借得来。“小朋友,你就凑它这台子高头,伏它台子上写。”“员外,不要,我只要伏地落写就好喽。”纸对地落一摊,腰一弯,笔抓了手里么就问,“员外,格以哪出名?”“不能以你出名,或者以你家父亲,或者以你家母亲?”“我家爹爹现在来下生病,不知生死如何,我看就以我家母亲出名果好?”“格也好格,以你家母亲出名写。”安寿保拿笔抓了手里,一头写就一头哭嘎。

有公子,写卖契,心如刀绞,

羊毫笔,提在手,眼泪珠抛。

上写着,顾凤英,安门顾氏,

家住在,南昌府,洞庭庄村。

我丈夫,安文亮,黉门秀士,

因皇上,开南选,去跳龙门。

带来了,妻和子,一同前往,

来到了,天长县,得病缠身。

只因为,招商店,身遭大难,

店主人,见贫穷,赶出店门。

来到了,关帝庙,暂且安身,

我赶紧,请先生,调治夫君。

有孩儿,出孝心,将身出卖,

卖纹银, 十两整, 救我夫君。

现卖到, 陕西省,刘家名下,

员外家,作书童, 改姓换名。

倘久后,有一日,逃走二字,

立据人,顾凤英,一人承当。

封面写好年共月,卖身文契顾凤英。

一张卖身契么写完成,果比黄连苦三分。

“员外,你倒望望看,写了好就用,写了不好哇,撕啦得啦倒,我来重写。”刘员外接过卖身契,从头看到梢,上下看到底,格字总写格蛇龙体?“啊呀!这字写了干好了,总说我格出笔好,竟比我胜三分,不要说十两银子,一百两,一千两,到哪块买到干好格书童,小朋友,这卖身契好用格,不过要你格母亲来画个字,我再好拿银子把你,才好要你了。”“员外,格你不要走哇,要蹲堂块等我了。”“我不跑,我蹲堂等你。”

公子跟手站起身,关帝庙到面前呈。

一到到了关帝庙,“母亲,爹爹有救了哇。”“儿呀,你家爹爹到哪块有救 ?”“母亲,我说把你听,我要饭要到王老板饭店门口,王老板饭店里,住了个刘员外,住陕西刘家庄,他要买书童,王老板帮他找了七十二个,他总不中意,王老板帮我一介绍,员外一看,欢乐一半,才上来只肯八两银子,回头我说说苦话,加我二两,十两银子,我卖身契总写好了格,母亲啊!你只要去画个字么,这遭拿到银子家来么,就好帮爹爹看病格。叫声:“亲娘啊!

只要爹爹毛病得好转,也算到孩儿孝顺心。”

顾凤英闻听此言:“儿啊!万万不能,不要说十两,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我总不卖你。”“母亲啊!如果不卖身么,爹爹毛病不得好,我卖了身,卖到银子帮父亲看病。母亲,你不要担心我哇,我格亲娘啊,

你不要认为孩儿年纪轻,我小小灯笼肚里明。

我家家住何方,我总晓得来哪里格,我肇到员外家去么,你不要担心我受罪,我早晚勤力点,惹员外欢喜点,这遭到过年么守岁银子好多嘎点,回头么我带把父母好用,母亲,还有个好事情来后间咧,母亲你也想不到。”“儿啊!蹲人家做书童也有好事体了?”“母亲你听我分析,我就想:他住陕西刘家庄,陕西干大格堂子,哪里买个书童总买不到,可保这个人家没得格儿子啊,大概是买我家去做儿子格,要买我家去做儿子,格好事体来后间了,他倒一世蹲世上过咧,

只要等阎王出得勾魂票,我卷卷家当就动身。”

顾凤英挨儿子心倒说动了格,“儿啊!真正你要卖身救父啊,我个人不好养你呱,你家爹爹也有半份了,你要问问你家父亲,他如果同意格,你就去卖身,不同意就不要去。”安文亮病到底高功程?耳聋八灶经,耳朵听话总听不清,嘴里么作干,干了不得过。安寿保来到父亲面前,“爹爹啊!我去卖身果好呀?”安文亮曾听得清,当他说泡点茶吃吃果好?格他嘴里作干,欲得着,就点点头。“母亲,望啊 ,父亲同意格,来下点头咧。”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亲亲丈夫啊,

你拿这个倒头头么点一点,肇拆散我们母子两个人。”

“母亲啊,你不要哭嘎,快点走啊,如果员外一跑啦得,这遭不妥啊?”

不管母亲肯不肯,拿个亲娘拖了就动身。

一到了招商客店,王老板见小姐来了格,拿刘员外喊得来,刘员外就说:“小姐,你果愿意拿儿子卖把我?”“哪眼热卖儿子来,叫穷起来无奈,没得办法才拿儿子对外卖。”“格能格,既然同意格,你家儿子卖身契总写好了格,你只要画嘎一个字,我拿十两银子把你啊。”顾凤英不得过哇,没得办法,硬住头皮,到高头画起字来,员外拿了十两银子交把安寿保,安寿保拿十两银子对手中一托,对母亲面前一跪,“母亲啊,这是我格卖身银子,你赶紧拿家去,请嘎一个郎中,把爹爹看病,

父亲毛病得好转,孩儿想想也开心。

母亲,假使有不测之事,我格亲娘啊,你要花嘎一两银子么帮爹爹买衣服,肇花嘎点银子啊买棺木。我格亲娘啊,

你也帮我家爹爹么买块坟堂地,将来儿子家来好上父坟。

我格母亲啊,你多到银子么做盘缠,早点回转洞庭村。”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如同天打一雷阵。

一把拿儿子深深来捧住,心肝喊了不绝声。

哭泪叫声:“心肝啊!

我过咱养到你儿子当块金,包包撮撮长成人。

指望养儿防身老,啊晓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格心肝啊!今朝我们母子两个来分别,

肇不晓得格何年何月再相逢。

我格心肝啊!我十月怀胎带了你,三年乳哺枉劳心。”

公子哭泪叫声:“亲娘啊!你不好打打算盘么,

养到儿子沿小关节重,三五六岁丧残生。

我格亲娘啊!你要多吃饭来少思量,不要拿儿子挂在心。

我格亲娘啊!你要把身体来想坏, 哪做端汤奉茶人?

亲娘啊!你拿爹爹毛病来看好哇,你们夫妻合合好么,

三年二载生到个小弟弟,好拿我当做路边人。

我格亲娘啊!今朝受你儿子拜三拜,我也做不到么养老送终人。

公子眼泪抛,小姐来杠哭嚎啕。母子来分别,痛处割一刀。

顾凤英哭得朝前撑,员外也听了泪纷纷。

刘员外听了不得过哇,跑到旁边擦擦眼泪,这个小朋友多好,赶紧带他走哇!拿饭店房钱一一如一,算了冰清玉洁,叫了一部车子,赶紧跟我家去。

带了公子朝前撑,急急忙忙就动身。

一走走到半路上,刘员外就说:“安寿保,我告诉你真心话,我要真正买书童么,我有万贯家财,我到哪里买不到哇。我连找三房夫人,今年我六十二岁,没得格男,没得格女哇,我想想不得过,

万贯家财成何用,忙到头来一场空。

我要想出来买到一个好儿子,出来访了三年,都没有访到我中意格。今朝我看到你这位公子,我格外开心,

一心拿你作为螟蛉子,不知你小朋友肯不肯?”

安寿保一听,喜之不尽,

跑到前间忙改口,干父连叫两三声。

刘员外第一次听见叫父亲,格个开心了不得了哇。

嘴呲了像北瓜花,欢欢喜喜回家转。

来到员外家大前门,他家三房夫人出来迎接,“员外,你出去三年,买儿子到底果曾买到?”“夫人,我买格儿子好了,儿啊,赶紧出来叫母亲。”

赶紧出来忙行礼,亲娘叫啦两三声。

他家三房夫人对安寿保一看,欢乐一半。大奶奶就说:“员外,这个儿子果是买把我嘎。”二奶奶说:“不,买把我格。”三奶奶说:“买把我格,你们总不要争,你们来我家数年春,破血不曾生,绝得员外格后代根,才拿我三奶奶娶过门,我最小哇,这个儿子要把我才好。”员外一想,不得了了呱,早晓得要争么,买嘎三个儿子,又好分,又不要争。肇该个儿子怎弄咧?大奶奶、二奶奶就说 :“员外,平时对三奶奶最好,我们姐妹两个不作吵,今朝这干好格儿子你要分分好了,分不好,我们姐妹两个作吵。

揎揎锅子掼掼盆,大家日脚过不成。

员外一想,格倒为了难了哇。眼睛一鞭,肚里翻腔,“能格,要儿子分了好格,你们三人今朝坐夜不能困,帮我做双搀花鞋子,每人做一双。明朝到天明已亮 ,摆了菩萨台高头,烧香点烛,教儿子呢,拜拜菩萨,然后去望,望到哪个做格绣花鞋子最好,拿了哪一双,哪是他格母亲。恐怕我做事不公平,菩萨做证,总归做事公平格。”“对格,对格,对格,菩萨做证。”

一夜五更不必表,三双花鞋做完成。

天明已亮么,对菩萨台高头一放,烧香点烛。格安寿保跪下来拜拜菩萨,员外就说:“儿啊,你去望啊,哪双鞋子做了最好,拿了哪一双,哪就你格母亲。”安寿保不愧是安国星下界,心就想:我如果认了一个母亲,还有两个母亲要生气。公子懂事了,一个旋风冲上去,像照猪八戒抢苹果差不多,一捧就总捧住得格,

不要争来不要分,都是我格老母亲,

员外闻听笑盈盈,称赞儿子有才人。

三房夫人更加高兴,特别格大奶奶,一跳八丈高,“员外,菩萨做公证格,我们大家总有份格,总有份格。我是大老倌,要等我先带 。”二奶奶就说:“格么你带几天啊?”“这干好格儿子我带一天带得适意了,我起码要带到三天,才有把你咧。”二奶奶说:“好格,三天带下来轮到我了哇。”三奶奶就说:“你扩备带几天?”“格我比大奶奶欢喜他,我起码要带到三个月才过瘾咧。”三奶奶说:“好,你带下来肇轮到我。”员外一想:三奶奶最尖钻,要问问她咧。“三奶奶,你扩备带多少辰光?”“有句古话格呢,要得巧,到临了。临到我哇,格你们没得项了,我起码拿我家这儿子要带到寻媳妇,要等到抱孙子才有把你们咧。”员外一想:格不好,我买了了不得,点总没得格。“你们不要争,也等我来分。十天当中,你们每人带三天 ,三三九天,我老头子买了了不得,弄嘎一夜,陪我焐焐脚。你们说可好?”“好好,我们总带三天,你就带一天。”

讲讲说说多欢乐,争论没得半毫分。

员外就说:“儿啊,你肇蹲我家,你要依我家姓,我帮你呢要改名,你不能再姓安,

改名叫做刘天毕,小书房内念五经。

肇走这辰光对底讲,就不讲安寿保了格,要讲刘天毕。安寿保改名叫刘天毕,来陕西刘家庄刘员外家落脚。

也算得到安身处,再谈夫妻两个人。

再谈到顾凤英跟安文亮。安文亮啊,叫配他妻离子散。儿子不卖,他毛病不得好,儿子一卖,顾凤英请郎中,不过花了二两银子,弄点药给他一吃,一天比一天好哇。不曾有几天,恢复了八成账。看不见儿子安寿保么,肇就问:“夫人,往常我家儿子寿保,脚前脚后,脚左脚右,我最近怎看不见格儿子格呀?”“丈夫啊,你要看儿子我拿把你望啊。”拿个银子对手中一托,“丈夫,这个就是儿子啊。”“不嘎,格不是银子啊?”“银子就是儿子,儿子就是银子。”“不嘎,底高银子就是儿子,儿子就是银子?”顾凤英叫声:“丈夫啊!

上下同你来相讲,不伤身来也伤心。

儿子孝顺了,卖身救父啊,卖到陕西刘家庄,到刘员外家做书童去了格。”

安文亮闻听这一声,如同天打一雷阵。

执手指指:“你得了哇!拿我儿子卖了走,绝得我安家后代根,我叫你一不做,二不休,

还到我儿人一个,一笔勾销莫谈论。

还不到我儿香烟后,我你拆散夫妻结发情。”

肇撒野,背起顾凤英就打,

打一记来骂一声,拿她赶了就动身。

顾凤英不得过 ,挨丈夫安文亮赶出关帝庙。

擦擦眼泪站起身,要寻访儿子后代根。

顾凤英不走不关事。顾凤英一走,不得妥。关帝菩萨奉玉皇大帝旨意,要让安文亮吃尽苦中之苦,配他妻离子散。儿子卖啦得散啦得格,格么,夫人不曾得散,打发小将周仓,“放火,替我烧关帝庙,拿关帝庙着啦得,等安文亮吓溜啦得,肇顾凤英家来寻不到丈夫,这遭夫妻就拆散啦得格。”小将周仓一到半夜辰光,

点起南方丙丁火,火势腾腾怕坏人。

安文亮挨火光惊醒,抬头一望,火烧了旺荡荡,放趟子就溜。好了溜了哨,不曾挨烧得死,浑身总烫坏了。公子抱头痛哭嘎,“不得了了呱,

我前百世做了么多少孽,今世里苦到干功程。

我这阳日三间日子么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正好路旁边一棵弯膀郎树,安文亮想想难过,搬块石头,石头上垛小石头,人对小石头上一撑,腰带解下来,对格弯膀郎树上一绕,打起一个相思扣结,头要对里伸。生怕生死怕死,不得了了呱,

这相思扣外间是天堂路,相思扣里间是地狱门。

公子来杠寻短见,想到儿子后代根。

想到个儿子安寿保,眼泪不得干。“我格心肝啊!

我们肇今生今世也会不到 ,肇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哭嘎哭,气对心上郁,狠狠心肠,头对里一伸,脚一踢,小石头对旁半间一滚,一口冤气对上喷。

一盏孤灯渐渐熄,到底可有救命人?

文曲星君不该死,来了一个救命人。

哪个?熊铁嘴,家住江西南昌府熊家寨。熊铁嘴是做底高格呢?打卦测字算命格,来天长县做生意,因为天长县是个繁华之地,生意也好,银子赚了不少。格天坐夜对家跑,拿银子送家去格。往常走杠跑惯了格,从来不撞头,不晓格天子暗星,安文亮来下上吊。熊铁嘴眼睛一蒙,只顾朝前冲,哪晓起一撞,碰的隆叮咚,一个倒栽葱,跌得头朝西脚朝东。眼睛睁开来一望,一个人来下直荡直荡。啊呀!一个吊杀鬼,熊先生算胆大格。啊呀!怎有个人来堂上吊格?走到他身边,心口头摸摸,心口头别嘎别,阳气也不曾息,“才上吊格,可保有救。”这遭拿他抱住得,走上间救下来,带捶带拍嘎。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魂。

安文亮一醒,嘴里来下说胡话:“阎王怎又不收我呀?”熊铁嘴执手指指:“你这个后生家,我倒不是说你咧,赊蹲世上捱,不要对土里埋;阎王不捉你,你倒想发小鬼财咧。

有话同我来相讲,做你格消愁解闷人。

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为底高年纪轻轻,要蹲堂上吊?”“我家住了远了,江西南昌府北门洞庭村,我姓安,名叫安文亮。”“啊呀,原来是大少爷,

抬起头来望望清,你可认得我当身。”

安文亮对他一望,“你不是熊先生?”“安少爷,你家住洞庭村,我家住熊家寨,我们前后只隔三个埭。你怎思量到寻短见格呀,快点跟我家去。

一把背住公子手,哪还耽搁片时辰。

走路上跑么,安文亮就问,“熊先生,到底这个人,可有格命?”“格怎没得命。”“你倒帮我算算看,看看我格命可好?”“好格,你属底高呀?”“我属老水牛格呢”“啊呀!牛就牛,也有底高老水牛对小水牛咧,真真,多大格牛?”“二十七岁格牛?”“几时生日?”“十月初三戌时生格。”“能呢,我来帮你掐掐八字看。二十七岁格牛,十月初三戌时生格,说癸丑年,甲申月癸亥日壬戌时,男看三方,女看四正,你有金有木,有水有火。缺少土,五行不全,四行坐命,六岁行庚,你家父母如何?”“先生,你照命中算。”“我说得好 ,你不要笑;说得不好,请你不要见恼。说戌时生得巧,

你家父母亡得早,这个八字才算好。”

“先生,对格,我家父母双亡。”“格你家弟兄几个呀?”“先生,你也照命中算。”“说戌时生得真,

高山上特估长两根,你家生到弟兄两个人。”

“先生,不假,我家还有个兄弟。

提到兄弟人一个,是个嫌贫爱富人。

你帮我算算今后运气怎样呀?”“我帮你算算看,甲乙丙丁戊巳庚辛壬癸,啊呀!不得了哇,运气意丑了,罗计星值年,白虎星临头。说罗啊罗,计啊计,请你不能着气;着着气,弄不好,只好死了成膈气。

罗计过去白虎来,你家可保破大财。”

“先生,不要谈,家遭天火三次,烧了寸草无根,来寒窑落难。进京赶考没得银子,问兄弟借银子,没有借到,还是弟媳妇心量好,借银子把我进京赶考。来到天长县落难,挨贼子偷啦得,我就躁起一场病来。来关帝庙,哪晓得我家夫人不把我晓得,拿我儿子总卖啦得。半夜辰光,关帝庙着火,我肇想想不得过么,我寻短见格。

不是先生来搭救,我哪里有条命残生。”

“安少爷,你不要难过,人么总归有一段星宿格,作兴就交到好运格。”“先生,我到哪年好交运 ?”“我帮你算,二十七岁到三十五岁,啊呀!这几年运气丑了,要吃大苦。三十五到四十五,好运来了呱,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交到南方丁火运,丁财两旺。你到五九四十五岁春,稳中头名状元身。四十五到六十,这几年当中顺局格,有高官禄位,大富大贵。老运不丑,高寿好活到九十九。”安文亮就说:“先生,我要真正有干好格命么,

等我有了高官并禄位,不忘先生救命恩。”

讲讲说说朝前撑,南昌府到面前呈。

一到南昌府三岔路口,熊先生就说:“安少爷,我家住熊家寨,你家住洞庭村,我们不同路,你要听我格话了。听人劝一劝,错只错一半。家去慢慢熬,过了这个几年,将来你就享福格,我们就此分别。”

肇弯腰作揖打个恭,一个南来一个东。

安文亮作孽格,没得旁的地方去,还只好到寒窑落难,拿窑门一开,霉气对外栽。

里间结得蛛蛛网,堂灰半寸深。

打扫打扫哇,格么困哪里咧?没得床,乱稻草哇,铺了地落,也有两块老棉絮,一垫一盖,就该筛子干大两块,哪困得着?

翻来覆去困不着,金鸡三叫又天明。

说人无头儿不能走,鸟无翅儿不能飞,落难之中望亲人。 安文亮走投无路,一想:我也只有去问兄弟啊,同他讲讲,可好再借点银子把我,我二次进京,我还要赶考。

急急走来急急奔,西庄到了面前呈。

这下子守门安童不是进宝了哇,叫安能,这个安能坏了。抬头千重计,低头万重谋。望见安文亮来了,见他现在穷了,就瞧不起他,不叫他大少爷嘎,“安文亮啊!你到我家来做底高?”安文亮一听,啊呀,人真正不好穷,安童总瞧不起我。不要问他,名字为大,“安能,我来没得旁的事体,我来问我家兄弟借银子,我要进京赶考。”“蹲堂等等。”安能来到里间,安文秀来下算账,“二少爷,你家哥哥又来问你借银子喽。”安文秀一听,脸么一落,“我家这穷鬼哥哥,又来跟我绞正,这个穷坑啊,填不满呱。安能,你对他说,就说呢,我今朝不来家,叫他到明朝来,我拿银子借把他。你肇今朝帮坐夜,用松枝桃柴,硫磺火硝,拿他格寒窑哇,

替我点起一把无情火,拿我穷鬼哥哥丧残生。

烧烧烛来点点香,叫他早死一天好一天。”

格主仆来下丧良心,门外有个善心人。

进宝安童恰好走杠经过,静耳一听,吓啦大半条命。

急急走来急急奔,走上小姐绣楼门。

走到周凯云绣楼,“主母娘娘,不得了了格,祸从天降,

总说祸事天干大,祸比高天矮二分。”

“进宝,到底出得底高事体?”我们讲经,不要重三倒四,进宝把前后经过拿起来一说。

周凯云闻听这一声,骂声丈夫不算人。

亲亲丈夫啊!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同胞姐妹看娘面,你们千朵桃花啊一树生。

“进宝,进宝,我们要做做好事积积德,救救伯伯命残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前回我把银子借把我家伯伯格,大概进京辰光,不是弄抛啦得,挨强盗抢啦得,就是被人家偷啦得,不呢,他不会家来又借银子呱。进宝,肇要说银子么,我没得了呱。我头上有金银首饰,我统统探下来,你赶紧送到寒窑,叫我家伯伯不能蹲杠,拿金银首饰到街上典当里去当。

当嘎二百两雪花银,好到京都跳龙门。

求到功名回家转,家来杀了兄弟黑良心。

进宝闻听这一声,主母娘娘真是善心人。

进宝拿了金银首饰,

急急走来急急奔,要做通风报信人。

一跑跑到寒窑,敲敲门:“大少爷,快点开门。”安文亮拿门一开,“进宝来做底高?”“做底高哇,你也蹲堂做梦,

这个寒窑里间不能蹲,你赶紧上京都去跳龙门。

你可晓得你家兄弟要放火拿你烧杀得嘎,好了挨我听见,我同你家弟媳妇一讲,金银首饰嘎总把我拿得来格,叫你赶紧进京赶考哇。”安文亮闻听此言,更加感动,“我格弟媳妇啊,

格世上善人么多得很,哪像照我家弟媳妇好良心。

进宝,你帮我带句话家去,我安文亮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等我有了高官并禄位,剐肉烧香不忘恩。”

“大少爷,快点走哇,肇不走,他们一歇来放火,就不得了。”主仆洒泪而别。安文亮走到天明已亮,来到街坊,走到隆兴典当店,把金银首饰拿起来一当,典到一百两银子。

带了银子朝前撑,长江边到面前呈 。

一到长江边么,要过摆渡,准备拿点散碎银子出来把摆渡钱格,到怀里一扑,空笃笃,银子没着落。银子上哪去格?棺材袋袋通格,他又不望望,哪晓慢慢跑,肇个银子走个洞洞里,霍落霍落对下漏,倒总漏啦得格。

公子望不到雪花银,果要躁死又还魂。

对长江边一伏,嚅嚅突突就哭,哭泪叫声:“苍天啊!不得了了呱,不得了了呱,

破屋又遭连夜雨,破船遇上顶头风。

苍天啊!人家说风来成单,雨来成双,

霜来又打浮根草,霉来总是我倒霉人。

苍天啊!

我失了黄金么也微小可,我怎对得起弟媳女千金。

哭泪叫声:“苍天啊!

我这个日子么也不愿过哇,我情愿来投海送残生。”

公子狠狠心肠,走圩岸上对下一跳。

公子跳入长江中,只见波浪不见人。

东海龙王敖广,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已晓一半,不得了,文曲星来下遭难。

文曲星君身丧命,我东海龙王做不成。

跟手打发巡海夜叉,寻到安文亮格尸首,拿他托出水面,

乘浪氽来朝前飘,来了一位老大人。

这位老大人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听小学生下文讲来。这位老大人家住安徽,其人姓徐,名叫徐进。他是府台之职,来京都皇城放考格。格天子打转,一早哇,来船头上小解,望见河里有东西氽得来格,吩咐校尉官,“校尉望望河里底高东西氽得来格,弄篙子钩起来望望看。”篙子上格铁弯钩一钩,钩了安文亮格衣裳高头,背背重镇镇格。一个人弄不动,两三个人做对手,一背背上来一望,啊呀 !一个死人。老大人胆大,到他心口头摸摸,心口头别嘎别,阳气也不曾息,落得河里不曾有多少辰光,“有救格,大家来帮做对手。”头朝底,脚朝上,颠倒熟,一捶一拍,冷水对外直冒,总冒出来格。

大人委该良心好,公子救了转还魂。

安文亮么还魂转,腾空站起身。

行走么两三步,枯木又逢春。

公子跪了平基板,救命恩人口内称。

“你这位公子不须客气,快点起来。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你从何方而来?到何方而去?你怎跌到这河里格呀?

有话同我来相讲,做你消愁解闷人。”

叫声:“大人啊!

人家总说黄连苦,我比格黄连啊苦三分。”

前后经过说完成,腮边止不住泪纷纷。

老大人就说:“安公子,你不必难过,你格命苦了,有家难归,有国难投。要说进京赶考么,考期总过了呱,状元总点啦得格,我才走京都皇城打转格。

也要等啦三年整,好将纸笔跳龙门。”

公子闻听这一声,腮边止不住泪纷纷。

“不得了了哇,

江湖落难三年整,我晓得果有命残生。”

“安公子,你不要难过,我家儿子徐龙,今年七岁,也没有请先生,真正没堂子去,你到我家去。

教我家儿子把书念,算他恩师老先生。”

肇徐大人拿安文亮带到家中,教他家儿子徐龙。徐龙七岁,安文亮就教他读书。

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后谈论。

肇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讲安文亮?要等他家卖身儿子安寿保长大成人,中了状元,封为当今驸马。安文亮进京赴考,中状元,中了儿子安寿保手里格,要等啦十八载,再谈安文亮。

不谈公子得到安身处,再谈小姐落难人。

再谈小姐顾凤英,一到了招商客店,就问王老板:“王老板,我家儿子可曾走?”“你这个女子,到能咱也望儿子,老早走了呱。”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要说能咱到陕西去寻儿子,丈夫来关帝庙,我也不放心;要说上关帝庙去么,我没有寻到儿子,丈夫他又不认我。左思右想,我不如到关帝庙,同丈夫商议商议,夫妻两个一齐到陕西去寻儿子。她也不晓得关帝庙挨着啦得格。跑到关帝庙一望,关帝庙挨烧啦得格,顾凤英只当丈夫挨烧煞得格咧,对杠一伏,嚅嚅突突就哭,跑路格人走杠经过,就劝她,“小姐,你蹲堂哭底高呀?”“我家丈夫来这关帝庙,关帝庙着火哇,我家丈夫可保挨烧杀得格。”“小姐,你不要难过,如果你家丈夫挨烧杀得,他有尸首来堂,你寻尸首;寻不到尸首,他肯定溜走了,不曾挨烧得死。”顾凤英打开灰路一望,尸首没得项。心里就想,我家丈夫上哪去格呀?可保回转洞庭村格,要说能咱家去么,我不曾寻到儿子,丈夫又不认我,罢了罢了,我还是个人去寻儿子拉倒。

擦擦眼泪就动身,哪还耽搁赶路程。

那一天走到山西,来个阳关大道,突然腹中疼痛。为底高腹中疼痛?顾凤英小姐跟安文亮进京赶考哇,身有六甲怀孕,十月满足,瓜熟蒂落,要生产了。格个肚子痛起来不得过哇!

骑马坐船三分命,女子生产欠时辰。

一阵痛来痛过死,一阵痛来痛过昏。

顾凤英捧住格肚子蹲下哭嘎:“心肝,你早不分身,晚不分身,你到这个时候分身。”抬头一望,看见个马车棚,来格西北上,“我不如蹲这马车棚里产子么。”来到马车棚里间,拿腰带解下来。

连痛三个紧痛阵,生下一位小官人。

作孽了,催生婆总没得嘎,自己拿脐带掐断了,拿罗裙撕下一幅,拿小孩包好勒格,捧住个儿子就哭:“我格心肝啊!

你也苦么我也苦,苦只苦我们母子两个人。

心肝孩儿啊!我一心带你到陕西去,我鞋尖足小步难行。

我就把你丢这个马车棚里,有人把你抱家去,就算你福气;如果没得哪抱家去,只怪你投胎投错了。我走了哇!”走出骑跨只有二十步,小孩哇拉哇拉哭嘎。

自家身上落下来格肉,挨他哭得心上像突粥。

格果跑得向前?

跑三步,退三步,回头又看,

哭一声,我孩儿,苦命娇生。

你母亲,在车棚,也无办法,

我只好,写血书,自去逃生。

将布衣,扯一块,摆在尘地,

将指头,咬碎了,鲜血淋淋。

上写着,顾凤英,顿首百拜,

多拜上,路途中,过往之人。

我丈夫,安文亮,黉门秀才,

家住在,南昌府,洞庭庄村。

因皇上,开南选,去跳龙门,

带来了,妻和子,一同进京。

只因为,关帝庙,夫妻拆散,

我无奈,上陕西,去把儿寻。

今来到,马车棚,产下一子,

名叫做,安禄金,第二娇生。

格下文,有我儿,年庚八字,

是二月,初八日,子时降生。

他母亲,发狠心,咬下牙痕,

左膀上,咬一口,牙痕为凭。

我有心,将血书,多写几句,

我这个绫又短, 血又干,字不分清。

若有人,将我儿,抚养长大,

到久后,得相逢,我不忘你恩。

格张血书写完成,指头也咬了碎纷纷。

擦擦么眼泪,拿血书吹了有点冷氽干,折折好对官官怀里一塞,“儿啊!哪个拿你抱家去么,望到这个血书,你家父母叫底高?家住何方?为底高来这个堂子产子?你叫底高哇?几时生日?高头总有格。”顾凤英拿官官左膀捞起来,就咬紧牙关,照准他格左膀,起来一口,咬起个牙印子,小孩哇啦哇啦哭。

所以宝卷叫做《牙痕记》,万古流传到如今。

“儿啊!你不要哭嘎,不是母亲心狠,我也叫没得办法,我格心肝啊!恐怕你长大了么,我们母子两个跑跑么,如果看见不认得,这个牙痕印子好作为凭,儿啊!我肇走了哇。”

擦擦眼泪就动身,不管儿子死和生。

不谈顾凤英拿儿子丢了马车棚里,到陕西去寻长子安寿保哇,单谈顾凤英。这产下来格儿子来历大了,乃是西天武曲星下界,当方土地半条命总吓啦得格,所以我们要敬土地菩萨。当方土地当方灵,土地是他格救命人,跟城隍菩萨商议,“城隍菩萨, 不得了了呱,武曲星产了马车棚里,野中牲多了。

拿武曲星君身丧命,我们城隍土地也做不成。”

“赶紧,我们救武曲星君。”城隍跟土地,每人打一盏灯笼火,到了马车棚照了天总红格,这个不是凡火,这是神火,格么这马车棚是哪家格?山西北门有个王家庄,是王员外家格。王员外有万贯家财,今年六十二岁,连找三房夫人,男花女花总不曾生。大奶奶赵氏肇拿个内侄叫赵宝沿小带家来,想得这王家格家当。二奶奶张氏,破血不曾生。又找一个三奶奶蒋氏,

蒋氏结婚数年春,男花女花未曾生。

员外么闷闷不乐,来阳台上么散散心。四个安童来下陪他格,对西北上一望,看见火光冲天,“啊呀!安童,不得了,格不是我家马车棚来下着火?你们这些奴才,出去收租要账,大概苛刻了穷人,穷人跟我家做对,放火烧我家马车棚,让我家明年不好栽稻。安童,万贯家财成何用,我又没得格男,没得格女,忙到头来一场空。安童,我们去拿马车棚里火救熄得嘎,你们明朝到天明已亮,挨家挨户同人家说明了,穷人家借我家多少钱,借我家多少粮,种了我家多少田,我家一分总不要哇。

租田当作自产种,本利不收半毫分。

只要不跟我家做对,

我譬如修子又修孙 ,救救贫苦落难人。”

“好格,我们去救火。”每人拿一只水桶,走个圩岸上对杠跑,越跑火越近,越跑火越近,跑到杠点也不着嘎,格倒奇事,不是哪一个人看见格,干大格火上哪去格?安童跑到马车棚里间,一个小孩才分身格。“员外,来望啊,这官官多发禄格,才分身格,血脉也不曾干。”王员外拿官官抱到手里,一望还是个男孩儿,“阿弥陀佛,

该应老朽不绝后,天送一子后代根。

安童,我拿这个抱家去当儿子了,你们不能说拾到格。”“员外,说谎么有几种说法格。会说格,说圆罗罗谎;不会说,说长牵牵谎;最不会说谎,叫说忒节谎。说谎说忒节,弄不好只好歇。最好呢,花嘎一百两银子,到大王庄请格王奶奶,

王奶奶头毛长发得黄,催起生来老在行。

就说老太太黄昏头养格,不嘎,哪个不相信。”员外一想:好倒好格,我不是一房夫人,我三房夫人。要说把大奶奶赵氏,大奶奶把内侄赵宝带家来当儿子格,这个儿子把他,可保不好;要说把三奶奶蒋氏,三奶奶年纪又轻,做事不当心,心又狠,儿子把他要受罪;也只有我家二奶奶张氏,人又贤德,说话又和气。安童就说:“员外,愣忖你家二奶奶好,拿我们总当自家人,对我们再好不过。”员外一想:我就决定拿这个儿子,把我家二奶奶当儿子。”

急急走来急急奔,哪还耽搁转家门。

一到家么,总半夜朝点后喽,走到二奶奶房间身边敲敲门。二奶奶说:“哪个?”“我是员外来勒格,你快点开门。”二奶奶走床上起来,荧灯火一上,拿门一开,员外对里直栽,鞋子总不脱 ,对二奶奶床上一逋,二奶奶张氏就说:“员外,你可保老改变,你死了鞋子总不脱,对床上直逋,弄了人总脏杀得。”“二奶奶,你来望啊,这官官发禄格,把我做儿子了。”张氏望望官官,看了欢喜了,“员外 ,这官官走哪里抱得来格?”“我到马车棚救火 ,不晓哪生了杠块格,我拿他抱家来么,把你做儿子。”张氏就说:“员外,把我做儿子么,好是好格,不过有个大奶奶、三奶奶,弄不好,她们着不得嘎。”员外说:“不要紧,我会想办法格。”“不嘎,你有底高主意?”“我出了个主意,是土地菩萨死儿子,绝妙主意,人也好煞得格,你要依我了,弄点老棉絮,对肚子上绑绑,绑了肚子咕咕响,等人家看看象照要养,明朝呢,走大奶奶跟三奶奶面前一跑哇,等她们来看见,当你有怀孕紧随身。”“员外,格我晓得果弄得象?”“试试看。”肇弄点老棉絮,对肚子上一绑,绑了肚子鼓鼓显,看看等等险要养,“二院君,你倒跑起来把我望望看可象?”二奶奶又不曾带格身子,她哪会跑?跑起又哨,而且起跳,手么捧住肚子,“不好,不好,要抛,要抛,要抛。”“啊呀 !你做梦,哪家带身子像这腔调跑嘎。”“不嘎,格带身子跑也有讲究啊?”“格怎没讲究啊,我常看见人家带身子格妇女,我就眼热,格跑起来格腔调我告诉你,

走起路来撑啊撑,说起话来哼啊哼。

肚子倒有箩口大,八幅头罗裙后开门。

“格跑起来不像害病啊。”“就要格种景子跑哇,才像样了。”肇一跑一钉,像照害病。“蛮像格,蛮像格。”“员外,我这大肚子要装几天?”“时间不好长,如果官官一哭,弄不好只好歇作。”

大肚子装嘎三天整,拿催生婆奶奶接进门。

人家说十月怀胎啊,要带十个月。她这个哨了,比人家温床间育苗也哨点,只有三天。肇到第二天天已亮,蹲大奶奶、三奶奶面前一跑,三奶奶眼睛一斜,蹲下叫:“大姐,大姐,望啊,奇事。昨日二奶奶肚子瘪笃笃,今朝肚子鼓鼓显,像照等等险要养。”大奶奶说:“不好哇,妹妹,弄不好员外来哪里抱格野种,可保家来瞒我们呱?”三奶奶就说:“大奶奶,不要紧,这干大格肚子,顶多来这天把两天,催生婆奶奶要来催生,我们蹲家不要跑,跟她进去,如果二奶奶是真种,跟她拉倒,如果是抱格野种家来瞒我们格,格对她不肯歇,我们不上吊也寻绳——

揎揎锅子掼掼盆,大家日脚过不成。

就这种样子跟他搞,惹员外发躁。”“对格,跟他搞,我蹲家等,肇要得稳,逋了家等。”像癞猫一步不跑,也曾有三天。到了第二天,员外蹲下喊起来格“安童梅香,我家二院君要生产,赶紧到大王庄,拿王奶奶请得来。”

安童办事可真能,催生婆奶奶请进门。

大奶奶跟三奶奶赶哨也来了格,员外蹲门口拦门把守,“不嘎,你们来望底高?”“员外,二奶奶难得生产,我们是姐妹道理,我们进去不关事。如果一歇官官分身格辰光,假使她肚子痛么,我们也好帮安慰安慰,也好呢绞把毛巾帮她揩揩汗。”“喜欢,二娘娘头生子,多一个人望,要多养一天,你们两个冤家来望,养上两天,不痛煞得,替我死走。”拿门一关,三奶奶说:“大姐,肇望底高咧?”“不要紧,门关起来就看不见,好走门罅罅里对里间望格呢。”员外也促狭,两个冤家不晓可偷看了,我倒走门罅罅里对外望望看,一个对里望,一个对外望,两个眼乌珠一碰面。

啊呀!当真来下偷看咧,“安童梅香,翻箱倒笼,帮拿棉单总捧出来,替我拿窗子啊、门啊,统统总糊起来,肇看她们可看见。”催生婆王奶奶就说:“员外,你不要搞哇,人家这腔调说法格,头生子啊,多一个人望,要多养一天。其实不关事。”“奶奶,你不懂。”“底高?我不懂啊,我十八岁开始接生,今年五十八岁,我怎不懂啊?”“不,你坐坐。”员外把一百两银子拿得来,“奶奶,这点银子,送把你,你奶奶家去么,把老老买酒吃不醉,买茶不解渴,弄点旱烟敲敲,弄点潮烟烧烧。

“送上干多银子把我做底高呀?”“我不是真正喊你接生呱,我来喊你做做排场格,我家二院君,她没有带身子,我弄格老棉絮,绑了她肚子高头。”“不嘎,老棉絮绑了肚子高头,喊我来做底高咯?”“你听我说格,马车棚里一个官官我抱家来格,准备把二院君么当儿子,恐怕大奶奶、三奶奶不服,我肇弄这个阴促办法格。”“这回事,员外,你也不要犟,我一来装起来就蛮像。”王奶奶走到床身边,同张氏就说:“我帮人家接生,格官官要分身格辰光,肚子痛了不得过,总喊痛呱,你也要喊喊了。”张氏就说:“员外,怎样喊法子啊?”“不嘎,你多呆啊,喊总不会喊,就喊啊呀!痛煞得格,痛煞得格,总不会。”张氏没得办法,硬住头皮,你只要想,眼睛一闭,嘴一张,蹲杠出劲喊,“啊咿喂!痛杀得格,痛杀得格,倒头员外你害人,害人。”王奶奶呢:

“恭喜员外多有福,养格官官肥头胖耳朵。

到了三朝就会吃米粥,一吃而且一霍落。”

员外一看笑盈盈,可要欢乐八九分。

大奶奶跟三奶奶,来门外间倒听见了,三奶奶:“大姐,你可听见,里间来下促把戏了哇,弄不好抱了野种,瞒我们格,拿我们关门外间。”“不要紧格,妹妹,丑媳妇不得不见公婆,到三朝日子么,他总归要抱出来呢,要解怀,如果是真种,二奶奶有奶格,她怀解得开来格,如果是野种,她怀解不开来,没得格奶。”“你说格对,到三朝日子总归见分晓格。”格么,过起来快了,一到到三朝日子,二奶奶张氏拿官官抱出来,看格人多了。大奶奶呢,场面说好话,骨里丧良心,“妹妹, 你养到格儿子多发禄格,把我呢,抱了望望看。”拿官官接过来,弄手到他屁股上一掐,官官倒哭起来够,“妹妹,官官肚里饿了格,可保要吃奶了哇。”

二奶奶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三奶奶眼睛一斜:“大姐,望啊!像格,象格,脸上总红了格。”二奶奶么,望她们来杠做格式,心里有数格,格没得办法嘎,硬住头皮,拿怀解开来格,哪晓又没得格奶,奶头塞到官官嘴里,官官吸不到格奶么也要哭。大奶奶跟三奶奶看见了,怒从心起,一把背住员外,“你格老东西得了哇,抱个野种家来瞒我们咧,拿我们关门外间咧,”撒野背起员外来就打。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敲到他足后跟。

吃耳光子带个嘴巴子,员外嘴总挨打坏了格,“夫人,我嘴总挨打坏了格。”“打坏了格,还打,还打。”三奶奶顶哨,你只要想拿员外打到底高功程?

帽子撕了剩只角,长褂子撕了碎纷纷。

胡子挨揪了剩几根,肇又揎锅子又掼盆。

琴铃空弄琴铃空,房屋也打了直隆通。

员外家里做打架,到底可有善心人?

武曲星君叫该应不落难,观音老母,号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武曲星来下遭难了,我不搭救,何人搭救。”

大悲观音站起身,飘飘荡荡下凡尘。

一阵仙风,对王员外家一攻;仙风一散,对他家屋背高头一站。用杨枝净水对张氏头上一洒,张氏两个奶膀就鼓了蛮大,腾腾空倒有了奶了哇。官官吸到奶也不哭,也不喊。

员外抬头望了清,赛如拾到宝和珍。

“你们些八败命,扫帚星,你们望望是真种,还是野种?望啊,奶多了。”

大奶奶三奶奶来看见,气气闷闷上楼门。

气塌塌,就对楼上跑,肇不敢作吵了呱。格旁人不晓得么,员外他有数格。我家二院君又不曾带身子,弄格老棉絮绑了肚子上格,支哪块有个奶格呀?大概我这儿子来历不凡,我来帮儿子取名字咧,

取名叫做王天赐,天送一子后代根。

天星下凡,长起来不难。

一周二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母身。

五周六岁知冷暖,能言能语又聪明。

员外拿先生请家来,教公子读书。先生就问:“门生,你叫底高呀?”“我家父亲帮我取格名字啊,叫王天赐。”“来呀,这是乳名,我帮你取学名。”

学名叫做王应龙,小书房里念五经。

武曲星肇来王员外家落脚。

也算得到安身处,再谈小姐落难人。

肇谈顾凤英小姐,直奔陕西去寻儿子,因为才生产格,血么出了委该多。

拨动金莲朝前撑,可比黄连苦三分?

千里迢迢,路程遥远,翻山越岭,日子多难过哇。十指扒了血淋淋,吃尽千辛万苦。那一天走到陕西,来到格观音庙门口,因为身上血脉出了委该多,眼睛发花,头发昏。

一个跟斗栽了庙门口,哪晓得可有命残生?

正来这时,守门尼僧开山门,一望一个女子困了地落,抢三报哇,报与当家师知道。当家师赶紧出来呀,望她困了地落,身上总是格血嘎,把她搀到里间。

香汤沐浴洗个澡,浑身换了簇簇新。

抱了床上,弄姜汤把她服下去,昏迷一天一夜。顾凤英小姐醒过来格,眼睛睁开来一望,“啊呀!我怎来堂格呀?”当家师就说:“妹妹,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你从何方而来?到何方而去?你身上怎有许多血格呀?”我们讲经不要重三倒四,顾凤英拿怎呢寻儿子格经过,来山西马车棚产子,从头至尾拿起来一说。当家师就说:“妹妹,说我格命苦,你格命也苦。你才生小孩呱,就出来乱跑哇,受尽风霜之苦,一旦产妇里得起病来,将来要害你一世了,看不好呱。你家儿子既然挨卖到陕西刘家庄,你不要出去找哇。我们出家尼僧,慈悲为重,你蹲堂好好养病,我打发徒子徒孙,大家出去帮你寻。”“师傅啊!格倒多谢你,

能够寻到儿子人一个,我一重恩报你九重恩。”

“小小此事,不要挂齿。”当家尼僧做好事,打发徒子徒孙,统统出去帮她寻儿子安寿保哇。陕西不是一个刘家庄,七十二个,挨家挨户问,哪晓得只有姓刘格,就没有访到姓安格。

一笔访了半年整,音信没得半毫分。

她们不晓得安寿保改了名字,叫刘天毕。你说访安寿保,倒哪块访得到。当家师就说:“妹妹,我帮你访了半年了哇,只有姓刘格,就没有姓安格。”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如同天打一雷阵。

叫声:“师傅啊!

我寻不到儿子人一个,我也情愿不要哇命残生。”

当家师就说:“妹妹,不要伤心,我这观音庙哇,观音菩萨显灵,她格灵感大了,你到菩萨面前讨讨喜讯,请菩萨帮帮忙。”顾凤英来到观音菩萨面前,烧香点烛,拜拜观音菩萨:“观音神明,有灵有感,

保佑我寻到儿子人一个,我将来大香大烛了愿心。”

当家师就说:“妹妹,你来讨讨喜讯。”弄签筒一摇,一支签对下一抛。当家师拿起来一看,欢乐一半,“妹妹,恭喜你,第三十六签,上上签。”签诗拆开来一望,高头写格底高?“三姓合一宗,以后必相逢。父子同鼎甲,日后受皇封。”“师傅,这底高解说嘎?”“妹妹,我说把你听:‘三姓合一宗,’你家将来成为三姓。”顾凤英不晓得哪三姓,大众听经格已经听到了格,她家儿子安寿保卖身卖到刘员外家,本身姓安,刘员外替他改名叫刘天毕,果是两姓。来陕西马车棚产子,养到格儿子叫安禄金,王员外抱家去呢,取名叫王天赐,先生取学名叫王应龙,果是三姓。“‘以后必相逢’,妹妹,你不要担心,早晚一天,你们会会面格。‘父子同鼎甲’,你家这丈夫呢也不要担心,将来他运气好了,弄不好你家丈夫将来中状元,也是中你家儿子手里,叫父子同鼎甲。‘日后受皇封’,将来你家有高官厚禄,大富大贵。”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谢天谢地谢神明。

等我有了高官并百禄,独修观音庙堂门。

当家师就说:“妹妹,你肇哪里总不要走,就蹲我堂块,一天三顿,有吃有困。”“师傅啊!格我只吃不做,哪对得起你们咯?我格针工蛮好格,我帮你们绣绣观音菩萨幔子可好呀?”“格顶好哇,我堂块就推板个绣观音菩萨幔子格。”顾凤英格针工好了,绣格观音菩萨幔子,绣了活落活样啊,就赛活格一样,人人看了见爱哇。肇来观音庙里落难,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后谈论。

再谈陕西知府叫徐洪基。徐洪基老大人,同缘宋氏夫人,没有生到儿子,就生到一位小姐,小姐名叫徐素梅,胜如仙女下凡尘。那天小姐来绣楼更衣,啊晓换衣裳不当心,露了个风,

小姐得了风寒症,寒寒热热紧缠身。

请郎中帮她看,吃药如吃水,化纸如退鬼,毛病不得好,老太太就想了哇:我家这宝贝女儿,也不晓得格底高古怪病,这个毛病怎不好格呀,不要问她,到观音庙去求求菩萨格。来到观音庙弄点仙丹回来,弄开水一漂,小姐一吃,毛病好了蛮哨,毛病好了格。老太太就说:“女儿,你前日得病,观音菩萨显灵,帮拿毛病看好了格,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你要备好香烛纸马,

观音庙里还还愿,报报圣人一重恩。

“母亲,我晓得格。”备好香烛纸马,到二月十九,

小姐跟手站起身,梅香跟了紧随身。

到了观音庙,烧香点烛,跪下来头就直凿,“观音神明啊!我前日许愿么今日了,曹官取出簿来消。”烧香还愿准备走了哇,一望望到格观音菩萨幔子,“啊呀!这个针工绣了多好。

总说我格针工好,竟要比我胜三分。

就问当家师傅:“师傅,这个观音菩萨幔子哪绣格?”“我堂格落难女子, 叫顾凤英,她来堂落难好几年了哇。”“师傅,可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好格,她来后半间来下绣咧。”一到后堂,顾凤英来下绣花,徐素梅看看她格针工,就格外见爱,

走到前间忙见礼,拜见她女工老先生。

叫声:“师傅啊!

你到我家去拿针工么教会我,我不会差待你当身。”

当家师就说:“妹妹,你格福气好了,这是知府家小姐,见爱你这针工,你听我格话,上她家去,教她掺花纳朵,她家父亲是父母官,你同他讲讲,肇要寻你家儿子安寿保哇,就不费吹灰之力。”“好格,师傅,格我上他家去教她掺花纳朵,描龙绣凤。”徐素梅就拿顾凤英接到徐府。格么,徐素梅今年多大了?小姐二八十六春。不曾有个门当户对人,老大人就养到这个女儿啊,拚不得把人家,要留家招一个爱婿。拿媒婆奶奶请家来,媒婆奶奶就说:“你家要招一个女婿,堂块倒有一个。就堂陕西刘家庄,刘员外家一个儿子叫刘天毕,交你家小姐哇,两人同庚,二八十六春。格真正门当户对,不晓多好配了,他才中了黉门秀才。”徐洪基一听,喜之不尽,“啊呀!要说刘天毕嘎,黉门秀士来我手里中格,他家也就该这个儿子,可肯上我家来咧?”媒婆奶奶说:“不要紧,等我去说说看。”肇拿庚帖写好了。

媒婆奶奶站起身,哪还耽搁去做媒人。

一到刘员外家,“恭喜员外!贺喜员外!”“二位奶奶,我家喜从何来?”“恭喜员外,帮你家公子来做媒人。”“准备拿哪家小姐说把我家儿子啊?”“丑人家不说格,筛子顶上数一数二格,就堂块知府,徐洪基老大人家一位小姐 ,叫徐素梅,交你家儿子配了,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他俩鸳鸯成一对,倒是天长地久人。

就是不晓得你可肯拿儿子呢,到徐府招贤婿?”刘员外一想:啊呀!我家儿子到知府家去,跟他家小姐成婚配对,真正是高攀,再好不过哇。

肇谨遵台命四个字,结做亲翁两个人。

肇行过茶聘过礼,择好黄道吉日,格天子徐府招女婿闹热格,张灯结彩,笙箫细乐,锣鼓喧天,喇叭涨号。

前敲鼓,后敲锣,喇叭涨号,

有笙箫,和细乐,闹热盈盈。

一到黄昏戌时,

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喜烛照南星。

格寿香寿烛上寿台,寿星纸马供起来。

弯下腰来拜三拜,嫁到夫家发大财。

夫妻盈花烛,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夫妻拜拜堂,然后入洞房。

抬起头来看,摆设亮堂堂。

一夜夫妻百夜恩,姻缘好比海能深。

一到天明已亮,刘天毕抬头一看,望见床上一对鸳鸯枕,这个鸳鸯绣了多好,

总说当年我家母亲针工好,竟要比她胜三分。

“这一对鸳鸯是哪做格呀?”“我家师傅,一个落难女子,我来观音庙请家来格,她叫顾凤英。”“她住哪里?”“说住江西南昌府洞庭村。”“啊呀!不得了哇!不是张三其别个,肯定是我家老母亲。”赶紧跟徐素梅下楼。顾凤英来后厅,也来杠绣花,刘天毕抬头一望,

不是张三其别个,正是生身老母亲。

走到前间一把就拿母亲捧住得格,“我格亲娘啊!你抬起头来么望望我,你格认得我当身。”顾凤英摇摇头,不认得他,为底高?因为过咱安寿保八岁卖身,是个小朋友。现在十六岁,人长大了变了样了哇。格么顾凤英不曾变样,所以儿子认得格娘。这个娘就不认得格儿子啊。刘天毕哭泪叫声:“我格母亲啊!

我不是张三么其别个,我是你格儿子寿保落难人。”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悲喜交集泪纷纷。

我格心肝孩儿啊!我想你想了八年整,不伤身来也伤心。

心肝孩儿啊!总说我们母子么今生今世么会不到,

哪晓得格枯木又逢春。

徐素梅赶紧改口,弯腰奉揖,拜见婆婆。顾凤英么按道理看见儿子也有媳妇,应该是高兴,不过她高兴不起来哇,

看到儿子人一个,想到格丈夫又泪纷纷。

“我格心肝啊!

你家爹爹跟我分别八年整,也不晓是死还是生。”

顾凤英就朝也想丈夫,夜也想丈夫,

朝思夜想成了相思病,弄了么寒寒热热紧缠身。

刘天毕见母亲得病,心如刀绞,到处请名医郎中帮她看病,吃药如吃水,毛病不得好哇。顾凤英就说:“儿啊!你不要蹲堂白费心机,我不是真正得病。要得我格毛病好,只要你家爹爹到来临。”刘天毕就想:我到哪块访到我家父亲咧,也只有拣顶好格郎中,帮她呢看病。格天访到个外儿郎中,拿他喊到家,帮母亲看病。外儿郎中把脉一搭,嘴直咂。“先生,你咂底高嘴?可是我家母亲毛病医不好哇?”“不是的,

样样药我总有,缺少药引宝和珍。”

“先生,你要底高药引?”“要亲生儿女身上格肉剐下来做药引,这遭一煨,把你家母亲一吃,毛病就好格。”“先生格容易格,我就她家儿子啊,到我身上剐。”这外儿郎中出来骗钱呱,他又没得格倒头本事。刀你磨磨快焉,钝里钝巴,格咱没得消毒药嘎,弄点馋吐,就赛如消毒格。刘天毕拿左膀捞起来,格外儿郎中且先吃一刀,肉老鼠对下一抛,鲜血直,弄香灰赶紧一,鲜血打转。

也是当年留古话,香灰止血到如今。

外儿郎中就说:“我这一贴药,你家母亲一吃就好,你要拿五十两银子把我。”刘天毕就想:我不在乎这点银子。随手拿五十两银子交把这外儿郎中。外儿郎中骗钱格,骗到五十两银子,人总欢喜煞得,赶紧就走。不过这个刘天毕是孝心,

孝心感动天和地,皇天不负善心人。

药王菩萨掐指一算,已晓一半。啊呀!想不到安国星,干种良心好哇,割肉煎汤把母亲吃嘎,这一等善人实在少哇,肉老鼠怎好看病,也等我去咧。

药王菩萨站起身,仙风阵阵就动身。

药王带了灵芝仙草下凡,一阵风,对徐府一攻。徐素梅来下帮婆婆煨药,乘她不注意,拿灵芝仙草对下一撂。这遭这个药好了,能够吃得百病消灾。徐素梅拿药煨好了,端到婆婆病床,“婆婆,我把药煨好了格,你吃嘎。”“媳妇啊!你不要端喽,我不吃。”“婆婆,以前端得来格药,你不吃不关事,今朝你不能不吃嘎,你家儿子为你割肉煎汤,把身上肉剐下来格把你吃。你如果再不吃,也对不起你家儿子。”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心肝喊了不绝声。

“儿啊!想不到你对我有干种孝顺,媳妇,我再不想丈夫喽!再想丈夫,我也对不起儿子啊。”顾凤英所以不想丈夫么,是服得格一贴药嘎,毛病渐渐就除根。

刘天毕高兴了,母亲毛病好了格。

不谈母子多欢乐,再谈万岁坐龙廷。

文武百官早朝启奏万岁,“万岁,你多少年代不曾开南选,荒失了多少念书人。”万岁天子一听,果然相信,圣旨一道,

一个雷阵天下响,要考尽全国念书人。

皇榜挂到陕西,刘天毕晓得,“母亲,皇上开科取士了哇,我果要进京赶考啊?”“儿啊!应该要进京,

求到一官并半职,宗亲三代有名声。”

不过哇,八年之前,你家爹爹进京赶考哇,我们一家三口来天长县关帝庙拆散啦得,如今到你了哇。孩儿,你到京都皇城么龙门跳哇,为母实在不放心,我有锦囊言语关照于你,

早出门,要谨防,云腾致雨,

夜归来,要恐怕,露结为霜。

一路上多年古庙你不要住,多年饭店你不要蹲。

多年古庙有妖精,多年饭店有强人。

你到了京都帝皇城,遇到三朋并四友。

逢人说了三两句,真言不可告旁人。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

不怕白虎当堂坐,君子一边藏小人。

锦囊言语关照你,不能疏忽半毫分。”

来家没好歹,出门要有格新鲜。刘天毕翻箱倒笼,好衣裳裤子对外捧,怎呢扎扮格?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手里拿把泥贡扇,文质彬彬念书人。

辞别母亲站起身,带了安童上皇城。

格刘天毕么在路行,行走不消停。

为了赴考事,连夜里赶进京。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

格桃花村上歇歇脚,杏花村上用点心。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问浅和深。

经中言语省一省,来到京都帝皇城。

京都皇城不比寻常小镇,三里听到人说话,二里听到买卖声。店面对店面,招牌像雪片,摆饰摆了不晓多像样。

石灰店里雪雪白,乌煤行里暗通通。

皮匠店里忙不住,银匠店里口吹风,

手拿钳子口衔鬃,饭店门口摆胡葱。

酒店门口盅碰盅,混堂门口挂灯笼。

遇到一般好世兄,解开鸾带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东街敲锣唱把戏,西街打鼓唱新闻。

南门卖格鹦哥绿,北门卖格燕尾青。

街坊景子无心看,下住招商店堂门。

格饭店里格堂倌,人么没多高,嘴皮薄绡绡,说话轻飘飘,一张快嘴赛镰刀,翻过来葫芦撤过来瓢,望见刘天毕一到,堂倌呢嘴里来下闹——

外间明不明来昏不昏,可有进京考童生。

辛辛苦苦上皇城,歇宿我家饭店门。

老板如同活财神,柜台赛如紫金城,

钱桶好比聚宝盆。

来我家里住一夜,稳中头名状元身。

刘天毕一听,喜之不尽,真正三遇三,七遇七,来了早,不如巧,吉兆讨了蛮好!再拿行李挑到里间,

流水簿子登过号,客堂里面暂安身,

招商客店来住下,专等考期跳龙门。

考期一到,万岁天子吩咐正副考官,端坐南察院;吩咐催考官,背插黄旗,手提金锣哇,四城门敲哇,东城门敲到西城门,嘴里放声喊:

诸州各县考先生,辛辛苦苦上皇城。

今朝不把科场进,错过一时等三春。

所有考童生,统统标名挂号,入场无事。考试完毕,宗师大人拿丑格削、好格搭嘎。搭到最后一篇文章,高头写底高?

刘天毕格文才好,独占鳌头状元身。

也点榜眼,也点探花,三十六名进士,七十二名翰林,

榜眼出得贵州地,探花么出在外罗城。

赐他们三匹白马游看皇城,散心三天,好上殿交旨。

状元公子游皇城,家家户户总知闻,

大户人家高搭彩,小户净水洒街。状元一到,个个迎接。

状元游皇城,兵马紧随身。

前呼并后拥,观看状元身。

白马紫金鞍,骑出万人观。

不知谁家子,皇城里中高官。

状元年纪轻,文才值钱多。

观看十五六,一去便登科。

游看皇城三天,上殿交旨。万岁天子龙心大喜:“状元公子,本来我要到各州府私访,奈我龙体不安,

状元之职加封赠,七省巡按你当身。

恐怕我以前来各州州府颁布的政策,不符合现在的事实,你去可以随时随地改动,哪个如果不服,拿尚方宝剑一口。

尚方宝剑赐把你,先斩后奏替朕行。”

“谢主隆恩!”有尚方宝剑在手,谁敢不低头,到御校场点兵三千。

点了三千兵和马,七省巡按出皇城。

不谈巡按出京来私访,经中另表一段情。

下文单讲何来?再谈到安文秀家夫人周凯云。周凯云是个善心人,见丈夫安文秀连嫡亲哥哥总不认,不借银子也微小可,情丧还放火拿哥哥烧杀得,想想跟这个人没得搭煞头思。日里不跟他同桌,夜里不跟他同宿。

安文秀三四十岁格人,没得格讲讲说说格人不自在啊,“真正我家夫人不肯跟我同坐,不肯跟我同宿,我来找它一个偏房咧,好跟我讲讲说说,谈谈心,也不晓多开心。”拿媒婆奶奶请得来说亲,要找一个偏房。媒婆奶奶就说:“你今年不是十七八,廿二三,你三四十岁格人,哪有二十岁格小姑娘肯把你咧。”“媒婆奶奶,你只要帮我说到格黄花女,我不白你,二百两银子个人,现成现擐,而且不欠账,还加三斗陈大米;真正嫌少,肇老本蹲加两口,为你们办酒。”媒婆奶奶一听,喜之不尽,干多着杠,好局气,眼睛鞭,肚里来下翻腔,“来啊!有呱,堂块南门,王员外家有个小姐叫王赛祥,今年三十二岁,老黄花女,还不曾把人家咧,我们去帮做媒,王员外肯定也不肯推诿咧。”“格赶紧去帮说嘎。”

媒婆奶奶站起身,哪还耽搁去做媒人。

到了王员外家,“恭喜员外,恭喜员外!”“喜从何来?”“帮你家女儿做媒人。”“媒婆奶奶 ,不是赶你们走哇,我家女儿不把人家。”“你家女儿三十来岁,也不好把人家咧,放家养老丫头咧。”“我说把你听:我家这女儿,夫人拿她养下来,请瞽目先生排八字格,说她命里星宿不好,就怕把到人家要作吵,说她是华盖星,男子犯华盖,家当穷了对外卖;说女子如果犯华盖,把到人家去,要穷人家三个埭咧。我这个人良心好了,不拿女儿上人家去害人,索性摆家养老丫头,不把人家。”“来啊!王员外,我们帮你家说,随你家女儿多会败,也败不掉哇。”“哪家?”“就堂块西庄安文秀家呢,他家该三爿典当,七爿钱庄,十二爿庄房,上他家去做一个偏房。你说,他家可在乎你家女儿败点啊。”王员外就说:“既然你们要帮做这一门亲啊,同安文秀说明了,回头我家这女儿上他家去,家当挨败啦得,不能怪我。如果他同意格,礼盒银子一分不要,而且全副妆奁贴把我家女儿。”两个媒婆奶奶一听,喜之不尽,局气不丑,老本登到手了哇。

急急走来急急奔,要告诉公子得知闻。

一到到安家,告诉安文秀一情二节。安文秀高兴了,分文不要哇,还取到一个黄花女,好格好格好格,拣了周堂择吉日,华盖星小姐娶过门,

肇华盖星进了安家门,要吵了安家家不太平。

要吵到底高功程?吵了他家妻离子散,听小学生下文讲来。王赛祥心就想:我蹲他家么只做到个偏房,做不到格大奶奶。我能够做到大奶奶么,我就掌到大权。左思右想,“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有拿这大奶奶害啦得,我肇就好做大奶奶,就掌到权。

万贯家财归我有,享尽荣华度终身。”

格天来花园里乘凉,又是夏天头,进宝安童撑了旁半个。王赛祥眼睛鞭,肚里翻腔,“进宝,这花园里风好了,我吹了适意了,就怕肚子要吹坏了,你去帮我问大奶奶借一件棉袄,等我笃笃肚子 。”进宝来到周凯云绣楼上,“主母娘娘,二奶奶问你借件棉袄笃笃肚子,你可借把她呀?”周凯云一想,她才到我家来格,问我借东西要说不肯,格不像样,这个棉袄是冬天头穿格,夏天头么总收了杠,“进宝蹲堂等等啊,我来拿哇。”哪晓运气不通,格天进门风,一吹把荧灯火吹熄了格。王赛祥一看,欢乐一半,机会来了格,我好去掺祸喽。一到安文秀身边,“丈夫啊!你晓得周凯云为底高不准你上楼,今朝挨我看见了呱,我来花园里乘凉,望见格进宝,贼头贼脑,到周凯云楼上去格,对她楼上一躲哇,跟手就熄火,可保困了妥了哇。”

安文秀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进宝,进宝,你们这一对狗男女,得了哇!

我拿奸夫淫妇来捉住,怎肯饶恕你当身。”

安文秀气气闷闷,来到周凯云绣楼。周凯云才把棉袄拿出来,正准备上火,安文秀来了格,一把背住进宝,“你走得了,对哪里走?

千岁奴来一岁主,你奴仆竟敢来欺主人。”

一把背住进宝,走楼高头对下一擐,推板点脚总跌断了格。进宝也算好, 脚不曾跌得断,走地落爬起来,浑身疼痛。一想:不得了了呱,我中了计了,

这安家地方我不能蹲,天涯海角去逃生。

爬起来就溜。进宝离开安家,作孽了,没得办法,来江湖上落难,只好要饭。

左手里, 枯竹子,谨防恶犬,

右手里, 讨饭碗, 乞丐营生。

不谈进宝多受苦,只谈周凯云是个冤枉人。

安文秀对她不肯歇嘎,捣拳没柄,背起来就钉,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敲到足后跟。

你跟进宝有个长和短,败坏我安家门风罪不轻。

这安家地方你不要蹲,替我回到娘家去安身。

你只要想,安文秀心黑了,弄门杠拿周凯云赶出。周凯云想想不得过,

擦擦眼泪就动身,果比黄连苦三分。

一走走到青道庵,想想不得过哇。望见青道庵门口一颗弯膀郎树,“罢了,罢了,我不如上吊,吊杀得拉倒。”

周凯云要想寻短见,来了尼僧救命人。

青道庵格尼僧,走里间出来格,望见一位小姑娘上吊,一把拿她背住得,“啊呀 !妹妹,你年纪轻轻,怎做这个傻事格呀。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你有底高话同我讲讲。”周凯云拿前后经过一说,“妹妹,你格命真正苦咧!有家难归,有福难享,遭到这个冤枉事体,你不要做傻事体,蹲我青道庵里落脚。”“师傅,我识字格,我蹲堂块么,帮你抄抄经书可好呀?”“顶好哇,我堂就推板个抄经书格。”周凯云蹲里间帮抄经书,当家师对她也好哇,拿她当姊妹看待。她家儿子安禄保,上界金童星下界,见父亲拿母亲赶出去,你说哪里格儿子不要娘,天天出去寻母亲,一笔寻了半个月,来青道庵寻到了格,“母亲啊,你倒定心蹲堂抄经,孩儿日夜想你啊。母亲,你跟我家去啊。”“儿啊,我肇也不回转安家。

青道庵里天堂路,安家好比地狱门。”

“母亲,你不家去,我也不回去,我也陪你蹲堂抄经。”母子来青道庵落脚。

再谈王赛祥。王赛祥坏了,格天来花园也来下乘凉,格安能,安能是个安童,来格假山石身边,来下唱春腔,唱格底高呢?我们靖江土话叫唱十八摸,格个难听了,不得进耳朵格,一唱一拍,一唱一拍,拿假山石来杠做拍子。王赛祥听了耳朵节节竖,安童梅香不要听。王赛祥就说:“安童,哪来下唱?”“安能,这是超腰锣格人唱的下贱话,人总难听煞得。”“你们拿他喊得来,你们肇家去休息,我同安能有话讲。”格些安童梅香走了格,肇拿安能喊得来。“安能,你唱了多好听,可好再唱嘎一遍把我听听啊?”“二奶奶,我这唱格没襻格东西,人总难听煞得格,要么我唱嘎一个文静点格把你听?”“不要,我就要听才间格。”真正是哪家猫儿不偷嘴,哪家犬儿不开荤,有句俗话格呢:栽秧要栽了元麦田,儿子只要养二十年。青春美貌只有几载,风流要趁少年来。

安能冤家年纪轻,三月里芥菜起邪心。

拿王赛祥来捧住,帮她解带脱衣襟。

这一对狗男女,就来安家家呢,后半间花园里,凑了六秋亭高头,

做了一夜欢乐事,鱼欢水合散散心。

一到四更天,安能醒了格,“二主母,外间不早喽,我走了哇,如果挨人家来看见,弄不好呢,没得好名声。”“安能,慢动走,你可想交我做长久夫妻?”“啊呀!二主母,我你偷偷摸摸,相相满足,做长久夫妻,我就怕没这种福嘎。”“福分是有呱,只要看你果有色样,我来问你,你家可有哪里格亲眷来监牢里做事体?”“有格,我家有个娘舅,叫钱铁头,来衙门里间做牢头。”“格好呱,你去呢同娘舅讲讲,帮想嘎一个绝妙主意,

拿安文秀害到监牢问死罪,万贯家财对份分。”

酒色红脸面,财帛动人心。安能一听,喜之不尽,拿娘舅喊得来,同钱铁头讲。钱铁头就说:“外甥,

在我在我都在我,这是滴点小事情。”

说无巧不成书,一点不假。正好监牢里有四个死罪犯,叫底高?一个叫穷大胆,一个叫胆大穷,一个叫穷不怕,一个叫不怕穷。四个老朋友做底高格?杀人放火,拦路抢劫格,挨捉住得格。肇判了死刑,关了监牢里间。钱铁头就说:“你们四个死罪犯,你们可想活命?”“牢头伯伯,哪个不想活命?”“要活命,我肇问你们,你们果会咬人啊?”“格怎不会啊,你拿头伸过来,我一口拿你耳朵就咬啦得格。”“你格狗贼,你格狗贼,你格狗贼,教你咬我呢?”“格咬哪个?”“你们蹲监牢里日夜喊冤,我肇呢同知府老爷说,你们有冤枉大事,要重新质审,肇到公堂上重新质审么,问你们冤从何来,你们就说,‘我们四个人不是主犯,洞庭村安文秀家三爿典当、七爿钱庄、十二爿庄房就是靠我们四个人,出去拦路抢劫,杀人放火得来格。安文秀是主犯,他坐地分赃,我们不曾得到一点点,我们是冤枉格。肇拿安文秀么害到监牢里,

拿他冤家判死罪,你们逃到一条命残生。”

你说哪不要活命,四个老朋友么听见有生路,肇日夜蹲监牢里喊。钱铁头同南昌邱知府说,“大人啊!四个死罪犯就怕冤枉呱,来下日夜喊冤枉,最好带得来重新质审。”邱知府一听,果然相信,拿四个死罪犯,带到公堂,重新质审。四个死罪犯坏了,就拿钱铁头教好了格话说出来,害安文秀是强盗头子,

一口拿他咬了紧卜卜,这件冤枉海能深。

邱知府一听,果然相信,不分青红和皂白,拿安文秀捉得来,将他逼打成招,

逼打成招判死罪,关进监牢做罪人。

行文向上,回文打转。

上司回文来打转,一百天杀罪不容情。

安能高兴了,同王赛祥就说:“二主母,肇好分家了呢,安文秀判了死罪,一百天就要挨杀格。”“安能,不曾好分家了。斩草不除根,来年要逢春,他家还有个儿子哩。”安能一听,喜之不尽,“要害这个细冤家,不费吹灰之力,在我在我都在我,这是滴点小事情,如此如此,设计设计。”安能寻到青道庵,望见安禄保跟他家母亲周凯云来下抄经书,安能做鬼眼皮一耷,蹲下哭格:“小少爷,你倒定心,陪你家母亲蹲堂抄经,你家父亲见你出来寻母亲,个把月不家去,总要躁坏了格,日夜来家想你,想起忧儿病来呱,你也好家去望望你家爹爹。”

公子闻听这一声,亲娘连叫两三声。

“母亲,我家爹爹再不好点,他是我生身父亲,为了我得病,孩儿无论如何总要家去望望。”“儿啊!格你家去,我不陪你家去。”

两足不知生死路,将身闯入是非门。

一到到家,望不到格父亲,叫王赛祥叫姨母:“姨母,我家爹爹上哪去格?”“儿啊!你倒家来呱,你家父亲为了想你,日夜发寒发热,见你今朝家来么就格外高兴,到街上去买菜格,把我望望看,你跟你家母亲来青道庵里吃素吃素,总饿了干肠瘪肚,我早先打发安童,杀了一只鸡子,鸡肉马上要好吃格。我下了一碗鸡汤面,鸡汤面格鲜了。儿啊,你吃。”安禄保么以为她是好心,不晓得这个鸡汤面不好吃,肚里有砒霜毒药来里间,他又不晓得格。一碗面吃下去,

五心烦躁不得过,七孔流红丧残生。

安能躲了旁半过,“二主母,揪住得呱,死啦得格,这个尸首果要抬出去窖啦得?”“安能,不好对外抬,如果对外抬,人家老百姓看见要议论,要怀疑我起底高坏心。”“格这尸首怎弄?”“安能,你多呆啊,弄嘎一把铁锹到后半间花园里,挖嘎一个坑,起码开嘎十来丈深,

拿格尸首对下掷,揉揉肚子不做声。”

肇到后半间花园里,安能拿把铁锹,对下挖,挖了有几丈深。安禄保来历大了,上界金童星下界。

金童星君不该死,王禅老祖早知闻。

云梦山水帘洞鬼谷师先师王禅老祖,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已晓一半,“啊呀!金童星来下遭难了,跟我有师徒之份,我不搭救,何人搭救?”

王禅老祖站起身,飘沙荡荡就动身。

默默念起真言咒,狂风大作下凡尘。

腾腾空起风,个个风大了,大到底高功程?

大树吹了连根倒,小树吹了扳弹弓。

年纪大格吹了爬爬跌,后生家吹了格倒栽葱,

磨子吹了掉烧饼,石吹了滚场心。

真正翻腔,拿公子吹了上天,

雾里走来云里奔,云梦山到面前呈。

风一吹,对山脚一丢,王禅老祖拿公子尸首抱到水帘洞。肇放下来,弄解毒丸塞得他嘴里,曾有多歇歇,嘴里对外吐血,总是紫血嘎。

毒气拔得干干尽,苏苏醒醒转还魂。

公子眼睛睁开来一望,看见王禅老祖,鹤发童颜,仙体道骨。

走到前间双膝跪,师傅连叫两三声。

“师傅啊!

万贯家财成何用,不如陪你办修行。”

“徒儿,你真心跟我修道,我教你本事,我来教你仙法嘎。”肇公子来云梦山跟王禅老祖学法,等他本事学好了,我再讲他。

也算得到安身处,肇谈安能丧良心。

安能拿格坑开好了格,上来一望,死人没得项。“二主母,不得了了格,死人跑啦得格。”“你格奴才,你格奴才,说大头昏话,死人也跑得掉了?”“才间格风大了,可保挨大风吹啦得格。”“尸首吹走么顶好,省得来窖,拿这潭头平啦得格。”“格二主母,肇总好分家了呢?”“慢动,还有个大祸害了,周凯云也在庵堂咧。不拿这个老倌忙啦得嘎,我就做不到一家之主,如果挨她晓得,我起坏心拿她家儿子害啦得,拿她家丈夫安文秀害了监牢里,判成死罪。周凯云肇去伸冤,弄不好我你不得过身,也要拿周凯云害啦得。”“格怎骗得家来咧?”“安能你不好去,她身边两个梅香还来家咧。”安能拿一点红、一点青,两个梅香喊得来。“梅香,帮我到青道庵去,拿你家主母娘娘喊家来。能够骗家来,不白你们两个梅香,赏五十两银子个人。”一点红、一点青是周凯云身边最要好格梅香。她们听到这个话,二目流泪:“二主母,你到安家家来呀,吵了他家妻离子散,你丧尽良心,情丧还害主母娘娘,

千桩事情总依你,这件事情办不成。”

“你不去啊,安能,把绳子拿得来,拿两个梅香替我捆起来。”横一绕来竖一绕,绕做一个稻种包,拿她们手对手一扎,脚对脚一捆,弄绳子对二架梁一吊,吊了柴房里间,头朝底脚朝上,弄鞭子打。

打一记来掉过身,果比黄连苦三分。

“二主母啊,你拿我们一刀么剁两段,不做伤天害理人。”

“安能,她们不肯去啊!不要把她们吃,拿她们饿杀得拉倒。”俩梅香作孽格,挨吊了柴房里间,七天七夜,没有喝到一口水,没有吃到一粒米,就活活挨吊杀得格,两个梅香死了阴魂不散。

阴风窜窜朝前撑,阴曹地府去把冤伸。

阴魂来到阴曹地府,口叫:“冤枉!冤枉!冤枉!鸢飞戾天冤不小,要望你阎君把冤伸 。”阎君端坐森罗宝殿:“两个女鬼,你们冤从何来?”我们讲经不要重三倒四,阴魂把前后经过拿起来一说,阎君一听,“啊呀 !这两个梅香心良不错啊。鬼使,把长生簿子拿出来,查一查,看一看,到底阳寿果满足?”鬼使报得来格:“阎君,一点红今年是十六岁,阳寿九十六,一点清今年十八岁,阳寿九十八,总有八十载阳寿。”阎君就说:“要放你们还阳打转,不费吹灰之力,不格呢,你们如果还了阳,还是来安家,也要挨受罪,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如就蹲我地府里间啊,我封你格小小神职。一点红、一点青听封赠:夜行神之职你当身,每天帮我出去夜行。看到人家做好事,也要记起来,看见人家做坏事,也要记好了格。

善恶簿子交把你,点点滴滴记分明。”

不谈梅香封做夜行神之职,单谈到安能,到第八天,柴房门开开来一望“二主母,不好了格,两个梅香,鼻子管里没得风,可保送了终。”“吊杀得格,死了拉倒,弄芦席包包,拿尸首抬到乱坟场去窖啦得。”肇拿尸首去窖啦得格。“二主母,肇主母娘娘周凯云怎骗得家来咧?”“安能,说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今朝帮坐夜 多弄点松枝桃材,弄点硫磺火硝,到青道庵去,

点嘎一把无情火,拿她格冤家送残生。”

安能一到半夜,带了松枝桃材,硫磺火硝,到了青道庵,四转摆起来,火刀火石一敲,火星直冒。

有三更,和半夜,安能放火。

东边邻,西边舍,哪个知闻?

一歇歇,就如此,火势腾腾。

王赛祥蹲家望见青道庵着火,一跳八丈高,我家这安能多有用,肇着起来格,着起来格!

周凯云贱人身丧命,我肇独吞家产不容情。

安能一到到家,“二主母,肇总好分家了呢。”“肇分底高家咧,大老娘娘死啦得,小少爷么挨药煞得,安文秀来监牢里判了死刑。肇你就是员外么,我就是院君。

万贯家财归我有,我你享尽荣华过一生。

安能一听,不晓多来劲,我肇也不好奢乎奢乎来。翻箱倒笼,好衣裳裤子对外捧。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手里拿把泥贡扇,假马式腔有钱人。

到街坊茶店吃茶,赌钱吃酒,就蹲外间瞎瞅。格么周凯云到底可曾挨烧煞得?叫该应她不该死,格尼僧可曾挨烧煞得?也不曾烧得死。格天子尼僧,也有周凯云,大家总出去做交易,人头不够,叫周凯云也去凑人头格。夜里不曾家来啊,宿得来人家格,所以这个庙里一个人总没得,烧格空庙。到了早上走人家家来,当家师一望“啊呀!不得了,不晓哪个夜里放火,拿我们庙总烧啦得格。”也有尼僧就说呱:“师傅啊 !好了我们不来家,如果哪一个人蹲家总没得命,师傅啊,我们肇蹲哪里落脚格?”“徒弟,不要难过,我家师姐来法华庵,

这个地方不能蹲,法华庵里去安身。”

一到到法华庵,肇人多了格,不要周凯云抄经书,叫她到厨房里间帮做事体,上街去买菜,买了家来烧把尼僧解用。那天周凯云到街坊去买菜,挑一担菜在街坊上跑,安能来格茶店里吃茶格,走楼上下来,抬头一看。

抬起头来望望清,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不得了哇,格个冤家不曾挨烧煞得么,也来下买菜了么,望她上哪去咧。跟她后间跑,望她进了法华庵,安能急急忙忙回转,告诉王赛祥前后经过。王赛祥就说呱:“周凯云在世一天,我你总不得过身。”如此如此,设计设计。

拨开云雾见青天,打发她冤家离眼前。

到底王赛祥用底高毒计?听小学生下文讲来。安能还扮做安童,备一顶轿梁,打发四个安童抬轿。一到到法华庵,轿梁落平,安能同尼僧就说:“请问有个周凯云小姐格来堂?”“来厨房里,来下烧饭了。”“你速速通报,我是她家安童叫安能,我有话同她讲下子咧。”周凯云走里间出来格,“安能,有底高你说格?”安能做鬼,眼皮一耷,蹲下哭,“主母娘娘,你倒用心蹲堂诵经,你可晓得小少爷嘎,到青道庵去望你啊,格庙挨人家放火烧啦得,当你挨烧煞得格了,蹲家日夜啼哭,现在饭总不吃,两天不曾吃一口茶,不曾喝一口水,我干干看到你啊对这里间跑,所以今朝特地弄轿梁来接你,你也好家去望望你家儿子啊。”周凯云就想:我家丈夫对我心黑嘎,我家这儿子好了,格无论如何我总要家去。同当家师一讲,家去要看儿子。走进轿梁,

轿子抬了朝前撑,晃兜晃兜就动身。

一到到塘河边,轿梁落平,周凯云出来一望,“安能,你拿我带堂块来做底高呀?”安能冷笑一声。正来这时,一只快艇来了格,来了一个彪形大汉,身高八尺,腰宽六围,拿周凯云小姐对夹肘里一夹。周凯云小姐两脚搔,嘴里放声喊:“救命救命啊!

日天日白打抢良家女,这个塘河边可有救命人?”

两个彪形大汉就说:“你这个女子不要喊,是你家安童安能拿你卖把我们格,我们花一百两银子买你格。”

周凯云闻听这一声,纸糊灯笼肚里明。

执手指指:“安能,安能,我对你不薄,

我交你一无冤来二无仇,你良心怎黑到干功程?”

两个彪形大汉,见她要喊么,弄棉团团朝她嘴里一塞,用绳子拿她捆好了,对船舱里间一擐。

开起船来就动身,广东晋江面前呈。

拿她带到广东晋江县,这两个彪形大汉是人贩子,专门贩人格。拿周凯云卖到八仙院里,你说卖到八仙院里果有好事?格康妈婆要罚她接客嘎。周凯云死总不肯,叫声:“婆婆啊!

我是三贞九烈女,我不做低三下四人。”

“你不要哭,我沿小不种田,就靠来女子身上寻点黑心钱,你不接客就不要接客嘎。来,弄绳子拿你捆起来。”手对手一扎,脚对脚一捆,对二架梁一吊。

打一记来骂一声,果像鲤鱼跳龙门。

作孽格!身上总挨打坏了格,上身打做皮肉块,下身打了血淋淋。叫声:“婆婆啊!

你就拿我一刀剁两段,要我接客万不能。”

“真正不肯接客格,马上绝你格食,没得把你吃,拿你饿杀得拉倒。”周凯云不得过哇,心就想:没得吃要挨饿杀得格。那天困到半夜,二目流泪,身上疼痛不得过哇,困不着格,“苍天啊!

我也不晓前百世做得多少孽,我怎就苦到干功程?

罢了罢了,

我悬梁高挂身丧命,倒好留到格清白好名声。”

周凯云小姐一心寻短见,两个梅香来了格。哪个?就是来柴房里挨吊杀得格一点红、一点青,阎王封她们夜行神格。格天子夜行,正好夜行到广东晋江县,听到主母娘娘哭声。“啊呀 !主母娘娘来下哭。”按落云头一阵风,对八仙院里一攻。阴风一散,对踏板上一站,阴阳阻隔,只好托梦把她,“主母娘娘醒来,主母娘娘醒来。”不是她们格人,而是她们格魂。周凯云就梦见这两个梅香:“梅香!你们怎来堂格呀?”“主母娘娘!

上下同你来相讲,不伤身来也伤心。

为了主母娘娘人一个,送了两条命残生。

前后经过说完成,“主母娘娘,你不要难过,要活命格,只要听我们两人格话。你枕头底落有一把小攮子,雪亮放光,是我们两个梅香送把你格。康妈婆不是教你接客嘎?到明朝,堂块广东晋江县知府家儿子,他贪淫好色嘎,要到楼上来撩戏你。你老诚不客气,他如果撩戏你,就把刀拿出来,照准他格颈脖子,起一刀。拿他冤家身丧命,你家侄儿救你出牢门。你不要当梦中之语,切记!切记!不能忘记!主母娘娘啊!

我们有心跟你多讲么三两句,鸡啼狗咬不能行。

主母娘娘!我们一心要到你头上么摸一把,

又怕你天明一亮头要疼。

我们走了哇!”

嘴喊走么一阵风,撮醒小姐一梦中。

“啊呀!我怎做到这个梦格呀。”到枕头底落一摸,一把小攮子雪亮放光,心就想了哇:不要问它,说寻死不如闯祸,我今朝吊杀得么也是死;我如果杀得人,犯了法,也是死,死么反正个死,没得垛起来死。单看明朝格有知府家儿子来?

哪晓到天明已亮,果不其然,康妈婆上来格,“小姐,我不是你前世里格老子,买你家来养你了,堂块有知府张召家儿子张宝哇,他指明了要交你调情泄欲,你今朝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

随你冤家肯不肯,今朝硬吃硬做散散心。”

话言未了,张宝贼头贼脑,色之迷迷,格真正淫心深似海,色胆大如天。一到周凯云楼上,翻腔,要想强奸,周凯云小姐早已准备好了格,小攮子抓了手里,张宝他不晓得嘎。周凯云望见他头伸得来格,刀抓了手里,照准他颈脖子起一刀。

颈脖子里面穿嗓过,知府家儿子送残生。

周凯云第一次杀人,你晓吓到底高功程?吓得魂灵总不来颈脖子里,手里呢抓一把刀,嘴里蹲下放声喊:“不得了了格!我杀得人了格!”

拿起一闹不非轻,哪晓来了许多人。

康妈婆来了格,望见知府家儿子困了地落,鲜血直流,周凯云手里拿个刀,“你这女子得了哇,

你拿知府儿子身丧命,你是违条犯法人。”

康妈婆吩咐安童,拿周凯云小姐弄麻绳捆绑,手对手一扎,脚对脚一捆,拿杠子对当中一掺,横过来抬。像照过歇人家卖老母猪差不多,到衙门里去报。知府张召听说儿子挨这个女子杀啦得格,吓到底高功程?犹如高山失足,胜如大海崩舟。

跟手就坐堂,张召坐堂,衙役帮忙一声“堂威”,“替我拿凶手带上。”周凯云来到公堂上,青天老爷叫几声,“你这女子胆有天大,

你拿我儿身丧命,绝得老身后代根。

国家有萧何国法,欠债还钱,杀人要判死刑,

拿我儿子身丧命,立斩之罪不容情。”

周凯云挨张知府捆绑法场上,

监斩官,执文簿,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落魂炮放了咚咚响,催斩鼓敲了不绝声。

小姐绑了法场上,到底格有救命人?

一盏孤灯渐渐熄,巡按大人到来临。

七省巡按刘天毕来了格。刘天毕怎得来格呀?也是两个梅香,一点红、一点青,托梦把刘天毕,叫他赶紧到广东晋江县,要到法场救婶母,

早去能够得会面,晚去只好会鬼魂。

刘天毕得了一梦,所以身骑快马,带了几个校尉官。好马吃一鞭,一打一溜烟,慢走如同天边月,快走过像照天星。

打马加鞭朝前撑,广东晋江面前呈。

午时三刻一到,刽子手着躁,拿一把刀,来到法场之上,“你这个女子,你犯法不得不杀,看刀!”嘴里喊看刀,巡按大人到了格,“刀下留人!”张知府说:“什么人?胆有天大,竟敢大闹法场?”刘天毕执手指指:“张召,张召哇,你抬起头来望望我,你可认得我这人,我七省巡按到此,你不迎接嘎,如若你不相信,堂有尚方宝剑把你看。”张召半条命总吓啦得格,走到前间忙见礼:“拜见巡按老大人。”“张召,不须客气,这个女子有冤枉大事,不能开刀问斩,要重新质审。”肇赦文一道,拿周凯云走法场上救下来,带到公堂,刘天毕坐堂,心里就想:她是我婶母,我是她格侄儿,君不拜臣,父不拜子,婶母拜我侄儿,我要作孽格。”把万岁龙牌拿出来,对案桌上一挡。

龙牌拿起挡一挡,孽障没得半毫分。

肇拜么拜万岁,不拜我。周凯云:“拜见巡按大人。”“本府问你:你为底高要拿知府家儿子身丧其命?”周凯云肇就拿两个梅香怎呢托梦把她,安能怎呢心黑,拿她卖到八仙院,康妈婆怎呢不肯,她为了保留贞节,知府家儿子怎呢要想去撩戏她,前后经过说完成,刘天毕步下公堂。

一把拿格婶母来捧住,婶婶连叫两三声。

叫声:“婶母哇!

我不是张三么其别个,我是你家侄儿寿保落难人。”

“啊呀!我家两个梅香托梦一点总不假,真正你侄儿来了格?”“婶母,本来我也不来啊!也是你家两个梅香托梦把我呱。所以我身骑快马,从速赶到。好了来了巧,不呢性命难保。”刘天毕肇同婶母就说:“你不要难过,我侄儿不来则已,我来到此地,要拿你婶母救了回转。”跟手拿张召传得来,“张召,本府问你,你来晋江县为官几年了?”“我上任三载,复任三春。”“你做官六年,你这六年当中,做格清正官,还是做格糊涂官?”张召就想:要说做糊涂官,要挨杀,“巡按大人,我做官清如水,明如镜,

人家总说河水清,我比清水胜三分。”

“张召,你不老实格,你家儿子,如果来路上跑跑挨我家婶母杀啦得,我家婶母要以萧何国法定罪。依照萧何国法,强抢民女问充军,撩戏民女判死罪。不要说你家儿子死啦得,就你老乌龟身丧命,土地庙里去把冤伸。我家婶母拿你家儿子杀啦得,不但没得罪,而且有功,帮地方上除害,张召,你如果做官清正格,说清正官流芳百世,

我进京当皇保一本,保证你官职向上升。

如果你做官不清正,陪你家儿子一同行。”

张召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刘天毕巡按大人肇拿婶母周凯云走广东晋江县救了回转,备一顶轿梁,

身坐轿梁站起身,南昌府到面前呈。

一到到南昌府,老百姓来下议论,“走哇,去看杀人。”刘天毕就说:“老伯伯,堂块南昌府杀底高人?”“安文秀怪不到干种发财了,三爿典当、七爿钱庄、十二爿庄房,总是杀人放火抢得来格,判了死罪。今朝午时三刻开刀问斩。”刘天毕一想:啊呀!格不是我家叔父啊,叔父来下遭磨难,我要救他命残生。一到法场之上,正要开刀问斩,刘天毕来了格,拿安文秀走法场上救下来,重新质审。安文秀拿前后经过一讲,说:“是邱知府逼打成招,我是冤枉格。”肇拿监牢四个死罪犯,穷大胆、胆大穷、 穷不怕、不怕穷四个冤家喊得来。“你为底高栽害安文秀做强盗头子?”“我们本来不想害他格,牢头伯伯钱铁头教我害格。”这个钱铁头也不是好东西,拿钱铁头带到公堂,拿起一打招了供,说受了外甥之托,为了发财,肇想这个阴促主意来害安文秀格。刘天毕怒目圆睁,拿四个死罪犯,还有钱铁头,统统绑到法场上,腰斩两段不容情。拿叔父安文秀,免去死刑,送了回转。王赛祥跟安能晓得不妙,带了珍珠八宝准备溜格,哪里溜得走哇?刚刚刘天毕到家,吩咐校尉官,拿安能跟王赛祥这一对狗男女捉起来,“你们来安家家呢吵了妻离子散,拿安家家害到这种功程,对你们肯歇嘎!”把他们拖到曹市口,请打磨匠用金钢钻到他们头上凿,拿水银对下一灌,拿起来一筑,活蜕壳。

皮是皮来肉是肉,五脏擐到城头上,

百鸟衔起当点心。

行好得好终身好,作恶没得好收成。

正来这时,皇上圣旨到,要求刘天毕从速进京,不能耽搁。刘天毕一想:圣旨难违。

跟随圣旨站起身,来到了京都帝皇城。

凤阁龙廷九重霄,嘉靖皇帝坐早朝。刘天毕来到金殿,山呼万岁完毕,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我召你进京非为别事,只因我皇女长大成人,她见爱你这小伙子,见爱你的文才,

我拿皇女许配你,东宫驸马你当身。”

“万岁,我是有妻之夫啊,我家夫人叫徐素梅。

如果我跟公主来成亲,对不起小姐女千金。”

万岁说:“不要紧,出圣旨一道,拿徐素梅传到金殿,收她为皇女。”肇两人把刘天毕个人,

到了周堂择吉日,皇宫里面配为婚。

不谈刘天毕招了驸马,来皇宫落脚嘎也算得到安身处,肇谈经中一段情。顾凤英马车棚里产下来格儿子安禄金,王员外抱家去,把张氏夫人做儿子,来书房里读书,格真正用心了。

一笔读到十六岁,满腹文章紧随身。

王员外年纪大了,哪晓陡得患难。王员外得格底高病呢?瘟疫病。

员外得了瘟疫病,呜呼哀哉送残生。

员外一命身亡故,哭坏张氏一个人。

张氏夫人抱头痛哭嘎,叫声:“员外啊,

你倒一命身亡故,肇丢下我们母子靠何人?

我格员外啊,你怎狠狠心肠走得向前格,

哪怕抬起头来么交我说拉三两句,我想想么也没得干伤心。”

王应龙公子也不得过哇,“我格爹爹啊,

你来黄泉路上慢慢走来么慢慢跑,慢慢跑过奈河桥。”

母子哭到肝肠断,安童梅香来解劝。人死不得复生,花谢才得逢春。买棺木收尸入殓,开丧吊孝,抬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桑植柏,丧事结束。张氏交王应龙母子哭到肝肠断。格大奶奶赵氏高兴了不得了,老东西沿能死啦得格,过咱呢,抱格野种家来瞒我们,本来万贯家财总是我家内侄赵宝格,这野种肇长大了格,将来要跟我家内侄分家,二一添作五,老身忙了吃大苦。赵氏眼睛鞭,肚里翻腔,左思右想: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如此如此,我设计设计。

拿格细冤家来害死,省得格家产对份分。

赵氏起坏心,做一碗汤团,做了一碗馄饨,王应龙跟赵宝来小书房里读书。赵氏来了格,“内侄,你欢喜吃馄饨,我拿馄饨端得来把你解用。儿啊 !你呢就欢喜吃团,你就吃这个团,你们两人不要绞。”“晓得格,不绞。”赵氏走了格,赵宝么他肚里饿哇,正好把一碗馄饨吃下去格,王应龙来下作底高?来下吟诗作对,上联倒想出来,下联想不出来,心里就想:下联想不出来,我这一碗汤团我就不吃格。摆了杠总冷了格,赵宝就说:“兄弟,这个团摆堂总冷了格,你真正不吃嘎,我倒欲得着格。”“好格,哥哥,你吃格,我肚里不饿。”赵宝不吃这个团不关事,为底高?馄饨肚里不曾放药,这个团肚里有砒霜毒药,赵氏准备拿王应龙药杀得格,好了王应龙不曾吃。格赵宝拿个团吃下去,不得过哇。

药性发作了不得,七孔流血送残生。

说欺心没得好结果,一点总不假。

赵氏委该丧良心,自家人弄送了自家人。

王应龙晓得不妙,急急忙忙走到母亲张氏房间:“母亲,大事不妙,祸从天降,叫声我格亲娘啊,

总说祸事天干大,这祸比天高哇矮二分。

姨母弄一碗团,准备拿我药杀得格,好了我不曾吃嘎。哥哥赵宝吃呱,肇吃杀得格。”张氏一想:不得了了格!“儿啊,备不起赵氏一报官,拿你如果来捉住,千个残生活不成,浑身长嘴难辩驳,你跳了黄河洗不清。我格心肝啊,

是非堂子不能蹲,海角苍苍去逃生。”

张氏夫人赶紧整顿行李,五百两银子打一个包裹,拿个安童叫王安格喊得来,“王安,我家儿子遭了冤枉大事,你们主仆两个赶紧出门逃难。

等拉三年并五载,风声冷淡转家门。”

肇到半夜辰光,拿花园门推开来,

主仆推开花园门,海角苍苍去逃生。

那天子走到钱塘江圩岸高头,肇要过河。一张桥哇,走桥高头跑。王安不是好人,心就想,我身上有五百两银子包裹,我要想得到这五百两银子,只有拿王应龙扛他河里淹杀得。王安走后间格,王应龙走前间,走格桥高头跑么,王应龙哪晓得王安起坏心。王安趁他不注意,走他身边起一扛,王应龙走个桥高头对下一栽,

公子跌到塘河中,只见波浪不见人。

不谈公子死和生,再谈王安黑良心。

王安高兴了,肇这五百两银子就我呱。放趟子就溜,一到到黑松林。黑松林一只饿虎,三天没有打到食,肚里饿了不得过。看到格王安跳哇跳哇,跑起来不晓多哨,老虎欢乐不过,嘴张了杠等好了格,望见他过来,咬起一口。你只要想,头总挨咬抛啦得格。

王安委该丧良心,猛虎将他当点心。

不谈王安心良黑,肇谈到公子死和生。

王应龙么走格桥上挨扛下来,到底果曾挨淹得死?他不会弄水,你只要想,水总吃足得格,

顺浪氽了朝前飘,来了个员外有钱人。

员外是山西金家庄人氏,其人姓金,名叫金万富。金万富做底高格?贩珍珠八宝格,中国的绫罗缎匹对渤海国贩,渤海国的珍珠八宝对中国贩,肇发得财,称员外。那天一早哇,珍珠八宝批了不少,早上么来船头上小解格,望见一个东西氽了来格,“安童,河里格底高东西氽了来格?帮捞捞看。”篙子上格弯钩郎一钩,干干钩了王应龙衣裳高头,背背重镇镇格,个人背不动,两三个人做对手,一背倒背上来格。“啊呀!一个死人。”金万富一望,一位公子也是位少年,怎跌到这个河里格呀?到他心口头摸摸,心口头别嘎别,阳气也不息,“有救呱!安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做对手,头朝底,脚朝上,颠倒熟。”一捶一拍,冷水对外直冒,水总出来格。

员外委该心肠好,公子救了转还魂。

公子跪在平基板,救命恩公叫几声。

“你这位公子不须客气,从何方而来,到何方而去?你怎跌到这河里格呀?”王应龙把前后经过拿起一讲,员外说:“啊呀!你格命真正苦了,有家难归,有园难投。我跟你有缘分咧,今朝我不起早哇贩珍珠八宝,你跌得这个河里顶多不过一个时辰,淹杀得你就救不活格,干干我把你救上来,拿你盘活得嘎。你哪里总不要去啊,我又没得个儿子,

可好算我螟蛉子,传接我老身后代根?”

王应龙高兴了,我原没得堂子蹲了,

走到前间忙开口,恩父连叫两三声。

金万富望望儿子身上总湿格,珍珠八宝不去贩了,拿儿子带家去了,拿衣裳裤子替他换啦得格。

香汤沐浴洗个澡,浑身换了簇簇新。

“儿啊,你肇日里蹲小书房读读书,如果觉得闷沉,好到花园里去散散心。”王应龙来小书房里格真正用心了。

有公子,在书房,勤辛苦读,

读《春秋》,习《礼记》,昼夜操心。

低读就赛鹦哥叫,高读就赛凤凰声。

书声琅琅了不得,惊动位小姐女千金。

金万富没有生到儿子,但是生到一位小姐。小姐名叫金红艳,胜如仙女下凡尘,夜里困了床上听到书声入耳,就问:“梅香,梅香,哪个来下读书?这个书声多入耳。”“小姐,我告诉你听,你家父亲贩珍珠八宝,来河里捞到一个儿子,收为螟蛉之子,是你家哥哥,不但书声好听,小伙子体面了,我送午斋点心把他吃格,格漂亮了不得了。”“不嘎,到底有多体面?”“哪说得出来咯,我看看要害病。你去望望,晓得你可有命咧?”“情丧干种体面来?”金红艳小姐到了明朝夜上,不把梅香晓得,轻手轻脚走楼上下来格,一到到小书房,公子还来下读夜书。过咱是隔纸窗,小姐弄馋唾一抹,窗子上一个洞,肇眼睛睁了杠对里望好了。望见公子来下读书,格个小伙子体面了,犹如潘安转世,胜如宋玉还魂。看他两耳垂肩,鼻直口方,虎背熊腰,英雄气概。

额头上一把珍珠伞,像个格扶皇保驾人。

看看公子人一个,千中意来万称心。

小姐敲敲门,王应龙就说:“哪个?”“我是你家妹妹。”拿门一开,“小妹,夜已深更,你到我小书房有何贵干?”“哥哥,我也不是花前月下,也不是骨气轻浮,我看到哥哥这小伙子,我赞扬你长了美貌;听到你读书,书声入耳,我称赞你才学高哇。

我格终身许配你,你不要做推三托四人。”

“啊呀,小妹,万万不能。只因我被姨母陷害哇,有冤枉大事,如果我格姨母赵氏一旦报了官,官兵要到处捉拿,拿我如果来捉住啊,千个残生活不成。有个长和短啊,误失了爱妹不该应。”“哥哥,上刀山,入苦海,我是情愿格。今朝妹妹抬举你,不要做推三托四人。你也愁官兵来捉你了,我家贩珍珠八宝格,我家金银财宝,不知多少,我同父亲说明白——

山西地方我不要蹲,我你海角苍苍去逃生。

我们逃出山西,官兵再就捉不到你格,

躲啦三年并五载,       风声冷淡转家门。”

“妹妹,格也好格。”金红艳肇同父亲说明白,金万富也赞扬女儿格意见,肇又是儿子,又是女婿啊。所以金万富肇格外高兴,同女儿就说:“既然你们要出门逃难,出去路程遥远,不晓到哪天子得打转。金子银子重,多带了身边也背不动,金条值钱咧,你们多带点来身边。”你晓带多少金条,三十八根打一个包裹。

跟手推开花园门,兄妹两个去逃生。

离开山西朝前撑,来到格南京一座城。

一到到南京城,才进城门,城头上许多格人哄了杠块。这城门口倒哪有干多人格?一看告示贴得杠,有人家要卖房子,陈百万家四十九间转盘楼,造价十万两银子,现在削价卖,只要卖一千两银子。王应龙一听,“妹妹,格倒是奇事,干好格房子就卖一千两银子。”肇就问年纪大格,“佬佬,这人家房子干好,为底高卖了干种便宜啊?”“后生家,这房子不好买啊。里间有妖精作吵,陈百万拿房子起好了,倒敢蹲里间了。妖精作吵,如果困到半夜就性命难保;妖精吃人,安童梅香不晓吃啦多少咧。三天前间,有人家买这个房子,图便宜买家去格,才住了一夜,半条命总吓啦得,妖精出来吃人。肇今朝哇拿这房子退啦得呱,你望啊,弄不好又要便宜喽,就怕一千两银子也卖不到咧。”哪晓果不其然,不曾有多歇歇,一个老朋友站出来格,“哪买房子格,四十九间转盘楼,现在削价卖,只要卖五百两银子。”“巧事,妹妹,人家不买,我们买下来,反正就五百两银子,好住就住,不好住么,擐就擐了五百两银子。”肇用五百两银子拿四十九间转盘楼买下来格,金红艳吓得不敢住,“哥哥,假使妖精出来吃人怎得了?”“妹妹,你不要怕,我首先到铁匠店,教铁匠师傅打一把钢刀,磨磨快,以防妖精来吃我们么,我们格刀好做防身之器,好剁它格头格。日里呢我们看见格,到夜看不见,怎弄?我到灯笼店,我买三百九十二盏灯笼。每一间房子里间挂八盏,照耀如同白日,它妖精就不敢出来格。”“哥哥,格倒不要当心了。”“妹妹,你放心。”一到半夜,哪晓果不其然,一道金光,一阵妖风,妖精出来了格。身穿金盔金甲,手拿一把钢刀,扎眼铜铃,大了吃人。

牙齿一敲一蓬火,轻轻一喊响雷阵。

“哥哥,不得了了格,妖精来了格。”“妹妹,你不要怕。”王应龙拿刀抓了手里,望见妖精要来吃他,王应龙就想:你就是吃到我,我要揪到你一刀才肯歇。望见妖精对堂扑,手拿钢刀对他头上就起一刀,妖精吃得痛,一声嚎叫,调过身来就溜。“你格冤家,就干茄,也怕这把刀格。”追到花园里,望见妖精撑了杠,王应龙刀抓在手里,来一个大劈华山,又是一刀对下一劈。妖精身子一缩,一阵妖风,对泥肚里一攻。“妹妹望啊,这妖精钻烂泥肚里去格,望啊,也有个鬼鬼洞来堂,用铁锹来撬了。”这遭弄把铁锹撬啊撬,只听见疙瘩一响,“妹妹啊,可保妖精挨撬到了哇,不晓这底高东西来下响咧?”望望一块石板,拿石板撬上来,抬头一看,欢乐一半,你晓里间底高来?有十缸紫金,十缸乌金,金银财宝多了。可保宝贝来下作怪,赶紧请人,拿紫金交乌金走泥肚里弄上来,“我再对下撬撬看,看到妖精躲了哪里?”一撬撬到个铁箱子,妖精可保钻了铁箱子里间去格。拿盖子撬开来,望望一副金盔,一副金甲,也有钢刀一把。一望一本书,翻翻一个字总没得。格倒奇事啊?这书怎没得字格呀,望望来格底落嘎还有一封书信,凡人叫书信,仙者叫锦囊,拆开来一望,高头写底高?

天书一本妙无穷,金盔金甲赠应龙。

送把应龙亲徒弟,沙场得胜讨皇封。

底落而且落得款,王禅老祖顿首百拜。“我帮你看了十八载,宝贝交把小官人。”“啊呀,原来是王禅老祖留把我格。”公子跟手双膝来跪下,谢谢虚空活神明。肇拿铁箱子也搬上来,王应龙肇发得财了哇。

王应龙么发得财,安童梅香买家来。

到了八月中秋,皓月当空,万里无云,王应龙来花园里间把无字天书拿出来,心就想,这高头一个字总没得,格有底高用咯?金红艳小姐就说:“这仙家留把你格,肯定它会露字格,赶紧烧香点烛。”焚起黄木大香,点起通宵红烛,双膝跪下,跪下来祷告:“师傅啊,跟我如有师徒分,天书上面露分清。

弯下腰来拜三拜,无字天书写分清。

“哥哥望啊,高头有了字喽。”王应龙一看,高头写底高?教他怎呢打拳,怎呢练本事。刀法枪法,刀枪剑戟,怎呢舞法,怎呢射箭。落底么么高头也露出兵书战策,教他行兵布阵。“这一本宝书,

我现在有文没得武,将来吃到武将格苦。

我不如来依无字天书高头,我来学本事。”肇王应龙拼得吃苦,每天日里学文,到夜就来花园里学武。

一笔学武三年整,文武全才有名声。

不谈公子本事好,再谈皇皇坐龙廷。

肇谈万岁天子坐殿,只因西番国作乱,战表打进中原,万岁端坐金殿,撞钟击鼓,召集满朝文武,“众位爱卿,只因西番作乱,哪能替孤担忧,提兵调将,带兵平西?

得胜班师回朝转,封功楼上重封赠。”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作声。

三百文来二百武,可像泥塑木雕人。

万岁天子急得龙泪滔滔,“不得了了呱,朝中缺忠良将,没得个扶皇保驾人。”文武百官启奏万岁,“你不必忧伤,只因朝中这些老将都已年老力衰,不能领兵督帅,说英雄出于少年,

要得西辽能平定,考尽全国练武人。”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圣旨一道,一个雷阵天下响,考尽全国练武人。皇榜挂到南京城。王应龙公子得晓,皇上开考取士,辞别金红艳小姐,进京赶考。

经中言语省一省,直奔京都帝皇城。

一到到京都皇城,赶了干干也巧,正好来下开考,标名挂号。武考与文考不同,武考要比本事好。第一力气要大,金狮子拂格金生铁铸格,千斤之重,一百二十个考童生,都没有举起来。轮到王应龙不费吹灰之力,拿格金狮子呢举起来,来学场转三转,而且身上不放汗,拿格金狮子舞了旋溜溜转。这手拿起一擐,格手拿起一兜,

左手撩了右手兜,狮子衔花滚绣球。

右手撩到左手来,果像照加官出戏台。

要比拳法,上打雪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左打黄鹰掠翅,右打猛虎翻身。一捣拳钉一个潭头,一脚跟踢一条圆沟。脚一跺陷下去几尺,单飞蹦到九尺五,双飞蹦到九霄云。要说刀法,钢刀舞起来像渥闪,滑水不进半毫分,刀快不见人,人快不见刀。十八般兵器,件件不拣。要说箭法,一箭能射十三个金钱孔,箭箭射入穴中心。要谈行兵布阵,他能圈子里杀到圈子外,里四门杀到外三门。格文武百官来看见,果要称赞八九分。万岁龙心大喜,拿王应龙传到金殿,

王应龙来听封赠,武状元之职你当身。”

“万岁,我不但本事好,我的文才也不错。”万岁天子验过王应龙的文才,格做点文章,贯通直落,写的字而且好看。万岁龙心大喜,将他加封。

王应龙来加封赠,文武状元你当身。

肇也点了榜眼,也点了探花啊,三十六名进士,七十二名翰林,赐他们三匹白马,游看皇城三天。上殿交旨,万岁天子龙心大喜,“状元公子,只因西番作乱,

状元之职加封赠,平西元帅你当身。

我赐你十万大兵,征剿西辽,

得胜班师回朝转,封功楼上重封赠。”

有点兵簿在手,谁敢不低头,点起十万兵马。

元帅身坐中军帐,帅旗叉上九霄云。

刀对刀,枪对枪,刀枪剑戟,

狼烟炮,一声响,地动神惊。

元帅来出征,兵将紧随身。

兵丁听号令,放炮好像响雷阵。

元帅来挂帅,兵将随身带。

临阵防乱箭,各带滚龙牌。

长枪对短枪,盾牌对鸟枪。

刀对刀来么枪对枪,可像北海里浪头子颠。

枪如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先锋官走前间,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也扎大营,也扎小营。

小营里面歇歇脚,大营里边用点心。

不谈王应龙带兵去平西,肇谈高丽不太平。

肇谈高丽国,康庄三王所生一女,叫高玉霞。

说到玉霞千金女,观音圣母格小门生。

观音老母托梦把高玉霞小姐,“徒儿,我已经帮你算过了格,要享清福没你份,要享洪福你是有格。你的根基不在高丽,而在中原国,你跟王禅老祖格门生,金童星安禄保,你们有宿世姻缘。

婚姻不是才间定,五百年前配为婚。

你奏于你家父皇得晓,要写战表一道,你到东三关摆起擂台来。安禄保要到东三关来打擂,等到夫妻来会面,结成天长地久人,切记切记,不能忘记,我乃去了。”高玉霞小姐得一梦,交父皇一讲,康庄三王写战表一道,送进中原,嘉靖皇帝端坐金殿,挑选不到能将。文武百官启奏:“万岁,能人都已被王应龙带去平西,

要把高丽打太定,皇榜张挂午朝门。”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张挂皇榜。

皇榜张挂午朝门,张挂皇榜选能人。

皇榜一挂不非轻,王禅老祖得知闻。

王禅老祖掐指一算,晓得一半,拿金童星安禄保请得来,就是安文秀格儿子,过咱呢,挨安能跟王赛祥,弄砒霜毒药拿他药杀得准备去窖格,王禅老祖拿他度得来格,拿他救活得,教他仙法教他本事。王禅老祖就说:“徒儿,你的本事也学好了格,仙法也到了手喽,万里江山千斤重,你徒儿要肩挑八百斤,清福没得你享,要享洪福你是有格,你赶紧揭下皇榜。现在呢,万岁张挂皇榜,只因高丽国有战表一道,高玉霞小姐跟你宿世姻缘,你到东三关打擂。

等到夫妻来会面,结成天长地久人。”

“师傅,我乃晓得。”肇辞别师傅,脚穿腾云鞋,驾雾腾云一到到京都皇城,揭下皇榜。看榜官报,报与万岁天子知道。万岁天子试过呢,安禄保的本事,他跟仙家学格,格个本事吓杀人了。

总说王应龙格本事好,安禄保还要胜三分。

万岁拿他传到金殿,跟手就重封:

安禄保来听封赠,征东元帅你当身。

赐你三千兵马,你到东三关打擂,

得胜班师回朝转,封功楼上重封赠。

点了三千兵马,一到到东三关。高玉霞站了擂台高头,“中原蛮子,哪位能人登台比手,不敢出战,你们就是儿孙。”安禄保一听,“气死我也,你这黄毛丫头,口出狂言。”

一个旋风冲上去,要与小姐定输赢。

高玉霞就说:“我不打无名之辈,请你报出名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住江西南昌府北门洞庭村,我是安文秀之子,我叫安禄保。我家师傅王禅老祖,鬼谷仙师,我奉师傅之令来跟你交战格。”

小姐闻听这一声,千中意来万称心。

高玉霞一想:我格丈夫来了格,我倒单看看他的本事如何?

嘴里说话藏藏响,各拿本事定输赢。

一打秦王三跳涧,二打鲤鱼跳龙门。

三打三路朝天吼,四打投唐又上身。

五打五龙归大海,六打祁山不容情。

七马八脚朝前打,八大拐仙怕坏人。

九打九龙摆八卦,十面埋伏果惊人。

安禄保是金童星下界,高玉霞小姐是玉女星临凡。

格棋逢对手难取胜,将遇良才没输赢。

有小姐,朝上打,雪花盖顶,

有公子,朝下打,枯树盘根。

左打黄鹰掠翅,右打猛虎翻身。

有小姐,朝山打,山摇地动,

有公子,朝海打,海起灰尘。

战了一百回合,二百个照面,高玉霞小姐战啊战,浑身放汗。小姐一想:我家丈夫本事超过我,跟手着躁,对姻缘圈高头一跳。安禄保哇他又不识得,“黄毛丫头,你果是打不过发躁上吊?来,你不要上吊,我来背住你格脚格。”康庄三王正在这时来了格,

一把拿个安禄保来捧住,贤婿连叫两三声。

“不嘎,你为底高叫我贤婿?”“我是高丽国的一国之主,我叫康庄三王,我就生到这位小姐,她奉师父之令,摆这个擂台啊。我家女儿不是上吊哇,姻缘已到。

拿我家女儿来打败,终身许配你当身。”

安禄保一听,喜之不尽,“不过有一个,我家军纪严明,不可临阵招亲,

临阵招亲问斩罪,我么哪有命残生。

我要得到降书降表,等我班师回朝,肇奏于万岁得晓,奉皇圣旨,肇配为夫妻,跟你家女儿成亲。”康庄三王一听,“说话在理,一面依你。”赶紧写降书降表,让安禄保班师回朝。高玉霞就说:“父亲,夫到天边妻要行,格我也跟他回国格。”“好,你们一起回转。”打起逍遥鼓,唱起欢乐歌,

兵马队队动身走,班师回朝讨封赠。

来到京都皇城,兵归演武厅。正来这时,王应龙带兵平西,拿西番打平定,也已得到降书降表,班师回朝。来到演武厅,肇拿兵马安排已定,带了降书降表,跟安禄保一起上殿。来到金殿,王应龙就说:“万岁,我带兵平西,得胜班师为朝。”安禄保就说:“我征剿高丽,东三关打擂,也已经得胜班师为朝。”

万岁如果不相信,降书降表看分明。

万岁龙心大喜,“该应我格洪福大,得到擎天柱两根,你们乃有功之臣,孤家将你重封,带到封功楼。

格王应龙来听封赠,平西侯王你当身。

安禄保来听封赠,征东侯王受皇恩。”

奏于万岁天子,肇跟高玉霞成亲。

高玉霞来听封赠,征东侯王家正夫人。

王应龙也奏于万岁,我家有小姐叫金红艳,她又是我格妹妹,又是我格夫人,现在来南京落脚。这遭到南京,拿金红艳传上金殿,奉皇圣旨,配为夫妻。

金红艳来听封赠,平西侯王家正夫人。

王应龙启奏万岁,“万岁,我来南京买房子,我得到十缸紫金,也有十缸乌金,干多金银财宝,我来献把国家,为国家担忧,为老百姓着想。一旦国家发生战争,如遇饥荒,十缸紫金、十缸乌金可发三年军粮军饷,老百姓也不要受罪。”万岁龙心大喜:“王应龙,你真正为国家着力,国家将你重封。

王应龙来加封赠,敌国富之职你当身。

王应龙有了高官禄位,就想到母亲张氏,不晓得果来家受罪。肇奏于万岁,要回家探母。王应龙带了三千兵马,一到到山西王家庄。张氏作孽格,你晓他格母亲挨赵氏逼到底高功程?来磨房里推磨,格个日子不得过啊。家去一望,你晓他母亲瘦到底高功程?

脸上如同表黄纸,眼落骷髅不像人。

王应龙怒从心起,拿赵氏捉得来,“赵氏赵氏,你也得了哇?拿我家母亲害到这种功程,过咱也害我。”拿赵氏拖到三岔路口,

赵氏委该丧良心,将她一刀两段送残生。

张氏看到儿子,有高官禄位回来格,母子会面悲喜交集,“我格心肝阿,

总说我们母子么今生会不到哇,哪晓得格枯木又逢春。”

“母亲啊,你来家罪受了足格,孩儿晓得格。母亲,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让你母亲受罪,你有出头之日了,我带你进京。”肇拿母亲张氏带到京都皇城去享福。刘天毕驸马老爷也想到母亲顾凤英,肇到陕西,来到徐府,拿母亲顾凤英也接到皇城享福,万岁天子也将她们重封。单谈刘天毕到了二十六岁贺生日。当今驸马贺生日,万岁天子当事体办了,皇宫张灯结彩,笙箫细乐。

前敲锣,后敲鼓,喇叭涨号,

有笙箫,和细乐,闹热盈盈。

贺寿完毕,来光禄寺备御膳,刘天毕是几时生日呢,六月十八。格天子天气委该暖,坐了光禄寺吃饭么,王应龙他是武曲星下界,格暖了不得过,拿上间衣裳脱啦得格,穿件背心,哪晓左膀格,牙痕印子倒露出来格。顾凤英坐他身边,头回过来对他一望。

抬起头来望望清,果要哭死又还魂。

大吃一惊,“啊呀,这个不是我格儿子啊!过咱啊我产他马车棚里,左膀咬格牙痕印子,他这个左膀怎也有牙痕印子格呀?我倒来问问清爽他家住何方?姓甚名谁?”肇就问王应龙,“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顾氏太太,我住山西王家庄,我父亲是王员外,母亲是张氏。”

顾氏闻听这一声,心肝喊了不绝声。

“我格心肝啊 ,我不是张三么其别个,

我是你个生身老母亲。”

王应龙不认她,“顾氏太太,我家有父亲有母亲,你哪好冒充是我格母亲。”“儿啊,我过咱把你生了马车棚里格,而且我有血书一封,你如果不相信,你问问你家母亲。”王应龙走到母亲身边,“母亲,我到底果是你亲生格呀?”万岁天子也来杠了,张氏不敢说谎,“儿啊, 你确实不是我亲生格,你家父亲来马车棚里抱家去格,而且呢有一封血书来里间,我保留了十八载,我收了好好格。既然顾氏太太是你格生身母亲,她只要拿血书背出来啊,你也不好不认她了。”万岁天子把张氏拿血书接到手,“顾凤英,你说他是你的儿子,格么你写格血书,你果记得嘎?”“万岁,格我怎不记得。”“好,来背把我孤家听听。

如果一字来背错,你是违条犯法人。”

顾凤英一头背,就一头哭,血书高头写格东西从头至尾啊,

上上下下背到底,一字不漏半毫分。

万岁天子拿血书交把王应龙:“王应龙,你看看她是不是你的生身母亲?”王应龙接过血书,拿血书看完成,亲娘也叫了不绝声。哭泪叫声,“我格母亲啊,

只怪儿子不晓得,忤逆了我格生身老母亲。

肇王应龙有了生身母亲,他要问母亲要生身父亲,“母亲,我家生身父亲叫底高?现在来哪里?”“儿啊,

问到你家生身父亲么人一个,不伤格身来也伤心。

十八年前间,我跟你家父亲带你家哥哥——你家哥哥刘天毕,就是当今驸马,他本身叫安寿保,你们是嫡亲弟兄,一家三口进京赶考,来天长县关帝庙拆散。

已经分别十八载,不知死来不知生。”

万岁天子就说:“顾氏太太,你家丈夫十八年前间进京赶考,他是学格文,还是学格武?”“我家丈夫是学文格。”“顾氏你不要难过,既然是学文格,他只要健在,他肯定早晚一天,要进京赶考格,我不如再来考文考。”拿刘天毕传到金殿,这下子宗师大人,不让旁人做。

刘天毕来听封赠,宗师大人你当身。

肇皇榜张挂十三省,考尽全国念书人。

皇榜一挂不非轻,徐进老大人得知闻。

安文亮来安徽徐大人家落脚,教他家儿子徐龙来下读书,徐龙也已长大成人。徐大人就说:“安公子,你来我家十八载,我家儿子靠你教他读书,现在长大成人。皇上又来下开文考了哇,我拿路费盘缠把你啊,你今年四十五岁喽,赶紧从速进京。”

拿我儿子带了把京进,师生两个跳龙门。

安文亮肇带了门生徐龙,好了徐大人把了路费银子,来到京都皇城。赶了也巧,正好开考。考试完毕,刘天毕拿丑格对下削,好格对上搭,搭到最后一篇文章。高头写底高?安文亮,

状元不中张三其别个,中了我家生身老父亲。

“校尉官,帮拿安文亮传得来。”安文亮来到高厅,要拜宗师大人。刘天毕一想:他是我格父亲,君不拜臣,父不拜子,好让他拜了?赶紧拿安文亮捧住得嘎,“你不必客气,一旁坐下。”倒一杯香茶把他解渴。刘天毕来到里间,一跳八丈高,“母亲,肇不要难过了哇,爹爹来了格。”

顾凤英闻听这一声,赛如拾到宝和珍。

一把拿格丈夫来捧住,悲喜交集泪纷纷。

总说今生会不到,哪晓枯木又逢春。

亲亲丈夫啊,我你今朝来会面,一世活得两世人。

肇也有叫父亲,也有叫伯父,也有叫公公。安文亮就说夫人:“我就该一个儿子, 过咱八岁卖身,卖到陕西刘家庄格。倒哪块有两个儿子格呀?”“丈夫,我过咱跟你进京,身有六甲怀孕,我来山西马车棚又产下一子,叫做安禄金。王员外抱家去,改名叫做王天赐,回头先生帮他取格学名,叫王应龙。现在这第二个儿子官职不小,他是平西侯王,又是敌国富之职;我家这大儿子是当今驸马。”安文亮高兴了不得了,嘴呲得像北瓜花,

该应我安家有福份,所以才到干功程。

万岁天子就想:他家儿子总封格侯,这个老子官职嘎,不能封了比儿子小,要封大嘎点才好咧。拿安文亮传到金殿,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

安文亮来听封赠,安亲王千岁你当身。

万岁天子见他们全家团圆,感到高兴,来光禄寺备起御膳,为他们吃团圆酒。吃吃酒么,安文亮就开口:“夫人,熊家寨格熊铁嘴算命不丑,过咱我要寻短见,好了他拿我救活得。他就帮我算命,说我廿七到三十五,这几年要吃大苦,三十五到四十五,说我交到南方丁火运,五九四十五岁春,我才中到状元身。哪晓果不其然,我今年正好四十五岁,我中了状元。”“丈夫,人算命没得菩萨灵。我来陕西落难,来观音庙里,观音菩萨显灵,付一个签把我,说三姓合一宗,你说我家现在果是三姓。他叫安寿保,刘员外买家去叫刘天毕,果是两姓;这个儿子叫安禄金,王员外抱家去叫王应龙,果是三姓合一宗。以后必相逢,我们今朝坐堂吃酒,真正欢乐不过。父子同鼎甲,丈夫,观音菩萨说了一点总不假,你格状元也是来儿子手里中格了。日后受皇封,我们现在有高官禄位,大富大贵。”

讲讲说说多欢乐,谢谢虚空活神明。

文武百官就说:“你们不要以为你们家是拆散了嘎,其实你们家不曾拆散,一个来山西,一个来陕西,一个来江西,讲讲说说也是来一个家里。”

万岁闻听这一声,龙心欢乐八九分。

不谈万岁多欢乐,安文亮要回家荣宗祭祖,万岁一一准本。安文亮带了三千兵马,全家老少哇。

离开皇城朝前撑,南昌府到面前呈。

一到到南昌府,坐了轿子里间一望,看见个叫花子要饭格,身上穿了拖爿挂爿。安文亮对他一细望,啊呀,不得了,格个不是进宝安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哇,

过咱不是进宝安童心良好,千个残生活不成。

赶紧吩咐校尉住轿。安文亮走轿子里间出来格,望见进宝来下要饭,赶紧拿格讨饭篮子擐啦得,“进宝,你果认得我哇?”“啊呀,你不是大少爷嘎,大少爷嘎,

你求到功名回家转,我心总乐到足后跟。”

“进宝,你怎受到这个罪格呀?”进宝拿前后经过一讲,“进宝,你肇不要受罪了。”

香汤沐浴洗个澡,浑身换了簇簇新。

肇跟安文亮合坐一顶轿梁,坐轿回转。一到到家,周凯云望见伯伯安文亮有高官禄位,坐轿回来,

周凯云走到前间忙见礼,伯伯连叫两三声。

“伯伯,你回来格,过咱你家兄弟对你心黑了,不借银子微小可,情丧打发安能去放火拿你烧煞得格,你不回来则已,

既然伯伯今朝回家转,我来帮你把冤伸。”

周凯云到厨房拿一把厨刀,要杀安文秀帮伯伯报仇。安文亮见弟媳妇要杀兄弟,赶紧对周凯云面前一跪,“弟媳妇啊,

看看我伯伯格份中情,饶饶我家兄弟一个人,

我们说破就从今朝起,同欢共乐过光阴。”

“伯伯,你肯饶他,我不饶他。”拿起个厨刀,又要杀他。刘天毕急得没办法,对婶母面前一跪,“叫声婶婶啊,

你如果不饶叔父人一个,我跪死你面前不起身。”

周凯云望见当今驸马跪了面前,“贤侄,你快点起来,真正呢要饶你家叔父格,从今往后,我跟他拆散夫妻情份。他是他,我是我,

我前百世作了多少孽嘎,今世苦到干功程。

你帮我起造一座庵堂,

我身入空门做尼姑,修修来世好收成。

依我这个条件,我就饶他一条性命;不依我格,我一刀拿他剁两段。”“婶母,我依你格。”肇才把安文秀保下来呱,刘天毕帮周凯云起造庵堂,周凯云吃素修道,肇安文亮荣宗祭祖,格安文秀你不要去祭祖焉,他不肯,跟了去。哪晓祭祖打转,说人可饶人,天老爷不饶人,因为安文秀委该心黑,玉皇大帝站起身,打发雷公菩萨下凡尘,吃一个大雷,安文秀不曾躲得掉,五雷击顶。

脑壳子打了粉粉碎,呜呼哀哉送残生。

安禄保就哭啊,“爹爹啊,只怪你父亲么作得孽,五雷击顶送残生。”帮父亲收尸入殓,开丧吊孝,抬到坟堂,入土为安。安文亮肇拿进宝安童,还有呢熊铁嘴,过咱救过他格命格,也带了进京,奏于当今万岁。进宝跟熊铁嘴,受万岁重封。万岁天子见安家功劳浩大,肇帮他重新起造原来呢烧拉房子哇,造起一房宰相府,十大功劳午朝门,回头安家子孙兴旺。安家后代多了,刘天毕生到三子,一子传接续刘家后代,一子传接皇宫后代,还有一子就传接徐家后代;安禄保生到二子,一子传接高丽国后代,还有一子传接安家后代;王应龙生到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子传接王家后代,一子传接金家后代,还有一子传接安家后代。

回头男子长大做公卿,女子长大封夫人。

后来有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就从顾凤英来山西马车棚,产一个儿子,左膀咬格牙痕印子,

取名叫做《牙痕记》,万古流传劝善人。

安文亮跟顾凤英老运通了,回头呢,老运不丑,寿高九十九岁。那一天贺寿,儿孙满堂,回头一笑而亡。

忠孝宝卷,说到这种地步,总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大众和佛有功劳。

马国林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五女兴唐

问萧何,道如何。黄金贵,值钱多。——圣谕

昔年韩信问萧何,问问家乡道如何。

人人总说么黄金贵,我看世上是欢乐值钱多。

山在西来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长江流水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朝向西来夜向东,人生就像采花蜂。

采尽百花酿成蜜,辛苦到头一场空。

善比田来恶比犁,恶人常把善来欺。

犁头换了千千万,未见田中换烂泥。

收留闲文归经典,将今比古劝善人。

说者忠孝宝卷一部劝善。这叫是话有音,是鸟有林,是经灭罪,是忏消灾,是饭充饥,是茶解渴。宝卷一部翻将过来,要先还朝代,后讲贤人出世,讲到皇帝登位,贤人大富大贵,所讲有头有尾,这叫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先还哪朝帝皇登龙位, 哪里州府出贤人。

要还朝代,其则不远,经典盖板注写明白,有“昔日”二字。何为“昔日”?昔者远也,日是今日。昔年经典,弟子今日所讲,远朝近还,当然不难。

昔年唐朝高祖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治乾坤。

高祖皇是有道明君,执掌江山,江山太平。文出忠良,武有能将。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来朝。

江湖常常流活水,山河一统享太平。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钱落路上无人拾,夜不关门犬无声。

君王有道江山稳,刀枪不动半毫分。

刀枪不动,要它何用?六部启奏我主哇:“刀枪不动要锈,兵书不读要蛀,改一半,空一半。”改作何来?惜承旧物,就拿刀枪改做农用具,兵书作部劝世文。

老兵一概种田地,少兵抄写上大人。

君王有道,弟子才疏学浅我们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贤人一不来边邦外国,二不出得荒山野地,三不来深山古庙,出得河南洛阳县北门七里李家寨,其人姓李,号叫应龙,同缘徐氏、韩氏、陈氏为婚。

说到李应龙人一个,洛阳县里有名声。

家该五亩之宅,树之以桑,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前厅后厅,房子称心,倒厅、折厅,耳房、栈房、库房,穿衣亭、脱衣亭、玫瑰亭、牡丹亭、望月亭。

前后房屋廿四进,当中一座大高厅。

屋上总盖琉璃瓦,根根椽子总雕花。

水磨香几发光明,磨砖铺地一字平。

厅前上挂画眉笼,香几台上自鸣钟。

画眉笼中能言语,自鸣钟上报时辰。

东库堆金不堆银,西库堆银不堆金。

秤称银子斗量金,夫妻讲讲多称心。

乃积乃仓,胜过天堂,活计不要做,一世风光。

万贯家产多豪富,就独少个香烟后代根。

那日,员外同三位院君端坐高厅,夫妇来杠谈心。员外说:“院君,枉养你们姐妹人三个,没得传宗接代人。叫国在难中要想良将,人到中年要子孙。”管账安童就说呱:“主公主母啊,子嗣是修得来格,不是偷得来格,叫修得修得,功劳无人分得,作得作得,无边重罪无人替得。这叫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修没得。欲享儿孙福,须舍世间财,为人做好事,子孙天送来。前世修到福,今世享荣华,今世再加修,锦上又添花。”员外闻听这一声,积德积德叫几声。安童,言之有理,老身一面依你。

说斋僧就斋僧,斋僧榜挂到大前门。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三遇七济贫人。路上有坑担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天阴落雨送钉鞋伞,逢到暗星点路灯。头二十岁恶光棍,劝他改正做营生。鳏寡孤独年老人,赠他银子度朝昏。广结良缘,斋僧布施,

好事做了如天大,玉皇在灵霄早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晓得,凡间世界这个李家寨的李应龙在家求天拜佛,求后代。

如不送他后代根,东土少个善心人。

忙差西斗武曲、东斗文曲,不要耽搁 ,到他家徐氏腹中投胎去吧。

打弹张仙忙不及,送子娘娘送动身。

徐氏困到半夜二三更,梦见桃子滚进门,手拿桃子嘴里啃,六甲怀孕紧随身。十个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拣到格天子半夜子时辰光。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到双胞后代根。

员外一看,欢喜一半,叽哩哇啦一叫,捧起来一望,肥头胖耳,两个大老小。

金盆一洗银盆过,红绸裹了紧腾腾。

脐带上面捂丝棉,包包撮撮放了院君里床边。三朝烧格解污纸,满月堂前贺热吵满月。孩儿出生三朝像芋荷里格水泡,要请大家唤叫唤叫。格么,诸亲六眷抱起来闻闻哄哄,公子眉花眼笑,就叫咪咪笑。年纪大格胡子硬,凑到杠一戳,官官就哭,就叫哭癞宝。不对呀,不是青菜萝卜谈斤量估价钱,我家是香烟后代,要有名有姓才好。一个年纪大格头毛花白黄,家里子孙满堂,取名老在行,就说:“员外,你家公子格名字我来帮取,张家不离张,李家不离李,你家既然姓李么,

长子取名就叫怀珠,次子怀玉不改名。”

怀珠、怀玉人两个,总是应龙的后代根。员外客气,向老者来敬酒,倒一杯,吃一杯,杯杯盏盏不推回,先饮三杯何关事,又饮三杯欢乐杯。

格人山人海了不得,恭贺员外他有子孙。

诸位,讲经本是劝世文,说啦前文讲后文。一口难说两句话,巧女难拿两支针。河沿两岸,只说一间,花有两朵,只表一枝。下文单讲到这个洛阳南门有个吴家寨,一人姓吴,号叫成功,同缘潘氏为婚。

万贯家产无比伦,红花绿朵未曾生。

同院君讲讲:“院君,我们万贯格家产,前缺后空,将来传把哪一个?”

大做好事行方便,惊动玉主早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得知,忙差月银星、月罗星,到他家潘氏腹中投胎出世去。张仙忙不及,送生老母又下凡尘。潘氏梦戴牡丹,六甲有孕,怀孕满足,瓜熟蒂落格,拣到半夜子时辰光,

连痛三个紧痛阵,生下两位女千金。

员外叫声:“院君啊,可惜徒劳千秋计,没有飘山化白人,你么不要难过伤心落泪啊,只怪我们福薄格,不曾养到公子,养到格小姐,也算有福。”

众位,当初的时代是重男轻女啊!说养到格小姐,人家就高兴不起来。格么他家到底是大户头人家,也帮取个名字,长女取名叫月英,次女取名叫凤英。月英、凤英人两个,总是成功的女千金。吴成功格天子就想,今朝是我家两个小姐满月,我家要是养格儿子么多高兴,准定来家开贺,我忙了不亦乐乎。可惜养到两个小姐哇,我这个头也抬不起来。就垂头丧气,唉声叹气,出门去散心解闷。

头一低了么就动身,李家寨到面前呈。

头一低,只顾对前攻,如巧不巧来到这个李家寨,李年兄家怎干种人多格?你来他去,如同散戏,不妨进去走走看。安童通报,员外知道,喜出望外,拿吴成功接到大门外,一把搀住成功手,贤弟连叫两三声。来到高厅么分宾主坐下。“贤兄,今朝怎干种热闹格?”“不瞒,我家养到两位小犬,今朝来家贺满月。”吴员外说:“不大象样,我不知贤兄家贺喜。”“哪里话来,只怪我事情多,拿你贤弟总忘记得格。既然么今朝你来,好酒好菜,好好招待。”这遭就耕田寻耙,吃酒寻话。李应龙就说格:“我倒养到两位公子,你家生到几位令郎,几位令爱?”吴成功挨他一问,想想眼泪珠抛,叫一声贤兄:不提格男女也便罢,说到格男女我苦伤心。

多男多女我也不曾生,我育到了两位女千金。

可惜徒劳千秋计,没有飘山化白人。”

“贤弟,你不要着气,有了小姐就算福气好,今年多大?”“不瞒,丁卯年来属兔生,卯年卯月子时生。”李应龙说:“该打了呱,弄到天亮,你家小姐也是今朝满月格。贤弟,既然么你家两个小姐,我家两个公子,我看不如推开窗子说亮话,我们来结个亲家吧。”“贤兄,

你是天来我是地啊,乌鸦怎入凤凰群。”

“贤弟,贤弟,你太客气了,你爱亲么就把亲来做,皇上也有个草鞋亲。”“格贤兄,既然你说到这句话,我也无所推诿,好格!”“格么,你家两个小姐,我家两个公子,我家长子匹配你家长女,次子匹配你家次女,将来随便我家把一个你家去,也是你家把一个我家来。

后来生到男共女么,传接两家后代根。”

日落西山暗黄昏,吴成功回转自家门。来到家中同他家潘氏讲讲:“院君,虽说我家养到两个小姐,我想想福气倒是老能高。”“为底高?”“今朝出门去解闷散心,遇到我格李年兄,他家养到两位公子来家开贺,热吵了,我进去拢拢,讲讲说说嘎,我们倒结起亲翁了。院君,养男父教诲,养女母当心。养到小姐哇,你将来等她长大了点,要教她绣花纳朵,描龙绣凤,不要横针不会挡,竖针不会连,补格补丁歪了肩兜上,将来嫁到李家去。

不骂张三其别个,总骂累堆鬼娘生的笨丫头。”

“员外,晓得格。”

不提他夫妻讲讲多欢喜,再提到李家后代根。他们本是天星下凡尘,伤风咳嗽总没得,顺顺当当长成人。一周二岁怀中睡,三至四岁离母身,五周六岁到七岁,员外要思量请先生。“安童,八方打听先生。”安童察访三天整,文居士先生请进门。好酒好菜,好好款待,用过酒点,送进书房,叫两位公子抄习文字。

开蒙读的《百家姓》,题头写格上大人。

读得两个月光景,员外走进书房:“先生,我来讨喜讯,我家两位公子,哪一位公子读书聪明伶俐点,长进点?哪一位公子懵拙点?”“员外,我不瞒你啊!你家这个次子有过目不忘之才,就是你家这个长子,摩拳擦掌,武气腾腾,血气方刚,跳跃如飞,

就怕文官之中无他份,武官伴里好轧头名。”

员外一想:有文没武,吃武家苦,有武没文要求人,文武双全,既不要吃文官家苦,又不要吃武官家苦。“安童,八方打听教头家来,好教你家大相公习武。”安童察访三天整,忙将谢壮士请进门。

有员外,待壮士,开席而坐,

用山珍,和海菜,百味珍馐。

酒壶黄金打,里面照见外面人。

山东石榴赛玛瑙,南阳橘子赛黄金。

花生摆作宝盖样,瓜子排成菊花心。

酒是多年格陈大酒,菜是格鱼肚共海参。

金针木耳么来衬底,蘑菇香蕈做浇头。

员外坐横头,手执壶头,对教头敬酒:“谢壮士,贵乡居住?”“湖广荆州梅六镇。”“尊姓大名?”“不敢当,敝姓谢,叫元魁。”“你怎到我这洛阳来格?”“啊呀,不要提啊!沿小么有格师弟么也是洛阳人,多时不曾见到了,有点心焦,我来访问访问我格师弟一个人,听说我师弟倒亡故啦得格,我正来这个酒店吃闷酒,刚好你家安童蹲杠开口,我就有心到你家现现这个丑。”“壮士,哪里话来。”

吩咐拿公子唤到高厅上,拜见师父领头人。

肇谢壮士就教他家长子舞刀使枪,跑马拉弓,圈子里兜到圈子外,马上马下练武功。谈到这个李怀珠公子,说提到格文,吓得头总疼,提到格武,拚得吃苦了。

硬功拉起十三力,箭箭能中穴中心。

一个旋风三丈六,双足蹦上九霄云。

一拳头要钉出个潭头,一铁扫帚扫起一条圆沟。

一笔学得三年整,十八般武艺他件件能。

大众啊,教他倒有三春整,谢壮士思量到转府门。来到高厅,同员外讲清:“我有个儿子叫谢花兰,正在习武之年,我要回转,教我格儿子习武。”员外好酒好菜,好好招待,随手拿这教头银子奉上。谢壮士说:“啊呀,我收到个得力门徒么, 哪要银子,多少收点盘费就足够了。”公子见师父走,送到村口,眼泪对下直流:“师父啊,你回到家里闷屈很,再到我李家寨来散散心。”“徒弟啊,我走了哇,师父有言语吩咐于你,肇向后如遇到难中难,

你寻到湖广梅六镇,找我谢元魁一个人。”

这遭师生两个洒泪而别。公子回转,来到演武厅。仍旧天天来花园之中练这个武艺。单讲到他家这个次子跟随先生读书,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公子读书档档上。公子读书麻利很,先生只做领头人。李应龙夫妇两人讲讲开心,“妥了格,院君,我家长子么习武,次子么习文,将来到个辰光,省用求人。这就叫夫妻讲讲多欢乐,阴曹里阎君却无情。

阎王出得个勾魂票,容情总没得半毫分。

李员外陡得患难随身,面黄骨瘦难看很,眼落骷髅有半寸深,东请郎中不会看,西请郎中无救星。一日三,三日九,毛病么一天重似一天,这就叫雨天挑草担步步重,井底里淘沙渐渐深。

“院君,我有三长并两短,不要做三心二意人,带好儿子慢慢过,我阴曹照应你当身。”“员外,你不要乱想,三十年不病灾在外,哪个吃得五谷不生灾;六十年富贵轮头转,三十年格河东转河西。我请高明郎中家来帮你看,帮你断。”哪晓医到他的病,医不到个他的命。吃药像吃水,化纸像哄鬼。员外困到半夜二三更,两手来杠舞,两足来杠蹬,眼睛不得睁,喉咙口头断仙气了,活跳鲜鱼丧残生。那徐氏背住员外格手,恩夫连叫两三声:“恩夫啊,慢慢走来慢慢跑,亲姊妹同过奈河桥,慢慢点走来慢慢点行,亲姊妹同过剥衣亭。员外,这叫世上为人真艰难,丢下苦命果孤单。员外,我前世里跑了多少断头路,烧了多少断头香,打死多少孤单落群格雁,这世里夫妻不久长。”安童、梅香大家劝解,买沙枋棺木一口,高厅入殓。

前门口上挂白布,高厅改作孝堂门。

诸亲六眷来张看,两位公子做叩头礼拜人。格守孝不知红日落,思亲常望白云飞。众位啊,格韩氏交陈氏肉麻了,对里哭,对外哭,眼睛哭得格红笃笃,就像个葡萄肉,衣袖哭得湿落托。“格员外,

你不隔千山并万水,只隔无情板一层。

员外呀,往常安童梅香端饭来啊,咸不是啊,淡不是啊,热不是啊,冷不是啊,汤不是啊,厚不是啊,今朝满碗来么满碗格去,酸甜也不尝半毫分。员外啊,指望我们一根纱线同到老,怎棒打鸳鸯两离分。”朝也啼哭员外人一个,夜也啼哭员外一个人。

谁料员外终七还未过,韩氏陈氏又丧残生。

安童梅香说:“不得了,烟囱管子一倒,徐氏太太像掐了头的苍蝇乱飞乱蓬,大家帮解劝,又买棺木两口,高厅入殓,请僧道两班,超度一番,送到坟堂,入土为安。徐氏困到半夜二三更,想念到员外泪纷纷。两位公子体贴格,见到母亲多苦闷,做她消愁解闷人。

那天子徐氏就说:“儿啊,家有人千口,作主是一人。当初你家父亲在世时,哪块田里种旱谷,哪块田里好栽秧,到底高时节,忙了周周到到,总是他照料。我们对家一坐,什么活计总不要做,筷上拈碗,底高闲事不要管。儿啊,肇你家父亲亡故啦得呱,我一桩不到 一桩不了,你们弟兄两个又小。”“母亲,有底高办法格?”“儿,原呢我家有个李能安童,当初跟你家父亲脚前脚后,脚左脚右,人倒蛮忠忠厚厚,老老诚诚,我看不如就拿这个家,等李能来帮当当吧。”“亲娘,你怎说怎好,我们听你的话。”肇吩咐安童拿李能唤到高厅:“李能,我家员外么倒亡故啦干多时了哦,家有人千口,个人来作主,我干咱是个只身人,连到田里种底高总搞不清。安童,我拿这个家就交把你,等你当啦几年个家,等到两位公子长大了,到辰光,各支烟囱各开门,各自立业做营生。”李能听到这一声,太太连叫两三声。

在我在我都在我,在我李能一个人。

肇就走格天子起啊,拿这个权交把李能了哇。众位,叫一日权在手,谁敢不低头,冤家他肇就乱揪,帽子三七欠,歪戴来头上,茶馆店里天天到,赌场上面去论输赢。不曾到两年光景,这个李能倒作起亏空来格,要债格上门了。徐氏说:“儿啊,不对啊!以往只有人家少我家格,叫李能当家,现在我家怎欠人家格。”“母亲,我们不晓得,叫安童拿李能寻家来。”李能一到家,徐氏说:“来啊,今朝凑你家两个少爷总来堂,拿账拿出来看看。”

李能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太太啊,你叫我当家,我没得这个把握,我帮你在屋脊高头顿了碓臼,冲了家了。”肇拿账拿起一算。不但叫李能当家不曾忙得上,亏空亏上头两万。徐氏背住李能一个人,头上敲到他足后跟:“冤家,你不胎孩,死远点,我家不要你蹲了。”

逍遥自在走出门,暗里下笑了肚里疼。

徐氏说:“儿啊,不得了了格,叫李能当家,不曾忙得上,亏空倒亏上头两万,门口要债格又多,肇怎得了哩?”“亲娘啊,你说怎办?”“儿啊,东庄良田二百亩,西庄良田一百零,城里也有一爿典当、一爿钱庄,请先生家来写卖契卖啊。”请先生家来写据么,写了又慢,乡下人又会算,捡便宜东西买,总聚堆上他家门上来。来不及,就到城里印刷坊里去印刷,拿田地庄房统统卖啦得,拾捉拾捉,账目算算,不足,还推板几百。没办法,又拿家里格浮产统统卖啦得。心肝啊:

“肇是描金箱子白铜锁了,外面好看里面空。”

再说其他安童梅香也就东格东了西格西,各自寻路找生机。肇母子三个相依为命。心肝啊:我家穷到灶面前草么没半根,粮么没半升,有朝顿来落没夜顿。眼发花来头发昏,家里穷到干功程。”真是朝无起火之物,夜无鼠咬之粮。

俗话说格,人到难中求人助,没有好邻寻好亲。徐氏说:“儿,当初你家父亲在世,交南门吴家寨吴成功攀了门亲。他家两个女儿,长女叫月英,次女叫凤英,许配你们弟兄两个。我看你们不要怕羞丑,到岳父家去开开口,作兴岳父不嫌我们穷,要借点银两家来把我们度度格春三。”“亲娘,好倒好呱,叫哪一个去了?”怀珠说:“我去。”“儿啊,你不要去,你沿小是躁暴脾气,假使你家岳父瞧不起啊,你肇眼睛一毛躁,好好了格事体啊,反而总说得不好,我看也是你家兄弟去,他文质彬彬格。儿啊,还是你去吧!”“亲娘,格我走了哇。”“儿啊,来哇,我有话对你说嘎,你家父亲生病,你家岳父不曾来张看张看,父亲亡故,你家岳父又不曾来张张,家里穷到干种款式嘎,堂不离江隔海啊,南门到北门,他,头总不曾伸。不晓得现在这门亲怎样?儿啊,你到岳父家去,借到,今朝也家来,借不到,今朝也要家来。

母亲望你去南门,务必要早去早回程。”

众位,李家穷到各种款式,儿子身上没得一件新鲜衣裳。辞别兄长母亲站起身,单奔南门一座城。来到南门,到了岳父家门前,指头敲门,门上有人?看门门公答应一声,“何人也?子为谁?”“我乃非别,北门李家寨李应龙之子李怀玉。门公哥哥麻烦你,传我心里话,说我口中言,速速去帮我报,报于我家岳父知道。”“啊呀,是姑老爷格,好说好说。”拿门开开来一看,两个安童弯腰奉揖:“姑老爷,权且外面撑一撑,禀报我家主公早知闻。”来到高厅,拜见员外,“安童,什么事?”“有事不敢不报,无事不敢乱报。”“何事要报?”“我家门外,姑老爷已到。”安童:“姑老爷今朝来了格。”“来了格,穿着怎呢?”“不丑啊, 头戴坟墩帽子,身穿多年文章衣裳,拖船鞋子,龙潭袜子。”“奴才,你说格底高意思,我怎不懂格?”“员外,你到清明上坟格望见啊,格坟帽子高头格有顶啊?拖船鞋子呢?只有前头好拖,没得梆交后跟了呱。”“格多年文章衣裳呢?”“好文章对上搭嘎 ,丑文章对下削。”“龙潭袜子呢?”“不要问干仔细,没得底。”

格员外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就不作声。

“员外,还是打开正门,还是走耳廓门?”“安童,走耳廓门。”安童打开耳廓门:“姑老爷,走堂块进来。”公子一听,不好了格,看看式势不对了格,岳父瞧不起我了格,叫我走侧门而进,只好走耳廓门进了。一重门里行个礼,二重门里鞠个躬。公子晓得呱,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岳父对我这个腔调,我要对他客气点。来到高厅之上,弯下腰来行个礼,岳父连叫两三声。格吴成功一看, 眼睛发暗,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孤凄。

头带帽子没得顶,身上衣裳九串铃。

千个补来万个结,脚上鞋子长眼睛。

你格冤家啊,你死么死了你李家寨,何必要现世进我门。站了格高厅上,腹内起了不良心:“贤婿,来做底高格?”“岳父啊,非为别事,父亲亡故,叫李能安童当家,奴才不会当家,听我家舞了帽子朝前,一年不如一年,坛子捧到手里当升罗,捋捋堆货总不多,堂块没得钱,又要过小年,我来向你岳父啊借兑借兑,岳父啊,格肯啊?能够借把我,等我有个升腾日嘎,连本搭利送上门。”吴成功就想:今朝要是借点把你,家去吃啦得,下遭子又要来,这遭叫你有得纠缠不清了。况且,肇家里赤贫如洗,我两个小姐将来上你家去怎好过日子啊?“贤婿啊,来了不凑巧哇,早来三天,人家有钱来还,我不存庄,好借把你;晚来三天,人家又来还钱,你又好拿家去。今朝投早不投晚啊,单单险插中间。贤婿啊,不是岳父嫌你穷,今朝撑堂没有,真正要银子家去格,今朝蹲堂住啦一宿,我现在就进城去庄房,拿银子付把你家去过正月半。”“岳父啊,我要早点家去了,母亲来家要盼望。”“啊呀,我格亲家母啊,她怎说这个话啊?你哪个?我哪个?我们郎丈两个,你么难得来,应该今朝蹲我堂宿啦一夜。好格,脚么来你肚爿底落,你要借银子格,你就蹲堂;不借银子格,你就趁早家去啊。”公子就想:岳父说到干知己格话,不错哇,我家郎丈两个哇:“岳父啊,格恭敬不如从命。好,我就住上一宵。”这遭有好酒好菜 ,好好招待。又吩咐安童提盏灯,公子到书房去安身。拿公子安顿好了格。吴成功吩咐:“吴林安童,哨点备马。”两匹马备好,鞍披踏砣备好。

主仆两个站起身,哪还肯耽搁出前门。

来到三岔路口,望望没得人,一片寂静,“安童,你晓得我上哪去啊?”吴林说:“我晓得格,姑老爷来了格,没得钱,要借钱家去过年,过这个小年,我家家里又没得格钱,我晓得你呢,准备进城里去付庄,付点银两,借把我家姑老爷家去过小年。”“安童,话是不错,你可曾替你家姑娘想想,当初我格亲翁万贯家产哇,传把这两个冤家,到这败家子手里,忙了三换剩根绳,就该点空架子了格,你家肇姑娘上他家去啊,久后怎好生存,当真拿银子借把他了。安童,我来同你讲,你家姑老爷么干咱也吃饱了格,你哨点替我家去,我进庄里去,你替我拿姑老爷忙啦得。”安童说:“员外,我不敢。”“安童你不要愁,你只要帮我拿姑老爷忙啦得,城里一爿典当、四爿庄房、十六个梅香我分一半把你。肇我做老员外,你做个小员外,也有底高日子不自在。”格吴林一听,格外起劲:“员外,果当真啊?”“怎不当真,帮我吃得苦,二一添作五。”“你员外既然说到这句话,格我家去弄口酒,杠杠胆就动手。”“好格,安童,我逋庄上去了哇,肇家里格事体就丢把你,要听我干了干净利索格。”“晓得。”“怎呢弄法子呢?”“格有办法格,我拖把刀到姑老爷小书房,叫他拿门开开来,他来杠看看书,不注意,我个辰光么上去一刀,头对下一抛,血对外直放,不就拉倒?恐怕人家要晓得格,我家也有个枯井,把他颠倒对下一撂,跟手弄个石板跑去对上一盖,挑嘎一担烂泥对高头一倒,

上头栽棵芭蕉树,他巴巴结结不超升。”

“安童,你真正是抬头一个主意,低头两个花头啊!你这个办法嘎,真是土地老爷死儿子,绝妙格主意。好格好格。我逋城里去啊,家里丢把你了哇。”肇随手吴林到家去格,用口酒壮壮胆,想想又不敢动手,我家也有个打铁不离火星的兄弟叫吴来,我去同他讲讲,格帮我做做对手,好拿姑老爷忙啦得。一头对格堂子跑,直把嗓子就叫:“吴来,吴来,你可要发财?你要发财,哨点起来。”格吴来把他一闹,衣裳裤子套总套不及:“哥哥,做底高?”“兄弟啊,一个好买卖事。”“哪块有啊?”“你可晓得姑老爷来堂?”“晓得格。”“员外对我说呱,叫我拿姑老爷忙啦得,城里干多典当庄房、东庄良田、西庄良田,也有梅香分一半把我,他做老员外,我做小员外。你帮我吃得苦么,我们弟兄道理再来二一添作五,你可去啊?”“我不敢,我,我沿小鸡总不曾杀式过,我不敢。”“你可去啊?”“我,我不去。”“这个财我不想发, 你个人去。”“啊呀,你格冤家啊,我倒把你晓得呱,你今朝不去就不去了。好格呢,你再不去,我先拿你忙啦得,我再去忙姑老爷。”吴来一想,这不好了呱,我今朝要死在这哥哥格手里了哇。随口说:“我去可好呀。”“格你走前间。”吴来一头跑。一头就想:

姑老爷有个长共短,姑娘终身么靠何人?

一头放趟子一头叫:“吴林吴林,不是好人,半夜三更,他要杀人。”溜起来像阵风,跑去对柴房家里一攻,影迹无踪。格吴林说“冤家啊!不要躲,先请姑老爷哜刀,回头再来忙你。”

格吴林站起身,哪还肯耽迟又动身。

众位,这天几时?正月初八,吴月英交吴凤英姐妹两个学得一身武艺,来楼上谈文论武,才说得丢嘴,说:“妹妹,今朝正月初八嘎。”“对格。”吩咐身边两个梅香,一个叫冬梅,一个叫秋菊,“冬梅,哨点下楼去望望参星来哪块?”肇冬梅着躁,跟手对楼底落就跳,跑到楼底落望不清,到花园里去望格,跟手走格花园身边经过,无巧不巧柴房家倒响起来格了,“哪个?”“我我我。”“你哪个?半夜三更你吓底高人啊?”“我不是旁人,我是吴来。”“啊呀,吴来哥哥,你怎来堂块嘎?”“不要提,前间吴林杀我格。”吴来把来龙去脉说一遍,急坏了梅香一个人。梅香着躁,跟手对楼上跳:“姑娘,不得了了格,总说祸事大,祸比天高只矮三分。”“梅香,可是看看参星式势不对?”“月上苍苍满,月下水连天,月口刀兵动,月背大荒年。”“姑娘,不、不,不是这个。”“格为底高?”“你格晓得姑老爷来了嘎?”“我不晓得。”肇冬梅统通又把来龙去脉说一遍,你要搭救姑老爷命残生。“梅香,我怎好意思去呢?”“姑娘,到了紧要关头,没得底高面子里夹得格?随你哦。”姐妹两个讲讲,飞跳带蹦把楼下,要搭救公子命残生。

姐妹两个朝前撑,小书房到面前呈。

姐妹两个来到小书房,“格那个?”吴林说:“我。”“你做底高格?”“我看更格。”“看更呱,你背后头是底高?”“我这背后头是刀。”“这刀做底高格?”“我拿了身边防身格。”姐妹两个怒目圆睁:“冤家,我晓得格,我家父亲对你说格,父亲是老员外,你要做小员外,你不曾问到你家姑奶奶,不识相。姐妹两个替你开片。”嘴说开片,姐妹两个手脚哨,背起安童两只脚,对肩兜上一搭,一撕哔叭,不分细啊大,一撕两半个。

不是娘舅并老表,姑奶奶来帮你把家分。

肇一个人扛半个,跑起就对荷花池里一撂,来到小书房:“相公你开门。”公子拿门一开:“小姐哇 ,人人总说冰雪冷,我比格冰雪还冷三分。”吴凤英看公子可怜,跟手来到自己绣楼,拿五十两银子、一副玉镯:“相公啊,我送把你家去,好混混个春三。”

承蒙小姐心良好,不做嫌贫爱富人。

“相公,你哨点走哇。”公子望见姐妹两个身上鲜红鲜崭格血格,血沽郎情才杀得人,他走门缝里望见格,这遭又想哇,不要我一走,岳父再告我,我还是家去么。

急急跑来快快奔,夹弄又到面前呈。

走了着急慌忙,玉镯失落在路旁。

不提公子逃生,单讲到姐妹两个回转到绣楼门。梅香就说呱:“姑娘啊,你拿安童哥哥忙啦得格,你家父亲家来,格种躁暴脾气,怎肯饶你们姐妹两个。”姐妹两个一听说:“不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多带金,多带银,多带多少马蹄金,靴子里棉花存了紧上又加紧,肇辞别梅香了。

姐妹两个站起身,李家寨上去安身。

不提姐妹两个动身,单讲徐氏,来家望儿子不曾家来么,夜里不曾困到好觉,耳听鸡鸣鸟叫,起来一望,儿子也不曾家来,同长子讲:“儿啊,我昨日从你家兄弟出去,到现在辰光,左眼不跳右眼跳,就怕不吉兆。儿啊,你好不过去望望你家兄弟可来杠,兄弟不来杠,问个清爽,你就家来。”“母亲,你坐家等,我不歇多时就家来格。”武生公子上路啊:

大步跨起三尺六,小步二尺有余零。

威风凛凛赛吕布,杀气腾腾象赵云。

顶大步子三尺八,如同北风送残云。

一歇辰光,到了南城门,来到吴成功门前,指头敲门,门上有人。哪个来杠值门? 无巧不巧,吴能来杠值门。“你做底高格?”“非为别事,我请问你门公哥哥,有个李怀玉,昨日果来啊?”“哪里格李怀玉不李怀玉?我不认得。”“格我请问你啊,我呢叫李怀珠,我是李应龙之子,我是你家员外家格女婿,今朝我来非为别事,我来望望我家岳父格来家。”“不来家。”“你可晓得岳父上那去嘎?”“进城付钱把姑老爷格。”“喔,安童哥哥,我问你,可有姑老爷来堂,你说不晓得,腾腾空空我问员外上哪去格,你说进城付钱把姑老爷格,你怎说话毛嗒嗒格,你倒等我进去望望看。”“不。”肇吴能就对门口一拦,公子他是个武生,不吃这一套,眼睛一暴,“冤家啊,你等我进去,欢欢喜喜,客客气气。你不等我进去啊,你是老母猪拱圈板,找死啊。”“我倒不等你进去,我看你有底高办法?”“好格呢,看看老子可有办法对你。”嘴里来杠说,背起吴能两个脚,对肩兜上一搭, 一撕两半个,没细共没大。

不是你格娘舅并老表,我老子来帮你把家分。

肇里半间安童梅香看见了格,个个杂杂乱跳,对里半间闹:“今朝来了一个蛮汉,拿吴能哥哥打杀得格。”大家动手,肇掮耙头格掮耙头,掮扫帚格掮扫帚,掮棍子格掮棍子啊,掮钉耙格掮钉耙。

钉耙能像开山斧,扁担能像恶浪烟。

笤帚能像扫场地,扫帚能像格刮地风。

公子一看,好格呢:“只说开店不生财,一样有交易上门来。你们要打我,格不要怪我了。”也有打碎天灵盖,也有打碎脊梁筋,没用头打了困杠哼,打断手和脚后跟,冲了它屋上椽子荡叮,屋望上头开天窗。

武生公子站起身,快快离开这是非门。朝前撑,夹崩弄到面前呈,哪晓脚趾头一绊,无巧不巧碰到一副玉镯。这倒稀奇啊,天赐我也。跟手拾起来,我到哪块去呢?人无头儿不行,鸟无翅儿不飞。我家师父对我说格:“到难中之难,急中之急,寻到湖广梅六镇,找他谢元魁一个人。”

武生公子站起身,单奔梅六镇一座城。

我也不提,单讲到姐妹两个来到李家寨,徐氏来门口,姐妹弯腰来行礼,婆婆连叫两三声。徐氏一望,面前两位公子,头戴方巾,身穿海青,格倒稀奇啊?“我家又没得格小姐么,哪块有格外甥?”“婆婆啊,

不是张三并李四,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两个人。”

徐氏闻听这一声,媳妇连叫两三声,“他们弟兄两个人,总上你家去借花银。”“婆婆我晓得格,你不要愁,二公子马哨就家来格。大公子去了,听说兄弟家来,肯定也家来。”“媳妇,我蹲堂望,你先到我楼上去。”姐妹两个上楼,徐氏来杠望。

单讲到吴成功家这一班家佣,挨打杀得格死啦得,不曾打得死格打伤了,肇带跑带爬,爬到城里。员外一看:“奴才,兴要兴到这种腔调,调要调到干种款式做点底高呀。不嘎,哪个拿你们打做这种腔调格?”“员外,不是兴呱,不是调格,是挨你家姑老爷打格。”“怎打做这种款式格?”“员外,我们挨打做这种款式也不算数了,你家去望啊,哨点家去望啊!家里开了滚猪行。”

吴成功闻听这一声,心中恼怒八九分。

家去一望,心总来下一荡:李怀珠 、李怀玉好哇,

我不寻你你寻我,飞蛾投火你自烧身。

请个讼家先生写状纸,就告怀珠、怀玉抢劫状,决不饶恕这两人。

众位,洛阳县哪个来杠为官?张仁来杠为官。他端坐公堂,出拘签堂票,捕快八个要站起身,拿捉他弟兄两个人。来到李家寨:“老婆子,这是怀珠、怀玉家吗?”“将军,原是得呢。”“李怀珠、李怀玉呢?”“弟兄二人不来家。”“上哪去了?”“将军啊,不晓得,不曾家来了。”“交出弟兄两个人,万事全休不理论,交不出弟兄两个人,老婆子跟我进衙门。”

拖了徐氏就动身,姐妹来楼上早知闻。

将身一跃,走楼上对下跳。可像下河人捞葳草,上去就放刀。杀格,杀、杀、杀,家伙八个捕快,杀拉七个,容住一个不杀,“听好了,我们是江洋大盗,顶这个李怀珠、李怀玉格名字,正好遇了巧,今朝遇到我,要不,这个李怀珠、李怀玉的母亲挨你抓了去,这件冤枉到哪处伸?你对老爷说,我们是江洋大盗,我们来到洛阳县里访,说他家弟兄两个人又好,我们顶他格名,才到他家去抢他家金共银。”肇格个捕快着躁,对衙门口就跳:“老爷格,不好了格,现在八个倒有七个亡,空我个人进公堂。”又为底高?弄到天亮吴成功报事不准,不是真正格李怀玉、李怀珠抢呱,是挨江洋大盗抢格。老爷说:“哦,这还得了。”拿吴成功传到堂上,吴成功要判了。“老爷,你判我底高罪?”“我不判你罪,我七个马快死啦得呱,上有老,下有小哇,肇来揪住我怎得了?哨点,七千两银子送到公堂,交你和消。”吴成功没办法嘎,捏住鼻子吃酸酒啊,拿银子送了去,依还又家去料理家事。

我也不提,单讲到李怀珠武生公子上路行。

路上行走不耽搁,梅六镇到面前呈。

访到谢府了。安童通报,谢花兰知道,“客官里面请。”抬头一看,前门口么挂白布,高厅改作孝堂门。公子看见师父格灵位,双膝俱跪,二目流泪。

枉费心机白费力,未报到师父传艺恩。

谢花兰说:“师哥哥,不要想想发愁,眼泪对下直流,你遇到底高不顺心格事情同我讲讲?”肇一经二过告诉谢花兰。“格你躲堂块,陪我伴灵守孝哇。”肇两个人讲讲,陪谢花兰伴灵守孝,我也不提。下文单讲何来?再讲到姐妹两个同婆婆讲:“婆婆,才间格马快向老爷通报格,假使一旦老爷来捉回马枪,连累我你总命难存。我看啊,我们还是哨点逃走吧!”“媳妇,上哪家去呢?我家穷到干种款式嘎,冷淡亲眷慢怠朋友,举目无亲。”“婆婆,你可有至亲?”“有,我家有个娘家来卫辉县。”“婆婆,不要紧格,随便路程多远我好驮你格。”“格假使弟兄两个打转么?”“哎,不要愁啊,弟兄两个打转,见不到你母亲来家,没得旁人家去,除非也是上卫辉县。”说:“对格。”肇姐妹两个站起身,驮起婆婆老大人。

路上行走不打等,来到卫辉一座城。

徐氏来到自己娘家,见到兄弟徐玉成。姊弟两个见面,眼泪纷纷。姊妹两个来行礼 ,舅舅连叫两三声。肇一经二过告诉徐玉成,徐玉成就说:“姐姐,蹲堂块过哇。外甥媳,胆放大点,过啦十头又八年,家里有的是陈余粮、余钱。”李家姐妹两个一想:“婆婆,我们蹲堂等等,作兴公子要来格。”婆婆说:“对格。”

婆媳三个得到安身处,另表怀珠一个人。

哪晓怀珠公子陪谢花兰伴灵守孝,到个把月格,格谢花兰看他格心思,哥哥一步不得跑,像坐闷死牢。就说:“你也难得来,到城里去转转四周去看看。”“弟弟,正合我意,我今朝就去。”“好格。”辞别花兰站起身,梅六镇到面前呈。

这个集镇里多热闹,总是些生意买卖人。

店对店,招牌挂了么像雪片,有赊有欠,摆设老能点像样。横式招牌、竖式招牌、墩招牌、坐招牌,烧饼店门口扁招牌,油炸烩门口绞欠招牌。公子望望辰光不早,肚子也不饱,眼见一座“聚贤楼”, 走到楼上头,来杠吃酒,无巧不巧,一个卖唱格小姐弹格弦子,一头来杠唱么,一头来杠哭。公子看看,心里倒着躁了:“小姐,你怕羞,不要出来抛头露面呢。”“你不情愿唱么,你为底高要唱?情丧也捋把眼泪抹把鼻涕。”将军啊,根由告诉你啊,我比黄连也苦三分。“我叫洪海珠,哥哥叫洪海堂,我们来家里,只因我家母亲亡故早,爹爹拿个晚母娶过门,我们来家过晚母格日子,牛马不如,我格晚母对我手段毒辣格。一句话,不尴尬,劈打劈骂;二句话,不尴尬,棒棍就上身。乌盆盖头,我们姊妹两个过了发愁。不把晚母晓得,夜至深更,带了银纹溜出门,父亲还来云南上任,一心到云南寻父。经过这海家饭店,辰光不早,肚子不饱,住了这海家饭店,哥哥困到半夜二三更,陡得毛病紧缠身,海家饭店老板海大人客气了,帮我家哥哥看,请郎中帮他医,哥哥命短,医到他病,医不到格命,哥哥倒身亡故了格。个么,拿哥哥后事料完,回过来算算账了,叫来有分清,去有皂白,算算要还五十两银子,我连摸是摸,连凑是凑,凑到三十九两 ,推板十一两银子,这海大人不准我走哇,要我与他成亲。我宁可死他手,也不交他成亲。这海大人又丧良心,罚我每天出来卖唱,要化到五十两银子才肯交我歇。将军啊!哪块遇到干好格人,干大格出手,拚得把十一两银子呢!

吃饭原是淘汤的命,我更比黄连是苦三分。”

公子场面不说,骨里下来下怨恨他的师父:“师父啊,你往常摆架子说大话,叫我到难中之难,急中之急,找到你格梅六镇,你是梅六镇上有名人。你这梅六镇上有个出头钉总不拔啦得。好格,你师父作兴不曾拔得成,徒弟我来代你拔。小姐,究竟这个海家饭店的老板叫底高?”“啊呀,将军我告诉你啊!人家开到口总是海员外、海千岁、海秀才。”“他真名叫底高?”“叫海里虎。哪个叫他海里虎,立时要吃苦。”“小姐不要愁,你跟我去。”肇随手拿格洪海珠领了上楼,来到海家饭店门口,公子对杠一站,眼睛一毛躁,直把嗓子喊:“海里虎,海里虎出来。”

高叫三声海里虎,海千岁楼上早知闻。

众位,公子死声一叫,街坊上人总吓得站了街上,不敢跑了格,为底高?叫到海里虎,自己要吃苦,也有胆大格说:“不要走哇,要看哇,也作兴吃生米遇到吃生稻格,杠块说反正家去又没得底高事,看看热闹又不要把钱。”“说对格。”个海里虎跟手下楼,对公子一望,叫外者只好看热闹,内者就看门道,今朝这个冤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跟手抱拳有礼啊,一躬到底:“壮士,你做底高?”“海里虎啊 ,非为别事,这个小姐,少你家多少银子?”“不瞒,少我五十两银子。”“这五十两银子我帮出啦得,你果拿这小姐放啦得。”“好格,你只要肯拿五十两银子把我,你拿小姐带走。”“好格。”肇跟手走身边摸出五十两银子来。海里虎啊,拿去望望看,海里虎接到手,失笑呵呵:“壮士,你肇拿这小姐带走啊!非关我事体喽。好,小姐,我再送你二十两银子,哨点到云南去认父去啊!”

谢谢恩人就动身,哪还肯迟耽片时辰。

海里虎呢,见到公子拿银子把她了格,洪海珠也走了格,跟手掉过头来上楼。公子倒又叫起来格:“海里虎。”“壮士,你还做底高?”公子跟手走身边摸出五十两银子来:“人家推板十一两银子,你倒扣人家小姐几年,我再出嘎五十两银子,你有姐姐,卖个姐姐把我,有妹妹,卖个妹妹把我,没得姐姐妹妹格,老婆卖把我也要格。”海里虎一听:“呸,恶贼,你也不曾到梅六镇上问一声,我海里虎可是格省油灯。”

二人对面说句话,脸嘴一变定输赢。

拳来脚挡啊,脚去拳来,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二人对面交锋数十回合,楼上打到楼底下,乒乒碰来乒乒碰,拿饭店总打了直隆通。一个黑狗钻裆,不着忙不着慌,就将海里虎分两半,活跳格鲜鱼送残生。恶贼,

阳日三间没你蹲,到阴曹地府去安身。

海里虎有徒弟上百个,见到师父挨劈啦得,直把嗓子叫。个个徒弟啊,为了替师傅伸冤报仇。肇就一个一个动手,公子走饭店里打到饭店外头,走店堂外头又打到店堂里头。哪晓打哇打,公子一想不好:“干多个徒弟啊,我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我哨点,三十六计,逃为上计。要说走哇,对哪块走呢?”肇就对格劈心街当中一落,海里虎些徒弟来杠议论起来格:“我们不要交他打。”“为底高?”“他要对外来,我们就打,他不对外头攻,我们不要交他打。反正, 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天三顿,到有妻儿背得来吃。他来堂块举目无亲,哪个送把他吃,饿了他三天三夜不要打哇,他自然就饿死格。”“说格倒是得格。”这遭李怀珠像个馒头肉,里外包皮两三层。

公子来杠受了难,谢壮士府上早知闻。

兄长如今受了难,我要搭救兄长他一人,兄长有个长和短,对不过生身老父亲。”随即动手,来家发酵做馒头,装上一车口,依还,又带十瓶老烧酒,拿两个千斤锤,对身上一背。

谢花兰站起身,十字街到面前呈。

谢花兰问:“海大人家些徒弟,你们这人干多撑堂做底高?”“啊呀,这个蛮汉倒拿我家师父劈啦得格,我们为了帮他伸冤报仇,要取这个蛮汉格头。”“作孽嘎,到天把了哦,个个对堂一撑,可象树来堂生根。有底高办法格?”“你们可打?”“啊呀,我们要打么打不过他。”“你们不打,卖把我来打?”“啊呀,谢壮士,这到难为你了。”“我来帮你家师父出这口气。”肇个个一哄,让一条弄等他进去格。“哎,你这个蛮汉啊!我也不晓得你叫底高?姓底高?但不过,我谢花兰打人有规矩格,我不欢喜打饿杀鬼,我要打总打饱杀鬼。能个啊,你们拿我这些馒头老酒拿去吃,吃饱了回去做营生。把这个蛮汉交把我带他回去用大刑。

三锤五锤来打死,用他来祭海大人。

海里虎的徒弟们一听,个个相信。

我们把人交给你,你做海千岁的报仇人。

谢花兰拿哥哥救了回转到自己门中:“哥哥哇,此地也不是久居之地,我们要哨点走,不要等衙门里来拿捉,千个残生活不成。”“对呀。”又同安童讲讲,“安童,我肇家里丢把你们,你要帮我呢伴灵守孝。”肇随手弟兄两个多带金多带银,急急跑来急急奔,二龙山到面前呈。来到二龙山脚,一班兵对杠一站,喝闹如雷,“此山是我大王开,此树是我大王栽,要走此山过,先丢买路财,

没得买路雪花银,丢下头来往前行。”

公子一看,恼怒一半:“眼睛也不睁睁,铲山格老子到了格,速速对高山大王通报,过山盘费赐把我,万事全休不理论。若有之乎并也者,舞了你高山一铲平。”肇兵飞跳带蹦对高山通报,大王知道。高山大王姓白名魁,一马飙到下山,来到山脚,“肥羊,本大王有令,男子到高山当兵,女子到高山成亲。”“底高?也当兵了。眼睛也不睁睁清呢,不曾望望呢。”二人对面说句话,脸嘴一变不容情。

枪碰刀来直冒火,刀碰锤来冒火星。

众位,这个白魁哪是怀珠公子和谢花兰格对手啊?双手难敌四个拳,白魁大王丧残生。个个兵一看,吓得浑身冒汗,磕头如同鸡子捡米,个个头磕到底。“大王啊,

点兵簿子交把你,你做提兵调将人。”

“好,走今朝起,高山旗帜替我重写,公平大王仁义寨,劫富济贫过光阴。”

弟兄两个来二龙高山落脚也不提,单讲到吴家姐妹两个来卫辉县,等等不见弟兄两个到,心里有点着躁。“婆婆,不晓弟兄两个可曾家去,假使一旦挨老爷捉得去,音信不通怎知情。”媳妇,有底高办法格?”“婆婆,你就蹲娘家住住,我们去寻访公子。”“好哇。”肇又带金银。“姐姐,走今朝起,你顶大相公名字,我顶二相公名字。”说:“对格。”肇扮做男子腔调,辞别婆婆,辞别舅父、舅母。

肇姐妹两个站起身,龙泉镇到了面前呈。

来到这个龙泉镇,辰光不早,日落酉时,乌鸦归巢,就宿得来格饭店里。同格饭店老板来下闲谈:“老板,堂块要对洛阳有哪条路要近点?”“客官,堂有三条路,一条路只要走五天,一条路要走十天,一条路走二十天。”“为底高?怎这肚里推板野豁格?”“告诉你啊!走五天格路高头,妖精作吵,十天格路高头,有强徒拦挡短路,二十天格路高头,风平浪静任意行。”姐妹两个听到这句话,场面不说,回到饭店格楼上,讲讲就说格:“说格五天格路高头有妖精作吵了,不晓可是老板见我们穿着不丑,吓我们多住嘎几天,多赚点我们格雪花银。”“姐姐,我们今朝夜落,不要把店里老板晓得,倒去望望看,究竟真啊假?”姐姐说:“对格。”肇姐妹两个到了半夜子时辰光,也不曾惊动饭店里所有客人。

姐妹两个站起身,乌水龙潭到面前呈。

来到格乌水龙潭边,走过去了格。“风平浪静,什么妖和精,弄到天亮吓我们格。走哇,到饭店里,住到天亮,明朝算过饭店里格宿费,好走堂块走。”“好格呢!”姐妹两个调过头啊,走到这个龙潭当中,腾腾空格龙潭之中的水,咕噜咕噜来下泛泡,一个毛爪爪就对吴凤英身上一搭,吴凤英小姐早有准备,背住格毛爪哇,她不肯丢,哪晓格妖精倒吃得痛了,来下翻滚。肇姐妹两个跟手捧紧了,吴凤英手脚又哨,弄格生铜棍用劲一敲,刚好敲了妖精格腰,它上岸就纵,不是稀啊稀,一下子跑出去几十里。哪晓这个妖精倒吃力格,吴凤英就弄格棍子到它鼻子高头一敲,鼻子咕噜咕噜泛泡,水对外一喷,眼睛睁总不得睁。吴凤英说:“妥了呱,姐姐,这东西好了,要是到战场上去交战,番邦国里兵打得来,我肇弄棍子敲,它对外头喷水泡,水出力一喷,喷了番兵眼睛睁总不得睁,任我杀。”“格倒是得格。”“格么,这个妖精可有名字啊?”“既然把我们降住得,帮它取个名字。”“好格呢,

取名就叫独角喷水兽,带在身边当马骑。”

此话丢开,再讲到王家庄,王允老员外家,养到一个小姐叫王翠萍,挨妖精缠住身,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一家门哭到底高款式?

父母哭得如痴呆,叔伯哭得苦伤心。

他家安童到街坊倒听见了格,说饭店里住来两个捉妖人。家去通报,员外知道。员外说:“安童,备轿,速去拿他们请家来。”

安童奉了员外令,哪还肯迟耽出前门。

来到饭店,就请这个吴凤英。吴凤英就问:“姐姐,我是去还是不去。说不去么,名声又出去格;说去么,我不晓究竟可拿得住这个妖精?”“妹妹,你好去试试格呢。”“这倒是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肇随手辞别姐姐,坐了轿子来到王允老员外家。吴凤英花头经不小。“员外, 既然你请我来拿妖伏怪么,说妖精作吵,缠住你家小姐,这个妖精也是天天来,也是天阴落雨来,也是天好来?”“不瞒你啊,是天天来。只要到天光一暗,它跳到我家小姐楼上,交我家小姐纠缠,缠了我家小姐总不得伸气啊!”“好格。既然天天来,有办法格。但不过委屈你家小姐,拿绣楼倒把我来蹲蹲。”肇员外开口,跟手拿绣楼上小姐搀下楼来,拿这小姐格衣服裤子把吴凤英小姐一穿,困在呢王翠萍小姐格床上。到了半夜子时,果不其然,一个白面书生倒去了呱,眼睛一白,就想对小姐身上伏,小姐手脚又哨,跟手拿格生铜棍用力一敲,一道白光 越窗而逃。小姐吃亏,越窗子就追,对地落一望,一道白光对烂泥肚里一钻,底高东西总看不到。小姐对杠一站,周围四转一看,叫安童梅香,钉起桃木桩来。随手石灰圈起来,慢慢挖,挖下去几丈,四四方方一个匣子,打开上匣一看,欢喜一半,是个盔衣盔甲。

得到盔衣并盔甲,赛如得到宝和珍。

员外就说嘎:“法师啊,你格法术嘎大了,不晓究竟这个妖精是不是这个东西啊?假使不是的,你肇一走,它再来吵鬼火,怎得了?我也不是吹啊,我家么几十年格陈粮,几十年格余钱总用不掉,我看你也不要跑东跳西去拿妖捉怪,就蹲我家吧。

不嫌翠萍容貌丑,愿做牵床掸席人。”

“格员外,我个人不好做主,要同我家哥哥讲讲呢。”“好格呢。”肇来到饭店之中,“姐姐,员外倒看上我了格,要叫我招他家王翠萍小姐。”“妹妹,怎行呢?”“姐姐,现在么来访公子又访不到,况且又耽搁多少天数,银子总用啦得格,员外又不肯把银子我,等我去拿银子骗到手么,哪怕半夜三更好溜啦得。”“妹妹啊,我对你讲啊,你上他家去啊:

燕子衔泥嘴要紧,鼠啃蜡烛要留心。”

“胆放大点哦,没得这个打虎术,我不上这山岗;没得这个金钢钻,我不开瓷器行。”肇随手来到王允老员外家,同员外讲讲,员外欢天喜地,翻开通书万年历,拣到八月十五是黄道吉日,挂灯结彩,人山人海。

七盏金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

八拜天来八拜地,又拜彭祖八百春。

夫妻拜过和合相,兰桂绣楼去配为婚。

众位,小姐她心虚格,也不帮她揭盖头,格么,坐了杠块不曾相,拿本五经四书看到天亮。王翠萍小姐早起倒下楼了,她这遭呢和衣而睡,夜落小姐上楼,她就读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明朝过来早起,小姐下楼,她倒又困起来格。第三夜小姐上楼,她看看诗书看看画,眼睛未合到天明。

就来楼上三宿整,未与小姐霍过身。

王翠萍小姐啼啼哭下楼,母亲说:“儿啊,小夫小妻,调调兴兴,轻记重记捶了你,眼泪滴滴,到我老身面前来哭得孤凄。”“亲娘啊,打我两记不着气,骂我总没得干伤心。”“儿啊,为底高咯?”“相公交我成亲倒有三宿整,未曾与女儿成过婚。”“儿啊,你怎干念嘎,要是你到他家去,他稳定要先撩戏你;格么他到我家来, 脸皮嫩济济格,要帮他宽宽衣,解解带,卖卖乖,对他怀府里直戤直戤,他肇就见爱格呢。”王翠萍闻听到这一声,高高兴兴就上楼门,跑去一望,心来下一荡。“啊呀,总说男子汉有肋梁腱,他颈项里怎平笃笃,没着落。”转了一望,他既然带方巾,他方巾肚里怎露出青丝乌云格?我交他倒成亲有三宿,不算底高稀奇,脱开来张张。随即用手去探拉个方巾,露出乌云,脚上脱下来一双靴,三寸金莲露出来。王翠萍小姐一看,躁了浑身冒汗,怪不到不交我成亲,弄到天亮,交我一样格。“你起来,你起来。”小姐挨她梦中惊醒一看,晓得现了原身,双膝俱跪:“小姐,对不起。”“既然你是千金女,何苦扮做少爷腔。”肇吴凤英把来龙去脉说一遍,并不遮瞒半毫分。

王翠萍小姐闻听这一声,父母连叫两三声,“不要当女儿成婚配么,一世只好守孤灯。”“小姐,你不要着急,我不是没得夫君,我家有相公, 叫李怀玉。有朝一日交公子见面,

我来当中把媒做,成全你夫妻两个人。”

小姐一想,不要管他了,我这个臭猪头弄到个臭菩萨欢喜吃也好格。“但不过哇,我你蹲你家,我们一对假夫妻,也要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呢。”“好格。”肇瞒了她家父母双亲,暂且有了安身处,再提到怀玉死和生。

单讲书生李怀玉公子,半夜三更溜出来,又恐怕岳父要将他告到衙门,吓得落荒乱跑,沿路乞讨。

带跑带逃一路奔,张家庄到了面前呈。

张家庄有个张显,是总兵之职,养到一个小姐,名叫张翠红。格天子就想,万贯格家产,前出后空,没得个儿子。肇就拿斋僧榜挂到前门口,要做好事求子孙。公子看见他家门口挂了斋僧榜,双膝跪下,叫一声施主啊:

“你次茶次饭少喂犬,救救我离乡落难人。”

安童说:“要千要万,不曾看见花子要夜饭,你站旁边等我,一歇来看,可多到点次饭,好舀点把你。”这时齐巧总兵出门倒看见格,格花子对杠一站,站相象擎天柱,跪相像座泰山根。看看公子,顶平额骨天仓满,两手过膝似贵人,

额中一把珍珠伞,定是扶皇保驾人。

张显总兵就问了,“你为点底高,年纪轻轻出来乞讨?”“不要提,贼偷三趟偷不尽,火烧三次尽烧光,我吓得走火坑里溜出来,也不晓得父母是死是活。大人啊!今朝你做个好事救济我,以后我黄沙盖面不忘恩。”“相公,你家住哪里?”“我家住洛阳。”“你跑出来远了,你沿路乞讨到我这地方,你受苦不小,我看你也不要再跪了,我家就养到个小姐,

你不如寄我名下义子,做我张家后代根。”

公子福至心灵,见眼生情,双膝来俱跪,干父连叫两三声。总兵大人吩咐安童,叫相公香汤沐浴洗洗澡,浑身换了簇簇新。“儿啊,你肇蹲我家要改姓不改名,改姓就叫张怀玉,在我张家立门庭。”肇好酒好菜, 好好款待,吩咐梅香:“替我对楼上通报,报于你家姑娘知道,就说我帮她认了个干哥哥。”梅香着躁,楼上通报,张翠红知道。小姐一听着躁:“梅香,既然要我去见哥哥, 哨点替我打扮。把青铜明镜拿得来,勺勺木梳寻出来,洗脸水打得来。”将身坐到美人椅,面对明镜扯乌云。丝线嵌眉毛,鹦哥嵌绿桃,如意簪子头上捎,梳格髻翘傲傲,

拿格镜子照一照,能像一只大元宝。

杭州花粉搽白脸,嘴点胭脂赛樱桃。开箱倒笼,时式衣裳对外头捧。要得俏,一衬加一罩,天青胡皱夹外套,腰中嵌丝条,丝条上面绣荷包,大红裤子管又小,三寸金莲还翘傲傲。

“梅香,你搀我下楼吧。”“姑娘,我来搀你。”“今朝不能只你一个人搀我。”“格要多少?”“要嘎五六个人。”“姑娘,可是搀头格搀头,搀脚格搀脚?”“你格奴才,拿我当过笔账格人搀?今朝用六个人搀我,是聋子格耳朵,排场排场格。”肇两个梅香把手搀,两个梅香背衣裳,两个梅香来拍巴掌,

冒老九看见我不认得,说是观音离了洛迦山。

梅香搀住格描花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儿啊,你来了格,这是我替你认的哥哥哇。”张翠红小姐一看呀,她内心欢喜哩,跟手倒杯酒,端到哥哥面前,“哥哥哇,妹妹敬你一杯酒,你传接我张家后代根。”公子一饮而尽,又倒二杯酒,“哥哥哇,妹妹敬你二杯酒,我父母年老靠你身。”肇一家门讲讲说说,欢喜不过。

公子书房里去安身,就在张家读诗文。

有公子,来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习《礼记》,字字分清。

不提公子把书读,单提小姐来绣楼门。自从见到了哥哥格天起,肇日日想念,朝思夜想想成病,面黄肌瘦少精神。梅香说:“姑娘,你这几天夜里总做响梦。你格梦说起来稀奇了,怎好说:欢喜哥哥呀?”“梅香,我不瞒你,也作兴我要说格。”“姑娘,我晓得格,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梅香,我就是不好意思去说。我听我家父亲说了,这个公子他留下来另派用场格,不配把我,要拿我嫁到一个大官家去,将来更加大富大贵。梅香,你说怎么办?”“格姑娘,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不好同这公子说明了,暗托格终身,肇一个不嫁,一个不寻,将来到辰光,生米煮成熟饭,虽则总上了身么,我家大人看出这个破绽,也不早点等你们成亲了?”“这倒是得格。梅香,我又不好意思开口去当面说,难看了。”“你写封书信,我帮你送了去,说明白得格。”“对格。”跟手拿纸折迹, 磨墨掭笔。

上写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相公一个人。

我有心匹配你人一个,不要做推三托四人。

随手书信写完成,封筒封了么紧腾腾,叫梅香拿这个书信送到小书房。“相公,你开门。”“你哪个?”“我梅香。”“你做底高格?”“姑娘一封书信送把你了,你哨点拿门开开来,拿去望望看。”公子来杠读夜书也不曾困了,跟手拿门开开来,拿书信接到手,上上下下看完成,吓得三魂就剩二魂,“不好了,此事等干父亲来晓得,我千个残生总活不成,我不如叫她来个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段说说清。”跟手就写回信: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小姐女千金。

千不能,万不能,你另想门当户对人。

书信写完成,交把梅香上楼门。梅香来到楼上,兴不溜头,“姑娘啊,肯了呱。”跟手拿回信交把小姐接到手,上上下下看完成,浑身躁了汗淋淋。“梅香,公子他不允,叫我另选门当户对人。”

张翠红,来绣楼,咽咽啼哭。

手捶胸,足顿地,哭得伤心。

“姑娘,你不要哭,人怕当面鬼怕法,他场面不肯,你交他照面,他肇就肯格呢。”“对格。”“我去帮你望风。”

主仆两个下楼门,小书房到面前呈。

梅香去帮望风格,张翠红小姐跑过去:“相公开门。”“我困了格。”“困了你也要起来开门。”“你做底高?”“我有话要同你说格。”“你有底高话啊,到明朝再说。”“我等不及。”“你有底高话啊?熬到明朝总熬不及。”“我确实这个话熬不及,我要哨点交你说啦得。”“好格,我起来。”肇跟手就起来。“相公,你倒算事体啊!你蹲我家想吞我的家当,我家父亲说呱,拿我嫁出去了,将来你再找个门当户对。你不要头想尖了,心想偏了。你今朝允我,欢天喜地,你不允我,干好格肥肉,没得把你个人吃。”

两人来杠正谈论,总兵刚好进楼门。

“我格义子用功了,天天来下读书,不要读伤了,等我去知会他了,儿啊,好早点困。”哪晓张翠红小姐见到父亲来了格,没得办法,拿脸上搔搔坏,见父亲一到,她眼泪珠抛,叫声爹爹啊:“这公子对我无道理,百样调戏么我人身,格奴若一声不允就,将我打到了干功程。”总兵闻听这一声,

畜生连骂两三声,怒气冲冲上楼门。

总兵来到楼上,一夜未曾得闭眼睛,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眼看东天放晓,鸡鸣鸟叫,一早起来,净面漱口,吩咐呢吴正安童,哨不要耽搁,陪我出去散心解闷。

主仆两个朝前撑,塘河到了面前呈。

“安童,我就是想不开,说好人可好做,冤家落难,沿村讨饭,我倒可怜,收留他为螟蛉之子,他饱暖思淫欲,调戏你家姑娘。”“大人,原呢。”“他如今也来我家里,我又没得办法。安童,我对你讲,我想到这个办法,你今朝替我家去,要拿你家呢相公骗出来,说上母舅家去贺生日,就说我没得工夫,你拿相公呢骗出得府门,到堂块三岔路口没得人格地方,趁他不注意么,一刀拿他做啦得。”吴正说:“大人啊!不瞒,我不敢。”“安童,这个事体是硬任务交把你格,敢也得敢,不敢也得敢。”“为底高?”“你格种妻儿,格些男女,总是么我帮你成家立业,你才有妻儿老婆,我也分点家产把你,帮你盖了房子。安童,虽说我你是主仆嘎,我总拿你当儿子看待呱,我难道开这个口,你怎好意思就丢我格丑。”格吴正安童见到总兵大人说得肺腑之言,没得办法嘎,又不好推诿,“大人啊!格你既然说到这句话么,我家去可好呀。”“安童,你今朝家去就拿相公骗出来,我走了哇。”总兵大人一走,吴正依还来到大人高厅之上,备点四色礼,拿些四色礼备好了嘎,对高厅上一放,吩咐拿相公唤到高厅:“相公,不瞒,今朝是母舅生日,格么你父亲又不得去,叫我陪你同去,去贺母舅格生日。一来呢,去叫母舅一声,二来呢,母舅要想见见你。”肇拿马也喂喂饱,鞍披踏砣备备好。

一主一仆出前门,塘河到了面前呈。

吴正安童对马上一跨:“相公,你晓我上哪去啊?”“你同我上母舅家去贺生日。”“相公,我不瞒你啊,我不是同你上母舅家去啊!”“格拿我同到哪里去?”“我拿你送阎老五家去。你这个人啊,你可有良心,你落难要饭,我家大人看你可怜,收你家去作为螟蛉之子,你怎好就调戏我家姑娘。冤家,今朝老诚不客气。”跟手拿刀摸出来,不要眼睛对我挤呀挤,走你苋菜钵头对下劈到底;眼睛对我白嘎白,老子这半间对你过半间戳。”公子闻听这一声,吴正哥哥叫几声:

“哥哥,父母曾生多男女,单单养我一个人,

你拿我有个长共短,父母少个烧钱化纸人。

吴正哥哥,你高抬贵手饶恕我,你家万代荫功海能深。

吴正哥哥哇,你今饶赦我一命,我黄沙盖面总不忘恩。”

吴正把他哭嘎哭,心上哭得象突粥,“你不要哭,我不杀你了,你哨点走吧。”“哥哥,好倒好格,我身上除拉纽砣是铜,叫化子没得我穷,身上分文俱无,

人无路费怎能走,船底落无水怎能行。”

“格倒是得嘎!好事要做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去。来,你今朝先上我家去,我赐你盘费,到夜静更深你好走。”肇吴正就拿公子带到自己家中。又吩咐自己家小姐呢,寻两本书把公子看看。

格么公子来吴正家暂且不讲,单讲到总兵大人家梅香着躁。对楼上通报张翠红小姐知道:“姑娘你害人!”“梅香,我哪高头害人?”“你当格天子说格话我不曾听见哦,我听了哔巴分清。你害相公,说相公调戏你,旁人不晓得,我看了哔巴分清,大人下楼,你没法交卸,你说格些话了。今朝哇,我望见吴正哥哥,拿相公带上母舅家去贺生日,往常母舅生日么,老规矩你也去我也去,况且这个母舅格生日,也不来这个月里。我想,可是拿相公带出去起了不良之心。”小姐闻听这一声,哪还肯耽搁就下楼门,槽里牵马,动身就走。

小姐前脚走,总兵大人转家门。

安童通报,总兵大人知道,说小姐出去格。总兵大人就想:冤家出去做底高呀?跟后就追,哪晓一个走弓弦,一个走弓背,父女两个倒叠得面了。“儿啊,你上哪去?”“父亲,我不瞒你,我追公子去。”“儿啊,你为底高要追?”“父亲,说千说万怪你父亲没得眼睛,不格,干漂亮格公子留家来情丧也作螟蛉之子,你可曾想想,女儿干大了哇,你不好拿公子匹配把女儿啊?情丧也说拿我嫁出去,拿他呢再成亲,我想到这个万贯家产不该他个人得,刚好呢,我是下楼交他暗托终身,你父亲到杠,我没处交卸,肇做害哥哥,说他调戏我格。”总兵闻听这一声,贱货连骂两三声。“父亲,你哨点让开,等我追公子去。”“冤家跟我家去。”肇父女两个板面孔,一个要她家去,一个不肯,总兵大人来火,上去一刀。小姐呢,也有武艺,随身 一让,推板滴点。“父亲,可当真。”不好,我怕你呢,又上去一刀,小姐一偏,又只推板一滴点。“父亲,你可当真?”“不好了呱,冤家啊!倒过来钉耙锄天,怕你翻腔。”又上去一刀。小姐说:“父亲,

我让你三刀非别事,报报你爹爹养育恩。”

总兵大人来火,上去一刀,照准小姐脑门儿就砍,小姐手脚比他哨,上去一刀,总兵大人头对下一抛。

翠红小姐站起身,要照护他公子死和生。

转弯抹角,来到吴正家中。“吴正可来家啊?”“姑娘,你做底高格?”“你拿相公带哪去格?”“相公带,带……”“不要带呀不带,如果是杀格,撂哪里格,拿尸骨把我,万事俱休,我也不怪你,只怪我当初糊涂。”“小姐,我不瞒你啊,相公我不曾杀。”“来哪里了?”“来我家楼上了。”

小姐闻听这一声,阿弥陀佛念几声。

来到楼上一望,公子坐了杠看书:“相公,你开心了,坐堂看书了。我为你格冤家啊,拿父亲总做啦得格。冤家啊,今朝交你较量,说清了,你是依我,还是不依我,你允我终身格,我们欢欢喜喜,客客气气是夫妻。不允我终身格,先拿你忙啦得,我再自尽。”公子一听:“小姐哇,像你这个人,虎势干狠,哪敢跟你成婚?你良心干黑,我不敢。”“相公,你不必害怕,我对你真心实意,久后若有三般二样心, 横生倒养我丧残生。”“小姐,你不要急,既然我你是夫妻,小姐,我肇要家去。”“来哪里?”“住洛阳。”“格我们同走哇。”跟手两人下楼,吴正家小姐叫吴玉莲,就对楼梯高头用手一撑:“你们上哪去啊?”“小姐,承蒙你心良好,我来你家楼上么你寻点书把我看看,我倒走了,谢谢你了。”“干容易倒走了,堂邻舍隔壁哪个不来下搞沫嚼蛆,说你交我才间来楼上是瞎奶奶补补丁,整格,你倒想死走了哇。”公子说:“不好了格,可保交了桃花运,不呢,碎磁盆,不在乎多几条。小姐,我不瞒你啊,我有父母作主格妻子,堂块又有一位。”“啊呀,不要紧哇,大富大贵三妻两妾,不算底高稀奇,做大做小,我不管你底高。”“格既然你说到这句话,我也允你,但不过我不能蹲你家。”“我陪你走哇,夫到天边妻要行。”格姐妹两个又动身,三人齐齐下楼门。

转弯抹角朝前撑,青阳镇到了面前呈。

来到青阳镇,辰光不早,歇宿来这个白家饭店。掌柜老板姓白,名叫云龙,中年养到两位公子和一个小姐,长子叫白霜,次子叫白雪,小姐么名叫白月娥。

不但容貌生得好,也有武艺紧随身。

众位,说到她白月娥,文么文才好,说到她武么武艺能。父子三个开爿黑店,齐巧个天子李怀玉夫妻三个,到了杠块。住在白家饭店里。白云龙就说:“你们些没用头冤家啊,蹲我眼睛身边转啊转,越看越不顺眼。你倒望望看,那个相公本事多好,一个人弄两个女人,情丧你们弟兄两个哇,一个总没得。”“爹爹,有底高办法格?”“格原呢 ,冤家,今朝他们三人住了我家饭店,就妥了格,我来帮你设办法,马哨送菜送酒上去,弄蒙汗酒送把他们吃,等到三个人吃得迷迷糊糊么,老诚不客气,你们弟兄两个进去抢啊,一个人抢一个,不要争,省用再分。”“这个倒是得。”哪晓呢,家里说话,草里藏人,刚好吴玉莲小姐下楼找老板有事体格,倒听见了格,随手来到楼上:“相公,不好了格,我们住了贼店,情丧也想我们心事。”张翠红说:“不要紧格,任他有这个胆,他也抢不到我们。”话言未了,白云龙到了格,拿门开开来。“客官,堂块有菜有酒,你们吃得不够,只要开口,要添底高我动手。”“好格好格,你放堂。”肇跟手对杠一放,白云龙倒退出去了格。肇杠三个人果好好了吃嘎?拿盆子交酒杯对下一摔,做鬼呢就对格台子上一伏,哪晓杠块父子三个到了二更过后,三更单初,半夜子时的辰光,学得猫儿捉鼠法,声息没得么半毫分,就拿屋上格瓦推拉几缕,望板拿啦得,椽子拔啦得,做个摸索鬼就下去格。“儿啊,只一个男的两个小姐哇,总挨蒙汗酒蒙了格,你们哨点啊,一个背左半间格,一个背右半间格。格听见,我来拿公子结果拉性命。”两个小姐一听,底高哇?要背我哇,真是老鼠娶猫,胆倒不小。

肇姐妹两个来动手,闹了饭店总不太平。

李怀玉公子见两个打三个,吓得鸡肉痱子对上杠,根根格头发对上苍,牙齿来杠敲叮,手脚如同像筛糠。店里的白月娥小姐就想:你们去抢人家小姐,我就来抢人家老小,不分三七二十一,拿公子对夹肘里一夹,不肯歇。

夹得公子站起身,大洋庄到面前呈。

对下一丢,李怀玉双膝俱跪:“谢谢恩人,搭救我残生,久后有个升腾日,割肉烧香谢你恩。”“我不要你报恩。”“格你叫我做底高了?”“我不说,你想想就晓得格。”“小姐,你底高心思,我怎晓得呀?”“相公,

灯笼上面千个眼,外面纸糊肚里明。”

“承蒙你瞧得起,不瞒,格也是我两个妻子,既然你有这个心,哨点帮我拿两个妻子叫得来,但不过,你是第三个了哇。”“做大做小,不怪你底高。格我去帮喊, 你蹲堂等啊。”肇白月娥小姐倒走了格,公子呢,来杠等格啊。

这个大洋庄有个皮匠洞,皮匠洞里面有个皮老仙,千年格狐狸修道成精,来路上捡到格桔木,也把它变成个人形,是个小姐。小姐名叫皮秀英,未曾有门当户对人。皮老仙掐指一算,晓得一半,我女儿啊同这个李怀玉嘎,五百年前间伴吃仙桃子,今世姻缘海能深。

执指一指不非轻,倾盆大雨就来临。

哪晓公子见到落干大格雨啊,去寻地方躲格,看见格豪富人家,跟手跑去敲门。敲敲门啊,皮老仙拿门一开:“你做底高嘎?”“不瞒你,老伯伯,我来躲雨格。”“里半间请。”他哪晓进一重门关一重门,就说“伯伯,你家怎小气鬼门啊!”“不瞒你啊,侄儿内经木匠,说我叔子年纪大了格,神智不清,向里向外,要忘记得关门,帮我安装自关门。”对里跑,公子跑到顶顶里头高厅之上,花灯之下,有个小姐坐了杠。皮老仙开口:“不瞒你相公,我家小姐五百年前间交你伴吃仙桃子啊,今世里姻缘海能深。”肇随手吩咐公子就与皮秀英小姐,

八拜天来八拜地,洞房花烛就配为婚。

这叫夫妻圆花烛,五子便登科,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不提公子来大洋庄招亲,再讲到白月娥小姐跑到饭店,说:“两个姐姐不要打,相公把我夹走了格,你们再不跟我走哇,相公就挑我。”姐妹两个着躁,丢拉白霜、白雪、白云龙不打,跟在呢白月娥小姐后头就跑。

急急跑, 快快奔,大洋庄到面前呈。

跑去一把背住得:“你拿相公背哪去格?”“不瞒你啊!你丢手,我拿终身也托付把公子了格。我叫他蹲堂等我。去叫你们姐妹两个格,啊呀,现在怎不来堂,不晓上哪去格?”“哦。格相公上哪去格?”“才间我们来又不曾碰到,对西没得路,对北没得路,个除非走堂对南寻。”

肇姐妹三个站起身,寻访公子一个人。

不提姊妹三个寻访公子,单讲天子早朝坐殿。五鼓三点,端坐金殿,午朝门东首文人多,午朝门西首武官少,三年不曾开武艺考,荒失多少练武人。

肇当今皇皇开武考,皇榜就挂出午朝门。

吴凤英小姐同姐姐讲讲:“作兴你家公子要到京都皇城应考,我们不如去访访看,看到可访到我家二相公下落。”“说对格。”同王翠萍讲讲,“小姐,你不要害怕,我等交公子见到面呢,决不忘着你,

我来当中把媒做,匹配你夫妻两个人。”

肇吴凤英小姐要辞别岳父岳母,又叫备轿梁一顶,四季衣服,路费银子千两。肇姊妹各坐一顶轿,

赶到皇皇一座城。

到了皇城天已晚,下住招商店堂门。住了饭店里,杠块姊妹三个也住了这个饭店里,隔一堵板壁墙。这半间听见过半间来下言,“啊呀,不晓我家这个怀玉公子可曾进京都皇城?”格吴凤英交吴月英倒听见了格:“姐姐,杠来下谈到怀玉格,我们倒去问问看。”说:“ 对格。”肇姊妹两个敲敲门,格姊妹三个拿门开开来:“你这位客官做底高格?”“你们才间提到格李怀玉。”“你们这三个小姐哇,你们怎认得李怀玉格?”姊妹三个说:“不瞒,也是我格夫君。”“你叫底高?”“我叫吴凤英。”

姊妹三个么来行礼,姐姐连叫两三声。

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转眼之间到了开考格天子。格么吴凤英交吴月英商议:“哪个去进京科考呢?”“妹妹,还是你去,你抬头一个主意,低头一个花头啊!”“好格。”肇吴凤英就妻顶夫名,来到这演武场上练武,马上兜到马下,圈子里头兜到圈子外头。

众位,格天子开这个武考,万岁天子差哪个监考官?刘龙广啊!格刘龙广呢有个侄儿叫刘三卫,刘三卫也去科考格,本该这个吴凤英小姐格武艺胜过这个刘三卫。可惜嘎,这个刘龙广啊,就拿呢吴凤英小姐妻顶夫名格名字抽啦得,对金殿通报:“万岁,奉你之令,三场已毕,这下子格新科状元啊,独占鳌头不是旁人。”“哪个?”“刘三卫。”万岁天子一看,

金殿上面听封赠,独占鳌头你当身。

消息传出去了格,格吴凤英小姐啼啼哭哭站起身,仍旧来到这饭店门:“姐姐,枉费心机白费力,白白来到午朝门。”“妹子,不要伤心落泪,只怪万岁是纣王格耳朵,把奸党一说一听,两说两听。我看,我们不如去招兵买马,屯草积粮,揆于进去保皇伴驾嘎。

等到兵马粮草足,反上京都一座城。

捉他冤家么刘三卫,问问万岁一个人。”

肇姊妹干几个,算过饭店宿费,寻到百里之外有个五凤岭,高山古木参天,山势陡险。肇就来高山占山为王啊,有人从山脚底落经过,背到高山,叫他们当兵,不愿意当兵格等他家去,愿意当兵格,而且也有银子,送家去养父养母,养家儿老小。格么,外国年年有进贡,也经过山脚底落,肇姊姐一窝蜂下山抢皇纲。也有了地方官员押囚犯进京,也经过这山脚底落,肇就把囚车劫上高山,拿凡是押差官突估杀啦得。肇地方官没得办法,鸡毛文书火烧角,连夜里不睡进皇城。万岁上下看完成,龙须躁了乱纷纷,撞钟击鼓,聚集文武:“哪位爱卿愿者点兵,亲征五凤岭,

得胜班师回朝转,金殿上面重封赠。”

刘三卫走到殿前:“万岁,微臣愿往。”“好!来,赐你三千兵和马,得胜回朝讨封赠。”权柄得到手,谁敢不低头,只听见格校场叮铃叮,点起了三千格马和兵。肇沙灰绞绞,旗帜飘飘,五凤岭到了,埋锅造饭,战书一封打到高山。

姊妹几个么把山下,哪还肯耽误片时辰。

见到这个刘三卫啊,可是冤家对头星啊?肇姊妹摆了梅花阵,拿刘三卫连兵带马丧残生。探信官探,报到京都皇城万岁得知,天子恼怒,六部大臣拜本来开考,考到文官好去督战,考到武官好去参战。万岁天子一想:不错半点。肇当今皇皇开文考,皇榜又挂出午朝门。

皇榜张挂,皮老仙晓得格:“贤婿,朝纲之中大比之年已开文考,你格文才蛮好,你到京都科考。”“岳父,既然朝纲开文考,定到朝中跳龙门。”随即备好轿梁一顶,皮秀英就说:“父亲啊,公子进京去科考,我做随身作伴人。”又备好轿梁一顶,带了四季衣服,路费银子。

夫妻各坐一顶轿,常家庄到了面前呈。

来到这个常家庄,无巧不巧呢,这个常政老员外,养到一个小姐叫常秀兰,格天子来花园里荡秋千格。不在意走秋千上对下一跌嘎,气对喉咙口一憋,父母哭得如酒醉,哭得死去又还魂。

杠块么满家眷等来下哭,堂块夫妻两个坐轿子走他家门前经过,皮秀英和常秀兰小姐,合三魂七魄,有你没她,有她没你啊,皮秀英就拿自身并到了常秀兰身上,小姐立刻转还魂:“爹爹啊,我夫是叫李怀玉,怀玉是我夫一个人。”员外说:“你不要瞎说。”“父亲,你不相信出去望。”跑到门外半间一望,两扇轿子,一扇空荡荡,格扇轿子里坐了文生公子。“问他叫底高?”“我叫李怀玉。”员外说:“不要管他。”

重打锣鼓重开台,拿公子接到门里来。

八拜天来八拜地,又拜彭祖八百春,夫妻成婚只有三宿光景。格天子就说:“岳父,朝纲之中开文考,贤婿应当要去。”又备好轿梁两顶,带了四季衣服,路费银子千两。

夫妻各坐一顶轿,赶到了皇皇一座城。

到了皇城天已晚,要寻招商店堂门,格主仆抬头看招牌 ,堂倌伙计走出来,抹台布对肩兜上一搭嘎,手对腰眼里一插,人没多高,说话轻飘飘,格张利嘴赛钢刀,说:“出入凤凰池上客,来往龙虎榜中人,外面明不明来昏不昏。可有哪位考先生,

歇宿我家店堂门,稳是头名状元身。”

众位,肇安童就说呱:“姑老爷,说得好。”挑他一挑,铺盖行囊,搬进店堂。

流水簿上挂个号,客栈里面且安身。

考期一到,催考官着躁。随手催考哇,公子奔赴考场,领卷子看题目,进场入座。忽听三个狼烟炮,关起龙凤两扇门,宗师大人朝南坐,对坐都是各考生。万岁出格金字题目,交把宗师大人监考。

正月初三头场进,百花开放二场临,三月初三三场毕,各考生退出考场,肇主考官拣到三百筛三十篇,三十篇中拣三篇文章,呈到天子的龙书案桌,天子难分,随手写起状、榜、探三个字做起阄团来,放六角金盘里抄三抄,拌三拌, 拈起来一看,万岁欢喜一半。榜眼南昌府,探花柳州城,状元不是别一个,怀玉公子中头名。万岁只见名,不曾看见人,传到金殿一看,欢喜一半。榜眼、探花年纪大,状元是个少年人。

怀玉听封赠,新科状元你当身。

左右二位听封赠,榜眼探花两个人。

紫袍玉带银鬃马,游街三日看皇城。

状元看皇城,老少都知闻。问道谁家子?京中状元身。鼎甲来杠看皇城,白卷子童生泪纷纷。

枉穿鞋来枉戴帽,白白京都走一遭。

堂前对不过双父母么,学堂里对不过老先生。

状元马上把手摇, 师兄师弟不必哭嚎啕。家去再把文章抄,哪怕龙门万丈高。落第考生说:“我们只有来格盘缠,没得家去格路费。”“饭店宿费归我算,另赠盘缠转家门。”白卷子才子听到这一声,谢谢状元老大人:

祝你朝纲把官做,今后官职步步升。

万岁天子圣旨一道,拿鼎甲对金殿一召相商:“爱卿,我这次开考,为了平乱五凤林才开考,这么多文生当中数你文才最好,孤家授你去参战、帮督战。

爱卿前来听封赠,灭寇元帅你当身。”

随手来到演武厅,跟手就点兵,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二八正青春。点起刀、枪、矛、盾、明盔亮甲,浩浩荡荡,擂鼓三声,发鼓三通,咚—咚— 咚——

三个狼烟炮,兵马队队出皇城。

二次征讨五凤岭,点到程咬金也动身。兵马队队来到五凤岭了,埋锅造饭,战书一封打到高山。格天姊妹几个身坐独角喷水兽,威风凛凛下山岗。来到山脚底下,程咬金手执大斧:“黄毛丫头,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降书降表写把我,方可留你命残生,回嘎半声言不肯,你千个残生总活不成。

众姊妹一听,浑身来劲,怒目圆睁:“呸,老贼,脸上生了黑摸呵,胡子就像乱柴窝,你格死尸岁数倒有半百多,姑娘今朝么来动手,你活格少来死格多。”程咬金挨她骂了发愁,上去三斧头。吴凤英小姐身坐独角喷水兽,一敲,咕噜咕噜泛水泡,水对外间一喷,程咬金眼睛睁总不得睁,跟手就对营盘里溜。怀玉公子去观阵,望望吴凤英小姐坐了独角喷水兽,横相竖相,有点像当初看见格模样:“山上大王,请报格名姓?”“姑奶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吴凤英。”“凤英啊!你格认识我哇。”不说不当心,一说一当心,抬头看看清。

上上下下看完成,可是朝思夜想人。

跟手走下独角喷水兽,二人相认来抱住,相公连叫两三声。程咬金来旁半间一看:“该死,该死,真是灯草打油瓶,东厨老母撕灶星,海水冲倒龙王殿,家里人打自家里人。这也打底高呢。”拿兵编入御林军啊!

高山放起无情火,下次不准躲强人。

兵马队队来到京都皇城,刀枪入库,原归旧位,金殿交旨:“我主万岁,五凤岭不是旁人,是我妻子来上。”万岁天子一听,拍动震山河,龙须一翘,龙眼一瞟:“大胆新科状元,也得了哇,你拿捉草寇都是假,私通草寇是真情。

拖到午朝去判斩,容情没得半毫分。”

万岁开口,杠块动手。程咬金拜本:“万岁,出力不讨好,不出力也不讨好,格既然你要拿他处斩,不如叫他去平乱二龙高山,看他到底归顺朝廷是假是真。”万岁一想,不错半点,传到金殿,孤家不但不杀你,而且来封你:

爱卿前来听封赠,灭寇元帅你当身。

赐你三千兵和马,拣日祭旗出皇城。

权柄得到手,谁敢不低头,站到格演武厅,跟手就点兵,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格御林兵,老者不过是三十岁,少者二八正青春。

残兵败将总不要,个个拿龙捉虎人。

会用刀,刀一把,会用枪,枪一根,刀房发刀,马房发马,枪房发枪,箭房发箭,胭脂桃花马,山雕黄脸马,乌嘴赤兔跳街马,四白蹄,雪盖蹄,真正格稀奇;又点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格外能杀,前后护心镜,炮总轰不进。一龙旗,二凤旗,威风旗,百脚旗、七星旗、八卦旗、十面大唐旗。又点解粮官、掠阵官、通信官、旗牌官、校尉官、监斩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午朝门口擂鼓三响,发炮三通,咚— 咚— 咚三声狼烟炮,兵马队队出皇城。

元帅跨上马,小兵小将说大话,

草寇一到我格面,杀他人头滚西瓜。

老将夹小将,盾牌夹鸟枪。

一队一队朝前走,兵马可像浪头颠。

刀像南山初出笋,兵如北海浪千层。

红旗如同烧山头,黑旗如同暴头云。

三千兵马在路行,沙灰搅到九霄云。

逢山开路,逢河造桥。三里扎大营,五里扎小营,三里顿起朝天吼,五里又歇大将军。

兵马队队如潮水,二龙山到面前呈。

来到二龙高山,看好地势,扎营安身,埋锅造饭,战书一封,打到高山。格天子谢花兰交李怀珠,弟兄各坐银鬃马,杀气腾腾下山来,也点三千人和马,要与怀玉来定输赢。姊妹五个先叫阵,独角喷水兽也出营,

二人对面说话琅琅响,脸嘴一变动刀枪。

李怀珠,朝上战,雪花盖顶。

吴凤英, 朝下战,枯树盘根。

吴凤英,朝山战,山崩地裂。

李怀珠,朝海战,海起灰尘。

一个秤上称八两,一个戥上戥半斤。

作家遇到作家人,秤钩遇到枣核钉。

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遇到更能人。

兵听战鼓,马听锣声,小兵小将要长眼睛,不要自家人杀错了自家人。听好战鼓奔前杀,讹错总没得半毫分。

众位,怀珠公子衣袖一,玉镯露出来蛮高。哪晓吴月英小姐来旁半间掠阵格,看啊看,啊呀,格副玉镯怎干眼熟格?吴凤英仔细一望:“你这个草寇,这个玉镯哪块有格?”“不瞒,我走我家岳父家打转啊,来夹弄里拾到格。”“你尊姓啊?”“我叫李怀珠。”月英小姐闻听这一声,相公连叫两三声,抬起头来相相清,我就是你妻吴月英。忙上去把笑脸迎,正是一对好鸳鸯。这样子么还打底高呢?拿高山上边兵编到队伍里,愿意当兵格当兵,不愿意当兵格,送银子等他们回家去。

高山焚起无情火,下次不准躲强人。

肇风调雨顺民安乐,班师回朝重封赠。来到金殿,刀枪入库,原归旧位,金殿之上二十四叩:“我主万岁,奉你之令,征讨二龙高山,不是旁人,是我哥哥。”程咬金说:“万岁,这下子要封。”天子一想:不错,有功之臣 ,名书上请。

怀玉前来听封赠,七省巡按你当身。

怀珠前来听封赠,值殿将军你当身。

谢花兰来听封赠,马兵指挥你当身。

“格我家干多妻子也望你封哩。”“好格。”随手拿吴月英传到金殿:

月英前来听封赠,值殿将军家正夫人。

肇吴凤英、吴玉莲、张翠红、白月娥、常秀兰金殿重封:

有五位小姐听封赠,封为巡按正夫人。

吴凤英拜本:“万岁,格开不止五个了,还有一个了。”“哪块?”“我来王家庄交王允老员外家小姐王翠萍成了亲,格么,我当初允过她格,我见到我格夫君,我来当中为媒作证格,如今也请你万岁封。”万岁说:“早又不说,到干咱说,我封个了格。”“万岁,格要烦你封封格。”万岁一想:封她底高了?对王家庄执指一指:

王翠萍小姐来听封赠,外加一个庶夫人。

万岁发下帑银来到李家寨,造起巡按府,黄旗叉到九霄云。水有源树有根,李氏兄弟跟手出去拿舅舅也接得到自家来,拿母亲也接家来。凡是当初给过李家好处格,一概接进李家门。

再讲到这个吴成功,见到自己家小姐交女婿回转,也去了呱。“岳父啊,我想到当初你要做杀我格辰光。恨不得一口要咬啦你,但不过你到底是我岳父啊!你对我无义,我不好对你无情。你自己去设办法嘎,对我有个交卸么,我就等你上我门。”肇吴成功没办法,对城门口一站,看见街上人、乡下人蹲杠就说,“街上、乡下乡亲们,我就叫做吴成功,当初嫌贫爱富不算人,我如今示众到四城门,不要像我这嫌贫爱富人。”

这五位佳人后来与李怀玉生到五男二女,五子来朝纲里伴皇驾,二女来朝纲里配公卿。

万岁天子就想:李家确实对朝廷有功,帮我攻关斩将,立下汗马格功劳。就叫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写下一部——

五女兴唐节义卷,千古流传来劝善人。

众位,忠孝宝卷,小弟子粗枝大叶,讲到这里,也算得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落难星宿总上九霄。

宝卷讲完成,礼拜佛世尊。大家帮念格佛,老少注长生。

黄立清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彩云球

昼夜流,等春秋。愁生死,早回头。——圣谕

海水滔滔昼夜流,树木在南山等春秋。

百鸟园中愁生死,作恶何不早回头。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同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劝善。小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总要先还哪朝天子皇登位,后还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上写“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学生今朝来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有昔年明朝嘉靖登皇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大明朝嘉靖皇帝,可算有道明君,手下三百文官,二百武将,六部大臣,九卿四相,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这叫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罢刀兵。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皇圣天子最为英明,五更鼓打端坐在龙廷。

家家欢乐户户康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万民齐喝彩,齐贺有道君。

小学生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八方善人,闻经者多,听经者广,耳闻贤人出世,就不知出在哪省州府哪座村庄。诸位,这贤人一不出在边邦外国,二不出在荒山野地。要说出在边邦外国,他兴兵造反,搬动干戈,三头六臂,交我们中原人做对;要说出在荒山野地,他要落草为王,霸占一方,拦路打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总算不得能人上将。大众哎,

该应我皇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河南省卫辉县北门洛乡五里之遥,花家寨 一人姓花,名叫天彪,同缘康氏为婚。

提到他家夫妻人两个,卫辉县里盖顶有钱人。

家里陆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府门外间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飘好威风。这种豪富,干种摆设,花天彪朝纲多大的官职?

大人朝纲官不小,平西王之职受皇恩。

康氏太太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众位,花天彪做到平西王,究竟是清正官还是糊涂官咧?嗯,老王爷上从君王,下爱百姓,老者不打,少者不杖,帮皇定国,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立下了十大汗马功劳。

当今皇皇天子多见爱,当做擎天柱一根。

既是忠臣官,朝纲里可有多少好朋友啊?功臣好友,确然不丑。西台御史康文左交花天彪是子舅道理;兵部尚书谢兵交老大人,情同管鲍、义如关张、八拜之交;还有吏部天官高文贵,交花天彪是连襟道理;还有三关总兵鲍青,是花王爷的义子,就是干儿子。

大人朝纲把官做,随朝忠臣总是亲。

定国忠臣不绝后,天送一子后代根。

花天彪交康氏太太终年积德,生到一位公子,天空文曲星宿转世投胎,乳名叫做小花坤,学名叫做花舜卿。花坤花舜卿天空文曲星宿临凡,小书房读书点总不难,先生教上句,就会下句,教到哪里,会到哪里。

一笔读到十八岁,经史子集总知闻。

不讲忠臣出了世,再讲朝纲出奸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总有贼奸臣。

来大明嘉靖年间,出到一个大大的奸党。这奸党叫什么名字?一人姓童,名叫四海。童四海多大官职?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恶不作,大奸大恶,卖官鬻爵,坑害忠良,而且私通边邦外国。

三番几次定毒计,要夺大明锦乾坤。

老奸党可生到后代?嗯,生到一个宝贝儿子,叫童郎。这童郎长做什么样儿咧?唉,奸党家出报应,难看了。人家说十样景,他十八样景。头上爆花瘌子,脸上大斑麻子,歪嘴塌鼻子,子笃子,龟背驼子,疯皮癞子,蚀手瘸子,略脚拐子,情丧眼睛萝卜花,到夜总摸不到家,常常要发喘痨病,外名叫做十样景。提到小奸党,年方二十二,倒娶了九房女千金。

大众一听,就要想了,这个小奸党长了干种难看,浑空才二十二岁,反而倒娶到九房体面小姐。大众要说,人家小姐家恐怕不是眼热他格小伙子,而是眼热他格才学好,要跟他,要把他。呸,提到小奸党才学,人总丑煞得。怎样丑相?先生叫他哼文章,他烘篮能大格字识不到半盘篮,有书不读,打鸟上屋,飘风荡柳,赌钱吃酒,就蹲外间卵揪。家里养上许多打手,哪些打手?顶出名格,头一个叫一胞脓,第二个叫胎里坏,还有呆犊头、鞋犊脚、离犊腿,总是一班鬼,还有鬼头杨邵能,顶会交体面小姐烦神,还有二爷子张保,顶顶不好,看见体面小姐就要帮打搅,

看见了美貌千金女,抢到家中配为婚。

格么老贼童四海,格短儿子抢媳妇咧?不,他只要望儿子多抢到一房媳妇,家来好多贺到一回生日,好多发到一笔老赫赫财。

我们大众一听,不大相信,特别年纪大格一听,更不相信。嘿,格年子我家也贺生日格,我家亲戚家顶多弄二十斤长寿细面,一挑腰把子一犟,老能像样,来了倒要三茶四顿恭敬他,落么么还要回一半把他,秤钩子打钉直扯直,又发不到格倒头财。众位,这个老贼童四海贺生日,交你们老百姓贺生日不同。他不要你格长寿细面,他要珍珠玛瑙、珊瑚琥珀、金银财宝。所以一般小官就怕老奸党过生日,越顺怕,他越顺贺了起劲。

格年子年初一团圆一吃,吩咐安童送请帖。正月半,提前贺,请帖送把哪些人?穿宫太监、值殿将军、道台、制台、府台、六部大臣、文武百官,统统送到。

哪晓请帖送到平西王府,老王爷花天彪拿请帖一看,“呸,你格老乌龟,又要贺生日,这次老夫不但不贺你,我来葬你。”吩咐安童,弄一个老赫赫木头箱子,箱子肚里放三牲祭礼,白钱纸放十来刀,白蜡烛放两对,奉外,弄白纸头写副对联葬他。格一副对联写了恶毒:

恭喜你格老贼早点死,剥削下司官不该应。

写好,对箱子肚里一揿,封条一封。吩咐安童,拿箱子送到奸党府中。众位,书要简短,简单说说。

老贼童四海生日贺过了,那一天老奸党端坐高厅,吩咐安童:“把底账拿出来查查看,可有哪一个狗官不来贺老夫的生日,老夫好交他不客气。”安童拿底账一查,“回禀老太师,总来了格,总来了格,这回连平西王花王爷花天彪,也有礼物送得来。”

老贼童四海一听哈哈大笑:“哈哈,安童,真正叫一日权在手,谁敢不低头,往常花天彪望见我渺眼闭眼,瞧不起我老夫,现在见我做了当朝宰相,掌握实权,沿能识时务,也来巴结我,礼物送得来。安童,送多少礼物来格?”安童说:“老太师啊,一个大老赫赫箱子。”“嗯,肯定肚里宝贝不少。安童,将箱子抬上高厅,老夫要观瞧观瞧。”“是。”安童拿箱子抬到高厅。

封条一,箱子盖头一揭。安童一望,个个吓得心直荡,也有胆小格舌头总吓塌出来。老奸党说:“安童,可是肚里宝贝多了,拿你们舌头吓塌出来。”安童说:“老太师哎,哪块来格宝贝哟?三牲祭礼、白钱纸十来刀、白蜡烛两对,奉外,还有白纸头写一副对联,我们小人不敢念。”老奸党说:“安童,你们念啊。”安童说:“老太师,要恕吾等无罪,我们方敢念得。”老奸党说:“罢了,安童,恕尔等无罪。”肇安童拿起来一念:

恭喜你格老贼早点死,剥削下司官不该应。

老奸党听见了这一声,气得死去又还魂。

只气得老贼童四海鼻孔生烟,七窍冒火:气死老夫了,你格花天彪,花天彪,可恼哇可恼,

不来贺我生日倒也罢,不该葬我当身。

呸,我就要望你格老贼做官,一世清正,万一有个把柄落到我手里,我总要奔命了交你揪。等你有个初二并十六,

当皇天子奏一本,不剁你格千刀不称心。

大众哎,

不讲奸党要想害忠臣,我们再讲边邦外国一段情。

再讲哪里边邦外国?再讲西辽国狼主乌文正。

那一天狼主端坐银銮宝殿,六国山川、九沟十八寨、七十二牛路、元帅、将军参见老狼主已毕,分站两旁。老狼主开口:“众家爱卿,现在我邦雄兵百万,战将千员,要反上大邦中原。不过,我们要先礼而后兵。现在孤家这里有战表一封,哪一位爱卿,代孤家将战表打上大邦中原。”话言未了,两个值殿将军,一个叫忽尔明,一个叫忽儿勤,弟兄两个,撩袍跪倒,口称狼主千岁:“臣等愿往。”老狼主拿起来一看,“哎哟,忽氏兄弟,懂中国闲话,会说中国话,是我们西辽国有名的中国通,你们去再好不过。

二位爱卿听封赠,钦差使臣你当身。”

两个外国将军辞别狼主,带了战表,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我们中原外罗城。

两个外国将军,来到中原皇皇外罗城,对面来了奸党一个人。什么人?老奸党——当朝宰相童四海,身坐八抬大轿,八抬八像抬活烂泥菩萨,鸣锣开道,喇叭涨号,轿子一捅,前呼后拥。

老贼坐了轿里花对外一望,“格不是两个外国人?”随手吩咐安童“住轿”。安童拿轿子对下一顿,贴身安童走到前间,“老太师,为何住轿?”老奸党说:“安童,前面有两个外国人,呼唤前来,本太师有话要问。”“是。”安童走到前间,“喂,二位外国将军,我家老太师有请。”两个外国人一听,心想:中原老太师官位不小了。跟手跟随安童,来到老奸党轿帘前半间,两个外国将军双双来跪下,中原太师口内称。老贼童四海说:“ 罢了,两位外国将军免礼平身。”“哎呀,多谢老太师。”老奸党问:“二位外国将军,你们是哪一个国家的,姓甚名谁,到我们中原有何贵干?”外国人回禀中原太师:“吾等非别,西辽国狼主驾下大将。我叫忽儿明,这是我家兄弟忽儿勤,奉狼主千岁之令,到你们中原送战表来了。”

老奸党听见战表两个字,腹中也思想八九分。

老贼童四海一想:嘿,我到今朝害花天彪,不曾害得到,抓不到他格把柄,我受不到格劲。现在外国人送战表来,我不如拿外国人骗到我的家中,拿战表骗出来,骗他们两人写一封假书信,害花天彪私通西辽,明朝我上殿奏本,外国人跟后间做硬证。

当皇天子奏一本,好将冤家丧残生。

老贼童四海主意已定,走出轿帘哈哈大笑:“哈,二位外国将军,你们千里迢迢到我中原来之不易,请到寒舍一叙。”外国人一听,“哟,中国老太师有请,不好横他格交。”

跟随老奸党动身走,宰相府到面前呈。

一到宰相府高厅之上,分宾主坐下。先茶后酒,老奸党开口:“喂,二位外国将军,老夫来问问你们看,你们可要发老赫赫财?”外国人说:“老太师,说点稀奇话,为人在世,哪一个不要发财?”“哦,要发财格,我再来问问你们看,你们还是欢喜多活两天,还是欢喜现在就上阎王家去。”外国人说:“老太师,格倒稀奇古怪,为人在世,哪不想多活两天。好死不如赖活,蚂蚁尚且偷生。”

老奸党说:“好,格你们要依我,把战表拿出来,把我起来,另外写一封假书信,害花天彪私通你们西辽国,明朝我上殿奏本,你们两个人跟了后间做硬证。当皇天子奏一本,将花天彪格瘟贼丧残生,我赏你们千两雪花银。你们答应顶好,不答应就犯法,现在先拿你们两人背出去杀。”两个外国人一吓,命总没得,“老太师啊,怎说怎好,怎说怎好。”肇把战表拿出来,交把老奸党起来,三个人一夜总不曾困,就拿一封假书信写好了。

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老奸党拜本上早朝。

老贼童四海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万岁龙目对下一观:“老爱卿,你本奏何来?”老奸党开口:“万岁哦,

该你格江山不得稳,朝纲里面出奸臣。”

万岁问:“老爱卿,奸党是哪一个?”老奸党启奏万岁:

“奸党不是张三并李四,平西王花天彪一个人。”

万岁一听,一点总不相信:“呸,你童四海,不要诬告孤家耳目大臣,孤家耳目大臣花老爱卿赤胆忠心,他不是奸党。”老贼又奏上一本:“万岁,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

如果万岁不相信,一封书信你看分明。”

随手拿格一封书信送上龙书案。万岁问:“老爱卿,这封书信从何而来?”老贼童四海说谎:“万岁,昨天微臣游看外罗城,看见两个外国人鬼鬼祟祟,这遭我晓得不对,捉起来一搜,搜出来格。不相信,两个外国人也来午朝门口。”万岁说:“好,将两个外国人带上八宝金殿,孤家要龙楼御审。”

两个外国将军二十四拜,俯伏金阶:“拜见大邦天朝,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龙目对下一观,哎哟,黄头发、红眉毛、绿眼睛。万岁天子执指一指:“两个外国人,姓甚名谁?哪一个国家的,到我们中原干什么来了?”外国人启奏中原万岁:“吾等非别,西辽国狼主驾下值殿将军,到你们中原送秘密书信。叫我们拿这个书信,偷偷送把平西王花王爷亲收。万岁,

我们句句说得真心话,虚假没有半毫分。”

万岁信以为真,拿书信拆开来一看。上写: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大邦中原平西王花王爷花天彪阁下,只因我邦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欲反上大邦中原,求你花王爷做内应,能够里应外合,明朝江山来打下,江山和你对成分,西辽国狼主乌文正顿首百拜,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万岁书信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你个大胆的花天彪,竟敢里通边邦外国,孤家岂能容你?吩咐值殿将军将花天彪推出午朝。发鼓三通,放炮三声,采了官帽,扯了官带,

官职削得干干净,推到法场丧残生。

可怜,花王爷被绑赴刑场,三声落魂炮一响,刽子手起来一刀。可怜了,一代保国忠良——

法场过刀身丧命,哭坏了多多少少人。

老贼童四海不曾肯歇,又奏上一本:“万岁,斩草不除根,来年要逢春。求万岁速发兵马,到河南省卫辉县花家寨,将花家满门抄斩。”万岁一听,而且又信,传下圣旨:吩咐值殿将军钱达青带三千御林兵、圣旨一道、尚方宝剑一口,速到河南省卫辉县花家寨,将花家满门抄斩,不得有误,钦此。

钱达青口称万岁:“臣领旨谢恩。”辞皇别驾,到御校场之上,发鼓三通,放炮三声。

点起三千御林兵,兵马队队出皇城。

哪晓兵马队队动身走,躁坏了三位老大人。

躁坏了哪三位老大人?躁坏了吏部天官高文贵、西台御史康文左、兵部尚书谢兵,因为这三位老大人交花王爷最要好。三位老大人商议啊:“不好了哇,花家要被满门抄斩,花王爷交我们交情很深,罢了罢了了哇,

我们情愿拼啦三条残生命,要保住花家后代根。”

三位老大人舍死忘生,一步三拜,三步九拜,二十四拜,

慢慢爬上金銮殿,山呼万岁口内称。

皇上龙目对下一观:“三位老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来。”兵部尚书谢兵未曾开口,老泪纵横:

“万岁,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看花王爷征西十大功劳份上情,赦赦花家后代根。”

哎哟,万岁心给他哭软了格。万岁说:“老爱卿,孤家现在回想到花天彪征西功劳不小,心中想替他留条根,不过,发赦旨来不及了,三千兵马走了半天了,如何追得上。”谢兵说:“万岁,保证追得上。你拿赦旨交把微臣,他三千兵马人多,只好走大路,微臣我个人,我好走小路,大路和小路,好有一比。大路好比弓背,小路好比弓弦,弓弦与弓背,道路推板双倍。我走小路对前抄,我比他三千兵马跑得哨。万岁,

你拿赦旨交把我,我做传书送信人。”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老爱卿,讲得在理,孤家依你。”赦旨写好了,交把谢兵。谢兵接过赦旨,辞皇别驾,回转朝房,挑选四个得力家将,马房挑选五匹银鬃宝马,主仆五个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抄小路昼夜行程。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卫辉县一座城。

离花家寨一箭之遥,谢兵坐在宝马之上一望,心吓得一荡,只见值殿将军钱达青,将花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统一绑了晒谷场上,落魂炮“嗵嗵”,已经放了两声。

三声落魂炮一响,人头就要落地了。

谢兵躁了,打马加鞭,奔走如飞,高声断喝,刀下留人。话到人到,赦旨开读,赦到两人。哪两个人?一个是花王爷的公子花舜卿,第二个是花舜卿的书童来兴。

花公子走到谢兵面前,双膝来跪下,仁伯叫了两三声:“叫声我格仁伯大人哎,可怜我的父亲被奸党陷害,法场过刀,

死了委该冤枉很,我要到何年何月好把冤伸?”

谢兵一把搀住,“贤侄,你不必悲泪。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侄儿啊,你上我家去,我拿你带到山西省太原府,拿我家格谢公楼借把你读书。侄儿啊,你要用点功,叫声我格贤侄格,你到谢公楼勤辛苦读,文章满腹,朝纲开考之日必跳龙门,有了高官并禄位,要拿奸党一个一个来杀死,血海冤仇好慢慢伸。”花公子说:“仁伯大人,侄儿遵命。”

书要简短,谢兵拿花公子、来兴,带到山西省太原府谢公楼勤辛苦读,此乃后话 按下不表。

再讲钱达青,将花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统一杀啦得,把人头斩下来,用木头盒子置起来,要带上皇城回复圣旨。将身段背背堆,在花家高厅开一个坑,将没头尸首对下掷,高厅造起肉丘坟。

坟上栽起芭蕉树,巴巴结结不翻身。

大门上头上起一把双簧锁,封条贴得紧腾腾。

大众哎,不讲花家被满门来抄斩,我们再讲三关一段情。

再讲三关总兵鲍青,是花王爷的义子,就是干儿子。那一天端坐帅堂,闲了无事,探子到了格,单腿点地,“叫声鲍将军,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只因奸党童四海金殿奏一本,将你义父花王爷满门抄斩丧残生。”

鲍青听见这一声,胜如天打一雷阵。

好比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断缆崩舟。“啊呀呀呀,躁死吾也。”

跟手摔倒帅堂上,神木不知半毫分。

边关众将吓坏了格,背住他,“鲍将军,鲍将军, 醒来醒来。”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魂。

鲍青还阳来打转,止不住格虎目泪纷纷。

鲍青高哭一声:“我格义父大人,

可怜你赤胆忠心保皇驾,反而被满门抄斩丧残生。

鲍青想:童四海,你格瘟贼,胆倒不小,竟敢陷害我的义父大人,以我鲍青格性子,我要点起三关十万兵和马,

反上京都帝皇城,捉住你格老贼一个人。

问问你格奸党可该应,剥你格皮来抽你筋。

但是,鲍青转而一想:我如果带兵造反,要拿我忠良名声坏啦得,这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哪能不亡。罢了,罢了,我不如学学宋朝岳飞岳元帅,修修我格忠臣好名声。鲍青将一口怒气暂且忍耐,但是鲍青到夜困了床上困不着,翻来覆去,义父花天彪对他自己的好处浮现在鲍青脑海,鲍青就想呀:想当初我鲍青从小父母双亡,家遭天火三次,一贫如洗落难,街坊上要饭,遇到那一年数九寒冬,北风怒号,大雪纷飞,鹅毛片片,我鲍青饥寒交迫,冻饿在雪坑,

不是义父将我来搭救,我哪有性命到如今?

他不但救我,而且认我做干儿子,亲自教我文武之艺,征西他做元帅,我鲍青做开路先锋,我们父子两个同心协力,英勇善战,杀败西辽,得胜班师回朝,他封做平西王,我鲍青封做三关总兵,大富大贵呀。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我不能好了伤疤忘了格疼,吃水忘记挖井人。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我一定要为我的义父伸冤报仇,但我不能带兵造反。

罢了,我总兵不做,乔装改扮, 私进皇城,一刀将童四海格老贼穿嗓过,好为我的义父把冤伸。但是鲍青又想了,我如果乔装改扮私进皇城,拿我妻子儿子丢在这三关,将来遭到奸党格手哦,格苦头要吃多大哦。哎,心挂两头多多不便。罢了,罢了,我不如狠狠心肠,

先将我格妻儿身丧命,我好无牵无挂上皇城。

鲍青想想,狠狠心肠,从床上起来,把镇宅钢刀拉出来,对准了儿子格颈脖子要砍了。齐巧儿子醒过来,眼睛一睁,格天有月亮格,月光走窗子外间照进来,望见父亲手里抓张刀,儿子吓得就喊“爹爹”,“爹爹”这一声叫,如同万把钢刀,戳得鲍青格身上。鲍青浑身一歹,钢刀掉到楼板之上。鲍青一把拿儿子紧紧来抱住,放声痛哭泪纷纷:“哭一声我格心肝孩儿,

木芒挑刺肉也疼,哪肯将钢刀割我儿身。

虎毒不把儿来吃,哪肯亲手杀亲生。”

真正悲伤,拿鲍青格妻子邵氏夫人吵醒了格。邵氏夫人问:“将军,夜半深更,为何悲泪啼哭?”鲍青说:“贤妻,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我才间准备狠狠心肠,拿你们母子两个杀啦得,我好无牵无挂上皇城,将奸党童四海来行刺,好为我的义父花王爷伸冤报仇。”鲍青妻子大贤大德,“将军,你做得对。”邵氏夫人起来格,衣裳穿穿好,双膝对鲍青面前一跪:“亲亲丈夫哦,你狠狠心肠一刀将奴家来杀死,我决没得一点点怨恨心。

你要哨点来动手格,不要耽搁片时辰。”

鲍青听见这一声,铁石心肠软三分。

一把拿邵氏夫人紧紧来抱住,恩妻啊恩妻哭得不绝声。高哭一声:“恩妻哎,

我假使一刀将你来杀死格,也擐拉多年夫妻结发情。”

邵氏夫人一听,不好哇,我格丈夫手软了格,眉头皱皱计上心来,打一个失惊:“丈夫,你不要哭格,不晓哪个来下敲房门。”鲍青哭昏了格,信以为真,站起身来拔门栓。邵氏夫人见他拔门栓,走楼板上拿镇宅钢刀抽出来,刀口对颈脖子一横,高叫一声:“亲亲丈夫,我们来生再会了。”咔嚓一刀,可怜了,

邵氏夫人跌倒楼板上,活跳鲜鱼丧残生。

鲍青回过头来一望,呀!妻子邵氏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鲍青一把拿妻子格尸体来抱住,恨不得哭到肝肠断,恨不得哭死又还魂。哭哭哭哭,狠狠心肠,撸拉两把眼泪,一刀拿儿子格头杀下来。肇拿妻子交儿子格尸体,用棉单一裹,抱在怀中。

一路哭来一路走,后花园到面前呈。

到后花园桂花树脚,鲍青弄刀挖一个坑,拿妻子交儿子格尸体窖下去。鲍青双膝跪下来,对新坟磕三个响头:“叫声我格恩妻啊,你受丈夫拜三拜格,报报我们夫妻结发情。恩妻哇,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英灵何在?

今朝你家丈夫马哨上皇城,你格英灵要跟我紧随身。

你格丈夫如有为难处,你阴灵要搭救我当身。”

鲍青大哭一场,强忍悲泪,将帅印挂在二堂,乔装改扮,暗带两柄车轮板斧,偷偷出了三关,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

晓行夜宿不耽搁,赶到皇皇外罗城。

鲍青来到外罗城,投宿招商店,鲍青就想:我如果要到奸党家行刺老奸党,老奸党保镖多了,两三千个,饶我鲍青本事好,我一个人哪敌得过两三千个人,双拳不敌四手,恶虎害怕群狼,弄得不好奸党杀不到,我鲍青反而自己不得了。我鲍青一死倒也罢,义父的冤仇哪个伸?嘿,最好等老贼出来,我半路上拿他做啦得才好。

肇鲍青访了,茶店吃茶,酒店吃酒,一访访到了格,三月廿八,天齐庙会,老贼童四海交他家夫人,要到东岳庙烧香还愿。廿七半晚下,鲍青就拿夜饭吃吃饱休息,廿八蒙天亮,鲍青就起来格,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内穿短打,外罩英雄大褂,暗带两柄车轮板斧。

鲍青站起身,十字街到了面前呈。

鲍青走进靠街口一爿茶馆,在二楼靠楼窗一个位置坐下来。要得稳,弄杯茶蹲杠等,一等等到太阳树顶高,老奸党童四海交他家夫人,个人坐一顶轿子来了格。鲍青看见头一顶轿子到了十字街,鲍青英雄大褂一卸,扑楞,两把车轮板斧摘到手中,楼窗一推,身子一跃,啪,走楼窗蹦到当街,一个箭步,走到头一顶轿子前半间,拿车轮板斧举起来力劈华山,起来一斧,啪哒,轿子一劈两半个,哪晓轿子肚里格人啊,脚一搔,一只绣花鞋子对外一抛。哎呀,不曾杀到格男格,杀得格女子,杀得老奸党家夫人。

众位,夫人怎得走到老奸党前半间格呀?书中暗表,因为老奸党童四海惧内格。何谓惧内?将古比今,拿现在老百姓格话来说,就叫怕老婆,你们年纪轻格顶时新格说法:妻管严。怕格,所以每次出来,夫人总要抢了走前间,哪晓格天子抢了走前间,触得霉头了,做了替死鬼了。

老贼童四海到校场之上,发鼓三通,放炮三声。

点起十万御林兵,将鲍青围困紧腾腾。

三关总兵鲍青挥动板斧,放命对外杀,鲍青武艺高强,一一大片,一一大片,沾上死,挨上亡。身入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哪晓随你鲍青本事多好,十万兵马了。不要讲十万兵马,你们家去用十万个白萝卜,弄薄刀剁剁看,可保脉脐剁了人也疼煞得。所以鲍青杀拉一层,涌上一层,兵如潮水杀不少。

杀得三天并三夜,杀不出皇皇外罗城。

一杀杀到第四天早上,鲍青板斧总剁暴啦得格,浑身总是鲜血,不晓是旁人身上格血,还是自己身上格血,只杀得两膀酸麻,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杀得鼻头管里总淌鲜血,等等险没得命残生。鲍青难过起来,哭声:“我格恩妻哦,

我枉枉险将你们母子身丧命,又不能为我格义父啊把冤伸。

恩妻啊,你家丈夫来皇城遭磨难,你阴灵快来搭救我当身。”

哪晓鲍青妻子格阴魂真跟鲍青进京,阴魂作法,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暗做什么样儿?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鲍青只见前间一盏绿火,晓得是妻子格阴魂引路,所以小兵望不见鲍青,鲍青反而望见小兵逼清,所以鲍青不费吹灰之力,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逃出皇皇外罗城。

鲍青逃出皇皇外罗城,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如漏网之鱼。

急急忙来急急奔,二龙高山面前呈。

书要简短,鲍青上二龙山交一班大王——搬动山,抬动城,风里来,浪里去,墙上走,壁上飞,结拜生死弟兄,鲍青做了鲍大哥,在二龙高山做了大王,坐上第一把金交椅,树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囤粮。

不讲鲍青二龙高山落得草,我们再讲皇城一段情。

再讲吏部天官高文贵。那一天他端坐朝房,拿起来一想:呀,现在朝纲奸党当道,把持朝政,花王爷花天彪干大格战功,干大格官职,被老贼童四海金殿一本,就满门抄斩丧残生。呀,假如我有个底高差错落到老奸党的手里,连到我的性命也没有,真正叫伴君如同伴虎。罢了罢了格,

我不如告老回家转,陪伴我格贤妻正夫人。

老大人主意已定,当夜将告老本章写好。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高文贵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将告老本章呈上龙书案。

万岁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也忧愁二三分。

圣天子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口称:“老爱卿,老贵公,

孤家江山千斤重,爱卿单挑八百斤。

你今告老回家转,孤家万里江山靠何人。”

高文贵一听,不好,万岁格意思不准本。高文贵发躁,对金殿一伏,放声痛哭:“万岁哦,微臣已经年龄高了格,

耳聋听不见朝房鼓,眼昏不能拜明君。

万望万岁准臣本,赦放微臣转家门。

等我也好有格家乡份,好会到我格知心霍意人。”

万岁心把他哭软了格,皇上就想:不错,年纪大格人,如同风中残烛,今朝穿了鞋和袜,不晓明朝着不着,万一老爱卿来皇城有个三长两短,没得家乡份,孤家反而对不起他。“好了,老爱卿,不必悲泪,孤家一面准本罢了。你来我朝纲做官,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孤家赐你宝贝随身。”吩咐穿宫太监到聚宝宫中,取两粒离水珠送把老大人。老大人接过离水珠,辞皇别驾,回转朝房,吩咐安童,水关码头叫大大舟船一只。老大人乘轿来到水关码头,轿帘落平,高文贵走出轿帘,来到大船中舱,虎皮交椅上坐下,吩咐旗牌水手,拔跳拉锚。有风架起篷来走,无风支起橹来摇。风水不便,上岸出劲拉纤,

船头碰开江心浪,水路登舟早动身。

老大人么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顺风顺水不耽搁,赶到太原一座城。

船对水关码头一靠,高文贵弃舟登岸。大人身坐一顶八人轿,安童跟随他转家门。一到吏部天官府门口,康氏太太接出来,接到滴水檐前,大人轿已落平。老太太走到前间拍拍轿:“大人,你倒家来格?”老大人走出轿帘,一把搀起夫人:“老夫回来了。”夫人说:“大人哎,往常家来总要三三两两,谣谣言言,谣言到几个月才家来,这回怎干快格?不曾听见说,你倒回来了。”老大人说:“夫人呀,你有所不知,这次与往常不同,这次老夫是告老归家,不再回转皇城做官。”老太太说:“顶好哇,顶好哇大人,你不晓得你来朝纲做官,妾身是多多地想念你。大人哦,

你来朝纲为官数载春,我哪一夜不想你到五更。

我拿你就当怀中一粒纽,时时刻刻也挂在心。”

老夫老妻真正稀奇,未曾开口,笑之咪咪,携手同行,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老太太吩咐梅香:“赶紧上楼,拿我女儿唤下绣楼。”

众位,书中暗表,高文贵交康氏太太多男多女不曾生,生到一个独生女名叫高玉霞,太原府里格才女有名声。高玉霞小姐,年方二九十八岁,只生得花容月貌。

白天书房把书念,晚间楼上绣花名。

提到文章文章满,描龙绣凤件件精。

玉霞小姐身边也有一个梅香叫双凤,双凤梅香生得聪明麻利,小姐非常看重她,不拿她当梅香看待,当妹子看待。

再讲梅香来到绣楼,“小姐,你家父亲大人回来了,到了高厅。”小姐听见父亲到,跟手着躁,随身衣裳不打扮,袖带飘飘下楼门,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来到高厅,见到高文贵老大人。

玉霞小姐走到前间飘飘来下拜,万福父亲口内称。

老大人对女儿玉霞小姐一看,欢乐一半,只见高玉霞已经长大成人,而且生得千娇百媚,真正自己格男女,越看越欢喜。老大人哈哈大笑:“女儿,罢了罢了,免礼免礼,一旁坐下。”“多谢父亲大人。”坐下来格,老大人从袋袋里拿两粒离水珠摸出来:“夫人、女儿,这离水珠是皇上送把我格,我现在再转送把你们母女两个,你们母女两个一个人得一粒离水珠。你们拿离水珠摆了贴身衣裳里,做到珠不离身,身不离珠。叫声我的夫人、我的女儿哦,

假使久后你们掉到大江大河中,离水珠来搭救你们母女两个人。”

哪晓老大人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

你们大众牢记话头,等到后来母女两个落难,跳入扬子江,就好了这个离水珠。后话不提,

不讲高家合家团圆欢乐很,我们再讲公子念书人。

再讲花舜卿公子,来谢公楼用功读书。

哪一天,不读到,黄昏过后,

哪一夜,不读到,鼓打三更。

有公子,谢公楼,勤辛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高读就赛莺哥叫,低读就赛凤凰声。

书声琅琅了不得,惊动了格南海活观音。

大悲观音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呀,花舜卿公子谢公楼读书聪明麻利,他是天空文曲星宿临凡;高玉霞小姐,红鸾星宿下界,他们二位星宿,五百年前在玉皇宫御花园,吃了格仙桃子,宿世姻缘海能深。我不做媒,他们如何能配对?”

观音菩萨念起真言咒,驾起云雾早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赶上太原做媒人。

大悲观音来到吏部天官府上空,拨开云端,对天官府里一看,望见高玉霞小姐交双凤梅香,正在绣楼绣花。观音菩萨法水对玉霞小姐身上一洒,高玉霞浑身一歹,连洒两个喷嚏,洒到三洒不好了,陡得格毛病上了身,高玉霞小姐腾腾空哭起来格。双凤梅香问:“小姐,你为何悲泪啼哭?”小姐叫声梅香哦:“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才间我端坐绣楼绣花好得很,腾腾空怎陡得患难病缠身。可怜我干歇头上疼捞捞,身上热暴暴,眼目昏花也不得过,四肢无力少精神。”梅香说:“小姐,快点不要哭,你肯定绣花绣闷住了心,只要到花园散散心。”哪晓小姐听见散心,毛病立时就变轻。因为大悲观音啊,跟手拿灾晦收拉一大半。小姐说:“梅香,听见散心,我倒好过多了格。梅香,速速搀我下楼。”

梅香搀起来格描花手,拨动金莲哦下楼门。

一来来到后花园,正是春二三月,百花开放,百草排芽,春光明媚,花园的景色很好。

有主仆,后花园,抬头观看,

桃花红,李花白,柳绿送春。

迎春花开赛黄金,木香花开满天星。

牵牛花开口朝上,山茶花开赛红樱。

东棵杨柳西棵桃,主仆两个越看越逍遥。

主仆二人往前行,落秋亭到面前呈。

双凤说:“小姐,现在身体怎么样?”小姐说:“梅香,散散心,我陡长精神八九分。”梅香说:“小姐,你只要听我话总好格。小姐喂,多天不曾上落秋亭饮酒,今朝我们主仆两个到落秋亭,弄点酒啊,你身体还要不丑。”小姐一听,果然相信,吩咐来落秋亭办起羊羔美酒。双凤梅香陪小姐饮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吃酒,小姐开口:“梅香,耕田寻耙,吃酒寻话,吟诗做对以助酒兴,不晓得梅香你可内?”双凤说:“小姐,你只要开口,我梅香决不丢丑。”小姐说:“好,我们来吟诗做对。诗对,就像填充样格,要填到这么几个字。”“哪几个字?”“搬不动、风吹动、索、惊神童”。

梅香说:“小姐,你先请啊。”小姐说:“好,我以教场为题,

教场搬不动,风吹旗摆动。

刀枪索,炮声惊神童。”

轮到双凤对了。双凤一想,不错哇,教场搬不动,操场哪搬动啊?搬不动,风一吹,操场上格军旗摆动起来格;小兵操兵练剑,刀枪剑一碰索;开炮点兵,狼烟炮噶楞登道,地动山摇,炮声惊神童,不错不错。双凤窗子推开来,对远处一望,望见一座高山,罢了,我以高山为题,

山高搬不动,风吹松摆动。

叶落索,虎声惊神童。”

山高搬不动,山哪搬动?搬不动,风一吹山上格松树摆动起来。树叶子对下一忒索落,老虎拿起来“啊呜”,吓得怕咧,虎声惊神童,不错不错。

哪晓主仆两个对诗对了轻,花公子来谢公楼上就听分明。

因为花公子读书格谢公楼,交吏部天官府落秋亭只隔一道围墙,隔得很近,所以花公子来下看书,听见格。花公子一想:“啊咿喂,两个小姑娘诗对对了不错哇。”花公子拿窗子推开来,拿头伸到窗子外头对上一望,望见格天,花公子情不自禁以天为题,和她一对,

天高搬不动,风吹云摆动。

雨声索,雷声惊神童。

双凤说:“小姐,格半间格书公子诗对口气,比我们两人大到几百倍了,弄天高搬不动,天只望见摸也摸不到它咧,哪搬动格天啊?风一吹,天上格云走动起来格,落起雨来滴里嗒啦,响起雷来嘎剌嘎剌。我往常总弄两个手指头,拿耳朵塞紧了格。高玉霞说:“双凤,那一位书公子你可认识?”双凤说:“我不认得。”小姐说:“我倒听见说,那一位书公子是赫赫有名的忠臣后代,花王爷花天彪家独生儿子花舜卿。”双凤一听佩服,花公子忠臣后代。偷眼对谢公楼一看,喂,花公子小伙子漂亮咧。面如扑粉,小伙子盖到十来个省,两耳垂肩,双手过膝,唇红齿白,鼻直口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牙排碎玉,

额心里一把珍珠伞,必是扶王保驾人。

双凤就想:“呀,这花公子小伙子又好,文才又好,又是忠臣格后代,我双凤今年也十八岁了,也不曾有个门当户对,

只要能和花公子结秦晋,千中意来万称心。”

双凤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小姐喂,你蹲堂饮酒啊,我去炒好菜来把你搭酒了。”小姐说:“可以。”双凤动身,可是去炒菜?不是的,说谎格。

急急忙来急急奔,要到谢公楼上去会情人。

双凤来到谢公楼敲门:“开门哦,开门哦。”来兴说:“哪一位?”双凤说:“安童哥哥,吾非别人,隔壁头吏部天官府小姐高玉霞身边格梅香双凤是也,奉玉霞小姐之令,来找你家花公子有要事相商,望你安童哥哥速速通报,报与你家花公子知道。”来兴说:“哦,原来是大户人家格梅香啊。梅香妹妹,门前转转等,等我报与我家少爷早知闻。”

来兴安童手脚哨,对高厅上一报。花公子一听把手直摇:“来兴啊,万万不可,男女交谈,授受不亲,不要惹波澜,替我拿门杠杠好。”双凤来门外间一听,拿门一杠好,向后不拉倒。她趁他不杠之前,老老诚诚自己拿门推开来,走到里花见到花舜卿,

双凤梅香忙行礼,万福公子叫几声。

花公子一想,老鼠凸得面,不见不像样。“双凤,找我花舜卿有何贵干?”双凤说:“ 花少爷,我家小姐高玉霞来落秋亭上饮酒,请你去陪她饮酒。”

花公子说:“双凤,万万不能,你家小姐是女子,我是男子,她十七八岁,我也十七八岁,我们好蹲做堆饮酒嘎?蹲做堆饮酒被人家望见,人家要说笑话,等人家三三两两要议论,

总说你家高玉霞小姐不正经,十八岁偷了蹲家开后门,

三三两两传出去,你家玉霞小姐落不到好名声。”

双凤说:“ 呸!不要说空话,又不是夜里,是日里。再一个,又不是你们两人单独来做堆,还有我们梅香下等人蹲了旁半间,腾腾空哪个说空话咧?我晓得,我家小姐请你吃酒总是假,吟诗做对是真情,你肚里黑墨水喝得没得我家小姐多,你没得我家小姐才学好,你不敢去。你去对诗稳输格,所以你说格推托话。”

花公子被双凤拿起来一激将,倒来了火了:“双凤,你不说这话拉倒,说这话,我倒要去见识见识你家小姐,究竟有多高格才学。”

双凤听见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

双凤一想:咿呀,真正抢将不如激将,随手拿花公子带到后花园。

双凤说:“花少爷,你蹲那等等哦,等我上落秋亭通报,报与我家玉霞小姐知道。”哪晓双凤来到落秋亭,可敢报?不敢报。可有心思吃酒啊?没得心思吃酒。两个眼睛睁了像油盏,骨碌骨碌观好了花园门口。

高玉霞倒注意她了:“双凤哎,你怎没心思吃酒,拼命对花园门口望呀?”双凤陡生一计:“小姐喂,花园里有贼,我拿贼抓得来把你望望看。”双凤梅香走下落秋亭,见到花公子,她不说抓贼,又是一句话:“花公子哎,我家小姐来落秋亭请你咧。”她又说请他了,拿花公子带上落秋亭。双凤走到小姐耳朵身边咬耳朵:“小姐喂,望啊,贼来了格。望望贼,小伙子生了怎么样?”高玉霞一望,哪块格贼?隔壁头格花舜卿公子。小姐忙行礼,花公子连连口内称。小姐说:“花公子,我家梅香多有冒犯,你不要计较,花公子请啊,坐下来吃酒。”

格么,高玉霞格本意是扯扯辣子格,哪晓花舜卿当了真。因为双凤告诉他,小姐要请他吃酒吟诗作对,所以公子以为是真心请他格。尖呶呶,对下一坐,双凤花头经又来了格:“小姐、相公,你们蹲那饮酒啊,我去炒好菜咧。”她又去炒菜了,可是炒菜?不,对楼梯身边一躲。哈哈,我蹲杠偷听,听你们两人来楼上说格底高名堂。

不讲双凤来楼梯身边偷听,再讲花公子一面吃酒,偷眼对高玉霞一看,高玉霞本来很漂亮,又是大户人家格小姐,穿着又好,打扮又好,格真正体面不得了,只生得淡淡柳叶眉,弯弯细眉毛,明明秋波眼,点点小樱桃,尖尖描花手,纤纤杨柳腰,窄窄金莲小,走路踏琼瑶,个子长了不高又不矮,不大不细,长罗瓜子脸,越看越相越体面。

樱桃口,糯米腰,千娇百媚,

伸出双,描花手,嫩如葱根。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玉霞小姐也偷眼对花公子一看,只见花舜卿貌赛潘安,胜过宋玉,眉清目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所以公子对小姐望,小姐就对公子相。相啊相,相碰面,四只眼睛相做两条线,叫一线姻缘。

双凤来了:“相公、小姐,虽然你们不曾开口,你们眼睛肚里老早就有。你们眉目传情,我而且晓得,你们眼睛肚里要想说格什么名堂格。相公、小姐呢,

我梅香中间把媒做,你们结做小夫妻两个人。”

高玉霞小姐听见了这一声,害羞,面红耳赤就不作声。双凤说:“花公子,我家小姐脸一红,头一揿,不开声,两个手搓衣裳角落,就是同意格,你怎说啊?”花舜卿说:“双凤,万万不能,可怜我家被奸党陷害,满门抄斩,家产充公,格半间格房子还是人家借把我格咧,实骨子我现在是——

上无片瓦遮身体,下无寸土立足基。

假使交你家小姐成婚配,连累你家小姐受苦不该应。”

高玉霞小姐一听佩服,花公子心良好了,不愿意连累我,越顺心良好,越顺爱交他。老老脸皮走到前间:“花公子,你此言差矣,你瞧不起我高玉霞,我高玉霞不是欺贫爱富之人。你上无片瓦,我不怪你,下无寸土,我自己情愿格,叫声花公子哦——

我们患难之中结秦晋,海枯石烂我也不变心。

但愿夫唱妇随长相聚,更比那玉堂金印胜十分。”

哪晓公子跟小姐谈情并说爱,来了老夫妻两个人,叫无巧不成书。齐巧高文贵交康氏太太,格天也上落秋亭来饮酒,走到楼梯底落。老大人“啊嚏”,

小姐听见父母到,吓得三魂少二魂。

众位,过去交现在不同,现在自由恋爱不关事,过去封建社会,儿女亲事要父母做主。如果儿女自己做了主,

被父母双亲来晓得,败坏门风命难存。

所以高玉霞吓坏了格。花公子就想,我万万不能拿人家黄花闺女格名誉坏啦得。罢了,罢了了格,

我花舜卿情愿拼拉一条残生命,要保住小姐贞节交名声。

花公子舍死忘生, 跃身跳下落秋亭。众位,花公子跳下落秋亭,究竟是生是死,现在没得功夫说。你们只要晓得他对下跳格,没功夫说,再讲老大人上楼 坐下来吃酒。吃吃酒,高文贵开口:“女儿,你是太原府里的才女,你格名誉好了,这几天来做媒格人不得了格多哇,特别南门外间,老奸党童四海家宝贝儿子童郎,派二爷子张保天天对我家跑,要想我拿女儿嫁把这格十样景,我舍不得格,但是我又不敢硬回,因为他家官职大,回恼了不得了,我肇就软回,我说我家女儿年纪轻,不好谈,等两年再谈,但是女儿,我又不敢拿你许配旁人家,如果许配了旁人家,等到老奸党家晓得要问我啊,女儿年纪轻,怎交旁人家谈起来格。女儿啊,我要误失你的青春,如何是好?”双凤梅香说:“大人哎,不是下等人抄句话说说。古往今来,有多少大户人家招女婿,总可以抛打彩球,所以我家小姐也可以效法古人,拿彩楼台搭起来,弄彩球对下掼,掼到哪个身上,小姐的终身就许配哪一个,等他奸党家要找你说闲话么,你只要说,哪教你家运气不好,不曾抢到彩球格,一推,这遭就没闲事格。”老大人一听,“嗯,不错不错。梅香说得在理,老夫一面依你。”肇老大人决定,八月十五抛彩球定小姐的终身。

老大人交夫人吃吃酒走了格,双凤说:“小姐喂,不晓花少爷可曾跌伤了?”随手喊:“花公子哎。”“哎!”“可曾跌伤了?”“不曾,干干对下一跳,对丝瓜藤肚里一卡,不上不下,不曾跌得伤。”花公子走上落秋亭。双凤说:“花公子,你可曾听见老大人说,八月半抛彩球定小姐终身?花公子,你家去要做准备了,要做一个特制的长褂子,要做老赫赫衣兜,要做顶长格衣袖,到格天子顶早点去,戤了彩楼台柱棵身边,拿衣兜张好了,我拿彩球望好了照准了,对你衣兜里一抛,你拿彩球捧紧了,小姐就属于你格。”花公子说:“可以。”

高玉霞吩咐双凤送客,双凤把花公子送到后花园门口。花舜卿说:“梅香妹妹,你请留步。”梅香说:“呸,没良心,我帮你用尽千方百计做媒人,娶体面小姐,落么么就能多话:‘梅香妹妹请留步’。”花公子说:“梅香,多谢你帮我做媒人,我花舜卿没得好处把你,

将来有了高官并禄位,我赠你百两雪花银。”

双凤梅香说:“呸,哪要你银子?我不要。”花公子一听:“哟,双凤银子不要。这样子,双凤,你既不要银子,你帮我做媒人,我回头也帮你做媒人,等我有了高官并禄位,全国各地挑选一个顶漂亮格小伙子,拿你说得把他,等你们成婚配对格天子,统统嫁妆总是我花舜卿陪把你,肇总好了呢。”双凤说:“好倒好格,我帮你做媒人,你回过头来又帮我做媒人,有一礼还一礼,倒是一点总不伤己。不过花少爷,我虽然是下等人,我眼眶子蛮高格,随常人我看不上,全国各地我只看中一个人。”花公子说:“双凤,你究竟看中哪个,你告诉我听听看?”双凤听见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双凤一想:问我看中哪个,就看中你格冤家,哪好意思说嘎?总不见得说花公子啊,你漂亮了,你好看了,我欢喜你了,我爱交你了,我要跟你了,我要把你了。哎,不难为情格,你回头要瞧不起我,要骂我老脸皮,烂膏药贴把你。

所以双凤梅香望了花公子发了呆,要想说明口难开。但是,双凤梅香转而一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万千相思怎安排,错过一时等三春。

老老脸皮走到前间,叫声:“花公子,我一句话说不出口,纸糊灯笼肚里明。花公子哎,

不要嫌奴家容貌丑,愿做牵床掸席人。”

花舜卿一听,哎哟,原来双凤也要跟我。早先不曾诚心对她看,现在见梅香要跟他了,仔细对她一看,啊喂,双凤背得起细看了,细看了不晓得多体面了,并不是衣裳穿了好漂亮。她是梅香下等人,虽然穿格旧衣裳,洗了干干净净,折得凹方凸角,穿了身上有棱有角,不像照人家累堆鬼媳妇,衣裳皱里皱巴,补格补丁,镶格肩兜,斜七斜八来肩兜上。她就是补格补丁,镶格肩兜,服服帖帖,真格,好看格。看双凤,不搽粉来自来白,不点胭脂自来红。

看看双凤小梅香,赛过仙女下凡尘。

花公子一想:呀,

总说高玉霞美貌很,双凤还要胜几分。

叫声:“梅香,等我有了高官并禄位,

你家高玉霞小姐做我正,你双凤来做我二夫人。”

双凤梅香听见这一声,可要欢乐十二分。

走到前间忙行礼,小官人叫拉两三声。

花公子说:“双凤,我们肇好分别。”双凤说:“好分别,肇一分别,你格小伙子又漂亮,通天下体面小姐又多,你肇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爱一个,把我们忘着得,撂了脑后,我们不跟你守一世活寡啊?你要赌赌咒,我才定心。”花公子说:“可以。”双膝对下一跪,赌咒了:“虚空过往神灵哎,我花舜卿交双凤梅香暗托终身,

假使久后我有三心并二意,天雷阵打死我当身。”

双凤梅香说:“花公子,你言重了,奴家也来赌赌咒。”也双膝对下一跪赌咒了:“虚空过往神灵哎,我双凤梅香终身许配花公子,

假使我久后有个三心并二意,横生倒养丧残生。”

这遭夫妻分别,不讲双凤回转,单讲花舜卿回转谢公楼。

来兴问了:“少爷,你交小姐吟诗作对输格赢格,赢格输格?”“赢格输,输格赢。”来兴:“呸,哪会听你格话啊?一歇输,一歇赢。”花公子说:“来兴哦,小姐邀我吟诗作对总是假,暗托终身是真情,她约我八月半抢彩球定终身。来兴啊,记好咧,八月十五,顶早点喊我起来。”来兴说:“晓得哇。”

众位,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转眼到了八月十四,半晚下,来兴夜饭烧烧好,主仆两个吃吃饱,休息格。困到半夜里,来兴醒了格,月半十六两头红,八月十四一轮皓月当空,照耀如同白昼。来兴年纪轻,只当天已亮,弄脚踢花公子:“花少爷,快点起来,大天八拉亮了。”花舜卿信以为真,赶紧穿衣而起,辞别来兴,

急急忙来急急奔,彩楼台到了面前呈。

花舜卿来到彩楼台一望,空空荡荡,一个人总没得。花公子就想:哟,怎会得一个人总没得?抬头对天上一望,“哎呀,亮月才到半天,月半十六两头红,今朝十四,明朝月半,月亮才到半天,半夜也不曾到了。害人啊,来兴半夜就拿我喊起来了,要说回转,离家太远,不值得回转。要得稳,我坐下来等。花公子尖呶呶,对下一坐。哪晓立秋分早晚,八月十四半夜秋风习习,花公子穿格衣裳太单薄,啊喂,颈脖里像状有点凉飕飕。抬头一望,离彩楼台半里之遥,有一座关帝庙。花公子一想:不如关帝庙蹲蹲。

花舜卿啊站起身,关帝庙中暂安身。

花舜卿走进关帝庙,只见关公的神像端坐虎皮交椅,脸上通红,像条火龙,五绺长须,飘洒胸前,手拿《春秋》,如切如磋,左有关平,右有周仓。周仓手里拿一把青龙偃月刀。花公子双膝对下一跪,对关帝格神像磕磕头祷告:“关王帝君哎,有灵有感,

保我花舜卿平安又无事,大香大烛了愿心。”

祷告已毕,对拜凳上一坐,哪晓格天子关公菩萨真来庙宇里,关公菩萨一想:花舜卿等到天亮抢彩球,十样景童郎几十个打手带得来,不要拿他格头打开花啊?他不到我庙宇拉倒,到我庙宇我要保护他,我要阻挡他,不准他去抢彩球。怎阻挡得住咧?哎!要有主意,我只要去找当方土地。

关老爷站起身,土地庙到面前呈。

土地公公看见关老爷到,跟手着躁,双拳一抱,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口称:“不知关老爷驾到,小人有失远迎,望关老爷恕罪。”关公菩萨说:“土地,不要客气,你顶有主意,你果有办法帮我阻挡花舜卿天亮不去抢彩球?”土地公公白胡子一带,哈哈大笑:“哈哈,关老爷,关老爷,小事一桩。今年我家丰收,睡母虫虫多得很。你捡嘎两个精精壮肥肥胖胖格睡母虫虫,对衣袖管里一拢,回到你格庙宇之中,吹起来一口仙风,睡母虫虫对花公子鼻头管里一攻,等他嗤通嗤通困到小中,彩球抢不成功。”关老爷一听:“呀,这倒是绝妙格主意啊!土地,你家睡母虫虫放了哪里格?”莲花夫人说:“关老爷,睡母虫虫来我家菩萨台底落格老赫赫麻袋肚里了。”关老爷手膀子一,到麻袋一抄,睡母虫虫个个来下伸腰,再拣四个胖睡母虫虫,朝衣袖管里一拢。辞别土地,辞别莲花夫人,来到关帝庙,呼一口风,睡母虫虫对花公子鼻头管里一攻。花公子“啊呸、啊呸”,眼睛涩罗呵,瞌睡比往常多。

花公子跟手来睡倒,打呼如同响雷阵。

睡母虫虫厉害了,花公子一忽醒过来一望,不得了,太阳上了有树顶高。走出庙堂一望,抢彩球格人像东海里格波浪,挤如也,抑如也。花公子对里轧格,轧不进去,打招呼:“这位大哥哥,帮帮忙,稍微让让,等我好进去。”格老朋友说:“不嘎,你进去做什么?”“我进去抢彩球。”“哪不想抢彩球啊?要么你小伙子漂亮点?开点!”手掌一梗,花公子一个驴子磨粉,“嘣顶咙顶咚”,跌得头朝西脚朝东,爬起来一望,不好,干么多格人,不要讲轧不进去,就是轧进去,肚肠就怕要轧出来,这个彩球我不想要了。

花公子站起身,气气闷闷转家门。

再讲十样景童郎,带上五十个打手来抢彩球,鬼头杨邵能做假腔,手里抓麻鞭:“喂,跑开,跑开,等我家少爷进来。”也有让了慢格被他一鞭子,肇都打坏了,也有鼻头打豁得,肇怕格人让一条路。小奸党童郎来到彩楼台底落对上一望,望见高玉霞站了彩楼台上,格真正体面不得了

一像嫦娥离月殿,二像西施出珠帘。

三像昭君去和番,更比那杨贵妃胜几分。

童郎说:“呀,果然名不虚传,太原府才女太体面了格,

我只要能和这个高玉霞同罗帐,少活他十载也开心。”

再讲双凤梅香,拿彩球捧到绣楼台上,望喽,寻不到花公子,彩球不肯对下撂。一班抢彩球格老朋友叫起来格:“小姐喂,快点拿彩球撂下来,我们也是昨夜夜里吃格夜饭,朝饭总不曾来得及吃,肚子人总饿煞得,你拿彩球撂下来,我们抢到彩球一欢喜,抢不到彩球一晦气,我们好早点死家去。”双凤梅香没办法,绷帐拿彩球捧起来对上一撂。

哪晓太白金星走云端经过,太白金星就想:“这个彩球怎好把你们一般人抢去咧?”一阵风,彩球吹了对上攻,几千双眼睛望好了格一只彩球,哎哟,彩球怎不对下反而对上飞格,啊咿喂,飞了向南,上南;向东,上东;向西,上西;向北,上北。当真力气小格总被轧坏了,也有人会跳高,望见彩球到头上间,用力一跳,拿手一伸,哎哟,彩球住得格,“叭哒”,断啦得格,一望,就到点须头,那彩球拼命对上飞,飞云肚里去格,望不见了格,这肇抢彩球格总散啦得格。

再讲这个彩球啊,随风飘啊飘啊,彩球随风飘了走。

别的地方总不去,谢公楼上去安身。

花公子气气闷闷回转谢公楼,对书桌台上一伏,嚅嚅突突就哭,彩球抢不到了格。哪晓一阵风,楼窗吹开来,第二阵风,彩球吹进去对他头上一忒,花公子老能一吓:“哎,什么东西忒得头上软笃笃?”一望,一个大大老赫赫彩球,一望,彩球高头还有高玉霞小姐的年庚八字。

花公子一把拿彩球来抱住,胜如拾到宝和珍。

“来兴哎,来哟,彩球飞得来格。来兴啊,彩球就是小姐,小姐就是彩球,我拿彩球交把你,你要好好地收藏,万万不能弄抛啦得。”来兴说:“少爷,你放心,彩球交把我总归妥,我以性命担保,有我来兴在,就有彩球在。”

不讲主仆两个得到彩球欢乐很,再讲小奸党一段情。

再讲十样景童郎,格天不曾抢到彩球,回转家中就想,往常只耳闻高玉霞小姐是太原府才女,不曾亲眼望见,今朝抢彩球亲眼望见,玉霞小姐生了千娇百媚,家去丢不掉,朝也想小姐,夜也想小姐,端到饭碗,想到小姐吃饭不香,困到牙床之上,想到体面小姐,困觉总困不着得格。

哪晓朝思夜想得了个相思病,寒寒热热紧缠身。

众位,相思病日子难过了,害到相思病,吃饭呕饭,吃茶呕茶,哪怕吃点汤子粥,总要空吊恶,特别困了床上困不着,两个眼睛滴溜溜睁了杠,一落里想了格体面小姐。

曾剩几天,小贼童郎翻腔,头上头发对下脱,脸上削骨瘦,脸上蜡黄,眼睛瘦了落膛,睡卧牙床,一病不起。

格天鬼头杨邵能去望他喽:“少爷,为何困了牙床上不起来呀。”童郎说:“军师先生啊,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自从那天抢彩球,看见玉霞小姐生了委该美貌很,我朝思夜想得了相思病。

我要是不能交玉霞小姐成婚配,我也情愿不要命残生。”

邵能说:“少爷,你这个相思病没得用哎。你是单相思,你想小姐,小姐又不想你,你想杀得也不拉倒。来哦,少爷,你不要当我这两天出去玩耍,我替你访格,你晓彩球到了哪里了?到了谢公楼上了,到了花舜卿身边。我而且访到花舜卿身边格书童叫来兴。来兴呢,从小父母双亡,家遭天火三次,他家只该一个舅舅,来兴八岁格辰光,他家舅舅拿他抱了送到花家做安童格。少爷,只要等花舜卿不来谢公楼,等我扮做来兴格舅舅,交他假外甥哭得伤心,彩球骗家来把你开开心。”

童郎一听,浑身来劲:“军师先生,你只要有办法,

帮我拿彩球来骗到,我赏你百两雪花银。”

肇鬼头杨邵能出去访了,哪晓格天花公子啊不来谢公楼,上哪去格?南门这些秀才请他去吟诗作对。鬼头杨邵能访到了格,跟手乔装改扮,头戴开花帽,身穿九串铃,脚上袜子没得底,鞋子没得帮。左手拿枯竹枝谨防恶犬,右手拿半爿头碗做讨饭营生。

邵能假装要饭,来到谢公楼门口,看见来兴,鬼头杨邵能问了:“这个可是谢公楼啊?”来兴说:“是的。”“你可是叫来兴?”“正是。”鬼头杨邵能拿讨饭棍子一撂,讨饭碗对下一抛,叭叮,打了格千零片。

鬼头杨邵能一把拿来兴来抱住,亲外甥叫啦两三声。

来兴说:“呸,你格化子,哪是你格外甥?”鬼头杨邵能说:“外甥,你舅舅总不认了格,你可记得嘎,你八岁格辰光,我舅舅拿你抱了送到花家做安童。现在你家舅舅家触霉头了哇,死人、失火、犯天火烧,死了就剩你家舅舅我个人,我准备死啦得拉倒,我就是丢不下你外甥,所以我吃尽千辛万苦,一路要饭,我来寻你外甥格。叫声我格外甥啊,

我只要能够交你会一面,我就死到黄泉也甘心。”

邵能一想:我交来兴见面要做鬼哭,要滴眼泪,不滴眼泪,来兴不相信。怎得滴眼泪了?又不是伤心格事体哦,人不伤心不落泪。鬼头杨邵能鬼花头大了,袋袋里有个朝天椒带好了格,一面做鬼哭,一面手伸到袋袋里弄朝天椒一掐,手指头到高头捻捻,做鬼揩眼泪,弄手指头到眼睛珠珠高头一抹,眼睛麻了辣豁豁,眼泪对下嗒啦嗒啦。来兴一望,啊喂,眼泪多了,真是舅舅,不是舅舅就滴眼泪嘎?

来兴双膝来跪下,母舅叫啦两三声。

“叫声舅舅喂,

我头顶不晓千斤罪,忤逆我格母舅不该应。”

“舅舅啊,你赶紧进来坐坐,我去买点酒,买点菜。”鬼头杨邵能也做鬼说客气话了:“外甥哎,不要拿格钱卵用啦得嘎,你家舅舅不考究,沿小就欢喜耕田不带鞭, 欢喜喝喝,买点顶丑格老白酒,菜么更加不考究,萝卜干腌菜我总吃格。”来兴肇去买酒,鬼头杨邵能一想,我只要拿你骗走,我就妥。拿门一关一栓,到家就翻,到箱子肚里拿彩球翻出来,拿棉单一裹,背起来就走,门栓一拔, 跟手拔脚。

急急忙来急急奔,哪肯耽搁片时辰。

再说来兴酒菜买家来格,“舅舅哎,来吃酒哦。哎,舅舅上哪去格?舅舅啊,你上哪去格?啊哟,家里怎乱七八糟?啊呀,箱子怎总开了杠格?”来兴拿起来一查,不得了,旁的东西一桩总不少,单单少拉一个彩球。

来兴说:“不好哇,不是舅舅啊?偷彩球格贼骨头啊。”拿门一关,出劲对外追,南城门追到北城门,东城门找到西城门,杳无音信半毫分。来兴吃亏,对城外间追,一追追到树林旁边,太阳将要落山,跑不动了格,尖呶呶对草地上一坐。来兴想:没眼鼻子哦,到哪去寻哎?不好哇,往常少爷拿彩球交把我格辰光,我说大话了,以性命担保,有我来兴在,就有彩球在,不好了格,今朝彩球找不到哇,我哪有面目转家门,我怎好意思交我少爷见面。罢了罢了了格,

阳日三间日子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罢了,我不要命,我来上吊了。望见树林里总是高树,够不到,望见路边上一棵弯榔头树,弯到路当中,来兴走到半田里,捧一块方垡,对弯榔头树脚下一放,垫脚,来兴站到方垡上头,腰带解下来,对弯榔头树丫把里一荡,打一个相思扣子,拿头要对里伸。要对里伸,眼泪不得干。生怕生,死怕死,哪一个不怕死?来兴眼泪千双下,哭一声苍天啊:

“相思扣子外间是天堂路,相思扣子里间好比地狱门。”

来兴哭哭,狠狠心肠,拿头对相思扣里一伸,脚一蹬,方垡对开一滚,舌头对下一伸。

一盏枯灯渐渐熄,来了添油掭火人。

哪一个?三关总兵鲍青。鲍青怎得来格?书中暗表,因为鲍青来二龙山做大王,山上有探子格,探子探到:“鲍将军,我们探到了格,花家被满门抄斩,皇上赦旨,赦到一个花舜卿公子交来兴安童,现在主仆两个,来山西省太原府谢公楼读书。”鲍青一听:“还好,还落到一个干兄弟,我是花公子的干哥哥,我们干弟兄两个应该要会会面。”所以鲍青辞别众位英雄,单人独骑,

打马加鞭动身走,直奔太原一座城。

真正叫无巧不成书,鲍青齐巧走来兴上吊格地方经过,一望,啊喂,一个后生家来下上吊,鲍青催马向前,一走走到来兴身边,一手捧住来兴格腰,一个手拿腰刀背出来一割,拿上吊格带子割断了,拿来兴抱下来,到他心口头一摸,哎,心口还有点热,还来下别嘎别,还好,不曾死得全咧,盘盘看,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来兴安童转还魂,真魂上了身,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鲍青说:“你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怎思量到寻短见。俗话说得好,若蹲世上捱,莫对土里埋。阎王家不寻你,你也想发小鬼格财?究竟姓甚名谁?为何要寻短见?”来兴安童听见这一声,

双膝跪在地埃尘,恩公叫了两三声。

上下根由告诉你哦,可比黄连苦三分。

肇怎样怎样如此如此告诉鲍青。鲍青一听:“啊呀,原来是来兴安童。来兴哎,我不是张三并李四,我是三关总兵鲍青。”

来兴听见这一声,走到前间重行礼,大少爷叫啦两三声,因为鲍青是花公子的干哥哥,所以来兴称他大少爷。来兴说:“大少爷,这个彩球不晓被哪个偷走了?”鲍青说:“来兴,依你才间告诉我格情况啊,我分析起来,这彩球没得哪旁人家要,只有小奸党才要。来兴,你赶紧回转谢公楼,服侍我的义弟,等我鲍青上奸党家去,帮你拿格彩球要家来就是。”来兴走了格。

鲍青一走走到奸党家府门口,望见两扇门关了紧腾腾。鲍青就想了:日青日白拿格牢门关起来,没好事。起一板斧,拿格门劈开来。鲍青一个箭步走到高厅,巧了,小奸党童郎正捧住彩球,嘴龇了像喇叭花。鲍青说:“嘟,你格小贼,竟敢偷人家彩球,今朝识点相,彩球交把我,交你妥;彩球不交把我,你不要对我相,相啊相,我弄板斧替你开片,眼睛对我挤啊挤,我弄板斧走你鼻子尖划到脚底。”随手弄板斧对他鼻头高头一现。“啊喂!”小贼童郎吓坏了格,格种大板斧像小盘篮,锋毛哨快,“哎,老子啊,把你拉倒。”拿彩球交把鲍青,鲍青带了彩球上谢公楼,交花公子会面。干兄弟两个会面,是一番离别之言,不一一细表。

我们再讲小奸党童郎,来高厅跺脚格:“不好了格,彩球得而复失,

体面小姐娶不到,我也情愿不要命残生。”

哪晓奸党家有个管账先生,叫王方学。王方学是酒鬼,酒鬼王方学对童郎说:“少爷,不要哭,没得彩球,也可以娶到小姐格,你只要拿酒把我吃惬意了,等我今朝坐夜上天官府后花园,因为我家姑娘伯伯来杠看后花园门,我今朝夜里去摸好了,高玉霞小姐格绣楼来哪里,拿格路弄熟得,等到明朝夜里,我拿你少爷带了同去,到半夜里拿你对小姐房间里一扛,你明朝就交小姐成亲。”童郎一听,浑身来劲:“哎,好办法,好办法。”吩咐安童,哨不要歇手,为管账先生办顶顶好格羊羔美酒。

宰相府里厨子手段高,一歇歇好酒好菜办得来。

管账先生王方学是个酒鬼,看见格酒象穷吼,一盅做一口,横一杯竖一杯,杯杯盏盏不推诿。酒是糯米浆,吃多了翻大腔。酒是麻木水,吃多了要软腿,吃得扶柱不上壁,跑路总要跌,吃得肚子高似头,两个嘴丫嘀嘀哒哒对下流,舌头根子总吃硬了。

醉乎马乎动身走,天官府花园面前呈。

醉鬼王方学走进天官府后花园,走落秋亭底落经过,朝上一望,望见落秋亭上一位绝色美女,这位绝色美女究竟是哪一个?双凤梅香!双凤梅香为何坐夜要上落秋亭?因为双凤想:多天不曾看见花公子,心焦了,今朝我个人,偷偷躲落秋亭上对过间望,望见花公子啊,我心里好过格。哪晓望啊望,上了个大当,被醉鬼王方学看见格。王方学酒醉格,酒醉格人胆特别大,色胆包天,急急忙忙走上落秋亭,一把拿双凤梅香来抱住,要强逼双凤配为婚。双凤梅香放声叫起来格:“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哎。

黑夜暗星鬼作怪,朗朗乾坤出歹人。

救命啊,歹人落秋亭上要调戏我双凤小梅香。”花园里可有救命人?

双凤梅香喊救命,来了一位救命人。

什么人?三关总兵鲍青。因为鲍青来谢公楼交花舜卿谈心,因为谢公楼靠落秋亭最近,只隔一道围墙,所以鲍青听见双凤喊救命。他顶欢喜管闲事,一个箭步,走这间窗子窜进格间窗子,一把背住王方学,“你格瘟贼,干大年纪,胡子拉碴,没出息,蹲杠调戏人家小姑娘,我请你咧。”鲍青捣拳涨涨劲,对他头上一敲,扑铁托,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鱼丧残生。

双凤一望,一位英雄好汉救了她格命,双凤走到前间忙行礼,救命恩公口内称:

“多谢恩公来搭救,黄沙盖面不忘恩。

请问恩公尊姓大名?”鲍青说:“不敢,吾非别人,三关总兵鲍青是也。”双凤听见这一声,走到前间重行礼,大伯子叫啦两三声。鲍青说:“你这个小姑娘,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腾空怎叫起个大伯子来格?”双凤说:“怎不叫你大伯子啊,我是你家义弟花舜卿的二夫人双凤,我可叫你大伯子啊?”“哦,原来是弟妹。弟妹啊,我帮你拿这个死尸扛走,这死人摆杠要害人。”这肇鲍青拿王方学格尸体,对肩头上一扛。鲍青一想:“放哪里咧,这死人犯法格。罢了,撂奸党家去拉倒。”

迈开虎步动身走,奸党府到面前呈。

鲍青对围墙这间一站,张开蒲包口,放开喇叭声:“喂, 看夜格安童啊,宝贝撂进来格,要发财呀,你们快点来啊。”鲍青背住王方学格脚一撂,拿个死尸撂里间去。肇鲍青走了格,奸党家安童听见有宝贝,总想发财,拿灯笼火把,跑去一望,心吓得一荡,血沽郎情,一个大大血人。再报,报与十样景童郎知道。童郎跑得来一望,虽然头骷髅打开来,脸嘴不识得,衣裳跑不掉,不是旁人,管账先生王方学。童郎叫声:“不得了了格,体面小姐不曾娶得到,反而又赔啦一个管账先生。”鬼头杨邵能说:“不要哭,这管账先生不死啊,你难以娶到小姐,一死,倒容易了格,他鲍青不见得尽顾蹲谢公楼,只要鲍青一走就妥,我们坐夜拿王方学格尸体。灌了麻袋里下,背到谢公楼门口害人,

只要拿花公子害了监牢身丧命,你稳娶小姐女千金。”

童郎一听,果然相信:“好计,妙计。”

肇讲到鲍青果不其然辞别花公子,全国各地访朋友走了格。哪晓鲍青不走不关事,一走就不得了,惹下了格连天祸场根。就来格天夜里,鬼头杨邵能带一班格打手,拿王方学格尸首对麻袋肚里一灌,抬到谢公楼门口,对门口一放。肇一个一个总躲了弄堂里,张瞄张好了,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来兴拿门一开,麻袋对里一栽:“少爷,不好了格,一个呆货倒进来。”花公子:“来兴啊,不要叫,不要叫,拖死人过界,被旁人看见要报官,趁现在早,大街上没得人,不曾有哪看见,我们拿这个死尸赶紧拖进来,藏了床底落,到半夜里夜深人静偷偷去窖啦得拉倒,省用找闲话,惹波澜。”肇主仆两个吃亏,拿死尸对里背。这些老朋友蹲弄堂里张望好了格,望见才背进户槛,一个一个哄得来:“ 不好哇,杀得人哇。”一把背住花公子:“你得了哇,我家管账先生出去要账格,铜钱银子要了不少,你见财起意,谋财害命。”

不分青红和皂白,麻绳捆绑紧腾腾。

一张状纸送到太原知府公堂。太原知府张奎,是老奸党童四海格门生,而且小贼童郎暗中送他银子一千两,买嘱他一定要拿花舜卿害杀得。这瘟赃官得过贿格,端坐公堂,三班衙役帮忙,分站两旁,一声堂威。

大人升堂哮威武,瘟官拍动惊堂木。

“衙役,带杀人犯花舜卿上堂。”衙役拿花舜卿带到公堂。

花公子来到公堂双膝跪,大人叫了两三声。

张奎拍动惊堂木,执指一指:“花舜卿,花舜卿,你是一个读书之人,应该懂得法律,可惜你知法犯法,谋财害命,杀死管账先生王方学,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速速从实招来,免得本府大刑伺候。”花公子听见了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冤枉,冤枉,冤枉哎,

总说没得冤枉事啊,这事冤枉海能深。

我本是好好书公子,决不是个违条犯法人。”

瘟官得过贿格,他哪听花公子辩驳:“呸,花舜卿啊,花舜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赖,我晓你年纪轻,咬口紧,不用大刑岂肯招认。来呀,拿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是。”衙役如狼似虎,将花舜卿摁倒公堂,四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昏死过去,拿冷水对他脸上一浇。

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泼面转还魂。

各位,花公子还阳打转,浑身疼痛难忍。呀,人总痛杀得,不好了格,我熬不住了格,我现在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罢了,免得皮肉受苦,不如招了,叫声大人啊:“你免动大刑了格,

是我是我总是我,谋财害命哦我当身。”

再就卵招,说一句记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拿口供把花公子画字,可怜花舜卿拿到格笔只是抖。好了格,

往常提笔只有四两重,今朝提笔如同重千斤。

可怜了,笔头尖尖哦一撮毛,画起供来要坐监牢,但是不画不得了,不画要被打了,绷帐狠狠心肠一画,一画不好了,一字入官门,千斤拔不出。肇拿花舜卿重枷重锁,

押到监牢里遭磨难,六十天后杀罪不容情。

不讲花公子监牢遭磨难,再讲鬼头杨邵能对童郎说:“少爷,你想娶到小姐,光害拉一个花舜卿还不中用,吏部天官高文贵又臭又硬,要拿他害啦得,才可以娶到小姐。”要害高文贵不容易,他是吏部天官告老归家,有身份格人,不抵到随常人挨害啦得。肇两人商议商议,写一封家书送上京都皇城,交把老奸党童四海。童四海拿家书一看,帮儿子作恶,用奸计,假造一道圣旨,吩咐四个得力家将,扮做假钦差,带了假圣旨,来到吏部天官府门口,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吏部天官高文贵知道,有圣旨到。高文贵听见圣旨到,犹如君王到,大开正门,接出府门外,双膝跪下来,迎接圣旨,哪晓老大人正跪下来磕头,当中有个人刀背出来,走脑后间起来一刀,老大人头对下一抛,血对外一,叫总不曾叫,

跟斗栽倒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四个冤家拿老大人一杀,倒走了格,看门安童报与康氏太太交玉霞小姐知道,母女两个一听,躁拉大半条命,三步当做两步行,来到府门外间一望,只见老大人倒在血泊之中,格老太太一把拿老大人格尸体,紧紧来抱住,捶胸顿足泪纷纷,哭声:“我格大人哎,才间来高厅只要我喊你一声,你应一声哦,现在喊你千声万声哦,你也不作声。大人哎,你倒一命身亡故了,丢下我们母女两个靠何人。”

康氏太太哭到肝肠断,玉霞小姐泪纷纷。

安童梅香劝了:“太太、小姐,不要蹲杠哭格,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是哭杀得,大人也不得还阳打转,还是赶紧料理后事为好。”老太太一听强忍悲泪,吩咐安童买大大棺木,将大人格遗体盛殓。

三尺麻布当门挂,高厅改做孝堂门。

诸亲六戚来吊孝,玉霞小姐做磕头礼拜人。

不讲高家办丧事,再讲鬼头杨邵能对童郎说:“少爷,你要想娶到体面小姐,你要学学小了,要拿麻衣重孝穿起来,拖青竹棒,带三牲祭礼,

假意到高府去吊孝,暗里谋占小姐女千金。”

童郎说:“军师先生,我只要能够娶到体面小姐,不要讲学小,做灰灰孙我总情愿格。”肇拿麻衣重孝穿起来,带三牲祭礼,来到高家府门口,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康氏太太知道。康氏太太一听:“啊哟,这个小贼怎思量到上我家来吊孝,不好了格,小奸党就怕吊孝总是假,谋占我家女儿是真情。要说不让他进来,他是宰相府少爷,来头大,绷帐让他进来。”吩咐女儿,赶紧到绣楼回避,肇玉霞小姐到绣楼躲起来。老太太吩咐大开正门,拿小奸党童郎接进来。

童郎规规矩矩走到老太太面前,双膝来跪下,伯母叫啦两三声:“伯母喂,

伯父大人死了委该苦,没得多男并多女。

不要嫌小侄文才丑,愿做一个磕头礼拜人。

也不问康氏太太答应不答应,小奸党像赖猫,对高厅一赖,一步总不跑,才开头规矩了,看见亲戚朋友送纸来,小奸党拖青竹棒,跪棺材头边,哑把嗓子嚎。一天,二天,三天,规规矩矩,到第四天不规矩了格,半晚下吩咐安童:“拿新衣裳替我搬得来,替我打扮打扮。”肇拿麻衣重孝脱啦得,安童替他打扮,哪晓得暴花辣子箸拢头,戴到方巾转溜溜,头尖格,帽子摆不住。安童说:“少爷,替你弄点老棉絮捆捆。”像捆烂膀,拿帽子存上去,弓身背驼子,一块凹下去蛮多。安童说:“少爷,替你弄点棉尿布衬衬垫垫。”肇拿衣裳穿起来。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湖皱丈巾腰中束,粉底仙鞋簇簇新。

手里拿把倪公扇,假马式腔格念书人。

一到夜晚黄昏,童郎对后楼跑了。随你多扮,略脚拐子扮不掉,一只脚长,一只脚短,一跑一犟,像下河人背纤。

蚀颠蚀颠动身走,绣楼早到面前呈。

童郎来到第一幢绣楼,望见一个小姐在灯下绣花,哪晓这位小姐不是高玉霞,是高玉霞格干姐姐金莲,因为高文贵交夫人得子晚,带一个干女儿金莲,回头才生到高玉霞格,所以金莲是高玉霞格干姐姐,哪晓童郎是萝卜花眼睛鸡白眼,到夜就望不清爽格,相了格葫子当冬瓜,相了格金莲只当高玉霞。

一把拿金莲来扯住,恩妻叫了两三声。

金莲说:“呸,何方来的油头光棍。”童郎说:“我不是油头光棍,我是宰相府公子,

你只要交我成美事,原配夫人你当身。”

金莲一想:“啊哟,宰相府少爷,高门大户,我如果跟了他穿不完,吃不完。”所以金莲小姐爱了财,就半推半就,吹熄灯火,两人解带宽衣,成其美事。

一夜风光,不一一细表。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童郎眼睛一睁:“啊哟,你不是高玉霞,骗我一夜,我走了。”金莲说:“你倒走了哇?蹲堂困上一夜,名誉总坏把你,你倒走了?”“格你是哪个?”“我是玉霞小姐格干姐姐金莲。”童郎说:“金莲啊,格你可有办法,帮我骗到你妹子高玉霞。”金莲说:“我帮你骗到我妹子高玉霞,你拿我金莲怎么说?”童郎说:“这样子,等我将来有了高官并禄位

你家妹妹高玉霞做我正,你金莲来做我的二夫人。”

金莲一想:我能做到宰相府公子格二夫人,也发财格。“少爷,天亮你去不像样,等到夜点来,我叫你走哪里哪里去找我妹妹。”哎,童郎格天性子躁了,望好了格,太阳太阳啊,你怎不动颤格呀,哨点下山呀,我等了躁杀得。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肇金莲叫他走哪里哪里,转弯抹角,一到到了玉霞小姐绣楼楼梯身边。童郎对楼梯格弄堂身边一壅,心想:我等到夜深人静,上楼开心,交小姐成亲。哪晓壅了格弄堂里,风归弄,贼归洞,弄堂里有风格,童郎一受凉,喘痨病发起来格,喉咙口呼啦呼啦,像拉风箱,倒被双凤梅香听见格,双凤梅香一听,哪里来下拉风箱?一望,啊哟,不好,小奸党童郎。双凤花头大了,弄一脚盆洗脚格脏水,望准了照准了,对童郎身上一划。童郎从头到脚,被划得湿沽邋遢。

双凤说:“抓贼,抓贼。”童郎一吓,吓溜到自己家中,被一冻,被一吓,得病了。什么病?鬼毛病。何谓鬼毛病?将古比今,就相当于现在格三牙子毛病。

不讲童郎得病。再讲双凤对康氏太太说:“老太太,童郎虽然得病,等到他毛病好了,还要来作吵格。太太哇,最好你们母女两个赶紧溜出去,

躲拉三年并两载,冷淡冷淡再转家门。”

康氏太太一听,果然相信,“梅香,讲得在理,一面依你。”吩咐安童,买个空棺木,买了对高厅上一顿,拿老大人格棺木走后花园偷偷抬了上船。康氏太太交玉霞小姐母女两个,准备坐船,一来将老大人的棺木送到斑竹林祖坟安葬,二来逃逃难,拿老管家高宏留下来管理家务,拿双凤梅香留下来看守绣楼。肇母女两个坐到船上,吩咐水手,

撑起船来摇起橹,水路登舟早动身。

不讲母女两个坐船逃走,再讲童郎毛病好了格,又到天官府里来寻小姐,一转寻不到个高玉霞,看见双凤梅香生得千娇百媚。童郎一想:找不到小姐,双凤也好格。

一把拿双凤来扯住,强迫双凤配为婚。

双凤梅香放声叫起来格:“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哦,小奸党要调戏我双凤小梅香。天官府里可有救命人?”

双凤梅香喊救命,来了一位救命人。

什么人?天官府看门安童陶林。因为陶林见双凤生了千娇百媚,老早就暗暗爱上了双凤,格天听见双凤来楼上喊救命,陶林拿一个大门杠,来到楼上一望,童郎捧住双凤,陶林撒野,门杠起来就打,不曾偷眼眼懒,一门杠揎了小奸党格股拐眼,拿小贼童郎打溜啦得格。老管家高宏闻声赶到,“双凤啊,童郎虽然溜走啊,他家里打手多得很,马哨打手带得来,你不得过身。双凤,这里五十两银子给你做路费,赶紧逃命去吧。”双凤说:“老伯伯,我鞋尖足小,我女流之辈,不认得路,你叫我对哪里跑,对哪里逃?”陶林说:“双凤,不要紧,你不认得,我认得格,我带你一道逃走可好咧?”双凤说:“我来信你咧?你男子,我女子,你头二十岁,我十七八岁,再逃出去漏了单,要强迫我绞七廿三,格得了格?”陶林说:“双凤啊,你瞧不起格人啊,我陶林是正派人,我交你结拜兄妹。我做你哥哥,你做我妹妹,哪家哥哥也调戏妹妹。你再不相信,我跪楼板上赌毒毒咒把你听。”陶林双膝对下一跪:“虚空过往神灵哎,

我陶林交双凤结拜兄和妹,海角苍苍去逃生。

假使我半路上有个邪心并恶念,强盗一棍子打死我当身。”

哪晓陶林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双凤相信他了,结拜兄妹,这遭兄妹两个动身。

急急忙来急急奔,逃出太原一座城。

不讲兄妹两个逃走,再讲十样景童郎,拿打手带到天官府前前后后寻,寻不到高玉霞,也寻不到双凤。小奸党童郎发火,

吩咐放起南方丙丁火,就将房屋化灰尘。

天官府安童梅香看见起火,总溜走了格。不是空身走格,趁火打劫,拿金银偷了溜走,只有老管家高宏,老老诚诚格人啊,天官府被烧啦得没得地方蹲,

老管家高宏没办法,坟堂之中暂安身。

再讲童郎带了一班打手,坐一条快船追,一定要追到高玉霞,一定要追到双凤。大众听清,童郎坐快船带打手追小姐追双凤,让他追去,现在没得功夫说。再讲双凤跟随陶林,兄妹两个逃出太原府,

急急忙来急急奔,十里荒山面前呈。

一逃逃到十里荒山,太阳要落山了。陶林对双凤说:“妹妹,今朝我们兄妹两个贪赶路途,错过招商店面,无处安身,妹妹,前面有个山神庙,到山神庙暂宿一宵可好呀?”双凤说:“哥哥,没办法格,将就将就罢了。”兄妹两个走进山神庙。双凤说:“ 哥哥啊,我鞋尖足小,浑身非常疲劳。哥哥,我躲了菩萨幔子里花休息休息可好?”陶林说:“妹妹,你定心休息。”双凤对幔子里一躲,呼,委该辛苦,困着得格。陶林弄包袱当凳坐下来,背朝山门面朝里,听见妹妹双凤打呼了,拿幔子一掀,拿起来一望,啊呀,双凤困着得格小伙子啊,更加体面,更加漂亮,更加引动人心。陶林就想:呀,她虽然是妹妹,我虽然是哥哥,我们不是一个父母所生格。俗话说得好,见饭不吃痴眼汉,见花不采枉为人,

我只要荒山古庙跟妹妹双凤成美事,千中意来万称心。

哪晓陶林来杠起歹意哦,来了强盗许多人。

一班格强盗走山神庙经过,一望,啊喂,格冤家屁股头包袱不小,肯定金银不少。强盗轻手轻脚,走到陶林背后头。哪晓陶林正来下想双凤格眼孔,想入非非,强盗到他身边也不晓得,强盗棍子举来,起来一闷棍,

就拿陶林打倒了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强盗拿包袱抢走了格,双凤惊醒了格,一望,陶林倒在血泊之中。众位,陶林要想的坏事咧来脑子里想格,不曾实际行动,所以双凤不晓他是坏人,只当好人,一把拿陶林来扯住,哥哥喊了不绝声,哭声:“我格兄长唉,

可怜你被强盗来打死,丢下你家小妹靠何人。

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感,阴灵何在。

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跑,,等等你家小妹一同行。”

双凤就想:我双凤命苦赛盐卤,结拜到一个哥哥,倒又被强盗打杀得格,我现在身无分文,鞋尖足小,我上哪去啊?没得路走,罢了罢了了格,阳日三间日子不愿过咧,只愿死来不愿生。罢了,不要命喽,我来上吊,搬张凳子站上去,腰带解下来,对屋梁一荡,打一个相思扣子,拿头要对里伸,正要对里伸,眼泪不得干。生怕生,死怕死,首先想到花舜卿公子,花公子,你关入监牢究竟是生是死,是凶是吉,哭声花公子哎:“从当初落秋亭,我们吟诗作对,暗托终身,总以为洞房花烛,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哪晓狂风吹断并蒂莲,棒打鸳鸯要两离分。

可怜我们两个人,

今生今世就怕再也会不到格,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官人哎, 我们阳日三间不曾成婚配,到阴司地府我也要和你配为婚。

小官人哎,我们在生不曾同过纱罗帐,我死也要和你葬同坟。”

双凤梅香哭到伤心之处,狠狠心肠,杏眼紧闭,银牙紧咬,舍死忘生,头对相思扣子肚里一伸,脚拿起来一蹬,凳子对下一困,舌头对下一伸。

双凤命里不该死,来了一个救命人。

什么人?一个穷秀才,叫徐达。徐达是个赌钱鬼,人家送他一个绰号叫侉儿。侉儿徐达格天赌钱,运气不通,输了个倒包空,半夜里被赶出赌钱场,眼睛蒙啊蒙,哪晓对山神庙一攻,咿喂,一个小姑娘来下上吊。

跟手拿她救下来,捶捶拍拍转还魂。

双凤还阳打转骂起来格:“你格冤家,弯弯曲,曲曲弯,我已经来到鬼门关,哪个喜见你拿我喊了把魂还。”侉子徐达说:“呸,你格小姑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倒好好心肠搭救你,你不该辱骂我当身。

你究竟姓甚名谁?为何要上吊寻短见?”双凤一想:我错怪人家,人家是好心。肇怎样怎样怎样的告诉侉儿徐达。徐达说:“双凤,不必寻短见,你家哥哥被强盗打杀得,我也好做你哥哥格,上我家去,我养得动你格。”双凤说:“我又不认得你,晓得你好人坏人,你再回头坏良心得了咧。”侉儿徐达说:“双凤,你放心,我交你结拜兄妹,我做你格大哥,哥哥也弄怂妹妹咧?真不相信,我跪山神菩萨面前赌毒咒把你听。”侉儿徐达对山神菩萨面前一跪,赌咒了,山神神灵哎:“我徐达交双凤结拜兄妹,久后有格三心并二意,一斧头砍到我后背心。”

哪晓侉儿徐达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也以假作成真。

双凤相信他,交他结拜兄妹,兄妹两个将陶林尸体掩埋,肇两人动身了。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扬州一座城。

投宿招商店,侉儿徐达就想:我当真拿你带家去来,我没许多饭给你吃格,多天不曾上赌钱场,没得赌本,手总痒杀得格。呸,我不如拿双凤卖啦得,卖到雪花银,我到赌钱场上去散散心。侉儿徐达主意已定,对双凤说:“妹妹啊,我在扬州有个好好亲戚,我有个姑母家咧,等我上姑母家去望望,假使姑母家家庭条件好,我就拿你丢了我家姑母家,可好呀?”双凤说:“哥哥,你速去速回。”侉儿徐达动身。可有姑母?说昏话格。哪里来格姑母?

急急忙来急急奔,烟花弄到面前呈。

何谓烟花弄啊?说好听点叫姑娘行,说难听点叫夜市街。众位,侉儿徐达来到烟花弄,遇到当家格老妈子王妈,“王妈,我来半路上骗到一个体面小姑娘,卖把你家可要呀?”王妈说:“要倒要格,不过你要拿这个小姑娘带了给我们望望,究竟有多好格小伙子,好值多少钱?”侉儿徐达:“王妈,我拿她带得来,你要冒充我家姑母了。”“好格呢。”肇两人商议好了格,侉儿徐达回到招商店,见到双凤。双凤说:“哥哥啊,可曾看见你家姑母?”“啊喂,妹妹啊,姑母欢喜你了,叫我赶紧拿你带了上她家去咧。”双凤能信他咧,

跟随徐达站起身,烟花弄到面前呈。

双凤来到烟花弄,好有一比,好一比唉两脚不知生死路啊,一脚踏入是非门。一到烟花弄,王妈出来接,

侉儿徐达忙行礼,姑母叫啦两三声。

双凤一想:哥哥叫她姑母,我妹妹应该也要叫她姑母。

双凤走到前间来下拜,万福姑母叫几声。

王妈一看:啊咿喂,黄花闺女,小伙子不错,值钱了,一把搀起:“内侄女,免礼免礼。”肇拿双凤带上绣楼,“内侄女,你蹲楼上休息,姑母我去有事体。”王妈来到高厅,见到侉儿徐达:“嗯,小姑娘我欢喜格,你要卖多少钱?”侉儿徐达一想,欢喜啊,狮子大张口:“我要卖三百两银子。”王妈说:“呸,顶多五十两。”肇两人讨价还价,最后一百两成交。这遭侉儿徐达拿了一百两银子站起身。赌钱场上去散散心。再讲双凤来烟花弄,一天,二天,三天,平安无事,到第四天,双凤早上起来,双凤懂礼貌了,每天夜里要休息之前,要请晚安,早上起来,请早安。一大早,双凤来到高厅见到王妈,双凤走到前间忙行礼,姑母早安叫几声。要是以往,王妈看见双凤喊她早安,总要说内侄女啊,你早啊,你早。那天不同,连称:“呸,谁是你的姑母,这里乃是烟花弄,白面饭给你吃得几天,对不起你,今朝到夜,替我打扮打扮,要替我接客,替我寻钱。”双凤听见这一声,躁了三魂少二魂,跟手跌倒地埃尘,只是抛只是滚,只是啼哭泪纷纷,哭一声:“苍天哎,

我双凤终身许配花公子,生是花家人,死了花家做鬼魂,

我是三贞九烈女,决不做花前月下人。”

王妈说:“不肯,打。”肇打双凤五十皮鞭子, 打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昏死过去,拿冷水对她脸上一浇。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激面转还魂。双凤还阳打转 ,放声痛哭,哭声:“苍天哎,

好马不吃回头草,烈女怎嫁二夫君。

宁可钢刀头上滚,要我接客万不能。”

王妈一听,不好,人人总说生铁硬,双凤格心比生铁硬三分,真正拿她逼杀得,格不把一百两银子白白撂啦得?只好骗骗她:“双凤啊,不要哭格,你贞节烈女,我佩服你,不要你接客。”肇慢慢拿她格伤口医好了格。格天王妈对双凤说:“双凤啊,你总不见得天天蹲堂吃饭呢,就是我老八十不说你,姐妹们也要挤嘴了。双凤啊,大事不要做,做啦点小事啊,你不肯接客,果可以打扮打扮,坐了高厅上把大家望望啊?”双凤一想,格望望,又不卖身,“好格好格。”肇替她打扮起来带到高厅,王妈吩咐出去贴告示。告示高头写:“我烟花城金美人银美人,现在又买到格玉美人,比金美人银美人要胜到几分,你们哪来望一望,只要五个铜板。”哪晓扬州这些油头光棍,不在乎五个铜板。这遭跑去一望,啊咿喂,玉美人千娇百媚。

肇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格天早上王妈拿门一开,不好,像发呆,大街上不脱链,小街上像牵线。看玉美人格,无了不了,不晓多少,王妈说:“ 不对,不对,要排队,要涨价了,五两银子,只准望一歇歇。”啊咿喂,这遭弄大盘篮抬出去,置银子格。王妈嘴呲了像喇叭花,

我烟花弄里该发财,摇钱树栽到我家来。

大众哎,不讲双凤烟花弄里来落难,我们再讲玉霞小姐女千金。

再讲高玉霞小姐,交母亲康氏太太坐船,水路登舟,非止一日,那一天来到斑竹林,将父亲的棺木送到祖坟安葬,栽桑植柏,立过灵牌,母女两个继续坐船。

水路登舟动身走,扬子江到面前呈。

扬子江就是现在格长江,哪晓格一天一条快船追上来,这条快船哪坐格?十样景童郎。我们上回不是说到童郎带打手坐快船啊,齐巧追到这个地方,快船对他大船帮上一靠,小贼童郎哈哈大笑:“高玉霞,高玉霞,你今朝插翅难逃,

我们船舱之中成美事,千中意来万称心。”

高玉霞吓坏了格,对母亲面前一跪:“母亲,今朝逃不掉了格,叫声我格亲娘啊,

我如果交小奸党有了长和短,对不起我格花公子小官人。

女儿不如跳进扬子江中身丧命,保住我格贞节好名声。”

老太太说:“女儿啊,你年纪轻轻不要命,我干大年纪也不要命。”母女两个抱头痛哭,狠狠心肠,舍死忘生就对扬子江里一跳。

将身跳入江心浪,只见波浪不见人。

童郎吩咐:“安童,捞,捞小姐。”到哪里捞得到?扬子江无风三尺浪,大浪滔滔。安童说:“少爷,捞不到,捞不到。”小贼童郎来船上着躁,不好了格,

抢了个体面小姐跳水死,我到嘴格包儿也吃不成。

不讲童郎多着躁,再讲康氏太太交玉霞小姐,跳入扬子江可曾送命?不曾。因为她们袋袋里有离水珠,离水珠是宝贝,离水珠离水格,母女两个嘴不曾碰到水,嘴不曾吃水,人就不曾变落水鬼。两个人可是氽在一个地方?不。母女两个氽在两个地方,被两处地方人搭救,所以小学生一张嘴难说两句话,巧女难拿两支针。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丢下玉霞小姐不表,单讲康氏太太随风乘浪飘啊飘啊。

随风乘浪飘了走,焦山早到面前呈。

浪来一搁,拿康氏太太对沙滩上一搁。事有凑巧,西台御史康文左,奉皇圣旨到镇江放考,放过考,耳闻焦山景色很好,带公差衙役坐船到焦山游玩,离老远望见沙滩上豪光灼灼,倒哪块来格豪光格呀?因为老太太袋袋里离水珠放光。一望,一个老太太睡卧沙滩,拿起来一盘, 盘活得格,仔细一望啊,

不是张三并李四,还是我格姐姐一个人。

书要简短,康氏太太交兄弟康文左会面,康文左拿姐姐康氏太太带回京都皇城西台御史府安身,按下不表。

再讲玉霞小姐可有人搭救格?有。京都皇城新科状元,七省巡抚张景春。他坐大大舟船顺流而下,一望,啊喂,一个死尸漂得来,赶紧吩咐水手捞上来,一捞,捞上来一盘,捶捶拍拍就转还魂。张景春说:“你这位小姐,年纪轻轻,为何投河落水,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你告诉本官听听。”小姐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在船板上,大人叫啦两三声,叫声大人哎:

“你要问我格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高山点灯明头大,井底栽花根底深。

家住太原吏部天官府,父亲吏部天官高文贵,母亲康氏正夫人。

我是天官府里格独生女,高玉霞就是我姓名。”

张景春听见这一声,表妹妹叫啦两三声:“表妹,我不是旁人啊?我是你格表兄张景春。”肇表兄、表妹会面了,此一番言语不一一细表了。

肇小姐就坐了这个官船上,水路登舟,非止一日。那一天来到了乌龙镇,船对水关码头一靠,高玉霞就对张景春说:“表哥啊,想我的官人花舜卿关在监牢,不晓是生是死,是凶是吉。表哥啊,这块东岳庙东岳菩萨蛮显圣格,我要想到东岳庙求求大老爷,保佑我的官人花舜卿平安无事。”张景春:“表妹啊,你女流之辈,要去烧香,愚兄不放心啊,愚兄陪你一道前往。”高玉霞说:“表兄啊,好倒好格,不过我们两人跑做堆,你男子,我女子,晓得内情格不怪,我们是老表道理不关事;不晓得内情,要瞎说昏话,等到将来交我丈夫来会面,

我浑身长嘴难辩驳,跳了格淮河也洗不清。”

张景春说:“表妹,你怕人说闲话,表兄我这里有一计,你望望我虽然是男子啊,我长了高飘飘,单绡绡,瓜皮薄脸,我来改样,男扮女装,扮做你格姐姐,就没得哪说闲话格。”“唔,表哥啊,好办法,好办法,。”肇张景春拿女子衣裳穿起来,横扮竖扮,就两个巴巴头太大,脚太大,扮不小。高玉霞说:“表兄,不要紧,罗裙放长点,步子放小点。”肇兄妹两个扮做姐妹两人,

带了香烛纸马动身走,东岳庙里去求神。

不讲兄妹两个东岳庙里去烧香,经中另表出场人。再讲到离乌龙镇二十里之遥,有一座乌龙高山,乌龙高山有两个大王,大大王乌黑龙,第二个大王乌黑虎,还有个——

妹妹名叫乌赛花,文武全才女千金。

二大王乌黑虎到各地访朋友,不在乌龙高山。大大王乌黑龙,那一天端坐聚义高厅就想:“呀,我乌黑龙今年二十六岁,也不曾有个压寨夫人,嗯,今朝东岳庙烧香,体面小姐肯定不少,我去抢两个家来做压寨夫人。”大王擐上银鬃马,五十个喽兵紧随身,一到东岳庙,齐巧看见张景春、高玉霞拜菩萨。喽兵说:“大王,格拜菩萨格小姐体面。”“体面?抢抢抢。”玉霞小姐听见抢,晓得不对,抓把香灰对脸上一塌,像照有点黑漆抹塌。

书要简短,乌黑龙拿他们兄妹两个当做姐妹两个,抢到乌龙高山。张景春他是男子,他胆大,

走到前间大大方方忙行礼,大王叫拉两三声。

“大王啊!你拿我们姐妹两个请得来有何贵干?”乌黑龙大王一听:咿喂,这个小姑娘会说话咧,我拿她抢得来,她说我拿她请得来。“小姐,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张景春弄喉咙尖起来说话格:“大王,我就住杠不远张家庄,我叫张大姐,这个妹子叫张二姐。”大王说:“张大姐,请你们前来非为别事,我开心,交你们姐妹两个成亲。”张景春说:“大王,不要绞七廿三,我妹子张二姐有了丈夫了,有了妹丈了,我张大姐倒还不曾有门当户对,你倒望望我张大姐,可要长了比我妹妹张二姐漂亮点。”大王一望,因为高玉霞有香灰塌得脸上,像照有点黑漆抹塌,张景春是白面书生,又弄白粉一搽,啊,小伙子格外漂亮。乌黑龙说:“张大姐,你脸上格皮肤比你妹妹张二姐白,比你妹妹长了嫩,你妹妹有了妹丈,我不绞七廿三。我开心,交你张大姐成亲,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丁是丁, 卯是卯,今朝拜堂顶顶好;省用吃亏,今朝夜里,我就交你张大姐宿做堆。”

肇吩咐挂灯结彩,热热闹闹,黄昏戌时,张景春就交这个瘟大王拜过天和地,洞房花烛去安身。到洞房之中,张景春一想:不好,瘟大王当真开心,要交我成亲,不好了格。

自从盘古直到今,两个男子怎成亲。

我原本是个男子汉,拿衣裳一脱现原身。

这如何是好?众位,张景春是读书格人,书读得多,花头大,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大王啊,请问你今年几岁了?”大王说:“小姐,我今年二十六岁了。”“哦,甲子,乙丑,丙寅,大王,你属老虎格?”大王说:“小姐,你花甲子怎干熟格呀?”张景春说:“大王,我家姑娘伯伯是瞎先生,我小辰光搀我家姑娘伯伯出去替人算命,我记性好,听啊听,我倒听了有点三脚猫,我不但会看日子哦,还会排八字。我来帮你排排八字, 看看日子,今朝日子交你属老虎格,可冲可绞?”肇嘴来下说:“‘建满平收黑,除危定执黄,成开皆可用,闭破不相当’。六冲六克,子午相冲,辰戌相克。唉,大王,不好了格,今朝日子成亲,交你属老虎格冲格。大王啊,

冲克日子成了婚,不死男人要死女人。”

大王说:“哟,不上算,不上算,成亲要死不上算,揆于今朝嘎,明朝日子可好呀?”张景春说:“大王啊,明朝日子也不好,明朝是红沙日子。大王哎,

红沙日子成了亲,舌根子要烂了血淋淋。”

“啊喂,更加不上算,格后朝日子可好?”张景春就想:如若再说后朝日子不好,这个瘟大王要怀疑格,哪里天天日子总不好?我来骗骗他咧:“大王,后朝日子好格,后朝是黄道吉日,天赦月德。

黄道吉日成了婚,五男二女显荣华。

不过大王,周堂吉日看不到,后朝日子也有一点点不好,后朝日子有点犯火星格,犯火星日子成亲,望见火要死人失火,犯天火烧。”大王说:“这个不关事啊,成亲格事体么,原不要点火,只要暗摸。”吩咐女兵:“上楼再铺起一张床来,等我交我家新小姐,分床困拉两夜整,到第三夜再并床配为婚。”张景春说:“大王,困了个房间里不好,

困了一个房间里看得清,回头双双要烂眼睛。”

大王一听:“得了?拿眼睛烂啦得得了了?”大王又想了,我要是拿我家新小姐送去跟女兵困,这些女兵大手大脚,蛮七蛮八,床上邋里邋遢,把我家小姐踢坏了不好格。哎,这如何是好?一想,哎,有了,我妹妹乌赛花考究了,床铺香喷喷。“新小姐,我拿你送了去交我家妹妹困两夜可好?”“好格呢。”

一把搀起假小姐手,妹妹绣楼去安身。

一到乌赛花绣楼敲门喽:“妹妹开门哦。”乌赛花说:“哪一个?”乌黑龙说:“妹妹啊,哥哥格声音总听不出来,你家大哥。”“哎,哥哥么,夜半深更,有事明朝来。”乌黑龙说:“妹子哎,没得要紧事体就喊你开门嘎?快点快点。”乌赛花一听,哥哥要叫开门,绷帐起来,拿门一开,乌黑龙拿张景春带进去:“妹妹啊,我今朝娶了新嫂嫂了。”乌赛花说:“哥哥,我倒不是说你咧,你寻嫂嫂总不告诉我妹妹。”乌黑龙说:“妹妹哎,打你招呼,不曾来得及告诉你,山下格王奶奶帮做媒人格,早起说媒晚下成,黄昏戌时就拿你格嫂嫂娶过门,哪晓你家新嫂嫂花甲子透熟,会排八字看日子,说今朝日子冲格,明朝日子绞格,所以格,拿新嫂嫂送得来,交你妹妹困拉两夜整,第三夜再交我哥哥配为婚。妹妹啊,你望望你家新嫂嫂,小伙子生了怎么样?”乌赛花一望:“啊喂,哥哥啊,你格艳福不小啊,嫂嫂小伙子多好哦,不要讲哥哥望望合适,我妹妹望望倒也眼热起来格。”

张景春听见这一声啊,暗里笑了肚里疼。

乌黑龙走了格,乌赛花拿门一关一拴休息。张景春一想不好哇,头一夜交人家黄花闺女困作堆,岂不难为情,衣裳总不曾好意思脱,就脱拉一双鞋子,连袜子棉袍子棉裤,对乌赛花脚头里床拿起来一蹙,一困困到半夜里,花头经来了格,浑身抖像筛酒,肩头一扛,浑身像筛糠,拿床倒抖摇起来格,拿乌赛花抖醒了格。乌赛花来过头叫起来格:“新嫂嫂喂,你来那一头抖什么呀?”张景春说:“妹妹啊,我胆小呢,你屋子里格老鼠大了,索落索落我半条命总吓啦得格。”乌赛花说:“新嫂嫂,你格胆怎干小格哟?”张景春说:“妹子啊,我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往常来家格辰光,总交我家母亲困做头,我母亲总拿我捧了怀里带我格。”乌赛花说:“怪不到咧。嫂嫂,爬我这头来,我妹子也好来带你格。”“不,我不。”“不拉倒,怕动颤,等我爬你过头去。”乌赛花爬他过头去格。“嫂嫂,怎冒风格呀?”“我哪晓得?”“哎,嫂嫂,你娇生惯养,被总不会折,我来帮你折被。”肇帮他折被,“啊呀,嫂嫂,你怎拿棉袍子、棉裤连身上困觉格呀?”“啊呀,妹妹嘛,我沿小就欢喜连衣裳困觉。”“呸, 嫂嫂,你连衣裳困觉不关事啊,要拿我妹子冻伤风了格,脱啦得。”“ 我不脱。”“脱啦得。”“我不脱。”“你怕动颤,我来帮你脱。”“我不脱格,我不脱。”衣裳裤子一脱,呀,

原来是个西贝货,不是小姐女千金。

乌赛花发躁,走床上对下一跳,拿一张钢刀,对张景春颈脖子一横:“请你格冤家吃刀。”张景春:“小姐慢点慌,慢点慌,等我说啦两句你再杀,可好呀?”乌赛花说:“你说。”张景春说:“小姐哇,我问问你看,你拿我杀啦得,你说我是男子还是女子?”乌赛花说:“你格野男子。”张景春哈啦一笑:“小姐,你这样子一说,你肇人家总把不掉了格,等到人家三三两两要议论,总说你家哥哥乌黑龙,

萝卜花眼睛看不清,相了格男人当女人。

硬抢家来交妹妹去成亲,就将野汉丧残生。

三三两两传出去哦,坏你格小姐好名声。”

乌赛花发躁,刀对下一撂,“害人害人了,杀又杀不得,留又留不得,你究竟可是叫张大姐呀?你来害我呀?”张景春说 :“小姐,我当真叫张大姐咧?叫张大姐骗骗你家哥哥格,我是新科状元,七省巡按张景春。”乌赛花说:“呸,你是堂堂的当朝巡按大人,怎思量到行诓,男扮女装,你拿我名誉坏啦得,你对我怎说?”张景春说:“ 小姐,不必担心,等我巡访七省期满,我回转京都皇城,当皇天子保一本啊,明媒正娶拿你小姐娶过门。”乌赛花一听欢喜了,乌赛花就想了:我是女大王,他是堂堂的巡按大人,我女大王配到一个做大官格,要算高攀了,

走到前间忙行礼,官人叫啦两三声。

吩咐女兵上楼,往常哥哥叫我替他收衣裳,折得箱子里不曾拿走咧,捡嘎一套顶新顶好格男子衣裳,拿来帮我家官人换起来。张景春拿男子衣裳一穿啊,格外英俊潇洒,肇办起酒来,小夫妻两个对坐饮酒,正派了,并不是偷鸡摸狗,小夫妻饮酒,

吟诗作对到天明亮,不曾解带脱衣襟。

一到第二天东方才放毫,乌黑龙就对妹妹绣楼跑,一头跑一头叫:“妹妹、新嫂嫂,好起来了哇,大天巴拉亮。”拿房门一推对里一望,乌黑龙躁了心直荡,看见妹妹交一个少年公子来下吃酒,一谈头一揿,越谈越起劲。“妹妹,你绞七廿三,十八岁你蹲家开后门。”乌赛花一把背住乌黑龙格领宗:“哥哥,还怪我开后门,依我性子,弄你两个送死耳刮子,你倒望望看,这就是你昨夜抢家来格害人坑嫂嫂!”乌黑龙仔细一望,上了个大当,不好了格,抢了个体面小姐,一夜之间变做个男子汉,我陪啦一个妹妹可伤心?张景春开他格心,

走到前间忙行礼,舅兄叫啦两三声。

乌黑龙听见这一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只好揉揉肚皮算晦气,硬住头皮不作声。

再讲张景春对乌赛花说:“小姐哇,我没得功夫陪你,我要巡访七省,我有公务在身,我拿妹妹玉霞留在你绣楼上,我妹子玉霞已经有了丈夫,是天官府公子花舜卿,如果妹妹来你山上有三长两短,我对你不客气。”乌赛花说:“官人,你放心。”肇张景春辞别乌赛花,辞别妹妹高玉霞,巡访七省不表。

再讲玉霞小姐来乌龙高山,和乌赛花讲了投机。

结拜干姐妹人两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不讲高玉霞小姐来乌龙高山有了安身处,再讲三关总兵鲍青在全国各地访朋友,格天走到乌龙高山,和大大王乌黑龙打起来,打打打打,打起交情来,结拜干弟兄,鲍青做鲍大哥,乌黑龙做兄弟。鲍青说:“兄弟,你在高山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愚兄全国各地还要联络朋友,联络英雄好汉,将来好为我的义父伸冤报仇。”肇鲍青辞别乌黑龙,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扬州一座城。

一走走到大街上,看见黑脸大汉拿双凤驮了肩头上,双凤喊地方救命。众位,这位黑脸大汉究竟是哪一位?书中暗表,是乌龙山二大王乌黑虎。乌黑虎走扬州城经过,看见烟花弄玉美人双凤生了千娇百媚,就用一千两银子硬是拿双凤买下来,要准备拿双凤驮上乌龙高山,送把哥哥乌黑龙做嫂嫂。哪晓倒被鲍青看见格,鲍青认得双凤格,怎认得格?来落秋亭上救过她命格,是他格弟媳妇。所以鲍青对大街上一站:“呸!你格歹徒,胆倒不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强抢小姐,今朝识点相,

速将小姐来放下,一笔勾销莫谈论。

若言半字来不肯,把你送进枉死城。”

众位,乌黑虎是高山强盗,野惯了格,他哪买鲍青账,跟手拿双凤对下一放,吩咐喽兵看住得。乌黑虎手膀子一捋,交鲍青打起来格,两人总是用捣拳对打,小红拳打到大红拳,大红拳打到百零八套金刚拳。

鲍青越打越有力,乌黑虎久战少精神。

乌黑虎一想不得了,我打不过这个大块头,这这这,如何是好?哪晓乌黑虎急难之中,想起个呆主意起来格。乌黑龙一想:嗯,我往常打不过人家,我总有个绝招,我只要拿腰弯下来,弄我格头钻到这个大块头胯下,我拿起来一拱,拿他拱滚下来,我就赢格。乌黑虎主意已定,拿腰对下一弯,头对前要攻。鲍青一看,你格冤家用格黑狗钻裆,你当我不识得,罢了,我不如来一个将计就计。鲍青有意拿腿馒头张张大,等好咧引他来。乌黑虎呆头犊脑,不知是计,以为有机可乘,正好看到鲍青腿缦头绷开来格,腰弯下来拿头对前一攻,说时迟那时快,鲍青两个腿馒头张张劲一夹,拿乌黑虎颈脖子夹住得,你只要想皮总夹破啦得。乌黑虎被夹得像鬼叫:“不好了格,我气总伸不出来了格。”鲍青背住他格腰带对前一拱,嘭叮咚,乌黑虎脸面朝天对下一困,鲍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脚对乌黑虎心口头一踹。乌黑虎嘴硬死了:“你打你打,你拿我乌黑虎来打死,

等到我格大哥乌黑龙来晓得,定要为我把冤伸。”

鲍青听见这一声,

一把将乌黑虎来扯起,兄弟叫啦两三声。

乌黑虎说:“呸!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腾空怎叫我兄弟格?”鲍青说:“兄弟啊,吾非别人,三关总兵鲍青是也。我在乌龙高山交你大哥哥乌黑龙拜过弟兄,你家哥哥是我格兄弟,你不是我格小兄弟?”“啊呀,原来是鲍大哥。”鲍大哥鲍青说:“兄弟,这位小姐不是旁人,是我的义弟花舜卿的二夫人双凤。兄弟啊,也要请你驮,驮上乌龙高山。”乌黑虎说:“鲍大哥,难为情,难为情,早先驮嫂嫂,倒也马马虎虎,现在叫我驮弟媳妇,更加难为情。”双凤一望:“啊哟,鲍大哥啊,你看,格眼睛啊, 跑起来咚啊咚格老朋友不是旁人,就是侉儿徐达。”鲍青一听,“你格徐达,你要做卖人头了,我来请你。”板斧举起来,走他头顶心对下一砍,啪嚓,两半个一样大,五肺六脏对开一荡,不歪不欠,像杀猪匠开片。鲍青背过半格一,拿格肚肠倒呼撂出去格。哪晓扬州大街上有个老朋友顶欢喜看稀奇,脚踮起来,颈脖子伸多长,头愕得杠看,不曾在意肚肠对颈脖子一套,鬼毛病总吓出来格。

老朋友吓作抖擞病,格了格了转家门。

再讲鲍青、 乌黑虎将双凤带上乌龙高山,见到了高玉霞小姐,双凤梅香搂头一把拿高玉霞小姐紧紧来抱住,悲喜交集泪纷纷,叫声我格小姐喂:

“总以为我们主仆两个今生难会面,哪晓得枯木又逢春。”

玉霞小姐说:“梅香妹妹哎,我们主仆两个今朝倒能够来相会,不晓我们格花公子死和生,可怜了,

假使我们格花公子有了长和短,我主仆两个终身靠何人。”

鲍青说:“弟妹不必悲泪,你们哭就哭到花公子?我这里派人去探信。”派飞毛腿到太原府探信。书要简短,飞毛腿探信打转,单腿点地,对鲍青面前一跪:“鲍大哥,大事不好,

花公子关在监牢中,六十天格杀罪不容情。”

乌黑龙说:“鲍大哥,不要紧,我们山上喽兵多得很,点起三千喽兵,杀进太原府,搭救花公子。”乌赛花说:“哥哥,你总做冲胖头事体,上回抢嫂嫂 抢一个大男人家来害我格,这回子干多兵马去打草惊蛇,我们兵马不曾到,消息传到太原府,提前拿花公子背起来一杀,大家只好急得跺脚。最好不动声色,挑选一百二十个顶好本事格,乔装改扮,扮做三十六行混进太原府,如果花公子到了斩期,我们大劫法场,如果不曾到斩期,反监劫狱。”“妹妹,好办法,好办法。”肇鲍青派飞毛腿到二龙高山,拿搬动山、抬动城、风里来、浪里去、墙上走、壁上飞统统找得来,两座高山挑选一百二十个大块头,总是好本事,扮做三十六行,鲍青亲自率领。

众位英雄动身走,直奔太原一座城。

不讲众英雄直奔太原府,再讲到花公子那一天到了斩期,牢头禁子拿他带到法场,对将军柱子高头一捆,头发打开来,对将军柱子上一绕,

监斩官,坐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催命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来兴安童弄篮子,背点酒背点菜还背点饭到了格,说:“少爷,我送最后一次监饭,你要吃吃饱,好上路。”花公子眼泪千双下:“来兴啊,我一口总吃不下。来兴,我有桩要紧事体托付你,我法场过刀之后,你务必到全国各地,要找到我的高玉霞小姐交双凤梅香,你要劝她们主仆两个再婚改嫁,配到一个好丈夫,我来九泉之下也安心。”来兴说:“少爷,你格心怎干好格?你自己快要法场过刀,你不考虑你自己,你还考虑旁人。少爷,老实告诉你,你法场过刀,我来兴也不要命了。叫声少爷:

我们阳日三间是主仆人两个,到阴司地府也要服侍你当身。”

花公子深受感动:“来兴啊,难得你一片忠心,你虽然是我格书童,我从来不曾拿你当书童看。来兴,从今以后,

我们不是主仆人两个,我们是弟兄俩相称。”

来兴听见这一声,一把将花公子来抱住:“亲哥哥,我们弟兄道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你要是想背总背不开来。

不讲主仆两个难舍难分,再讲鲍青带领众位英雄,扮做三十六行,经中言语省一省,众位英雄混进城。

不讲众英雄已经混进太原府,再讲法场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刽子手鬼头大刀举起来格,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众英雄到了格。乌黑龙最快,一阵风,对法场当中一攻,“咔”起来一刀,刽子手头对下一抛,看法场这些老朋友眼睛倒看花了格:“喂,新闻新闻,

今朝刽子手杀人不在行,反而一刀忙了自家格枣木榔。”

鲍青冲上去,拿花公子绑绳解开来,对肩头上一驮,乌黑龙拿来兴对肩头上一驮,乌赛花手执青锋剑前面开路。众英雄奋起神威各执刀枪剑戟,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打出太原一座城。

众英雄将花公子、来兴主仆两个救出太原府,好有一比:打开玉笼飞彩凤,开脱金锁走蛟龙。

急急忙来急急奔,乌龙高山面前呈。

一到乌龙山,花公子交高玉霞、双凤,

夫妻三个来相会,好比枯木又逢春。

是有许多离别恩爱之言不一一细表,再讲鲍青拿二龙高山兵马也带到乌龙山,这遭拿起来一点,总共十二万兵马。鲍青一想:我有十二万兵马,我要反进京都皇城,为我义父大人伸冤报仇。鲍青自称大元帅,择过吉日,乌龙高山发鼓三通,放炮三声,狼烟炮噶楞登道,顿升三个狼烟炮,十二万兵马早动身。一路之上,过关斩将犹如破竹,那一天打到皇城,将皇城团团围困。

那一天万岁端坐八宝金殿,对文武百官说:“众位爱卿,不得了,现在鲍青造反,兵困皇城,哪一位爱卿代孤家领兵带将,

能够将反叛的兵马来打退,官上加职重封赠。”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作声。三百文二百武,个个泥塑木雕人。正在为难之时,三位大人到了格,哪三位大人?西台御史康文左、兵部尚书谢兵、新科状元——七省巡按张景春,三位大人跪下来:“万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据臣等所知,鲍青造反不是为了你格皇位,要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为忠臣伸冤报仇。老贼童四海今朝不曾上金殿,我们才敢说他咧,这个老贼私通边邦外国坑害忠良,不相信,到他家中搜查搜查。”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吩咐兵部尚书谢兵,带兵搜查宰相府。一搜,传国玉玺、龙袍龙套,交外国私通格书信总搜出来。万岁一看,铁证如山,颁旨将老奸党满家捉得来,打入天牢遭难,将老贼童四海五花大绑交把谢兵,谢兵拿老贼童四海送到鲍青的营盘。鲍青一想:我们目的达到了格,奸党被捉住得格,万岁有悔改之意,他是君,我们是臣,我们理应上殿请罪。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当今皇皇坐早朝。

鲍青率领众位英雄,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臣鲍青见驾请罪。”圣天子步下龙廷,玉手相搀,口称:“鲍爱卿,鲍爱卿,你何罪之有?你杀妻斩子为主伸冤,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为忠臣伸冤报仇,你功高一等,孤家封你一封——

鲍爱卿前来听封赠,忠孝王之职你当身。

你妻子、儿子死了可怜,死后追封——

鲍青妻子邵氏追封赠,仁义夫人她当身。

鲍青格孩儿追封赠,孝子太保受皇恩。”

万岁又想了:鲍青杀妻斩子,孤苦伶仃,孤家还有一个宝莲公主,不曾招驸马咧,

鲍青再来加封赠,东床驸马你当身。

又拿花舜卿召到金殿,封做绿袍亚相。

花公子启奏万岁:“我还有两个好小姐,一个高玉霞,一个双凤。”万岁再拿高玉霞、 双凤召到金殿:

“玉霞小姐听封赠,绿袍亚相正夫人。

双凤梅香听封赠,绿袍亚相二夫人。”

花公子启奏万岁,我还有一个好安童来兴,怎样怎样忠心。万岁一听深受感动,真可称义仆,拿来兴召到金殿,

义仆来兴前来听封赠,南京制台你当身。

张景春启奏:“我也有好小姐了,乌龙山女大王乌赛花。”于是又把乌赛花传到金殿,

乌赛花小姐听封赠,忠勇夫人你当身。

鲍青启奏万岁:“我还有结拜几个好兄弟,乌黑龙、乌黑虎,还有众英雄。”万岁一听,把众英雄召到金殿,

乌黑龙前来听封赠,陆军都督你当身。

乌黑虎前来听封赠,水军都督你当身。

搬动山、抬动城、风里来、浪里去、墙上走、壁上飞,

众位英雄听封赠,个个都是仗义人。

又拿高玉霞母亲康氏太太传到金殿,封做一品太夫人。

又派鲍青带三千兵马,到太原府拿狗官张奎一杀,拿小奸党童郎、二爷子张保、鬼头杨邵能、一胞脓、胎里坏、呆犊头、鞋犊脚、两犊腿统统杀得变鬼。金莲小姐一想:不得了了格,我指望跟了宰相家公子,将来大富大贵,哪晓倒被满门抄斩,我哪好意思交我干妹妹高玉霞会面。金莲小姐想想总难为情,悬梁高挂丧残生。

鲍青又到坟堂之中,拿老管家高宏带上八宝金殿。万岁一想:高宏倒是忠心耿耿的人啊。

高宏前来听封赠,太原知府你当身。

再拿老奸党京都皇城一家门,也满门抄斩。万岁吩咐工部发下帑银,到河南省卫辉县花家寨,造起忠孝侯王府、绿袍亚相府、南京制台府。鲍青、花公子、来兴回家荣宗祭祖。

鲍青跟公主娘娘成婚配对,花公子交高玉霞、双凤拜堂成亲。拜堂格天子弄彩球挂在高厅上拜堂格,后来夫妻恩爱,帮皇定国,生男育女。后来有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就拿三关总兵鲍青,如何杀妻斩子,为主伸冤、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为忠臣伸冤报仇;花公子如何含冤入狱;来兴安童如何忠于主人;高玉霞、双凤如何贞节烈女;老奸党如何坑害忠良,私通边邦外国;小奸党如何好色之徒,这些情节,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写出一部忠孝宝卷,

取名叫做《彩云球》,万古流传到如今。

经到头来卷到梢,大众和佛有功劳。

张东海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罗通扫北

问萧何,佛如何。黄金贵,值钱多。——圣谕

昔年有韩信问萧何,问问家乡佛如何。

人人都说黄金贵,依我看,哪有欢乐值钱多!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同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内开。

山在西,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水流长江归大海,人生何时不相逢。

朝走西,夜走东,人生好比采花蜂。

采了百花酿成蜜,辛苦到老一场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百岁能有几个。

田地万顷,种不了许多,堆金积玉,难逃地府阎罗。

空手来,空手走,不如及早念弥陀。

人生在世心不齐,吃饱饭,想穿衣。

穿上绫罗并绸缎,脚头少一个美貌妻。

娶了大妻并小妾,心中要想买马骑。

骑马没得坐轿稳,没得官职被人欺。

有了高官并禄位,要想金殿做皇帝。

做了皇帝还嫌小,要想上天做玉帝。

人心不足四个字,爬了高来跌得低。

见酒不醉量为高,见色不贪是英豪。

见财不爱真君子,忍气吞声祸自消。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一部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劝善。小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总要先还哪朝天子皇登位,后还哪省州府出贤人。经典盖板,上写“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小学生今天来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却也不难。

昔年唐朝太宗皇登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大唐朝太宗皇帝是唐朝第二代皇帝,第一代皇帝唐高宗李渊,第二代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皇帝是我们中国历史上,最英明的帝王,手下三百文官、二百武将、六部大臣、九卿四相,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这叫,

皇皇都有道,端坐在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罢刀兵。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皇圣天子最为聪明,五更鼓打端坐在龙廷。

家家安乐,户户康宁,父慈子孝,弟兄恭敬。

万民齐喝彩,齐贺有道君。

皇皇有道,

小学生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贤人出得其则不远,就出在我们大邦中国京都外罗城。一人姓罗,单名罗成,同缘窦氏为婚。

提到他家夫妻人两个,外罗城里盖顶有钱人。

家里陆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府门外间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飘好威风。这种豪富,这种摆设,罗成朝纲多大官职?

罗成朝纲官不小,越国公之职受皇封。

窦氏夫人福气大,皇封诰命正夫人。

众位,罗成做到越国公,究竟清正官还是糊涂官?罗成上忠君皇,下爱百姓,老者不打,少者不杖,安邦定国,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立下十大汗马功劳,罗成在唐朝称勇将。

当今天子多见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既是忠臣官,朝纲里可有多少好朋友哩?功臣好友,确然不丑。护国公秦琼秦叔宝,他们是老表,表兄弟道理;鲁国公程咬金;英国公军师先生徐茂公;鄂国公尉迟恭尉迟敬德;还有当今皇帝太宗李世民,他们交罗成情同管鲍,义如关张,八拜之交。

罗成朝纲把官做,满朝忠臣总是亲。

定国忠臣不绝后,生到一子后代根。

罗成交窦氏夫人生到一位公子,取名叫做小罗通,慢慢抚养长成人。哪晓那一天罗成出征打仗,被奸党苏定方,用奸计引到淤泥河。结果罗成的马蹄陷在淤泥肚里,不得上来,苏定方吩咐军兵用乱箭射他,罗成坐在白龙驹上,舞动梅花宝枪,“呼呼呼呼”,拨挡雕翎。哪晓随你罗成本事多好,你不是机器,舞舞舞舞,一忒力,身中一百零七支箭,其中七十二根透过前胸。可怜哟,

一代勇将被乱箭射得身丧命,哭坏了多多少少人。

太宗皇帝很可怜他,就拿罗成的公子罗通封做御儿干殿下。何谓御儿干殿下?就是皇帝格干儿子。小罗通做到御儿干殿下,是朝习文,夜习武,一笔到十二岁。

提到文章文章满,提到武艺武高强。

大众哎,不讲小罗通学习文武,再讲边邦外国不太平。

北番赤壁保康王罗可汗,那一天端坐木阳城银銮宝殿之上,九沟十八寨主、七十二牛录、元帅、将军参见老狼主已毕,分站两旁。老狼主赤壁保康王罗可汗开口:“众家爱卿,有本早奏,无本孤家卷帘退朝。”话音未了,红袍大元帅左车轮,也有人念左珠轮,我们今朝就念左车轮,不要说念错了。左车轮撩袍跪倒,执笏当胸,口称:“狼主千岁,现在我邦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可以反上大邦中原。”赤壁保康王哈哈大笑,“爱卿,讲得在理,孤家依你。不过我们虽然是边邦小国,我们要先礼而后兵,现在孤家这里有战表一封,哪一位爱卿代孤家将战表带上大邦中原?”话音未了,大将周刚撩袍跪倒,口称:“狼主千岁,微臣愿往。”赤壁保康王一看,“啊哎,周刚懂中国闲话,会说中国话,是我们北番有名的中国通,你去是再好不过了。

周刚前来听封赠,钦差使臣你当身。”

番将周刚辞别狼主,带上战表,跨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晓行夜宿。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我们中原帝皇城。

书要简短,番使周刚来到八宝金殿拜见太宗皇帝,随手拿战表呈上龙书案,太宗李世民龙目观看。战表上写:“北番赤壁保康王,大将先锋谁敢当?立帝二代民尽怨,故而兴兵伐你邦。唐篡隋朝归一罪,杀父灭兄到处扬。欺兄灭弟唐通贼,自长威光掠中邦。生擒敬德来养马,活捉秦琼夹刀枪。若要我邦兵不至,除非岁岁朝木阳。”

太宗皇帝战表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

太宗李世民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呸!大胆的边邦小国,胆有天大,竟敢蔑视我大邦天朝,孤家岂能容你?”吩咐:“值殿将军听旨,将这个番将周刚推出午朝门腰斩两段,不要容情。”英国公军师先生徐茂公,撩袍跪倒,执笏当胸,口称:“万岁,刀下留人。”圣天子龙目对下一观,“啊呀,军师先生,为何刀下留人?”徐茂公启奏:“万岁,外国使臣杀他不得,有两个原因。其一,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古往今来的律例。其二,如将外国番使一杀,反显得我中原气量之小。万岁,最好不要杀,拿这个番使放转,而后你万岁带兵御驾亲征,攻打北番,要打得他俯首称臣,心服口服,方为上策。”太宗皇帝一听,“嗯,军师先生讲得在理,孤家依你。”将周刚赦到金殿,万岁说:“呸!我把你番狗死罪饶过,活罪难饶。”吩咐,“值殿将军,将这个番狗耳朵割啦一个,鼻头削去。”值殿将军牛耳尖刀拿起来一割,耳朵对下一抛,血对外直;一削“扑铁托”,鼻头对金銮殿上一落。周刚就想:耳朵抛啦得还有一个,尚且还有个眼眼听见格,格鼻头被削啦得么,肇闻不到香气臭气了,往常听见人家说格,鼻头抛啦得, 跟手拾得对脸上一揿,也长得起来格。肇拿鼻头拾起来,着急慌忙对脸上一揿,不曾揿得正,拿鼻头倒揿反了格,鼻孔揿了朝上,哎哟,气总伸不出来。

哭哭啼啼动身走,回转北番一座城。

番将周刚回到北番木阳城银銮宝殿之上,见到赤壁保康王罗可汗。

周刚双膝来跪下,狼主千岁叫几声。

叫声:“狼主千岁,微臣奉你格旨意到中原送战表,

来到八宝金殿上,胜如站到枉死城。

不是军师先生徐茂公金殿来保本,我九死一生命难存。”

老狼主一听,那还了得,传下旨意,吩咐红袍大元帅左车轮,操练兵马准备交中原决一雌雄。

不讲北番做准备,再讲我们中原一段情。

再讲太宗皇帝李世民传下旨意,吩咐太子李治镇守金殿,丞相魏征保他。万岁要御驾亲征,封护国公秦琼秦叔宝为扫北大元帅,起兵二十万攻打北番。大元帅秦叔宝奉皇圣旨,择过吉日,于校场之上三牲祭礼,祭过帅旗,发鼓三通,放炮三声。

点起二十万兵和马,兵马队队动身走。

经中言语省一省,北番第一关白莲关不远面前呈。

一到北番第一关白莲关,离关十里之遥安营扎寨。大元帅秦叔宝端坐中军虎帐,一班将军参见元帅已毕,分站两旁。秦叔宝拍动虎胆:“众位将军,前面就是北番第一关白莲关,本帅准备明天四更造饭,五更进兵,攻打白莲关,哪一位将军代本帅攻打头阵?”话音未了,一个黑漆抹塌格将军跄踉单腿点地,双拳一抱,口称:“元帅,末将愿打头阵。”元帅虎目一看,哎呀,不是旁人,鄂国公尉迟恭尉迟敬德。大元帅秦叔宝开口:“尉迟王兄,你曾经日得三关,夜得八寨,单鞭救主,勇冠三军,你武艺高强,有尉迟王兄明朝出战,本帅放心。不过尉迟将军,本帅有话要交代你,明朝交外国人交战是头一仗,头一仗是关键性的一仗,头一仗胜仗仗胜,头一仗败仗仗败。明朝只准打胜仗,不准打败仗。”尉迟恭说:“元帅你放心,明朝末将不打胜仗,就拿吃饭格家伙丢把你大元帅。”口说无凭,立下军令状。一到第二天四更天,用过战饭,尉迟恭戎装结束,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铠,脚蹬虎头战靴,胯下一匹乌龙驹,点钢枪一根紧随身,后背虎皮囊,插一根十二节水磨竹节钢鞭,放炮三声,道道噶楞,大开营门,带领三千铁甲骑兵冲出营盘,白莲关下排开一字长蛇阵。尉迟恭传下将令,吩咐骂阵官骂阵。

众位,骂阵官骂起阵来厉害了,抵不得像照你们和佛格嫂嫂家,被偷了棵老青菜,撑了野场边上,扯意骂骂就拉倒。骂阵官有骂谱格,一骂肚子一挺,祖宗八代总骂到了。白莲关小兵报,报于白莲关守将刘方刘国桢知道。刘国桢听起来,呀呀的暴叫,“呀呀呀呀呀,气死我了。”吩咐军兵,代本将军备马抬刀。刘国桢戎装结束,头戴青铜盔,身穿青铜铠,脚蹬狼皮战靴,坐上一匹青鬃马,青铜刀一把紧随身。也是放炮三声,道道噶楞,打开关门,带领番兵番将冲出白莲关,沙场上排开阵势。二龙出水,射住阵脚,刘国桢出马了。尉迟恭:“呸,你格番狗,见本将军天兵到此,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若言半字来不肯,鬼门关站到面前呈。”

刘国桢说:“呸,你格老黑炭团,口出狂言,放马过来,我们来格斗格斗,试试老子本事好丑。”

嘴上说话藏藏响,脸嘴一变动刀枪。

刘国桢用青铜刀,尉迟恭用点钢枪,刀碰枪藏藏响,枪碰刀冒火星,二马盘旋,杀在一起。

四条膀臂分上下,八只马蹄定输赢。

尉迟恭,朝上杀,雪花盖顶,

刘国桢,朝下打,枯树盘根。

尉迟恭,朝前杀,怀中抱子,

刘国桢,朝后打,背驮苏秦。

鄂国公,往左打,黄鹰掠翅,

外国人,往后杀,猛虎翻身。

走马冲锋,刀枪并举,四十回合,八十照面。

格尉迟恭越杀越有力,刘国桢久战有精神。

一个八两,一个半斤,秤钩遇到枣核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胜败不分。尉迟恭一想:不好哇,番狗武艺高强,我今朝不能取胜,那还了得。昨夜来中军帐元帅面前保过证格,不打胜仗,要拿吃饭格家伙丢把元帅,啊呀,这这这如何是好?

众位,尉迟恭虽是个猛将,他粗中有细。尉迟恭一想:罢了,我不能力敌,我要智取,我用我格绝招,枪里加鞭,也要他格命。这个时候,尉迟恭交刘国桢两匹马打了对头,尉迟恭扑楞一声,点钢枪交于左手,左手拿枪尖对好了刘国桢格鼻子尖,尉迟恭大喝一声“番狗看枪”,“咔”!一枪戳到。刘国桢不敢怠慢,摆动青铜大刀扑楞去挡钢枪,就在这时候,尉迟恭腾出右手,走后背虎皮囊上,拿格一根水磨竹节钢鞭抽出来,打出一鞭。众位,这一鞭是尉迟恭的绝招,叫枪里加鞭,快如闪电,猛如蛟龙出水。哪晓刘国桢防了他格枪,就不曾防到他格鞭,就被他起来一鞭,你晓打了哪里?打了刘国桢格后背护心镜,只听见“叭”一声响,护心镜打得粉碎,刘国桢后背二尺多长,半寸多高肿上来。刘国桢心口发热,嗓子发咸,“喔”一口鲜血吐出来,走马上摇了三摇,摆了三摆,差点儿摔下马来。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尉迟恭哈哈大笑,“呵呵,番狗,放你逃命去。”尉迟恭回到中军帐,“元帅,末将打了一个大胜仗,替我记功啊。”秦叔宝功劳簿子拿起来,上写尉迟恭第一功。

我们再讲刘国桢败回白莲关,吩咐关门紧闭,免战牌高挂,关上多备木滚石、弓箭等物,备防中原要攻关。刘国桢回转小书房,拿盔甲卸下来,哎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

刘国桢小书房中多悲泪,来了一位小将军。

只见走小书房门口,进来一员黑脸小将,脸上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长了蛮精神格,走到前间忙行礼,父亲叫啦两三声,“父亲,为何悲泪啼哭?”刘国桢说:“儿啊,才间为父在关下,交中原老黑炭团尉迟恭交战。

被老黑炭团打一鞭,险险乎没命丧残生。”

黑脸小将说:“父亲,少要担心,休要啼哭,待孩儿下关,

将老黑炭团尉迟恭来捉拿哦,好为我的父亲把冤伸。”

小将军戎装结束,手拿点钢枪,开了关门,一马冲到中原营帐一箭之遥。小将军带住战马,“啐!中原小蛮子,报与中原老黑炭团知道,我小将军要交他比一个高低上下。”中原小兵对里一报,尉迟恭戎装结束,上马提枪冲出一望,啊哟,一位黑脸小将,大概十七八岁,只生得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如灶木炭星,他好像山东烧格炭,又好像来山西挖格煤,他要是困在煤堆上,分不出哪是煤,哪是人。尉迟恭一想:呀,

总说我尉迟恭长了黑,小将军还要比我黑三分。

肇老黑、小黑两人对打。两人总是用点钢枪,两根枪如乌龙摆尾,猛虎下山,两人杀到中不曾放松,打到晚不曾偷懒,打得玉兔东升,金乌西坠,亮月走东天出来,太阳走西天落下去。尉迟恭带战马跳出圈外,“喂,小黑炭团,今朝不打了,明朝我们再来比个输赢。”小黑脸说:“你格老黑炭团啊,放你多活一夜,明朝要你格老命。”肇各自回转。

不讲尉迟恭回转中军帐,再讲黑脸小将回转白莲关。

小书房见过刘国桢,而后来到后楼,见到母亲梅氏。

黑脸小将忙行礼,亲娘叫啦两三声。

梅氏说:“儿啊,今朝怎这么晚才回家。”黑脸小将说:“母亲啊,孩儿今天在关下交老黑炭团尉迟恭交战,不分胜败,等到明朝早上,

定要将老黑炭团尉迟恭来捉拿,好为我的父亲把冤伸。”

哪晓梅氏夫人听见这一声,止不住格腮边就泪纷纷。

叫声:“心肝孩儿 ,

尉迟恭不是张三并李四,就是你格生身老父亲。”

却原来,尉迟恭年轻的时候,家住麻衣县,打铁为生,娶妻梅氏。这个尉迟恭年纪轻格辰光呢是个铁匠,娶到一个妻子啊,就叫梅氏。

哪晓夫妻恩爱很,梅氏就怀孕紧随身。

那天尉迟恭对梅氏说:“贤妻,为夫耳闻太原府来下招兵买马,我要想到太原府去投兵,凭我格武艺求得一官半职。叫声我格贤妻哦,

为夫要想到太原府去投兵,不晓我格贤妻啊准不准?”

梅氏说:“官人,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胸有大志哦,我不拖你格后腿。不过官人啊,我已经有孕随身。”尉迟恭一听,欢喜啊,有了后代了,亲手到铁匠铺打了两根水磨竹节钢鞭,一雄一雌,雄的长有十三节,雌的长有十二节,来雌雄二鞭上刻写钢字,来雄鞭上刻写尉迟宝林四个字,来雌鞭上刻写尉迟敬德四个字。尉迟恭对梅氏说:“贤妻,你生到女孩,你自己取名;生到男孩,一定要取名叫尉迟宝林。我拿这根雄鞭交把你,我们夫妻分别,不晓何日何年才能会面,你要将我这根钢鞭好好地收藏。叫声我格贤妻哦,

等到今后我们夫妻父子来会面哦,我只认钢鞭不认人。”

梅氏说:“官人,奴家知道了。”那一天尉迟恭动身,梅氏送他了,新婚夫妻是难舍难离。

世上多少哀苦事,除非死别与生离。

梅氏送送送送,泪如泉涌,一把捧住:“我格官人啊,

今朝我们夫妻来分别,要到何年何月再相逢?”

尉迟恭说:“贤妻,你不必悲泪,为夫到太原府投兵,如果有个一官半职,我就派人来接你格。”哎哟,梅氏眼泪又抛下来格,“官人哎,

让奴家再送你格三五里路,可怜鞋小足尖步难行。”

尉迟恭说:“贤妻,你不须客气。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贤妻就此留步,速速回转家中罢了。”肇夫妻洒泪而别,好有一比。

好一比天空掉下一口无情剑,斩断了格夫妻结发情。

不讲尉迟恭到太原府投兵,而后军务繁忙,拿接梅氏格事情啊倒忘着得格。单讲梅氏含悲忍泪,回转铁匠铺苦度光阴,十月怀胎满足,瓜熟蒂落。那一天梅氏十月怀孕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过死,二阵痛来痛过昏。

腹中疼痛如刀绞,生死只在欠时辰。

有梅氏来铁匠铺,不怕羞丑。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公子后代根。

一生生下来,梅氏一望,啊呀喂,浑身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考较没得一点点白斑,“啊呀,竟交你家父亲长了没得二样,正是养种像种。”肇替他取名字了,就取名叫尉迟宝林。不知不觉过了三年了,尉迟宝林三岁了。格年子不得了了格,北番大队兵马打进我们大邦中原,已经快要到麻衣县。梅氏听见风声,带了包袱,暗带水磨竹节钢鞭,拿尉迟宝林对怀里一抱。

母子两个动身走,做个逃灾躲难人。

不讲母子两个去逃命啊,再讲北方开路先锋刘方刘国桢,带领三千番兵,已经打到麻衣县,齐巧不巧,看见梅氏抱尉迟宝林逃难。刘国桢一看,喂,这位抱小把戏格小姐长了体面了,太体面了格,不着粉来自来白,不点胭脂自来红。

看看梅氏人一个,赛过嫦娥下凡尘。

刘国桢一想:啊呀!我北番小姐见过千千万,哪能值到这位小姐女千金?

我只要能够和这个中原小姐同罗帐,少活他十载也开心。

跟手吩咐军兵抢。两个大块头番兵听见抢,来了劲,一个虎跳冲了去。一个番兵到梅氏手里一夺,拿尉迟宝林夺过来。另一个番兵拿腰带一解,一把捆住梅氏格腰。梅氏格脚来杠搔,像掼跤;抢了起劲,拿她对刘国桢马背上一揿。刘国桢拿披风一裹,打马就走。

一把拿梅氏抢了走,胜如玉兔与黄鹰。

刘国桢就拿梅氏抢进白莲关,说:“小姐,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丁是丁,卯是卯,今朝拜堂,今朝顶顶好。”黄昏戌时,交梅氏拜过天地,进入绣楼洞房。刘国桢说:“小姐,现在没得功夫陪你,我要下去陪客人吃酒,等到客人散了么,我上楼开心,交你成亲。”刘国桢去陪人吃酒,梅氏来洞房绣楼想想,不好了哇,这个番狗要交我成婚配对,想当初我跟尉迟恭夫妻恩爱,我在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

我是个三贞九烈女,决不做重婚改嫁人。

罢了,罢了格,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怎嫁二夫君,我不如悬梁高挂自丧命,好保住我格贞节落个好名声。罢了,我不要命,我吊杀得拉倒。端张凳子站上去,腰带解下来,对屋梁上一荡,打一个相思扣子,拿头要对里伸。刚要对里伸,眼泪不得干,生怕生,死怕死,你说哪一个不怕死?梅氏眼泪千双下,哭声:“苍天哦,

想想这个外间好比天堂路,想想这个里间好比地狱门。”

刚要上吊,想到尉迟恭,“尉迟恭,我的官人,你在哪里?究竟是生是死?是凶是吉?”哭一声:“我格官人哎,当初我们成婚配对,夫妻恩爱,总以为好白头到老。

哪晓狂风吹断了格并蒂莲,棒打鸳鸯要两分离。

官人啊,我们夫妻今生今世就怕再也会不到,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恩夫哎,我们阳日三间夫妻人两个,到阴司地府也要和你配为婚。”

哭一声:“格官人哦,

我们在生同过纱罗帐,死了也要和你葬同坟。”

梅氏哭到伤心之处,狠狠心肠双眼紧闭,银牙紧咬,舍死忘生,拿头对相思扣里一伸,脚一蹬,凳子对开一滚,舌头对下一伸,一口冤气往上一升。众位,

恶人叹气当头丧,善人叹气往上升。

一口冤气不打紧,惊动南海活观音。

南海大悲观世音菩萨,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哎呀,梅氏有难,她阳寿未终,我要搭救她。”

念起默读真言咒,驾起云雾早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白莲关到面前呈。

观音菩萨来到白莲关,一阵仙风,对梅氏洞房绣楼一攻,拂帚拿梅氏对床上一,观音菩萨往踏板上一站,口中叫喊:“梅氏醒来,醒来。”众位,不是唤她人,是唤她魂灵。梅氏懵懂懂一望,踏板上站一个仙人。“这位仙姑,你呼我何来?”大悲观音说:“梅氏,我乃非别,南海观音是也,我来搭救你还阳打转,你阳寿未终。”梅氏说:“菩萨,我不格,我不还阳打转,番狗要交我成婚配对,如何是好?”大悲观音说:“梅氏啊,你定心还阳打转,我送你宝衣宝裤,这宝衣宝裤叫十指钢衣,你穿在身上,这番狗就摸你不得,望你不能。”肇拿出红衣裳绿裤子,“梅氏,你切记切记莫要忘记,吾乃去也。”一阵仙风,影迹无踪。

观音菩萨一去一阵风,撮醒了格梅氏一梦中。

梅氏夫人来惊醒,一身香汗湿衣襟。呀,原来是南柯一梦,“呀,我才间来下上吊格,怎困到床上来格?哦,观音菩萨救我格,啊喂,还有红衣裳绿裤子。”跟手拿衣裳裤子穿好了。才穿好了嘎,刘国桢吃得醉乎马乎上来格,“小姐,开心成亲。”也不曾对她望,弄手去一摸,啊咿喂,不得了,刺毛辣子啊,手刺了痛。眼睛睁开来一望,啊哟,不好了格,脑壳子像舂碓。梅氏也骗他:“将军,我交前间格丈夫成婚,也是这个花头,这是老毛病。”“格你可得好呀?”“难说,有格辰光半天就好格,有辰光两三天好,也有辰光两三年好,也作兴一世就不得好了格。”所以刘国桢交梅氏做夫妻,只好做假夫妻,摸又摸不得,望又望不得,而且刘国桢为了讨好梅氏,将梅氏格儿子尉迟宝林认作亲生儿子,替他改姓叫刘宝林,教他文武之艺。众位,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转眼过了十五载,尉迟宝林已经十八岁了。

众位,这段情节就是梅氏讲把尉迟宝林听格。啊呀,梅氏眼泪千双下,叫声:“我格心肝孩儿,

为母说格句句真心话,你要为你格亲娘把冤伸。”

尉迟宝林听见这一声,只气得虎目圆睁,钢牙紧咬,“呀,气死我了。”“哈啦”一声防身钢刀抽出来,“母亲,等我到小书房,

一刀将刘国桢瘟贼穿嗓过,好为我的亲娘把冤伸。”

梅氏一把捧住,“儿啊,万万不可,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刘国桢兵马多咧,几千,饶你本事好,你哪打得过几千个人?弄不好刘国桢杀不到,孩儿你自己反而倒不得了。儿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暂时不动声色,等到明朝早上,我拿水磨竹节钢鞭交把你,你下关将你父亲尉迟恭引到无人之处,以钢鞭为凭证,你们父子相认,里应外合大破白莲关,

将刘国桢瘟贼来捉拿,好为你格母亲把冤伸。”

尉迟宝林说:“母亲,孩儿遵命。”一夜无书,金鸡三唱已天明,第二天天亮,尉迟宝林戎装结束,辞别母亲,辞别刘国桢。大开关门,一马冲到沙场,交尉迟恭交战,战了十个回合,尉迟宝林假意一枪慢似一枪,一枪慢似一枪,虚晃一枪,拍马诈败而逃,假意吃败仗。哪晓尉迟恭立马横枪不追,尉迟宝林一想,不好,父亲不追我,我哪好交他相认,用激将法。“呸,老黑炭团,你不敢追我,你胆小鬼,怕死鬼。”尉迟恭一听,大发雷霆,“你格小黑炭团,我倒有心放你一条生命,你情丧骂我胆小鬼。不要走,我追得来了。”尉迟恭拿丈八点钢枪枪柄,对乌骓马屁股上一拍,格一匹乌骓马吃得痛,头一仰,尾巴一翘,唏溜溜一叫,奔走如飞,追赶尉迟宝林。父子两个一前一后,

打马加鞭动身走,十里荒山面前呈。

一到十里荒山,尉迟宝林带住战马,“吁——”尉迟宝林甩蹬下了战马,走到尉迟恭面前,双膝来跪下,父亲大人口内称。尉迟恭说:“呸,你格小黑炭团,错到烧饼馒头好吃,错到衣裳好穿,错到帽子好戴,我不该儿子。”尉迟宝林说:“父亲啊,你不肯认我,我拿硬凭证你看。”尉迟宝林走后背虎皮囊,把格一根十三节水磨竹节钢鞭拿出来,尉迟宝林双手将钢鞭举过头顶,叫声:“父亲哦,

如果你老人家不相信,一根钢鞭你看分明。”

尉迟恭用虎目拿起来一看,十三节水磨竹节钢鞭乌光透亮,自己亲手打格,哪有不识得格道理啊,一望上头有钢字,“尉迟宝林”四个字,再对尉迟宝林一看,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哎,交我长了没得二样,真种真种,而且十七八岁,我交梅氏分别 ,梅氏怀孕在身,正好十八载啊。啊呀,果不其然是我格亲生孩儿。”尉迟恭滚鞍下马,

一把拿尉迟宝林紧紧来抱住,虎目之中就泪纷纷。

叫声:“我格心肝孩儿,

总以为父子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了,哪晓枯木又逢春。

儿啊,你格母亲呢?”

尉迟宝林听到母亲人一个,更加就啼哭泪纷纷。

叫声:“我格父亲大人哦,

不提我格亲娘倒也罢,提到我格母亲苦伤心。”

肇怎样怎样如此如此告诉尉迟恭,因为讲经不必重复,讲了重经,你们大家总不要听,随手拿一段事情告诉尉迟恭。尉迟恭一听,“儿啊,你母亲吃得大苦。这样子,儿啊,你假装溜,为父假装蹲后间追,我们父子两个一前一后,里应外合大破白莲关。

将刘国桢番狗来捉拿,好为你格母亲把冤伸。”

尉迟宝林说:“父亲,孩儿遵命。”肇尉迟恭、尉迟宝林各自上了宝马,尉迟宝林假装前间溜,尉迟恭假装后间追。

一前一后打马加鞭动身走,白莲关到面前呈。

守关小兵一看,“啊哟,小将军吃败仗,快点放吊桥。”吊桥对下一放,尉迟宝林踹马冲过吊桥,尉迟恭打马要上吊桥,番兵说:“快点拿吊桥抽掉,老黑炭团来了格。”正要枵吊桥,尉迟宝林到了。尉迟宝林左手抓枪,右手抓鞭。拿左手枪对左边小番兵一戳,那小番兵嘴喊不对,前胸戳到后背;右手鞭“叭”,对另一个番兵头上一打,打了万朵桃花开,结果吊桥不曾枵得起来。尉迟恭一马当先冲过吊桥,这半间有中原格望官望见格,报,报于大元帅秦叔宝知道。秦叔宝一听,“嗯,尉迟将军得胜。”令旗一落,号炮道道,战鼓咚咚。众位,过去军队交现在不同,现在冲锋,吹冲锋号“哒”,过去是闻金者退,闻鼓者进。三军听见战鼓咚咚咚,这遭统统冲进白莲关,拿番兵番将杀得喊爹叫娘。刘国桢晓得不得了,企图逃跑,一走走到大街,叫冤家路窄,齐巧遇到尉迟恭。尉迟恭起来一枪,拿刘国桢走马高头打栽下来。怎干容易格?果是刘国桢武艺不好?刘国桢格武艺交尉迟恭肩上肩下,只是因为刘国桢受了伤,所以被尉迟恭轻易打滚下来,肇众多军兵拿他捆起来。父子两个来到后厅见到梅氏,

尉迟宝林忙行礼,母亲叫啦两三声。

“母亲,望啊,这就是我的父亲尉迟恭。”梅氏一看,十八年不会面,当初分别格时候,尉迟恭胡子才露根,现在尉迟恭格胡子根根笔直,但脸相跑不掉,漆黑抹塌像锅底菩萨。

梅氏搂头一把来尉迟恭来抱住,官人叫啦两三声。

叫声:“格官人哎,

我们夫妻分别十八春,我哪一夜不想你到五更。

官人啊,我拿你当做格怀中一粒纽,时时刻刻挂在心。”

梅氏望见刘国桢,“你这番狗,你害得我好苦,

你害得我浑身长嘴难辩驳,跳了淮河洗不清。”

梅氏发躁,走小兵手里夺过一把刀,起来一刀,拿刘国桢杀啦得。梅氏就想哇:我虽然交刘国桢不曾同房共枕,但是外界不晓得,总说我交他是夫妻道理,格名誉坏啦得格,我哪好意思再蹲这个世上,罢了,罢了。

阳日三间格日子我不愿过,我只愿死来不愿生。

梅氏发躁,“登登登”紧走几步,“叭”,

一头碰在墙壁上,活跳鲜鱼丧残生。

尉迟恭一望,不得了哇,梅氏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尉迟恭一把拿梅氏格尸体紧紧来抱住,恩妻喊了不绝声。

叫声:“恩妻哎,

今朝好不容易来会面,你为底高自寻短见丧残生?

恩妻喂,在则为人,死则为灵,英灵有感,英灵何在。

黄泉路上等等我,等等你家丈夫一同行。”

尉迟恭发躁,腰刀背出来对颈脖子一横,大叫一声,“贤妻,你等等我,我来了格。”要想自刎身亡,愣忖大元帅秦叔宝手脚哨,一把拿刀夺下来;愣忖夺得哨,尉迟恭颈脖子皮总被划啦得,足有一寸半把,血总出来,肇用金疮膏药替他拿伤口贴好了。肇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将古比今,好说歹说,拿尉迟恭劝了不寻死。正在此时,顿响三个狼烟炮,唐太宗御驾到了。尉迟恭带儿子尉迟宝林,跪了太宗皇帝面前,就拿以上一段事情哭奏于唐太宗。唐太宗一听,深受感动,“梅氏死了可怜了,死后追封。

梅氏死后追封赠,贞节夫人她当身。”

吩咐用一口大大棺材,将梅氏遗体盛殓。吩咐三百军兵护送棺木,回转京都皇城金顶御葬,此乃后话,我也不表了。

再讲太宗皇帝,对尉迟宝林一看,欢乐不断,只见尉迟宝林虎背熊腰,英雄气概,“嗯,我中原又得一员虎将也。

尉迟宝林听封赠,开路先锋你当身。”

尉迟恭启奏:“万岁,叫我儿开路先行,年纪太轻啊,我不放心,最好我们父子两个做开路先锋,好有个照应。”万岁一听,果然相信,“老爱卿讲得在理,孤家依你。

尉迟恭父子两个听封赠,左右开路先锋两个人。

孤家命你父子二人带三千精兵,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杀奔北方木阳城,不得有误,钦此。”尉迟恭、尉迟宝林口称:“万岁,臣等领旨谢恩。”父子两个点起三千精兵,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兵马队队动身走,第二关金岭川到面前呈。

第二关金岭川守将哪个?邬国龙。邬国龙身坐花斑豹,手拿泼风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交尉迟宝林打三天三夜不分胜败。尉迟宝林一想不好,这个番狗吃牛奶长大了格,再打下去我要吃他格大亏,嗯,弄点诡计咧。尉迟宝林大喝一声:“番狗,个顶个打杀不罪过,为何后面派人上来帮忙?”邬国龙上他格当,回过头来对后一望,尉迟宝林见他对后间一望,走上去起来一枪。邬国龙嘴喊不对,小肚子揎到后背。尉迟宝林双膀较力,拿他死尸挑落尘埃,

邬国龙跟斗栽到东道边,搔搔大腿上西天。

所以尉迟宝林枪挑邬国龙,打下第二关金岭川,出榜安民,休兵三日,继续出兵。

到第三关银岭川。银岭川守将哪个?王天印,也被尉迟宝林枪里加鞭命丧残生。到第四关野马川。野马川守将哪个?铁板道人。铁板道人是个妖道,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脚蹬道靴,坐上一匹梅花鹿,古定剑一把紧随身,而且妖法多端,练就十二块铁板可以飞起来打人。尉迟宝林交铁板道人战二十回合,铁板道人战啊战,战了胡头胡脑冒臭汗,铁板道人一想,小蛮子厉害咧,没许多力气交他打,放宝贝,

念起默读真言咒,十二块铁板下凡尘。

尉迟恭来下掠阵,一望铁板飞上去。尉迟恭一想:不得了哇,铁板厉害非凡,吾儿九死一生,不得了了格,

若是我格孩儿有了长和短,我对不起死去格梅氏正夫人。

罢了,罢了,

我尉迟恭情愿拼拉一条残生命,要保住我儿后代根。

尉迟恭舍死忘生,冒着铁板危险,一马冲过去,一把捧住铁板道人对下一掼。众位,尉迟恭是打铁为生,蛮力大了。铁板道人被他一揿,啊哟喂,腰把子揿了痛,一吓命总没得,脚一蹬,逸土遁,逃了走,西番国中去安身。

铁板道人逃到西番国,留下一位惹祸根。

铁板道人到西番国,回头参怂西番国红袍大元帅苏宝同,交中原做对,引起薛丁山征西,后来在反唐时铁板道人也厉害了,武则天格驴头太子就是他格徒弟,久交中原做对,闲言休叙,言归正传。

再讲到打下了第四关野马川,休兵三日,继续出兵。

不讲中原兵马动身走,再讲番邦一段情。

再讲北番第五关黄龙岭。黄龙岭守将哪一个?屠炉公主。屠炉公主是北番赤壁保康王丞相屠封家女儿,因为文武全才,保康王见爱,封做干公主,就是老狼主格干女儿,所以称屠炉公主。那一天屠炉公主端坐帅堂,探子报到,“公主,不得了哇,中原大唐太宗皇帝御驾亲征,二十万兵马厉害了,四个关口已破,四位大将阵亡。”屠炉公主一听,“呀,中原太宗皇帝,马上皇帝,二十万兵马锐不可当,我们不能以卵击石,嗯,

等我来用条牢笼计,好将他君臣丧残生。”

屠炉公主传下将令,回兵木阳城,带了兵马到木阳城屯扎。屠炉公主来到银銮宝殿之上,见到赤壁保康王罗可汗,

公主娘娘双膝来跪下,父王连连口内称。

老狼主说:“罢了,王女免礼平身。”“多谢父王。”老狼主说:“王女,你为何不镇守黄龙岭?为何要回兵木阳城?”屠炉公主说:“父王啊,中原大唐太宗皇帝,马上皇帝,二十万兵马锐不可当,我们不能拿鸡蛋对石头高头碰,最好我们用点计策,我们拿木阳城的兵马粮草,运到贺兰山埋伏起来,倒出一座空城,只要他格君臣进了我木阳城,我四转团团围困,

只要围困到一月整,饿死他君臣丧残生。”

老狼主保康王一听哈哈大笑,“呵呵,王女好计,妙计啊。”肇随手拿所有兵马粮草,撤退到贺兰山埋伏起来格。

不讲北番用了个空城计,再讲我们中原一段情。

再讲大队兵马经过黄龙岭,空营,没得番兵。一到到木阳城外,探子报得来,“奏万岁,木阳城四门大开,乃是一座空城也。”军师先生徐茂公启奏:“万岁,兵书云:空城莫入,谨防埋伏,万万不能进去。”程咬金说:“万岁,不要听这牛鼻子道人弄格兵书来吓人,兵书高头就总对嘎?死搬硬套。外国人被我们吓破胆了,草木皆兵,闻风丧胆,老早吓溜啦得,不要信他吓,我们定心进城,弄点好东西吃吃。”太宗皇帝也能听他话咧,传下圣旨,进兵木阳城。徐茂公一听,仰天长叹一声,“唉,此乃天意啊,天机不可泄露。”所以徐茂公就不曾多嘴,肇进金辽木阳城,拿银銮宝殿改做行宫,办起羊羔美酒来,你说有多少不欢喜,打到外国人格老窠。哪晓一吃吃到半夜,不得了,只听木阳城外,战鼓咚咚,号炮连天,“道道道,咚咚咚,”外国千军万马,

将木阳城里三层外七层,四面围困紧腾腾。

刀枪戳了密层层,水泄不留半毫分。

万岁交众将来到城楼一望,心吓得一荡,木阳城外星火点点,连营八百里,飞鸟总飞不出去,万岁跺脚,“不得了了格,

我君臣被困木阳城,九死一生命难存。”

大元帅秦叔宝启奏:“万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待明天微臣出战,定将番兵一举歼灭。”一到第二天,大元帅秦叔宝用过战饭,戎装结束,头戴三叉帅字盔,身穿锁子黄金铠,外罩飞云袍,脚蹬虎头战靴,坐上一匹呼雷豹,提卢枪一根紧随身,后背虎皮囊,插两根祖传金装锏。秦叔宝这对金装锏,是祖传四棱金装锏,每根六十二斤,两根一百二十四斤。秦叔宝坐格这匹马是宝马,叫呼雷豹。这呼雷豹咧,马脑壳子高头一个勒得头,多大?荞麦雪团能大。勒得头高头一撮毛,他交你家打仗要是打不过,只要拿这个毛一揪,格呼雷豹呀一叫,旁的马听见,总要吓得四脚朝天,撒尿撒屎。哪晓格一撮毛倒被揪光了格。被哪揪光了格?老半调子程咬金揪光了格。上头没得毛,就剩一个勒得头。他格一根枪是宝枪,叫吸水提卢枪。这根枪,枪柄当中空格,枪两头有眼,他打仗打口干起来,只要拿这个枪对敌人身上一戳,用嘴走眼肚里一吸,敌人的鲜血通过枪柄,吸到嘴里就变做甘露。何谓甘露啊?就是糖茶,所以说宝枪。打开关门,“道道道”,三个狼烟炮,带领三军冲出木阳城,排开阵势。对过也是三个狼烟炮,左车轮带兵到。秦叔宝对左车轮一看,吓得浑身放汗,只见左车轮身高一丈开外,头像笆斗,腰像箩口,牙齿像板凿,手膀子像辘轴,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眉毛对上一卷,眼睛像渥闪,嘴唇边四个獠牙,伸到嘴唇边外间,总有半寸把。格一把开山斧,像小磨盘,锋毛哨快。秦叔宝想:呀,总说我秦叔宝长了高,掸不到这外国人格腰。但是秦琼秦叔宝又想,我是三军统帅,我不能怕,我一怕,大家怕,今朝仗不要打,吃败仗,骑在虎背,怎能不行。秦叔宝强装镇定,“扑楞”吸水提卢枪交于左手,右手一指,“呔,大胆番狗,现在本帅天兵到此,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若言半个不字来,鬼门关早到面前呈。”

左车轮一听,一声冷笑,“你格蛮子,口出狂言,我来请你咧。”左车轮催马向前,二手抓住开山斧斧柄,拿开山斧举过头顶,对好了秦叔宝格天灵盖,来一个力劈华山,“吓”,一斧劈得来。秦叔宝不敢怠慢,催动呼雷豹,抓住提卢枪格两头,走底落对上,来一个海底捞月,横担铁门栓,对上一挡,“叭”,枪斧相碰,火光四溅,两匹马各自后退几十步。秦叔宝一望,心吓得一荡,提卢枪枪柄已经震做弯弓,虎口震了鲜血淋淋。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护国公秦叔宝逃进木阳城,吩咐军兵城门紧闭,免战牌高挂,城头上多备木、弓箭等物,防备北番要攻城。秦叔宝来到铁瓦银銮殿,见到唐太宗,双膝来跪下,万岁叫啦两三声,叫声:“万岁哎,

外国番狗委该厉害很,微臣险险交丧残生。”

唐太宗一把搀住得,“恩公,不必担心,胜败军家常事,孤家不怪你,你速速回转中军帐养伤罢了。”“哎呀,多谢万岁。”秦叔宝走了格。再讲万岁天子对徐茂公一看,“军师先生,我们现在被围困木阳城,外无救兵,内无粮草,不好了格,

再等七天七夜整,要饿死我君臣丧残生。”

徐茂公说:“万岁不必害怕,等我来替你算算看,可有救星。”徐茂公拿金钱八卦课一卜。

弯下腰来拜三拜,哪山哪水总知闻。

徐茂公说:“万岁,不要紧,马哨有飞鼠送粮来把我们吃。”程咬金说:“万岁,不要听这牛鼻子道士大白天嚼瞎话,也有哪家老鼠把粮送把我们人吃。”哪晓一歇歇,天上格老鼠无千大万,长翅膀飞得来,“扑”,总钻了烂泥肚里去。徐茂公吩咐军兵弄锹挖,一挖挖下去不曾到二尺,啊咿喂,烂泥肚里粮饭多了,无千大万,不要讲吃七天,吃七年总吃不掉。万岁说:“军师先生,飞鼠为何要送粮来把我们吃?”徐茂公说:“万岁,当初西凉王李密来瓦岗山恼怒了肖妃,因为肖妃也是隋朝一个正宫娘娘,也算国母了,所以作得孽,飞鼠盗他格军粮。而万岁你是有道明君,所以玉皇派飞鼠送粮来。”万岁天子说:“军师先生,现在饿倒不愁饿,我们何年何月能得胜班师回朝?”徐茂公说:“万岁,有办法,你只要写一道圣旨,派一个好本事杀透重围,到京都皇城讨救兵,等二路元帅带兵扫北,二路元帅走外对里杀,一路元帅走里对外杀,里外夹攻,将番兵一举歼灭。”万岁说:“好倒好,哪有这个本事可以去讨救兵哎?”徐茂公说:“万岁啊,旁人总没得这个本事,只有程咬金他本事好,可以去讨救兵。”程咬金说:“你格牛鼻子啊,你不要害人啊,我杀得出去嗄?”尉迟恭说:“程王兄,往常来我面前说大话:我程咬金三斧头定瓦岗寨,做混世魔王三载,哪打得过我程咬金,今朝沿能狐狸尾巴露出来,不敢去拉倒,还是我老黑炭团去。”程咬金说:“你格黑炭团不要激杠我,我不肯掉你后间,我哪怕死啦得,我总不让你去,我要去咧。”程咬金对万岁说:“万岁,我如果能讨到救兵,你封我多大官职?”万岁说:“程王兄,你能讨到救兵,孤家封你一字并肩王。”程咬金欢喜,一字并肩王,交万岁肩并肩。肇程咬金要动身,走到城门口对徐茂公说,“牛鼻子啊,城门开杠,我老程作兴打不出去,我还要家来格。”徐茂公说:“程咬金你放心,我城门开杠等你。”哪晓程咬金一出城门,徐茂公传下将令,赶紧拿门“吱呀”关起来。程咬金听见城门“吱呀”一关,回过头来一望,心躁了直荡,“你牛鼻子啊,你怎拿门关起来?”徐茂公说:“程咬金,程咬金,万岁有圣旨,只准你前进,不准你后退,你要后退,我叫军兵用乱箭射你格背。”程咬金一听,不得了哇,上了牛鼻子格当了,绷帐对前杀格,拼命,一人拼命,万夫难当。程咬金奋起虎威,杀透十二道营,到第十三道营不得了,“道道道”顿升三个狼烟炮,番兵阵营不乱,红袍大元帅左车轮立马横斧,站在三岔路口,高声断喝:“程咬金,拿命来。”

格程咬金听见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程咬金一想,格个左车轮厉害了,我家秦大元帅一个回合,就被吃败仗,我今朝必死无疑。但是程咬金又想了,我今朝拼命也是要死,不拼命怕死也是要死,但是死格意义有不同,我如果拼命拼煞得,我是英雄,我如果怕死死啦得,我是狗熊,“呸,我要做英雄,不要做狗熊。”程咬金眼睛最狠,催马向前,拿格宣花斧举起来,对好了左车轮砍得来,嘴里也叫:“劈脑袋、削鼻头、割耳朵、盖马三斧。”众位,我们平常人说惯了格,程咬金三斧头,他这个三斧头厉害,怎样厉害法子?第一是快,第二是猛,第三是不要命。不顾人砍他,只顾砍旁人格,哪晓左车轮不晓得他格花头啊,眼睛一花,横让竖让,第三斧头让慢了一点,耳朵被他砍抛啦小半个。左车轮一想:啊呀,老半调子好厉害。哪晓程咬金又来了,“劈脑袋、削鼻头、割耳朵。”左车轮一想:嘿,弄来弄去就这个老一套。第三个回合斧头又砍得来,左车轮早有准备,拿开山斧走底落对上一挡,“叭”,两斧相碰,左车轮千斤哨力,程咬金吃不消,手心发烫,不是抓斧头柄,就好比抓烧红了格烧火棍,手一松,“嘘”,格一把斧头被震飞上去,你们总不晓得飞上去多高,等三天才忒下来。大众一听,不大相信,嚼大头子蛆,情丧歇三天才忒下来,要多高?众位,原来斧头飞上去对下一忒,对杨树丫巴里一搁,不得上不得下,到第四天,仙人弄神风拿斧头,送把程咬金格,所以说歇三天三夜才忒下来格,你们记好了,歇三天仙人弄斧头送把程咬金,不要说斧头上哪去格,我提前告诉你们不表。

再讲程咬金走马高头滚下来,左车轮斧头举起来,“老半调子要你格命。”拿斧头要对下砍,

只要一斧头砍下来,程咬金千个残生活不成。

哪晓程咬金命里不该死,来了一个大仙人。

哪一个?仙师谢映登走云端经过,一望,“哎哟,程咬金有难,程咬金是福将。”众位,唐朝格时候有三将,智将、勇将、福将,智将就是秦琼秦叔宝,勇将就是罗成,福将就是程咬金。程咬金福份最大。谢映登一想:啊,程咬金是福将,命里不曾该死,我不救他,何人救他。一望左车轮格斧头已经离程咬金格头,只有半寸了格,凡人要救,再也不能,仙人不要紧,仙人有仙法。咒语一念,念定身咒,就拿斧头定了程咬金头上不上又不下。

谢映登仙师念起默读真言咒,风婆龙神早知闻。

风婆龙神十三扇风门开开来,对好程咬金吹,倒翻腔,拿程咬金吹了腾空上天。程咬金来到半天,耳听风响,不敢睁眼,二目紧闭,耳边只闻呼噜噜,风声如雷响,飘纱荡荡早动身。

云里走,雾里奔,外罗城不远面前呈。

仙风一停,拿程咬金对外罗城不远格地方一丢。程咬金耳中听不见风响,跟手睁眼,“哎哟,可保到了阎王家?阎王家也有皇城嘎?交阳日三间差不多,牛鼻子徐茂公啊,拿我程咬金害到阎王家,我岂能善罢甘休,等我到森罗宝殿阎罗天子面前告一状,一本赃账理理清。”正在此时,谢映登仙师到了,“程王兄!”“哎呀,兄弟啊,你也上阎王家来了嘎。”谢映登说:“呸,我不曾上阎王家去。我告诉你啊,我已经成了仙哇,武科场失散,我已经登了大罗仙班,我是大罗天仙,我才间弄神风拿你吹到那儿,我救你格,不相信,你倒用手掐掐看,你掐得不晓得痛就是鬼,掐得晓得痛就是人。”程咬金一掐,“啊喂,痛格痛格,兄弟啊,

今朝不是我兄弟仙法好,怎能救到愚兄命一条。”

谢映登仙师说:“王兄,喏,你格马也带得来格,你赶紧去讨救兵,切记切记,莫要忘记,吾乃去也。”嘴说走,一蓬火;一阵仙风, 影迹无踪。程咬金一想:我福分大,好了仙人救我,这遭跨上大肚蝈蝈马。

打马加鞭动身走,走进皇皇外罗城。

一进外罗城,看见一个十五六岁格男孩儿,赤膊皮条,弄块大青皮石头,总有台子能大,五六百斤,举过头顶,来大街上转罗罗。程咬金一望:这个男孩不是旁人,段志远家儿子段林,我来吓吓他了。“嗨嗨”,段林一望,“哎哟,程咬金到了格,青皮石头对下一放,

段林双膝来跪下,仁伯叫啦两三声。

程咬金一把拿段林来抱住,虚情假意就哭起声。

叫声:“我格贤侄,不得了,不得了了格,

你家父亲被番兵来杀死,果比黄连苦三分。”

段林听见这一声,躁了三魂少二魂。

程咬金说:“不要发躁,你家父亲又活过来。”“啊喂,吓人倒会格,一时死一时活。”程咬金说:“侄儿,本来你格父亲要被番兵杀啦得格,好了我程咬金手脚哨,杓起来一斧头,拿格番兵杀啦得,所以救到你家父亲命一条。”段林能信他格鬼话,双膝来跪下,恩公叫啦两三声。

程咬金听见这一声,暗里花笑了肚里疼。

弄点鬼话说说,骗到声恩公叫叫。再讲程咬金来到八宝金殿,这时候小主李治已经散了朝,将古比今,就像照现在办公时间过了格。这遭程咬金击鼓撞钟,龙凤鼓响,景阳钟敲,小主李治坐殿。程咬金忙行礼,小主千岁口内称,“有圣旨到了?”拿圣旨交把李治。

李治上上下下看完成,躁了三魂少二魂。

“不得了,我父皇被困木阳城,如何是好?”程咬金说:“ 小主不要紧,你只要发圣旨,要京都皇城各个国公家格小国公明朝到校场上比武,哪个武艺好,就封二路扫北元帅,带兵扫北,搭救万岁天子。”小主李治一听,果然相信,“皇叔,讲得在理,孤家依你。

程皇叔前来听封赠,监考官、主考官之职你当身。”

程咬金一听,欢喜了,监考官又是我,主考官又是我,大权到了我手里,“谢主隆恩。”程咬金辞别小主李治,走出午朝门,跨上大肚蝈蝈马,要准备回家。拿起来一想:不对,我往常出远门,家来总有老规矩,我总先不家去,先要到越国公罗府,先望望我弟媳妇窦氏,看看我侄儿罗通。嗯,今朝不破例,不先家去,要先上罗家家去,拿马鞍头一抬。

打马加鞭动身走,越国公罗府面前呈。

程咬金来到越国公罗府门口,甩蹬下了坐骑,将宝马系在旗杆之上,吩咐看门安童,报与窦氏夫人知道。窦氏夫人一听,“哎哟,大伯子程咬金到了格。”打开正门,拿程咬金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窦氏夫人开口:“大伯子,耳闻你跟随万岁征剿北番,这回怎干快格咯,倒得胜班师回朝。”程咬金:“哪里得胜?人也霉煞得,万岁被围困木阳城,我家来讨救兵,我来望望我侄儿罗通可曾长大成人,武艺可曾学成,可好明日早朝去比武夺帅印,挂帅扫北?”

窦氏夫人听见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口称:“大伯子,万万不能,想我的丈夫罗成被奸党陷害,到今朝大仇未报,我只该一个独生儿子罗通,单线独传,如果挂帅扫北,刀枪不长眼睛。

假使我儿罗通有了格长和短啊,要绝得我罗家后代根。”

程咬金说:“弟媳妇,既是如此,就叫侄儿罗通不要去拉倒。”程咬金走了格,哪晓罗通,躲了屏风后间听见格。罗通出来格,“母亲,我才间听见说哇,所以我明朝一定要夺帅印,我要挂帅扫北。”窦氏说:“儿啊,你忤逆不孝,你不听为母之言,为母不准你去。”罗通说:“母亲啊,历古以来,尽忠不能尽孝,尽孝不能尽忠,忠孝不得两全。母亲,我往常总要听你格话,总孝顺你,我这次不孝你,我要尽忠,我明朝定要去比武夺帅印,要挂帅扫北,我走了。”罗通回转自己小书房安身,窦氏夫人来高厅悲泪啼哭,“不好了,儿大不由母,我管不住他了格。”老管家罗安说:“老夫人,你硬管管不住他,用点办法,半夜里弄公子格房间四转窗子门、天窗,统统用老棉絮棉单捂好了,等他亮光不得进去,公子一落里不晓得天亮,一落里就不起来,错过时机,他就不好去挂帅扫北。”“唉嗨,好办法,好办法。”

不讲罗府要准备用暗房计,再讲程咬金转家门。

再讲程咬金回转鲁国公城府,他格裴氏夫人拿他接进去,夫妻正在谈心。一个喇叭嗓子叫起来格:“父亲啊,叫你空点小兵给你家儿子杀杀,可曾空啊?”程咬金一望,啊哟,儿子程铁牛到了格,“儿啊,兵马空了多了,不晓我儿武艺可学好了,明朝可以去比武夺帅印,等我程宝宝也好出人头地。”程铁牛说:“父亲,你教我三斧头,我天天来家练。不相信,我来舞点把你望望。”真正老半吊子养格小半吊子,弄条板凳,骑马跨一坐,拿格材块刺,“父亲望啊,劈脑袋、削鼻头、割耳朵,可像?”程咬金说:“不对,我来教你。”老半吊子也弄条板凳一坐,手里抓格材块刺,“儿啊,要快,要快,要猛,像能呢,像能呢!”教他咧。闲言休叙,言归正传。

一到第二天天明,程咬金金殿拜见过小主李治,到校场主持比武,先是程铁牛下校场,奸党苏定方家第二儿子苏凤,打不过程铁牛吃败仗,奸党家大儿子苏麟拿程铁牛打败了,段林又拿苏麟打败了,比到最后,哪本事最好?秦叔宝家公子秦怀玉本事最好。程咬金正准备拿帅印要交把秦怀玉,听听西半间格大路“吭啷啷”,来了一匹小白龙驹,小白龙驹上坐了一个白袍小将,高声断喝:“仁伯大人,帅印是我的。”众位,这个白袍小将究竟是哪一个啊?小将罗通。因为罗通被关了房间里,四转有老棉絮、棉单总捂好了格,“啊咿喂,今朝夜天怎干长格呀,怎还不天亮格呀?”听见校场上战鼓咚咚,号炮连天,因为罗家离御校场不远,所以罗通听见格。罗通一想:今朝哪里坐夜来下争帅印格,跟手穿衣而起,走到门身边一背,啊呀!门反锁格,你说门可锁得住罗通啊?一脚跟拿门踢开来,啊呀!太阳树顶高了。所以跟手牵了小白龙驹,提枪上马,催马来到御校场,高叫一声:“仁伯大人,帅印是我的。”肇小罗通下校场。小罗通本事好了,

御石狮子千斤重,轻轻托到手掌心。

御校场上转三转,吓坏朝纲武共文。

一箭能穿十三个金钱眼,支支箭中靶中心。

舞起梅花宝枪赛渥闪,划水不进半毫分。

所以小罗通校场夺魁,小主李治封他一封:

“罗通前来听封赠,二路扫北元帅你当身。

程铁牛前来听封赠,开路先锋你当身。

苏麟、苏凤听封赠,解粮官之职两个人。

其他小将随军听用。

程皇叔前来听封赠,总监军之职你当身。

孤叫你们休息三日,带兵扫北。”肇罗通欢喜,回到家中见到母亲窦氏夫人,“母亲,孩儿已经夺得帅印,要挂帅扫北。”窦氏夫人说:“儿啊,我短不住你,生米蒸做熟饭。儿啊,你要带兵扫北,我知会你,你家父亲被奸党陷害,冤沉似海。

孩儿,你拿奸党来杀死,好为你格父亲把冤伸。”

罗通说:“母亲,我家父亲的仇人究竟是哪一个?”窦氏说:“儿啊,你不要问我,只要问你家大伯父程咬金。”肇又到第三天,罗通辞别母亲,金殿辞别小主李治,来到御校场之上,三牲祭礼,祭过帅旗,罗通端坐点将台,中军官打起聚将鼓,“咚!”众位小将参见小元帅已毕,分站两旁,罗通拍动虎胆,“先锋官程铁牛何在?”程铁牛甲子一分,单腿点地,“元帅,末将在。”“好,本帅命你带三千兵马,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杀奔北番,不得有误。”“得令。”程铁牛走了。“解粮官苏麟、苏凤何在?”众位,书中暗表,苏麟、苏凤是老奸党苏定方家两个儿子。苏麟、苏凤撩袍跪倒。“好,本帅命你兄弟二人带兵三万,随军催攒粮草,你要晓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三军的命脉,如有误军令,本帅定斩不饶。”“得令。”苏麟、苏凤带兵解粮去格。罗通点起狼烟炮,“格楞登道”,

顿响三个狼烟炮,二十万兵马早动身。

格马下兵,马上将,川流不息,

狼烟炮,一声响,地动神惊。

格罗通带兵去出征,小兵小将随身跟。

临阵防暗箭,各带个滚龙牌。大刀手跨上马,手提大刀就把口夸:

“若遇北番来交战,杀他人头滚西瓜。”

马叉手跨上马,手提格马叉就说大话。

“若有番兵来对敌,浪头浪面一马叉。”

老兵对少将,少兵对老将,铜牌对鸟枪。刀对刀来枪对枪,兵马队队动身走,果像北海浪头子颠啊。大众啊,

不讲小罗通大队兵马上了路,我们再讲他格兄弟一段情。

我们大众一听就要想:才间这个佛头可保来下瞌睡,说马化了格,早先说罗通单线独传独子,倒哪块来格兄弟格呀,可保来下瞌睡,说错了?众位,不曾说错,罗通有个兄弟叫罗仁,不是嫡亲兄弟,堂房兄弟。众位,这罗仁走哪块来格咧?要拿罗仁格来历告诉你们听听。格么,罗通格父亲叫罗成,罗成格父亲叫罗艺。当初罗艺从小父母双亡,家遭天火三次,一贫如洗,落难大街上要饭,一要要到姜家庄。姜家庄一人姓姜,名叫承祖。姜承祖是三国时候大将姜维家第十二代玄孙,隐居在这个姜家庄,世代相传姜家枪法。姜承祖交高氏院君,生到两个儿子,姜文、姜武,

还生到格女儿名叫姜佩芝,文武全才女千金。

姜承祖看见罗艺落难要饭,嗯,要饭格小伙子不错,拿他收下来做安童,帮我家看看牛,斫斫草,冷粥冷饭尽你饱。所以罗艺就来姜承祖家做了安童,看牛斫草。再讲姜承祖咧,拿姜家世代传下来格枪法,教两个儿子姜文、姜武,怕要给旁人学得去,所以要弄围墙砌一个大院子,父子三个来这个院子里,天天练姜家枪法,哪晓姜文、姜武不聪敏姜家枪法不曾学得会,倒把罗艺学会了格。罗艺怎学得会格?因为罗艺看牛斫草,拿牛放了杠,闲了无事,就拿围墙扒拉一块砖头,从洞洞里偷看格,所以倒给他看会了,看会了就躲了个芦头崩崩里,拿个芦头当枪演练,就拿姜家枪法练了透熟。哪晓格个日子清明寒日到了,清明是大节,过歇啊,安童梅香总放假放啦得。格天早上,姜员外姜承祖对罗艺说:“罗艺啊,我们一家门要到坟堂祭祖,你一个人蹲家看家啊。”“晓得晓得。”一家门总走了格,罗艺闲了无事,望见刀枪架高头有真刀真枪,没得人啊,他就拿个真枪拔过来,罗艺头一回拿这个真枪,来了劲,就拿姜家枪法演练起来,“呼”,划动风声,舞到入神之处,五钩神飞枪枪法高,手一松,“嘘”格一根枪“扑落”,对中堂高头一钉,钉一个乌溜溜眼。罗艺一个飞步,拿格枪拔下来,对枪架子高头一放。哪晓姜承祖祭祖打转,一望,“哎 ,你看个什么家啊?这个中堂高头倒哪有个枪眼格?”罗艺:“员外,不瞒,我才间来高厅上拿这个枪舞了,手一松, 对上一戳。”“哦,你倒舞趟把我看看看。”罗艺把格枪又拿起来,又拿姜家五钩神飞枪,演练到出神入化之处,手一松,枪对老眼高头一钉。姜承祖一看,“啊喂,你格冤家,我姜家枪法怎被你学会了格?”罗艺说:“不瞒,你教两个少爷来下练枪,我躲了围墙洞洞里看格,我倒学会了格。”姜承祖一想,不得了了格,自家儿子不曾学得会,把旁人学会了格,我姜家枪法世代相传,不好传把外人。肇交高氏院君商议了哇,“院君啊,不得了了格,姜家到我这一代要失败了,自己儿子不曾学得会,叫安童学会了。姜家枪法不好外传,最好拿罗艺杀啦得。”高氏院君说:“员外,拿格人杀啦得作孽,不能杀。”“不杀,枪法要外传,怎得了了?”“不要紧格,员外,喏,有办法格,外边人好变作自家人。”“说你格梦话,外头人怎好变做自家人啊?”高氏说:“有办法,喏,我女儿姜佩芝交罗艺长了差不多大,而且罗艺啊,枪法高超,武艺高强,生得五官端正,方面大耳,印堂发亮,久后必有飞黄腾达之日,不如拿罗艺招女婿,女儿女婿算半子,就好算自家人,枪法就不外传。”“啊喂,院君啊,也是你格办法好,你格办法好。”肇高氏院君交女儿一谈,女儿姜佩芝同意格,姜承祖交罗艺一谈,罗艺巴量不到咧。这安童一答应,肇择过吉日。

罗艺就交姜佩芝拜过天和地,洞房花烛去安身。

姜承祖又拿近房近族找得来,拿家产一分三份,罗艺也有一份,而且做起手续来。后来姜承祖交高氏院君一病身亡故,哪晓得姜文、姜武天天说阴话:“也有人不要脸噢,得旁人家家产噢,怎好意思格?”啊喂,罗艺听得不得过,格天对姜佩芝说:“贤妻,我不能尽顾蹲你家喽,冷粥冷饭好吃,冷言冷语难熬,我要出去闯荡江湖,凭我格本事,要闯出我格家业来。”姜佩芝:“官人,你胸有大志,我不拦你。不过,我已经有怀孕随身。”罗艺说:“贤妻,你有怀孕,将来生到女孩,你自己取名字。生到男孩子,我们春天成婚格,你一定要取名叫罗春。”“官人,我晓得。”肇夫妻分别,罗艺闯荡江湖,后来投奔秦叔宝家祖父,秦叔宝家祖父见他本事好,就拿秦叔宝家姑母秦千金配把罗艺,后来罗艺做了北平王,养到儿子叫罗成,这是后话不表。

再讲到姜佩芝十月怀胎,瓜熟蒂落,那一天生到一位公子,取名叫小罗春,当做无价宝和珍。后来姜家天火三次,一贫如洗,小罗春驮母亲姜佩芝千里寻父,后来姜佩芝来姜女庙一病身亡。等到罗春找到罗艺格时候,罗春已经靠三十岁了,罗艺替他取妻成婚配对。后来罗春养到一个儿子,就叫罗仁。因为罗春夫妻双身亡,所以窦氏夫人,就拿这个罗仁就当做亲生儿子。这个罗仁多大年纪?九岁,力大无穷,善用两柄铁锤。每一柄铁锤有二百斤,两柄四百斤。而且脾气暴躁,经常闯祸,要来街上打杀人。所以窦氏夫人没办法,就拿这个罗仁弄铁链子锁了眼眼里花。哪晓格天子,中午过了也不曾有人送饭给他吃,罗仁来了火,手膀子涨涨劲,一挣,“叭”,铁链子挣断了格,走到高厅,背住小梅香,“你个妖韶,到中过也不送饭给我吃。”梅香说:“二少爷,不能怪我们,我们送你家哥哥大少爷罗通,扫北去打仗格,所以中饭弄晏了。”小罗仁一想:哥哥做元帅,我好做开路先锋,我去帮哥哥打仗了。

拿了铁锤动身走,追赶罗通一个人。

梅香报,报与窦氏夫人知道。窦氏夫人一听:“哟,我二孩儿九岁,好去打仗唉?”吩咐四个家将,“赶紧将我的二孩儿罗仁追家来。”四个家将追格,一追追到外罗城开半间,倒追到了格。怎追到格?可是罗仁跑了慢?不,罗仁跑了人也快煞得格。怎追到格咧?因为罗仁才九岁咧,不认得上外国去格路,来外罗城开半间转磨头瘟,所以被四个家将追到。四个家将说:“二少爷,你家母亲不准你去,叫我们追了带你家去咧。”罗仁说:“母亲不准,我就不去咧?你们来了顶好,我原不认得上北番格路咧,你们四个人带我上北番。你们肯顶好;如果不肯,我一锤一个,送你们上阎王家去过。”四个家将一吓,命总没得:“啊咿喂,二少爷交旁人不同,说打就揪毛,我们假使说不肯,他一锤对我们头上一钉,眼睛一闭,馋沫一滴,喉咙口断气,人也霉煞得。少爷,好好好,我们带路,我们带路。”肇四个安童带了罗仁直奔北番,主仆五个究竟跑到哪里咧?现在没得工夫告诉你们,你们只要记好了,五个人来路上跑,对哪里跑格?上北番,按下不表。

我们再讲开路先锋程铁牛带三千兵马,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路途催趱不耽搁,磨盘高山面前呈。

磨盘山在什么地方?在我们中国交北番交界荒野格地方。格一座山没得山头,扁剌塌,所以称为磨盘山。一到磨盘山,松树林深处,“吭啷”一梆锣响,跳出几百个喽兵。喽兵青布裹头,锅锈抹脸,手执板刀,嘴里叫:“喂,那肥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我此山过,速速丢下买路财。若不丢下买路银,取尔心肝当点心。”程铁牛说:“呸,你们这些瘟强盗,可称上四两棉花纺(访)一纺,你家姑老爹可是省油灯?我是杀人格姑老爹、强盗格老子,我走你们山上经过,不把过山银子倒也罢了,情丧问你家姑老爹要买路银子,姑老爹倒情愿,姑老爹这把斧头格开不情愿。”嘴说这话,把斧头拿过来一捋,二三十个喽兵吃他格大苦,喽兵摞灰堆倒木排,喽兵对他斧头高头一碰,血对外直流,有格打碎天灵盖,也有打断脊梁筋,也有门牙来打落,也有鼻管子打了血淋淋。有格流火,打了破皮,只好下泥;打了发肿,只好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就死。跑了后间格喽兵吓坏了格,“哥哥兄弟哎,了不得了,遇到杀人格姑老爹,快点溜呢。”哪怕过老赫赫沟哦,总溜走了格。一班喽兵,转头来对后溜,腰杆子弯了像秤钩,曾到二十步,掼拉十来个大跟斗。一溜溜到格山嘴嘴头,伏得上总不敢吼,还当杀人格姑老爹来后头。逃了快格喽兵,逃到山寨聚义厅,单腿点地,吓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位,磨盘山上两位大王,大大王单天长。这个单天长,就是当初单雄信家后代。二大王叫于有德。单天长说:“喽兵,为何这种害怕?”喽兵说:“大王啊,不得了哇,山下来了个杀人格姑老爹,我们头二十个弟兄被打、打、打死了。”二大王于有德说:“大哥,待小弟下山会会杀人格姑老爹。”“愚弟,你要多多的当心。”于有德上马提枪,一梆锣响,带领喽兵冲下山岗,交程铁牛打起来格。程铁牛三斧头厉害咧,于有德不是对手。于有德一想:咿喂,这个肥羊厉害咧,我打不过他,我来放暗器。肇于有德走马鞍子肚里放一个小弓,箭上好了弓高头,他有关立子格,关立子来马踏砣底落,他一旦打不过人家,马踏砣一踏,就自动放箭。这个时候,程铁牛交于有德马打对头,于有德拿马踏砣一踏,“嘘”一支箭射出来。众位,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程铁牛一让,格一箭中了格左肩。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程铁牛逃到中军帐:“元帅,不得了哇,瘟强盗暗箭厉害咧,末将险险交丧残生。”小元帅罗通说:“先锋官,胜败军家常事,本帅不怪你,待本帅亲自出马。”小罗通戎装结束,头戴亮银盔,身穿锁子银装甲,外罩素罗袍,脚蹬虎头战靴,坐下一匹小白龙驹,梅花枪一根紧随身,打马冲到山上,交于有德打起来。罗通多少厉害,于有德不是对手。于有德想老办法,放暗箭,马踏砣一踏,“嘘”,一支箭射得来。众位,罗通抵不得程铁牛,罗通眼锐头子哨,见到箭一到,“扑楞”,拿梅花枪交于左手,右手“啪”,拿格一支箭抓住得格。哪晓于有德格箭啊,叫连珠箭。何谓连珠箭?将古比今,就像现在解放军用格机关枪,连发格。第二支箭跟得来,这个时候小罗通一只手抓枪,一只手抓箭,箭已经到了面前,喂,不得了了哇,小罗通急中生智,嘴张开来,啊呜一口,咬住第二支箭格箭头。第三支箭又到了格,小罗通把嘴里格一支箭一吐,第三支箭对下一栽。

格于有德来看见,吓做泥塑木雕人。

于有德吓得像个木头人,就被罗通生擒活捉。喽兵报上高山聚义厅,“大大王,不得了,二大王被白袍小将捉去了。”单天长一听,气得呀呀地暴叫,“呀,气死本大王。喽兵,替本大王备马抬槊。”单天长戎装结束,坐上一匹青鬃马,金顶枣阳槊一根紧随身。众位,单天长用格金顶枣阳槊,是稀有兵器,什么样儿?一根铁棍子上头装一个卜榔头,卜榔头来铁棍子高头好转罗罗格,卜榔头四转总是枣核钉,这就叫金顶枣阳槊。单天长骑马,一梆锣响,带领喽兵冲下山岗,交小罗通打起来,只打二十个回合。

格罗通越战越有力,单天长久战少精神。

也被小罗通轻舒猿臂生擒活捉,两个大王总被捉住得格。小罗通回到中军帐,端坐虎皮交椅,吩咐拿两个大王带得来。两个大王来到中军帐,昂首阔步,立而不跪。罗通说:“呸!瘟大王被本帅擒来,为何不下跪?不下跪犯法,拿你们背出去杀。”两个大王哈哈大笑,“哈哈,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

宁可将我们分两段,要我们下跪万不能。”

小罗通一听哈哈大笑,大拇手指头一翘,“英雄,英雄,二位大王,本帅佩服,佩服。叫声:大王哎,

恐怕才间多少地方冲撞了你,赔礼赔罪我当身。”

小罗通亲自替两个大王,拿绑绳解开来。哪晓两个大王顺毛畜生,吃软不吃硬,见到小罗通赔礼,两人赶紧双膝对下一跪,“元帅,你大仁大义,我等佩服,我们愿意弃暗投明,我们跟随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哎哟,罗通欢喜,“二位英雄既然愿意弃暗投明,本帅命你们带领你们喽兵开路先行,攻打北番。”罗通鲜翻啊,因为罗通一想,这两个大王投奔我,他们野惯了格,我格军纪约束不住他们,让他们走前间打仗,打胜仗嘛,我罗通格功劳,打败仗打杀得拉倒,不属于我的部下,所以罗通鲜翻。再讲单天长、于有德带领喽兵,

兵马队队动身走,第一关白莲关到面前呈。

一到北番第一关白莲关,白莲关守将铁雷银牙。铁雷银牙本事好,用一个铁短牌。何谓铁短牌?一块铁板板上头装一个柄,格一个铁短牌重有六百多斤,厉害非凡。结果单天长、于有德全被铁雷银牙,用铁短牌连人带马打做肉酱。小罗通亲自出马,交铁雷银牙也只战四十回合。

铁雷银牙越杀越有力,罗通久战少精神。

小罗通吃败仗,败回中军帐,对帅位一伏,嚅嚅突突就哭,“呀,我带兵扫北第一关就吃败仗,何年何月能打到木阳城?”哭哭哭哭困着得,睡梦之中,“呼呼”两阵阴风,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英魂。少年英魂浑身穿了雪雪白,走到前间高声叫,孩儿叫啦两三声,口称:“儿啊,我是你的父亲越国公罗成,这是你的祖父燕山王罗艺。”罗通听见这一声啊,跟手忙行礼,祖父、父亲就口内称。罗成格英魂说:“儿啊,我来托梦把你,你晓得你家父亲当初被奸党陷害,冤沉海底。儿啊,你杀到木阳城。

要拿奸党来杀死,好为你家父亲把冤伸。”

罗通说:“父亲,你格仇人究竟是哪一个?”罗成英魂说:“儿啊,不要问我,你只要问你格大伯父程咬金。”罗通说:“父亲啊,你叫我打到木阳城嘛,我头一关就吃败仗,铁雷银牙铁短牌厉害了,我不是他的对手,如何是好?”罗成英魂说:“儿啊,为父来帮你格忙,我来送你一个东西。”走身边拿出一张纸头来,纸头高头画了一个图样,小小月儿弓图样,再底落也有口诀,“儿啊,你照这个图样拿这个月儿弓造好了。箭有多大咧?老板针引线干大,缝了衣袖管里,依这个口诀练起来是百发百中,铁雷银牙铜胸铁背刀枪不入,他只有颈脖子一寸三分肉喉,见血就要送命格。你交他交战,你拿这个箭练好了一甩,这个小箭对他领脖子一钉,他就没命。”“哎呀,多谢父亲。”肇罗成格英魂要走了,父子骨肉连心,难舍难分,罗成格英魂虎目掉泪,叫声:“我格心肝孩儿,

为父要想交你多说两三句,鸡啼狗咬我又不敢行。

孩儿啊,为父要想到你头上摸一把,又恐怕我心肝头要疼。

儿啊,为父去也。”一阵阴风,影迹无踪,

罗艺罗成格英魂一去一阵风,撮醒了格罗通一梦中。

小罗通来惊醒,一身大汗湿衣襟,呀,原来是南柯一梦。嘿,才间我家父亲托梦格,嗯,还有一张图纸高头有小小月儿弓画了上。罗通一想:我家父亲英魂真来托梦格。跟手来到后帐,见到程咬金,“伯父大人,才间父亲托梦把我,叫我来问你,我家父亲格仇人究竟是哪个?”程咬金说:“侄儿,我来告诉你。”随手拿出一个包袱,包袱解开来,包袱里面一件血迹斑斑的战袍,拿战袍解开来一望,战袍肚里包一百零七支带血的箭头。程咬金说:“侄儿,想当初你的父亲罗成,是我们唐朝的勇将,武艺高强,哪晓被奸党苏定方用奸计引到淤泥河,结果你父亲马蹄陷了淤泥肚里不得出来,苏定方吩咐军兵用乱箭射,结果你家父亲中乱箭身亡,身中一百零七支箭,其中七十二根透过前胸,这个箭就是走你家父亲身上拔下来,这件战袍就是走你家父亲身上脱下来格。”

罗通听见这一声,躁了三魂少二魂。

只躁得小罗通虎目圆睁,钢牙紧咬,“呀,躁死我,苏定方,苏定方你胆倒不小,竟敢陷害我的父亲。不打紧,等我打到木阳城,拿你格奸党来捉住,剥你格皮来,抽你筋。”正在此时,旗牌官报,“元帅,解粮官苏麟、苏凤求见。”罗通一想,苏麟、苏凤是奸党苏定方家两个儿子,现在是解粮官,我是元帅,生杀大权来我手里,我不如公报私仇,先拿苏麟、苏凤来杀死,也算为我的父亲把冤伸。罗通吩咐众将,本帅升帐。罗通端坐中军虎帐,一班将军参见元帅已毕,分站两旁。罗通吩咐,要苏麟、苏凤报名入帐。苏麟、苏凤来到中军帐,弟兄两个双双对下一跪,口称:“元帅,末将奉你元帅将令,解粮按期到达,求元帅查收粮草。”罗通放耳朵听他吩咐,“武士听令,将苏麟、苏凤推出辕门外,腰斩两段不要容情。”

苏麟苏凤听见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苏麟说:“冤枉,元帅请问,我们解粮不曾误期,粮草一点总不少,为何要犯法,拿我们背出去杀?”

罗通听见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罗通就想:我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苏麟、苏凤没得罪。跟手转口,“好,苏麟、苏凤,死罪饶过,活罪难饶,本帅命你们带兵三千,攻打白莲关,打胜仗顶好,打败仗犯法,要被杀。”肇苏麟、苏凤带兵动身。苏麟对苏凤说:“兄弟啊,这瘟罗通要公报私仇了,见面就要杀我们,被我问了没办法,叫我们去打仗,也有哪家只准打胜仗,不准打败仗,胜败是军家常事。”“哎呀,兄弟,哥哥我先出战,我打得过外国人顶好,如果打不过,被打杀得你不要上去噢,兄弟你格本事不及我,你要赶紧逃走。兄弟哎,你海角苍苍去逃生啊,

将来有个升腾日,好为愚兄把冤伸。”

苏凤说:“哥哥,兄弟晓得格。”肇苏麟出战,铁雷银牙厉害了,不曾到十个回合,就将苏麟连人带马打做肉酱。苏凤一想不得了呢,哥哥被打杀得,哥哥叫我快点逃走,我赶紧逃走。

打马加鞭逃了走,西辽国中去安身。

苏凤逃到西番国,留下一个惹祸根,后来苏凤来西番国成婚配对,生到儿子苏宝同,女儿苏金莲,交我们中原做对,引起薛丁山征西,这是后话不表了。

再讲罗通小小月儿弓练好,交铁雷银牙交战,战到十个回合,小罗通袍袖一分,“嘘”,一支小箭,老板针引线干大,不偏不斜,就对铁雷银牙喉嗓处一戳。铁雷银牙说:“我命休矣。”

跟头栽到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所以小罗通,小小月儿弓射死铁雷银牙,攻下了第一关白莲关,出榜安民,休兵三日继续出兵。一到到第二关金岭川,金岭川守将哪一个?铁雷金牙,是铁雷银牙格哥哥结果被小罗通枪里加锏命丧残生。到第三关银岭川,银岭川守将哪个?铁雷铜牙,是铁雷银牙格兄弟,结果被小罗通用回马枪结果性命。一到到第四关野马川,野马川守将哪个?铁雷八宝。铁雷八宝格本事好了,用一个独脚铜人。何谓独脚铜人?一个铜人,做一个脚,格一个铜人重有六百多斤,背住格脚好舞格。罗通交铁雷八宝只战五十个回合。

铁雷八宝越杀越有力,罗通久战少精神。

罗通吃败仗,打马落荒而逃,铁雷八宝手拿独脚铜人追赶小罗通。

哪晓罗通命里不该死,来了兄弟救命人。

哪一个?小罗仁。我们上文说到,四个安童带罗仁上北番来下跑,没得工夫说,叫无巧不成书,主仆五个齐巧走到界边。小罗仁一望:哎呀,哥哥罗通吃败仗,后头一个番将追赶哥哥罗通。小罗仁让过罗通,拦住铁雷八宝。小罗仁拿格锤放了背后头格,铁雷八宝不认得他。“喂,小朋友让开点,不要被我马蹄一踩,拿肚肠踩出来。哪晓马一走走到罗仁面前,罗仁冷抹塌拿格铁锤走背后头拿出来,就对铁雷八宝格马头一敲,格铁锤二百斤,铁雷八宝格马头被打得粉碎,马对下一倒,铁雷八宝格脚对马肚底下一压,铁雷八宝抢了对外拔。罗仁手脚哨,拿个铁锤到铁雷八宝身上“叭叭叭”,连打二十锤,格种锤二百斤,不要讲是人,就是生铁总要被打扁了格。

铁雷八宝被打做了肉酱,活跳鲜鱼丧残生。

铁雷八宝被打做肉酱,小罗仁叫了:“哥哥喂,不要溜,外国人被打杀得格。”罗通吓坏了只顾溜,小罗仁一想,哥哥听不见,我追咧。小罗仁跑起来快了,你不要当他九岁啊,虽然九岁,步子大了吓得怕咧 ,大步八尺五,小步子七尺余零,顶大格步子一丈二,犹如北风送乌云。追到罗通前间,背住罗通格马肩兜一,“哥哥。”“咿喂,兄弟啊,我格头可来颈脖子高头啊?”“胆小鬼,外国人被我打杀得格。”罗通回过来一望,果不其然,铁雷八宝被打做肉酱。罗通一把拿罗仁来搀住,兄弟叫啦两三声,叫声:“好兄弟,

今日若不是我格兄弟本事好,怎捡到愚兄命一条。”

肇弟兄两个回转中军帐。小罗通对程咬金说:“伯父,我格兄弟罗仁武艺高强,我准备叫他做开路先锋。不过他才九岁,太小哇,我准备陪我兄弟做开路先锋。不过 我交我家兄弟做开路先锋,这个帅印没得哪个掌管,不晓我格伯父格会掌握帅印?”程咬金说:“呸,侄儿啊,瞧不起我啊?我来瓦岗寨做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做三载,皇帝也做过格咧,何在乎做元帅啊,拿帅印交把我。”肇帅印交把程咬金,罗通交罗仁弟兄两个带三千精兵,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兵马队队动身走,黄龙岭到面前呈。

到北番第五关黄龙岭,摆开一字长蛇阵,吩咐骂阵官骂战。番邦国小兵报,“公主娘娘不得了,大邦中原二路元帅兵马到了格。”屠炉公主一听,“那还了得,军兵,代本公主备马抬刀。”屠炉公主戎装结束。

有公主,在营帐,忙忙打扮,

雉子毛,插两根,杀气腾腾。

戴一顶,金凤冠,金光耀眼,

穿一件,洋金袄,八面威风。

系一条,百褶裙,裙分八字,

穿一双,凤头鞋,铁底铜靴。

坐上一匹胭脂桃花马,绣鸾刀一把紧随身。

走兽壶插几根雕翎箭,飞云袋带一把宝雕弓。

带一把,宝雕弓,犹如秋月,

狼牙箭,插几根,暗放雕翎。

还背一个豹皮囊,内藏许多宝和珍。

飞刀带了紧随身,带领女兵,冲出营盘,沙场上摆开阵势,二龙出水,射住阵脚。小罗仁一望,哎哟,一个漂漂亮亮格女将。小罗仁蛮会开玩笑格,嬉皮笑脸走到前间忙行礼,嫂嫂叫啦两三声。

哪晓小罗仁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

小罗仁说:“嫂嫂,你格小伙子蛮好,嫁把哥哥倒蛮好。”屠炉公主一听:“你格小蛮子,羞辱本公主,请你吃刀。”起一刀剁得来。格么人家弄刀剁,你要对后退或者对旁边间让,或者弄兵器去挡。罗仁他不,也不退也不让也不挡,他人小,九岁,活息,反而对前攻。一攻攻到屠炉公主马肚子底落,背住屠炉公主格三寸金莲,“嫂嫂,你格脚小了,三寸不到哦,粉花香。”啊咿,屠炉公主发躁,刀对底落一戳,小罗仁一个飞步,跳了就对屠炉公主马屁股上一站,背住屠炉公主格青丝秀发,“嫂嫂,你格头发青丝香。”

屠炉公主来听见,只躁了三魂少二魂。

“你格小蛮子,

百般羞辱本公主,岂能容情你当身。

我刀杀不到你,放飞刀。”

念起默读真言咒,飞刀放了下凡尘。

罗通来下掠阵,看见飞刀,“兄弟唉,快点跑,飞刀厉害。”哪晓小罗仁年纪委该轻,才九岁咧,到底不大懂事咧,望见刀来天上飞,“啊喂,有趣相了,刀还来天上转罗罗。”哪晓飞刀飞下来,“咔啦”拿小罗仁左膀斩下来,第二刀拿右膀斩下来,第三刀“咔嚓”拿他格头斩下来,

可怜小罗仁跌倒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啊,高山风声为他悲泪,河边流水为他抽泣。

可怜一代盖世小英雄身丧命,哭坏多多少少人。

小罗通看见了,胜如天打一个雷阵,好一比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断缆崩舟,“躁死我了。”

跟斗栽到尘埃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程咬金大队兵马到了。程咬金捧住罗通,“侄儿,醒来,醒来。”

格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小罗通转还魂,真魂上了身,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可怜,小罗通还阳来打转,止不住虎目泪纷纷,哭声:“我格好兄弟,

可怜你才九岁整,就被飞刀丧残生。

不得了了格,

若是被我格母亲大人来晓得,要躁死我格生身老母亲。

好兄弟哎,

可怜你生在我们中原帝王城,怎死到格番邦格伤心。

兄弟喂,

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英灵何在。

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撑,愚兄来为你把冤伸。”

小罗通上马提枪,冲锋向前,千仇万恨,凝结枪头,就对准屠炉公主格妖韶,“看枪”,哈喇,一枪分心就刺,屠炉公主不敢怠慢,摆动绣鸾刀急架相还。刀碰枪呛呛响,枪碰刀冒火星,二马盘旋杀在一起。

四条膀臂分上下,八只马蹄定输赢。

大战交锋四十回合,八十个照面。

小罗通越杀越有力,屠炉公主久战有精神。

一个八两,一个半斤,秤钩遇到枣核钉,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胜败不分。屠炉公主一想:啊喂,这个中原小将厉害了,武艺高强,又存心对他一望,啊咿喂,罗通格小伙子漂亮,面如扑粉,小伙子盖到十来个省,两耳垂肩,双手过膝,唇红齿白,鼻直口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牙排碎玉,

额心里一把珍珠伞,必是个扶王保驾人。

屠炉公主就想:我到今朝不曾有个门当户对,这位小将军武艺高强,枪法高超,小伙子又好,天下难找。

我只要能够跟这个白脸小将结秦晋,千中意来万称心。

但是屠炉公主又想了:两军阵前,几千双眼睛对我望好了,我哪好意思交他谈情说爱,嗯,罢了,我不如假意吃败仗,我拿他引到无人之处,我好暗托终身。屠炉公主假意一刀慢似一刀,一刀慢似一刀,虚晃一刀,拍马诈败而逃。罗通:“你格妖韶,你对哪里逃?我家兄弟死了你手里,岂能善罢甘休?

你要溜到天边去,我要追到你九霄云。

你要逃到东洋海,我要追到你水晶宫。”

罗通拍动白龙驹紧追不舍,屠炉公主打马加鞭,逃到荒山野地,带住马缰,“吁”,慢下来格,将格一根绣鸾钢刀挂到得胜钩鸟饰环上。见到罗通一到,屠炉公主双拳一抱,马上欠身,口称,“小将军,奴家这厢有礼了。”罗通:“妖样怪腔,有话快点说,说完了我请你吃枪。”

格屠炉公主听见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公主一想:呀,叫我快点说我哪好意思说,总不见得说,小将军啊,你漂亮,我欢喜你了,我爱交你了,我要跟你了,我要把你了,哎呀,不难为情?等你要瞧不起我,说我老脸皮贴烂膏药贴把你。所以屠炉公主望住罗通,发了个呆,要想说明就口难开,但是屠炉公主转而一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万千相思怎安排,错过一时要等三春。

老老脸皮,叫声:“小将军,我一句话说不出口,纸糊灯笼肚里明。小将军哎,

不要嫌奴家容貌丑,只愿做一个牵床掸席人。”

小罗通:“你格妖韶老脸皮,拿我兄弟剁杀得,我也要你咧,请你吃枪。起来一枪,分心就刺。屠炉公主恼羞成怒,“呛啷”,将格一把绣鸾钢刀摘到手,又交罗通打起来格,又打十个回合,还是不分胜败。屠炉公主就想:你格冤家本事好咧,没许多力气交你打,放宝贝。

念起默读真言咒,放出红绿捆仙绳。

就将罗通从头到脚,捆了像树椴子菩萨。

横一绕竖一绕,捆了像照稻种包。屠炉公主刀背一戳,罗通走马高头一滚,仰面朝天对杠一困。屠炉公主跳下胭脂桃花马,拿三寸金莲对罗通心口头一踹,拿绣鸾刀背过来,不曾拚得用刀口,用刀背凑他颈脖子直擦,“吃刀,吃刀。”罗通颈脖子皮总被擦啦得。罗通一想:不得了哇,我被这个妖韶杀啦得,我家母亲哪个孝顺,我父亲格冤仇哪个伸,万岁天子哪个搭救?罢了,我来骗骗她咧,我来假意害怕,求她咧。叫声:“公主娘娘哦,

猎户不打笼中鸟,将军不杀败阵兵。

高抬贵手饶饶我,一重恩报九重恩。”

屠炉公主一声冷笑,“呵呵,原来是个怕死鬼,要我饶你命可以格,才间交你说过格一句话你格答应哎?”罗通说:“我这肇答应了格。”“答应了哇,拿你一放,你嘴又要老格,要赌赌咒,我才肯相信哎。”罗通一想,我当真要你咧?我来赌一个滑头咒,“虚空过往神灵哎,我罗通交屠炉公主订下终身,

假使今后我有三心并二意,天雷打死过路人。”

屠炉公主:“呸,你格滑头,你交我变了心作得孽,雷打不到你格头,打了跑路人格头,不关你事。”“我再重来赌。”罗通又赌咒了。罗通一想,我当真要你咧?我不如来赌一个护身咒,“虚空过往神灵,我罗通交屠炉公主订下终身,

假使我今后有个三心并二意,雷打天、火烧烟,关起门来死两间。

南埭死到北埭堰,留住我罗通过千年。”

屠炉公主说:“呸,你黑心,南埭北埭邻舍隔壁总死绝啦得,剩你个人独家村,情丧过上千把年,得了。”“唉,我再重来赌。”罗通一想,当真要你咧?我不如来赌一个蹊跷咒,叫声:“虚空过往神灵,我罗通交屠炉公主订下终身,

假使今后我有个三心并二意,八十三岁格老公公啊将我丧残生。”

哪晓罗通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

来征西时,罗通交西番国老将黄伯超交战。黄伯超已经八十三岁喽,胡子头发总花白,所以罗通蔑视他,不在意,黄伯超万夫不当之勇,枪法高超,一枪拿罗通格肚子挑开来,罗通肚肠流出来。罗通性格硬了,拿肚肠对腰里一盘,又去交战,黄伯超吓坏了,“野人噢野人!”一吓,罗通一枪拿老将黄伯超戳杀得,拿他格头割下来,拿头拾起来,要到帅帐报功。哪晓走到中军帐门口,因为罗通肚肠被划开来,血流干净了格,大叫一声:“痛死吾也。”

跟头栽到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这就是我们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罗通盘肠大战,先说点把你们听听格,这是后话,就不表了。

再讲屠炉公主相信他,咒赌了不错,捆仙绳替他去啦得,一把搀住,“官人,虽然我们要做夫妻,天上无云不下雨,地落无媒不成婚,

一无媒来又无证啊,怎能结成夫妻两个人。”

话音未了,程咬金倒到了。因为程咬金来找罗通格,程咬金说:“公主不必担心,

我程咬金中间把媒做,更改没得半毫分。

公主放心,

就是罗通要赖婚,我程咬金帮助你八九分。”

屠炉公主欢喜了,“多谢老千岁。”屠炉公主说:“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是你格中原人,我要帮你们中原,我到我们北番我父王中军帐去卧底。”众位,何谓卧底啊?老书高头叫卧底,将古比今,拿现在新式小说就叫地下工作者、特务工作者,过去没得这个名词啊,叫卧底。这遭,屠炉公主回转北番中军帐,见到赤壁保康王罗可汗,

公主双膝来跪下,父王连连口内称。

“父王,中原二路扫北元帅厉害了,王女打不过,吃败仗。”屠炉公主花头大了,不说投奔中原,她说打不过吃败仗,老狼主相信她了,“王女,胜败军家常事啊,父王不怪你啊。”“啊呀,多谢父王。”

不讲屠炉公主来北番中军帐卧底,再讲罗通交程咬金商议,弄大大的棺木,将兄弟罗仁遗体盛殓,派三百军兵拿棺木护送回京都皇城,回头窦氏夫人看见棺木,哭到死去活来不表。

再讲罗通对程咬金说:“伯父,最好派一个人杀透重围,到木阳城报信,约好了,一路元帅带兵走里对外杀,我们兵马走外对里杀,里外夹攻,将番兵一举歼灭。”程咬金说:“我不敢了,上回子好了谢映登仙人救我,不然我坟高头总长青草,我不敢。”罗通说:“伯父你不敢,等我去。”罗通本事好了,单枪匹马,匹马单枪,闯进重围,远者枪挑,近者锏打,杀得人头如瓜滚。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木阳城南门面前呈。

到木阳城南门,立马横枪,“喂,哪一个守门的,我二路扫北元帅罗通到了,快点开门。”哪晓罗通格天子倒霉,你晓哪个来下看门啊?奸党苏定方。“啊咿喂,棺材罗通来了格。”苏定方就想:我夜里做一个梦啊,我大儿子苏麟拿个头背了手里,血沽郎情,跪了我面前哭,叫声父亲哦,你孩儿死了委该苦,父亲要为你孩儿把冤伸,回头倒惊醒了格。苏定方就想,不好哇,肯定我大儿子,不晓果死在这个罗通手里。苏定方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我用一个办法来借刀杀人,

拿罗通来害死,好为我的孩儿把冤伸。

苏定方花头大了,“罗元帅,南门是祸城门,丙丁火,穿红衣裳才好走,你骑格白马,穿格白袍,拿格银枪,钝事格,不好走南门,你上东门,我蹲东门等你。”罗通一想:打人不在乎一掐,对东门杀,遇到两个番将专魔獾、妖魔獾,被罗通枪挑锏打命丧残生。一杀杀到东门,苏定方一望,“啊喂,棺材罗通本事好咧,身入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对小兵说,“军兵,知会他,我蹲北门等他。”小兵说:“罗元帅,我家苏大人来北门等你。”罗通一听,这个苏定方弄怂我。没办法,翻身回杀到北门。苏定方:“啊喂,还不曾死啊?”对小兵说,“知会他,我来西门等他。”小兵说:“罗元帅,我家苏大人来西门等你。”罗通晓得不好了格,这个老贼要害我了,罢了,单看杀到西门,他还有什么话说,罗通强打精神,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西城门到面前呈。

众位,小罗通杀四门,小学生弄嘴说,说起来快了,一歇歇就杀完成。人家罗通实骨子不容易杀啊,你晓杀多少时?日出卯时杀到日落酉时,整整杀得一个白天。罗通杀做什么样儿?枪头总杀秃啦得,浑身总是鲜血,不晓是旁人身上格血,还是自己身上格血,格一匹白龙驹,马身上出汗嗒嗒滴,马毛总打饼,马嘴里交鼻子管里泛白沫。苏定方一想,要差不多了,谣言蘑菇不开门,哪晓“道道道”,三个狼烟炮,左车轮大队兵马到了格。苏定方说:“罗元帅,不能开门,你替我拿左车轮打退了我再开门。”罗通一想:这个苏定方心黑格,我杀做这种样儿,也要叫我去打左车轮。但是罗通又想,我要是不去么,这个奸党要瞧不起我,唉,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不离阵上亡,罢了,我愿意去了。随手对苏定方说:“苏大人,叫我去打左车轮,我倒也情愿格,不过我肚子饿,特别我这匹马,饿了不得过,撂点东西下来,把我人交马吃吃,我们才有精神出去出战。”苏定方一想,还有东西撂把你吃格?拿东西一吃,你格力气人总大杀得,我倒害不到你了。苏定方眼睛一闭,做鬼眼泪对下滴,“罗元帅,还有吃咳?我们已经饿了三天肚子,人总饿杀得。”一班小兵来旁边听了不服,议论哇:苏定方这个瘟贼嘎,烧把万岁吃格老鸡汤,鸡腿高头好肉,总被这个老贼偷吃啦得,养了肥头胖耳朵,也说没得吃格。

再讲罗通没办法,拍拍白龙驹格马头,“伙计啊,你要架架我格势了。”拿马肚带叭叭叭紧了三紧,罗通擐上白龙驹,催马向前。左车轮一看中原白袍小将力杀四门,盖世无双。左车轮双拳一抱,“小将军,你力杀四门,勇冠千军,本帅佩服。小将军,你打上一天,开水总不曾弄到一口,来,你不如投降我北番。”

小罗通说:“呸,你格番狗,我是中原越国公的后代,我宁做中原鬼,不做外国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放马过来,我们来大战三百回合。

脸上说话藏藏响,脸嘴一变比输赢。

众位,要讲罗通格武艺啊,交左车轮肩上肩下,但是因为罗通力杀四门,精疲力竭,人困马乏,所以左车轮越杀越有力,小罗通久战少精神。只杀得罗通仅有招架之力,没得还手之功,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杀得鼻头管里总淌鲜血,等等险没得命残生。

哪晓罗通命里不该死,来了公主救命人。

哪个?屠炉公主。屠炉公主怎得来格?因为屠炉公主来中军帐卧底,看见战鼓咚咚,人欢马叫,随手吩咐彩云去探探看,“外头怎干嘈杂格?”彩云一探,“公主,不得了哇,小罗通力杀四门,现在来西门交左车轮交锋,小罗通等等险要送命。”屠炉公主一听,“不得了哇,我终身已经许配小罗通,

如果罗通有了长和短啊,我屠炉终身靠何人?

我不搭救,何人搭救。”随手来到中军帐,见到了赤壁保康王,“父王,罗通厉害了,就怕左元帅不是对手,我去助他一阵。”老狼主能信她了,“可以可以。”肇屠炉公主上马提刀,催马走到西门,“左元帅,本公主来助你一阵。”左车轮看见公主到,喜在眉头笑在心,左车轮说:“你格罗通,你性命马哨没得格,公主本事比我好。”哪晓公主到他们两人身边,拿格刀竖起来,“罗通,看刀。”哪晓嘴里叫,刀不对罗通身上砍,对左车轮颈脖子一抹。格么,左车轮哪晓得自家人要杀自家人啊,不曾防备,“咔嚓”一刀,斗大的人头对下一抛。

跟斗栽到东道边,搔搔大腿上西天。

屠炉公主叫:“不好了格,小罗通厉害了,左元帅被打杀得格,我也打不过,溜哦。”带头扰乱军心不表,再讲军师先生徐茂公,金钱八卦课一卜,“ 哎呀,二路扫北元帅配日出卯时就要进城,现在已经黄昏戌时了,只听见战鼓咚咚,人呼马叫。”晓得不对,派鄂国公尉迟恭带兵去接应,尉迟恭带兵来到西门一望,嘿,苏定方正准备逃跑,被尉迟恭捉起来。肇尉迟恭拿城门开开来,带兵对外杀,程咬金带兵走外对里杀,里外夹攻,将番兵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败亏输,总杀溜啦得格。

再讲到罗通早先来下交战,浑身涨劲格,一见打了胜仗,不用交战,拿劲一松,不得了,走马高头栽下来。

罗通跌到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程咬金吩咐军兵,拿罗通救进木阳城,请随军郎中弄人参汤,拿罗通灌了还阳打转。罗通来到铁瓦营肚里见到太宗李世民,小罗通双膝来跪下,父皇万岁叫几声,因为罗通是唐太宗的御儿干殿下,就是干儿子,所以称太宗皇帝为父皇,叫声:“父皇哎,儿臣有件冤枉事咧,要求父皇把冤伸,奸党苏定方要陷害皇儿。”怎样怎样奏于唐太宗。唐太宗一听道,“反了,你格苏定方,苏定方你格瘟贼,你胆倒不小,你竟敢要陷害孤家格御儿干殿下。”吩咐:“左右武士听令,

将苏定方推出铁瓦银銮殿,腰斩两段不要容情。”

尉迟恭说:“万岁,拿苏定方交把我。”尉迟恭一把拿苏定方背到法场,对将军柱子高头一捆,用一桶冷水对他心口头一划,尉迟恭拿冰凉格尖刀,对好了苏定方滚热格胸膛一戳,拿格心扒出来。罗通赶得来,拿心夺过来用嘴咬,咬上十来口才肯拉倒。肇拿苏定方剥皮点天灯。

行好得好终身好,奸党苏定方不曾有好收成。

再讲程咬金对万岁说:“万岁,罗通能够打进木阳城,不是罗通格功劳,是屠炉公主格功劳。罗通好说赖话,我程咬金干大年纪不好说赖话,我要去做媒人哎。”万岁说:“准本。”这遭程咬金拿盔衣盔甲脱了得,文官衣裳穿起来,不曾骑马,坐了一顶八人轿子。

程咬金乘了一顶八人轿,要到贺兰高山去做媒人。

一到番兵营帐一箭之地,守寨小兵叫起来格,“喂,哪来格轿子?不要再往前走,再往前走要开弓放箭了。”程咬金走出轿门,“小兵不要放箭,我来找你家狼主有要事相商。”这遭候门小兵报进去,报与老狼主赤壁保康王罗可汗知道。罗可汗一听,程咬金不曾骑马,不曾穿盔甲,不曾拿兵器,穿了文官衣裳坐轿子来格,不是恶事,是善事。大开营门,拿程咬金接进中军帐。程咬金来到中军帐上忙行礼,狼主千岁口内称,“恭喜狼主福气好哇,我来帮你家屠炉公主做媒人。”老狼主说:“老千岁,你帮我家公主做媒人啊,男方是哪一位?”程咬金:“不曾推板你哦,门当户对,我们大邦中原太宗皇帝的御儿干殿下,二路扫北元帅罗通,可配得上你家干公主屠炉公主。”老狼主一听,不错,一个干殿下,一个干公主,倒是相配格,我吩咐彩云,去问问我家公主可答应。彩云来到后帐,“公主,才间程咬金来做媒人啊,我家狼主来问你啊,问你可愿意嫁把罗通啊?”

屠炉公主听见这一声啊,阿弥陀佛念啦好几声。

跟手答应,坐珍珠彩轿,跟随程咬金来到木阳城。程咬金对万岁说:“夜长梦多,赶紧让他们拜堂成亲。”这遭挂灯结彩,闹闹热热,黄昏戌时,小罗通就交屠炉公主拜过天和地哦,洞房花烛去安身。一来来到洞房之中,罗通拿门一关一栓,“呸,你格妖韶,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背叛你北番,你是不忠;你背叛你父王,你是不孝;你拿我兄弟杀得啦,你还要来跟我,你是不仁;你杀死左车轮,你是不义,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妖韶女子,我点点烛来烧烧香啊,你早死一天就好一天。”

格屠炉公主听见这一声啊,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屠炉公主着气了,“瘟罗通,你没良心啊,我背叛我北番是为了你罗通,我背叛我家父王,我也是为了你罗通,我交你订婚在后,杀你家兄弟在先。格么两军交战,我不打他,他要打我,你怎好怪我?我杀死左车轮,我也是为了你格罗通,你反而骂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哎呀,受了这个冤枉气,往后日子不好过。罢了,罢了哇,

阳日三间格日子我也不愿过,我只愿个死来不愿生。”

屠炉公主发躁,镇宅钢刀拉出来,对颈脖子里“咔嚓”一刀。

可怜公主跌了楼板上,呜呼哀哉丧残生。

程咬金到了,程咬金来吵亲格,一望,啊咿喂,新娘子被杀啦得格?肇就将罗通软禁在小书房,“明朝我找你格冤家算账。”不讲罗通被软禁在小书房,再讲到屠炉公主自刎身亡,一口冤气冒到九霄。

一口冤气不打紧,大悲观音早知闻。

大悲观音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哎呀,屠炉公主有难,自刎身亡,她阳寿未终,将来大富大贵一品夫人之位。而且交小罗通五百年前,玉皇观御宰台前,偷吃仙桃子,宿世姻缘海能深,我不搭救,何人搭救?”吩咐:“龙女,赶紧到木阳城洞房之中,将屠炉公主救上我洛迦高山,不得有误。”

龙女奉了圣母令,仙风阵阵早动身。

龙女将屠炉公主救到洛迦高山,观音老母帮她拿头装起来,法水一洒,忒疤结盖,不晓好了多快。众位,有屠炉公主来洛迦高山还阳打转,你们记好了,后文有她书说,按下不表。

再讲到第二天天亮,程咬金来到铁瓦银銮殿,“万岁,大事不好,小罗通夜里将屠炉公主命丧残生。”万岁一听,“那还了得!大胆罗通,你格孽畜,竟敢不遵皇命,头一夜杀死屠炉公主,你要孤家如何向保康王交代。左右武士听令,

将罗通推出铁瓦银銮殿,腰斩两段不要容情。”

程咬金一听,暗吃一惊,不得了,要杀罗通。

如果罗通有了长和短,我对不起弟媳妇窦氏一个人。

我回转京都皇城对弟媳妇没处交代。赶紧跪下来,叫声:“万岁,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看我们死去兄弟罗成份上情,饶饶罗通命残生。”

格么,唐太宗可是真格要杀罗通?不是。御儿干殿下干儿子,舍得杀格?不过是吓吓他格。现在见到程咬金求情,正好借坡下驴,“好,程皇兄,孤家看你天大的面子赦赦罗通,将罗通架到铁瓦银銮殿。”小罗通双膝对下一跪,“多谢父皇不斩之恩。”“嘟,非是孤家不斩,乃是你的大伯父程皇兄求情,孤家看程皇兄天大的面子,方饶你狗命,你要拿新娘子杀啦得,你可保不欢喜小姐家?好,孤家永不准你罗府招亲,罢了。”什么意思啊?就是永远不准罗通寻人,就这个意思。这遭唐太宗感觉对不起赤壁保康王,不好意思交亲公公会面,留下两万兵马、两万两银子,帮助保康王安邦定国。肇万岁起驾带领兵马,回转京都皇城,金殿上一一论功行赏,按下不表。

再讲程咬金格天到北门史大奈家去玩耍,史大奈对他不丑,办羊羔美酒,正在吃酒,格绣楼上窗一推,一个喇叭嗓子叫起来:“父亲啊,你说替我找丈夫,怎还不曾找到格呀?”程咬金一望,哎喂,一个丑态女子。这个女子丑了,怎样丑相?人家说十样景,她十八样景,头上八花瘌子,脸上大斑麻子,歪嘴塌鼻子,龟背驼子,疯皮癞子,蚀手瘸子,略脚拐子,情丧眼睛萝卜花,到夜摸不到家,常常要发牵老病,外名叫做十样景。脸上格肉,又不青,又不红,又不白,就像照六月里格臭咸肉。程咬金说:“年兄,格一个丑女是哪个啊?”史大奈说:“唉,真真坍台,这个丑女不是旁人,就是我家宝贝女儿,我上代里不晓作得底高孽,怎养到这个现世宝,难看就难看了喂。这两天蹲家发妖韶,问我要丈夫,你说哪肯要她这种现世宝呀?”程咬金说:“不要紧,我来帮你做媒人,拿你家这个小姐,就配把二路扫北元帅罗通。”史大奈说:“不要笑人啊,你空点牙齿吃吃豆腐啊,罗通干种漂亮,肯要我家这个现世宝丑女?”程咬金说:“肯定肯要格,罗通杀死屠炉公主,万岁永不准罗府招亲。我明朝上金殿,我只要说万岁啊,不准罗家招亲,要绝人家后代了,哪怕体面小姐不准寻,寻嘎一个呆子,丑态格十样景,把她家去传后代。这遭万岁一答应,你家这个丑女,不是可以把到一个漂亮公子。”史大奈一听,浑身来劲:“哎呀,这种好事到哪块来啊?安童,速不要耽搁,为大媒人办顶顶好格羊羔美酒,把酒菜办得来。”程咬金又想人家做媒人七十二顿半,馊粥烂饭也不算,我不想吃七十二顿半,我只想吃今朝一顿,出劲吃吃适意。这遭看见格酒,像穷吼,一盅做一口,横一杯,竖一杯,杯杯盏盏不推诿。酒是糯米浆,吃醉来翻大腔;酒是麻木水,吃醉了要软腿。吃得扶他不上背,跑路总要跌;吃得肚子高似头,嘴丫里嘀嘀哒哒对下流,醉乎马乎,

坐了轿帘动身走,回转自家去安身。

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程咬金来到八宝金殿,“万岁,你永不准罗府招亲,绝罗家后代,对不起人家。万岁,哪怕体面小姐不准他家寻,弄嘎一个十样景呆子,把他家去传后代可好呀。”万岁说:“到哪块来格十样景呆子?”“有呱,史大奈家女儿就是十样景呆子,拿她说得把罗家家传后代可好呀。”万岁说:“准本。”程咬金动身,程咬金就想,史大奈家不要说嘎,现世宝小姐把人家漂亮公子,昨夜酒总吃得格,我只要到罗家去,拿我家弟媳妇说通了就好格。这遭坐了轿子动身,一路跑一路就想,哎呀,我见到我家弟媳妇,如果如实说这个十样景啊,我家弟媳妇蛮考较,不要讲吃喜酒,水总捞不到一滴,罢了,我去做说谎媒人。一到到罗府府门口,轿帘落平,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窦氏夫人知道。窦氏夫人一听,大伯子程咬金到了,大开正门,拿程咬金接到高厅。程咬金来到高厅忙行礼,弟媳妇叫啦两三声,“恭喜弟媳妇福气好,我来帮我格侄儿罗通做媒人。”窦氏夫人说:“大伯子,帮我儿罗通做媒人,女方是哪一家?”程咬金说:“随常人家不帮说,总是发大财格人家,门当户对。北门史大奈家女儿,长了小伙子了不得漂亮。不相信,说把你听。

提到小姐女千金,身材生了多均匀。

头上头发像乌云,骨碌骨碌好眼睛。

两足能像水红菱,走你弟媳妇门前行一行。

作兴一时眼睛看不清,还当南海来了一个活观音。

窦氏夫人说:“大伯子啊,光小伙子好还不中用,不要是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里面空,绣花枕头肚里存稻草,格概不大好。”程咬金一想,就不要干考较,左右添点谎,“弟媳妇哎,史大奈家女儿,不但小伙子客气,肚才好了,是我们京都皇城格才女。小姐无书不读,无诗不熟,吟诗做对,般般总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描龙绣凤,件件皆能。

小姐提到文章文章满,描龙绣凤就件件精。

而且小姐铲刀头子功夫了不得嘎,小姐烧点粥,不厚又不薄,烧点饭,不硬又不烂,烧点菜,不咸又不淡,蛮入口哦,小姐子饭烧做米饭香,米饭烧做蒸饭香,擀起面来赛丝线,做起烧饼照见天,苍蝇馋了头头转,蠓蛱子衔它上西天。”

窦氏夫人听见这一声,果要欢乐十二分。

“大伯子啊,快点帮做媒人。”肇程咬金两头跑总说谎。

经中言语省一省,说谎媒人做完成。

行过茶,聘过礼,看过良辰并吉日 ,要将小姐娶过门。大喜日子一到,罗家大红花轿,热热闹闹,敲敲吹吹打打,程咬金大门前领轿。程咬金就想,不得了,今朝十样景带到高厅拜堂,被我弟媳妇望见,耳刮子要发肿,这如何是好?众位,程咬金格绰号叫老半调子,你不要看他老半调子,眼睛一鞭,七十二个鬼花头。

众位,究竟程咬金用什么妙计,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一到史大奈家,程咬金背背史大奈格衣袖,拍拍肩头,“来来来,要紧话交你说。”肇拿他带到无人之处,“贤兄,告诉你内心话啊,我做格说谎媒人啊,我不说你家女儿十样景,我说你家女儿千娇百媚,天仙美女,对不起,今朝你家现世宝女儿,到罗家高厅,被我家弟媳妇望见,我程咬金耳刮子发肿也小事咧,要拿你家现世宝女儿退家来,格不比鬼总多两个耳朵。”“啊咿喂,格如何是好?”程咬金说:“不要紧,你只要依我,弄红盖头布,拿你家十样景小姐脸盖住得,没得哪望见。罗裙放放长,吩咐四个梅香,春桃、夏莲、秋竹、腊梅,两个插夹肘,一个走前间,一个走后间。哎,要背了腾空,略脚拐子被人家望见不好,到高厅上人家说要望新娘子,我说不要烦,新娘子怕嫩生格,哪要望先被我程咬金揪格二十皮鞭再说。你说,我是皇帝格哥哥,我资格又老,哪敢交我打恼,三倒拜了堂,进了洞房,生米煮做熟饭,也不怕他翻腔。”“唉,对格对格。”这遭替十样景梳妆打扮,拿个红盖头布盖起来。这盖头布就走程咬金兴起来格,兴到几咱辰光啊,现在不用了。闲言休叙,言归正传。肇盖头布盖好了,这遭拿十样景拖到高厅,拜过祖宗,拿她抱上大红花轿。

吹吹打打动身走,北板桥到面前呈。

一到北板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轿夫一吓,命总没得。轿子对桥上一顿,个底个对桥洞肚里一躲,一歇歇,风平浪静,“咦,腾腾空怎起这个风格?”也不问轿子肚里新娘子怎么样,继续抬轿。

抬了轿梁动身走,罗府早到面前呈。

花轿到门亭,窦氏夫人喜洋洋,吩咐糕团红绿米,七子团圆对家请,轿帘落平。搀亲的奶奶要去搀小姐咧。这个梅香,“开点,年纪大把,等我们来。”一个梅香走前间,一个梅香走后间,两个梅香插住夹肘,搀到高厅。亲戚朋友说:“啊喂,我们要望新娘子了。”程咬金眼睛一暴,胡子一翘,“不要望,新娘子怕嫩生格。哪要望,先把我打二十皮鞭再说。不好望,不好望,凤仙花不好望。”再讲交罗通拜过天地,进入洞房,程咬金拿门一反锁。程咬金一想,“快点走,吵起来不要怪我。”程咬金喜酒总不曾敢吃,溜走了格。再讲罗通进入洞房,又想哇,我家大伯父程咬金,说我家小姐哪样哪样体面,我来望望看。弄盖头布一掀起来,舌头总吓出来,“僵尸鬼,僵尸鬼。”你晓哪个?屠炉公主。屠炉公主说:“我不是僵尸鬼,我是人。”“还人呢,明明来木阳城自刎身亡。”“对哇,我自刎身亡,观音菩萨救我到洛迦高山,救我还阳打转。我告诉你啊,你今朝娶格小姐难看了,十样景。哪晓我家师父,等这个轿子到了北板桥,大显神通,狂风大作,拿十样景吹到洛迦高山修道,拿我吹了对轿子肚里一蹲,我本来也不愿意跟你,但是我家师父对我说,我交你是

五百年前前生定,更改没得半毫分。

所以我不是僵尸鬼,我是人。”罗通一听,啊喂,这个屠炉公主格心好了,被我骂了自刎身亡,落么么还要来跟我,我倒反而对不起她了,

一把拿屠炉公主来抱住,恩妻叫啦两三声。

叫声:“恩妻啊,

恐怕以前我有多少地方推板了你格,赔礼道歉我当身。”

屠炉公主说:“官人,我们夫妻道理,以前推板我,我不怪你,只要以后对我好就是了。”罗通说:“贤妻,保证对你好。”肇夫妻言归于好,用过交杯酒,做格同床共枕人。

青春公子少年女,才是门当户对人。

一夜夫妻百夜恩,姻缘结得海能深。

一到第二天天亮,夫妻两个起来梳洗已毕,来到南阁高楼,见到母亲窦氏夫人。罗通忙行礼,母亲叫啦两三声,屠炉公主飘飘来下拜万福,婆母口内称。窦氏夫人对她一看,欢乐一大半,“啊呀,程咬金竟不曾说谎,我这个媳妇多体面。”你说屠炉公主多漂亮,又是新婚,又经过打扮,本来又体面,格真真太体面了格。

只生得淡淡梨花面,弯弯细眉毛。

频频秋波眼,点点小樱桃。

纤纤描花手,仙仙杨柳腰。

窄窄金莲小,走路踏琼瑶。

个子长了不高又不矮,而且不大又不细。

长罗瓜子脸,越看越相越体面。

樱桃口,糯米腰,千娇百媚,

伸出格,描花手,嫩如葱根。

又不高,又不矮,真真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窦氏夫人一想,好了程咬金,“安童,上街买酒买菜,要办酒咧,要请媒人来复席。梅香,拿文房四宝取来。”梅香拿纸、笔、砚台、黑墨端得来,窦氏夫人磨磨大阁香,羊毫掭掭尖,思量思量一歇,请帖就完毕。上写: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大伯子程老千岁台前,承蒙你老千岁多关照,帮我家娶到体面媳妇女千金,今备水酒一席,望你大伯子接帖速来我寒舍饮酒,即速即速,万万不要推托,愚弟媳窦氏顿首百拜,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一封请帖写完成,封简封了紧腾腾。

肇安童带了请帖,来到鲁国公程府高厅,拜见程咬金,拿请帖送上去。程咬金一望:拜上拜上三拜上,啊咿喂,弟媳妇客气,一拜尚不算,二拜上,二拜尚不算,三拜上,拜上大伯子程老千岁台前,多谢你老千岁多关照,帮我家娶到体面媳妇,“啊喂!反话,明明十样景,她说体面。不好去,去耳刮子要发肿。”程咬金花头大了,“安童,啊喂,我昨夜子可保肉吃多了,夜里被不曾盖得好,早上起来不济肚哦,现在我肚子痛,外间不红,肚里就怕来下贡脓。”“哦,老千岁啊,你肚子不好过,你就不要去。”安童回到越国公罗府,见到窦氏夫人,“老太太,老千岁肚子不好过,不济肚,说不来。”“哦,肚子不好过就不要来,但是酒交菜,你们一筷总不能动,有心要空到馊。”

不讲罗家空酒菜,再讲到了三朝日子。因为罗通是万岁的御儿干殿下,三朝日子要去叫万岁,所以早朝,罗通带了屠炉公主双双对对,一步三拜,三步九拜,二十四拜,

慢慢爬上了金銮殿,父皇万岁口内称。

唐太宗对下一看:棺材程咬金说谎,还说十样景,这个小姐多体面。“程咬金快来见孤。”程咬金一听不对,往常万岁看见我,皇兄天,皇兄地,皇兄喊不及,今朝喊我程咬金,我倒要当点心。程咬金撩袍跪倒:“万岁,臣程咬金在。”“你知罪不知罪?”程咬金说:“万岁,我不曾犯罪。”“大胆程咬金,你有欺君哄皇之罪。”程咬金说:“万岁,我不曾欺你,不曾哄你。”“还不曾欺不曾哄,你说史大奈家女儿十样景,你望望这个小姐多漂亮!”程咬金一望,哎呀,不好了哇,怎得变漂亮了格?

众位,过去人家欺君之罪犯法要被杀,要把一般格人,半条命也吓啦得。但是程咬金胆大,因为程咬金来瓦岗寨,大德天子混世魔王做过三年格,将古比今,就像老队长下台,新队长上台,老队长可买账新队长?不买账。这个交易我弄过格,再一个,程咬金交唐太宗结拜弟兄,是太宗皇帝格哥哥,所以程咬金胆大。程咬金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万岁啊,你不好怪我,因为黄花女上轿,会十八变,变啦得格,你怎好怪我啊?”万岁一想,程咬金嚼大头子昏话,哪家黄花女上轿也会十八变咧,但是万岁一想,我如果戳破他格西洋镜,程咬金罪重了,欺君之罪犯法要被杀,但是我不好杀他喂,因为他是我哥哥,但是我的国法严明,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饶程咬金是太宗皇帝格哥哥,犯了法也要被杀格,所以万岁要想不杀他咧,只好陪他说梦话。万岁说:“哦,对格,皇兄,不好怪你,黄花女上轿会十八变,变啦得,怎好怪你。”哪晓程咬金说说空话不关事,万岁金口御言,一封就成功。

也是当初留古话,黄花女上轿十八变流传到如今。

再讲到罗通启奏:“父皇,并不是黄花女上轿十八变,这是屠炉公主。”怎样怎样奏于唐太宗。太宗皇帝一听:啊!这倒是一段奇缘,孤家成全你们了。

罗通前来听封赠,子顶父职越国公之职你当身。

屠炉公主听封赠,越国公格正夫人。

夫妻双双谢主隆恩,回转越国公罗府,夫妻恩爱。后来有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就拿北番赤壁保康王,派大将周刚送战表进京,万岁天子交一路元帅挂帅扫北,被围困木阳城,派程咬金讨救兵,罗通二路元帅扫北得胜,班师回朝,交屠炉公主姻缘团聚,成婚配对,封官受爵,这些情节,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写起一部忠孝宝卷,取名叫《罗通扫北》。

张东海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白鹤图

传下来,坐经台。忠孝卷,带雪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小学生遵令坐经台。

提起当年一部忠孝落难卷,犹如腊月里梅花带雪开。

山外青山楼外楼,世上有多少欢乐多少愁。

多少高楼上饮美酒,多少流落在外头。

今日也不知明日事,人生在世枉着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文武落难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同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内开。

山在西,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水流长江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朝走西,夜走东,人生好比采花蜂。

采了百花酿成蜜,辛苦到老一场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百岁,能有几个。

田地万顷,种不了许多,堆金积玉,难逃地府阎罗。

空手来了空手走,不如及早念弥陀。

善比青松恶比花,看看青松不如花。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行善胜念千声佛,作恶枉烧万炷香。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劝善,小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总要先还哪朝天子登皇位,后还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上写“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学生今朝来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昔年明朝永乐皇登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大明永乐皇帝,可算有道明君,手下三百文官、二百武将、六部大臣、九卿四相,文有忠良,武有能将,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这叫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罢刀兵。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皇圣天子最为英明,五更鼓打端坐在龙廷;

家家安乐户户康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万民齐喝彩,齐贺有道君。

皇皇有道,小学生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就出在我们大邦中原。

江苏省镇江府丹徒县北门落乡五里之遥太平村。一人姓王,名叫玉安,同缘尹氏为婚。

提到他家夫妻人两个,丹徒县里盖顶有钱人。

家里陆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府门外间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飘好威风。这种豪富干种摆设,王玉安朝纲有多大官职?

大人朝纲官不小,吏部天官受皇恩。

尹氏太太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众位,王玉安做到吏部天官,究竟清正官还是糊涂官?老大人上重君王,下爱百姓,老者不打,少者不杖,帮王定国,操心劳碌,清如水,明如镜。

当今皇皇天子多见爱,当作他擎天柱一根。

既是忠臣,朝纲里果有多少好朋友?功臣好友,确然不少。西台御史尹上卿,交老大人姊舅道理,皇叔朱世英交王玉安交情深厚,还有三关总兵甘宏交王玉安情同管鲍,义如关张。

大人朝纲把官做,满朝忠臣总是亲。

定国忠臣不绝后,生到二子后代根。

王玉安交尹氏夫人,终年积德,生到二位公子。大公子,天空安国星宿临凡,取名叫王志强;二公子,东斗文曲星宿下界,取名叫王志良。志强、志良两位公子都是天星临凡,小书房读书点总不难。先生教上句,就会下句,教到哪里会到哪里,而且大公子王志强不但学文舍得吃苦,带了练武,提到文章文章满,提到武艺武高强。不讲忠臣出了世,再讲朝纲出奸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总有贼奸臣。

在大明永乐年间,出到一个大奸党,这奸党叫什么名字?一人姓史,名叫史泊。史泊有多大官职?御史先生,又是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史先生,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恶不作,大奸大恶,卖官鬻爵,坑害忠良,而且私通边邦外国。私通哪些边邦外国?私通南番交趾国、红毛国、东辽国、西辽国、渤海国、吕宋国、日本国。

老奸党名义上朝纲把官做,骨子里起了谋王篡位心。

格么老贼可有同党?狐群犬党不少,他有个兄弟叫史魁,官封九门提督,掌握兵权;还有妹丈,叫葛同,官封云南都督大元帅;还有外甥葛云飞,文武全才,武艺高强。一班奸党,

三番九次定毒计,要夺大明锦乾坤。

那一天,老奸党史泊就想:我要想勾通边邦外国,兴兵造反,谋王篡位,怕就怕三关总兵甘宏,他二膀有千斤之力,万夫不当之勇,手下兵马十万。我要带兵造反,他要带兵救驾,我造反就造不成,最好要拿甘宏来害死,我好做谋王篡位人。吩咐安童,将文房四宝取来。安童拿纸、笔、砚台、黑墨端得来。老贼史泊磨磨大阁香,羊毫掭掭尖,

思量思量就动笔,害人本章就完篇。

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凤阁龙廷九重霄。老奸党带本入午朝,老贼史泊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将害人本章呈上龙书案,永乐皇帝龙目观看,本章上写:三关总兵甘宏久有谋王篡位之心,在三关拉拢人心,结党营私,暗中勾通边邦外国,招兵买马,积草屯粮,等他兵肥粮草足,领兵犯上午朝门,你铁打的龙廷坐不成。永乐皇帝一时糊涂,信以为真。

本章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

万岁天子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对三关遥指一指:“呸,你大胆的甘宏,你胆倒不小,竟敢要谋王篡位,孤家岂能容你。”吩咐九门提督史魁听旨。史魁撩袍跪倒,执笏当胸,口称万岁:“臣在。”万岁说:“史爱卿,孤家命你带三千御林兵,圣旨一道,尚方宝剑一口,速到三关将甘家满门抄斩,不得有误,钦此。”史魁老贼口称:“ 万岁,臣领旨谢恩。”辞皇别驾,到校场之上发鼓三通,放炮三声。

点起三千御林兵,兵马队队出皇城。

兵马队队动身走,躁坏一位老大人。

躁坏了哪一位老大人?躁坏了吏部天官王玉安,因为王玉安交甘宏结拜过弟兄,所以老大人回转朝房悲泪啼哭。安童王兴就问:“大人,为何悲泪啼哭。”老大人叫声:“安童,不得了啦,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只因奸党史泊金殿奏一本,三千兵马要抄斩我甘兄弟一满门,我干咱要想到边关送一个信,缺少传书送信人。”安童说:“大人,小人跟随你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小人代你送信可好?”老大人说:“安童,好倒好格,就是来不及了,三千兵马走了半天,你如何追得上?”安童说:“大人放心,保证追得上,他三千兵马, 人多只好走大路,小人我一人好走小路。大路和小路好有一比,大路好比弓背,小路好比弓弦,弓弦与弓背,道路推板双倍,我走小路对前抄,我比他三千兵马跑了哨。大人,

你拿书信交把我,我做传书送信人。”

老大人一听,果然相信。安童讲得在理,老夫一面依你,跟手拿书信写好,交把安童。安童拿书信对怀府里一塞,拜别老大人,马房挑选银鬃宝马一匹。安童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抄小路昼夜行程。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三关一座城。

安童来到帅堂之上,见到甘宏老将军,安童双膝对下跪:“老将军,大事不好,祸比天高。叫声老将军,不得了了呱 ,只因奸党史泊金殿奏一本,三千兵马要抄斩你一满门,如果老将军不相信,一封书信你看分明。”随手走怀府里拿书信掏出来,交与甘宏老将军,老将军将来信拆开,

上上下下看完成,气到死去又还魂。

只气得老将军虎目圆睁,钢牙紧咬:“呀呀,气死我了,史泊,你个瘟贼,胆倒不小 ,竟敢坑害于我,以我甘宏的性子,我要点起三关十万兵马,反上京都帝皇城,捉住你老贼人一个,问问你奸党格该应?剥你皮来抽你筋。”但是甘宏老将军转而一想:呀,我如果带兵造反,要拿我忠良名声坏啦得,这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哪能不亡。罢也罢了,我不如学学宋朝岳飞岳元帅,修修我的忠臣好名声。老将军将怒气暂且忍耐,回转暖阁高楼,拿这事情告诉夫人。夫人说:“将军你是三关总兵,妾身皇封诰命夫人,我们夫妻吃皇上禄,理应为皇尽忠,我们后代不曾犯法,叫我们女儿逃走可好。”

众位,书中暗表,甘宏老将军交甘夫人,多男多女不曾生,生到一个独生女儿,名叫甘赛花,骊山老母的小门生。甘赛花小姐年方二九十八岁,只生得花容玉貌,白天书房把书念,晚上绣楼绣花名,也带了练武功。提到文章文章满,提到武艺武高强,还有百般仙法紧随身。再讲老太太吩咐梅香:“拿甘赛花唤到暖阁高楼。”小姐走到前间忙行礼,父亲母亲口内称,“父亲母亲呼唤女儿有何吩咐?”老夫人未曾开口,眼泪千双下,“我心肝女儿,不得了不得了,只因奸党史泊金殿奏一本,三千兵马要抄斩我一满门。

女儿你赶紧逃了走,做一个逃灾躲难人。”

甘赛花说:“母亲,女儿逃走,你呢?”老太太说:“女儿,为母要为皇尽忠。”甘赛花说:“母亲,要走我们一道走,要死我们死在一块,要叫我女儿一个人逃走,这是万万不能。”老太太说:“呸,女儿,你不听为母之言,你忤逆不孝。心肝女儿,你海角苍天去逃生,将来有个升腾日,血海冤仇慢慢伸。心肝小姐,

你现在赶紧逃了走,一笔勾销莫谈论。

你要是不肯逃了走,为母要撞死高楼丧残生。”

老夫人要拿头对墙上撞,甘赛花吓坏了格,一把捧住母亲:“万万不能,女儿遵命罢了。”甘赛花要走了,母女骨肉连心,难舍难分。甘赛花双膝跪下来,对父母双亲磕了三个响头,叫声:“我格父母双亲,

你们受女儿拜三拜,报报我父母养育恩。”

父女母女洒泪而别,好有一比,天空掉下一口无情剑,斩断了父女母女骨肉亲。甘赛花小姐含悲忍泪,拜别父母,回转绣楼,戎装结束,坐上一匹胭脂桃花马,梨花枪一根紧随身,逃出山关,打马加鞭。

经中言语省一省,天嵩高山面前呈。

简单说说,甘赛花逃到天嵩山,来高山做了公平女大王,树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屯粮。众位,甘赛花来天嵩山做女大王,此乃后话,后话前讲,按下不表。

再讲甘宏老将军,拿安童梅香唤到高厅:“安童梅香,大事不好了,可怜我家被奸党陷害,马上要被满门抄斩了,老夫不连累你们,我家东库房有金子,西库房有银子,安童梅香啊,你们多拿金少拿银,你向东来他向西,改名换姓做生意。”安童梅香说:“老将军,我们小人逃走,你呢?”老将军说:“安童梅香,老夫要为皇尽忠。”安童梅香说:“老将军,哪里我们小人的命比你老将军格命还值钱点呢?你要为皇尽忠,我们小人大家总不要命。叫声老将军:

我们在世是主仆人几个,到阴司地府也要服侍你们老大人。”

甘宏老将军深受感动,“安童梅香,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得你们一片的忠心,老夫成全你们。”吩咐安童,弄一个大缸,抬了对高堂上一顿,缸里弄酒和毒药一和,老大人开口:“安童梅香,既然你们不怕死,个人弄一口药酒。”安童梅香真正忠心,轮流各人喝得一口药酒。

药性发作了不得,七窍流血丧残生。

老夫妻两个一望,呀,一个一个都死在高厅,老夫妻两个发躁,金戒指从手指头抹下来对嘴里一撂,可怜啊:

老夫妻两个吞了金戒指,含冤负屈见阎君。

再讲奸党史魁三千兵马到了山关,一望,呀,一个一个都死在高厅。传下将令,死后过刀,拿人头杀下来,用木头盒子置起来,要带上皇城回复圣旨,将身段背背堆,甘家高厅开一个坑,将没头尸首对下掷,高厅造起肉丘坟,坟上栽起芭蕉树,巴巴结结不翻身,大门上间上起一把双簧锁,封条贴得紧腾腾。可怜啊:

一代忠良被满门抄斩身丧命,哭坏了多多少少人。

再讲奸党史魁留下副将镇守山关,拿人头带上皇城,金殿上启奏万岁:“甘家被满门抄斩,不知何人走漏风声,逃拉一个甘赛花小姐。”万岁一听,那还了得,斩草不除根,来年要逢春,吩咐画字官拿甘赛花的面貌画起来。

面貌张挂十三省,要捉拿小姐女千金。

不讲皇上张挂面貌册,单讲吏部天官王玉安。那一天端坐朝房,拿起来一想:呀,现在朝纲奸党当道,把持朝政,我干兄弟甘宏老将军,战功不少了,被老贼史泊金殿一本,就满门抄斩丧残生。呀,假如我有个把柄落到老奸党的手,连到我的性命也没有。真正叫伴君如同伴虎,罢也罢了了格。

我不如告老回家转,陪伴我贤妻正夫人。”

老大人主意已定,当夜将告老本章写好,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老大人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将告老本章呈上龙书案,万岁天子本章上上下下看完成,心腹中忧愁二三分。圣天子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口称:“老爱卿,老贵公,

孤家江山千斤重,爱卿单挑八百斤。

你今告老回家转,孤家万里江山靠何人。

王玉安老大人一听,不好,万岁本意是不准本。老大人发躁,对金殿上一伏,放声痛哭,“万岁唷,微臣已经年龄高大了,

两耳听不见朝房鼓,眼昏不能拜明君。

伏望万岁准臣本,赦放微臣转家门。

等我也好有个家乡份,好会到我知心霍意人。”

呀,当今皇帝心被他哭软了格,皇上就想哇:不过年纪大格人,如同风中残烛,今朝穿了鞋儿袜,不晓明朝着不着,万一老爱卿来皇城有三长两短,没得家乡份,孤家反而对不起他。“好了,老爱卿不必悲泪,孤家一面准本罢了。你来我朝纲做官,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孤家送你养老银子一千两,爱卿带了转家门。”老大人启奏万岁:“免费龙心,微臣万贯家财,穿不完吃不完,我不需要你的养老银子。”万岁一听,佩服,既然不爱财,孤家赐你卡拉毕记象牙筷,你家去带把你的原配正夫人。

老大人谢主隆恩,辞皇别驾,回转朝房。就吩咐安童,水关码头叫大大舟船一只。大人乘轿来到水关码头,轿帘落平,大人走出轿帘,走到大船中舱,在虎皮交椅上坐下,吩咐几名水手,拔跳拉锚下篙。

有风架起篷来走,无风支起橹来摇。

船头哗啦啦碰开江中浪,水路登舟早动身。

老大人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顺风顺水不耽搁,赶到丹徒一座城。

船对水关码头一靠,老大人弃舟登岸。大人身坐一顶八人轿,安童扛抬他转家门。一到丹徒县,北门外五里之遥太平村吏部天官府门口。尹氏太太接出来,接到滴水檐前,老大人轿帘落平,老太太走到前间拍拍轿杠:“大人,你倒家来嘎?”老大人走出轿帘一把搀起:“哈哈哈,夫人啊!老夫回来了。”夫人说:“大人,你往常家来总要三三两两谣谣言言,谣言到几个月才家来,这回怎干快格?也不曾听见说,你倒回来了。”老大人说:“夫人啊,你有所不知,这次与往常不同,这次老夫是告老归家,不再回转皇城做官了。”老太太说:“大人啊,顶好顶顶好哇,你不晓得你来朝纲做官,妾身多多想念你,叫声大人:

你来朝纲为官数载春,我哪一夜不想你到五更。

我就拿你当做怀中一粒纽,时时刻刻挂在心。”老夫老妻真正稀奇,未曾开口,笑吱咪咪,携手同行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老夫人吩咐安童:“赶紧到小书房,将两个孩儿唤上高厅。”

安童奉了夫人令,滴溜绊腔往前行?

转弯抹角来得快,小书房到面前呈。

一望,志强、志良二位公子正在念书。安童说:“少爷,不要念书了,你家父亲大人回来了,已经到了高厅了。”二位公子听见父亲到,跟手着躁,拿书对台上一撂,豁虎跳,来到高厅之上,见到王玉安老大人。

双膝跪了高厅上,父亲大人口内称。

老大人对二位公子一看,欢乐一半,只见志强志良已经长大成人,而且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真正自己的男女越看越欢喜。老大人嘴张得像喇叭花,三相胡子一翘,哈哈大笑:“哈哈哈,儿啊,罢了罢了,免礼免礼。多年不见,你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儿啊,你们在家学文还是习武?”大公子志强说:“父亲,我们弟兄两个总学文章,我们不但学文,而且舍得吃苦,带了练武。”老大人说:“儿啊,武艺为父不通,文章略知一二。儿啊,你们每人写篇文章把为父看看。”

二位公子一歇歇,文章写起来交把老大人。老大人一看:呀,这个两篇文章写了好,字字珠玑,句句锦绣,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老大人说:“儿啊,真正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胜过一代了。孩儿,

总说当初你家父亲文才好,哪晓两个孩儿还要胜几分。

只等朝纲开大考,我儿稳中头名状元身。

我孩儿文才干种好,我就死到黄泉也开心。”

哪晓老大人一口说得无心话,跟手以假作成真。阎王家老阎王拿阎王簿子枵起来一望:呀,王玉安阳寿已终,要配他魂归地府。他是忠臣官,是好人,善恶要两边分,好人善人不好叫牛头马面捉他,派青衣童子备请帖一道,速将王玉安的真魂请到阴曹地府。

青衣童子奉了阎君令,阴风窜窜早动身。

青衣童子未惊动当方土地,一阵阴风对吏部天官府屋脊上一攻,一看王玉安老大人交夫人端坐高厅,夫妻正在谈得开心。青衣童子说:“呸,不要笑,马上叫你哭鼻子了。”阴阳水对大人身上一洒,老大人浑身一歹,连洒二个喷嚏,“啊呸啊呸,”洒到三洒就不好了,陡得毛病紧随身,老大人腾腾空空哭起来格。夫人问:“大人为何悲泪啼哭?”老大人叫声夫人:“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才间我端坐高厅好好很,腾腾空怎陡得患难病缠身。可怜唷,我这歇头上疼捞捞,身上热暴暴,眼目昏花不得过,四肢无力少精神。叫声我格夫人:

我这歇头疼如同钝大斧砍,腹痛如同箭穿心。

热起来能像钢炭火,冷起来能像水生冰。

高厅上面我坐不住了,快快搀我到牙床去安身。

老夫人着忙吩咐安童服侍大人上牙床,请郎中家来替他看毛病,不中用。请和尚道士家来打醮,不中用。请瞎先生退送,不中用。吃药如吃水,化纸如哄鬼。

大人的毛病沉重很,如同井底淘沙渐渐深。

格天老大人困在牙床上,腾腾空一阵阴沉过去,昏过去半大天,一醒醒过来呀,身上出得一身冷汗。一望,呀,夫人坐在床帮,眼泪汪汪,二位公子志强志良,站了踏板上悲泪啼哭。老大人心如刀绞,一把捧住夫人手:“不得了了呱,不得了了呱,才间祖宗亡灵来喊我,晓得格有命残生。”老夫人劝大人:“不要蹲堂块发躁,俗话说得好,人生在世,哪一个吃得五谷不生灾,有了毛病你心放定点,慢慢总归要好格。”老大人说:“夫人啊,我有捞摸格,这次害病交往常不同,这次害病眼睛一闭,望啊,床头边四转鬼多了,叫声夫人:

就怕刀切面筋麸要断,夫妻就要两分离。”

老大人对志强志良说:“儿啊,为父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一个顶大格事情不曾办得好,你们的干父三关总兵甘宏,被奸党史泊陷害,冤深似海,到今朝大仇未报。儿啊,你们要到小书房勤辛苦读。叫喊我格孩儿唷:你们到小书房勤辛苦读,朝纲开大考,将纸笔跳龙门,有了高官并禄位,要拿奸党一个一个来杀死,好为忠臣把冤伸。”志强志良说:“父亲,儿等遵命。”

青衣童子伏到大人里床,到他头顶心里一掐,老大人脑壳子冒煞,只听见喉咙口嚯铁托,一口痰对杠一郁,肇豆腐店关门歇作。看他两手也不伸,两足也不蹬,眼睛闭了紧腾腾,牙关骨咬了哔叻剥落响,寒毛根根竖,喉咙口断了来往气,呜呼哀哉丧残生。老夫人看见大人头别过去,一把背住大人:“大人,大人,我的亲丈夫。”

哪晓高喊大人不答应,低喊丈夫哪作声。

老夫人哭得实在伤心:“我格大人,你再坐起来交我说二三句,我也没得干伤心。恩夫啊,你怎走得向前格。你倒一命身亡故,丢下我们母子靠何人?大人,我前世里烧啦多少断头香,打拉多少孤丁雁,今生夫妻不久长,拿我撂了半路上,下不得下,上不得上。

黄泉路上等等我,亲姊妹同过鬼门关。

啊唷喂,我格亲姊妹,

黄泉路上慢慢走慢慢跑,我们老夫妻两个同过奈河桥。”

可怜啊,尹氏太太哭到肚肠断,志强志良泪纷纷。安童梅香劝:“太太哇,少爷,不要蹲堂哭,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是哭杀得么,大人也不得还阳打转,还是赶紧料理后事为好。”也有呆呵呵、二百五安童劝:“太太喂,少要哭来少要嚎,快替大人买棺材。太太哇,少要哭来少要啼,快替大人做他几件送老衣。”老太太一听:呆呵呵、二百五,倒呆了来理路高头格。随手吩咐安童买大大棺木,将大人遗体入殓。

三尺麻布当门挂,高厅改做孝堂门。

诸亲六眷来吊孝,公子做磕头礼拜人。

开吊三天,择吉时将大人的棺木送坟堂安葬,栽桑秧柏,交过灵牌,请和尚道士家来吹吹唱唱,做过追荐大忏。丧事料理不一一细表,再讲大二公子到小书房读书,了不得用功,哪一天不读到半夜三更,金鸡三唱又起身。

有公子,小书房,勤辛苦读。

读《春秋》,习《礼记》,昼夜操心。

不讲公子把书念,我们再讲皇上坐龙廷。

再讲永乐皇帝早朝端坐龙廷,对两班文武一看,武不多,文又很少,应该要大开文武大考。传下圣旨,先开文考,后开武考。

皇榜张挂十三省,各州各府总知闻。

皇榜也挂到镇江府丹徒县,大二公子上街玩耍,看见皇榜,来到暖阁高楼,见到母亲尹氏太太。二位公子双双来跪倒,母亲大人叫几声。老太太说:“儿啊,不在小书房勤辛苦读,到我暖阁高楼为点底高?”大公子志强说:“母亲,非为别事,只因皇上挂皇榜,开文武大考。叫声亲娘,我们弟兄要想进京跳龙门,不晓我母亲准不准。”老太太说:“儿啊,俗话说得好,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儿胸有大志,照理为母应该要让你们进京赶考,不过儿啊:

你们弟兄两个进京跳龙门,哪一个来陪伴我当身。”

二公子志良说:“母亲,我小哩,哥哥去赶考,我蹲家陪你可好?”老太太说:“儿啊,男孩儿心太粗,不适合不适合。”大公子志强说:“母亲,那依你老人家究竟要怎么样?”老太太说:“儿啊,

你孩儿进京跳龙门,媳妇来陪伴我当身。”

二公子志良说:“母亲,对格对格。哥哥十八岁,替哥哥娶一个嫂嫂,嫂嫂蹲家陪你可好?”老太太哈哈哈一笑:“儿啊,正合为母之意。”随手吩咐安童,替我拿媒婆请家来,安童生了真真能,将黄、陆两个媒婆请进门。为媒婆不丑,办了羊羔美酒。老太太开口:“媒婆啊,请你们前来非为别事,我大孩儿王志强今年十八岁了,你们来外头人头蛮熟格,可有哪家有体面格贤德格小姐,说一个家来同我家志强成婚配对?”媒婆说:“太太啊!你天官府万贯家财,大公子王志强文武全才,你家要寻媳妇?多呢,尽你拣。先说十来个你拣拣。东半间张家庄张员外家女儿张千金,今年十八岁,长得高飘飘,你可合适?”老太太一听,把手直摇,“啊呀媒婆,听人家议论过,张家小姐太高,人有丈把高,只有深箩口能粗格腰,长不郎当,像个青桩, 对杠一撑,像个豆芽菜,望望一点点总不爱。”媒婆说:“太太,不欢喜高格,肯定欢喜矮格。李家庄李员外家女儿,长了矮墩墩,胖壮壮,太太,高个不合适,矮个肯定合适。”老太太又把手摇:“媒婆,又听人家议论过呱,李家小姐太矮,人没得台子高,倒有箩口能粗格腰,情丧人又矮,肚子长了只嫌大,头上头发不梳像把伞,脚像个锹灰板,望望一点点总不入眼。”“啊唷喂!倒难了,高格又不合适,矮格又不欢喜。”一想,想到一个顶好格人:“老太太,丁家庄丁正员外家女儿叫丁梅香,今年十八岁,长了了不得体面,不相信,说点把你听听。提到丁梅香小姐女千金,

身材生了多均匀,头上头发像乌云。

骨碌骨碌好眼睛,两脚能像水红菱。

走你老太太面前行一行,还当南洋海来了活观音。”

“小姐不但小伙子生了客气,肚才也了不得好,是我们丹徒县里才女,小姐无书不读,无诗不熟,吟诗做对,般般总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描龙绣凤,件件皆能。

提到文章文章满,描龙绣凤件件精。”

小姐铲刀头子也了不得好,小姐烧点粥,不厚不薄;烧点饭,不硬又不烂;烧点菜,不咸又不淡,蛮入口噢,小姐子饭烧做米饭香,米饭突做蒸饭香,擀起面来赛丝线,做起烧饼照见天,苍蝇衔了头头转,蠓子衔它上西天。”

老太太听见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老太太说:“呀哈哈,媒婆,这种好格小姐,天上难找,世上难寻,就请你们二人赶紧帮我儿做媒人。”吩咐安童,库房戥秤银子二十两。“你们两个媒婆个人先弄十两,做做跑脚钱。”两个媒婆一听,暗中高兴,十两银子干多钱,偷了家去塞把小儿子,买到半亩活计田。嚯铁托,银子对袋袋里一落,两个媒婆跟手动身。

众位 ,过歇女奶奶们抵不得你们现在女同志,大手大脚,跑起来叭叭叭,比男老爹快。过歇女奶奶们缠脚格,鬼鬼脚三寸不到尖促促,跑起来两手像牵钻,两脚像磕大蒜,满田斜地,一步要跨两垄半。

急急忙急急奔,丁家庄到面前呈。

两个媒婆来到丁家外间高厅,见到员外。

媒婆走到前间忙行礼,员外叫拉二三声。

“恭喜你员外福气好,我们来帮你家令爱做媒人。”

丁员外说:“媒婆,你帮我女儿做媒人,男方是哪一家?”媒婆说:“员外,随常人不帮你说,总要拣到好酒配好菜,丑怪配癞踹,花配花,柳配柳,破簸箕配坏笤帚,不相配格门户我们媒婆不弄,总要拣到黄的金子,白的银子,奢乎的房子,漂亮的文武全才公子,才配得上你家体面小姐女子,就是我们丹徒县北门外五里之遥,太平村吏部天官府大公子王志强。大公子王志强格配得上你家小姐?”

丁员外听见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

丁员外说:“媒婆,顶好顶好。提到天官府万贯家财,大公子王志强文武全才,我久闻其名。媒婆啊!就是你们今朝不来做媒人么,我也准备等五六天,拿你们两个媒婆请家来,酒把你们洗洗澡,鱼肉把你们当当饱,也准备请你们跑了去,拿我家女儿打听把他家哩。格你们今朝来,不是二五投堂啊?”跟手拿年庚帖子,写起来交把媒婆。媒婆欢喜哩,这个媒人好做哩。媒婆回到天官府,拿年庚帖子交把尹氏太太。尹氏太太说:“媒婆啊,再请你们赶紧跑跑脚,交丁员外商议,我儿赶紧成婚,好进京高跳龙门。”

媒婆来到丁家庄:“员外,老夫人说格,赶紧拿你家女儿娶家去么,他家公子好进京赶考。”丁员外说:“顶好顶好哇!女儿不把人家么拉倒,把了人家肇就是人家格人,哪怕早起说媒晚下成,黄昏戌时就拿我女儿娶过门,我总点点眼眼没得意见哦。”媒婆一听,嗨嗨,媒人太好做勒格。肇两头跑了做媒人,经中言语省一省。馋嘴媒人就做完成,行过茶,聘过礼,看过良辰并吉日,要将小姐娶过门。

大喜日子一到,天官府大红花轿,热热闹闹, 吹吹打打,到丁家庄娶小姐了。丁员外吩咐:“院君赶紧上楼,叫女儿换换衣裳,梳妆打扮,到高厅上别别祖,等他天官府里好退家亲。”院君娘娘来到绣楼 ,一望,丁梅香正来下绣花。院君娘娘未曾开口,眼泪珠抛,一把捧住心肝女儿:“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只因你家父亲出帖子,天官府看了良辰并吉日,今朝花轿抬了我前门口,要娶我格心肝女千金。”

丁梅香小姐听见这一声,胜如天打一雷阵。

跟手跌倒绣楼上,绷子掼出绣楼门。

只是抛来只是滚,只是啼哭泪纷纷。

“亲娘早来三时告诉我,女儿也没得干伤心。

我格亲娘啊,我下没得弟上没得哥。

你拿苦命嫁到天官府里去,你父母年老靠哪个。”

院君说:“女儿,快点不要哭,嫁到天官府高门大户,向后享大福。吩咐梅香准备香汤,替小姐香汤沐浴洗一个澡,等她好早生贵子跳龙门。”梅香忙忙碌碌,替小姐香汤沐浴,换过衣服,梳妆打扮,搀到高厅,拿三代牌位掇过来。丁梅香烧烧香,点点烛,双膝跪下来头直凿,鼓打哔哔嘣,红烛映成红,小姐整衣服,高厅别祖宗。

寿香寿烛上寿台,上头纸马供起来。

丁梅香拜三拜,嫁到天官府里发大财。院君娘娘说:“女儿,你肇嫁到天官府高门大户,大户人家家规很严。万万不能五眼六撬,你要听说听调,为母有几句要紧言语吩咐于你:

小姐前来听吩咐,嫁到天官府里做媳妇。

高厅敬重你婆婆,香房敬重你小丈夫。

婆婆大人说在话,莫把嘴去岔。

闲事少要管,抵不得沿小来娘家。

叔嫂要和好,妯娌不相争。

纵然要淘气,忍耐二三分。

劝善终有福,挑祸两无功。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说话要轻声,坐凳要端正。

穿衣裳要齐整,吃饭要斯文。

高厅上面远客到,香房之中你不要高声。

假如你说话不轻声,坐凳不端正,

衣裳不齐整,吃饭不斯文,

高厅上面远客到,香房中莫高声,

等到亲眷朋友要议论,总说你小姐是个下三等。”

院君娘娘对小组吩咐一番,拿小姐抱上大红花轿,吹吹打打到天官府。天官府退过家亲,小姐交王志强拜过天地,洞房花烛,鱼水之情,夫妻恩爱,不一一细表。

一笔过了几天,王志强对丁梅香说:“贤妻,我不能尽顾陪你,我要进京求取功名。”丁梅香说:“官人,奴家决不拖你后腿。”肇王志强辞别丁梅香,辞别兄弟王志良,辞别母亲尹氏太太。他文武全才,擐上一匹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晓行夜宿。

经中言语省一省,望见皇皇外罗城。

离皇皇外罗城一箭之遥,王志强抬头一看。啊!城外景致很好,远看城楼层上层,近看垛子数不清,一个垛子一门炮,一面大旗十个兵,城门好似仙人洞,来来往往闹哄哄,也有男也有女,也有老汉领顽童,有的骑马有坐轿,也有推车赶路人,车走吊桥轰隆隆响,马踏尘埃起灰尘。

一路观看城外景,将身走进外罗城。

人说皇城景致好,话不虚传果然真。外罗城三十六行生意买卖,张挂七十二样招牌。士农工商,渔樵耕读,敲锣卖糖,各执一行。招牌挂了像雪片,有长招牌、短招牌、金字招牌、黑漆招牌、坐招牌、困招牌、斜角招牌、锅块招牌、粑巴招牌、油杀鬼绞正招牌。只见——

铜匠店里乒啊乓,铁匠店里兴啊轰。

饭店门口摆胡葱,混堂门口挂灯笼。

遇到一班小弟兄,解解鸾带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王志强来到城当中,看见一个年老翁,扁担挑得象弹弓,头么对前冲,背么对后躬,前间好躲雨,背后好栽葱,嘴里只喊呃赳赳走,小菜场上卖胡葱。日落西山胭脂红,饭店堂馆挂灯笼,只见一爿大饭店,走出一个堂倌。这堂倌白毛巾对肩头上一搭,一把筷子对腰眼里倒插,脚对户槛上一踏,灯笼火对灯钩上一搭。他嘴唇边薄绡绡,说起话来轻飘飘,一张利嘴赛钢刀,巧言妙语几句。

格有哪里考先生,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头名状元你当身。

格有哪里赌钱人,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你碰不老,拖千生,掷骰总临盆,多赢铜钱转家门。

格有哪里烧饼馒头店的老板们,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蒸起馒头包白糖,煎起烧饼葱花香。

蒸的蒸,煎的煎,买客拥到炉子边。

人头上面接烧饼,夹肘底落接铜钱。

格有哪里瞎先生,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报君子一敲叮啊叮,穿街过巷来算命。

东家请你排八字,西家请你合婚姻。

修修来世好收成,眼睛睁了像晓星。

格有哪里种田人,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种田田出谷,养猪猪发禄,

回头青开花秀小麦,癞宝草根底落长萝卜,

种格黄瓜不长丁,丝瓜不长筋,

茄子结得像油瓶,种它一园扁白菜,

一棵要秤到十来斤。

三十六行生意买卖人,和尚道士共僧人。

务必不要歇宿我家斜对门,他家三间房子矮墩墩,

满间三屋是堂尘,三只脚台子拐子凳,

筷子像圈砧,碗么像照猪食盆,

竹节猫儿台上蹲,鸡屎屙了一板凳,

床上被铺像硬衬,跳蚤扁螂有半升,

咬了你一夜睡不成。”

王志强说:“堂倌,老王卖瓜,欢喜自夸。你说别人家不好,你家究竟有多好?”堂倌说:“客官,我家住格地方好得很,不相信,说把你听。

你看看我家房屋多高大,房铺多洁净,窗子耀眼睛,

八仙台子放光刷亮照见人,外罩绣花绿衣裙,

椅子穿背心,水磨方砖铺地一字平,

如果考先生不相信,地落打个滚,沙灰没得一星星。

不但住了好,吃格东西还要好,不相信说把你听,不要拿馋沫把我说抛下来。我走早上来起:

早起起来枣子米粥甜津津,搭粥小菜盐豆共瓜丁。

还有麻团和烧饼,白面馒头秤秤有半斤。

脂油白糖做夹心,吃到嘴里甜到心。

中下吃得还要好,冬舂饭米刮见心。

素菜蘑菇共香蕈,百页炒面筋。

粉皮跳跳绿豆饼,冷切猪肝热炒心。

红烧鲤鱼白煨蹄筋,恐怕考先生不带劲,

还有龙肝凤凰心,山中走兽活麒麟。

饭后开水来一瓶,还有香茶好龙井。

夜晚吃得还要好,夜晚钢刀切面细柔柔,

干子百页做浇头,五香粉丝做香头,

大蒜叶子做窜头,恐怕客官嘴里淡,

还有镇江酸醋好麻油。

王志强说:“堂倌,说得好,挑你一挑。”

流水簿子登个号,客房之中暂安身。

书要简短,王志强参加文考。一考,文状元,又参加武考,一考,武状元。王志强是文武双状元,来到八宝金殿,万岁哈哈大笑:

“文武状元前来听封赠,西安府都指挥你当身。

孤家准许你来皇城休息一个月,而后去上任。”王志强欢喜,一个月假期哩,上亲眷家去啊!上西台御史尹上卿他家舅舅家去安身,哪晓格天二月十九到了,王志强就想: 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我王志强也是二月十九生。嗯,十九天子我应该要到观音庙,敬敬观音菩萨才是道理。所以十九一大早,王志强就起来了,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不曾穿官服,穿格老百姓衣服,青衣小帽。

带了香烛纸马动身走,观音庙里去了愿心。

不讲王志强观音庙里去烧香,我们经中另表出场人,再讲京都外罗城。

一个饭店老板叫王鼎三,王鼎三生到一个女儿叫王玉霞,王玉霞有个表妹叫张秀珍。格天十九格天子,王玉霞对张秀珍说:“表妹呀,今朝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我们表姊妹两个,到观音庙敬敬送子观音,求观音圣母保佑我们,找到一个好婆家,将来好生男育女。”张秀珍说:“表姐啊,说得在理,一面依你。”哪晓表姊妹两个,

观音庙里烧烧香,惹下连天祸临身。

不料遇到小奸党,哪一个小奸党?老奸党当朝宰相史泊,生到一个儿子叫史文斌,史泊家兄弟九门提督史魁,养到一个儿子叫史文林。史文斌、史文林弟兄两个总不是好人,先生叫他们哼文章,他们烘篮能大格字识不到半盘篮,有书不读,打鸟射鹤,飘风荡柳,赌钱吃酒,蹲外间卵揪。

看见了美貌千金女,抢到家中配为婚。

格天二月十九天子,弟兄二个带五十个打手,也到观音庙烧香。哪晓小奸党烧香总是假,寻花问柳是真,齐巧望见王玉霞、 张秀珍也进来了。史文林说:“哥哥,格两个小姐体面。”小奸党一望,啊呀:王玉霞长相真太体面,只生得淡淡梨花面,弯弯细眉毛,明明秋波眼,点点小樱桃,尖尖描花手,纤纤杨柳腰,窄窄金莲小,走步踏琼瑶,个子长得不高又不矮,而且不大不细,长罗瓜子脸,越看越想越体面:

樱桃口,糯米牙,千娇百媚,

伸出双,描花手,嫩如葱根。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小奸党史文斌就想:呀,世上竟有干体面的小姐,我家该小姐十二个,哪个能值到这个体面小姐女千金,我只要能和这个体面小姐同罗帐,少活十载也开心。“安童,抢。”两个大块头安童听见“抢”,一个虎跳冲过去,腰带解下来,一下子个人箍住一个小姐格腰,小姐脚来杠搔,像掼交,抢了起劲,抱了对小奸党马背上一揿,不问细啊大,两个小奸党马背上个人揿一个。小奸党拿披风一裹,打马就走。

一把拿小姐抢了走,胜如玉兔遇黄鹰。

王玉霞、张秀珍伏得马背上放声叫起来:“地方救命,地方救命。

青天白日遭人抢,朗朗乾坤出歹人。

外罗城强抢良家女,烧香格可有救命人。

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哪个能救到我们表姊妹残生命,结草衔环报他恩。”两位小姐喊救命,来了一位救命人。什么人?文武双全王志强。

我们上文说到王志强青衣小帽,到观音庙里去烧香,真正叫无巧不成书,齐巧走到这个地方,听见小姐喊救命。王志强不是随常人,是个顶顶欢喜管闲事格人。王志强对大街上一挡,执指一指:“呔,你们这些歹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目无王法,强抢小姐。今朝识点相,

速将小姐来放下,一笔勾销莫谈论。

若言半字来不肯,我送你到刑部大堂做罪人。”

哪晓小奸党史文斌对他一望,不买他账。因为王志强不曾穿官服,穿格老百姓格衣裳,青衣小帽,所以史文斌不买他账。史文斌说:“安童,这个冤家管闲事,打死他。”安童狐假虎威,蜂拥而上。王志强说:“好,要提到打,我比你们会撒野,好吃无钱酒,专打抱不平。总说开了倒霉店,哪晓生意又上门。”

“你们不怕死格来呀!”王志强捣拳涨涨劲,手膀子捣鬼一颤,格些安童打手个底个跌得鼻头管朝上,一把背住史文斌、史文林,“请你们哩。”史文斌说:“你敢打我?我家父亲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你动我一根毫毛,你总不得了。”王志强说:“也敢。不要讲你是奸党家儿子,你就是皇上格太子犯了法,我总敢打格。”王志强真正来火,性头上没得胆,两个手背住小奸党两个耳朵,头对头一拍,啪铁托,像鸡蛋对磕。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血丧残生。

王志强拿人打杀得了,你走焉?他又不走,对杠一撑:“喂,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打杀人不连累旁人。要报名字格?杀人者,文武双状元王志强是也。安童,还请你们带信把老奸党史泊,就说他养儿不教,父之过也,我明朝上殿告他格罪状,少陪了。”王志强走了格。

个些安童一看不好了呱,两个少爷总被打杀得呱,血沽郎情两个大大血人。安童说:“兄弟吃亏,死尸对家背。”不要问细啊大,两人合抬一个,四人合抬两个,抬尸首格抬尸首,报信格报信。报信安童来到宰相府高厅之上,见到老奸党——当朝宰相史泊,

安童双膝来跪下,老太师叫拉两三声。

叫声太师:“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二位少爷观音庙里烧烧香,被文武状元王志强打死丧残生,而且王志强还叫我们带信把你老太师,说你养儿不教,父之过也,明朝他也要上殿告你一状。”

老贼听到这一声,气到死去又还魂。

只气得老奸党三窍生烟七窍冒火:“呀呀呀,气死我也。来你王志强可恼哇可恼?

我和你远无冤来近无仇,你怎好和我做对头。

你将我孩儿交我侄儿来打死,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安童,来,明朝如此如此什计什计。”

众位,老奸党究竟用什么奸计,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当今皇上坐早朝。

老贼史泊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对金殿一伏,放声痛哭:“万岁呀,微臣有件冤枉事,要求万岁把冤伸,文武双状元王志强,打死我的孩儿交我的侄儿。”万岁一听:那还了得。将王志强召到金殿,万岁拍动震山河,对王志强执指一指:“王志强,孤家问你,当朝宰相告你打死他儿子交侄儿,是真的还是假的?”王志强启奏万岁:“是真格。不过,我不是有意打杀得格,因为两个小贼来大街强抢小姐,我劝他们不听,所以失手打死是实。”老贼史泊奏上一本:“万岁,不要听王志强瘟贼格话,他是猪八戒格钉耙——倒打一把。不要讲我儿交侄儿不曾抢小姐,就算我儿交侄儿抢了小姐,他王志强也没得权力打杀他们,顶多捉起来送上刑部大堂好好审问,才算道理,而且实骨子不是我儿交侄儿抢小姐,是王志强格好色之徒强抢小姐,我儿交侄儿去劝他,不但不听,反而行蛮打死我孩儿交侄儿,

如果万岁不相信,五十个安童做证人。”

肇五十安童来到八宝金殿做硬证,因为昨夜子老奸党就教好了格,老奸党才学好,叫无才不成奸,各种口供教起来滴水不漏,所以五十个安童异口同声,一口咬住王志强抢小姐,打死宰相之子。

一口咬了紧迫迫,要想辩驳万不能。

王志强一想:不得了了格,饶我王志强嘴巴好,我一张嘴哪辩得过几十张嘴。

浑身长嘴难辩驳,跳了黄河洗不清。

永乐皇帝信以为真,拍动震山河:“大胆王志强,才做了几天新科文武状元,倒目无王法强抢小姐,打死宰相之子,国法难容。”传下圣旨,吩咐值殿将军,将王志强推出午朝,法鼓三通放炮三声,扯啦官帽,剥啦官袍。

官职削得干干净,推到法场丧残生。

哪晓王志强命里不该死,惊动一位救命人。什么人?皇叔朱世英。朱世英听到王志强犯法要被杀,就想:王志强父亲是王玉安,王玉安以前来朝纲做吏部天官,交我朱世英交情过命,现在他儿子犯法要被杀,我不搭救,何人搭救?所以皇叔朱世英来到八宝金殿,口称万岁:“刀下留人。”万岁龙目对下一观,原来是皇叔,自己格叔叔。长辈,我们要尊重格。万岁开口:“皇叔,为何刀下留人?”皇叔朱世英启奏万岁:“王志强犯法,照理应该要被杀。但是,王志强与众不同,是新科文武双状元。万岁,

如果将新科状元法场过刀身丧命,下回还有哪敢再来跳龙门。”

“什么意思?”“先拿新科状元一杀,肇传出去,啊哟,考状元犯法要被杀,下一回还有哪再来赶考。万岁,最好暂时不要杀,拿他关入天牢,等三年再开文武大考,再有文武状元出现,再将他法场过刀也不为迟。”万岁一听:“不错不错。皇叔,讲得在理,孤家依你。”传下圣旨,拿王志强重枷重锁,

押到刑部大堂天牢之中遭磨难,缓期三年再谈论。

将古比今,就相当现在判个死缓,一样格道理。

不讲王志强天牢遭磨难,再讲边邦外国不太平。

再讲安南国老狼主崩驾,小狼主接位。小狼主年纪太轻,威信不高,十三个小国家不服他,蠢蠢欲动,小狼主没主意了格,写一封书信送上我们大邦天朝,请求我们大邦天朝永乐皇帝,帮助他安邦定国。书要简短,书信送上我们中原,永乐皇帝拿书信一看:“啊呀,安南国不太平了,安南国是我们大邦中原的附属国,我们有责任帮助他安邦定国。”万岁对文武百官说:“众家爱卿,现在安南国不太平,哪一位爱卿到安南国里去封王?

能够将安南国里定太平,官上加级重封赠。”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作声。三百文官二百武,个个像泥塑木雕人。

皇叔朱世英启奏万岁:“要到安南国封王非同儿戏,要文武全才方可去得。金銮殿上文官不能武,武将不精文,也不说武将不会文,是不精文,总没得资格去封王,只有天牢里格罪犯王志强,他是文武双状元,他文武全才,只有他有资格可以去封王。”万岁一听要用人,不要问他是罪犯不罪犯,将王志强赦到金殿。万岁开口:“王志强,孤家问你,你有没有胆量到安南国里去封王。”王志强一听,就想:我有何不敢?我往来是个死罪,我与其死了监牢里,不如上外国。我上外国也两碰,封王胜利打转,高官得做,骏马任骑,荣宗耀祖;我就是死了外国,比死了天牢里合算,死了天牢里格罪犯死了没名堂。

“万岁,我敢格。”万岁说:“好,孤家命你去封王。”皇叔朱世英启奏万岁:“罪犯的官不好去,外国人瞧不起。要封他官职,而且官职要大,大磨子才压得住人,所以要封他顶大格老赫赫官职。”万岁说:“究竟要封多大官职?”皇叔朱世英启奏:“官职要大,但是不能把实权他,因为他到底是罪犯。封他一个有职没得权格,大总裁文学博士。”万岁一听,果然相信:“皇叔讲得在理,孤家依你。”

王志强前来听封赠,大总裁文学博士你当身。

封了官,万岁改口:“不叫王志强,叫王爱卿,你到安南国里封王,要带多少兵马?”王志强启奏万岁:“我一兵一卒总不带,如果带了中国兵,帮外国人打仗,死中国人,用中国钱财,吃中国粮饭,不上算啊不上算。万岁啊!蚀本交易我王志强不弄格,我只要我个人去,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拿十三个小国家说服得顶好。如果说不服,我拿他国家格兵打他国家格人。”万岁说:“你花头经不小。”这肇王志强动身,不曾带兵马,只带四个贴身骑牌。何谓骑牌?将古比今,就相当于现在格警卫一样。

坐了豹马动身走,直奔安南一座城。

众位,过去出国交现在不同。现在快,现在坐飞机很快很快,过歇走路上跑格,不是讲天数,不是讲月数,是讲年数格。

不讲王志强安南国里去封王,再讲镇江丹徒一段情。

再讲镇江府丹徒县水旱二荒,老百姓穷了喝精汤,天官府尹氏太太心良好,做好事,拿家里粮饭金银财宝统统送把老百姓。随你多发财,背得起尽顾送。送啊送,自己倒送穷啦得,自己没的吃得了,将安童梅香释放啦得,家里只剩尹氏太太、丁梅香和二公子王志良。个天老太太对王志良说呱:“儿啊!现在我粮饭没半升,草么没一根,锅盖盖了紧腾腾,我母子难有命残生。儿啊,为母头上一根金钗,你拿典当铺去当典,当到点银子家来好度度命。”王志良说:“母亲,孩儿遵命。”王志良拿了金钗,走到大街上典当铺一当,当到二十两纹银。

二公子拿了银子站起身,暴头村到了面前呈。

才进埭头,听见三间茅草屋里,一个小男孩来下叫起来了格:“地方救命,地方救命,

我家父亲拿刀要杀人,快快来搭救我当身。”

王志良一听,倒稀奇,还有哪家老子要杀儿子哩?过来望望看。一望,啊喂,认得格,杀猪匠周二,拿儿子周阿福衣裳总剥啦得格,捆了柱棵高头,旁半间一桶冷水,杀猪刀磨了锋快,要替儿子开膛。王志良说:“周二啊,你格呆呵呵,你格刀杀猪子格,怎好杀儿子呢?”周二一望也认得格,天官府二公子。怎认得格?因为天官府是发老赫赫财格人家,经常要买肉吃格,所以交杀猪格人家特别熟,所以杀猪匠周二认得他格。周二说:“二少爷,我没得办法,我家有老母亲七十三岁了,荒年没得饭吃,往常总我妻子要饭把我母亲吃格。我家妻子孝顺啊,要到好格空把我家亲娘吃,要到丑格她自己吞,也有辰光要了少,她自己一口总捞不到,三天前间我家妻子饿杀得。肇没得哪个要饭把我家母亲吃,我从小不曾读书,我只会杀杀猪,荒年没得猪杀,我歇得业,我硬性,我不会要,所以我没得办法,准备拿我格儿子阿福。

一刀来杀死沃它一锅子肉,好孝顺我生身老母亲。”

王志良说:“周二,你格呆呵呵,你拿儿子杀啦得,你自己年纪大了靠哪个?”周二说:“二少爷,我不能考虑我自己,我如果不杀儿子么,假如拿我母亲来饿死,我是一个忤逆不孝人。”王志良深受感动:呀,杀猪匠周二要杀子孝母,这种大孝之人我不搭救何人搭救。肇拿袋袋里二十两银子摸出来:“周二啊,不要杀儿子啊!二十两银子送把你,孝顺你格母亲。”周二说:“我不要,我不要。你天官府做好事,做穷啦得格,你拿银子送把我,你一家门要饿杀得,我不能要你格银子。”王志良说大话:“周二啊,你瞧不起我,我天官府万贯家财,不要讲二十两,二百两、二千两、二万两总有,你定心把银子拿去。”肇硬拿银子送把周二,拿阿福格绳子解开来。啊喂,阿福眼泪千双下,走到王志良面前,双膝来跪下,恩公叫拉二三声:

“多谢恩公搭救我,黄沙盖面不忘恩。

恩公,我阿福一条命是你救格,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亲。”

王志良说:“难为情,难为情。我也不曾成婚,倒有人叫我父亲,二十两银子买到个父亲做做,少陪了,少陪了。”王志良回到天官府,见到嫂嫂丁梅香。丁梅香说:“兄弟,可曾当到银子?”“当到格。”“多少呢?”“二十两。”“来哪里呢?”不要谈,走到暴头村,看见杀猪匠周二要杀子孝母,我肇心中发躁,就拿银子送把他家拉倒。”丁梅香说:“兄弟,你拿银子送把人家,我们一家门不要饿煞得。”王志良说:“嫂嫂,你倒说得轻巧,等你望见你也肉麻,你也要送格。嫂嫂啊,你头上一根金钗可好把我拿去当当?”“哦,格倒可以格。”金钗拔下来,交把王志良。丁梅香说:“兄弟,敲弓击弦,有言在先,这回当了不能再送把人家了呱。”王志良说:“嫂嫂,我哪里呆子,回回送把人家。”

王志良拿了个金钗动身走,典当铺到面前呈,又当到二十两银子。拿了二十两银子走到大旺庄,看见黄老九家犯天火烧,急得上吊,倒又拿银子送把他了。一到到家,丁梅香问:“兄弟啊!银子呢?”“不要谈,送把犯天火烧格人家。”“啊喂,你呆了扎制,又送啦得格。兄弟,肇没得金钗当了呱,我们叔嫂两个饿杀得不关事,

拿你格母亲我格婆母来饿死,我叔嫂两个是忤逆不孝人。”

“兄弟,你家哥哥不来家,只是你的嫂嫂比你大几天,对不起,我完全有资格好管你格,替我去要,问杀儿子的人家匀格五两,问犯天火烧的人家匀格五两,他们个人家有十五两还不好咧。去要,要不到不要死家来。”格么丁梅香本来不是狠人,她是来火星头里说格狠话。王志良是个老诚人,当了真。嫂嫂罚他去要了,动身,走走半路上一想:不好,我送把人家格辰光说的大话,家里几千两几万两总有,现在出尔反尔去问人家要,哪好意思开口?要说不去要,嫂嫂又说格,要不到不要死家来。

不好了,左难右难难坏我,一难怎做两难人。

王志良走投无路,想起卵事来,罢也罢了,

阳日三间日子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罢了,我不要命我来上吊。望见路边上一棵弯郎大树,弯到路当中。王志良走到半田里,捧一块方垡,对弯郎头树脚下一放垫脚。王志良站到方垡上头,腰带解下来,对弯郎头树丫把里一络,打一个相思扣,拿头要对里伸,正要对里伸,眼泪不得干,生怕生死怕死,你说哪一个不怕死?王志良眼泪千双下,哭声苍天,相思扣外是天堂路,相思扣子里间好比地狱门,哭哭哭哭狠狠心,咬咬牙齿,舍死忘生,拿头对相思扣里一伸,脚拿起来一蹬,方垡对开一滚,舌头对下一伸。

一盏枯灯渐渐熄,来了添油掭火人。

哪一个?管账先生王安。这个王安原来是天官府里格管账先生,因为天官府做好事做穷啦得格,安童梅香释放啦得,所以王安也离开了天官府,又到别人家做管账先生。到哪家做管账先生?到丹徒县第一大财主莫恩家做管账先生。格天也出来帮人家要账格。真正叫无巧不成书。齐巧走王志良上吊格地方经过。一望,啊哟,格不是我家二少爷来下上吊?赶紧走到前间,一个手捧住王志良格腰,一手上去拿带子解下来,一把拿他抱下来,到心口头一摸,嘿,心口还有点热,也来下别嘎别,嗯嗯,也不曾完全死。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二公子转还魂,真魂上了身。

行走二三步,枯木又逢春。

王安问:“二少爷,年纪轻轻,怎思量到寻短见格。俗话说得好,宁蹲世上挨,莫对土里埋。阎王家不寻你,你也想发小鬼格财。究竟为点底高事情要上吊?”肇王志良就拿二十两银子格事体,怎样怎样格告诉王安。王安说:“少爷,为点银子不值得上吊,投个人身不容易啊!少爷,上我身边去,等我出去要账么,慢慢点掐到点银子,好送把你家去孝顺你格母亲。”肇拿王志良带了动身。王安又想:我是佣人,下等人,灯草拐棍做不到主啊,所以日里不敢拿王志良带了打转,坐夜拿王志良带了对自己房间里一。

众位,这个人抵不到个东西,东西了房间里不关事。人他长嘴是活口,要吃东西格,所以王安以往总是坐了厨房里吃格,走那一天开始,不坐厨房吃了,弄大大钵头打了躲房间里两人吃。格么三个交你好,三个交他好,也有交王安不大投格,要促壁脚,对莫恩说:“少爷,王安这个几天老改变,好好厨房有台子有凳他不坐,总弄大钵头打房间里去作啦得,这个几天弄我们大家总吃不饱。”莫恩被他一参唆,拿王安找去谈话:“王安,问你句话?有人反映说你好好厨房里有台子有凳不坐,总拿东西弄大钵头打房间里去,格有这个话?”王安眼睛一鞭,花头来勒格:“少爷,有格。不过我没得办法得格,我最近害了个古怪毛病,我害了个老鼠嗝,躲起来才好吃,我心上欲不着,我躲起来要吃一钵头对三铜勺,要是正来下吃,被旁人望见格句话,肇人家眼睛对我一白,我站那块就要吊喔。”“啊!怪不到了,得了老鼠嗝,躲起来才好吃。”这遭他名正言顺,天天弄大钵头打了躲房间里分给他老朋友躲在房间里帮他吃。

不讲王志良来王安房间里安身,单讲莫恩是丹徒第一大财主。财产该了多了,该到大半个丹徒。因莫恩父母双亡,自己三十二岁也不曾成家。大众一听就想:干发财三十二岁也不寻到个人?这肚里有个解说,因为莫恩财产倒该格,长了太难看。怎样难看法子?人家说十样丑,他十八样丑,头上暴花瘌子,脸上大斑麻子,歪嘴塌鼻子,哑子啄子,背驼子,疯皮癞子,蚀手瘸子,撩脚拐子,情丧眼睛萝卜花,到夜总摸不到家。

常常要犯喘痨病,外名叫做十样景。

脸上个肉,又不青,又不红,又不白,又像照六月里格臭咸肉,太难看。随你多发财,没得哪肯跟他。莫恩一想不得了:我三十二岁不寻到人,不好了,

等我百年归地府,万贯家财把何人?”

吩咐安童,赶紧听我拿媒婆请家来。安童生了真可能,一个黄脸媒婆请进门。莫恩为媒婆不丑,办羊羔美酒,吃吃酒,莫恩开口:“媒婆啊,我走十六岁开始就请你们吃酒,每年四时八节,一年你们总要吃我几十顿酒。我今年三十二岁,你们吃得我十六年的酒菜,每回子酒一吃,拿筷子一推,就说去帮做媒。说到今朝,怎也说不到个小姐格?”媒婆说:“少爷,不要冤枉啊!不是不帮你说,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看,你个腔调实在太难看,实在没得哪肯跟你。”莫恩说:“媒婆啊,请你们出劲帮说,能够帮我说到小姐格句话,你们两个媒婆肇就不要家去,就蹲我家,朝鱼夜肉,穿红着绿,一世享福。碗上搁筷,筷上搁碗,点点大的事情就总不要你们两个媒婆管,而且等你们两个奶奶年纪大了,百年归天入泥,一个大大老本登送把你,你说可伤己。”两个媒婆一听: 嘿嘿,这种好事哪块来呀!

“少爷,我们去帮做媒人,那刘家庄刘员外家女儿叫刘凤霞,生了不错。不过,少爷,这回要得媒人成功,我们这下子去做说谎媒人格好呀?”莫恩说:“好格呢,只要能够说到体面小姐,哪怕圆螺螺谎说得上天啊,出得问题不要你们负责。”

肇说谎媒婆前领路,圆谎的媒婆就后面跟。

一来来到刘家庄刘员外家高厅上。媒婆见到员外忙行礼,员外叫拉两三声:

“恭喜员外福气好,我们来帮你家令爱做媒人。”

刘员外说:“媒婆,帮我女儿做媒人,男方是哪一家呢?”媒婆说:“员外,随常人不帮说,顶顶发财格,丹徒县第一大财主莫恩格好呀!”员外说:“不好,不好哇!莫恩财产倒该了多格,就是长得像十样景,不把,不把。”媒婆说:“员外,放心儿,最近出得新闻,十样景脱勒壳,浑身雪白,小伙子特等特。”员外一听,喂,要真正十样景蜕了壳,这倒是好事,比我家财产该了多,就是不晓得可说谎可蜕了壳。刘员外说:“媒婆啊,这样子,叫你家莫少爷上我家来试婚一月。如果蜕了壳,肯定把他格;如果不蜕壳,还是十样景,要娶我家小姐万不能。”媒婆嘴还硬:“好格呢,试婚嘛就试婚。”

媒婆回到莫恩家:“莫少爷,媒人做成功。不过,我们做格说谎媒人,说你十样景蜕了壳,浑身雪白,小伙子特等特。刘员外有点相信。就是还不大放心。要叫你上他家去试婚一个月。”莫恩一听,浑身松劲,“还试婚,我晓得我长了难看格,就怕也不曾等得及跑到他家野场边,就要被赶家来了。”媒婆说:“少爷,你放心,我们老早办法替你想好了,你横竖该钱了呢,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只要拚得出钱,找一个漂漂亮亮的、年纪轻的、老老诚诚的小伙子帮你去做代亲就是得。”莫恩一听:“对格,好请代亲格。”但是莫恩又想了,请代亲的事体不好公开谈,把人家晓得不好格。嗯,管账先生王安年纪大,一般嘴蛮紧的,不大欢喜搬闲话,而且王安来外间要账,人头还是蛮熟格。嗯,请代亲只有找王安。

拿王安找得来:“王安啊,你来外头要账人头蛮熟格,格有哪家有体体面面的、漂漂亮亮的年纪轻的、老老诚诚的小伙子,请得来帮我做代亲的呀?”王安说 :“有啊,不过少爷家请代亲要出工钱的。”莫恩说:“当然出工钱。不过王安啊,请代亲嘛要出嘎几钱一天啊?”王安说:“少爷,请代亲哦比不到请老人工哦,请老人工嘛,一天有嘎二三百个铜板差不多了,请代亲啊日夜班双班,工钱要双倍。”莫恩说:“好格呢,双倍嘛就双倍,你去请啊。”王安又想哦,我哪要请,房间里现成有一个王志良,就是为二十两银子而上吊格。对不起我拿这笔财就送给他去发。王安来到房间里:“二少爷,一笔现成财挑挑你。”王志良说:“倒哪会来格现成财格呀?”王安说:“工钱大了,双倍咧。我家莫少爷请代亲,你去帮做代亲可好呀?”王志良说:“我又不曾做过代亲,晓得可会?”“这样,”王安说:“呆化生,做代亲总不会啊?做代亲嘛新衣裳穿起来,打扮打扮,去把他家望望就得。”“哦,这现成事会格。”肇拿王志良带到杠,王安对莫恩说:“莫少爷,望啊,代亲请得来,望望小伙子可中。”莫恩一望,嗯,小伙子不错:“不过,你帮我做代亲啊,工钱不要讲双倍,就是三倍、五倍、十倍二十倍,我总出得起格。不过一句关己格话我要关照你,你去做代亲万万不能以假成真,嬉啊嬉交我家小姐上真功夫格。”王志良说:“我保证不,不相信我跪下来赌毒毒咒把你听。”王志良双膝对下一跪赌咒了:“虚空过往神明,我王志良帮莫少爷做代亲,假使交他家小姐以假成了真,到监牢里花做罪人。”哪晓王志良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莫恩一听欢喜:“咒赌了可以。”吩咐安童,新衣裳搬出来,帮王志良打扮起来。

肇说谎媒婆前领路,代亲骑马后面跟。

一到刘家庄刘员外家前门口,媒婆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刘员外知道。刘员外一听:“啊呀!新女婿上门。安童,速速大开正门。”

安童听了员外令,大开朝阳两扇门。

媒婆拿嘴伸到王志良耳朵身边:“少爷,当心哟,做代亲要代像了,如果代了不像不但拿不到工钱,连我们媒婆也陪你倒霉。”王志良说:“放心,我保证像格。”肇王志良整顿衣帽,毕恭毕敬,

一步两拜两步四拜慢慢来到高厅上,岳父大人口内称。

刘员外对他一看,欢乐一半:“啊咿喂,当真十样景脱了壳,小伙子多漂亮哦。”

众位,王志良是天星临凡,格种小伙子真正漂亮。面如扑粉,小伙子盖到十来个省,两耳垂肩,双手过膝,唇红齿白,鼻直口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额心里一把珍珠伞,必是个扶王保驾人。

员外一把搀起:“贤婿,免礼免礼。”为他不丑,办羊羔美酒,刘员外欢喜了,弄到一个顶漂亮格女婿了。哪晓太高兴酒吃多了,吃到夜晚黄昏,刘员外酒有八分,一把搀起王志良:“贤婿啊,你既来试婚嘛老诚点,不要客气,今朝夜里就交我女儿宿做堆。”老老诚诚拿他对女儿房间里一推,门哐一关,拿起来一反锁。王志良一想:“不得了了,我当作代亲把大家望望就拉倒,哪晓要上真工夫了。我帮人家做代亲,莫少爷工钱出得大了,我假如交他家小姐,同床共了枕,对不起莫少爷有钱人。呀,这如何是好?”王志良想想想想:罢了,我揆于脱衣裳嘎,我不脱衣裳,坐杠做鬼看书,她小姐家脸皮嫩,她总不好意思倒过来背我。弄本书尖呶呶对杠一坐,看书。

一夜看到五更里,不曾解带脱衣襟。

刘凤霞小姐就想:“啊呀,我家小官人,小伙子倒生了不错。怎书呆子,尽顾蹲杠看书咯。哦,晓得格,肯定是年纪轻哦,头一夜有点怕嫩生哦,第二夜脸皮肯定要老扎点格。”哪晓第二夜,还尖呶呶对杠一坐又是来下看书。

又是一夜看到五更天,不曾做同床共枕人。

刘凤霞小姐一想不好哇:“这个冤家哪里年纪太轻啊,哪里格个事体还不得大懂唉。”到第三夜还尖呶呶对杠一坐看书,凤霞小姐发阴躁了。不好了,一夜夫妻不成婚,二夜必定配成双,三夜夫妻不同床,漂亮的公子就怕不在行。一到第四天早起,刘凤霞小姐对镜梳妆,对镜子里面一望,望见自己格影子千娇百媚。刘凤霞就叹想:“唉,可惜我刘凤霞空长一副花容玉貌,我的小官人他怎不爱交我格?”小姐想到伤心处,止不住格腮边就泪纷纷。梅香看见小姐悲泪啼哭,报与院君娘娘知道。

众位,闺女的婚姻是老太太的一块心病,院君娘娘急急忙忙来到绣楼。一望,果不其然,女儿眼泪纷纷。院君娘娘问:“女儿,洞房花烛夜,是人一生当中最欢乐的事体,应该欢欢喜喜,为何悲泪啼哭。你拿真心话告诉我听听看,我们是母女道理。”小姐叫声亲娘哇:“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冤家交我成婚配对三夜整,他也不曾解脱衣襟啊!”院君一听,心中透明透亮:“噢,怪不到女儿要哭,原来小夫妻两个不恩爱。我儿不要哭,等我找你父亲算账。”院君娘娘怒气冲冲来到高厅:“员外,找女婿找女婿,找个呆女婿啊,交女儿蹲做堆三夜衣裳总不脱。”“哟。”员外嘴总气歪了,一来来到书房,格王志良夜里不困觉么,日里格辛苦呀,对书桌台上一伏,瞌睡。员外走他后头背住他耳朵一挤:“小婿啊,你个人稀奇古怪啊!好好夜里新床铺新被窝你不困,日里蹲堂瞌睡。我来问问你看,你可是嫌我家女儿小伙子推板?”“不不,小姐小伙子很好。”“我再问问你,你可是嫌我家穷?嫌我家家产少。”“不不,岳父啊,你家万贯家财。”刘员外一声冷笑:“你个冤家,我来请教你,

你交我家女儿成婚配对三夜整,为何不做同床共枕人。”

格王志良听见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王志良一想:不好,理亏,交人家女儿蹲做堆三夜,衣裳总不脱,怎样说相?总不见得说我是代亲呀?不好蹲做堆,这不泡汤啦得格,不但工钱拿不到,也事大了,不得了。肇肇肇如何是好?

众位,王志良是读书格人,书读得多,花头大,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我来说点谎唉:“岳父啊,不是不愿意跟小姐蹲做堆格,我告诉你主要原因。主要啊,十样景才脱了壳,不曾老帮了,不好蹲做堆,而且脱壳是菩萨帮脱格。脱了壳,菩萨托梦把我,要禁房事一个月。如果交小姐要蹲做堆,啊咿喂,浑身发紫,而且要死。这真是黄鼠狼咬杀马,说得滴滴真,圆螺螺谎说得的滚能圆。刘员外挨骗住的:“小婿啊,不要嬉啊嬉啊,才蜕了壳不曾老帮,是不好蹲做堆了,菩萨不好惹,惹了菩萨不得过身。”肇让他们分床困格,省拉许多麻烦唉。

不讲王志良来到刘员外家做代亲,我们回过头来再说天官府中一段情。

我们回过头来再说天官府,丁梅香小姐格天拿小叔子王志良骂走,而有点恼恨:“啊呀,兄弟啊!我来火星头里说格狠话,当真要不到不准你家来咧,要不到也准你家来哇。”哪晓一等也不家来,二等也不回来,又不晓得他做代亲去了,格天老太太问:“媳妇,我儿志良哪里去了?”丁梅香不敢说被我骂走格,说谎了:“婆母啊,兄弟上亲眷朋友家去格,作兴来亲眷朋友家过宿了。”老太一想,格么,蹲亲眷朋友家过宿也带格。格天老太太说:“媳妇,我肚子人总饿杀得格,你出去借点粮,哪怕烧点汤粥给我度度命。”

丁梅香出去借粮,格种荒年,哪家有粮?丁梅香鬼鬼脚底,跑上十来个大水泡,考较半粒粮总不曾借到。丁梅香一想不得了了格,我丁梅香饿杀得倒不关事,

如果拿我的婆母来饿死,我就个忤逆不孝人。

丁梅香又想:杀猪匠周二一个字总不识,反而深明大义,要杀子孝母,我丁梅香是读书人,懂礼格人,我哪里连杀猪匠总不如了,他杀猪匠要杀子孝母,我也跟他学,我来杀子孝婆母。啊呀!我不曾有过生养,我哪块有儿子杀?罢了,没得儿子杀,我拿身上格肉割一块下来,烧把我格婆母吃。丁梅香真正孝咧,走到厨房里屋,拿门一关一拴,拿把切菜刀,磨了锋毛丝快,咬咬牙齿狠狠心肠,到大腿上一迟咔嚓,一块肉对上一抛,血对外一,唉,痛杀得哇。肇弄布条拿伤口扎扎拉倒,拿个一块肉拾起来。嘴说割肉,自肉割不深,很小一块肉格,洗洗干净凑砧板上一剁,可怜,剁了眼泪千双下,剁好了,烧了一碗肉汤端过去:“婆母啊,吃肉汤。”老太太说:“媳妇,到哪块来格肉个咧?”丁梅香说:“婆母啊!问人家借了点银子哦,荒年啊肉价贵了,不曾买到多少,只好烧碗汤给你喝喝。”老太太相信,荒年啊,粮贵肉贵:“媳妇啊,你也来弄点尝尝。”丁梅香说:“婆母啊,才间我在下一头上灶么,肚子饿了不得过,我站了灶边上喝拉一碗,这碗么空把你格。”老太太相信,肚子饿了不得过,站了灶边上喝拉一碗也带格,这遭拿碗端起来喝点汤。“媳妇啊,今朝格肉汤格外鲜津,格外好吃格咧?” 丁梅香说:“婆母啊,你多时不曾吃肉,暴暴了吃到嘛,所以感觉格外好吃。”“对格,是多时不曾吃。”老太太又弄筷子沾点肉放嘴里咂咂,啊呀:“媳妇啊,今朝肉格外细番?格外嫩番?格外鲜津?”丁梅香一听,也格外细番,我身上格肉格。丁梅香说:“婆母啊,荒年啊,家家没得粮,倒头猪子养不大,通街买不到大猪肉,所以只好买点小猪肉。婆母啊,你要带住点。”老太太说:“媳妇啊,我活干大年纪,也不晓得小猪肉比大猪肉好吃。媳妇啊!下回不要买大猪肉。只要专门买小猪肉,小猪肉比大猪肉好吃。”丁梅香一听“小猪肉”是我身上格肉。一到第二天,老太太又说:“媳妇啊,昨夜格肉汤竟好吃,我馋痨病总吃发得格,我也要吃昨夜格肉汤。”丁梅香一听不得了:还要吃昨夜格肉,我身上格肉格。狠狠心肠朝厨房里一跨,拿右边大腿又迟一块肉下来,烧把老太太吃啦得。过天到夜困不着了,两条大腿疼痛难忍,腹中饥饿。丁梅香来到半夜,越思越想越伤心,放声痛哭泪纷纷,哭声王志强格官人:

“你上京都皇城跳龙门,怎杳无音信转家门。

冤家哇,你来皇城做官多享福,不晓得你妻子来家苦伤心。

可怜,我割肉煎汤孝婆母,你在皇城可知闻?”

哭声苍天,人人总说黄连苦,我丁梅香比黄连也苦三分。丁梅香来绣楼多悲泪,来了英雄一个人。什么人?湖南长沙人氏,天下第一剑客叶子岚。叶子岚本事好,文武全才,轻功特好,能飞檐走脊,能走树叶子高头跑,稻穗头上跳,像叶子岚做什么营生,做强盗,做这个强盗不是坏强盗,是好强盗。

大众一听,不大相信,也有哪家强盗有好强盗?有,他这个强盗是劫富济贫,就是拿发财的人家东西偷了送把穷人家,你说可是好强盗呀!所以老百姓送他一个绰号,叫天下第一剑客。天下第一剑客叶子岚,耳闻丹徒县水旱二荒,老百姓穷了喝精汤。叶子岚一想,我应该要到丹徒县搭救平民百姓。

叶子岚站起身,赶上丹徒一座城。

叶子岚来到丹徒,就想:丹徒县有天官府,天官府做大官发大财。罢了,我坐夜到天官府偷东西,送把平民百姓。一到二更将过,三更交初,半夜差不多,叶子岚短打结束,身穿夜行衣,带了宝刀,身子一跃,啪,上屋,走瓦高头跑了,嚓嚓嚓嚓嚓嚓,穿过二十四道房子,身如鹊儿一般。

飞檐走脊动身走,天官府到面前呈。

叶子岚来到天官府,对天官府一望,啊呀,“八处里总空格,天官府怎穷到干种功程?我伏得屋脊上听听动静看。”叶子岚对屋脊上一伏,叫无巧不成书,叶子岚齐巧伏得丁梅香绣楼屋脊上。夜静夜静,听出去不近,听见丁梅香来牙床上哭得逼清。

“可怜,我割肉煎汤孝婆母,匡得不要命残生。”

叶子岚一听:耶,这个女子多孝顺啊,情丧拿身上格肉割下来烧给婆母吃,这种大孝子我不搭救枉为天下第一剑客。罢了,我到大地方偷东西,来送把他天官府。叶子岚当夜动身,叶子岚是飞毛腿,脚膀上长飞毛。日行一千还带吃烟,夜行八百还带住宿。

赶到南京城,到南京制台赵建家盗库银。众位,何谓南京制台?就是南京顶大格官,大拇手指头,到库房里偷银子三百两、金条三十根,还偷到一个宝贝。什么宝贝?一张图,这张图就是一张纸头上头画一棵松树,松树底落画一只白鹤,这张图就叫《白鹤图》。

众位,这张《白鹤图》走拿哪块来格?书中暗表,因为南京制台赵建家上代里来皇城做内京官,外国进贡《白鹤宝》图,万岁送把他保管格,一落里摆了家里库房里。这个白鹤图放了家避妖避邪,避风避雨避火避水,是无价之宝,被叶子岚偷到, 叶子岚返回丹徒。叶子岚就想:“我要拿这三件东西送到天官府,天官府是做好事格人家,正派人,不义之财肯定不肯要。啊呀,我怎送得进去咧?有了,我来冒充他家大少爷身边的安童,格么,儿子带把母亲的东西肯定要收格。”所以叶子岚乔装改扮安童模样。

叶子岚站起身,天官府到面前呈。

天下第一剑客来到天官府高厅之上,见到尹氏太太,叶子岚双膝来跪下,老夫人连连口内称。老夫人:“我是你家大少爷身边格安童,现在大少爷做了大事体,做了宰相,发得大财,叫我家来送东西。银子三百两、金条三十根,也有万岁送把他的国宝——《白鹤宝图》,它能避妖避邪避风避雨避火避水,是无价之宝,也带家来把你。”老太太欢喜了,儿子做了大官,格么儿子带家来的东西,母亲哪有不收的道理,统统收下来,写家书一封交把叶子岚。叶子岚带了家书辞别老夫人走出天官府,叶子岚一想:我也帮你送家书,也不晓你家大少爷究竟来哪里,我说说梦话格,我走咧。

叶子岚站起身,还去干他的老营生。

不讲叶子岚继续劫富济贫,也不讲天官府发得大财太平了。

我们单讲二公子王志良,来刘员外家代亲一个月满了要打转,对员外说:“岳父,我剩三天来娶小姐格好?”“可以啊!”王志良回到莫恩家:“莫少爷,代亲成功,剩三天就好去娶小姐。”莫恩说:“来哇,你蹲杠蹲上一个月,格曾交他家小姐上真功夫。”个王志良说:“不曾,我不曾,我说谎格,我说十样景才脱了壳不曾老帮啊,不好跟小姐蹲做堆,所以分床困一个月。”莫恩一听佩服,唉,你这人竟正派咧,我一定不准你家去,一定要蹲堂吃得我格喜酒,我才肯放你回转。肇硬拿王志良留下来。一到第三天,莫恩家大红花轿,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到天官府,经过天官府门口,到刘家庄娶小姐。员外就想:“呀,自从盘古直到今,不曾听哪家有脱壳的十样景,心里总归不踏实。罢了,小姐上轿归上轿,我带五十个打手扮做送亲格,去望望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如果真正脱了壳,不是十样景,格我的送亲格弄点喜酒吃吃就好打转格,如果不曾脱了壳,还是十样景,我们撒野就打。”

这遭小姐坐轿动身走,员外带了打手后面跟。

一到莫恩家,莫恩识相点,还请代亲出来帮你拜堂,就一句闲话总没得。但是莫恩有想法:“小姐到了我家了,不怕她飞啦得,再一个,我一生一世只拜一回堂,把人家代了去了,实在不情愿,我要自己来拜堂。”吩咐安童,开箱倒笼,新衣裳对外捧。“替我打扮打扮,我要做新郎,我要亲自来拜堂。”安童替他打扮,哪晓得爆花瘌子箸笼头,戴到方巾转溜溜,帽子戴不住。安童说:“少爷啊不要紧,捧点老棉絮捆捆。” 像捆烂膀,那帽子戴上去了。哪晓躬背驼子胸前凹下去蛮多,衣裳穿上身不像样。安童说:“少爷啊不要紧,弄点棉尿布衬衬垫垫,拿衣裳穿起来。”

头带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湖州丈巾腰中束,粉底新鞋簇簇新。

手里拿把呢贡扇,假马是个念书人。

莫恩打扮好了,对高厅跑了。随你多打扮,格撂脚拐子扮不掉,一只脚长一只脚短,一跑一犟像下河人背纤。

实颠实颠动身走,高厅早到面前呈。

刘员外带打手望好了格,不好了,略脚拐子十样景不曾脱壳。“打哟打哟。”五十个打手一齐动手,乒啊乓,兴啊轰,前厅后厅敲了直笼通,拿媒婆捉得来。“媒婆你们说十样景脱壳,怎不曾脱壳哟?”媒婆说:“员外,我们说谎格。”“来,我来问你看,个天上我家去试婚格怎这么漂亮格?”媒婆说:“员外,告诉你内心话,那天子试婚格是我家莫少爷出双倍工钱请格代亲。”“哦,抓代亲,找代亲。”

王志良听见抓代亲,半条命总吓啦得。吓得对床上一逋,帐子一下,肩头一耸牙齿抖得不得交合,拿帐子跟帐钩抖摇起来。巧了,一个打手走床身边经过,帐子里来堂抖了不得过。拿帐子一捞,代亲逋在床上哩,代亲逋了床上哩,一把拿王志良拖出来就对轿子里一揿。

不问青红和皂白,抬了代亲就动身。

一回回到刘家庄,刘员外端坐高厅。“安童啊,拿代亲背得来。”安童拿王志良带到高厅,

王志良来到高厅双膝跪,员外连连口内称。

员外说:“这个冤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要帮人家做代亲?说点把我听听看。”王志良说:“员外啊!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你要问我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高山点灯明亮大,井底栽花根也深。

家住本城北门外,五里之遥太平村。

父亲吏部天官王玉安,母亲尹氏正夫人。

我是天官府里的二公子,王志良就是我当身。”

叫声员外:“害就害了为了倒头二十两雪花银,所以我才肯帮人家做代亲。”刘员外一听:“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天官府二公子,你要做代亲,我家女儿名誉总坏把你。二少爷,我看这样子,

不如就留在我刘家庄招嗣婚,传接老身后代根。”

王志良说:“员外,万万不能,我帮莫少爷做代亲,莫少爷工钱出得多,我才答应他做代亲。假使交你家小姐真成婚配,我对不起莫少爷有钱人。”刘员外说:“呸!你对不起莫少爷你就对得起我?你做代亲拿我家女儿名誉总坏啦得。你识点相,蹲我家招亲,交你拉倒;不识相,我写张状纸送到县府衙门,说你个冤家油头光棍,上我家来调戏我家女儿,你强奸闺女问斩罪,调戏民女要充军。你可答应?不答应拿你个冤家对监牢里一挎,你今世里不得回家。”王志良一听命总没得,啊哟,不答应要坐监牢,一步总不得跑。

绷帐双膝来跪下,岳父叫了两三声。

刘员外哈哈大笑,一把搀住:“贤婿,免礼免礼,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丁是丁,卯是卯,现在拜堂顶好。不要再推,马上再和我女儿宿做堆。 肇现成酒菜现成亲眷朋友总在场闹闹热热,挂灯结彩,和刘凤霞八拜天八拜地,八拜虚空过往神。

夫妻拜个和合样,洞房花烛去安身。

夫妻拜过堂,然后入洞房。

抬起头来看,摆设亮堂堂。

夫妻圆花烛,五子便登科。

长命富贵寿,千载万代和。

夫妻吃过交杯酒,做个同床共枕人。

青春公子少年女,又是门当户对人。

大众,不讲王志良交刘风霞小姐夫妻多恩爱,我们再讲莫恩一段情。

再讲莫恩少爷。倒霉了,请代亲请代亲,小姐倒被他代了去格,我要报仇咧!吩咐安童:“拿杀猪匠周二请得来。”为周二不丑,办了羊羔美酒,吃吃酒,莫恩开口:“周二,我问问你看,你来家做点什么营生?”周二说:“莫少爷,我沿小不曾读书,我只会杀猪。”“喔,会杀猪格,你格会杀人?”“不曾杀过,不曾杀过。”莫恩说:“ 不假,杀人比杀猪子赚钱啊!你替我杀一个人,我赏你千两雪花银。你只要有这个胆量,拿张刀,坐夜到刘员外家去,一刀将他格新女婿王志良身丧命,我赠你千两雪花银。”周二一听,暗吃一惊:“呀,要去杀王志良。不好了格,

王志良不是张三并李四,是我周家大恩人。

要不是王志良送我家二十两纹银,我儿阿福哪有性命到如今。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吃水忘记挖井人。我万万不能恩将仇报,我万万不能去杀王志良。但是周二又想:我如果现在不答应去杀王志良,莫恩还是要请别人去杀王志良,王志良还是没得命,这如何是好?周二一想:罢了,我不如表面答应将王志良来行刺,暗里下做通风报信人。周二主意已定:“莫少爷你放心,杀人跟杀猪子差不多。我杀猪子的本事好了,顶大的猪子三百来斤,我一把背住,一刀就戳得它心脏。他王志良顶多百十斤,我保证一刀头送他格命。

在我在我总在我,在我周二一个人。”

莫恩信以为真,跟手拿出五百两银子交把周二。周二拿了银子动身,就想:我要到刘员外家去报信,刘员外家大发财,寻常人不得进去。嗯,不要紧,我发得财了,我有了五百两银子,我来买礼物。买了四色礼物,送到刘员外家。“员外,你家新姑爷王志良交我周二是顶好格朋友,你家急急忙忙办喜事,弄我周二人情总不曾来得及送。员外,人情不好漏 ,今朝是来补人情格。”刘员外说:“我格要补办喜酒啊?”“格你肯定要办喜酒,我们就是要来吃喜酒格。”员外吩咐拿喜酒办起来,格么王志良是员外家新姑爷,理应做陪客,吃吃酒,周二拿脚从台子下伸过去踹踹王志良的脚背,嘴直歪,眼睛直瞄,你死人出来呢,我有要紧话跟你说。王志良有数,点点头。肇两人稀稀步子动身,同台吃酒的人以为他们两人要去方便方便,不晓他们去说悄悄话。一到无人之处,周二说:“少爷,你蹲杠开心成亲,莫恩买嘱我来杀你,我表面答应,我暗里下来送信。少爷我发得财了哇,今朝半夜里上我家去,我送你路费,你进京赶考。少爷格,等你有了高官并禄位,没得哪个敢欺负你当身。”肇二人约好了,一到半夜,王志良偷偷动身,拿后花园门一开,周二等好了格,一把搀起王志良。

急急忙来急急奔,暴头村到面前呈。

一到暴头村周二家了,周阿福已经困着得了。周二背住阿福的耳朵:“儿啊,起来,起来,你家恩公义父到了格,起来替我拿鸡窝里格一只常生蛋的鸡背起来杀杀,招待招待你恩公义父。”阿福说:“父亲,不好弄别的东西招待,浑空就该那只常生蛋的鸡,杀啦得没得鸡蛋吃,你不晓得你家儿子,沿小就欢喜吃鸡蛋。”周二说:“儿啊,你个呆化生,杀鸡子比吃蛋合算,拿鸡子一杀,血对刀上一,等我到莫恩家骗五百两银子。儿啊,算盘拿得来算算看,五百银子要买多少个鸡蛋。不要讲吃,窖了肚里总有。奉外鸡子一杀,滚汤褪毛,清肠、破肚,油盐爆炒,鸡肉烧起来,招待你格恩公义父,你说可好?”阿福说:“对格,杀鸡子比吃蛋合算。”跟手爬起来拿鸡子一杀,血对刀上一。周二说:“儿啊,你蹲家煨鸡肉,我去骗钱了。”周二拿了带血的钢刀,一来来到莫恩家:“莫少爷,王志良被我戳杀得了。望啊,走颈脖子揎进去呢,刀高头血滴滴,红荡荡。”莫恩一看,当真,刀高头鲜血淋漓。莫恩欢喜了:“王志良,王志良,你贪做代亲, 开心送了一条性命。”

哪晓他萝卜花眼睛看不明,人血鸡血也分不清。

莫恩跟手又拿五百两银子送把周二。

周二拿了银子站起身,暗里笑了肚里疼。

周二欢喜不过,我做了好人又发得财,这种好事到哪里来。周二一到到家,鸡肉煨烂了格,三个人弄点鸡肉,弄点老酒,带吃带相,讲到大天八亮。周二说:“二少爷,我送你二百两纹银。”王志良说:“我不要,我不要。”周二说:“来哟,你往常送把我,我就收格,现在我送把你,你就不要!”王志良说:“往常我只送你二十两,今朝送上二百两,太多了!”周二说:“不多哇,往常格二十两,比现在格二百两值钱。你二十两银子救我家阿福一条命,你说一条命要值多少钱啊!”这遭——

王志良把他说得没得口开,二百两银子收下来。

阿福说:“义父,你要进京赶考,千里迢迢没得人陪你,没得人服侍你。我是你义子,我要尽孝,服侍你进京赶考。”

跟了王志良就动身,来到天官府大前门。

见到尹氏太太,王志良忙行礼,母亲连连口内称。老太太说:“儿啊!你上哪去格?干多天数不家来?”王志良一想:我不能拿真心话告诉母亲,如果拿真心话告诉母亲,堂堂天官府的二公子,去帮人家做代亲,成何体统?母亲家规很严,不得过她格身。罢了,我来说点谎:“母亲,我上亲眷朋友家去,亲眷朋友对我好了,今朝你家请我吃鱼,明朝他家请我吃肉,又吃馄饨又吃团,一直吃到今朝。母亲啊!我总养壮了,小下巴总养起来了格。我银子借了多喽,二百两银子。”

“母亲我丢一百两把你,我带一百两做路费进京赶考。”老太太说:“儿啊,我还要你格银子来,家里发得大财了,你家大哥哥做了宰相了。个天派安童家来送来银子三百两、又送金条三十根,还有万岁送他格国宝——《白鹤图》。这白鹤图能避妖避邪,避风避雨,避火避水,是无价之宝。儿啊,你要进京赶考,千里迢迢肯定要经过很多荒野之地,弄不好要遇妖魔邪气。儿啊,我拿《白鹤图》捂了你心口头,做一个护身符,好避避邪。”肇拿《白鹤图》对王志良心口头一捂。

众位,你们要晓得,回头这张图就是惹祸的根苗。肇王志良辞别母亲,辞别嫂嫂,带了阿福。

父子二个动身走,直奔京都帝王城。

父子二人在路行,前面遇到对头人。遇到哪个?两个京骗子,一个叫张狼,一个叫李狗。京骗子穿着好了,穿着簇崭新格衣裳,个人背个簇瓜拉新格包,包袱里存了结鼓鼓,你们晓得总是存了什么东西?总存点草纸,没用头衣裳,摆摆架子格。京骗子眼睛最毒,滑头滑脑,狠货不敢骗,总要骗忠忠厚厚老老诚诚的人。一望望见王志良跟周阿福,年纪轻、老老诚诚、忠忠厚厚,包袱不小,肯定金银不少。张狼眼睛一鞭:“喂,二位兄弟,你们上哪里去?”王志良说:“我们进京赶考。”张狼说:“顶好顶好,你们进京赶考,我们弟兄两个上皇城贩珍珠八宝,我们结伴同跑格好耶?”王志良一看:“哎,这两人派头大,又发财,好好好,一面结伴同行。”才开头,张狼李狗对王志良好,带到饭店吃茶吃酒,不要王志良摸兜包口,张狼李狗总争了算账,抢先把钱。王志良对阿福说:“阿福,竟有好人呱。这两个人竟是朋友人,竟拚得用钱。”哪晓格天跑跑快到南京城,张狼花头来了呱,对阿福说:“你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块头小、力气小、包袱重,像赛背不动。格么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们块头大,力气又大,我们帮你拿包袱背拉一段格好?”阿福说:“不需要,我背动格。”李狗说:“张狼哥哥啊,倒不是说你霉话,你倒好心帮人家背包,你格晓得人家骨子里瞧不起你啊,就恐怕你要拿他格银子包袱拐走,还肯相信拿银子把你背咧。”王志良脸总被说红起来格,王志良说:“阿福,这两个人是朋友人,把他们背拉段,不把他背么,反而回头要说我们小家八腔。”肇拿银子包袱交把张狼李狗,张狼李狗得到银子包袱,肇拿他们主仆两个带进南京城,拣顶热闹人顶多格地方,三轧两轧,拿他们主仆两个倒轧丢啦得格。

张狼李狗急急忙来急急奔,财神庙到面前呈。

到财神庙分赃,张狼说:“李狗兄弟,对不起啊,这笔交易哥哥我先看见,我出格主意,对不起,我要占点强,我得八成,兄弟你弄嘎两成。”李狗一听,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办不到,你望望我可是你吃呱。要么对成分,少一成总不成功,少一成我情愿一两总不要,我到县府衙门里去把你告。”张狼听见把他告,吓得心惊肉跳:啊呀,对县府衙门一报,我是首犯,我张狼犯法 我个人要先背杀。“好,兄弟,算你狠算你狠,我们就对成分。不过兄弟,要买点酒,买点猪头来供供财神菩萨,求财神菩萨保佑我们,做京骗子不破账才好咧。”“好格呢。”张狼说:“我去买酒。”李狗说:“我去买猪头。”张狼去买酒就想:李狗个瘟贼,我分二成他嫌少,我叫他半成总分不到,我拿酒肚里放点毒药,拿李狗药杀得,银子我个人独得。李狗去买猪头就想:啊哟喂,张狼吃性太大,两人同做格事体,情丧他要得八成,呸,我叫你一成总分不到,我拿猪头肉肚里放点砒霜老鼠药,拿张狼药杀得,银子我个人独得。肇两人酒、猪头买家来,供供财神菩萨,李狗拣猪头煨,多放油少放盐,放点红糖和生姜,又放点八角和小茴香,猪头煨了喷喷香。煨好了端得来,两人坐下来吃。张狼就想,酒肚里有毒药格,张狼眼睛一鞭:“李狗兄弟,昨夜哥哥我多喝得一口酒,我今朝闻见酒啊我就要作呕,我不能吃酒。”李狗说:“哥哥,你不喝酒你多吃点猪头肉格好呀?”张狼说:“兄弟呀,我沿小就欢喜吃个猪头肉,猪头肉上头一层皮煨了粘笃笃,特别猪拱拱十里香,撩青我顶合适。”李狗一听多欢喜,我只要望你多吃点。李狗说:“张狼哥哥,昨夜子多吃得两块肉,夜里被不曾盖得好,啊喂,今朝早起不聚肚,肚子不好过,我不能吃猪头肉。”张狼说:“李狗兄弟,你不吃猪头肉,多喝点酒格好呀?”“啊呀,哥哥,我沿小就欢喜弄口酒。”张狼欢喜了,我只要望你多吃点酒。肇一个出劲喝酒,咕咕咕咕,一个拼命吃猪头肉,巴嗒巴嗒。哪晓酒药性来了顶快,李狗肚子先痛,李狗说:“张狼哥哥,你酒肚里格有眼孔,我格肚子腾腾空怎干痛格,外间不红,肚里来下贡脓,肚肠揪,我要作呕。”张狼一声冷笑,嘿嘿嘿:“兄弟哎,你上了我格破布浪了,早先分二成你不要,你肇半成总得不到,告诉你,我酒肚里放了毒药。”李狗说:“张狼哥哥,你不要当我是好东西哟,我也不是省油灯,告诉你内心话,我猪头肉肚里也放了砒霜老鼠药。”“啊嘿嘿,我格肚子也痛起来格。不好了格,真是欺心没得高官做,作恶没得好收成”。张狼李狗痛了打滚。

药性发作了不得,七窍流血丧残生。

行好得好终身好,张狼李狗做京骗子没得好收成。按下不表,再讲王志良交周阿福。银子被骗啦得,身无分文。王志良说:“不要紧,我还有国宝宝贝去到典当铺里当点银子。”一来来到隆庆典当,王志良拿白鹤图对柜台上一放:“朝奉,当宝贝来。”小朝奉不识得宝贝:“呸,这个东西也算宝贝,依我看起来,你肯定来垃圾堆上拾到张旧画张,来冒充宝贝。”王志良说:“你果识货,这是无价之宝。”“还无价之宝,画张,不要搅。”“宝贝。”“画张。”“宝贝。”“画张。”两人争论不休,正来下争了面红耳赤,哪晓蹋蹋蹋,走里间走出个老朝奉来。老朝奉识得宝贝,一望:“啊哟,无价之宝《白鹤宝图》。”

众位,书中暗表,这爿典当不是别人家开格,齐巧不巧,是南京制台赵建家开格典当,所以老朝奉晓得内情。老朝奉就想:我家大人为了少拉这件宝贝,天天饭么吃不好,觉么困不好,你个冤家情丧偷了到堂块当。随手吩咐人稳住他,又吩咐人报信,报与南京制台赵建知道。赵建派当差衙役来到典当铺:“哪个当宝贝?”“我。”“这张宝贝《白鹤宝图》是哪一个格?”“就是我格。”只要望说是你格,铁链子一锁,背起来就走。

不问青红和皂白,铁链子锁了紧腾腾。

就拿他带到制台府衙门。南京制台赵建坐堂,三班衙役帮忙,分站两旁。“威武”,一声堂威,大人升堂。赵建拍动惊堂木:“衙役,带盗国宝的江洋大盗上堂。”肇拿王志良带到公堂。

王志良来到公堂双膝跪,大人叫了两三声。

赵建拍动惊堂木,执指一指:“我把你江洋大盗姓甚名谁?贼窠在何处?同党几人?作案几起?为何盗取我国宝《白鹤宝图》?速速从实招来,免得本官大刑伺候。”格王志良听见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冤枉冤枉冤枉——

总说没得冤枉事,这件冤枉海能深。

我本是个书公子,决不是违条犯法人。

南京制台赵建拍动惊堂木:“嘟!江洋大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赖。我晓你年纪轻,咬口紧,不用大刑,岂肯招认。来呀,拿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衙役如狼似虎,将王志良摁到公堂,四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昏死过去,拿冷水对他脸上一浇。

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泼面转还魂。

可怜王志良还魂打转,浑身疼痛难忍:“啊哟喂,痛煞得,熬不住了格。不好了格,现在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罢了,免得皮肉受苦,我不如招了吧。”叫声大人哦:“你免动大刑,

是我是我总是我,私盗国宝我承当。”

肇么就屈招,说一句记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拿口供把王志良画字。王志良拿到个笔只是抖,只是抖。“不好了格,我往常提笔没得四两重,今朝提笔重千斤。可怜啊,笔头尖尖一撮毛,画起供来哟坐监牢,但是不画不得了,不画又要挨打了,绷帐狠狠心肠一画。一画不好了,一字入公门,千斤拔不出。拿王志良

重枷重锁送到监牢里面遭磨难,六十天杀头不容情。

可怜二公子王志良坐牢,一步总不得跑,困么困了狭床上,杵嘴棒杵了紧腾腾。日里总好过,到夜里格日子顶难熬。

二公子来到黄昏里,嘤嘤啼哭泪纷纷。

一更里公子入牢门,啼哭泪纷纷。

要吃毒药无钱买,上吊少根绳。

二更里公子入得牢,啼哭泪滔滔。

投河没有淹胸水,割颈少口刀。

三更里半夜心,蚊子又要咬,跳蚤扁螂要啃背心。

屋望里格老鼠猫能大,跳上爬下扒眼睛。

四更里睡忪,辛辛苦苦打瞌。

祖宗亡灵来托梦,醒过来还在监牢中。

五更里要天明,牢头伯伯你容容情。

高抬贵手饶饶我,没得铺监雪花银。

可怜哦,王志良监牢里哭五更,更更要啼哭泪纷纷。哭声我格亲娘哎:“你不要当你家孩儿进京赴考有好处咯,哪晓我来监牢里花做罪人。亲娘哎,孩儿坐死监牢不关事,丢下我白发老母靠何人。我格亲娘啊,你往往晌将孩儿抚养到二九十八春,可怜我又做不到你格养老送终人。亲娘啊,你十月怀胎么空带了我,三年格乳哺哦你枉费心。我格亲娘,你再打打退后算盘,譬如沿小不曾生到我,只生到我格哥哥一个人。亲娘啊,譬如养到你家孩儿沿小关节重,三六九岁就丧残生。”

王志良哭到伤心之处,狠狠心肠,双膝对下一跪,望空拜了三拜,叫声亲娘哎:

你受你格孩儿拜三拜,报报我格母亲养育恩。

不讲王志良监牢多悲泪,再讲周阿福晓得义父坐监牢。“啊呀,义父坐监牢,我要提篮送监饭。我身无分文,到哪块有钱来格饭送?罢了,我就来要饭来。”他左手拿枯竹枝谨防恶犬,右手拿豁爿头碗讨饭子营生。我要到好格送到监牢里花把我义父吃,要到丑格我阿福自己吞。不讲王志良、周阿福南京城里遭磨难,我们再讲皇城一段情。

再讲老奸党当朝宰相史泊一想:嘿嘿,现在朝纲上没得好本事,我来造反哩。写秘密书信一封,吩咐心腹得力家将,拿书信送到东辽国,约东辽狼主起兵攻打中原,他做内应。

能够里应外合拿明朝江山来打下,江山和你对成分。

书信送到东辽国,东辽国狼主拿书信一看,欢喜。跟手订了合约,合约一式两份,一份带把老贼史泊保管,一份留在东辽国。东辽国起兵,封红毛大元帅乌里黑交军师魔里牙带兵。魔里牙是妖道,有妖法格,妖法多端,带番兵四十万,进攻我们大邦中原,一打打到东山关。东山关总兵张恒,是万岁的御外甥,打不过外国人,吓得关门紧闭,免战牌高挂,告急本章送上京都皇城。永乐皇帝高举本章上上下下看完成,腹中也忧愁哇二三分。万岁对文武百官说:“众家爱卿,不得了呱,现在东辽造反,大队兵马打到东山,东山关吃紧,告急本章进京,哪一位代孤家领兵带将,增援东山关,攻打东辽兵,得胜班师回朝后,官上加级重封赠。”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作声。

三百文来二百武,个个像泥塑木雕人。

永乐天子连问数声,无人答应,只躁得龙泪滔滔,哭声苍天哎:“只叫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出妖孽。

孤家江山如同风中烛,缺少擎天柱一根。”

执指一指:“我把你文武百官,你们总是酒囊饭袋, 都是饭桶。你们太平年间总嫌官职封了小,燎乱年岁怕出征。不得了了格——

我朝中缺少忠良将,万里江山不太平。”

老奸党史泊撩袍跪倒,执笏当胸,口称万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臣保举一人,可以征剿东辽国,只有我格外甥葛云飞文武全才,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一人能当千员将,单刀能退百万兵。

只有我格外甥一出征,何愁江山不太平。”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老爱卿,赶紧写信,叫你外甥进京。”肇史泊写信,信格内容这样子:告诉外甥你到皇城做兵马元帅,征剿东辽总是假,勾结外国是真情,里应外合,明朝江山打下,舅舅我就是大皇帝,外甥你就是小皇帝。大概就这个意思写好了,吩咐心腹得力家将,拿书信送到云南都督元帅府,交把小奸党葛云飞。葛云飞拿书信一看,欢喜了:“嗯,舅舅家没得后代了格。我两个老表史文彬、史文林,二月十九被文武状元打杀得格。舅舅家没得后代,舅舅做皇帝,外甥好做太子。我赶紧进京,我武艺又好,我格马又快,我不带做伴格,做伴格反而拖后腿。我只要一个人去见我的舅舅。啊呀,多年不曾交舅舅会面,恐怕舅舅不认得我,我拿舅舅写把我格亲笔信放了袋袋里下,舅舅望见他亲笔信么,他就晓得我是他外甥格。”这遭葛云飞单刀匹马,匹马单刀要快,抄小路直奔京都皇城。

打马加鞭动身走,天嵩高山面前呈。

一天经过天嵩高山。松林深处吭啷啷啷啷,一旁锣响,冲出一彪人马,为首女大王甘赛花。提到甘赛花,我在开卷格辰光就讲过:甘老将军被奸党满门抄斩,就逃出一个甘赛花,在这天嵩山做女大王。甘赛花身骑胭脂桃花马,手执梨花宝枪:“呔,那一个肥羊,速速丢下买路银子来。”葛云飞:“呸,女强盗,你可曾称上四两棉花纺一纺,你家姑老爹可是省油灯,我家舅舅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史泊史太师。我叫葛云飞,我要上我舅舅杠去有要事,你大王识点相,让条路等我过去,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若是说声你不肯,我将你山寨一铲平。”

甘赛花一听,怒从心头起:“嘟,我把你格小奸党。提到老贼史泊奸党人一个,是我甘家冤仇对头人。你格小贼来正好,请你吃枪。”催马向前,挥动长枪就刺。小奸党葛云飞不敢怠慢,摆动象鼻子大刀急架相还。一个用刀,一个用枪,刀碰枪藏藏响,枪碰刀冒火星,二马盘旋,杀在一起。

四条膀臂分上下,八只马蹄定输赢。

大战交锋四十回合,八十照面,甘赛花越杀越有力,葛云飞久战有精神。一个八两,一个半斤,秤钩遇到枣核钉,胜败不分。甘赛花一想:“呸,你格小奸党武艺高强,没许多力气交你打。”放宝贝,默读真言咒,放出红绿捆仙绳,就将葛云飞从头到脚捆了像树椴子菩萨,将他生擒活捉。带到聚义高厅,到他袋袋里一搜,拿老奸党信搜出来,甘赛花一看,说:“哟,原来你们这些瘟贼要勾结边邦外国。”咔嚓一刀,拿小奸党葛云飞杀煞得格。甘赛花一想:罢了,我来女扮男装,扮做奸党小外甥,去骗骗老奸党。这遭甘赛花拿男子衣裳一穿,带了老贼格信,打马加鞭赶到京都皇城。

书要简短,甘赛花到宰相府高厅之上,见到老奸党史泊,小姐双膝来跪下,母舅大人叫几声。老奸党史泊对她一看:“啊呀外甥,你怎长变啦得格?块头长小了,脸上皮肤长嫩了,喉咙长细了长尖了。”甘赛花一听不得了,老贼史泊记得他外甥格腔调格?甘赛花眼睛一鞭,花头来了:“舅舅哎,你家外甥来云南拜一个好本事做师傅学武功,我家师傅教我轻功,弄金丹把我一吃,我块头变小了,我皮肤变嫩了,我轻功变好了。舅舅,你不相信,我拿你格亲笔信把你看。”肇拿信掏出来,交把老贼史泊。老贼史泊一看,自己亲笔写格信,哪有不识得格道理,便深信无疑。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史泊来到八宝金殿,“启奏万岁,微臣外甥已经到了格。万岁说:“传他上殿。”甘赛花二十四拜俯伏金阶拜见万岁,万岁一看:“啊呀,小爱卿,你块头太小 就怕本事不好,格打得过外国人?”小姐说:“万岁,块头大就有用呀!俗话说得好,

弥陀佛虽小当堂坐,金刚虽大看山门。

碾砣虽大场边上滚,秤砣子虽小压千斤。

你不要看我块头小,我本事很好,不相信,我来舞点刀把你看看。”甘赛花拿长衣裳一卸,短打结束,拖一把单刀,出金銮殿舞起来格。

众位,甘赛花虽然是女流之辈,她是骊山老母格门徒,格种刀法不得了,摆开门路,一路分三路,三路分九路,九九八十一路。

就是慢舞人可见,回头舞快不见人。

只听刀风,呼呼呼呼呼,咔咔咔咔咔,舞起刀刀赛渥闪,划水不进半毫分。舞过之后,刀对下一放,甘赛花脸红总不红。万岁欢喜:

“小爱卿前来听封赠,征东元帅你当身。”

老奸党史泊欢喜,外甥是元帅了。肇拿她带到宰相府:“外甥,你做了兵马大元帅,征剿东辽总是假,勾结外国是真情,恐怕外国人不相信,我拿交外国人订格合约交把你,外国人看见合约肇就相信格。”肇拿格一份合约交把甘赛花,甘赛花欢喜了:“嘿嘿,你个老贼,硬凭证到了我身边。”肇甘赛花辞皇别驾,择过吉日,御校场之上法鼓三通,放炮三声,点起十万兵马。甘赛花就想:我还高兴帮你们打仗,我拿兵马带天嵩山上去拉倒。

带了兵马动身走,天嵩高山去安身。

再说东山关总兵等救兵,一等不到,二等不达,心中发躁,二次告急本章写好,送上皇城。万岁二次告急本章一看,将史泊传到金殿:“史泊,孤家问你,你外甥兵马带哪里去了咯?”史泊说:“个不是上东山关。”“嘟,还东山关,现在东山关二次告急本章总到了格。”老奸党自己没数:“啊哟,万岁,我也不晓他上哪去了格?”正在此时,皇门将军启奏万岁,文武双状元王志强来午朝门口候旨。

众位,书中暗表,王志强将安南平定,已经回到京城。万岁说:“好,宣他上殿。”王志强二十四拜,俯伏金阶之上,口称我主万岁,天子万年万寿无疆。“万岁,微臣托您格洪福,凭三寸不烂之舌,已经拿十三个小国家说得服服帖帖,现在安南平定,微臣回京复旨。”啊哟,万岁欢喜啊!王志强色样好格,不用一兵一卒,就平定安南国,“王爱卿,孤家现在有一件难事,十万兵马交领兵元帅,不知何方去了?孤家命你出京,寻找十万兵马交领兵元帅,封你一封,

王志强前来听封赠,都台巡按你当身。”

众位,巡按大人官职大了。怎样大相?见官大三级,就是随你多大格官,他看见你总归比你大三级,赐他尚方宝剑一口,圣旨一道随身,还有三千御林兵。王志强辞皇别驾,校场点起三千兵马。王志强就想:我倚功也好搭搭势,诸处地方总不去,前往丹徒一座城。要上丹徒县,南京是必经之路,走南京城经过。王志强就想:南京是我们本省,不晓南京制台是清正官还是糊涂官,拿案卷拿得来查查看。肇拿案卷查了。哪晓得一查查到当中有一个案子?王志良私盗国宝白鹤宝图一案,一查判决六十天杀头。一查日期不得了,还有三天就要法场过刀。大公子王志强发躁:“不好了格,

饶我巡按权柄大,要救我格兄弟难上难。”

不讲大公子王志强心中发躁,再讲周阿福晓得不得了,还有三天义父要被法场过刀,急得没法,

来大街上三个抛来四个滚哦,只是啼哭泪纷纷,

周阿福来大街哇多悲泪,来了英雄一个人。

什么人?湖南长沙人氏,天下第一剑客叶子岚,就是偷了《白鹤宝图》格老朋友。齐巧不巧,走南京城经过!望见周阿福悲泪啼哭,叶子岚是顶顶欢喜管闲事格人,叶子岚站到阿福身边:“喂 你这位小兄弟,为何悲泪啼哭?有何冤枉之事,告诉某家听听,某家代你伸冤报仇罢了。”周阿福睁开泪眼,对叶子岚一看,只见叶子岚英雄气概,相貌堂堂,腰挎宝剑,脸上一团正气,料定他肯定是好人。肇阿福双膝来跪下,将军叫啦二三声。将军啊:

“真心之话告诉你,铁石心肠也软三分。”

肇怎样怎样如此如此就告诉叶子岚,因为不好讲重经,讲了重复经啊大家总不爱听,就是讲到现在一段格事情告诉叶子岚。叶子岚一听:“呀,我好事变坏事,倒头《白鹤宝图》害了人。”一把搀起阿福,不必悲泪啼哭,上我身边去。肇拿他带到招商店,叶子岚说:“阿福,你定心困觉,没得你格事,等我坐夜上制台衙门里去望望看。”一到二更天,叶子岚短打结束,身穿夜行衣,带了宝刀,脚一踮上屋,走瓦高头跑。

飞檐走脊动身走,制台府衙门面前呈。

叶子岚站了屋脊上一望,望见一排楼房有灯光,跟手飞到格楼房屋檐头身边,拿脚挂了屋檐头高头,来个金钩倒挂,手摸到纸糊窗子。众位,格歇不该玻璃,是纸糊窗子,用手指头一掏,掏一个小眼,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对里一望,哈呀喂,巧了,这个楼房不是旁人住格,是南京制台赵建家女儿赵月娥格绣楼。赵月娥小姐交梅香来灯下绣花,一面绣花就闲谈。“啊喂,”梅香说:“小姐哇,监牢里格罪犯王志良小伙子漂亮喽,要不是罪犯,做你格新姑——,爷也不曾说得出口。叶子岚走窗子钻进去:“你们来下说什么?”“嗯,我们不曾说,我们不曾说。”“不曾说?我才间听见格,说监牢里格罪犯王志良小伙子漂亮,好做你家新姑爷。对不起,我来中间把媒做,更改没有半毫分。小姐你格答应,你答应顶好,不答应你不要对我相,相啊相,我拿刀替你开片;你眼睛对我挤啊挤,我拿刀走你鼻子尖划到脚底。”拿刀对小姐脸上一映,你说格小姑娘看见个宝刀么命总吓啦得:“啊呀,将军啊!答应格答应格。”“啊,既是答应,我问问你看,今年几岁了?”“我二九十八岁。”“你几时生日?”“八月十三卯时降生。”“好,拿年庚帖子写出来,小姐我知会你,明朝上公堂上审理出来,你要承认沿小终身许配王志良,你如果不承认个句话,我来无影去无踪,我半夜里要拿你格骷髅头偷走格,少陪了。”脚一踮,一阵风,影迹无踪。小姐一想:“啊哟喂,这个老朋友当真来无影去无踪。”再讲叶子岚回到招商店对阿福说:妥了呱,“要得官司赢,只要心不平。耳闻巡按大人到了南京了,明朝到巡按大人辕门去告状,就说王志良沿小交南京制台赵建家女儿赵月娥订下终身,还有舅舅做媒人,舅舅就是我,我就是王志良家二舅舅,我叫尹侠金,就说南京制台赵建嫌王志良穷,赖亲不嫁,反而害王志良偷宝贝,拿他逼打成招。你告他,我来帮你写状纸。”

叶子岚文武全才,跟手磨磨大阁香,羊毫掭掭尖,思量思量,一刻工夫状子就写完。 上写:具状人江苏省镇江府丹徒县暴头村人氏,姓周名阿福,为控告南京制台赵建嫌贫爱富,赖亲不嫁,反害人命,含冤负屈等情一案。吏部天官府二公子王志良,从小与南京制台赵建之女赵月娥订下终身,二舅舅尹侠金从中为媒作证,永无改悔,再无异说。不料那一天王志良到制台府投亲,南京制台赵建嫌贫爱富,赖亲不嫁,反害王志良私盗国宝《白鹤宝图》。王志良逼打成招关入监牢,六十天杀罪,冤沉大海。请大人笔下超生,草民阿福拈香上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啊喂,写了蛮扎实格,明朝定心去。一到第二天,周阿福拿了格状子,走到巡按大人辕门口,双膝对下一跪,拿状子对额骨头上一顶,“冤枉冤枉哦,

总说没得冤枉事,这件冤枉海能深。”

守门官报,报于巡按大人王志强知道。王志强坐堂,三班衙役帮忙,分站两旁,吩咐将告状之人带上公堂。肇拿阿福带上公堂,阿福双膝跪下,大人连连口内称:“大人,冤枉啊。”随手拿状纸呈上去。王志强看状纸了,格王志强拿状纸上上下下看完成,暗里下笑得肚里疼。王志强就想了:这张状纸完全说昏话,也说我家兄弟王志良,从小与南京制台赵建家女儿订下终身,我做哥哥格怎点总不晓得,也有二舅舅尹侠金做媒人,我统统只该一个大舅舅,到哪块来格歪骚头二舅舅格,完全说昏话。但是王志强又想,要救我家兄弟呀,我也绷帐陪他说混帐话了,不呢救不到兄弟,吩咐拿媒人带上公堂。叶子岚来到公堂,叶子岚他是强盗胆大,“大人,我就是王志良家二舅舅,我帮做媒人格。喏,年庚帖子也来堂。”肇拿南京制台赵建带到。格么,赵建没得这回事,他哪肯承认哎?不承认,又吩咐拿赵月娥带上公堂。赵月娥双膝来跪下,大人连连口内称,巡按大人王志强对他一看,小伙子不错,做我弟媳妇倒也差不多。“下跪者是不是赵月娥?”“正是。”“你是不是南京制台赵建家女儿?”“不错。”“你是不是沿小终身许配王志良?”赵月娥本来想赖格,但是叶子岚站了旁半间,喉咙口一咳,脚一跺,拿眼睛对她一瞪,小姐一吓,命总没得,如果不答应,他夜里要偷我格头格,绷帐答应。“大人,我沿小终身是许配王志良。”王志强拍动惊堂木:“大胆赵建,你女儿总承认了格。嘿,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本来犯法,拿你背出去杀,但是,姑念你没有造下恶果。”什么叫恶果啊? “因为王志良不曾法场开刀,饶你一命,你拿王志良带家去,要烧顶好的东西把他吃,如果王志良饿瘦啦一两,你南京制台赵建想总不要想。”

南京制台赵建拿王志良带上制台府,天天烧好东西把他吃,王志良要是不吃,南京制台赵建恨不得要跪他面前,细老子啊,你吃嘎,饿瘦了我不得过身。

不讲王志良来制台府享福,再讲大公子王志强拿叶子岚带到密室,拿门一关一栓:“呸,你格冤家,你对我望望看,你晓我是哪个?我是天官府大公子王志强,我家只该一个大舅舅,到哪块来你格歪骚头二舅舅格?究竟姓甚名谁,速速从实招来。”叶子岚一听,不得了了呱,说不到个谎了哇:“大人,我不是你家歪骚头舅舅,我是强盗,我叫叶子岚。”怎念怎念怎念,统通告诉王志强。王志强一听:啊呀,叶子岚虽然做强盗,倒是好强盗,劫富济贫,而且偷宝贝偷金子偷银子,救了我家母亲,救了我的妻子,现在又说昏话告状做媒人,又救了我家兄弟,倒是我的恩公。王志强双膝来跪下,恩公连连口内称:“恩公,我愿意交你结拜弟兄。”叶子岚说:“大人万万不能,你是当朝巡按大人,我是强盗,做强盗格哪好交你做官格结拜弟兄。”王志强说:“可以格,你不要当做官总是好人,也有瘟赃官贪赃官,比强盗坏到几百倍,你是好强盗,你做强盗是为了平民百姓,我是清正官,我做官也是为平民百姓。我们虽然一个做官一个做强盗,但我们目的总是一样格。”“好,结拜弟兄。”肇两人跪下来拜了八拜。

结拜弟兄人两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一排年龄,叶子岚年长为兄,王志强为弟,而且周阿福拜叶子岚做师傅,跟他学得做强盗,不做坏强盗哇,做好强盗。叶子岚又对王志强说:“兄弟,俗话说得好,先有国后有家,先公后才能私,现在你丹徒县太平,你家发得财,当务之急要寻找十万兵马交领兵元帅,应该国家大事为重。”王志强佩服:“哥哥,你虽然是强盗,你比我们做大官格站得高看得远。哥哥说得在理,小弟一面依你。”派出长探短探,明探暗探,一探探到了格,十万兵马上了天嵩高山。肇王志强带兵,

兵马队队动身走,天嵩山面前呈。

离天嵩高山十里之遥,安营扎寨。叶子岚说:“兄弟,等哥哥我坐夜到高山捉两个喽兵来,把你一审,就晓得内情。”“哥哥,说得在理,一面依你。”一到半夜,叶子岚动身,走树叶子高头跑,施展陆地飞行之法,来到天嵩山,弄两个喽罗兵对麻袋肚里一灌,不问细啊大,叶子岚一手夹肘里夹一个,一来来到中军帐。“兄弟哎,喽兵捉得来格。”王志强说:“来哪里?”叶子岚说:“来麻袋里咧。”背住麻袋底一倒,两个喽兵吓得心惊肉跳,喽罗兵双双来跪下,大人连连口内称。王志强说:“喽兵,不必害怕,我来问你们,皇上十万兵马是不是上了天嵩山?”喽兵说:“是的,是的。”“领兵元帅是不是小奸党葛云飞?”喽兵说:“不是的,不是的。葛云飞老早被我家女大王甘赛花杀啦得,这一个领兵元帅是我家女大王甘赛花她女扮男装,扮做奸党小外甥,骗得来格兵马。”王志强一听:“呀,原来是甘赛花小姐。

甘赛花不是别一个,是我的干妹妹女千金。”

随手写一封书信交把喽兵,带上天嵩高山,交把女大王甘赛花。甘赛花小姐拿书信一看:“啊哟,我的干哥哥王志强到了。”带领喽兵敲锣打鼓,下山迎接干哥哥王志强。一见见到王志强,甘赛花走到前间忙行礼,干哥哥连连口内称,叫声干哥哥:“总以为我们兄妹两个,

今生今世再会不到哦,哪晓得干兄妹如今又相逢。

干哥哥,可怜我父母双亲被奸党陷害,满门抄斩死了,委该冤枉很,到何年何月我好把冤伸?”王志强说:“干妹妹,你不必悲泪,愚兄这里有一计,你还是用女扮男装,扮做奸党小外甥,拿老奸党交外国人订格合约放了袋袋里,我们上八宝金殿,以合约为硬证。

当皇天子奏一本,好将奸党送残生。”

甘赛花说:“干哥哥说得在理,小妹依你。”肇甘赛花女扮男装,跟随王志强路途催趱, 非止一日。那一天赶到京都皇城,早朝王志强来到八宝金殿:“启奏万岁,微臣奉旨出京寻找十万兵马,兵马已经找到了格。兵马上了天嵩高山,而且领兵元帅已经带到皇城。”万岁说:“好,将他召到金殿。”甘赛花二十四拜俯伏金阶,拜见万岁。万岁拍动震山吼:“嘟,大胆葛云飞,你胆有天大,竟敢不遵皇命,不带兵征剿东辽,为何将兵马带上天嵩高山?你知罪不知罪?”

甘赛花听见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叫声:“万岁呀,

我不是奸党葛云飞,我是女扮男装甘赛花女千金。

万岁,老贼史泊私通边邦外国,坑害中原。如果万岁不相信,一份合约做证明。”她拿格一份合约送上龙书案,万岁拿合约一看,铁证如山,将史泊召到金殿:“大胆史泊,你胆倒不小,竟敢勾结边邦外国,谋国篡位!”史泊说:“万岁,我不曾私通边邦外国。”万岁:“呸,你还狡赖,这里有合约为凭证。”老贼史泊狡辩:“万岁,合约应该两份,现在只有一份,我不肯承认,要有两份合约才肯服罪。”王志强启奏万岁:“要二份合约并不难,只要等微臣带兵征剿东辽,拿东辽国打了服手服脚,再拿二份合约取家来,老奸党就无话可说。”万岁一听, 果然相信:“王爱卿,讲得在理,孤家依你。”传下圣旨,拿老奸党史泊打入天牢坐罪。

王志强前来听封赠,征东元帅你当身。

“你要带多少兵马?”王志强启奏万岁:“兵在精不在多,十万兵马足够。”“你要哪些将军保你前往?”王志强启奏万岁:“我只要几个好朋友保我同去。第一是我的干哥哥叶子岚,第二是我的干妹子甘赛花,还有周阿福,他们三人保我同去足够了。”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将叶子岚、甘赛花、周阿福召到金殿,万岁开口封了:

叶子岚前来听封赠,开路先锋你当身。

甘赛花小姐听封赠,总军参谋你当身。

周阿福前来听封赠,解粮官之职你当身。

肇王志强辞皇别驾,择过吉日,御校场之上三牲祭礼,祭过帅旗,发鼓三通,放炮三响,噶愣登。

顿升三个狼烟炮,十万兵马出皇城。

马下兵,马上将,川流不息,

狼烟炮,一声响,地动神惊。

格些兵士总穿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漆黑抹塌,像锅底菩萨。前后护心镜,炮火轰不进。马点山东胭脂桃花马、金鬃马、银鬃马、白龙驹、铁盖骊,五马齐全。又点鸡嘴枪、鸭嘴枪,金箍枪、银箍枪,梅花连缨枪、八宝驼龙枪,枪放寒光。旗分五色旗,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三十六天罡旗,七十二地煞旗,还有一对大门旗,大门旗上写对联二副。

一幅写:一竿枪,枪震天下惊敌胆;胯下马,马驰疆场灭群顽。

一幅写:征东辽,兵精将勇奇功建;保大明,明朝江山万万年。

还有一个三军大堂旗,上写斗大的“王”字,飘飘扬扬。

王志强带兵去出征,小兵小将随身跟。

兵将听号令,放炮如同响雷阵。

大公子挂了帅,小兵小将随身带。

临阵不换将,各带个滚龙牌。

大刀手,跨上马,手执大刀把口夸。

若与番兵来交战,杀他人头滚西瓜。

马叉手,跨上马,手提马叉说大话。

若与番兵来对敌,当头盖面一马叉。

老兵对少将,少兵对老将。

盾牌对鸟枪, 刀对刀来枪对枪,杀他个番兵见阎王。

兵马队队如潮水,沙灰绞到九霄云。一路之上,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那日里,来到东山关安营扎寨。大元帅王志强传下将令:“众位将军,将免战牌摘去,明天四更造饭,五更进兵。”一到第二天四更天用过早饭,大公子王志强戎装结束,头戴三叉帅字盔,身穿锁子黄金铠,外罩飞云袍,脚蹬虎头靴。

座下一匹龙驹马,一支钢枪紧随身。

放炮三声,噶楞登登,大开关门,带领三军冲出东山关,沙场排开一字长蛇阵。中原国兵马一到,番邦国小兵就报,报与东辽国元帅乌里黑知道。乌里黑一听,气了啊呀啊呀暴叫:“呀呀呀,气死本帅,待本帅备马抬刀。”乌里黑戎装结束,头插雉子毛,身穿虎皮大战袍,座下一匹青鬃马,随身带一把板门刀。也是放炮三声,噶楞登登。大开营门,带领番兵番将冲出营盘,沙场摆开阵势。二龙出水,射住阵脚。乌里黑出马,王志强对他一看,吓得浑身放汗,只见这个外国人身高一丈开外,头像笆斗,腰像箩口,手膀子像辘轴,牙齿像板凿,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眉毛对上卷,眼睛像渥闪,一把大刀像小门板,锋毛丝快。王志强想:呀!总说我王志强长了高,够不到这个外国人格腰。但是王志强又想,我不能怕他哇,我是三军主帅,我一怕,大家怕,今朝这个仗不打就自败。嘿嘿,骑在虎背,怎能不行。王志强强装镇定,啪楞点钢枪交于左手,右手执指一指:“呔,大胆番贼,胆有天大,竟敢无故带兵进犯我大邦天朝,现在本帅天兵到此,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若有半字来不肯,把你送进枉死城。”

乌里黑冷笑一声:“嘿嘿嘿嘿,我把你中原小蛮子胎毛未褪,乳臭未干,口出狂言。放马过来,我们来格斗格斗,试试哪个老子本事好丑?”

二人说话呛呛响,脸嘴一变就动刀枪。

乌里黑用板门刀,王志强用点钢枪。大战交锋二十回合,乌里黑越杀越有力,王志强久战少精神,只杀得王志强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王志强一想:“不得了, 我要吃败仗了。我不能吃败仗,我是三军主帅,我一吃败仗要涣散军心。再一个今朝交外国人交战,是头一仗,头仗是关键性的一仗。头仗胜,仗仗胜,头仗败,仗仗败,今朝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但我打不过他,如何是好?”王志强一想:罢了,我不能力敌,我要智取,我用我格回马枪结果他的性命。王志强主意已定,打马就逃。乌里黑:“你格小蛮子,你对哪里逃?

你要溜到天边去,我要追到你格九霄云。

你要逃到东洋海,我要追到你水晶宫。”

乌里黑打马加鞭紧追不舍,哪晓王志强有意拿马放慢了,所以乌里黑交他追了马头接马尾,乌里黑拿个板门大刀拎起来,像打呼榔头,来了一个拦腰斩玉带。

众位,这把大刀像小门板,锋毛丝快,不要讲挨它砍到,一碰就是两段,但是,王志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耳听脑后刀风一到,跟手来个马上金板过铁桥。何谓马上金板铁过桥?仰面朝天对马鞍子高头一困,呼,好危险,板门刀走他鼻子尖高头劈过去,鼻头高头汗毛光拉不少。说时迟,那时快,王志强走马高头傲起来,回马一枪。

众位,这回马枪是王志强的绝招,快如闪电,猛如蛟龙出水,前把一抬,后把一揿,扑楞,扑楞,扑楞,枪花小盘篮能大。啊哟,乌里黑眼睛发花了,眼睛头有几千支枪头晃动,就不晓用刀去挡,就被王志强啪起来一枪。王志强格一枪,就叫回马枪,走他颈脖子戳进去。王志强格枪全长一丈八尺,枪刃一尺八寸,像小宝剑,枪头子四指宽,像鸭舌头,有两路血槽,走乌里黑颈脖子里一戳,血走两路血槽出来。

乌里黑跟首栽下马,搔搔大腿上西天。

辽国军师魔里牙出马。魔里牙是妖道,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脚蹬道靴,座下一只梅花鹿,叉条杖一根紧随身。何谓叉条杖?实际上就是一根棍子。在一般人手里叫棍子,在和尚道士手里就叫叉条杖,叫法不一样,实际上就是一根棍子。再交王志强交锋,只战十个回合,战啊战,妖道战了糊头泼脑冒臭汗,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妖道一想:小蛮子厉害,元帅总被他打杀得格,没许多力气打,放宝贝。

念起真言咒,五毒珠放了下凡尘。

王志强一偏,五毒珠中了左肩。跟手肩膀发麻,眼睛发花,头肚里发昏。可怜哦:

大元帅跟首栽到尘埃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开路先锋叶子岚、总军参谋甘赛花,二马齐出,舍死忘生,拼死拼命,拿大元帅王志强救到中军帐,请随军郎中替他看伤。随军郎中拿脉一搭,“啊哟,不得了呱,大元帅中了五毒,没得药吃。”只见肩膀冒黑血,嘴里吐白沫,二目紧闭,牙关骨紧咬。“不好了哇,肇等到七天七夜整,要化做脓血丧残生。”

哪晓王志强命里不该死,惊动仙神下凡尘。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王志强有难,王志强是天空安国星宿临凡,将来大富大贵,国家栋梁之材,我不搭救,何人搭救?一阵仙风来到东山关,按落云头,摇身一抖,变做外路郎中模样,肩背药包,手拿过头串铃,走到营门口拿串铃摇起来:“家住山西,祖传是个名医,后来搬到山东,俺是郎中,杨梅结毒,疔疮、瘤毒,人死七天我都会号脉。”守营官听见格,报到中军帐,“先锋官,外面有外路郎中本事好,他说人死啦得七天也会号脉,请他来帮元帅看看看。”叶子岚一听,不要问,死马当活马医,拿他请进来。他不是郎中啊!仙人,拿脉一搭,拿出一粒金丹。格粒金丹多大?将古比今,就相当于现在格铁子豌差不多,半粒红格半粒青格,拿半粒红格切下来砑细了,敷了王志强格伤口上,半粒青格弄温开水冲开来,弄调羹舀仙丹水对王志强嘴里灌。这仙人格仙丹水灵哟,王志强喝到一口汤,眼睛有点光,喝到两口汤,腰里硬梆梆。

喝到三口四口汤,轻轻说话响琅琅。

疤结盖,好了不晓多快。王志强还阳打转,口称:“郎中先生,多谢你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待本帅毛病看好,你功高一等,等本帅征东胜利打转,我来到八宝金殿。

当皇天子报一本,你高官禄位坐衙门。”

太白金星:“提到做官我不贪。”“你格要发财?”“提到发财,我不来,少陪了。” 说走一阵仙风,站到虚空,现出原身,就是还变做太白金星格法身,对云端一站,口中叫喊:“王志强,王志强,你听清,吾不是郎中先生,吾乃太白金星下凡尘。我来指点你,要破五毒珠,只有《白鹤宝图》能破。切记切记,莫要忘记,吾乃去也。”一阵仙风,影迹无踪。王志强一听:“啊哟,原来是仙人哦。”肇随手吩咐叶子岚带了书信,要到南京城借《白鹤宝图》。

叶子岚带了书信,辞别元帅,迈开飞毛腿。

蹦纵如飞动身走,赶到南京一座城。

天下第一剑客叶子岚,赶到南京城,太阳要落山了。叶子岚就想:夜里不见客,一定要等到明朝天亮,这遭要慢慢通报,要见礼,要说客气话,这多麻烦啊。“呸,我是强盗,偷东西老本行,我不如坐夜去偷,省用说上许多麻烦话。”肇叶子岚他是强盗哦,本事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白鹤宝图》盗到手。

带了宝图连夜走,东山关到面前呈。

叶子岚回到东山关,大元帅王志强正好升帐点卯。众位,何谓点卯呀?将古比今,就相当于现在格点名啊,过去叫点卯。叶子岚到了格,单腿点地:“元帅,末将奉你将令,已经到南京制台家拿《白鹤宝图》借了打转。”元帅说:“哥哥啊,你坐夜去借嘎?”“我原坐夜借格呢,你懂格呢。不要问借哇偷了喂,只要有就好了。”大元帅王志强开口:“众位将军,本帅毛病才好,不便出战,哪一位将军代本帅出战?”话言未了,甘赛花单腿点地,口称元帅:“末将愿意出战。”“好,干妹妹,既然愿意出战,本帅拿《白鹤宝图》交把你。”肇拿《白鹤宝图》交把甘赛花,甘赛花戎装扎束。

甘赛花,在营帐,忙忙打扮,

雉子毛,插两根,杀气腾腾。

戴一顶,金凤冠,金光耀眼,

穿一件,对面襟,铜镜捂心。

系一条,百褶裙,威风八面,

穿一双,凤头鞋,铁底铜身。

坐一匹胭脂桃花马,梨花枪一根紧随身。带一把雕弓如秋月,狼牙箭插几根内放雕翎。还带一个豹皮囊,《白鹤宝图》带了紧随身。放马过去,来到沙场,与妖道大战交锋。二人只战十个回合,妖道一想:没许多力气交你打,放宝贝。

默默念起真言咒,五毒珠放了飞出身。

甘赛花看见五毒珠,跟手拿《白鹤宝图》拿出来一开,只见一只白鹤翩翩起飞,走图高头飞出来,拿长嘴一啄,就啄住个五毒珠,翅膀一蓬,腿一伸,晾起凤翅飞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东洋大海面前呈。

白鹤飞到东洋海上空嘴一张,啪的托,五毒珠对海里一落,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抓把香灰对东洋海一撒,喝声道:“长。”

一个长字不非轻,留下暗礁到如今。

再讲白鹤飞了返回东山关战场上空,来妖道头上转三个螺螺,拿长嘴对妖道脑壳子上一啄,“扑托”,妖道说:“呀,痛死吾也。”走梅花鹿高头对下一栽,妖道就地三个滚,冤家跟手就现原身,一望,是一条大蟒蛇。鹤是蛇的克星,鹤最欢喜吃蛇肉,鹤翅膀一拍,对下一落,拿脚爪抓住格蛇,弄长嘴壳托壳托拿蛇肉通通都吃啦得。回头这一只白鹤飞了对图高头一歇,啊咿喂,这张图更加光彩夺目。肇大队兵马打过去,拿外国人杀得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喊爹叫娘,乘胜追击,一打打到东辽国京城,拿东辽国京城里三层外三层,四面围困紧腾腾。

刀枪摆了密层层,水滴不漏半毫分。

东辽狼主害怕了,派他左殿丞相出来求和,答应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写了降书顺表,又拿一份与老奸党的合约也交出来。大元帅王志强得到这份合约,得到降书降表,传下将令,班师回朝。打起逍遥鼓唱起得胜歌,

兵马队队动身走,回转京都帝皇城。

一到皇城兵马屯扎,刀归刀房,枪归枪房,马归马房,兵归号房。早朝,王志强带众将士上殿见驾,一步三拜,三步九拜,二十四拜,

慢慢爬上了金銮殿,山呼万岁口内称。

王志强奏道:“微臣托万岁洪福,与众将同心协力,英勇善战,杀败东辽,得胜班师回朝。”随手又将东辽国的降书顺表和奸党与狼主的谋反合约献上。万岁哈哈大笑:“王爱卿,你征东有功,孤家封你一封:

王志强前来听封赠,忠孝王之职你当身。”

万岁发出圣旨,到丹徒县太平村吏部天官府,拿王志强格母亲尹氏太太、王志强格妻子丁梅香召到金殿。万岁加封:

尹氏太太听封赠,当朝一品太夫人。

万岁又想:丁梅香小姐割肉煎汤,孝顺婆母,是大孝之人。

丁梅香小姐听封赠,孝义夫人你当身。

万岁当殿为媒,拿甘赛花也配把大公子王志强。

甘赛花小姐听封赠,忠勇夫人你当身。

又拿王志良召到金殿,要封他官职。王志良启奏万岁:“无功不能受禄,我来写文章把你万岁看,你看看我格文才值得做几品官,就封几品官。”万岁说:“有理。”肇王志良拿文章写起来,万岁一看:“啊喂,这文章写了好,字字珠玑,句句锦绣,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安邦定国之才。

王志良前来听封赠,绿袍亚相你当身。”

王志良启奏万岁,我有两个好小姐,一个做代亲代到格——刘凤霞,一个是阴错阳差格赵月娥。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将刘凤霞、赵月娥召到金殿:

刘凤霞小姐听封赠,绿袍亚相正夫人。

赵月娥前来听封赠,绿袍亚相二夫人。

王志良启奏万岁:“还有几个好人?第一,管账先生王安,他不说谎害老鼠嗝。老早就要饿杀得;第二,杀猪匠周二,不通风报信么,我也没得命;第三,我的干儿子周阿福,他不送监饭,我要饿杀得来监牢里。”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将三人召到金殿。

王安前来听封赠,经济大臣你当身。

要封周二,周二手总摇断了:“万岁,三个钱买李子,哪不晓得哪底子。我从小父母穷,不曾开过蒙,从小不曾读书,只会杀杀猪,一字总不识。万岁啊,你封我把官做哇,千不能来万不能。”万岁说:“周爱卿,少要担心休要害怕,不识字也好做官,现成官。

周二前来听封赠,逍遥郎君你当身。”

周阿福前来听封赠,赤胆保主大忠诚。

叶子岚前来听封赠,九门提督你当身。

王志强启奏万岁,当初二月十九,我打死两个小奸党,救到二位小姐王玉霞、张秀珍。这回子,我征东打转,两位小姐也来接我格咧,我望望小伙子不错,而且不曾有门当户对,“万岁,我们来做媒,拿两位小姐配把叶子岚和周阿福。”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王玉霞、张秀珍召到金殿,万岁亲自为媒,将王玉霞配把叶子岚,张秀珍配把周阿福。万岁而且封她们一封:

王玉霞前来听封赠,九门提督正夫人。

张秀珍前来听封赠,保主忠诚正夫人。

肇又拿老奸党史泊、奸党史魁、奸党葛家,三家门统统满门抄斩,拿老贼史泊交把甘赛花。甘赛花拿老奸党带到山关,对肉丘坟面前一跪,请打磨匠用金钢钻走老奸党头顶心对下钻,头顶心钻神仙进,神仙进里对下灌,拿起来一筑,活脱壳,皮是皮,肉是肉。

皮剥下来存稻草,把肉熬油点天灯。

五脏六肺擐到城头上,百鸟衔去当点心。

行好得好终身好,作恶不曾有好收成。

后来万岁天子吩咐国库发帑银,到湖南长沙造起了九门提督府,叶子岚回家荣宗祭祖,交王玉霞拜堂成亲。

又吩咐国库发帑银,到暴头村造起绿袍亚相府,造起保主忠诚府,这肇回家荣宗祭祖,周阿福交张秀珍拜堂成亲。

大、二公子回家荣宗祭祖,大公子王志强交丁梅香完聚,又交甘赛花拜堂成亲。二公子王志良交刘风霞、赵月娥重新拜堂。拜堂格天子,弄《白鹤宝图》挂在高厅上接受礼拜。后来王志良就想:不能怪十样景要买嘱人杀人,因为我拿他家小姐代得来格,冤家宜解不宜结,宰相肚里能撑船。王志良肚量大,说服一个漂亮梅香,拿这个漂亮梅香认做干妹子,亲自做媒,拿这个梅香送到十样景家,交莫恩拜堂成亲,两人做了姊舅道理。哪晓莫恩交这个梅香成婚配对,瘪稻舂好米,回头养到一个漂亮儿子,还考中了状元。

后来有风流才子、有识之士把这苦中之苦, 难中之难。

写出一部忠孝卷,万古流传到如今。

张东海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回龙传

问萧何,佛如何。黄金贵,值钱多。——圣谕

昔年有韩信问萧何,问问家乡佛如何。

人人都说格黄金贵,依我看哪有格欢乐值钱多。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失落黄金犹可取,错过光阴哪里寻。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同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内开。

宝卷初开讲,响铃透佛堂。

经堂齐肃静,听经莫心慌。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行善胜念千声佛,作恶枉烧万炷香。

善比青松恶比花,看看青松不如花。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格青松不见花。

劝世人,莫理论,金银财宝是个惹祸根。

亲戚为它恼,邻舍为它争。

弟兄道理为了格金共银,骨肉亲就当作格路边人。

为人处世莫顶真,邻舍和睦财气生。

弟兄团结山成玉,父子同心土变金。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劝善。小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总要先还哪朝天子登龙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上写“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学生今朝来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有昔年宋朝仁宗皇登位,山河一统总太平。

大宋朝仁宗皇帝,是宋朝第四代皇帝。第一代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第二代皇帝,赵匡胤的兄弟,宋太宗赵匡义;三代皇帝真宗; 四代皇帝仁宗。仁宗皇帝也可算有道明君,手下三百文官,二百武将。最出名格有武四家、文四家帮皇定国。哪武四家?呼、杨、高、郑。呼,是金鞭王呼延赞的后代;杨,是天波杨府金刀令公杨继业的后代;高,是老驸马平东王高怀德的后代;郑,是汝南王郑印郑子明的后代。哪文四家咧?吕、寇、王、包。吕,是吕蒙正的后代;寇,是双天官寇准;王,是老丞相王苞王延龄的后代;包,就是列坐南衙开封府,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文正,就是你们在电视里看到格包黑子包青天。所以有武四家、文四家帮皇定国,可算是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这叫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罢刀兵。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皇圣天子最为聪明,五更鼓打端坐在龙廷。

家家安乐户户康宁,父慈子孝弟兄恭敬。

万民齐喝彩,齐贺有道君。

皇皇有道,小学生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众位,今朝小学生讲一部忠孝宝卷,叫《回龙传》。

格贤人不是张三并李四,南清宫八贤王赵德方一个人。

赵德方是宋朝第一代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的二皇子。赵匡胤生到两个皇子,大皇子赵德元,第二个皇子赵德方。照理太祖赵匡胤驾崩,应该要大皇子即位,但是赵匡胤的兄弟,赵匡义篡了皇位,号称宋太宗,端坐八宝金殿。赵匡胤的正宫娘娘贺皇后不服,带大皇子赵德元,第二个皇子赵德方,到八宝金殿交赵匡义评理。一来来到八宝金殿,大皇子赵德元就想:本来这个皇位是我格,被皇叔篡了去格。想想心里不好过,嚎啕,发躁,就拿头对盘龙柱上一撞,可怜了,

皇子跌在金銮殿,活跳鲜鱼丧残生。

赵匡义感觉理亏 ,就拿大皇子赵德元金顶玉葬,拿贺皇后封做皇嫂,奉到养老宫,太宗赵匡义天天要去朝拜。将二皇子赵德方封八个王位。哪八个王位?一天王、二地王、三财王、四水王、五行王、六花王、七贤王、八大王。 八个王位,个人拿八个王爷的俸禄。将古比今,就相当于现在个人拿八个人格工资,而且赐他皇命金锏一柄。这皇命金锏权力大了,上打君王不正,下打臣子不忠,带管良民百姓。金锏上刻有九条龙、九只凤,九九八十一个眼,八八六十四个角,六六三十六个棱。打死一个皇上,只要去了一条龙,打死一个娘娘,去了一只凤,打死一个文官,塞了一个眼,打死一个武将,只要削了一个角,打死一个老百姓,只要抹了一个棱。所以有先斩后奏之权,八贤王赵德方同缘狄娘娘。提到狄娘娘,你们要是看过《万花楼》,或者看过《五虎平西》,你们就晓得,狄娘娘是平西王狄青的姑母。

八贤王交狄娘娘夫妻恩爱很,狄娘娘就有了怀孕紧随身。

夫妻讲讲欢喜了,肚子里花有了后代了,要出去散散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要到苏杭二州散心。八贤王吩咐准备龙舟一只,带了宫娥彩女,八贤王交狄娘娘坐到龙舟中舱,吩咐水手——

撑起船来摇起橹,水路登舟早动身。

水路登舟不耽搁,苏州城不远面前呈。

龙船行到苏州城不远格地方,狄娘娘腹中阵阵疼痛,狄娘娘十月怀孕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过死,二阵痛来痛过昏。

腹中疼痛如刀绞,生死只在欠时辰。

有狄娘娘,来龙船中舱之内,不怕羞丑。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了一个宝和珍。

生下一个什么东西?书高头叫肉卵,实骨子就是肉球。多大咧?小钵头小点,老海碗大点,红堂堂,圆滚滚,肚里来下拱。八贤王一望,“哎呀,怪胎,不好了格,

我南清宫不晓作得多少孽,怎生到一个怪胎可伤心?

如果三三两两传出去,要笑坏朝纲武共文。”

八贤王发躁,就拿肉球对苏州河里一撂。你们大众记好了,肉球撂了苏州河里,回头有人捞起来格。格么,现在没得功夫说,小学生一张嘴难说两句话,巧女难拿两支针,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不讲肉球撂了苏州河里,再讲八贤王拿宫娥彩女唤得来,“宫娥彩女,每人赏五十两银子,买你们一张嘴,你们万万不能说我家狄娘娘生了怪胎,你们要帮我说谎,就说我家狄娘娘不曾养到,小产啦得格。”“我们会说格,我们会说格。”肇没得后代扫了兴了,不高兴去散心了,回转京都皇城。这个时候三帝真宗在位,真宗扫北不来皇宫,李娘娘生了太子,刘娘娘妒忌,交总管太监郭槐狼狈为奸,弄狸猫拿皮剥啦得,拿太子换出来,吩咐宫娥寇珠寇承御,要拿太子撂到金水河里淹杀得,寇珠寇承御捧住太子,来金水河边悲泪啼哭。

哪晓太子命里不该死,来了一位善心人。

哪一个?太监陈琳。太监陈琳奉八贤王之令到御花园采花,一望望见寇珠悲泪啼哭。肇就拿起来一问,啊呀,原来太子有难。太监陈琳忠心耿耿,就拿太子了花盒子肚里,冒着生命危险,就捧回南清宫交把狄娘娘,正好狄娘娘奶奶胀了不得过,就拿太子抚养长大成人,回头太子即位,就是四帝仁宗。

众位,此乃狸猫换太子,小学生不是讲狸猫换太子 ,是讲《回龙传》,所以这段情节是略表,请你们多多谅解,不要说我偷懒省啦得不表了。再讲到肉球撂了苏州河里。可有人捞起来?有,苏州城南门三贤村,一人姓王,名叫老汉,王老汉同缘李奶奶,老夫妻两个。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五十六岁整男花女花不曾生,苏州河打鱼为生。

格天子老夫妻两个拿船摇到苏州河里,拿网对下一撒,李奶奶起网,“哎嘿,老头子啊,今朝运气蛮好,网肚里鲲子不少。”背上来一望,“哎呀”,哪里来格鲲子啊,一个肉球,红堂堂,圆滚滚,小钵头小点老海碗大点,肚里来下拱,这个时候正好一个碗打碎啦得,王老汉就拿碗格三角落瓷锋,到肉球高头一刮,“啪”,肉球崩开来,哎喂,里面有个白白胖胖格小男孩,老夫妻两个欢喜了。王老汉说:“奶奶,我们五十六岁,不曾生到儿子,抱到格也好格。不过奶奶啊,大明大方抱家去,等到儿子长大了么,埭上人三个交你好,三个交他好,也有交我们不对格,回头要掺祸格,回头要交儿子说,你不是你家父母养格,你是来苏州河里抱上来格。奶奶哇,等到儿子晓得不是我们养格,弄不好要不孝顺格,俗话说得好,田地要深耕,儿女要亲生,深耕田地才能出五谷,亲生儿女才孝双亲,最好拿他抱家去, 冒充我们亲生格。”这遭偷偷拿小公子抱家去,王老汉替李奶奶做假肚子,肚子高头弄老棉絮垫,垫了发拱发肿,枣篓爿一扣,拿衣裳一罩,拿李奶奶搀出去把大家望,“望啊,我家奶奶稀奇古怪,五十六岁不晓肚子怎干大格,总不见得要生产呢!”哎喂,格天也打失惊,曾歇几天倒养了哇。五十六岁养到一个宝贝儿子,贺满月格,拿亲戚朋友总请家去。一请请到家中,肇拿小公子抱出来把大家望,“你们望望看,我家奶奶,五十六岁养到格宝贝儿子,望望果发禄?”亲戚朋友一望,“喂,竟有古话哇, 六十六,养儿子抬车轴,不晓多发禄。”李奶奶年纪大,五十六岁,养格儿子特别发禄,总相信格。贺过满月,王老汉替公子取名字,我弄碗爿刮出来,就取名碗划,姓王,就叫王碗划,叫叫叫滑得嘴了,就叫王华。王华天星临凡,长起来点总不难。

痧麻头疼无他份,慷慷慨慨长成人。

老夫妻两个就该这个宝贝儿子,惯了。哪晓太惯,这个小孩不好太惯 ,一惯惯坏了。一笔到十二岁,什么事情总不会做,只会端来吃,请来坐,而且懒了,人总不肯叫。格王老汉想想着气了哇,十二岁格儿子不会叫人,就急得蹲家吃闷酒,哪晓得这个闷酒不好吃,一吃倒吃醉了格,酒后要吐真言。王老汉拿王华找得来:“呸,你格孽畜,你不是我养格,十二载之前,来苏州河里捞到一个肉球,弄碗爿刮出来格,所以替你取名王碗划,叫滑得嘴,就叫你王华,指望拿你养大了,养老送终,落么么你懒了人总不会叫,要你何用,替我死走。”王华一想:不得了哇,父亲骂我死走嘛,我什么事情总不会做,不要饿杀得。罢了,我来叫他嘛,

王华双膝来跪下,父亲大人叫几声。

哪晓得王华不叫不关事,拿起来一叫不得了哇,惹下格连天祸场根。王华星宿委该大,王老汉福薄,经不起他叫,一叫哇,“哈拉”一笑,欢喜了,儿子会叫人了,哪晓乐极生悲,一口痰对喉咙口一郁,一搁嚯铁托,像豆腐店关门歇作。

跟斗栽倒尘埃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李奶奶看见王老汉倒了高厅上,一把捧住得,“ 老伴哎,老伴,我格亲丈夫。”

哪晓高喊老伴不答应,低喊丈夫哪做声?

李奶奶跟手哭起来:“我格亲亲丈夫,你站堂说话站堂走。

你哪怕再坐起来交我说啦两三句,我也没得干伤心 。

我前世里不晓烧拉多少断头香,打拉多少孤丁雁,今生夫妻不久长。

拿我撂了半路上,下不得下上不得上。

黄泉路上等等我,亲姊妹同过鬼门关。

你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跑,我们老夫妻两个同过奈河桥。”

王华说:“ 母亲,不用哭 。”一叫不得了,李奶奶对下一倒,看她两手也不伸,两足也不蹬,眼睛闭了紧腾腾,牙关咬了哔咧啪落响,汗毛根根竖。

喉咙口断了格来往气,哪块还有命残生。

格王华看见父亲母亲倒了高厅上,发躁了,放声痛哭:“哭声我格父母双亲哎,你们二老怎走得向前格,

你们倒一命呜呼归地府、丢下你格孩儿年纪轻轻靠何人。”

邻舍隔壁埭上人家到了格,“王华啊,你哭什么呀?”王华说:“不要谈了,我才间叫父亲母亲,被我一叫叫杀得格。”“喂,不得了哇,王华这个冤家嘴毒了,叫爹爹死,叫娘娘亡。”肇大家帮忙,将二老遗体买棺木盛殓。热热闹闹办过丧事不表,再讲就剩王华个人了格。他什么事情总不会做,只会端来吃,请来坐,坐吃山空,海也吃干了。曾歇两年就吃光了,什么东西都卖啦得 。

这遭王华就到破窑安身,王华一想:总不见得饿杀得,不会做事,不要紧格,要饭又不要动手,只要动口,去要饭了。哪晓王华做事体不内,要饭老内,而且要饭结到一班叫化子朋友,有两个最知己格朋友,一个叫刘通,一个叫田虎,王华做化子头子。格天子走到一个人家啊,正来下起房子开工,开工酒办了台上,木匠瓦匠师傅不曾歇手,王华带一班小叫化子,对台上一坐,“啪哒”吃起来格。当家人来了格,“死走,我家这个办把木匠师傅瓦匠师傅吃格。”哪晓王华被一骂,来到野场边上, 倒说起来格:“不要起劲,没得把我们吃,房子起起来,不要歇半个月,就要犯天火烧。”哪晓得他格嘴灵,房子起起来第十四天,“轰”,烧了寸草无存。格天子走到一个人家啊,来下寻新娘子,喜酒办了台上,王华带一班叫化子坐了台上,“啪哒”又吃起来格。当家人跑得来,每人一个勒得,“死开点,我这个酒菜办把送亲格吃格。”哪晓王华走到野场边上又说起来格:“不要起劲噢,酒菜没得把我们吃,新娘子新姑郎困到半夜就要硬了床上格。”哎喂,嘴灵了,第二天早起爬起来一望,新娘子新姑郎总死了床上。格天走到四姥姥家门口,四姥姥来下摊锅塌,王华说:“四姥姥,铲点锅塌来吃吃。”四姥姥被他一叫,头痛上五六天 。格天走到五奶奶家门口,五奶奶来家裹馄饨,王华说:“五奶奶,煮碗馄饨来吃吃。”五奶奶被他一叫,肚子痛十三天。格天走到六婶婶家门口,六婶婶来家烧朝饭,王华说:“ 六婶婶哎,舀碗朝饭来吃吃。”六婶婶被他一叫,头疼发热肚子痛,寒寒热热不分清,一直痛了个月对十三天。这遭三贤村埭上就吓得怕,这王华嘴毒了,叫爹爹死,叫娘娘亡,说哪个活不到明朝,半夜里就硬了床上,说哪家犯天火烧就要被烧啦得,我们被他一叫哇,就要头疼发热。肇家家总怕他格,派小朋友站岗,一望,望见王华一到,小朋友就叫了哇:“ 王华啊,不要叫人啊,你要吃什么东西啊,只要说。”王华说不叫嘛就不叫,我就欢喜吃鸡蛋摊锅塌。这遭妥了格,三贤村人家聚到点鸡蛋啊,不敢卖,不敢吃,总要空把王华。你敢不空啊?不空,被他一叫,对不起,卖鸡蛋格钱也不够看病吃药格。尽顾吃吃,埭上人倒吃恼了格,也有出头出脑格就说:“王华啊,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做官不欺当乡人,你总拼命蹲三贤村吃,我们埭上弄到点鸡蛋总被你个人吃啦得,你哪里不好死远点去吃吃,你不好上苏州城去吃?苏州城里发财格大好佬多得很了,不把你吃嘛,你只要叫人就是得格,你嘴枉于毒格。”王华一听,一想:不错,邻舍好,赛金宝,我不能拿埭上人吃恼了。罢了,我明朝上苏州城里去吃,反正我格嘴毒,没得给我吃,我只要叫人。一到第二天王华动身了,左手拿枯竹枝,谨防恶犬,右手拿豁爿头碗,讨饭营生。

大众哎,不讲王华要到苏州城去要饭,我们经中另表出场人。

再讲苏州城出到一个大亨,此人姓杨,名叫吉风,杨吉风。做多大官职?吏部天官。吏部天官杨吉风同缘杜氏夫人,多男多女不曾生,

生到一个独生女儿名叫杨秀英,苏州城里格才女有名声。

杨秀英小姐年方二九十八岁,生得花容月貌,

白天书房把书念,晚上在绣楼绣花名。

提到文章文章满,描龙绣凤件件精。

不讲小姐聪明很,我们单讲为官受禄人。

再讲杨吉风,来朝纲做官。那一天,杨吉风端坐朝房,拿起来一想:呀,我杨吉风四十出头,不曾养到儿子啊,只养到一个独生女儿叫杨秀英呀,女流之辈不能传接香烟后代,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罢了,我官不做了,我要家去养儿子咧。杨吉风主意已定,当夜就将辞官本章写好。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杨吉风拜本入午朝。

吏部天官杨吉风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将辞官本章呈上龙书案。

仁宗皇帝本章上上下下看完成,腹中也恼怒二三分。

四帝仁宗皇帝就想:呸,杨吉风,你不曾养到儿子,倒说不做官了,格么孤家不曾生到太子,孤家倒不说皇帝总不做了,嘿嘿,这个儿子岂是你要就要到了,要命中注定有才有咧,命中注定你没得,你硬要是要不到格。但是四帝仁宗皇帝又想:杨吉风是出名格清正官,定水清,脾气犟了,一声要向前跑,十八条老水牛总背不回头,要是孤家不准他回家,回头他养不到儿子,他要暗恨孤家。罢了,不如放他回转,等他养不到儿子他才服贴格,所以仁宗皇帝一面准本,而且赐他金匾。圣天子来金匾上,御笔亲书几个大字,上写: 万事皆由人,半点不由命。

众位,书上头是写万事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但是仁宗皇帝咧有意拿这个写反了,拿人写做命,命写做人。四帝仁宗格本意啊是讽刺杨吉风,哪晓杨吉风把金匾拿起来一看啊,有了误解:哎喂,万岁想法交我一样格,什么事情总是由人不是由命,像照我要儿子,我只要出劲要,我要到格,所以杨吉风拿这个金匾当宝贝了。辞皇别驾,带了金匾,坐了舟船,回转苏州城吏部天官府,就拿这个金匾供在后花园祖宗祠堂三代牌位上头,而且杨吉风天天要朝拜金匾。你们大众记好了,这个金匾到了苏州城吏部天官府祠堂祖宗牌位上头了不表,我们再讲仙师苗匡义。

提到苗匡义,你们要是看过《飞龙传》或者看过《天下第一棍》,你们就晓得,宋朝第一代皇帝,宋太祖赵匡胤桃花宫醉酒,酒醉斩啦三弟郑子明,酒醒寻话军师苗匡义,“呸,身为军师,有事不先知,要你何用?”将苗匡义削职为民,赶出午朝,永不起用。苗匡义正好不愿意做官,后来去云游四海,再后来苗匡义成了仙了,所以来《回龙传》这部书高头,就不说他军师,而说仙师、苗匡义仙人。仙师苗匡义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哎呀,王华天空小金龙临凡,杨秀英小姐执笏仙女下界,他们二位星宿,五百年前在玉皇家御花园中,结伴吃了仙桃子,宿世姻缘海能深,我不去做媒,他们怎得配对?”苗匡义仙师,

随意默读真言咒,驾起云雾早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赶上苏州去做媒人。

仙师苗匡义来到吏部天官府上空,拨开云端,对天官府一攻,看见杨秀英小姐交梅香来绣楼绣花。苗匡义拿法水对小姐身上一洒,小姐就浑身一歹,连洒两个喷嚏,“阿嚏”,

洒到三洒不好了,陡得毛病紧缠身。

杨秀英小姐腾腾空哭起来格。梅香问了:“ 小姐为何悲泪啼哭?”小姐叫声:“梅香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我才间端坐绣楼绣花好好很,腾腾空怎陡得毛病紧缠身?

我干歇头上疼痨痨身上热暴暴,眼目昏花不得过,四肢无力少精神。

叫声我格梅香哦,

我干歇头疼如同刀斧砍,腹痛犹如箭穿心!

热起来就像钢炭火,我冷起来能像水生冰。”

梅香说:“小姐,快点不要哭,你肯定绣花绣闷住得格心,只要到花园散散心就好格。”哪晓杨秀英听见散心,毛病像状变轻。为何?因为仙师苗匡义,跟手拿小姐灾晦收啦一大半。小姐说:“梅香,听见散心啊,我倒好过多了格。梅香,速速搀我下楼。”

梅香搀起来格描花手哦,拨动金莲下楼门。

正是春二三月,百花开放,百草排芽,春光明媚,花园的景色很好。

有主仆,进花园,抬头观看,

桃花红,李花白,柳绿松青。

看迎春花开赛黄金,木香花开满天星。

牵牛花开口朝上,山茶花开赛红樱。

东棵杨柳西棵桃,主仆两个越看越逍遥。

主仆两个往前行,祖宗祠堂面前呈。

走进祖宗祠堂,杨秀英来三代牌位面前,烧烧香点点烛,双膝跪下来头直凿,叫声三代宗亲哎,

“有灵有感,保住我格毛病好,大香大烛了愿心。”

拿起来一许,哎喂,毛病像拈啦得,陡长精神八九分。杨秀英抬头对上一相,望见金匾,开口就念:“万事皆由人,半点不由命。”众位啊,杨秀英小姐五经四书熟咯,书读得蛮熟格。小姐就想:呀!金匾上字写反了哇,书高头是万事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嗯,还亏你做万岁哩,一国之主,书总不曾读得熟,字总写错了格。嗯,有错必改。“梅香,上楼,把金纸、浆糊、剪刀拿得来,我来改字咧。”众位,何谓金匾?骨子里花不是金格,木头做格,上头覆了一层金,因为是万岁送格特别贵重,号称金匾,实际不是金格,所以杨秀英小姐弄金纸剪剪,浆糊粘粘, 就拿“人”改做“命”,“命”改做“人”,回转绣楼安身。

哪晓杨吉风格天又去朝拜金匾,一拜抬头一望,哎呀,金匾上字怎有了改动。杨吉风问安童,今天有没有哪一个上祖宗祠堂来。安童说:“大人啊,小姐来过格。”老大人跟手来到高厅,吩咐梅香,上楼将我女儿唤上高厅。梅香来到绣楼,“小姐喂,你家父亲来高厅唤你。”小姐听见父亲唤,

随身衣裳不打扮,袖带飘飘下楼门。

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来到高厅,见到杨吉风老大人。杨秀英小姐走到前间飘飘来下拜,万福父亲就口内称。要是以往,杨吉风看见女儿到,总要眉花眼笑,那一天看见小姐到,如同冤家遇到对头人。杨吉风面沉似水,“女儿,为父问你,你今天有没有上祖宗祠堂?”小姐说:“父亲,女儿去过了。”“好,为父再来问你,金匾上的字是不是你改的?”小姐说:“父亲,正是女儿改的。”老大人叫声:“大胆妖孽,你胆有天大,竟敢改动皇上御赐金匾,你知罪不知罪?”小姐说:“父亲,你不要大惊小怪,金匾上字写错了格,书高头‘万事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他拿‘人’写做‘命’,‘命’写做‘人’,所以错格,有错就必改。”老大人说:“女儿,你年纪轻轻懂什么,万岁就是对格,‘万事皆由人,半点不由命’,什么事情都是由人,不是由命。”小姐说:“父亲啊,你也帮万岁犟嘴啊,书高头是‘万事皆由命,半点不由人’,金匾上错格,你不要帮他辩驳。”老大人说:“女儿你不懂,万岁就是对,什么事情都是由人不是由命。”小姐说:“父亲,就是错格,什么事情都是由命,不是由人。”老大人说:“你不懂,什么事情都是由人不是由命,比方你女儿穷富发财,是由人决定,不是由命决定;比如我要你发财,就拿你把发财格人家,穿不完,吃不完;我要你穷,我拿你嫁把叫化子,你肇一世受罪,所以你格穷富发财是由我们人决定,不是由命决定。”小姐说:“父亲,你此言差矣。我格穷富发财是由我格命决定的,不是由人决定格,比方你拿我把发财格人家,八败命,回头还是要穷格;你拿我把了穷人家,我是发财格命,回头还是发起来格,所以我格穷富发财是由命,不是由人。”肇父女两个来高厅上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因为杨吉风是犟脾脚,养种像种,养格女儿杨秀英比他还犟到八九分,哪晓犟犟犟,老大人来起火了:“喂,你再说由命不是由人,我拿你把叫化子,看你果得发财。”小姐说:“格只要命好,作兴还要发财格。”“啊咿喂,还交我犟嘴啊!安童,上街喊一个叫化子来,拿她舍把叫化子拉倒。”哪晓安童走到大街上,真正叫无巧不成书,格王华头一回上苏州城,稀奇,正来下张头识眼看城中景致,被安童看到。安童说:“小化子,你果要吃好东西?”王华说:“我不要吃好东西,我只要吃鸡蛋摊锅塌。”安童说:“你格化子,不要讲鸡蛋摊锅塌,好酒好菜总有吃,只要跟我跑。”王华一想:我只要有吃,跑嘛就跑。

跟随安童站起身,天官府到面前呈。

这个时侯,杨吉风交杨秀英父女两个已经回避到屏风后头,有珠帘格,珠帘里头暗,外间亮,外间对里看不见,里头对外看碧清。杨秀英一望:咦喂,当真喊一个叫花子,对王华浅眼一看,头上头发不梳一蓬松,衣裳上爿钮下爿一拱拢,鞋子蹋脚板,眼屎邋遢,拖鞋踢脚,风一吹,身上格汗酸臭,怪味难闻。哪晓仔细望望,哎哟,这叫化子年纪不大,十七八岁,再仔细望望,方面大耳,鼻直口方,五官端正,而且印堂发亮,久后必有飞黄腾达之日。众位,书中暗表,因为杨秀英交王华,五百年前姻缘前生定好了格,前世里格姻缘,所以尽管王华身上穿了破,身上脏,但是来杨秀英格眼睛里,看起来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爱。

看看这个小化子人一个,千中意来万称心。

杨吉风说:“女儿,你再说由命不由人。”小姐说:“父亲,女儿还是说由命不是由人。”“还犟嘴,犟嘴就去跟叫化子。”小姐说:“走么就走。”杨秀英来到高厅见到王华,

走到前间飘飘来下拜,官人万福口内称。

王华一望,啊喂,一个体面小姐,“你这位小姐,我是要饭格叫化子,我只会要饭,我又不会做官,腾空怎叫我官人格呀?”梅香说:“你格小化子不懂啊,你福气好了,我家大人拿小姐舍把你了格,你肇就是我家小姐格丈夫,我家小姐就是你格妻子,所以我家小姐要称你官人。”王华说:“万万不能,万万不能,我是要饭格人,上无片瓦遮风雨,下无寸土立足基,

假使交你家小姐成婚配,连累你家小姐受苦不该应。”

杨秀英小姐一听,佩服,这叫化子心良好了,不愿意连累我,越是心良好,越顺爱交他。杨秀英老老脸皮走到前间,“官人,你此言差矣,你瞧不起我杨秀英,我杨秀英不是欺贫爱富之人,你上无片瓦,我不怪你,下无寸土,我自己情愿格,官人,

我们患难之中结秦晋,海枯石烂我也不变心。

但愿夫唱妇随长相聚,更比那玉堂金印胜十分。”

王华说:“小姐,万万不能,我要饭自己还要不饱,情丧养家小,我不能要你,我走了,我走了。”小姐说:“你倒走了哇?我家父亲已经将奴家终身许配与你,我在是你家人,死是你家的鬼魂。

我是三贞九烈女,决不做重婚改嫁人。

官人哎,你今朝若肯收留我,一笔勾销莫谈论。

你要是不肯带我一同行啊,我撞死在高厅丧残生。

官人,你可带我走?不带我走,我撞煞得拉倒。”杨秀英发躁,当真拿头对墙上撞。王华吓坏了格,一把捧住小姐:“万万不能寻短见,你既然不怕饿肚子,不怕吃苦,就跟我走拉倒。”梅香就想:天官府的千金小姐,享福享惯了格,暴暴跟了这叫化子啊,没吃没穿格日子不好过。梅香走到前间:“小姐哇,我梅香赠你十两纹银。”小姐说:“梅香,天官府的银子是一两总不要。”梅香说:“ 小姐,这个银子不好算天官府格,因为大人赏把我格,赏把我就算我格了,你不要我的银子,就是瞧不起我梅香。”这遭小姐拿银子接过来,叫声梅香妹妹哦,

“我杨秀英将来有了升腾日,重重报答你当身。”

肇王华拿杨秀英搀了动身,带跑带搀带背。

路途催趱不耽搁,三贤村到了面前呈。

一到破窑门口,王华说:“小姐哩,这破窑里肮脏不过,你蹲门口撑撑啊,等我进去倒括倒括,回头你再进去。”杨秀英说:“官人,我们夫妻道理,你再脏点,我不嫌你。”王华说:“小姐,你不嫌脏嘛就跟我同进去。”一走走到破窑里一望,哎喂,四转阴暗透湿,

四转上了格罗罗网哎,堂灰有半分深。

整个破窑只该一张床,这张床,两头是土方垛格,土方上头一块铺板,这个铺板不是木头格,是芦头打格扒壁,芦头铺板上头咧有条草席,这条草席十三块拼起来格,草席高头咧,三块老棉絮,顶大一块筛子干大,再一块,铜盆干大,顶小格只有钵头干大。王华弄格衣袖拿沙灰掸掸,“小姐啊,你请坐。”杨秀英坐下来格,一坐坐下来杨秀英说:“官人,我们就这样子蹲做堆,叫不明不白, 叫言不正名不顺,等到埭上人要说我格闲话格。官人,我这头上有首饰格,你拿街上去当当,当到点钱买点酒啊喜糖啊,买点菜啊,买点千条鞭啊,买点炮仗,家来拿埭上人喊得来喜酒吃吃,喜糖分分,炮仗放放,肇我们蹲做堆咧就名正言顺,就没得哪说闲话。”王华说:“小姐,我总归听你格话。”肇王华到大街上拿首饰一当,一足担酒菜喜糖鞭炮买好,进埭就叫了哇:“埭上人啊!你们听好了格,我王华来苏州要一夜饭,要到一个顶体面格小姐,马哨拜堂成亲,请你们上我家去吃喜酒,分喜糖,放鞭炮,你们要去了,不去我回头要叫格。”埭上人一听,“喂,快点去啊,不去被他一叫啊,要害病格。”这遭家家若大若小总来,一望,王华格运气竟好了,要到格体面小姐竟体面了,来我们三贤村好轧头名。

肇大家弄点喜酒吃吃,喜糖分分,鞭炮放放,散啦得格。要安睡了,王华说:“小姐哇,你盖筛子干大格老棉絮,我盖钵头干大格。”小夫妻两个一夜受罪,一到第二天天亮,夫妻起来格,杨秀英说:“官人啊,俗话说得好,一寸三分口,喉咙万丈深; 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坐吃山空,海也吃空了格,要找点营生做做了。官人哎,你家父母在世,做什么营生格呀?”王华说:“小姐哇,我家父母在世打鱼为生。”小姐说:“官人,你果会打鱼啊?”“我不会,我只会端来吃,请来坐。”杨秀英说:“官人,不会不要紧格,哪个养出来就会格呀,不会嘛,只要跟人家学习学习。”这遭杨秀英拿王华带出去,跟渔公渔婆学习,杨秀英人又体面,嘴又客气,渔公渔婆总肯教她格,说:“你要打鱼,要买渔船,买鱼网。”肇拿渔船鱼网买家来,杨秀英陪王华拿船摇到苏州河,哪晓得船一到苏州河里,惊动了东海龙王敖广。东海龙王敖广掐指一算,“王华小金龙临凡,小金龙五百年前交我敖广结拜弟兄,他是我最小格兄弟,今朝来打渔,我要帮帮他格忙哎。”老龙王吩咐寻海夜叉吆,拿鱼吆了扎扎扎,对船上跳。王华说:“不要跳了,船要沉了。”这遭妥了当了,打渔网总不要用格,只要拿船开河里去,船就满格,鱼打家来,王华去卖鱼了,“卖鱼噢。”人家说:“ 问你买鱼咧!”王华说:“我又不识字,又不识秤,又不会算账,秤来杠,你们自己称,该应多少钱,你们把多少钱。”格么,遇到老老诚诚格,说人家不识秤不识字,不要弄怂人家,称一斤,把一斤钱;也有遇到尖刁格,对不起,称六斤只把二斤钱。但是,你把了二斤钱不得过身,因为当方土地保好了王华,你总不要跑到街过间,土地菩萨到你袋袋里把还有四斤鱼钱,摸了塞王华袋袋里去,你跑到家,拿多到格钱一数,吃大苦,也是把拉六斤钱,下回不要烦,称一斤,把一斤钱。所以王华卖鱼有个绰号,叫公道佬,公道佬卖鱼最快。为何?总是买鱼格自己称,自己算账,不存在掐秤,就要呆子才不问他买咧,卖起来又哨,来起来又哨,这个鱼不要用网,船开河里去,船就满格,哎咿喂,格发财快了,像子粥对上,不曾有两个月,家里四关厢树起来格。夫妻两个有了钱了,发得财了。肇夫妻恩恩爱爱,杨秀英就有怀孕随身,十月怀胎满足,瓜熟蒂落。格天一胞养两个儿子,杨秀英对王华说:“官人,我们肇有了儿子了哇,我们要改口了,我肇不叫你官人,我叫你孩子他爹。”王华说:“好格,我肇叫你孩子他妈。”杨秀英说:“孩子他爹,你是父亲,儿子是你养格,你要取名字了。”王华格眼睛乌子直识,个字不识,对屋望里望,“我家老大叫梁,老二叫柱。” 杨秀英说:“妥了格,肇起房子木头总不要买了,梁交柱总有了格,所以一个叫王梁,一个叫王柱。”夫妻两个又有了儿子,又发老赫赫财,格日子过了舒畅了,王华一天到夜嘴呲了像喇叭花,哼哼唱唱,日子过了红火啊,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不讲夫妻欢乐很,再讲皇城一段情。

再讲京都皇城,八贤王赵德方。那一天端坐南清宫,拿起来一想:呀,我赵德方不曾生到儿女,我的皇侄四帝仁宗又不曾生到太子,“不好了格,

等我们叔侄两个百老归苍海,万里江山靠何人?

苍天哎,我赵家不晓作得多少格孽,怎就配我们叔侄两个要绝子孙。”

正在悲泪啼哭,来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叫月儿,一个叫星儿。这两个太监,是八贤王最合心格太监,心腹小太监。月儿星儿走到前间,“王爷不要蹲杠尽顾哭格,哭要拿身体哭坏了格。王爷出去散散心,现在大街上出新闻哩!十字街口来了一个算命拆字格道士,这个道士搭了一个卦蓬,卦蓬门口也挂匾,匾高头口气写了大了,上写‘ 善晓阴阳八卦,能知过去未来,能算到前后百年’,算了准,只要十两纹银,算了不准,倒贴银子三百两。”八贤王一想:啊咿喂,瘟道士口气不小,本王去听他算算看,算算我可有香烟后代。八贤王赵德方乔装改扮,拿千岁王爷衣裳脱啦得,老百姓衣裳穿起来,青衣小帽。格么拿老百姓衣裳一穿,千岁头上没得千字,王爷头上没得王字,一般格人不认得他。赵德方带了十两纹银,又暗带皇命金锏,八贤王就想了:我请你格瘟道士算,你要替我算了准,我赏你十两纹银,你如果算了不准,我交你结仇,皇命金锏敲你鬼面道士格头。

赵德方站起身,十字街到面前呈。

八贤王来到十字街一望,哎,当真一个卦蓬挂了杠,哪晓得里头有人对外跑,一面跑一面说:“道士竟灵了,仙人,仙人,竟算了准格。”八贤王一听,哎哟,莫非这个道士真有点妙门经。八贤王走进卦蓬一望,果不其然,一个道士坐了杠,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脚蹬道靴。 道士对八贤王望望,睬总不曾睬他。八贤王一想:呸,你格瘟道士口气大了,你算到前后一百年,你怎算不到我赵德方要来啊,嗯,马哨找你说闲话。八贤王正要发火,道士倒笑起来格:“无量天尊,善哉善哉,王爷不要发火,你请坐。”八贤王一听,喂,这瘟道士真有点妙门经啊,还算到我是王爷,还算到我要发火,叫我不要发火,叫我请坐。八贤王尖呶呶,对下一坐,一坐坐下来,赵德方倒又来了气了,赵德方就想:你格瘟道士,既算到我是千岁王爷,我千岁王爷到,你身总不起啊,礼总不行啊,太拿老了格,嗯,我要问你格罪。要问罪,要找理由。八贤王说:“道士先生,我来问你,你说皇法大?还是佛法大?” 道士说:“王爷,以贫道看来,皇法很大,但是佛法也不小,要说你皇法不大么,你皇家有杀生大权,但是我佛法也不小。比方,上佛老爷家去,听佛老爷讲经,我小道士去啊,作兴也有小位子坐坐,王爷,我倒不是瞧不起你噢,你去就怕连撑格地方总没得。”八贤王一听,不错不错,他佛法不小于我皇法,所以他不对我行礼,他有道理格,“好,道士先生,讲得在理,本王就不怪你。来,我问问你看,我来请你,你倒算算我请你算什么?”道士说:“格总不晓得,你是请贫道来替你算你可有香烟后代。”八贤王一听,咿喂,瘟道士钻天干,真晓得,真晓得,“道士先生,请你替我算算,我可有香烟后代?”道士说:“有,你不但有儿子,而且寻了媳妇,不但寻了媳妇,还养了两个孙子。”八贤王一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你格鬼面道士,说你格大头子昏话,哪不晓得我赵德方,没得香烟后代。

今朝还到一男并半女,一笔勾销莫谈论。

如果男花女花还不到,一本脏账理不清。”

道士又是一声哈哈大笑:“王爷,不要发躁。我来还你,你果记得当初,你交狄娘娘到苏杭二州散心,你龙船行到苏州河,你家狄娘娘生了产,生个肉球,你说是怪胎,撂在苏州河里。王爷,不是怪胎啊,是西瓜胎,被人家捞起来格,你算算看,可好寻媳妇,可好养孙子了。”八贤王一听,不错不错,道士真有本事,“道士啊,格你果有办法帮我找到我的王儿,找到我的王孙?”道士说:“有,不过你要依我了,你要乔装改扮,一个人总不把哪个晓得,偷偷地到苏州自卖自身,保证找到你的王儿,找到你的王孙,而且咧,我替你拿卖身契总写好了。”八贤王一听,哟,这个道士真正有本事哩,替我拿卖身契总写好格,“道士先生,把卖身契拿出来把我看看。”道士跟手拿黄布包袱解开来,走包袱里拿出一张卖身契,交把八贤王。八贤王对上一相,开口就念:“卖身者,赵老者,家住京都皇城金狮子街,因年老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来到苏州自卖自身。卖者为父,买者为儿,买回家中叫爹行孝。每天四顿,每顿十二个大菜,饭后人参汤过口,如有不孝 ,送入官府重打四十大板。卖身价十两纹银,只准卖者不卖,而不准买者不买,卖身者赵老者,年月日时。”八贤王一想:喂,道士先生,你格色样竟不丑哇,“好,孤家赏你十两纹银。”道士先生又说:“王爷,出家人不爱财,我不要你的银子。”八贤王说:“好,道士先生,既然不爱财,等本王乔装改扮,到苏州自卖自身,如果找到我的王儿,找到我的王孙,我替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告辞了。”

八贤王站起身,走出卦蓬往前行。

八贤王走出卦蓬拿起来一想:哎呀,我忘记一件大事情了,我怎不问这个道士,住哪里高山? 哪里宝庙?又不曾问他叫什么法号?我如果到苏州找到我的王儿,找到我的王孙,我到哪里替他修庙宇呀,回头这个道士要瞧不起我,要说我赵德方太马虎了。罢了,我去问问他,八贤王转回头来一望,心吓得一荡,卦蓬交道士影迹无踪,不是凡人是仙人。

众位,书中暗表,这个道士不是旁人,是仙师苗匡义下凡点化八贤王,不表了。

再讲八贤王站起身,南清宫到面前呈。

赵德方回转南清宫做准备了,准备个黄布包袱,包袱肚里带足路费银子,还带了宝贝夜明珠一颗,还带了三道空白敖龙圣旨。何谓空白敖龙圣旨啊?将古比今,我打个比方把你们听听,比方你们采购员、厂长,过歇辰光出差,带格空白介绍信,空白格,刻一个圆罗罗来上,要用,只要拿起来一填。他格刻格不是圆罗罗啊,刻格扭头狮子黄金印,三道就是三张。八贤王到二更将过,三更交初,半夜差不多,偷偷开了后花园门。

八贤王站起身,直奔苏州一座城。

一路之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路途催趱,非止一日,那一天赶到苏州。苏州是一座古城,蛮闹热格。赵德方来到观前街,观前街是苏州最闹热格一条街,到玄庙观门口坐下来,拿包袱解开来,把卖身契拿出来,对大街上一摊,“呼”,风太大,摊不住,弄四块半段头砖,克得卖身契四个角落,八贤王就叫:“卖老父啊,便宜卖,十两银子卖老父。”苏州这些老百姓一看,“哎喂,世界上稀奇古怪格事体多咧,还有人蹲杠卖穷上人老子哩,倒望望可有卖祖宗卖八代格。”正在此时,来了两个人。哪两个人?头戴大帽,身穿青衣,不是衙役也是兵,苏州知府衙门两个衙役,一个叫张世杰,一个叫邱定弼。这两个衙役最欢喜管闲事,跑去一望,“喂,还有人卖穷上人老子,我们蹲杠望哎,可有哪个来买这穷上人老子,哪个发呆。”

不讲八贤王来卖身,我们再讲王华一段情。

我们再讲王华隔夜鱼打了不少,一到家门,杨秀英说:“官人,明朝不要去打鱼了,明朝是五月端午日子,明朝你拿这担鱼挑苏州城里去卖,卖啦得之后,官人,我们现在发得财了哇,不要像照以前寒酸,你也要会享受享受,你拿鱼卖啦得,到大饭店买点好吃好喝。”王华说:“贤妻啊,我又不曾坐过饭店,我又不会买吃又不会买喝。”杨秀英说:“呆化生,不会嘛,只要跟人家学,望人家怎样买,你也怎样买。”“哦,我晓得,我晓得。”杨秀英说:“官人,你吃饱喝足之后啊,肇五月端午,天暖了,要换季了,杠块有十两银子,你带了身边去买点老布家来。”王华说:“小姐哇,我卖鱼不是有钱啊,还要你格银子哩。”杨秀英说:“官人,卖鱼格钱啊,不能总用啦得,因为儿子一天一天长大了,卖鱼格钱要聚下来,要替儿子办大事,这个十两银子也是我走娘家带来格,梅香送把我格。”王华说:“小姐,你怎干会做人家格,娘家带来格银子,到今朝还不曾用啊!”一夜无书,金鸡三唱已天明,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王华起来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一担鱼挑了动身。杨秀英送出来,“官人,鱼卖啦得到大饭店买点好吃好喝。”“晓得。”“十两银子带好,要买老布家来。”“晓得格,买老布哦。”

王华挑了担子动身走,走进苏州一座城。

才进城门,一爿大饭店店小二叫他,店小二说:“公道佬,公道佬,你来了顶好,你要是不来嘛,我准备上你家去咧,今朝我家老板说格,今朝鱼数量要了大咧,今朝你这担鱼不要卖把第二家,只要卖把老板个人家。”王华一想:这是好事啊!神仙手,十拆九,一担头,最合算。肇拿鱼挑了去,一担头一称,账一算。王华一想:我要听妻子话了,到大饭店买点好吃好喝。哪晓走进饭店对下一坐啊,哎喂,不曾买过,不会,不内。 巧咧,正好进来两个老朋友,坐了王华旁边台上,当中一个老朋友叫起来格:“堂倌,替我们拿两个杯子,两双筷子,两壶酒,四盘子小菜。”堂倌说:“来哉。”王华一想:嘿嘿,我也来跟他学格。王华说:“堂倌啊,也替我拿两个杯子,两双筷子,两壶酒,四盘子小菜。”堂倌说:“来了。”堂倌端得来一望,哎哟,这个老朋友呆呵呵,人家两个人要双份,你个人怎也要双份格呀,他又不晓得王华不会,跟人家学格。吃吃吃,过半间老朋友又叫起来:“替我们先下两碗阳春面来,要大碗。”堂倌说:“来了。”王华一听也说格:“堂倌啊,也替我下两碗阳春面来,也要大碗。” 端得来格,格老朋友一想啊,这老朋友拼命跟我学,我来弄怂他咧。肇拿面碗端起来,弄筷子到浮上揪一撮面,对颈脖子里一缠,对嘴里一吼。王华一想:我也来跟他学。格么他又不晓得他来浮上揪格,不烫啊,到碗底一揪,对颈脖子一缠,“啊咿喂”,颈脖子总烫抛啦得,对过两个老朋友来看见哦,暗里花要笑了肚里疼。哪晓王华买格双份,个人吃两份啊,吃不下去,但是王华就想了:我好好铜钱买格东西啊,不能瞎搞做啦得。格王华受苦受惯了格,拿东西当宝贝,舍不得撂啦得,来杠硬吃。哎,哪晓两碗面吃下去倒也马马虎虎,就是结胀点,格两壶酒灌下去,不得了了格,酒是糯米浆,吃多了翻大腔,酒是麻木水,吃多了要软腿,吃得浮泥不上壁,跑路总要跌;吃得肚子高似头,嘴丫滴滴嗒嗒对下流。王华吃醉了格,走到大街上脚膀打绞,虽然酒醉格,脑子里花清爽格:妻子知会我吃饱喝足之后,要弄十两银子买老布带家去。所以脚膀打绞,酒醉格,嘴里叫了:“买老布噢,十两银子买老布呵!”

嘿,巧了,走到玄庙观门口,听见八贤王来下叫:“卖老父噢,便宜卖,十两银子卖老父。”王华酒醉格,卖老父啊,以为卖老布,“唉,正好,卖把我,卖把我。”十两银子送过去,八贤王说:“不嘎,要写凭证了。”王华说:“我眼睛乌子直设,个字不识,我不会写。”张世杰、邱定弼咬耳朵:“老邱啊,呆子啊,买穷上人老子,你不会写,我们会写格,我们来帮写。”这遭张世杰动笔,一歇歇,凭证写好,凭证一式两份,八贤王画了字,王华不识字,刻格手罗印。肇一份把八贤王,一份把王华。王华就想了:我凭证嘛做好了,银子把了你,你肇好拿老布把我了,一等不动颤,二等不动颤,王华倒等心焦起来格,“喂,老头子啊,你还不好把老布拿把我咧。”八贤王说:“不要绞正啊,不是老布啊,是买我格老父啊!”“不要绞了喂,老布嘛怎得老父呀?”八贤王说:“你不相信,拿这个凭证看看,拿我这个卖身契读读看。”王华说:“我眼睛乌子漆黑,我是个字不识。”张世杰说:“你不认得,我识得格,我来帮你念。”肇张世杰拿凭证一念,又拿卖身契一读,又拿苏州土话拿起来一解释,王华酒吓醒了,“哎哟,不得了,我怎思量到酒吃醉了,绞正绞了拿这个穷上人老头子买家去格,情丧每天要吃四顿,每顿要十二个大菜,饭后要人参汤过口,人家也给你吃穷啦得格,买家去不要被我家妻子骂格,哎呀,这这这,如何是好?”王华一想:我往常格父母被我叫杀得,他要做我父亲啊,我不如趁早拿他叫杀得,叫了变鬼,吃饭少张嘴。王华主意已定,王华开口了:“ 喂,你上我家去,我要叫你。”八贤王说:“ 那是当然。”“对不起,我现在就来叫,果可以啊?”“好的。” 王华说:“敲弓击弦,有言在先,我来叫你,拿你叫杀得,不能怪我。”八贤王说:“放心啊,叫死了,决不怪你。”王华说:“街上人啊,来啊,帮做证噢,我来叫他了哇,叫杀得,不能怪我啊。”街上人一听,“呆子人啊,叫得死咧?好,你定心叫,叫死了,不要你买棺木。”王华一想:你格老头子该死了,不能怪我。

王华双膝来跪下,父亲大人叫几声。

哪晓八贤王赵德方,巍巍不动,因为一来赵德方来头大,星宿大,福份大;二来八贤王赵德方他是王华家真父亲,所以八贤王赵德方巍巍不动。赵德方说:“罢了,王儿,免礼平身。”王华一想:咦喂,老头子命大了,叫不死他,说起话来拖声拖气,像照唱戏,叫我“王儿”,怎么叫我“王儿”啊?王华说:“好好好,叫不死你拉倒,跟我回家罢了。”八贤王说:“儿啊,为父年龄高大,行走不动了格。”哎哟,不好了格,年纪大了,跑路跑不动了格,你又不是个东西,要是东西分两半,拿你好挑家去,人不好分两半,“父亲,孩儿拿你驮了回转可好呀?”八贤王说:“可以。”这遭王华拿八贤王赵德方对肩上一驮。

驮了赵德方站起身,前面遇到对头人。

哪一个? 奸党苏州知府高征,身坐八抬大轿,八抬八,像抬活烂泥菩萨,鸣锣开道,喇叭涨号,轿子一动,前呼后拥。王华说:“父亲哎,大官轿子到了格,我们让一让可好呀?”八贤王说:“儿啊,不用让,等为父上去撞他一撞。”王华说:“父亲啊,不要绞正啊,冲撞官府要犯罪格。我不撞,我不撞。”“儿啊,你可撞?不驮为父上去撞,你就是忤逆不孝,要被打四十大板。”

王华一想:不得了,老头子绞正了,要我驮他去撞,不驮他上去撞,要被打四十大板。罢了,驮就驮,撞就撞,撞起罪来,我不得过身,你老头子也不得干上岸。肇王华舞拉一个胆,拿八贤王驮了对上冲,正要对上冲啊,轿子一转,倒转弄堂里去格。王华叹一口气,“哎,好在转弄堂里去,不然,冲上去不得过身。”八贤王说:“呸,便宜这个狗官了。”王华就想:老头子蹲杠说大话,便宜狗官了,撞上去,就要受罪。他又不晓得老头子是京都皇城的王爷千岁,他哪怕小小的知府。再讲王华拿八贤王驮了动身了 。

路途催趱不耽搁,三贤村到面前呈。

一到三贤村,王华说:“父亲,到了我们的村庄。”八贤王说:“儿啊,村庄叫什么村名啊?”王华说:“父亲,我们村庄就叫三贤村。”八贤王说:“儿啊,这个村名不好听,要改名,改名叫卧龙庄。”王华说:“父亲,不要绞正哎,三贤村嘛就是三贤村 ,怎思量到叫卧龙庄。”“可改?不改忤逆不孝,被打四十大板。”王华说:“改改改,就叫卧龙庄,就叫卧龙庄。”一到到了自己家门口了,王华说:“父亲,到了格。”肇拿八贤王放下来,王华敲门,“孩子他妈,我家来格。”杨秀英拿门一开,王华说:“贤妻啊,这是我家父亲家来格,你要赶紧叫。”杨秀英一听,绞七廿三,倒哪块来格父亲格呀?但是杨秀英又想了:丈夫是天,我是地,丈夫叫我怎样我就怎样,我不好多嘴格。

杨秀英走到前间飘飘来下拜,万福公公口内称。

赵德方说:“罢了,媳妇,免礼平身。”“多谢公公大人。”杨秀英一听,我家这个公公会说官话,打官腔。肇拿他接进去格,王华拿八贤王接到东厢房,王华说:“父亲,你就住这个东厢房可好呀?”八贤王望望,“儿啊,将就将就吧。”王华一听,“哟,我家这个父亲要求倒高咧,顶好格房子把他住,他还说将就将就。”格么不晓得他是王爷,来皇城住王宫格,你老百姓格房子随你多好,哪个比得上王宫啊。再讲八贤王坐下来格,“儿啊,我这个门口怎么没得格龙帘啊?”王华说:“还虎帘咧。”杨秀英懂格,“官人啊,是门帘。”王华说:“好,有。”随手拿鱼网对门口一张,“父亲,这个门帘可好呀?”八贤王:“呸,儿啊,你钝事我啊,鱼网张了门口,要拿我捉起来。”

哪晓八贤王一口说得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

杨秀英赶紧把鱼网拿啦得,弄一条被面对门口一幔,还是媳妇色样好。一歇歇,王梁、王柱两个小朋友家来格。王华说:“儿啊,快来,快来,你家祖父来了格,赶紧行礼。”

王梁、王柱走到前间双双来跪下,祖父大人口内称。

八贤王一看,哎喂,两个孙子长了好看了,一带,拿两个孙子对怀里一搂,“孙孙,免礼平身,孙孙,你们来家叫什么名字呀?”老大就说:“祖父,我们是双胞胎,我是老大,他是老二,我家父亲取格名字,我叫王梁,兄弟叫王柱。”八贤王说:“孙孙,单名不好听,要取双名,你叫金梁,他叫玉柱。”老大说:“对呱,父亲啊,祖父取名字,比你取格名字好哇,梁柱没得金梁、玉柱好听,我们肇就叫金梁、玉柱。”

所以一部忠孝卷,上下分两段,上段讲梁柱,下段讲金梁、玉柱。八贤王说:“儿啊 ,今朝夜饭马马虎虎,明朝早上开始,每天要四顿,每顿要十二个大菜,饭后人参汤过口,如果有一样菜烧了不对我格胃口,你就要被打四十大板。”

王华说:“晓得,晓得。”一到夜,夫妻两个住西厢房。一到西厢房,坐了床帮上,杨秀英就问:“官人,你这个父亲究竟走哪块来格?”王华一听,不好哇,我不能说老实话啊,如果说得格老实话,拿酒吃醉了,拿穷上人老子买家来怎得了。 罢了,我来说点圆螺螺谎哎。王华说谎了,“ 贤妻啊,我家以前有过父亲呱,因为穷了叮叮,没得饭吃,我急得没办法,就拿父亲当啦得,当到典当铺里,当到十两银子用用,今朝我上街啊,走到典当铺门口,典当铺朝奉说呱,‘王华啊,你发得财了,还不好拿父亲赎家去孝顺孝顺哎’,所以嘛,我十两银子就不曾买老布,就赎得格父亲。”杨秀英一听,咿喂,你格冤家说大头子昏话,还有哪家人好摆典当铺里当当哎?但是杨秀英又想了,总是我家丈夫没得办法才说谎格,我要是根根萝卜撬到底,我丈夫要坍台,罢了,我不如就假意相信他。杨秀英格人真正好了,杨秀英说:“好,丈夫啊,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父亲应该要接家来孝顺孝顺格。”要烧菜了,十二个大菜哪会烧咧,两个人总不会烧,烧不好格句话,要被打四十大板了。

这遭想起个人来格,三贤村啊,一人姓刘,名叫刘二。这刘二咧,原来来大街上大饭店里,做大师傅,因为六十二岁,年纪大了格,不去了格,拿他请得来。刘二虽然年纪大啊,见过大世面,油煎爆炒,件件皆能。这遭拿十二格大菜烧了有滋有味,这十二个大菜不是弄鬼鬼盆子盛呱,每一样,总要用大汤盆,要盛了尖挂挂。格么盛得来八贤王果吃得下啊?吃不下,有格拈格筷把咂咂,有格只蘸点汤咂咂滋味格。吃不下怎么办?不准下顿吃格,要当他格面用篮子背了“轰隆”对河里一倒,第二顿,走头上再开始。果得了了,不曾歇两个月,家里吃穷啦得格,什么东西都卖啦得,连渔船鱼网总卖啦得格。

格天子杨秀英对王华说呱:“官人,不得了了呱,明朝没得朝饭着项,东西总卖光啦得格,只有两个儿子啊,我们卖啦一个。”金梁说:“母亲啊,要卖卖我,我大,兄弟小,拿兄弟留下来可好?”玉柱说 :“母亲,不要哇,哥哥大,哥哥会替手脚,拿我卖啦得,拿哥哥留下来好帮你替手脚。”

杨秀英听见这一声,铁石心肠软三分。

一把拿金梁、玉柱来抱住,放声痛哭泪纷纷。

我格心肝孩儿,我十个指头个个咬了个个痛,总是我格亲生骨肉亲。

王华一想:卖大格,留小格,卖小格,留大格,我家妻子蹲家望见大格,想到小格,望见小格,想到大格,触眼目,她要哭,哭杀得倒不上算,罢了,拿两个总卖啦得。肇准备卖两个了,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起来格,杨秀英对王华说:“官人,你去卖儿子,我知会你噢,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总好卖,万万不能卖把吏部天官杨吉风家。”王华说:“我晓得,我晓得。”杨秀英说:“你卖儿子啊,人家单买一个,你价钱要咬住点,要三十两银子,要是两个一齐买,稍微便宜点,两个并起来只要五十两银子。”王华说:“晓得格。”金梁、玉柱要走了,母子骨肉连心,是难舍难分。金梁、玉柱走到杨秀英面前,弟兄两个双膝跪下来,对杨秀英磕三个响头,叫声“我格亲娘哦,

你受你格孩儿拜三拜,报报我格母亲养育恩。”

肇母子三个洒泪而别,好有一比,

天空掉下一口无情剑,斩断母子骨肉亲。

王华拿金梁、玉柱带了动身,一头跑,王华就想:想当初我王华落难要饭,运气好,要到一个体面小姐杨秀英,家里发大财,养儿子,日子好过了,芝麻开花节节高。我怎思量到拿倒头酒吃醉了,拿穷上人老子买家来,现在穷了响,拿儿子总要卖啦得格,我怎对得起我格妻子杨秀英?

格王华想到伤心处,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一路哭来一路走哇,走进了苏州一座城。

一进进了苏州城,一到到了卖人格地方,哪晓王华只思量到哭,哭昏了,不思量到卖儿子了格。金梁交玉柱商议了哇,“兄弟啊,父亲哭昏了呱,不晓得卖我们了呱,母亲还蹲家等,等拿我们两人卖啦得,好买米下锅咧。罢了,父亲忘着得卖我们,我们自己来卖。”“哎呀,不会卖。”“不会卖不要紧,母亲说只要跟人家学,望望人家怎样卖相格。”一望人家小朋友啊,总是掐草对头上一插叫卖,金梁、玉柱也掐草对头上一插,叫了“卖小男孩,卖小男孩,便宜卖,便宜卖。”

金梁、玉柱来叫卖,来了天官老大人。

真正叫无巧不成书,齐巧不巧,吏部天官杨吉风身坐八抬大轿,齐巧走卖人格地方经过,听见金梁、玉柱来下叫卖。杨吉风走轿帘对外一望,格两个小朋友多好看哦,真正眉清目秀,相貌堂堂。杨吉风就想哇:我辞官不做家来养儿子,到今朝男花女花不曾生,我只生到一个女儿杨秀英,舍把叫花子格,到今朝音信全无。罢了,养不到买格也好格,吩咐安童,“住轿”。安童拿轿子对下一顿,贴身安童走到前间,“大人,为何住轿?”杨吉风说:“安童,去望望看,那两个小男孩要卖多少银子””安童说:“是。”安童走到前间,“喂,小男孩,你们要卖多少银子?”金梁说:“我家母亲说格,单买一个要贵点,单买一个要三十两银子,要两个一齐买咧,便宜点,并起来只要五十两。”安童走到前间,“大人,两个小男孩要并起来卖,并起来只要五十两。”杨吉风一听,我还在乎五十两银子?跟手拿出五十两银子,交把安童 。安童拿银子送把金梁,“喏,五十两银子在此。”金梁拿银子又送到王华手里,“父亲啊,我们卖啦得呱,我们走了哇。”王华只思量到哭,还不晓得两个儿子卖啦得。

再讲金梁、玉柱走到轿帘身边,杨吉风越看越欢喜,拿两个小倌倌抱了向怀里一搂。

带了金梁、玉柱动身走,天官府里去安身。

不讲金梁、玉柱上天官府去安身,再讲王华哭哭哭哭哭不哭得格,“哎呀,我两个孩儿哪里去了?”旁边间格人说:“你儿子卖啦得格,望望看,银子还来你手上咧。”一望,当真,五十两银子雪白,像水银来杠直漾。王华说:“不晓卖把哪家格?”也有人说:“我们晓得呱,卖把顶发财格人家,做大官格人家,吏部天官杨吉风。”王华一听,“呀,不得了哇,我临出来之前,我家妻子杨秀英横一关照竖一关照,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总好卖格,万万不能卖把吏部天官杨吉风家,我怎思量到蹲杠哭昏了 ,偏偏又卖把吏部天官杨吉风家,格得了!我不卖,我去要咧。”也有好心格背住他,“你去要啊 , 你晓得吏部天官多大官职,你去要要,你头还不来颈脖子里。”王华一听,“哎呀,做官格不好惹,罢了,罢了,我走了。我家去告诉我家妻子,名字不记得,不要紧,总归做大官,发大财格。”

王华站起身,三贤村到面前呈。

才进埭头,看见厨子刘二啊,拿了铜勺铲刀走过头来,“王华啊,呆了扎制了,好好两个小朋友卖啦得,养穷上人老子,对不起,我不烧把你们吃,我走了。”厨子总没得格。再讲王华一到家,见到杨秀英。小姐说:“官人,儿子可卖啦得?”“卖啦得格。”“卖把哪家格?”“不认得,总归做大官发大财格。”“卖到多少银子格?”“五十两,够老头子吃几天,吃啦得再拿你卖啦得。拿你卖啦得,再拿我卖啦得,等老头子个人蹲家享福。”杨秀英说:“官人,你不要发火,我来问问你看,你这个父亲究竟走哪里来格?”王华一想: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我不犯着再瞒妻子了,肇就拿格天酒吃醉了,买老布绞了买老父,拿穷上人老子买家来怎样怎样告诉杨秀英。格杨秀英好了,不但不骂王华,还安慰他:“官人啊,买已经买家来格,我看你不要恨,我看你家父亲不推板啊,脸上红扑扑,颈脖子圆端端,跑起路来踱官步,说起话来打官腔,又是走皇城来格,肯定来头不小,你去交你家父亲商议商议,问问他皇城可有点祖产,好到皇城弄点银子家来过过日子。”王华说:“好呱,我总归听你话。”哪晓王华来到东厢房,看见八贤王,他就着气。为何?因为为了他,拿儿子总卖啦得格,所以王华拿妻子教他格话弄忘着得格,看见八贤王就骂起来格:“你格老头子啊,你格命大了,我怎叫不死你啊。我十二岁格辰光,我家父母双亲说我不会叫,我叫格,一叫倒拿他们叫杀得格。因为我家父亲骂我格辰光说我不是他们养格,是十二载之前来河里捞到一个肉球,弄碗爿刮出来格,所以叫王碗划。回头叫叫叫,叫王华,他骂我,我肇叫他们,倒拿他们叫杀得格,我怎叫不死你格呀?”咦喂,八贤王一听欢喜了,真儿子啊,真种真种。王华又说:“老头子啊,你会吃格,家里吃穷啦得格。对不起,今朝拿你两个孙子卖啦得格,卖到银子五十两,够你老头子吃几天,吃啦得拿你媳妇卖啦得,媳妇卖啦得再拿我卖啦得,等你老头子个人享福。”哪晓王华越骂越起劲,八贤王越听越欢喜,真儿子,真种,真种。哪晓王华骂骂骂骂,老头子量气大了,他总不回嘴,反而倒骂笑起来格,所以王华气消啦得。气拿起一消咧,拿妻子格闲话想起来,王华说:“父亲啊,骂归骂啊,我来问问你看 ,你既是京都皇城来格,你来皇城可有点祖产?”八贤王说:“儿啊,为父来皇城祖产大了,多了,我是做生意格,我做生意不交老百姓做 ,我总交做大官格交皇帝家做生意,现在京都皇城所有大官,包括皇帝总推板我钱。儿啊,你可有这个胆量,我来写账单子把你,你可敢上皇城去要账啊 ?”王华说:“父亲啊,俗话说得好,铜钱眼大,穷人胆大,我敢格。”“好,儿啊,既敢啊,你明朝早上就动身,我替你拿账单子写好了,你到京都皇城去要账啊。你到京都皇城兵部尚书刘文进家去要账,你要晓得刘文进交我们是亲戚,我是刘文进格表姥姥。儿啊,你是刘文进格表叔,刘文进是你格表侄,你去派头要放大点,你要叫刘文进大开正门,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放炮三声,一步三拜,要拜了出来接你。他如果不接你,你只要说你家父亲我要发火格,他就来接你格。”“晓得,晓得。”一到夜,王华交杨秀英拿起来一谈,杨秀英说:“相公,你家父亲说格话有道理格,你依他格话办就是了。”一到第二天,八贤王拿账单子写起来格,实在可是账单子?不是的,空白格敖龙圣旨填格。填格什么内容咧?内容大概就是这样子:就是告诉兵部尚书刘文进,我赵德方苏州自卖自身,已经找到嫡亲王儿是王华,王华不识字,我叫他进京要账为名,传圣旨是真情。你刘文进接旨,速速带兵到苏州,接请本王回朝,不得有误,钦此,就这个意思写好了。封好了格,交把王华,“儿啊,账单子收好了格,万万不能弄抛啦得。”王华说:“晓得,我拿账单子放了帽子肚里顶了头上。”八贤王一听,欢喜,嗯,敖龙圣旨顶头上正确格。王华又说:“父亲啊,万一账单子抛啦得嘛,我还好家来叫你重写格?”

哪晓王华一口说得格无心话,后来以假作成真。

八贤王说:“儿啊,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上路不好穷啊,这遭我不要吃十二个大菜了,子粥格些总吃格,这儿二百两银子给你做路费。”肇王华动身,杨秀英送他了,一边送,杨秀英就关照了哇:“官人,我看你格人太老实格,出去要放溜滑点,俗话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人心隔肚皮,人站对面,心隔千里,你出去要见风使舵,看式势不对,你就赶紧溜家来。”王华说:“小姐,我保证晓得,我会看式势,看式势不对,我溜家来就是得。”肇夫妻分别,不讲杨秀英回转三贤村。

再讲王华站起身,直奔京都帝王城。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王华在路行,路途不稍停。

总是为了要债事,晓行夜宿赶进京。

在路行程,经中言语省一省,望见皇皇外罗城。离外罗城一箭之遥,王华抬头一望,哎喂,外罗城格外景好了,远看城门三滴水,近看垛子数不清,一个垛子一门炮,一面大旗就十个兵。

城门好似仙人洞,来来往往闹哄哄。

也有男来也有女,也有格老汉领顽童。

有的骑马有坐轿,也有推车赶路程。

车走吊桥轰隆隆响,马踏尘埃起灰尘。

一路观看城外景,将身走进外罗城。

人说皇城景致好,话不虚传果然真。

外罗城三十六行生意买卖,张挂七十二样招牌,仕农工商,渔樵耕读,敲锣卖糖,各执一行。招牌挂了像雪片,有长招牌、短招牌、金字招牌、黑漆招牌、座招牌、顿招牌、斜角招牌、锅块招牌、巴巴招牌、油杀鬼绞正招牌。

铜匠店里乒啊乓,铁匠店里兴啊轰。

饭店门口摆胡葱,混堂门口挂灯笼。

遇到一班小弟兄,解解鸾带拍拍胸。

你洗澡来我会东,混堂里洗澡不伤风。

王华来到城当中,看见一个年老翁,扁担挑了像弹弓,头么对前冲,背嘛对后躬,前间好躲雨,背后好栽葱,嘴里只喊啊咂咂咂咂走,小菜场上卖胡葱。日落西山胭脂红,饭店堂馆挂灯笼。只见一爿大饭店,走出一个堂倌,这堂倌白毛巾对肩兜上一搭,一把筷子对腰眼里一倒插,脚对午槛上一踏,灯笼对夹肘里一夹,手一招, 嘴里就叫,嘴唇边薄绡绡,说起话来轻飘飘,一张利嘴赛钢刀,巧言妙语说几句。

可有哪里考先生,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宗师大人保一本,头名状元你当身。

可有哪里赌钱人,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碰不老,拖千生,掷骰子总临盆。

碰铳弧,成全荤,多赢铜钱转家门。

可有哪里烧饼馒头店格老板们,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蒸起馒头包白糖,煎起烧饼葱花香。

蒸的蒸,煎的煎,买客拥到炉子边。

人头上面接烧饼,夹肘底落递铜钱。

可有哪里捉鱼人,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捉鱼望见河里一个浑,拿网下去畚。

前间一捣杆,后间一脚跟,畚一条鲤鱼好跳龙门。

可有哪里瞎先生,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报君子一敲“叮啊叮”,穿街过巷来算命。

东家请你排八字,西家请你合婚姻。

修修来世好收成啊,眼睛睁了像晓星。

可有哪里种田格人,辛辛苦苦上皇城。

来到夜黄昏,如果歇宿我家店堂门。

种田田出谷,养猪猪发禄,回头青开花秀小麦。

癞宝草根底落长萝卜,种了黄瓜不长钉。

丝瓜不长筋,茄子结得像油瓶。

种他一园扁白菜,一棵要称它十来斤。

三十六行生意买卖人,和尚道士共僧人。

歇宿我家斜对门,他家三间房子矮墩墩。

满间三屋是堂尘,三只脚台子拐子凳。

筷子像圈砧,碗嘛像照猪食盆。

竹节猫儿台上蹲,鸡屎屙了一板凳。

床上被铺像硬衬,跳蚤扁螂有半升,咬了你一夜就睡不成。

王华说:“堂倌,老王卖瓜,欢喜自夸,你说别人家不好,你家究竟有多好?”堂倌说:“客官哎,我家住格地方好得很。不相信,我说把你听,

你看看我家房屋多高大,床铺多洁净,窗子耀眼睛。

八仙台子放光刷亮照见人,外罩绣花绿衣裙。

椅子穿背心,水磨方砖铺地一字平。

如果客官不相信,地落打个滚,沙灰没得一星星。

不但住了好,吃格么事还要好了。不相信,说把你听。当点心啊,不要拿馋沫把我说抛下来。我走早上来起,

早起起来,枣子米粥甜津津,搭粥小菜油条共瓜丁。

还有麻团和烧饼,白面馒头称称有半斤。

脂油白糖做夹心,吃到嘴里甜到心。

中午吃得还要好了,

冬舂饭来刮见心,素菜蘑菇共香蕈。

百页炒面筋,粉皮跳跳绿豆饼。

冷切猪肝热炒心,红烧鲤鱼,白煨蹄筋。

恐怕客官不带劲,还有龙肝凤凰心,山中走兽活麒麟。

饭后开水来一瓶。还有香茶好龙井。

夜饭吃得还要好了,

夜饭钢刀切面细柔柔,干子百页做浇头。

五香粉丝做香头,大蒜叶子做篡头。

恐怕客官嘴里淡,还有镇江酸醋好麻油。”

王华说:“堂倌,说得好,挑你一挑。”

流水簿子登过号,客房之中暂安身。

一夜无书休细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第二天天亮,王华起来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再拿格账单子实际上是敖龙圣旨,对头上一顶,帽子一戴,走到大街上。他只思量到看街上格热闹,拿刘文进格名字倒弄忘记得格,“哎哟,不得了哇,表侄格名字弄忘着得呱。”一望,街旁半间两个年纪大格老公公来下下象棋,车走直来马走斜,炮打当头隔一家。王华一想:要得好,问三老。走到两个公公面前,双拳一抱,深深一礼,一躬到底:“请问老公公,我家表侄家住哪里?”年纪大格说:“来噢,你家表侄叫什么名字啊?”“哎哟喂,我就是把表侄格名字弄忘着得格?”年纪大格说:“呆了扎制了,只说表侄不说名字,哪晓得?不要睬他,下棋下棋。”王华搔头摸耳,“我家表侄叫,叫……”“要死啊,叫不出来了呱。”哪晓下下棋啊,另一个年纪大格弄马一跳,“卧槽,将军抽车。”“老兄啊,你这步棋下了多有劲啊。”王华听见格“劲”,“来来来,有了,我家表侄叫什么进格。”年纪大格说:“可是打卖拳格王进啊?”“不,做官格。”“可是做总兵的李进啊?”“不,官职做了大了,老赫赫大官职。”年纪大格说:“老赫赫大官职总不见得是兵部尚书刘文进。”王华说:“哎喂,把你们绞上去格,就是刘文进。”年纪大格说:“刘文进出名呱,喏,你就走杠向南,十字街向西,西大街,他家房子顶高,门口有石头狮子,有兵士来杠站岗格,格个就是兵部尚书府啊。”肇王华谢过老伯伯。

王华站起身,兵部尚书府到面前呈。

王华来到兵部府尚书府门口,一望,兵士来杠站岗,明盔亮甲,黑漆抹塌,刀枪剑戟,雪亮堂堂。王华是乡下人啊,不曾见过大世面,拿起来一吓,倒不敢做声了格。但是王华又想了:我不开口,倒哪里要到格账咧?想想想想,舞拉一个胆,走到前间,“喂,军兵,望你速速通报,报于兵部尚书刘文进知道,刘文进是我格表侄,我是刘文进格表叔,我来问他要钱格。”格些兵士说:“呸,你格乡下佬嘴倒老,萝卜不大长背上,还做我家大人长辈咧,请你咧。”你一拳头,他一脚跟,哪晓格一个兵士起来一刀,王华一让,帽子倒被打抛啦得格,“呼”,一阵狂风,敖龙圣旨吹了影无踪。

拿敖龙圣旨吹了走,王华一点点不知闻。

王华只思量到把帽子拾起来,对头上一戴,就不曾思量到望望帽子肚里格东西 。正在此时,里间“阿呸”,走出个人来。哪一个?班头刘板成。众位,何谓班头咧?将古比今,就相当于现在格警卫队队长,过去不叫队长叫班头。班头刘板成走到前间,“军兵,何事争吵?”格些小兵说:“班头大人,这个乡下佬嘴老咧,做我家大人格长辈,说来要账格,我们请他吃皮郎棰格。”刘班头说:“军兵,不能乱打人,要问清爽了才好打,等我来问问看 。”班头刘板成走到王华面前:“喂,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找我家大人有何贵干?”王华说:“我家住苏州三贤村,我姓王名华,奉我父亲赵老者之言,带账单子来问兵部尚书刘文进要账,我家父亲说格,我王华是兵部尚书刘文进格表叔,刘文进是我表侄,要叫刘文进大开正门,张灯结彩,发鼓三通,放炮三声,敲锣打鼓, 一步三拜,要出来接我,如果不接,我家父亲要发大火。”刘班头一听,“咿喂,乡下佬,来头倒像照不小,好,

你蹲府门口等一等,等我报于我家大人早知闻。”

刘板成随手来到小书房,一望,兵部尚书刘文进正来下看兵书。刘板成双膝来跪下,大人叫啦两三声,口称大人,“小人有事不敢不报,无事不敢乱传。”肇怎样,怎样,怎样,怎样,告诉刘文进,因为讲经不好重复,讲重经,老听经格奶奶顶不要听,重三倒四哪要听啊,就把才间一段事情告诉刘文进。刘文进一想 :咿喂,这个冤家派头大了,情丧叫我一步三拜出去接他,我现在要是不接他嘛,假如他真是大来头,格回头不得过身呱。嘿,罢了,不如暂且拿他接进来,如果真是大来头嘛,我枉于接得他,不关事,如果真没得大来头,犯法,拿他格冤家背起来杀。刘文进主意已定,吩咐安童大开正门。

安童奉了刘文进格令,打开朝阳两扇门。

王华一看,“咿喂,父亲真有点妙门经格,正门当真打开来格。”看见里间挂灯结彩,看见礼炮通通通通,锣鼓咚咚咚咚,刘文进带人出来格,接出来。王华虽然是个乡下人啊,他蛮聪明格,蛮麻利格,望见衣裳穿了顶好,派头顶大,走了顶前间,众星捧月格,肯定是兵部尚书刘文进。王华这个时候胆大了格,“呸,前面是不是兵部尚书刘文进?”刘文进说:“正是。”王华说:“大胆,表侄见到表叔,为何不下跪?”刘文进掸不到他格底,

绷帐双膝来跪下,表叔大人口内称。

刘文进口称:“表叔大人在上 ,表侄兵部尚书刘文进见表叔大人,叩头请安。”一个头磕下去,按照官场礼节,王华看见人家跪下来磕头,应该弄手去搀搀人家才是道理,但是王华是要饭出身,不懂官场礼节,不弄手去搀,弄脚伸过去,“起来,起来。”一脚跟,齐巧踢得刘文进格鼻头,又是沙鼻头,血总踢冒出来,刘文进忍气吞声,“表叔大人,你既是来要账,把账单子拿出来,把我望望看。”王华说:“表侄,我家父亲说格,账单子不好把第三个人看见,只好把你表侄个人望。”“哦,也秘密格咧,请啊,请啊。”肇拿王华请进小书房,刘文进端坐太师椅子,拿王华请坐下来,刘文进二次来行礼,又是表叔叫拉两三声:“表叔啊,肇好拿账单子拿出来。”王华说:“好,我来拿咧。”拿帽子一探,一望,心吓得一荡:“呀,账单子怎不来帽子肚里格?”刘文进说:“咿喂,你骗人啊!”“不曾骗,才间来你家府门外间,帽子被打抛了,可曾飞啦得,去望望看。”到府门外间寻,到哪里寻哎?老早被大风吹啦得格,王华寻不到账单子啊,吓得冷汗走背上对下流,咿喂,不得了哇,我唯一格凭证就是账单子,现在账单子抛啦得格。王华说:“表侄,才间账单子肯定被大风吹走了格,等我回转苏州,叫我家父亲赵老者再写一张账单子来可好呀?”刘文进说:“呸,你格瘟贼,原来没得账单子,冒充我的表叔,情丧拿我鼻头总踢坏了,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吩咐兵士听令,

“推出高厅外,腰斩两段不容情。”

班头刘板成跪下来格:“大人,刀下留人。大人,你拿王华杀啦得,假使他没得大来头,倒不关事;假如真有大来头,大人,这个人头杀下来回头装不起来呱。大人,最好暂时不要杀,反正他溜不掉,派人交他同去,上苏州去望望可有大来头,可写到账单子,如果写到账单子,真是大来头,他还在,你不曾杀他咧,不关事;假如写不到账单子,没得大来头,再杀他也不为迟。”刘文进一听,“不错哇,这人头杀下来,回头装不起来,反正他逃不掉,派人交他同去。”但是刘文进又想:这个冤家叫王华,他家父亲怎姓赵,叫赵老者格,派头怎干大格,情丧要叫我一步三拜出来接他,我身为兵部尚书,我只跪万岁,只跪千岁,其他人我是不跪格,这个赵老者来头怎干大格?嗯,有了,现在南清宫跑啦一个八贤王,八贤王也姓赵,不晓这个冤家果就是赵老者?

众位,书中暗表,这个刘文进不是好东西,是奸党。刘文进家有个小姑母,比刘文进还小两岁咧。众位,过歇辰光,大内侄比姑母大两岁格也有,他这个姑母长了体面了,妖怪,比狐狸精还妖怪,当今皇帝被她迷住得格,非常宠爱于她,封做西宫娘娘,所以刘文进依靠姑母的裙带关系,做到兵部尚书,掌握兵权,久想谋皇篡位。刘文进就想了:嗯,最好派一个知己格人跟王华上苏州去望望看,赵老者果是八贤王赵德方,如果是八贤王赵德方,我一封秘密书信,偷偷送把苏州知府高征,苏州知府高征交我合得好,是老表,

要高征暗暗拿八贤王来害死,我好做谋皇篡位人。

叫哪个交他同去咧?嗯,班头刘板成跟随我多年,交我蛮知己格,不如叫刘板成交他同去。拿刘板成找到密室:“刘板成,本大人待你如何?”刘板成:“大人,你待小人恩重如山。”“你也晓得好丑格,我有一件大事要托付于你。”刘板成说:“大人,你不要客气啊,有话请讲当面。”

刘文进说:“我啊,有一封秘密书信交把你,你跟随王华上苏州,望望赵老者可是赵德方,如果是八贤王赵德方,你拿书信偷偷送把苏州知府高征,叫高征暗暗拿八贤王来害死,赏你千两雪花银。”班头刘板成一听,暗吃一惊,啊呀,我到今朝也不晓得我家大人是奸党,情丧叫我去害八贤王,人来世上活得几十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要做忠臣,不要做奸臣,忠臣流芳百世,奸臣遗臭万年,我万万不能去帮送书信害八贤王。但是刘板成又想:我要是现在不答应我家大人去送书信害八贤王,我家大人还是要喊旁人去送书信,八贤王还是没得命。罢了,我不如表面答应,我去望望看,赵老者果是八贤王,如果是八贤王,我书信不送把苏州知府高征,我送把八贤王拉倒。真正叫人心隔肚皮,刘文进以为刘板成交他是一条心,哪晓刘板成交他不是一条心。刘板成说:“大人,小事一桩,送信嘛,区区小事。

在我在我都在我哇,只是一点点小事情。”

刘文进信以为真,拿书信写好,交把刘板成。

刘板成带了王华就动身,走出兵部尚书府门。

刘板成就想哇:王华虽然现在落难,弄不好来头蛮大格,我不如趁这个机会巴结巴结他,弄不好将来有好处。真正刘板成叫站得高,看得远。刘板成说:“王华啊,我和你一见如故,我们来结拜弟兄可好呀?”王华说:“顶好哇,你是我格恩人啊,才间来兵部尚书府高厅你不多嘴啊,我倒变了鬼了。”肇两人来路边上撮土为炉,插草为香。何谓撮土为炉啊?没得香炉,弄点沙灰烂泥,弄一个墩墩,就算香炉;没得香,拔点草对上一插,就算烧香,肇王华交刘板成跪下来拜了八拜。

结拜弟兄人两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一排年龄,王华年长为兄,刘板成为弟。刘板成对王华说呱:“王大哥,今朝先上我家去休息休息,我们明朝一早再动身。”王华说:“贤弟,可以可以。”

跟随刘板成动身走,刘家庄到面前呈。

一到刘家庄刘板成家,刘板成家妻子张氏接出来,张氏小姐走到前间忙行礼,万福官人叫几声。刘板成说:“贤妻,这是我结拜格大哥王大哥,赶紧行礼。”

张氏小姐走到前间飘飘来下拜,万福大伯子口内称。

肇拿王华接进草堂。何谓草堂啊?过去大户人家称高厅,小户人家称草堂,就相当于我们现在一般人家格当中家。接进草堂坐下来格,张氏小姐就说呱:“大伯子,我们肇是一家人了,你老诚点,你要吃点什么东西嘛,你只要说。”王华说:“弟媳妇哎,我沿小就欢喜吃鸡蛋摊锅塌。”张氏小姐说:“格现成格。”肇鸡蛋摊锅塌摊得来吃饱了格,休息格。王华是客人啊,个人住东厢房,刘板成交妻子张氏呢住西厢房。临睡之前一头脱衣裳两人就商议,刘板成说:“贤妻,王大哥头一回上我家来,我们要好好招待他,不能慢怠他。格么,要是烧四盆八碗啊,一来来不及烧,二来就王大哥个人,也浪费,最好实惠点。我家有两只芦花雄鸡,背起来杀杀煨煨,鸡肉搭老酒,鸡汤搭饭,吃得好动身。不过贤妻啊,我家两只芦花雄鸡夜里不上窠,总逋了树枝头上过夜格,所以不能等天亮噢,天亮捉不住,一早就要起来,你烧水,我磨刀,好杀鸡子煨鸡肉,给我们王大哥吃。”“好格呢,好格呢,休息。”哪晓一到半夜,王华起来小解格,一走走到西厢房窗子身边,听见刘板成来下做响梦,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板成困了床上做响梦:“起来格,妻子啊,早点起来噢,早点起来拿冤家捉住得格,不早点起来要溜啦得呱,捉得杀杀,摆锅里烫烫啊。”

王华听见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哪晓王华有了误解,不好哇,也说早点起来,天亮要溜啦得格,捉起来杀杀摆锅里烫烫,肯定是捉我哇,不捉我,捉哪个?王华又想了:真正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人站了对面,心隔千里。刘板成日里对我好了,王大哥王大哥的,王大哥喊不及,夜里哪晓要杀我啊!我家妻子杨秀英关照我格,出门放溜耍点,要见风使舵,看式势不对,要赶紧溜啦得。罢了,我赶紧溜走拉倒。“呀,身边没得路费。”望见香几台上有两个蜡烛签是锡做格,肇拿蜡烛签两个对怀肚里一。

王华站起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不讲王华逃走,我们再讲刘板成交妻子张氏一早就起来,拿芦花雄鸡背起来一杀,滚汤褪毛,开肠破肚,摆锅里煨了,

多放油,少放盐,放点红糖和生姜。

又放点八角交小茴香,鸡肉煨了喷喷香。

闻见香味了,刘板成拿锅盖一掀, 筷子一捣,“嗯,八成账了,拿王大哥喊起来差不多,烂了。”“王大哥,好起来了哇。”不做声。“王大哥,好起来了。”不做声。“咦, 王大哥会困懒觉咧!”拿门开过来一望,啊呀,王大哥怎不困了床上,王大哥可保起来格。“王大哥啊,你上哪去格?”咦,怎寻不到王大哥,可曾上茅缸啊?到茅缸上一望,没得。“妻子哎,拿竹子来撬撬看,王大哥可曾跌得茅缸里?”随你多撬,不对上冒。不好了格,肯定溜啦得。刘板成一想:不得了了,王华溜啦得格,我绷帐去报案。跟手来到兵部尚书府高厅,见到兵部尚书刘文进,

刘板成双膝来跪下,大人叫拉两三声。

叫声大人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王华半夜里逃了走,大人要饶恕我当身。”

刘文进就说:“呸,你大胆刘板成,一派胡言,

就怕逃走王华总是假,你私放王华是真情。”

吩咐公差衙役:“替我拿刘板成重枷重锁,押到大街上去寻王华。

寻到王华人一个,一笔勾销莫谈论。

如果王华找不到,将你格刘板成丧残生。”

刘板成倒霉了,被重枷重锁天天到大街上寻王华。

不讲刘板成落得难啊,再讲王华一段情。

我们再讲到王华逃出外罗城,肚子饿了格,蜡烛签一个换到一顿,两个换到两顿。肇身无分文落难,只好一路要饭,左手拿枯竹枝么谨防恶犬,右手拿豁爿头碗讨饭子营生,一路要饭,吃尽千辛万苦。那一天回到苏州,回到三贤村。杨秀英天天来门口望,格天一望王华家来格,身上破丝邋遢,面黄饥瘦。

杨秀英一把拿王华来抱住,官人叫啦两三声。

“官人,你可曾要到账?”“啊呀,贤妻啊,不要谈,账单子倒灵格,哪晓我拿账单子弄抛啦得格,犯法,兵部尚书刘文进要拿我背出去杀,好了班头刘板成求情,肇不曾杀我,派刘板成交我同家来格,刘板成交我结拜弟兄,嘴上说得好了,王大哥天,王大哥地,王大哥喊不及,哪晓半夜里我听见他困了床上叫,‘早点起来,背起来杀杀,摆锅里烫烫啊!’我肇吓得就溜家来了。”杨秀英说:“你格冤家啊,根据你说格情况啊,刘板成不是坏人啊,如果刘板成要想害你,还怎到他家里害你啊,他只要来兵部尚书府不多嘴嘛,你就变了鬼了,还有哪家人好摆锅里烫烫,可是杀鸡子,烫了烧把你吃。”“格我哪晓得,你说格呢,叫我看式势不对,就溜家来格呢。”

这遭王华来到东厢房,见到八贤王,双膝来跪下,父亲连连叫几声,肇拿要账格情况啊怎样怎样,告诉了八贤王。赵德方说:“儿啊,不要紧,账单子抛啦得,为父再写一个账单子,你再进京要账可好?”王华说:“父亲啊,这次进京我不上刘文进家去要账,我望见刘文进三角眼,勾丝郎鼻子,脸上奸气腾腾,弄不好是奸党,我看见他就难过,我不上他家去,我这次要上大忠臣包青天包大人家去要账。”八贤王说:“可以。”肇八贤王拿第二张空白敖龙圣旨拿出来写,写把包大人格。哪晓八贤王着急慌忙,当中一句话不曾写得清爽,上写“ 好奸贼竟敢将吾王儿害”,就不曾载清爽了,奸党是刘文进,你们记好了,后来,这敖龙圣旨出事就出得这个上头。肇封好了格,交把王华:“儿啊,这回账单子一定要放好了,万万不能弄抛啦得。”王华说:“晓得,我这回账单子不顶头上,不放帽子肚里,我塞得裤裆肚里,总抛不掉呢。”肇对裤裆里一塞,八贤王一想啊:你情丧拿敖龙圣旨塞裤裆里作孽呱,格么不好多嘴格事体,所以王华拿敖龙圣旨塞得裤裆里作得孽,而后要遭难,这是后话,不表。

再讲八贤王说:“儿啊,穷家富路啊,最后还有五十两银子,把你做路费进京。”王华动身,杨秀英送他了,夫妻道理才见面,又要分别格,叫难舍难离。

世上多少哀苦事,除非死别与生离。

杨秀英送送送送,泪如泉涌,一把背住官人哎,

“今朝我们夫妻来分别,要到何年何月再相逢。”

王华说:“小姐,不要悲泪,我上皇城去要账,多少要到两个钱,我就家来交你相会。”杨秀英眼泪又抛下来格,叫声:“官人哎,

依理奴家还要送你三五里,可是我鞋尖足小步难行。”

王华说:“贤妻,你不须客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肇夫妻分别。不讲王华直奔京都皇城,再讲杨秀英含悲忍泪,回转三贤村,和八贤王苦度光阴。格天杨秀英对八贤王说:“公公大人,明朝没得朝饭着杠。”八贤王说:“媳妇,不要紧,这里有一颗夜明珠,你拿到典当铺去当当。”杨秀英说:“可以。”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杨秀英见过公公,就是八贤王啊,赵德方拿夜明珠交把杨秀英。

秀英小姐站起身,走进苏州一座城。

杨秀英来到典当铺,拿夜明珠对柜台上一放:“朝奉啊,当宝贝咧。”小朝奉不识得宝贝:“呸,这是什么宝贝?”杨秀英说:“你不识货啊,这是无价之宝——夜明珠。”“嘿,你还该动夜明珠,穷死烂样,我看不是夜明珠,就怕来大街上拾到人家小朋友惹厌格弹粒子。”杨秀英说:“不要绞了喂,夜明球。”“ 弹粒子。”“夜明珠。”“ 弹粒子。”两人来下争论不休,正在此时,里间走出老朝奉来。老朝奉识得宝贝,拿夜明珠拿到暗地方一望,放光刷亮。因为这个夜明珠来太阳光底落,日里不放光,一暗,它就放光。“啊呀,果不其然,无价之宝夜明珠。”老朝奉说:“来,你这一个女子,我看你穿着又不好,不是发财格人家,你怎该到无价之宝夜明珠?”杨秀英说:“不是我格,我家公公大人格。”“噢,你家公公大人多大年纪?”“五六十岁。”老朝奉一想:对了头了,据我老朝奉所知,通天下只该十八粒夜明珠,当初外国进贡到我们中原,被强盗短劫,万岁传下圣旨,全国各地追查夜明珠,一直追到现在只追到十七粒,还有一粒失落到民间,肯定就是这粒。“你家公公五六十岁,肯定是老强盗;不是老强盗,到哪里该动夜明珠?”所以老朝奉报进去格。真正叫无巧不成书,这爿隆庆典当不是别人家开格,齐巧不巧,是苏州知府奸党高征家开格店,而且齐巧格天高征到典当铺查账,所以老朝奉报进:“大人,外面有个女子来当夜明珠,说是她家公公大人格。她家公公五六十岁,肯定是老强盗;不是老强盗,倒哪里来格夜明珠?”瘟知府高征一听,果然相信,吩咐张世杰、邱定弼,跟随这个女子去捉拿老响马。

众位,这张世杰、邱定弼就是帮王华交赵德方写凭证格老朋友。这遭张世杰、邱定弼走到前间:“大嫂,对不起啊,出得大事了,我们奉命跟你同去捉你家公公。”杨秀英没得办法,

带领衙役动身走,三贤村到面前呈。

一到自家门口,杨秀英打招呼了:“二位公差大人,跟你们打招呼,你们蹲我家门口稍微等等,等我交我家公公说啦两句话,你们再捉他果可以啊?”张世杰、邱定弼是烂好人,“可以哎,可以。”杨秀英走到东厢房,见到八贤王,双膝来跪下,公公叫啦两三声,叫声:“公公大人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哇,只比格天高矮二分。

公公大人,这个衙门已经出得事了,说你是老强盗,现在派人来捉你。公公啊,你果是老响马啊?如果是老响马,肯定武艺高强,你赶紧逃命去吧。”八贤王说:“媳妇,不要怕,我不是老强盗,坐得船头正,哪怕浪来颠,我跟他们去见官。”八贤王走到门口,张世杰、邱定弼一望,啊呀,什么老响马、老强盗,是穷上人老子啊,叫我们帮卖格赵老者,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格。张世杰、邱定弼是烂好人,肇问三贤村格人家借了一条毛驴,给八贤王骑。八贤王一想啊:我来皇城骑逍遥马骑惯了格,骑毛驴还是头一回啊,倒也蛮新鲜。

骑了毛驴跟随公差衙役动身走,走进苏州一座城。

一进进了苏州城,张世杰、邱定弼对八贤王说呱:“赵老者,跟你招呼哇,要把点面子我们了,不能再骑毛驴了。”八贤王说:“可以。”走毛驴上头下来,张世杰、邱定弼把铁链子拿出来,铁链子一锁,背起来就走。一到公堂门口,张世杰对邱定弼说:“老邱啊,你看住他,我来报。”肇张世杰报,报与苏州知府高征知道。高征跟手坐堂,三班衙役帮忙,分站两旁,一声堂威。大人升堂了,“威武”,瘟知府高征拍动惊堂木:“张世杰、邱定弼听令,将老响马带上公堂。”“是”。肇将八贤王带到公堂。赵德方来到公堂,昂首阔步,立而不跪。瘟知府高征拍动惊堂木:“老响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速速从实招来。”八贤王一听,心想:你格瘟知府,见到我就叫我老响马,问我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哎,罢了,我把点谜谜子你猜猜。八贤王一头踱官步,就吟诗一首:“我家住九龙口,姓小名月走,二人十四心,万字一点首。”

众位,这是什么意思啊?书中暗表,“家住九龙口”,就是住在京都皇城;“姓小名月走”, 走字旁,这半间一个“小”对一个“月”,就是姓赵格“赵”字,可是繁体字啊,不是现在格丫叉头;“二人十四心”,二人就是双人旁,双人旁这半间上头一个十,当中一个四,底落一个心,就是品德格德字;“万字一点首”,一万里格万字,加一点,就是方字,换句话就是京都皇城赵德方。哪晓瘟知府高征他有个误解。高征说:“啊,家住九龙口,你是九龙山的强盗哇,姓小名月走,你们强盗日里不敢出来,只敢夜里出来,蹲月亮底落小走走;二人十四心,你们强盗是乌合之众,不是一条心,一个人七条心,两个人加起来十四条心;万字一点首,首就是头,你格手底落大概有一万个小强盗,你是一万个强盗格头头,你是老强盗。”吩咐公差衙役拿老响马赵老者重枷重锁,

押到监牢里遭磨难,哪还肯容情半毫分。

大众哎,不讲八贤王遭磨难,再讲格小姐一段情。

再讲到杨秀英晓得格,公公坐监牢,我要去探监,我拿公公格东西带把他。肇拿黄布包袱背去,不曾散开来望啊,因为杨秀英懂规矩格,公公格东西啊,得不到公公格同意啊,不好开过来望。好了不曾开过来望,散开来一望要出事啊,还有一张空白敖龙圣旨,所以不曾开过来望。

秀英小姐站起身,牢房早到面前呈。

牢房门口有对联,上联写:天堂有路尔不走,下联写:地狱无门闯进来,横批写:出生入死。

黑漆衙门朝南开,有钱无理莫进来。

要探监啊,先要找牢头了。这监牢里格牢头咧叫田虎,杨秀英走到前间忙行礼,牢头大人口内称:“牢头大人,我家住杠不远三贤村,我家丈夫姓王名华,我叫杨秀英,我家公公赵老者坐监牢,我来探监格,望你牢头大人行个方便。”牢头田虎听见这一声,走到前间忙行礼,王大嫂叫拉两三声。杨秀英说:“牢头大人,格倒稀奇古怪咧,我又不认得你,你又认不得我,腾空怎叫我王大嫂?”牢头田虎说:“怎不叫你王大嫂,我家也住三贤村,我就叫田虎,我小辰光交你家王华结拜弟兄,做叫化子格,你家王华王大哥要到鸡蛋摊锅塌,还分我格咧。王大嫂哇,你来探监交旁人不同,旁人来探监,要送礼格,送银子格,没得十两也要半斤,王大嫂你来探监,不但不要你送礼,不要你送银子,而且还管你中饭,管你晚茶。”真正熟人好办事啊,肇拿杨秀英带进去。哪晓得看八贤王格狱卒叫刘通,刘通小辰光也是要饭格,他顶小,和王华结拜弟兄,王华要到鸡蛋摊锅塌尽他个人先饱,格刘通看见王大嫂到了格,哈哈大笑。肇交田虎两人商议,拿八贤王监牢里格罪犯统统赶其他地方去,让八贤王个人住一个牢房,而且拿他枷锁统统开啦得,散手散脚,瞒上不瞒下,而且说你们公媳妇道理谈话啊,也不准旁人偷听。

再讲杨秀英走进牢房见到八贤王,双膝来跪下,公公叫拉两三声,叫声:“公公大人哎,

你年龄高大哇坐牢房,我媳妇想想啊也伤心。

公公,你可有办法救你自己?”八贤王说:“媳妇,你可曾拿我东西带来?包袱你可曾散开来望?”“我不曾。”“媳妇啊,不曾散,顶好哇,一散开来一望就大不得了。媳妇,我儿王华二次进京,音讯全无,他个字不识,就怕凶多吉少,媳妇,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我再写张单子把你,你第三次上京都皇城,到天波杨府佘老太君家去要账。”杨秀英说:“公公,你放心啊,我是官家之女,我胆大,我敢去格。”八贤王说:“媳妇,既是敢去,我要关照你,我拿账单子写把你,我儿王华他倒不识字倒不关事,你读书识字格,你万万不能偷看账单。如果偷看了账单上格字,要惹下了连天大祸。所以要保证不偷看账单子,我才敢写把你。”杨秀英说:“公公,你放心啊,我保证不偷看,我跪下来赌毒毒咒把你。”杨秀英双膝对下一跪,赌咒了:“虚空过往神灵哎,

我如果偷看了公公账单子,五雷击顶哦不要容情。”

赌过咒,杨秀英转过去。八贤王拿包袱解开来,包袱里文房四宝样样有,拿空白敖龙圣旨填起来格,填格内容是什么?大概就是这样子:告诉天波杨府佘老太君,我赵德方乔装改扮,到苏州自卖自身,已经找到嫡亲儿子王华,王华二次进京要账,音信杳无,肯定凶多吉少,我现在第三次派媳妇杨秀英进京,到你天波杨府以要账为名,传旨是真情,你佘老太君接旨,速速带兵到苏州监牢之中,搭救本王不得有误,钦此。大概就这个意思;写好了,封好了,交把杨秀英。杨秀英对牢头田虎、狱卒刘通说:“二位兄弟,拜托你们,我家公公大人坐了监牢里,请你们好好地照顾他。”牢头田虎、狱卒刘通说:“王大嫂,你放心,王大哥是我们哥哥,王大哥的父亲,就等于是我们的父亲。”牢头田虎、狱卒刘通走到八贤王面前,

二人双双来跪下,干父叫啦两三声。

八贤王一想:要是来京都皇城,你们要想叫我干父想总不要想,但是现在我是罪犯,你们一个是牢头,一个是狱卒,现在归你们管了,“好,干儿,免礼平身。”肇你们记好了,八贤王不受罪了哇,干儿子,一个是狱卒,一个是牢头,天天吃好格,用好格,这是后话不表。

再讲杨秀英动身,回转三贤村,准备休息一下,明朝一早就动身,哪晓夜里来床上困不着,有心事格人翻来覆去。一困困到二更天,不得了,有人敲门,“开门哦,开门哦。”众位,敲门格是哪个?三贤村的油头恶光棍叫张武,张武听见王华要饭,要到一个顶体面格小姐,他也想讨这个便宜,也想要饭,也想要体面小姐。哪晓一直就不曾要到体面小姐,格天听见王华进京一去不复返,赵老者被关入监牢,家里就剩杨秀英个人了格。张武就想了:我要不到,绞到也好格,所以半夜里去敲门。杨秀英说:“哪个夜半深更敲门?”“王大嫂,我叫张武呢,你个人蹲家,心焦了,我来陪陪你格。”杨秀英说:“不要绞正,快点走,再不走,我要叫,我要闹。”张武一声冷笑:“嘿嘿,王大嫂,你独自陆地哎,随你多闹,总没得哪听见。”杨秀英一听,不好哇,不错哇,独自落地没得哪听见。杨秀英赶紧穿衣裳起来,走到门身边一望,不得了,张武弄刀走门缝缝里伸进来掭门栓,门栓掭开来格,一拱,拱不动。为何?因为她这个门是双栓,上头又栓,底落又栓。张武门坎蛮精格,拿刀伸底落去。杨秀英见他拿刀伸底落去啊,赶紧拿上头格栓栓起来,这遭底落掭开来,拿上头栓起来,上头掭开来,底落栓起来,上下,上下,上下,两人象拉锯。掭掭掭掭,张武火起来格,“不掭了,我来拱了,弄肩膀撞门。”杨秀英一想:不得了,我这个门是木头做格,这张武像头蛮牛,真正让他拿门撞开来,我不得过他格身啊,我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我怎犟得过他,不好了格,

我如果交这个张武有了长和短,对不起我格王华好官人。

“呀,这如何是好?”一望,望见门身边有一个木门杠,杨秀英拿门杠掮起来,举过头顶。杨秀英就想了:这个冤家要么不进来,进来交你结仇,门杠敲你格骷榔头。哪晓得张武撞撞撞,倒拿门撞开来格,腰一躬,对里跑,才跑到里头,杨秀英望准了,照准了,拿木门杠照准了他的天灵盖,用尽生平之力,一敲,“叭”,敲了后得脑。奶奶,后得脑最经不起敲。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鱼丧残生。

行好得好终身好,好色之徒张武不曾有好收成。

所以经典是劝世文。再讲杨秀英想:出得人命了,人命关天,我赶紧进京。呀,我女流之辈,抛头露面,不大像样,我来犯丧,女扮男装。肇拿女子衣裳脱下来,男子衣裳穿起来。

头戴逍遥八字巾,身穿鹦哥绿海青。

五色丈巾腰中束,粉底新鞋簇簇新。

手里拿把倪公扇,文质彬彬念书人。

恐怕路上要遇到坏人,又带把绣花剪刀,摆袋袋里防防身。你们众位听清爽了,回头就好了这把剪刀。肇杨秀英动身,把门拿起来一锁。张武倒霉了,死了人家也没得哪晓得,回头烂了就剩点骨头,这是后话不表。

再讲杨秀英直奔京都皇城,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十里荒山面前呈。

一走走进十里荒山,到底女流之辈,她本来是小脚,穿格大鞋子,跳哇跳,脚底跳上十来个大泡,跑不动了格,尖呶呶,对路旁边青皮石头高头一坐。不得了,一歇,又来了一个人。哪个?又不是好人,李家庄一人姓李,名叫李保;家里蛮发财,又叫他李富;身上穿了蛮好,又叫他李假;蹲街上飘风荡柳,赌钱吃酒,又叫他李侉;回头输啊输啊,倒输穷啦得格,叫他李穷;回头拿妻子儿女统统输卖啦得格,又叫他李光。格天李光赌赌钱啊,嘿,运气不丑,赢到银子不少,还赢到毛驴一头。格李保牵了格毛驴,齐巧走十里荒山经过,一望,望见杨秀英坐了杠,不晓得她是女子啊,因为她女扮男装。李保说:“这位书公子,你是不是行走不动啊?”杨秀英说:“正是,我跑不动了格啊。”“书公子,跑不动不要紧啊,来骑我格毛驴。”杨秀英:“不,我不曾带多少路费,我不骑你格毛驴。”李保说:“书公子哎,你骑我格毛驴不要紧呱,你把两个钱,随你把多少,你就不把也不关事。来哟,啊,你望望看,马哨天要暗,等到一夜,蛇虫虎豹出来,不得过身。”杨秀英一想:不错,来这个十里荒山,到夜有蛇虫虎豹,况且我骑他格毛驴,他又不宰据要多少钱。“好,我来骑咧。” 杨秀英对毛驴上骑了,哪晓杨秀英女流之辈,骑不上去。这个李保去帮忙格,无意之中碰到她胸口头,软笃笃格,像棉花袋子,“咦?”, 男子汉胸口头怎软笃笃格?仔细对她一望,颈脖子没得勒梁茧(喉结)。李保门坎蛮精格,原来书公子是女扮男装。嗯,我妻子儿女总输卖啦得格,对不起,我开心,交她成亲。

肇拿毛驴牵了上小路。杨秀英说:“这位大哥,为何大路不走,走小路?”李保说:“书公子啊,你是外地人哎,对本地不熟悉,走小路么抄近,大路要转远了格。小路交大路好有一比,大路好比弓背,小路好比弓弦,弓弦与弓背,道路推板双倍。”“哦,抄小路,抄小路。”一走走到树林旁边间,“唉,我们休息休息。”“可以。”拿杨秀英扶下来格,拿毛驴对松树高头一系啊,

李保走到前间嬉皮笑脸来行礼,小姐叫啦两三声。

杨秀英说:“不要绞七廿三,我是堂堂男子汉,腾空怎叫我小姐哇?”李保一声冷笑:“还瞒我,你当我没数啊,我开心,来树林里交你成亲。”杨秀英一想:不得了了哇,被他识破了格。荒野之地,树林之中,随你多叫,总没得哪来救你。这如何是好,杨秀英一想,我不如来骗骗他。跟手换了一副笑脸:“这位大哥,我告诉你内心话,我当真是犯丧,女扮男装。我家有丈夫格,三年前间,我家丈夫赌钱,交我吵了嘴,我家丈夫拗气出走,到今朝音信杳无。所以我犯丧,女扮男装,我出来寻我丈夫格,肯定寻不到了格,你要交我成婚配对,我倒情愿格,不过我要告诉你老实话,我是二婚头,你可嫌我?”李保说:“二婚头,我也欢喜格。”杨秀英说:“不嘎,荒野之中不能成亲,荒野之中成亲,传出去名誉难听了,最好么要上你家去,闹闹热热,名正言顺,我们做长久夫妻。”李保说:“我来信你咧,肇一到到我家家里么,亲戚朋友一到,你拼了命叫闹,强迫格,我不情愿啊,我回头要倒你格霉咧?不但老婆娶不到哇,我回头还要坐监牢。不要烦,现在开心,我干歇要交你成亲。”杨秀英一想:不得了,骗不住他了。急中生智,腾腾空碰到袋袋里格剪刀,把剪刀拿出来,“你格冤家,我倒愿意交你做长久夫妻格,你想要逼我做这个没出息格事体啊?你要逼我,我一剪刀自己戳杀得拉倒,弄不好,我也对你起来一刀。”李保一吓,命总没得,不得了哇,人命关天,“好好好,小姐,不能动刀,不能动刀,你上我家去果好。”“好。”

肇两人动身了,一头跑,杨秀英就想哇,不得了哇,如果到这个冤家家里,亲戚朋友一到,我就怕闹也没用了。俗话说得好,亲帮亲,邻帮邻,狗子还帮自己人,哪个不帮熟人帮生人?不得了,赖不了,就怕还要交他成亲,这如何是好?哪晓天无绝人之路,杨秀英跑跑跑跑,看见路旁边有一口水井。这口水井走哪块来格?书中暗表,因为当地格农夫种田啊,格一带没得河,大家公众投钱打一口井来杠,将来干旱好吊井水浇灌,吊桶、绳子现成格。杨秀英眼睛一鞭,一个花头来了格,“这位大哥,我口渴得很,打点井水给我喝喝。”李保一想:美人要喝水了,“好,去打水。”哪晓天干旱,水位太低,吊桶绳子嫌短,只推板点点,“哎咿喂,小姐,够不到。”“不跟你了,竟没用哎,井水总打不到。”“不要乱来,背住我格脚,等我对下够。”“好格呢。”肇杨秀英背住他格脚。李保说:“不嘎,你要当心,手不能松噢,一松,我不得过身。”“人命关天,你放心,我保证背紧了格。”李保上她格当,弄头够了对下吊水。杨秀英就想哇:青蛙要命蛇要饱,我不拿你拱井肚里去,我走不得了。杨秀英狠狠心肠,手一松,李保对下一忒,“轰”,脚朝上,头朝底,灌下去格。这遭妥了格,不要讲你不会游水,会游水也不中用,灌了里下翻不过身来。格李保来井肚里,脚来杠搔哇,嘴里不得伸气,鼻头管里伸气,嘴里咕噜咕噜咽不及,一歇歇脚也不搔,也不泛泡,拉倒了格。肇杨秀英骑了他格毛驴——

骑了毛驴动身走,直奔京都帝皇城。

不讲秀英小姐上皇城,我们再讲王华一段情。

再讲王华千里迢迢,那一天赶到外罗城。巧了,齐巧看见刘板成重枷重锁来杠。刘板成一望,“王大哥,来来来。”“哎呀,兄弟啊,你怎重枷重锁来堂遭难?”刘板成说:“遭难遭难,好了你呢,你倒溜走了格,兄弟我陪你受罪,天天蹲堂重枷重锁。”王华说:“还怪我咧,你半夜里叫‘背起来杀杀格,摆锅里烫烫噢’,你叫我不要溜走啊!”刘板成说:“王大哥,你绞七廿三啊,不是杀你啊,杀鸡子给你吃,鸡肉总空臭啦得格。王大哥,你可曾写到账单子?”“写到了。”“这回上哪去要账?”王华说:“我这回不上刘文进家去要账,我要上包大人包青天家去要账。”刘板成说:“不要去啊,耳闻包大人出去放粮啊,也不晓几时回转京都皇城?王大哥,你有账单子,哪总怕你格,你还上我家大人兵部尚书刘文进家去要账,你看我为了你天天蹲堂重枷重锁,格么你上我家大人家去,早点好拿我放下来,省用我蹲堂受罪。”王华一听就想:不错哇,我有账单子,哪总怕我格,况且我格兄弟为了我受罪,我理应要解救他,所以王华一面答应。

再讲刘板成来到兵部尚书府高厅,见到兵部尚书刘文进,双膝来跪下,大人连连口内称:“大人,我不曾说谎啊,王华溜到苏州,二次账单子写好了,已经二次进京。”刘文进一听,“嗯”,心中想刘板成不曾说谎,不曾骗我。肇吩咐替他拿枷锁开过来,又吩咐安童速速大开正门。

安童奉了刘文进格令,打开朝阳两扇门。

又是挂灯结彩,礼炮通通通,锣鼓咚咚咚,刘文进带众人接出来。王华这回胆大了,账单子来裤裆里咧,“呸,大胆表侄刘文进,见到你家表叔大人,为何不下跪?”刘文进没办法,双膝来跪下,表叔大人口内称,口称:“表叔大人在上,表侄兵部尚书刘文进向表叔大人叩头请安。”一头磕下去格,王华老门道,拿脚伸过来,“哎,起来起来。”刘文进吃得一回亏了哇,赶紧对后跟手起来,“表叔,请啊。”拿王华请到小书房,这回刘板成也跟进去格,为何?因为刘文进相信他了,他不曾说谎,心腹。一到小书房,拿门一关,拿起来一栓,端张太师椅子,请王华坐下来。刘文进二次行礼:“表叔大人,请你拿账单。”王华说:“我来拿咧,来裤裆里咧。”肇到裤裆里把敖龙圣旨拿出来,就交把刘文进,刘文进一拆拆开来。

上上下下看完成,吓得三魂少二魂。

上下看到底,当中一句最伤己:“好奸贼,竟敢将吾王儿害”,不是针对旁人,是针对我刘文进,这个敖龙圣旨好了不曾送把包文正,要是送把包文正,我刘文进有命总没毛,该我刘文进命大福大造化大,敖龙圣旨交到我身边来,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打开一条牢笼计,先将王华丧残生。

刘文进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皮笑肉不笑:“表叔大人,账单子高头数目写了大了,饶我兵部尚书府万贯家财,库房里银子统统拿出来,总不够还把你,表叔,请你到我后花园三间小书房安身,等我明朝问人家去借,拿银子借足得,再还把你。”

王华欢喜了,肇发得大财了,再到后花园三间小书房安身。哪晓刘板成来旁半间一望,刘板成眼睛尖,什么账单子啊?敖龙圣旨有扭头狮子黄金印刻得上,而且看见刘文进三角眼直转,因为刘板成跟随刘文进多年,晓得他格脾脚,三角眼一转,就要害人,所以刘板成料定,刘文进要害人。所以刘板成暗中关照他格兄弟刘板忠,要暗中保护王华。众位,刘板成格兄弟刘板忠,是兵部尚书府格花夫。何谓花夫啊?就是看后花园门,栽栽花、浇浇花格老朋友,就称为花夫。

不讲花夫刘板忠暗中保护王华,再讲王华来小书房欢喜了,肇发得大财了,兵部尚书府银子总不够还把我。哪晓到了黄昏,门开过来,走进一个书童,书童手里托一个木盘,木盘肚里三件东西,一把钢刀,一根绳,还有一碗毒药酒。书童一到里头,拿木盘对下一顿,一声冷笑:“王华,王华啊,你还想做发财格梦了?告诉你明年今月今日今时就是你格周年,我家大人叫我送三件东西把你。你不怕痛,就弄刀迟头,你不迟头就吃药酒,不吃药酒你就上吊,三条路尽你拣,你如果不自尽,明朝早上头,弄刀一块一块拿你剐杀得,我走了。”木盘对下一放,门拿起来一反锁。书童走了格,王华一想:不得了了呱,如果不寻死,明朝一刀一刀剐格日子不好过哇,罢了,不要命了,我来迟拉头么?钢刀拿起来,一想不对,自肉割不深,假使一刀杀不死啊,半死不活格日子难过了,罢了,我来吃药酒。拿酒碗端起来,一想不对,这个药酒喝下去,要七窍流血,死相不好,罢了,还是来上吊么。端张凳子站上去,拿麻绳对二梁上一搭,打一个相思扣子,拿头要对里伸。正要对里伸,眼泪不得干啊,生怕生,死怕死。你说哪个不怕死?王华泪如泉涌,哭一声:“苍天哎,

这个相思扣子外间好比天堂路,相思扣子里间好比地狱门。”

正要拿头对里攻,一想到自己妻子杨秀英,哭一声:“我格秀英小姐哇,

你不要当你家丈夫进京要账有好处,如今我要上吊丧残生。

可怜了,

我夫妻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只好梦里三更梦鬼魂。

我格秀英小姐哇,

我们阳日三间是夫妻人两个,到阴司地府也要和你配为婚。

恩妻哇,我们在生同过纱罗帐,到死也要和你葬同坟。”

王华哭到伤心处,狠狠心肠,舍死忘生,拿头对相思扣子里一伸,脚拿起来一蹬,凳子对下一困,舌头对下一伸。

一盏枯灯渐渐熄,来了一个添油掭火人。

哪一个?花夫刘板忠。我们上文说到,班头刘板成关照嫡亲兄弟花夫刘板忠,暗中保护王华。所以刘板忠时时刻刻注意小书房,一到夜听见小书房悲声阵阵,跟手去拿锁挤开来。进去一望啊,王华上吊对杠一荡,跟手走上去,一个手捧住王华格腰,一个手拿格绳子解开来,拿王华放下来,到他心口头一摸,哎呀,心口还有点热,来下别嘎别,不曾死得全咧,我来盘盘看。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王华转还魂,真魂上了身。

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

王华还阳打转,刘板忠问:“你可是叫王华啊?”王华说:“正是。”

刘板忠双膝来跪下,王大哥叫拉两三声。

王华说:“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怎叫我王大哥?”刘板忠说:“怎不叫你王大哥,我叫刘板忠,我家嫡亲哥哥就是刘板成,我可该叫你王大哥?”“哎呀,原来是小弟。”一把搀起,刘板忠说:“王大哥,是这样子的,我格脸嘴交你长了差不多,我拿我格衣裳换把你,拿开后花园门格钥匙把你,送你路费,你赶紧逃命去吧!”王华说:“小弟啊,万万不能啊。要走,我们弟兄两个一齐走,要死,我们死在一块。要叫我一个逃走,这是万万不能。”刘板忠说:“大哥啊,你好糊涂啊,两个人一道逃走,等大人晓得派人去追,我看一个总溜不走。再一个,连累我的嫡亲哥哥刘板成,不得了哇 。所以啊,你赶紧逃走,我反正又没得妻子,又没得儿子,我一人,我没得挂念。大哥,

你现在赶紧拿衣裳换把我,一笔勾销莫谈论。

你要是不肯成全我哇,我撞死在这个墙壁丧残生。

王大哥,你果走,你不走我撞杀得拉倒。”刘板忠要拿头对墙上撞,王华吓坏了格,一把捧住:“兄弟,万万不能,愚兄成全你。” 肇两人撸拉两把眼泪,衣裳一换,王华双膝跪下来,对刘板忠磕三个响头,叫声:“我格好兄弟哦,

你受愚兄拜三拜哇,报报我格兄弟哦替命恩。”

王华站起身,逃走了,逃出京都皇城,抄小路直奔苏州。

众位,究竟王华逃到哪里,现在没得功夫说,你们只要记好了,来下溜,来下跑,我没功夫说。

我们再讲刘板忠。王华走了,刘板忠就想哇:等到明朝天亮,等我家大人晓得是我代替王华,肯定不得过身。哎呀,这个日子不好过,罢了,我不要命,早点死啦得拉倒。拿格药酒碗端起来,拿药酒对嘴里一倒。众位,这个药酒,酒肚里拌格毒药有名字格,叫八步断肠散,吃下去只要跑八步,肚肠就要断了。可怜了,

药性发作了不得哇,七窍流血丧残生。

不讲刘板忠已经死在小书房,再讲到半夜,书童拿小书房门一开,一望,哎喂,硬了杠块,吃毒药酒吃杀得格。不晓得是刘板忠代格,也只当是王华死啦得,跟手报,报与刘文进知道:“王华已经服毒身亡”。刘文进一声冷笑,我要一不做二不休,我家隔壁头,就是包黑子家后花园,不如坐夜拿王华格尸体,窖到包黑子家后花园,拿敖龙圣旨塞得他袋袋里,只要等包文正回转皇城,我金殿上奏本,到后花园拿尸体和敖龙圣旨挖出来做硬证。

当皇天子奏一本,再将包黑子丧残生。

一箭双雕,有何不好。嗯,做坏事啊,不能把人多晓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书童晓得这个事情格,刘板成也晓得这个事情格,叫书童交刘板成做对手。刘板成和书卷只当王华格尸体了,坐夜弄梯子起来,走围墙高头背过去,在包公家后花园桂花树脚底落挖一个坑,拿敖龙圣旨塞得袋袋里,窖好了。刘文进就想哇:世界上没得不透风格墙,这个事体,如果被人家晓得不得了,最好要杀人灭口。肇拿书童背起来一杀。刘板成拚不得杀,因为刘板成是他格贴身保镖,将来谋皇篡位是左膀右臂,所以拚不得杀。但是拚不得杀,假使他这个嘴不当心,拿这个事情漏出风来,怎得了了?最好把他格嘴弄了不能说话。所以刘文进跟手办羊羔美酒,拿刘板成请去吃酒。哪晓刘板成拿酒一吃格,不晓酒肚里下了哑药,刘板成说不出话来。

不讲刘板成变做哑子,再讲包拯包文正放粮打转,早朝上殿见驾。

凤阁龙廷九重霄,当今皇皇坐早朝。

包大人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奉你万岁旨意放粮,放粮完毕回京复旨。”万岁欢喜了:“包皇兄,你辛苦了。”

众位,仁宗皇帝为何称包公为包皇兄咧?你们要是看过《狸猫换太子》,看过《万花楼》或者看过《三侠五义》,你们就晓得,当初包公陈州放粮,破窑当中,见到了万岁的亲母亲也就是母后李娘娘,肇包公回转京都皇城审郭槐,打龙袍,真相大白,仁宗天子才晓得自己不是狄娘娘养格,是李娘娘养格,拿李娘娘接到皇宫,封做正宫太后。李娘娘一想:我怎做到太后格,好了包文正。肇拿包文正封做御儿干殿下。何谓御儿干殿下?就是太后娘娘格干儿子,所以交皇帝兄弟相称,所以当今皇帝要称他包皇兄。正在此时,兵部尚书刘文进,撩袍跪倒,口称:“万岁,微臣有本。”万岁一望,哎哟,亲戚啊,“内侄,爱卿你本奏何来?”刘文进开口:“万岁哟,

该应你格江山不得稳哦,朝纲里面出奸臣。”

万岁问:“爱卿,奸党是哪一个?”刘文进启奏万岁:

“奸党不是张三并李四,正是包拯包文。”

万岁一听,一点总不相信,“呸,你大胆刘文进,你胆倒不小,竟敢诬告孤家的皇兄包大人,他乃是赤胆忠心,他不是奸党。”刘文进又启奏:“万岁,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

如果万岁不相信啊,包文正家后花园中看分明。

万岁,昨天微臣半夜里夜观天星,听见包黑子家后花园里有人来下说鬼话,我肇梯子爬过去躲了暗地方听格,听见四个家将来下说话,‘我们今朝发得财了哇,包大人赏我们一千两银子个人,叫我们拿八贤王格儿子王华啊,窖了这桂花树脚底落,敖龙圣旨也塞他的袋袋里’,万岁啊,你不相信到他后花园搜搜看。”黄鼠狼咬杀马说得的的真,圆螺螺谎说得的溜能圆。万岁信以为真,口称:“刘爱卿,孤家命你带兵搜查包府。”刘文进启奏:“万岁,我一个人不好去噢,一个人去,有理说不清,最好派人交我同去,而且要派交包文正最要好格人交我同去,人家才得服帖。”万岁一听,不错不错。哪个交包文正最要好咧?一想,有了,双天官寇准交他最要好。

众位,提到双天官寇准,你们要是看过《杨家将》或者看过《八虎闯幽州》,你们就晓得当初金刀令公杨继业,七郎八虎闯幽州金沙滩救驾,结果被老奸党潘仁美陷害,被北番大驸马韩昌兵马围困在两狼山狼牙寨,结果老令公撞死李陵碑,杨六郎闯五关进京告御状,万岁天子派十二岁格呼延丕显,到边关捉拿老贼潘仁美,捉到京都皇城没得哪敢审,肇拿小小的知县寇准,调到京都皇城。寇准格色样好,夜审潘仁美,拿这个案子审下来,就封做双天官。两个天官,拿两个天官的俸禄。肇万岁吩咐双天官寇准,交刘文进带兵搜查包府。刘文进交寇准点起兵马,将包府团团围困。

一搜搜到后花园,果不其然望见桂花树脚底落土松格。军兵拿起来一挖,挖到了一具尸体,到袋袋里把敖龙圣旨拿出来,就交把刘文进。刘文进一想:我哪要望啊,上头格字我总读熟得格,假意一看,就交把双天官寇准。

寇大人敖龙圣旨上上下下看完成,躁了三魂少二魂。

“不得了了格,饶我寇准色样好哇,要救包大人万不能。”绷帐公事公办,交刘文进来到八宝金殿,“启奏万岁,臣等奉旨搜查包府,来后花园挖到尸体一具,尸体袋袋里有敖龙圣旨,请万岁过目。”肇拿敖龙圣旨送上龙书案。

万岁上上下下看完成,躁了三魂少二魂。

因为仁宗天子是八贤王带大了格,见到八贤王格王儿王华被人家害杀得,你说仁宗天子可发躁,四帝仁宗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大胆包文正,你胆有天大,竟敢陷害皇亲国戚,国法难容。”吩咐左右值殿官听旨,将包文正推出午朝,发鼓三通,放炮三声,摘拉官帽,扯拉官带,

官职削得干干净,推到法场丧残生。

双天官寇准撩袍跪倒,口称:“万岁,刀下留人,求万岁看微臣薄面,饶饶包大人。”万岁:“呸,寇准寇准,孤家不但不准本,我要封你一封,

寇准前来听封赠,监斩官之职你当身。”

寇准一听,不得了了格,保本不曾救得包大人,反而叫我做监斩官,要是旁人杀包大人,我也好蹲旁半间,撸拉两把眼泪,叫我做监斩官实在不愿。寇准启奏:“万岁,微臣不会做监斩官。”万岁:“大胆寇准,你敢违抗圣旨吗?”寇准一吓,命总没得,违抗圣旨,犯法,要被杀,绷帐遵旨。寇准来到法场,撸拉两把眼泪,吩咐拿包大人捆了将军柱子上,头发打开来,对将军柱子上一绕。

监斩官,坐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催命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双天官寇准就想了:我是监斩官,我肇旁的权力没得,拖拖时间格权力也是有格。寇准吩咐出劲放炮,就不准开刀。

哪晓炮声隆隆了不得,惊动一位善心人。

惊动哪一位?九千岁程琳,程琳本来是太监,怎做到九千岁格?因为包公审郭槐,打龙袍,万岁才晓得自己一条命,是程琳冒着生命危险拿他了花匣子肚里,捧上南清宫。为报恩,四帝仁宗,就将程琳封做九千岁,亚父之职,何为亚父啊?就是皇帝格干父,也可以说叔父,所以程琳来养老宫天天享福。那一天九千岁程琳端坐养老宫,耳闻炮声隆隆,程琳吩咐小太监:“孩儿们,代洒家出去望望看,外面哪里放炮?”小太监一听,一望,“报,九千岁,大事不好,午朝门口开斩包大人。”九千岁程琳一听,“哎呀,要杀包大人,我怎做到九千岁格?不是包大人我哪做到九千岁?赶紧,孩儿们,代洒家备龙驹马。”程琳年纪大,以往出去坐轿坐车,格天要快了,坐龙驹马,程琳年纪虽大,他练过武格,擐上一匹银鬃马。

打马加鞭早动身,法场不远面前呈。

九千岁程琳骑马离法场一箭之遥,望见包大人被捆了将军柱子高头,狼烟炮道道道,“哎咿喂”,格程琳发躁,捣拳涨涨劲,对马屁股上一钉,格一匹白龙驹吃得痛了,头一傲,尾巴一翘,唏溜溜一叫,奔走如飞。九千岁程琳端坐飞奔宝马之上高声断喝:“刀下留人。”话到人到,双天官一看,欢喜了,只要望你喊刀下留人。

肇九千岁程琳来到八宝金殿,弄头对万岁点三点,“万岁,老臣见驾。”四帝仁宗步下龙廷,用手相搀,口称:“亚父免礼免礼。”金凳赐坐,龙凤香茶解渴。程琳尖呶呶对万岁旁半间一坐,龙凤香茶一喝,口称:“万岁,请问午朝门口开斩何人?” 万岁说:“亚父大人,午朝门口开斩罪臣包文正。”程琳说:“万岁,你好没良心,包大人审郭槐,打龙袍,帮你救了你的母后,你恩将仇报,为何要开斩包大人?”万岁说:“亚父大人,你有所不知,功是功,过是过。包文正审郭槐,打龙袍,功高一等,孤家封他龙图阁大学士,端坐南衙开封府,赐他三口铜铡,先斩后奏,我已经报过他恩。但是现在他犯了法,杀死我皇叔之子王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犯法要被杀。”程琳啊,他是练武格,肚里黑墨水喝得不多,辩不过万岁,辩不过,但是他又行蛮。程琳说:“万岁啊,不交你辩嘴了,我说不过你,总归看我老面子,一定不准杀包大人。”万岁说:“国法难容,定斩不饶。”程琳说:“看你可杀得成?”程琳弄张椅子凳,对包大人面前一坐,程琳说:“先斩程琳,后杀包拯。”不得了了格,肇要先拿程琳杀啦得,才可以杀包大人。你说哪敢杀他,他是九千岁。双天官寇准说呱:“九千岁,你这个办法太笨了呱,你今朝坐杠明朝坐杠,后朝坐杠,你总不见得一落里坐杠。九千岁,要想救包大人,我倒有个好主意,要想救到包大人,五点请出六点来。”“何谓五点?何谓六点? ”“万岁得个数是五点,正宫太后李娘娘才算到六点。

只要请到李娘娘,才可以救到包大人。”

程琳一听,果然相信,口称:“讲得在理,一面依你。”随手吩咐小太监,赶紧送信。

小太监急急忙来急急奔,太后宫到面前呈。

小太监来到太后宫中,见到李太后,小太监双膝来跪下,太后娘娘口内称,叫声:“太后娘娘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午朝门口开斩包大人,太后娘娘快点搭救他当身。”

李太后一听发得躁:“呀,要杀我的包皇儿啊,我怎做到太后格咯,不是包皇儿我怎做到太后。”吩咐宫娥彩女、穿宫太监赶紧备凤辇。何谓凤辇啊?就是娘娘坐格车子,就是叫凤辇。

坐了凤辇动身走,法场早到面前呈。

包大人看见太后到哇,冤枉喊了不绝声。

包大人顶顶聪明格人,自从被绑到法场,他死气总不叹,为何?喊了没得用,现在母后娘娘到了,喊了有用,拼命喊:“冤枉冤枉冤枉哎,

总说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太后娘娘说:“包皇儿,少要担心,休要啼哭,待哀家代你做主罢了。”“多谢母后。”太后娘娘来到八宝金殿,万岁看见母后到,走到前间忙行礼,母后叫啦两三声,口称:“不知母后驾到,儿臣有失远迎,望母后恕罪。”太后娘娘说:“罢了,皇儿,免礼平身。”“多谢母后。”太后娘娘尖呶呶对万岁旁边一坐,开口了:“皇儿,午朝门口开斩何人?”万岁启奏:“母后,午朝门口开斩包文正。”太后娘娘说:“大胆,你胆倒不小,敢杀哀家的御儿干殿下。”万岁说:“母后,你不要大惊小怪,你格御儿干殿下犯了法格,他害死了八贤王之子王华,所以犯法,要被杀。”太后娘娘说:“何人为证?”万岁说:“母后,兵部尚书刘文进为证。”“好,将刘文进带上八宝金殿,哀家要龙楼御审。”

肇刘文进来到八宝金殿,双膝来跪下,太后娘娘叫几声。李太后执指一指:“刘文进,你怎么知道包文正杀死王华?”刘文进说:“太后娘娘啊,我昨夜半夜里夜观天星,听见包文正家说鬼话,我肇听到格。”“大胆刘文进,你半夜里听到要害人,你半夜里为何不报,为何天亮来报?依哀家看来,

陷害王华不是张三并李四,必是你刘文进一个人。”

格刘文进听见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冤枉哦冤枉,我汇报反而汇报到自己头上来。”太后娘娘说:“你也晓得冤枉,总归你半夜里不报,到天亮来报,这个就是有怀疑,但是包文正也有怀疑,因为尸体来他家后花园里搜出来格,他也是嫌犯,你们两人总是嫌犯,拿你刘文进交包文正关入天牢,重新派人来审理此案。”万岁一听,我家母后公正咧,一不帮刘文进,二不帮包文正,说得公正么,孤家要依她。传下圣旨,吩咐拿兵部尚书刘文进交包拯包文正,

统统关入天牢遭磨难,哪还肯容情半毫分。

不讲刘文进交包文正天牢遭难,再讲万岁对文武百官说:“众家爱卿,哪一位爱卿来帮助孤家审理此案?”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作声。

三百文来二百武啊,个个泥塑木雕人。

因为文武百官一个一个心里透明透亮,一个是太后娘娘的御儿干殿下,一个是当今皇帝格侄儿,两家总不好得罪,得罪了要掉脑袋格,所以没得哪敢出头。双天官寇准就想了:没得哪敢出头哇,包大人冤枉理不清,哎,想我寇准断过很多的无头案,以我格才学,这个案子肯定断得出来格,我不帮出头,包大人冤枉怎洗得清哎。寇准主意已定,撩袍跪倒,执笏当胸,口称:“万岁,微臣不才,愿审理此案。”万岁说:“寇爱卿,你要多少时候才审得清爽?”寇准启奏:“万岁,我只要一个月。”万岁说:“一个月审不清,怎么说?”寇准说:“一个月审不清,提头见你万岁。”口说无凭,立下生死文书。

寇准回转天官府就想,这个案子要审清啊,要有证据,我出去私访哎。寇准乔装改扮,拿官服脱啦得,拿道士衣裳穿起来,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脚蹬道靴,穿街过巷,扮做拆字先生,“算命拆字,算命拆字。”哪晓格天子齐巧走到刘板成家门口,刘板成家妻子张氏说:“道士先生,来帮我家拆拆字可好?”“好格呢。” 一走走到天井里,张氏说:“道士先生,请到我房间里来,帮我家拆字。”寇准就想哇:官不能入民宅,官入民宅犯法格,“这位大嫂,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到你房间里,就凑你家天井里可好?”“好格呢。”“你帮哪个拆字呀?”“我帮我家丈夫,我家丈夫刘板成腾腾空喉咙口说不出话来,帮拆拆字,几咱好开口说话。”寇准说:“好,拿你丈夫刘板成请得来给我望望看。”刘板成来了格,寇准就想哇:这刘板成格喉咙才哑格,眼睛看见格,只要会写字就好了。寇准是最聪明格人,寇准拗一个柴枝梧,就来地落写了:“你叫什么名字?”刘板成拿格柴枝梧接过来写:“道士先生,我叫刘板成。”寇准欢喜了,这遭哑子就等于喊子咧,因为他会写字格。寇准又写:“刘板成,你格喉咙怎得哑格?”肇刘板成拿王华一次进京,二次进京怎样怎样情况总写出来,也写了吃得酒,喉咙哑了。双天官寇准就想呀,原来陷害王华真是兵部尚书刘文进,而最好的人证就是班头刘板成,我干歇要写明了,叫刘板成做硬证,假使刘板成是胆小鬼、怕死鬼,不肯去,这事情就糟了,我最好拿他骗到天官府,到了我天官府啊,他不去也要去。所以寇准主意已定,拿柴枝梧写了:“刘板成,我家里有好药,你跟我上我家去啊,拿药一吃,喉咙就说话格。”刘板成把柴枝梧拿起来,“可以,跟你道士先生前往。”

带了板成动身走,天官府到面前呈。

一到天官府,书童寇安接出来,寇安忙行礼,大人连连口内称。寇大人说:“寇安,赶紧拿刘板成带回府中,沐浴更衣,而后小书房见我。”“是。”什么叫沐浴更衣啊?就是洗澡换衣裳。肇寇安帮刘板成洗过澡,换过衣裳,带到小书房,这个时候双天官寇准啊,已经拿道士衣裳脱啦得,官服穿起来,对杠一坐,官服一穿啊,刘板成认得他格。穿道士衣裳不认得,穿官服认得格,因为刘板成经常跟随刘文进啊,保护刘文进上朝见驾格,所以,所有大官他总认得格。刘板成一望,哎呀,原来是双天官寇准。刘板成双膝来跪下,“哑”,喊拉两三声,双天官寇准一把搀起刘板成做关目,请他坐下来,寇准拿笔写了:“刘板成,我不是算命拆字格道士先生,我是双天官寇准,我奉皇圣旨审理王华冤案,刘板成,你有没有胆量,明朝上金殿做硬证,帮你家王大哥伸冤报仇?”刘板成拿笔写了:“天官大人,我敢格,我为了我家王大哥格冤枉,我哪怕赔了命,我总情愿格。”寇准一想:妥了格,遇到一个硬骨头。肇寇准拿笔写了,教刘板成明朝到金殿上,怎样怎样交万岁用笔对话。

众位,双天官寇准是宋朝时候格最大格才子,最聪明格人,格种口供教起来是滴水不漏。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寇准拜本入午朝。

双天官寇准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奉你万岁旨意,审理王华冤案,已经审清爽了格,

陷害王华不是张三并四李,兵部尚书刘文进一个人。

如果万岁不相信,兵部尚书府班头刘板成做证人。”

万岁说:“寇爱卿,刘板成在何方?”寇准启奏:“万岁,刘板成来午朝门口候旨。”万岁说:“好,宣他上殿,孤家要龙楼御审。”肇寇准躲开来做做关目,刘板成看见寇准做关目,一步三拜,三步九拜,二十四拜,慢慢爬上金銮殿,“哑”,喊啦两三声。四帝仁宗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执指一指:“大胆寇准,你胆倒不小,拿个哑子带上金殿,来糊弄孤家,你知罪不知罪?”寇准启奏:“万岁,且息雷霆之怒,刘板成虽然不能说话,他识字格,请万岁弄笔写字问他。”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把龙毫御笔拿起来写:“你叫什么名字?” 拿起来对下一撂,刘板成望总不要望格,寇准教好了格,写:“万岁,我叫刘板成。”肇拿王华一次进京,二次进京怎样怎样情况统统写清爽了。万岁一看,哎呀,果不其然,陷害王华是刘文进,吩咐拿尸体抬上金殿,等刘板成辨认。哪晓拿格尸体抬到金殿,刘板成一望,哎呀,衣裳倒是王华王大哥格,脸嘴不像,仔细对他望望清,

不是张三并李四,嫡亲兄弟刘板忠一个人。

众位,俗话说得好,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真正看见嫡亲同胞兄弟死了格金殿上,格日子不好过哇。刘板成开虎跳,

一把拿刘板忠格尸体紧紧来抱住,捶胸顿足泪纷纷。

刘板成大哭一场,而后用笔写了,上写:“ 万岁啊,衣裳是王华王大哥的,脸嘴不是的,脸嘴是我兄弟刘板忠。”万岁一想:越来越糊涂了,既然不是王华格尸体啊,王华肯定不曾死,传下圣旨,吩咐双天官寇准出劲寻找王华,寻不到王华犯法,你寇准要被杀。寇准谢主隆恩,回转天官府,吩咐拿刘板成交刘板成格妻子张氏,接到天官府保护起来,不要把奸党拿硬证害啦得。

一接接家来,寇准又想了,王华逃出京都皇城,十有八九是上苏州,而且多数走小路,嗯,我走小路上苏州去寻他咧。寇准乔装改扮,扮做贩枣子格老板,挑选二十个大块头公差衙役,弄二十部小车推枣子。

一部小车高头两麻袋,带了公差衙役动身走。

走出了京都外罗城,一经过兴隆镇,哪晓二十个公差衙役,十八个公差衙役得了瘟疫,就来这个招商店看病,所以耽搁下来。

不讲寇准和公差衙役耽搁在招商店,我们再讲到当初王华逃出京都皇城,抄小路直奔下江苏州,一路之上饱一顿饿一顿,要饭。

路途催趱不耽搁,叠影高山面前呈。

一经过叠影高山,一到半山腰,因为一路之上饱一顿饿一顿啊,冷暖不一,王华得得病了,不好了格,

王华得了伤寒症啊,寒寒热热紧随身。

眼睛发花,头发昏,不好了格,

王华倒在半山腰,生死只在欠时辰。

哪晓王华命里不该死,来了许多救命人。

哪些救命人?叠影高山琵琶寨有三个大王,大大王赛孟尝赵忠,二大王赛诸葛军师先生王健,三大王赛霸王周凯,这三个大王是好大王。大众一听,不大相信,说大头子昏话,哪家强盗头子还有好头子?有,他们这三个大王不是情愿做大王格,被官府逼得没得办法做大王,带领喽兵自耕自种,一般不大抢,要抢啊,就抢发财格人家,抢贪官污吏,抢了钱多,用不掉,还送点把穷人用用,你说可是好大王啊?

那一天二大王赛诸葛军师先生,拿金钱八卦课一卜,“哎呀,依金钱八卦课高头算起来,今朝有贵人要来我高山落难。”吩咐喽兵赶紧出去寻找贵人,哪晓喽兵走到半山腰,望见王华困了杠。王华是叫化子,昏迷不醒,一条小蛇走他鼻头管里钻到嘴里,嘴里钻到耳朵管里。喽兵报到高山聚义厅,“大王啊,贵人不曾寻到,寻到一个叫化子,昏迷不醒,蛇钻七窍。”军师先生说:“喽兵,蛇钻七窍就是贵人,赶紧拿他救上高山。”肇拿王华救到高山,请郎中替他看毛病,所以王华啊,来叠影山琵琶寨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慢谈论,下文单讲何来?

再讲小姐杨秀英乔装改扮,骑了个毛驴直奔京都皇城,到最后路费用尽,毛驴总卖啦得格。那一天来到外罗城,杨秀英就想了:不认得天波杨府来哪里,不认得不要紧,路来嘴边,只要嘴放勤点,看见年纪大格老公公,要得好,问三老,杨秀英深深一躬到底:“请问老伯伯,你们京都皇城天波杨府在何方?”年纪大格说:“格总不认得,天波杨府最闻名,我们京都皇城上到八十三,下到手中搀,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天波杨府在京都皇城顺龙大街,门口有上马石,下马石,闹龙金匾,文官走到他府门口要下轿,武将走到他府门口要下马,就是当今皇帝走他府门经过,还要龙行七步。

有金丝灯笼当中挂,黄旗飘飘九霄云。”

杨秀英谢谢老伯伯。

秀英小姐站起身,顺龙大街面前呈。

一望,果不其然,天波杨府好气派,上马石,下马石,闹龙金匾。格天天波杨府门口啊四个安童来下看门,哪四个安童?杨正、杨大、杨光、杨明,正大光明四个安童。杨秀英走到前面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安童哥哥,吾乃非别,我是苏州来格,我来找你家佘太君要账格。”四个安童说:“乡下佬,嚼头子,开点,我家老太君万贯家财,还少你格钱?快点走,走。”正在此时,“啊唾”,走里间走出老管家杨洪。老管家杨洪说:“安童,何事争吵?”安童说:“管家,这个乡下佬嘴老咧,说我家佘老太君少她格钱,她来要钱,所以我们赶她走。”老管家杨洪说:“安童,什么事情不能莽撞,不能发火,要问清爽了,等我来问问看。”老管家杨洪对杨秀英面前一撑,“喂,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找我家老太君有何贵干?”杨秀英一想:不好报真名字啊,我是犯丧,女扮男装,我来报男格名字,我来报我丈夫格名字。杨秀英说:“老伯伯,我家住苏州三贤村,我姓王名华,奉我父亲赵老者之令来找你家佘太君要账格。”

老杨洪听见这一声啊,暗里下要笑了肚里疼。

老杨洪一想:稀奇古怪事,倒哪里有许多王华嘎?上回听见王华被害杀得,怎又是王华,又是来要账,不要问,且先报进去,报与佘老太君知道。佘老太君一听,吩咐大开正门,拿他接进去。一接接到里头把账单子拿出来交把佘老太君。佘老太君一望,不是账单子,敖龙圣旨,

上上下下看完成,躁了三魂少二魂。

佘老太君为何发躁?因为八贤王赵德方交她是亲戚,因为赵德方的御妹柴郡主,是佘老太君第六个儿子杨六郎杨景杨延昭夫人,所以是亲戚,现在亲戚坐了监牢,你说老太君可发躁哎!老太君又一望,第三次派媳妇杨秀英以要账为名,传圣旨是真。“哎呀,这个上头写格是女子,你怎是个男子格?”杨秀英说:“老太君,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我不叫王华,我丈夫才是王华,我是犯丧,女扮男装,我叫杨秀英,不相信,我现原身把你看。”头上探拉发巾,露出乌云,脚上脱拉一双鞋,三寸金莲露出来。

原来是个西贝货,不是公子念书人。

老太君走到前间忙行礼,王妃千岁叫几声。

杨秀英说:“老太君,我腾腾空怎做到王妃千岁嘎?”老太君说:“你怎不做王妃千岁,你家丈夫王华买格父亲赵老者,是南清宫八贤王赵王爷赵千岁,八千岁,你家丈夫是八千岁格儿子,也就是小王千岁,你果是王妃啊?”“啊呀,我倒做到一个王妃了。”“来,明朝我们一同上殿见驾。”“可以。”

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老太君拜本入午朝。

佘老太君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万岁说:“老太君,今天上殿有何贵干?”老太君:“万岁,今天老臣上殿来问罪。”万岁说:“啊喂,老太君你问何人之罪 ?”老太君说:“问你万岁之罪。”万岁说:“胆倒不小,孤家何罪之有。”老太君启奏:“万岁啊,你有忤逆不孝之罪。”万岁说:“我不曾忤逆,不曾不孝。”佘老太君说:“你还赖,不相信,拿敖龙圣旨把你看看。”肇敖龙圣旨送上龙书案,

万岁上上下下看完成啊,躁了三魂少二魂。

因为万岁仁宗天子是八贤王带大了格,现在八贤王坐了监牢里,你说万岁果发躁哇。万岁一想:杨秀英已经到了皇城了,杨秀英是王华格妻子啊,等于是孤家皇嫂。

杨秀英前来听封赠,皇嫂之职入朝门。

皇嫂皇嫂,顾名思义,就是皇帝格嫂嫂,也就是千岁王妃。杨秀英凤冠霞帔穿起来,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说:“皇嫂,免礼免礼。”吩咐拿尸体抬上金殿,“皇嫂,望望看,果是王华?”杨秀英一望,“万岁啊,衣服是我家王华格衣服,脸嘴不像啊,脸嘴不晓是哪个?”万岁一想:还好,烧饼才焦拉半个,只要王华不曾死,总好说。随手传下圣旨,吩咐佘老太君带杨门女将、杨秀英和三千兵马,到苏州接请孤家皇叔还朝,不得有误,钦此。

老太君前来听封赠,接驾元帅你当身。

佘老太君辞皇别驾,回转天波杨府,吩咐老杨洪打起聚将鼓。老杨洪拿聚将鼓一打,杨门女将到了格,哪些女将?大郎之妻张金定,二郎之妻李翠平,三郎之妻花谢玉,四郎之妻云翠英,五郎之妻曹氏女,六郎之妻柴郡主,七郎之妻杜金娥,八姐杨琪,九妹杨瑛,还有大刀王兰英(老书高头叫王怀女,大脚,拿板门大刀),烧火丫环杨排风,还有穆桂英总到了。这遭老太君带杨门女将带杨秀英,择过吉日,御校场之上三牲祭礼,祭过帅旗。发鼓三通,放炮三声,

顿升三个狼烟炮,三千兵马早动身。

格马上兵马上将,就川流不息,狼烟炮一声响,地动神惊,一条官堂大道,直奔苏州,一路之上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那一天,离苏州城不远,十里之遥,安营扎寨,老太君带杨秀英,还有杨门女将进了苏州城,到吏部天官府府门口,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吏部天官杨吉风知道。杨吉风一听,哟,老太君到了,吩咐大开正门。杨吉风官服穿起来,走出府门外,走到前间忙行礼,老太君叫啦两三声,口称:“不知老太君驾到,下官接驾来迟,望老太君恕罪。”老太君说:“杨大人不须客气,你还是快来拜见千岁王妃。”杨吉风不曾仔细望啊,不晓得女儿,只晓得凤冠霞帔,只当真是王妃千岁。杨吉风双膝来跪下,王妃千岁口内称。杨秀英一想不好,历古以来君不拜臣,父不拜子,嫂不拜叔,我哪好受我父亲拜?赶紧双膝来跪下,父亲大人口内称,叫声:“父亲大人哎,

我不是张三并李四,我是你格女儿杨秀英一个人。”

杨吉风仔细一望,哎呀,果不其然是女儿,“女儿,你跟了要饭格,腾腾空怎做到王妃千岁啊?”杨秀英说:“父亲啊,命好呢。”杨吉风没话说,一进进了天官府,见到老太太杜氏夫人,杨秀英忙行礼,母亲连连口内称。老夫人一想:你虽然王妃千岁,是龙走蛇洞肚里过出来格,一把拿杨秀英紧紧来抱住,女儿叫拉两三声,叫声:“我格心肝女儿哇,

总以为我们母女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哪晓得枯木又逢春。”

吩咐金梁、玉柱来叫姐姐,金梁、玉柱一望,哎呀,什么姐姐,是母亲。

金梁、玉柱双双来跪下,亲娘叫了不绝声。

格杨秀英搂头一把拿金梁玉柱紧紧来抱住,悲喜交集泪纷纷。

杨吉风一看不得了了格,我拿外孙买家来做儿子,罪孽却有海能深。老夫人说:“你格老不死啊,你说还是由命对,还是由人对啊。”杨吉风说:“由命也对,由人也对,就我个人不对。”老太君传下将令,吩咐穆桂英带兵捉拿奸党知府高征,把知府家满家捉得来。肇穆桂英带兵走了格,老太君又吩咐杨吉风带他们去监牢搭救八贤王。肇消息传到监牢里,不是说去救八贤王啊,说天官大人来查监,牢头田虎、狱卒刘通对八贤王说:“干父啊,天官司大人来查监哇,我们瞒上不瞒下啊,替你拿重枷重锁枷起来。”八贤王说:“理应理应。”肇替赵德方重枷重锁枷起来,杨吉风跑到监牢里一望,哎呀,果不其然,八贤王重枷重锁。杨吉风吓得背上冷汗总淌下来,双膝来跪下,八千岁叫拉两三声,口称:“八王千岁,罪臣杨吉风搭救八千岁来迟,望八千岁恕罪。”八千岁赵德方说:“杨吉风,身为吏部天官,我来你苏州遭难,干多天数才做鬼来救我。”“哎呀,八千岁恕罪恕罪,我来替你开枷落锁。”八王赵德方说:“你胆倒不小,你哪有这个权力替我开枷落锁?要仁宗天子,才有权力替我开枷落锁,我要升堂。” 八千岁端坐公堂,肇有趣了,又不像做官格,又不像罪犯,要说他是做官格么,重枷重锁像罪犯,要说他是罪犯么,坐了做官格位置上。八千岁吩咐:“杨吉风,你知罪不知罪?”杨吉风:“千岁,微臣知罪。”“好,你自己认啊,几条大罪?”杨吉风说:“千岁,我有四条大罪。第一,我万万不该辞官不做,要家来养儿子;第二,我养女不教,女儿私改皇上御赐金匾;第三,我拿你格龙孙买家来做儿子;第四,你八千岁坐了监牢里不及时搭救。”赵德方说:“够了,四条大罪,可以判你死罪,吩咐左右听旨。

拿杨吉风推出公堂外,腰斩两段不要容情。”

佘老太君撩袍跪倒,“八千岁,刀下留人。八千岁,杨吉风虽然犯法,情有可原。第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吉风望子心切,所以辞官不做,家来养儿子,情有可原;第二,他女儿改金匾,他不曾改;第三,他拿你龙孙买家来做儿子,享福,吃鱼吃肉,不曾让他们受罪;第四,你八千岁坐了监牢里面,他不晓得,晓得不救才有罪,不晓得不救,就没得罪,叫不知者不罪也。求八千岁大仁大义啊,救救杨吉风。”格么赵德方可是真要杀杨吉风?不是的,亲公公道理,那拚得杀嘎,吓吓他格,见到佘老太君求情,正好借坡下驴,吩咐拿杨吉风救到公堂。杨吉风双膝对下一跪,“多谢八千岁不斩之恩。”八王说:“非是孤家不斩,乃是老太君求情,孤家看老太君格面子,方饶你狗命。”八千岁色样好了,拿面子送把佘老太君,又吩咐拿狗官高征带上公堂。高征来到公堂:“啊咿喂,老强盗怎坐了我位置上?”两班武士喝令:“狗官,还不快拜见王爷千岁。”高征双膝来跪下,千岁叫啦两三声。赵德方说:“你个狗官,我老早就拿名字告诉你,你情丧还拿我关入监牢。”高征说:“千岁,不要冤枉,你告诉我还敢咧?”“啊,不曾告诉你啊,一见面,你就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吟诗一首,我就告诉你,我说家住九龙口,姓小名月走,二人十四心,万字一点首,不是告诉你了,不相信,佘老太君你来帮我破解破解。”佘老太君说:“格不是瘌子头上蚤子明摆嘎,‘家住九龙口,姓小名月走’,走字旁,这半间一个小字,底落一个月字,姓赵格‘赵’字;‘二人十四心’,二人是双人旁,双人旁这半间上头一个十,底落一个四,再底落一个心,格不是品德格‘德’字啊;‘万字一点首’,更加明显了格,一万两万,上头加一点,就是‘方’字,换句话说京都皇城赵德方。”赵德方说:“这个狗官,你晓他说什么,他说家住九龙口,说我是九龙山格强盗;姓小名月走,说我是强盗,日里不敢走,夜里来月亮底落走走;二人十四心,说我强盗是乌合之众,一个人七条心,两个人十四条心;万字一点首,更荒唐,说我是一万个强盗格头头。这种狗官,要他何用,推出去,剥皮点天灯。” 肇拿狗官高征绑到法场,请打磨匠用金钢钻,走狗官头顶上钻,头顶心钻神仙镜,神仙镜对下灌水银,拿起来一筑,活蜕壳,皮是皮,肉是肉,皮剥下来裹稻草,肥肉熬起来点天灯,五肺六脏擐到城头上,百鸟衔去当点心。

行好得好终身好,奸党高征不曾有好收成。

又拿他家抄家,家产分把平民百姓,吩咐拿牢头田虎、狱卒刘通请到公堂。田虎交刘通来到公堂,双双来跪下,干父叫拉两三声。八千岁说:“干儿,免礼免礼,干儿,我不是老强盗哇,我是京都皇城赵德方,我是皇帝格叔叔,有权格,我来封一封,

干儿刘通听封赠,苏州知府你当身。

干儿田虎听封赠,苏州守备你当身。”

一文一武啊,后来苏州城搞了不错,因为他们有正义感。肇八千岁传下钧旨,三千兵马抄小路直奔京都皇城。不讲八千岁三千兵马抄小路上皇城,我们再讲寇准一段情。

再讲寇准扮做贩枣子格老板,公差衙役得得毛病耽搁得,毛病看好了动身,所以跑晚了格。

路途催趱不耽搁,叠影高山面前呈。

经过叠影高山,被喽兵捉住得,捉到高山聚义厅。二大王军师先生拿金钱八卦课一卜。

弯下腰来拜三拜,哪山哪水总知闻。

“哟,原来是双天官寇准”。军师先生双膝跪下,天官大人口内称。寇准说:“大王,我是贩枣子格老板,不是什么天官大人。”大王说呱:“不要瞒喂,我金钱八卦课高头算好了格,你就是天官,你是清正官啊,要是糊涂官,我老早拿你杀啦得格,我们佩服你,天官大人,为何不在京都皇城陪皇伴驾,为何乔装改扮,到我们小小的叠影高山?”寇准一想,瞒不住了:“大王,不瞒,我乔装改扮,出来寻找王华。”“啊,王华啊?我们这儿有个王华,害病才好了。”肇拿王华喊出来,天官寇准问:“你可是叫王华啊?”“正是。”“你可是住苏州三贤村?”“不错。”“你可曾买父亲?”“ 买了,穷上人老子赵老者。”天官双膝来跪下,小王千岁叫几声。王华说:“哟,我要饭格人,腾空怎做到小王千岁嘎?”寇准说:“你怎不是小王千岁,你买格父亲来头大了,京都皇城八贤王赵德方,你是八千岁格真儿子,你可是千岁啊?”“哎哟喂,我倒要饭做到一个千岁咧?”正在此时,顿升三个狼烟炮,喽兵报,八贤王三千兵马到 。寇准说:“赶紧迎接。”肇带三个大王,把王华接出来。只见八贤王身骑逍遥马,寇准双膝来跪下,王驾千岁口内称。八千岁最欢喜寇准,滚鞍下马,一把搀起,“寇爱卿,免礼免礼,你不在皇城陪皇伴驾,为何出了皇城?”“我出来寻找王华。”“王华来哪里?”“来这儿。”王华双膝来跪下,父亲叫拉两三声:“父亲,孩儿二次进京要账,险险交送命,好了刘板忠代我,我得病,来这叠影高山,

好了三个山大王,不然我哪有命残生。”

八千岁一听,深受感动:“三位大王,多谢你们救了我王儿,跟随孤家进京,叫仁宗天子封你们高官禄位。”三个大王说:“我们不愿意做官,野惯了格,我们还做大王。”“好,既然做大王,我回转京都皇城,要仁宗天子,永远不收你叠影山方圆百里之内的皇粮国课。”什么意思?就是叠影山方圆一百里见方啊,不收公粮国税,专门把三个大王收。

肇三个大王拿这一百里之内治理得也蛮好格不表,再讲八千岁三千兵马进了皇城。仁宗天子迎接,走到前间忙行礼,皇叔叫拉两三声。八千岁说:“你仁宗胆子不小,情丧枷锁枷到你家皇叔头上来格。”“哎,皇叔恕罪恕罪。”亲自帮八贤王开枷落锁,仁宗天子皇叔天、皇叔地,皇叔喊不及。八贤王一想:我虽然是他格皇叔,他是一国之主,也不能尽顾难为他,也就不交他多烦。仁宗天子也算乖巧格,肇拿包文正救到八宝金殿,官复原职,拿刘文进正法,背起来一杀,刘文进家抄家。肇拿西宫娘娘刘氏西宫,因为交万岁有同床共枕之情啊,所以啊,赐她棺木一口。万岁一想:刘板忠死了最可怜,舍己救人,封他一封。

刘板忠死后追封赠,仁义王之职你当身。

将刘板忠以王爷之礼金顶玉葬,为刘板成请太医把他喉咙看好了,也封他一封。

刘板成前来听封赠,兵部尚书你当身。

张氏小姐听封赠么,兵部尚书正夫人。

拿王华封做太平王皇兄,杨秀英封做太平王妃。万岁噢,没得后代啊,拿金梁过继名下。

金梁前来听封赠,东宫太子你当身。

玉柱前来听封赠,小八贤王之职你当身。

又拿杨吉风召到金殿,“杨吉风,你还是要养儿子还是要做官?”“万岁,我知错了,现在愿意做官。”“愿意做官,官复原职,吏部天官。”

再讲狄娘娘来南清宫办了好酒,拿万岁天子和王华一家门,统一请去吃团圆酒。吃过酒之后,做官格做官,做王格做王。后来有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就拿八贤王乔装改扮,到苏州自卖自身,找到嫡亲儿子王华;王华二次进京遭难,三次杨秀英进京以要账为名,以传圣旨为真情,佘老太君带兵搭救八贤王到京都皇城,做官格做官,做王格做王,这些情节,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写起一部忠孝宝卷。

取名叫做《回龙传》,千古流传到如今。

经到头来卷到梢,你们大众和佛有功劳。

忠孝宝卷讲不通,小学生看经书欠用功。

张海东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八美图

传下来,坐经台。忠孝卷,口难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提起一部忠孝卷,犹如雪天里个梅花口难开。

山外青山楼外楼,世上多少欢乐多少愁。

多少高楼饮美酒,多少流落在外头。

今日不知明日事,人生在世枉着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安国星君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寿香炉内焚,寿烛放光彩。

大众帮念佛,老少免三灾。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丢了色共酒,何等不风流。

饮酒不醉量为高,见色不贪是英豪。

非礼之财不可取,忍气吞声祸可消。

耐字没得忍字高,忍字头上有张刀,

为人要有几个忍,不犯法律哪一条。

他骑白马我骑驴,他的福气我不如。

抬头看见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长江滔滔奔东流,靖江孤山像困牛。

弟兄道理莫淘气,妯娌不要结冤仇。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古书一部,小学生今日开读,应先还朝代帝王,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之上注有“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今日所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昔年昔月明朝嘉靖皇帝登龙位,山河一统治乾坤。

大明朝嘉靖皇帝登殿,江山稳便,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皇皇有道讲不尽,国内该当出贤人。

贤人既不出边邦外国,也不出荒山野地。要说出在边邦外国,人生了三头六臂,和我们中原人作对,算不上贤人;要说出在荒山野地呢,独霸一方,自立为王,拦挡短路,扰乱江山,称孤道寡,更算不上贤人。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贤人出得其则不远,出在浙江省杭州府钱塘县北门外柳家村,一人姓柳,名叫尚杰,同缘张氏太太为婚。

提到柳尚杰老大人,浙江杭州有名声。

提到这柳尚杰,家中万贯家财,东库房堆金不堆银,西库房堆银不堆金,秤称银子斗量金,安童成对,侍女成双,鸡鸭成群,骡马成行。

前后园林碧波清,草积堆到九霄云。

屋上瓦片赛乌云,走出犬儿总像麒麟。

各位善人要问,这人家干豪富,可有多大的官职?万贯家财摆设好,大人官职就不小。柳尚杰在朝纲之中把官做,文宰相之职受皇恩。底高叫文宰相,就相当于现在总理的身份。

张氏太太福气好,皇封一品正夫人。

老大人来朝纲做官,清如水,明如镜,坏人说话他不听。

当今天子多见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可有多少同朝好友啊?

老大人在朝纲之中把官做啊,满朝忠臣总是亲。

和他最知己最要好的,要数定国王张国寿。这个人和柳尚杰柳太师情同管鲍,义如关张,有手足之情,刎颈之交。也就是说,像现在的生死弟兄。格么他们是子舅道理。俗话说,亲不过弟兄,嫡不过姊舅。格老大人可有下代?忠臣不绝后啊,绝后就不忠臣。夫妻福气,祖上德气,生到一子,来历不小,是天上安国星宿临凡。

三朝烧过解污纸,满月堂前就取乳名啊,取名叫做柳涛号,慢慢抚养长成人。柳涛号公子是天上安国星宿临凡,长起来一点总不为难。长到六岁,老太师就说:“夫人,养儿要读书,种田要养猪,养儿不读书,等于是养个猪。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女虽愚,诗书不可不读,请先生要教孩儿用功苦读,将来好龙门高跳。

有了高官并禄位,祖先三代有名声。”

八方打听,拿南门水关桥脚下顾先生请家来教公子用功苦读。顾先生就说了:“门生啊,你吃乳么有乳名,肇开蒙读书了,我来帮你取学名啊。”“先生你帮我取底高学名?”“门生啊,你乳名叫做柳涛号,学名么就叫柳树春。”因为柳树春公子是天上安国星宿下凡,读书一点点总不为难。先生手举到哪里,他眼睛望到哪里,读到哪里就能熟到哪里,有过目不忘之才。老太师就说了:“夫人啊,一个人家单有文没得武,将来要吃旁人家苦,趁孩儿年纪轻,左右请武功教师家来教他,操练武艺,将来文武双全,高跳龙门,耀祖荣宗。”“太师,你说得有理哩,我总最依你。”打发安童柳能带十两银子:“安童,你替我八方打听,少爷年纪轻,还要习武,访到本事好格武功教师请家来,好教少爷再习武。”“哎。”柳能带了银子出去访师傅格,来外面多少时,眼睛一鞭,五十来天,齐头两个月,总不曾看到中意格师傅。格天子来到学场一望,格人不知多旺,足足有三四百个人围了杠。柳能说:“杠来杠做底高啊?干多人来杠我也去望望看。”跑到格圈圈身边对里边踮起来一望,来格圈圈当中站着一位出家僧人。格人底高腔调,身高总有一丈二尺,腰宽八围,头带毗卢古帽,身穿万佛袈裟,脚踏僧鞋,对格圈圈当中一撑,抱拳当胸,就口口声声年老伯伯年轻叔叔,有夫之妇叫贤嫂,高楼上小姐叫千金,“只因为我出门访友格,断了盘费喽,好了我沿小辰光学得点点毛拳,今朝只好献丑,借贵地来献丑献丑,打了好,你们也不要说我好,打了不好也不要说我不好,识者不可当面说破,不识者,不可背后谈言。”

打打打,打得来了。这老和尚有多好格本事,一捣拳来地上打一个大潭头,一铁扫帚一条大圆沟,两脚轻轻一跺,双脚陷烂泥肚里去四尺。老和尚一个旋风,啵!单跳上去九尺外,双纵上去一丈零。一套拳脚打下来,看热闹格人,拍拍巴掌对上撂。柳能安童一看,呀,这个和尚本事好了,我来外面,恨不得两个月了,不曾看见本事有干好格人,拿出五两银子送到老和尚身边:“老师傅啊,你这个本事竟好哩,我这里有五两银子送把你么,把你买点清茶解解渴。”老和尚对他一望:“小兄弟,你太客气了呱,你送我干多钱啊?”“师傅啊,我请问你住在哪座宝山,哪座宝庙,你称底高宝号?”“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不是你当地人。我住在嘉兴府三塔寺,我格法号就叫永远。”“啊呀,你是永远长老。啊呀长老,久闻其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乃三生有幸。长老,我就请你上我家去,我家少爷来家读书 ,还要习武啊,就没得好好师傅啊,你就上我家去,做我家少爷格师傅怎样啊?”“小兄弟啊,格倒不是横你交哩,我一生一世当中最度毒的就是带徒弟。你不晓得啊,小弟弟啊,我家些师兄师弟,不分细啊大,徒弟总拖拖好几个,出门就要惹祸。到哪里总说师傅不曾教育得好,弄师傅总坍大台,所以我最毒格就是带徒弟。”“哎,可惜了,我家少爷柳树春,一心要习武啊,老太师找不到好好师傅。”“啊?你说底高,你家少爷是柳太师家儿子呢?”“不错,他叫柳树春。”“小兄弟啊,提到这个柳太师啊,没得哪个不晓得,是大明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赤胆忠诚,忠心报国。提到这个人家要请武功教师,我倒准备去哩,旁人家用绳捆我,轿子抬我,我都不高兴去,提到柳太师家儿子要习武,我倒上他家去望望看。”

柳能安童就来前面走,永远长老后边跟。

来到柳太师家,柳太师亲自迎接,为永远长老不丑,办了羊羔美酒,好酒好菜好好款待。吃吃酒,永远长老就开口:“太师啊,倒拿你家儿子喊来把我望望看,可是习武格料子?”柳太师打发安童从小书房,拿柳树春喊得来。柳树春对永远长老面前一撑,就像铁树生根。人家说出门三相,确实不假啊。永远长老走柳树春头上望到他脚上,“嘿,老太师啊,我也不是帮你家这个儿子说大话啊,我要真心诚意蹲堂,教你家这个儿子习武格,我可以说,不超过十载,他格功夫,他格本事么,我大邦中原天朝上国,算不得全中原第一,最起码也好算到第二。”“嘿嘿嘿嘿,长老,格知己么才请你家来格,不知己可请到你?”再来后花园高搭箭台三丈六尺,教他骑马射箭,舞刀使枪,跑步拉弓,柳树春一边学文,就一边习武。格柳太师是个宰相,他哪有功夫天天蹲家?他倒上皇城做官去格,又不来家。究竟先生和长老来他家多少时,一并十载,也就是说柳树春到十六岁喽。柳树春到十六岁,底高腔调?身高一丈,腰宽六围,脸上如同白粉,小伙子一等,竟好盖中原一十三省。说到文章,是文章满腹,无书不读,无诗不熟,文章贯穿直落;说到武艺,硬弓能拉到十八力,抱石如飞只嫌轻,一箭能射十三个金钱眼,箭箭能穿到穴中心,有百发百中的本领。

先生格天子和永远长老讲讲:“长老,我们来他家堂十载了哇,门生现在已经是文武双全,我们也家去么。”再就交张氏太太一讲,账目算了冰清玉洁,先生走了格,永远长老一把背住柳树春格手,“徒弟啊,师傅我肇家去了,你现在童子功、气功、金罩铁臂功、红砂掌、铁砂掌都已达到炉火纯青地步,只有呢,金枪锁撩法和点穴功还稍微只推板一点点,但不过交旁人比起来也可以喽。但是啊,徒弟啊,今朝呢这个武艺教把你,不是叫你去打人行凶。学会文武艺,要贡献帝王家,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才是英雄本色。假使旁人要欺你,你也不要怕他,你打不过他格,你也不要愁,

你只要赶到三塔寺啊,师傅帮助你当身。”

永远长老要走了呱。张氏太太称出一千两银子来,“长老,这是你来我家十载个薪水。”底高叫薪水,新社会叫工资。永远长老眼睛一瞟,胡子一翘,“太太,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格,我来你家堂十载,你大出汗称千两银子把我啊?我就来外面卖卖艺么,千两银子不要一个礼拜就来格,来你家堂十载喽,就舍得称这点点钱把我啊。”“长老,格你要多少啊?你只要开口,我家家里银子还有。”“太太,旁人家请我也请不动我哩,我是见老太师忠心报国,大明朝里赤胆忠臣,我才上你家来格哩,旁人家也不要想请得动我,你说我可要你家钱啊?哨点拿钱收起来,称十两银子把我,做做盘缠路费家去么,就了当不得了够。我作为一个当家师傅,十载不来家,家里也不晓弄做底高腔调哩。”

张氏太太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永远长老格天子和柳树春洒泪而别家去格。

我们单讲老太师来皇城做官啊,格天子批阅文件到了半夜,拿笔对下一搁:啊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我出来倒有十载了哇。啊呀,我家夫人女流之辈,蹲家当家把作不容易啊,我拿儿子、先生和长老总丢把她,我自己也说不过去啊。罢了,罢了,人家总说无官一身轻,我也干大年纪了,做官千年好,不如农夫半日闲,我不如告老还乡,回转家中,全家团圆,乐于清静,胜如在皇城做官啊。

老太师连夜就写起辞呈表章来,第二天五鼓三点,嘉靖皇帝上殿,文武百官都来朝驾。文官爬上金銮殿,武官站到牡丹亭。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展帘退朝。”柳太师赶快走前几步:“万岁,微臣有本奏来。”“哎,柳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上,孤家我洗耳恭听。”“万岁,微臣我年纪高大,

耳聋听不见钟鼓响,眼瞎看不见拜明君。

伏望我主来准本,赦放微臣转家门。”

“柳爱卿,你年纪过了半百,胡须都已花白,既然不为我孤家操心劳碌格,孤家一面准本啊,准你回转自己家门,赐你养老黄金千两,美酒百坛,绫罗百匹,等你老爱卿带回家中纳福去吧。”

柳太师一听赶忙启奏:“万岁啊,黄金千两我家有啊,不必我主费龙心,万岁,你赐我免见牌一面,等我好赶紧回转自家门,杠底高我总不要了。”“爱卿,你保孤家江山数十余年,功劳浩大,你空身打转家去,孤家也对不过你啊。来啊,国家宝库房里宝贝多了,当年黑水国有移墨珠一对,雌雄各一颗进贡到我中原来格,现在摆了宝库房里,孤家不如啊就把雄的摆在宝库房里镇国,把雌的赐把你,老爱卿带回家中保管。”

话音未了,穿宫太监把移墨珠拿出来格。有多大,白果干大,对龙书案桌高头一放,霞光万道,夺目难睁,放光刷亮。说:“爱卿,这个东西本身叫移墨珠,能移墨,又能避邪,还能辟妖,有福气格人才好拿。我孤家这个宝贝了,没得福气格人,拿了这个宝贝要害重病,落么么也没得命,如果哪里格贼要偷这个东西,他也偷不到。为底高呢?他没得福气拿这个东西,如果他要偷这个东西,这东西来袋子里叽哩呱啦会喊格,人也响杀得哩,所以他偷不到,你把这个拿家去吧,国家一旦要用,要到你家去拿格,国家如果说不用呢,永远摆在你老爱卿家中,就是你柳家的传家之宝啊。

移墨珠一颗赐把你,爱卿带了转家门。”

老太师谢主隆恩退后百步来到朝房。请来叙事官,交过印把子,到塘河叫舟船一只起锚拔跳,划船撑篙,

开起船来动身走,哪肯耽搁转家门。

太师回转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顺风顺水来得快,到了钱塘县天妃宫。

转过弯前间到了西水关,调过纤,望见岸上三官殿,转弯抹角,老太师格船来到自己家水码头上了。

得力家将报一个信啊,母子两个早知闻。听见一报,娘儿两个跑起来不知多哨。张氏太太迎接大人,公子迎接爹爹,厨房不曾歇手,就为太师办酒。吃吃酒,张氏太太就开口:“大人啊,你心也太黑得呱,你一出去就是十载,你拿儿子、先生和永远长老丢把我啊,你可晓得我来家有多苦啊?”“夫人啊,你也不要发火,你可晓得朝纲事情多端啊,我哪有功夫家来格?我这遭告老还乡家来格呢,少来夫妻老来伴呢,我肇不去做官了呢,总好格呢。”“太师啊,不是我怪你啊,你可晓得你来杠做官啊,我妾身也来家中盼望了。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月不见,如三秋兮。

我你相隔十载整,如同隔得几十春。”

“大人啊,我们夫妻来相会啊,如同拾到宝和珍。”“哈哈哈哈,夫人,不提宝和珍拉倒,提到宝和珍,我这次从皇城告老还乡家来,万岁赐我镇国之宝移墨珠一颗,乃黑水国进贡得来格,雌雄各一颗。万岁拿雄的镇国,雌的赐把我保管格,你望望看。”柳太师从怀府里把白果干大格东西倒拿出来格,对台上一摆啊,是光彩夺目,瑞气千朵。“夫人啊,万岁说呱:国家要用,上我家来拿啊,国家如果不用,一落里摆我家里,就是我家传家之宝。我年纪也干大,记性又没得你好,遗失国宝犯法,头要挨杀,我就把你保管起来哎,总而言之,

你万贯家财好遗失,千万不能失落宝和珍。

不要小看一颗移墨珠,抵到我杭州一座城。”

张氏太太随手拿移墨珠收起来格。柳太师说:“儿啊,爹爹十载不来家里,你倒做篇文章把我看看看,你读书读到了底高程度?”柳树春拿纸折迹,磨墨掭笔,磨磨大阁香,毫笔掭掭尖,做一篇文章。老太师头上看起,一目到底。“儿啊,不是父亲说你儿子有用啊,我在皇城里间是个文宰相,人家总说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要叫我父亲现在来批你儿子格文章,确实是无法来批啊!换句话说呢,就是说你的才学已经超过了我。走啊,到后花园去,再习点武把我看看。”来到后花园,柳树春拿衣裳一撩,随手打拳,一套拳脚打下来,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柳太师哈哈大笑:“儿啊,你现在是了当不得,说到文章文章好,讲到武来武艺高。”回转到家中,他们仍然开怀痛饮。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太师本来好吃多少酒,本来好吃到一斤酒,因为格天子高兴,吃得二斤,啊呀,还要吃,吃得是浑身放汗,遍体生津。“儿啊,这个酒竟甜哩,竟好吃哩,我还要吃哩。”“父亲啊,你吃得不少了,不能再吃呱。”“唉,我还要吃哩,竟暖哩,拿窗子开开来吹吹风,等我今朝出劲吃格惬意哩。”老太师跑到前间拿窗子一开,外面一阵阴风对家里一窜,身上总出得透湿格,把格风拿起来一惊,拿起来一激,像照现在所说伤风感冒喽。请医生来看,哪晓不上医生算啊,看到他格病,看不到他格命啊。格天子对床上一困啊,一下子阴沉过去大半天,张氏太太和公子坐了床帮上陪他了。老太师一忽醒过来,看见夫人和儿子坐了床帮上,拿手走被肚里伸出来,背背张氏格手,眼泪只是对外流。老太师喊声:“夫人啊,我总指望从京都皇城里告老还乡家来啊,

我们夫妻两个同过一百岁,哪知地府里格阎君干无情。

我现在浑身热起来如同炉中火,冷起来如同水生冰。

我一歇寒来一歇热,寒寒热热分不清。

我这遭一命呜呼丧残生啊,丢下你们母子啊两个人。”

又背背公子柳树春格手啊,老太师哭得更加伤心:“心肝啊,人家总说要望子成龙要望子成家立业嘛,你家爹爹这遭一命呜呼归地府啊,果比黄连苦三分。心肝啊,

我这遭一命呜呼丧残生,你要孝顺你家母亲一个人。

你如果来阳日三间行孝道,我来阴司也照应你当身。”

老太师来杠哭呀哭格,一口气对喉咙口一郁,豆腐店关门,只好歇作。只看见他两手来杠伸,两足来杠蹬,喊喊又不做声啊,浑身汗毛根根竖啊,喉咙口断了来回气啊,牙关骨咬了杠紧腾腾。才上来当他困着得格,等上蛮多时,拿他身子一翻,望见里床馋沫滴上一摊,头朝杠一折,望望一点气总没得,张氏太太手到他额头高头一揿,冰冻三阴。“儿啊,不得了了呱,你家爹爹早已死了呱,肇身上总阴了呱。”张氏太太跑到前间一把来捧住啊,喊声:“大人啊,我们夫妻两个讲讲说说么,你也像个话八哥啊,你现在困堂再也不作声。大人啊,

我究竟前世里作了多少孽,今世里烧啦多少断头香。

拿我丢了半路上,下不下上不上,夫妻两个不久长。

你来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行,等等你家夫人啊一同行。

大人啊,你慢慢走来慢慢跑,我们夫妻同过奈河桥。”

娘儿两个哭得肝肠欲断,如同万箭穿心。家里哈里哈去格安童,呆咕唠叨格梅香,也来解劝了,背起张氏太太格衣裳角落,嘴么一张,舌头一嗒:“主母太太,你不要哭咦。现在已经死啦得,早点买口棺材家来拿他置啦得,抬他田里窖啦得,省得你们蹲堂嚎杀得。”“你格累堆鬼,你格累堆鬼,我家老大人在世,那三桩推板你,你要对他干狠心做底高?”

柳树春就说了:“母亲啊,人死了不得复生,草枯了才得逢春,爹爹既然过了背,应该拿他收尸入殓。”

张氏太太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再买大大沙枋棺木一口,就拿老太师收尸入殓,请僧道两班做斋设醮,超度老大人之灵。

三尺麻布当门挂,公子做磕头礼拜人。

超度已毕,请大家帮忙,拿老太师棺木送到田里入土为安,栽松植柏。柳树春就说,“我家父亲怎干倒霉格,来皇城里间伤风咳嗽总没得,家来啊害了一场病,哪晓就不曾有格命,人家总说黄连苦啊,他比黄连苦三分。母亲啊,按道理我要蹲家守孝格,我坐了家里就想到我格父亲,我眼泪就不得干啊。我准备上师傅身边去哩,师傅对我说过。我桩桩功夫总学到家喽,只有金枪锁撩法和点穴功,还稍微推板一点点,我去叫师傅教我精了哩。”“儿啊,你千万不能上嘉兴去啊,上嘉兴府干远格路程。心肝啊,你假使上嘉兴府三塔寺望师傅,

来半路之中有个长和短,要断你家父母啊后代根。”

“可是啊,男子要闯,女子要,你总不见得一落里拿我关了家呢,我也十六岁了。”“儿啊,格你真正要去嘛,我来拿桩东西把你防防身啊。”“母亲啊,你有底高东西把我防身?”“儿啊,你忘得了,你家父亲告老还乡家来,有镇国之宝移墨珠一颗,我收了箱子里,这个东西能避邪辟妖格,你拿这东西摆了身边,到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格堂子,随便底高鬼怪、随便底高邪,他不敢上你身上去啊。”随手走箱子里把移墨珠拿出来格。“儿啊,你不能走陆路上去,陆路上坏人多了,假使这个宝贝叫旁人抢了去偷了去,遗失国宝犯法,你头也要挨杀呀。你弄船走水里,拿宝贝移墨珠贴身摆了怀府里间,人家就偷不到你这个宝贝。另外呢,你可是个人上三塔寺去?”“母亲啊,格不,有柳兴安童,一落里服伺我读书习武格,就像嫡亲弟兄道理干好喽,我准备和柳兴同去,再弄一条船,带足路费银子,拿宝贝移墨珠摆了怀府里间。”这遭,柳树春和柳兴两个人,

肇身坐舟船就动身,赶往嘉兴一座城。

水路蹲舟,非止一日。格天子来到嘉兴,船一靠岸,把锚拿起来一抛,接脚板一搭。“柳兴啊,我上三塔寺了,去望师傅了,你蹲堂看船哇。”“哦,少爷,好格。”柳树春步行跑到三塔寺打听到格堂子,抬头一看,寺院上间三个大字“三塔寺”。哦,师傅就来这里间啊。站到门口,头对里间一够一望,天井里间有一个和尚来下刷地。“请问你这位老师傅啊,这里可就是嘉兴府格三塔寺?”“施主,此地正是三塔寺。”“老师傅,我请问你,你家当家师傅也就是我家师傅,永远长老可来家啊?”“你是?”“我是杭州钱塘县柳家村格,我就叫柳树春啊。”“是柳师兄啊。柳师兄,当家师傅家来就提到你了格,他一生一世啊,就带到你这一个好徒弟啊。”“啊呀,师傅帮我说大话格,我有底高好呀,师傅可来家啊?”“来家底高了,柳师兄,你来晚了三天喽,当家师傅走了呱。”“上哪去格?”“访友格。”“格关底高事啊,我不好蹲堂等等啊,你倒愁他不家来。”“家来底高格?我来了几十年了,才看见当家师傅三趟哩。有一回出去访友,一别十八年才家来格,家来三天不曾到夜,又走了格。说来你家格,又是骑跨十载,堂三天前晚夜才走格了。这一次出去啊,可能要等十头二十年才家来了。”柳树春一想,格蹲堂等底高哩,十头二十年喽,我倒三四十岁了哇。“老师傅啊,你对我家师傅说就说我柳树春来望他格,叫他家来呢赶紧上我家去,就说我有重要事情要找他。”“你不蹲堂等等啊?”“我不等了,师傅又不晓得什么时候家来。”“柳师兄,你要走啊,师傅有个古怪脾气格,弄不好三天不到夜,他就家来格也不晓得了。”“我不登堂等喽,他又没得一定什么时候家来,我走喽。”

柳树春气塌塌来到船上。柳兴问:“少爷,可去望见你家师傅啊,可曾望到他啊?”“望底高哩,师傅出去格。”“上哪去格。”“访友格。”“格不好蹲杠等等啊。”“等底高喽,那个师傅说格,我师傅这一次出去可保要等十头二十年才家来哩。走,开船家去啊。”“少爷,你家去做底高咯?”“格蹲堂有底高事情哩,师傅又不来家。”“少爷,长干大,你上嘉兴来了几趟哩?我才头一回来哩,我要帮主母太太上嘉兴城里来买东西。听人说嘉兴城里人也闹热煞得了,你赶紧家去做底高咯,来也是来了格,格我们不如到嘉兴府里散散心啊,晚拉几天转家门。”柳树春把柳兴一杠,想想蛮丧,拿银子包袱就对船舱里一摆,平基板一盖,不看船,两人总到岸上相去格。格嘉兴城里间闹热了。望见格街里间招牌多了,有金字招牌、银字招牌、如意招牌、白缮招牌、红漆招牌、黑漆招牌,有挂招牌、墩招牌、坐招牌、烧饼店里斜雀花招牌、油条店里绞正帐招牌,招牌对招牌就像雪片,可保有一千多样:

一本万利是典当,二龙戏珠是钱庄。

三阳开泰南货店,四季时鲜水果行。

五颜六色绸线店,六谷囤积是粮仓。

七星宝剑兵器店,八卦灯笼是混堂。

九江运来瓷器碗,十字街上卖茶坊。

柳树春和柳兴,格天子跑到十字街坊一望,格人不晓多旺,就像东海里波浪。柳树春就说:“柳兴,杠干多人来下望底高哇,走,我们也去望望看。”柳树春交柳兴硬咔到个圈子里间一看,看见圈子里间跪了两个女格,一个中年妇女,四十来岁,一个小姑娘,十七八岁,两人总对杠一跪,拿头对杠一低。“拿头低了杠?少爷,格两个人可是犯底高罪啊,怎总跪了杠块格。唉,她格面前有一张纸头来杠了,我又不识得几个字,少爷,你去望望看。”

柳树春跑到妇女门口一望,格纸头是底高,原来是一张难单,柳树春拿起来一望,纸头写格底高东西:“难妇王氏, 夫马晓侯,解粮官。因长江失风,问疏忽之罪,关进监牢,罚纹银一百两整。只因家境贫寒,出于无奈,有亲生女儿马娇蓉自愿卖身,身价一百两银子整,自卖之后,只愿为奴为仆,不愿为妻为妾。请来往行人, 过路君子大行方便。难妇王氏。”

柳树春头上看起,一目到底。“王奶奶,你家有几个女儿、有几个儿子?”“少爷,我家一个儿子总没得,就该这一个惯宝宝女儿。”“啊呀,奶奶,就该这个女儿,你怎拚得卖啦得格?”

王奶奶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少爷,不是我罚她来卖呱,我家女儿她自己要来啊,我也没得办法。”“奶奶,你家小姐年纪虽轻倒是个孝女。她格孝心感动天和地,青天不负孝心人,你赶紧拿难单收了得,一百两银子你不要愁,一百两银子我赠你,赎她家父亲转家门。”柳兴拿柳树春背到旁边:“少爷,你说得便当,送她一百两银子啊?身边只该十来两银子零用格,银子包袱来船上船舱里哩,假使说叫这个奶奶蹲堂等,走堂块跑到船上就十八里路,一来一回三十六里,格不叫这个奶奶等了心焦杀得,你怎思量到说送她一百两银子格。”“啊呀,柳兴,格我才间倒说得格,人家总听见格,没得钱把她么,人家要说格。唉,不要紧格,我格宝贝移墨珠来怀府里了,先到典当里去典啦得,明朝再用钱好到典当里去赎格。”“少爷,出门格辰光,主母太太说格,你万贯家财好遗失,千万不能失落宝和珍,你怎好拿宝贝去当啦得。”“啊,奴才,我典啦得又不是弄啦得。”“好呱,我随你。”“唉,你不要光火耶。”柳树春跑到王奶奶身边,“王奶奶,我才间倒说送你一百两银子格,身边没得干多啊,我格银子呢,摆了前间呢我家朋友家,你蹲堂等等啊,我一歇就来格。”交柳兴两个人不肯耽搁,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跑出去不曾有多远啊,一爿大大典当,六间头门面。柳树春跑到里间一看,格先生只有呢二十岁上下格腔调。他拿移墨珠从怀府里倒拿出来格,对柜台高头一摆:“先生,我典当哩。”小先生望望,“只鬼鬼大格东西,可就当格白果干大的珍珠啊?”“唉,是的。”“是的,你要当几钱?”“我急需一百两银子,我就典百两银子嘛。”小先生眼睛一暴,手指头直戳,“死开点,你见我年纪轻,不识货,这鬼鬼大珍珠值到一百两银子?你回头不来赎,我不人也霉煞得。”柳树春被他一吼,不但不生气,相反倒赔笑脸,“嘿嘿嘿嘿,啊呀,小先生,你也蹲堂做底高生意啊,你又不识货,你也做生意啊,只好说我急等要用一百两银子,不呢格句话,你就出一万两银子把你望望,我也拚不得格。”“啊咿喂,你底高宝贝呢?我进去喊我家老先生出来望望看。”

拿老先生汪广才汪朝奉喊得来。汪朝奉是底高人,原来来柳树春家里典当里格,他说年纪大了,家去纳福格,谁晓得到家又把这个人家请得来了。汪朝奉跑到外面一看,“啊呀!少爷,你怎干稀客格。”“啊呀,汪先生,你说来我家年纪大了,不愿意再蹲外面站柜台,你家去纳福格,你怎又来堂块格?”“少爷,这个堂子就叫六里街,这个典当呢,就是六里街钱庄华顶山老大人开格,他见我识货啊,来家没得事,就拿我请上他家来了。”“好格,先生,蹲家也是闲啦得,出来散散心。”“少爷,你到堂来做底高啊?”“老先生,我来当当格。”“典底高东西啊?”“就典这个移墨珠格。”“少爷,哨点拿这个东西收起来呀,这里小先生不识得,当我也不识得,这个移墨珠整个我们中原就该两颗,也是黑水国进贡得来格,因为万岁见老太师忠心报国,才赐把他保管格,你怎好拿这个东西来典啦得啊?”“先生,我急等要用一百两银子哩。”“宝贝收起来,我送一百两银子把你。”“我不,你干大年纪,我要你一百两银子做底高?”“格我借嘎一百两银子把你可好呀,我不要典当。”“ 又不你格,到夜盘账,账不得平么,再弄你烦神。”“格你说怎弄啊?”“典把你,格你不要么,我只好到旁人家去当。”“啊呀,这个东西不好典唉。”“啊呀,不好典拉倒,我走喽。”拿起宝贝来就跑。

汪先生想,我们这里六里街,一条街是六里长,三十六爿典当,假使说当到不良的人家去,把人家谋占了去怎得了哩。“少爷,来,我典把你啊。”柳树春打转跑到柜台面前,“老先生,因为我和你认得格,格么能够当把你么,我再好没得。”汪先生拿沉香匣端出来,拿移墨珠收了沉香匣里,摆到柜台底落,弄东西遮起点来。“少爷,这一百两银子我典把你啊。因为你明朝就来赎,我不值得开典票啦,我就来流水账簿上面登记下子。另外呢,再写个白纸头条子把你,你反正明朝就来喽。啊,你看就能呢写可对啊:‘浙江杭州钱塘县柳太师之子柳树春,移墨珠一颗存在隆兴典当,付纹银一百两整,明早赎出,利息分文不取’,你看可好呀。”“先生,好格好格好格。”

他拿到百两银子,拿到一张白纸条子走了格。上哪去?跑到十字街坊王奶奶身边,“王奶奶,我格钱拿来呱,你这遭拿难单收啦得,你肇好家去了。”

王奶奶闻听这一声,恩公连连叫几声。

今朝你拿一百两银子送把我,你是我天大一恩人。

恩人唉,我家向后没好处,一笔勾销莫谈论。

假使我家向后有了翻身日,一重恩报九重恩。

“恩人,说到现在,我也不晓得你家住何方贵地、尊姓大名,你留格名姓把我么,将来好报答你。”“奶奶,百两银子也留底高名姓,留他去。”柳兴说:“少爷少爷,你虽然十六岁喽,就是个硬头呢,送掉百两银子,告诉人家一个名字,也关底高事啊,你不说,我来说。奶奶,我就叫柳兴,这是我家少爷叫柳树春,柳尚杰柳太师就是我家老大人,换句话说,他就是柳太师家儿子啊。”

格马娇蓉小姐骨气有多沉重,一脚跪了杠,头低了杠块,不好意思拿头抬起来,听见说他叫柳树春,柳太师家儿子,马娇蓉突然拿头抬起来,对柳树春一望,一望赶紧拿头又低下来。这个小姐有多好格记性,就看见柳树春一面,多说点嘛,只好两秒钟格腔调,家去拿钱交啦得,拿父亲从监牢里赎出来,为了不拿这个恩人忘记啦得,把绸布拿得来,把红绿丝线拿得来,拿柳树春格相貌就绣了这一块绸布高头,供了当中家菩萨台高头。

早起端粥,中午端饭,夜里端夜饭。一天三顿,烧香点烛,而且也拜也供他。这马娇蓉有多好格福份,将来要做到正宫娘娘,说君不拜臣、父不拜子,柳树春背不起她拜啊,实际上拜他没得好处,只有坏处,落么么柳树春霉了要死,就害了她天天蹲家拜。此是后话,我们不必前提。

格柳树春、柳兴送啦百两银子要走了。突然前间来一个人,身高一丈开外,秤高头称称不轻,足足有三百二十来斤,身材魁伟,捣拳有碗口干大,手膀子像辘轴,跑到柳兴身边,眼睛一暴,胡子一翘,“狗贼,吵啦我格美事,吃我一拳。”嘴说这话,一捣拳冲过来,柳兴身子一偏,推板点点,不曾打到他。

“狗贼,你好好蹲堂跑跑路,你打我做底高东西?”“吵啦我格美事,不打你打哪个啊。”“喔,你真要打,你真格要打?老子比你会撒野。”柳兴到交格老朋友打起来格,说身大力不亏啊,确实不假。柳兴打打,倒打不过格个人了格。柳树春一看,柳兴要吃亏喽,用手指头对格老朋友一点,“你可真要横凶啊?”这个老朋友倒像老水牛倒下去格,为底高?用点穴功点了他格穴道高头倒下去格,老朋友困地落直把嗓子就喊:“地方救命啊,啊咿喂,我浑身总直轴得哇。地方救命呗。”看热闹格人多。大家就说:“你不要害人,他离你干远,他手指头又不曾霍到你,弄手指头对你一点,说你可真要横凶,你就困下来,格又害底高人啊?”“唉,我浑身总直轴得哇,不好了哇。”柳树春来到前间,用脚对他身上一踏,说:“吵啦你底高美事,子午卯酉说得清清爽爽,我饶你一条残生性命,否则你今朝难有残生性命。”

“唉,英雄,不要把苦我吃,我告诉你。我就住堂西门街上,我姓邓叫永康,家里有一房妻子,我嫌她长了不美貌,今朝出外散心格,看见马娇蓉长了干体面,来堂卖身,虽然她说只愿为奴为仆,不愿为妻为妾,像照我干大格力气,家去也愁困不到她来,连摸是摸,身边没得干多钱,上亲眷家去借钱格,连三拿钱借得来,你们拿一百两银子送把她,她家拿难单倒收啦得格,你这可是吵啦我格美事啊。”“就为这个事情要打人啊?”“是的,就是为这个事情。”“不说谎吧?”“我一点点总不说谎。”“不说谎,我等你走啊。”用脚到他屁股高头哗嚓一脚跟一踢,解开他格穴道。邓永康一个趟子溜啦得格,看热闹格人拍巴巴掌蹲杠笑了,“现世啊,现祖宗八代世啊,才间逋了不走,就少这一脚跟,一踢到死走了格。”

不提大家欢乐,柳树春交柳兴也上船上去了格,走了格,我们再讲华顶山。

格典当里华顶山是底高人?是个小气鬼,他格绰号叫小九九啊,就是说旁人弄格事情,再好点,他总不放心,还要再去望下子。格天子跑到典当查看,看见这个流水账簿高头写格:“浙江杭州钱塘县柳太师之子柳树春,移墨珠一颗存在隆兴典当,付纹银一百两整,明早赎出,利息分文不取。”心上不好过啊,“先生,不剩二年,这典当就被你忙躺啦得呱。”“大人,你这底高话啊,怎干不到二年典当被我忙躺啦得?”“你望望看,一粒鬼鬼大格珍珠,典一百两银子把人家,情丧典票总不曾开,就写格白纸条子,假使人家不来赎,不就凭空撂了一百两银子啊。二年一来,典当不倒你手里,倒哪手里啊。”“大人啊,你不要发火啊,这粒珠珠价值连城,不要说百两银子,万两银子总买不到啊。”“把我望望看,底高宝贝?”

汪先生拿沉香匣端出来格,把格白果干大的移墨珠拿出来。华顶山拿了手里横望竖望,先生你不要骗我啊,这个珠珠是个没用头珠珠。“哎呀,大人啊,你不识得么不要乱说。来耶,人说没用,我弄把你看看。这个流水账簿记格账,哪家典底高东西,当多少钱,到几时来赎,利息多少,总有个账记了高头格。”汪先生拿盖板一枵,拿移墨珠走头一排滚,滚到第二排,第二排滚到第三排,拿这一本本子四十来张,一下子滚到落么么最后一张最后一排,格本子高头倒个字总没得哇。为底高?这个移墨珠能移墨格。“大人,你望望看,这可是宝贝,可是宝贝?”

华顶山把格账簿拿起来一看像鬼跳,一跳八丈高。“先生啊,肇不得了了呱,再拆屋卖总来不及了呱,人家要典东西,明明三两银子,他说三百两,再一点点依据总没得呱,肇怎弄哎?”“大人你不要发躁,我说这个是宝珠你又不相信,望好了。”汪先生拿格账簿反过来,走底板落么么第二张最后一排,倒过来对上滚,滚到账簿头一张上间头一排,格字倒又出来了格。“大人你望望看,这可是宝珠啊?”

华顶山把格账簿拿了手里横望竖望,字倒总出来了格。唉,这东西竟好哩。“先生,你拿这移墨珠借把我了。”“大人,柳树春明朝一早就来赎呱。”“哎呀,借把我耶,我明朝一早就送得来。”“大人,借把你做底高咯?”“格天子买了三百亩田啊,交人家做个手续是活契,中证人总盖了章来上,你拿这移墨珠借把我,我家去拿活契格活字滚啦得,拿活契改做绝契,中证人总留了高头,空了上间。我家去一歇歇辰光,就忙到二三百亩田了。”

他可是真正家去拿活契改绝契啊?不是的,他就想拿这个移墨珠借家去就不还得来,就想抢占这个宝贝,赖到这个宝贝。“嗨!大人啊,格借把你,你要拿得来呱。”“我明朝一早就送得来格。”格典当他家的,只好拿宝珠把他。

宝珠拿到手,华顶山就家去喽。他家家里哪些人手呢?夫人是柴氏,没得儿子,养到一个女儿叫爱珠。提到这个爱珠呢,是终南仙山何仙姑仙家格徒弟,蹲家心焦,柴氏太太拿内侄女柴素珍接得来,表姐妹两个做伴格。柴素珍也是终南山何仙姑格徒弟,就算上姑娘伯伯家来吧,也带一个梅香叫小桃同来格。交这个梅香同来到姑母家,表姐妹两个做伴啊。华顶山这个老棺材,冲啊冲啊,他不把这个宝贝拿夫人身边去,拿到小姐楼上来,跑到华爱珠身边。“女儿啊!”“哎,父亲啊,你今朝怎干高兴格?”“姑爹啊!”“啊哟,内侄女也来堂块啊。”“我也来堂陪表姐姐格。”“好格,告诉你们,今朝我从十字街坊经过,一个山东化儿来杠变戏法,被我学会来格。”“姑爹啊,你学到底高戏法?”“拿格丹青脱得来。”底高丹青? 现在叫画张,脱得来格。“你们表姐妹两个望好了啊,我弄手走上间对底一抹,这高头丹青就没得格。你们再拿张新纸头来,我弄手走底落对上间一抹,丹青就到格一张新纸头高头去。”“哇,有干好格本事来?”“我来弄把你们看啊!”

他弄格移墨珠夹得手指头丫里格,走上间对底一抹,移墨倒移啦得格,弄手走底落对上间一抹,这个丹青就到这张新纸头高头来。柴素珍心上就想:这个丹青是印了高头格,把他手抹抹就抹啦得,有干好格本事啊?不对。我家姑爹大人弄这个手按了格个手高头,可保格手肚里有底高来下了。“姑爹啊,这张纸头虽然新格,没得格旧纸头好,你还变戏法,拿这个丹青变到格旧纸头高头去。”“啊呀,格笃定,内侄女啊。”

他拿个手又走上间对底抹格,抹到半上当中格辰光,柴素珍背住他格手脉脐拿起来一挤,叭嗒,移墨珠倒抛了台上格。“嘿嘿嘿嘿,姑爹,不是你会变戏法,是这一粒珠珠能够移墨格,你当我不晓得,你只好骗骗表姐姐,你骗我骗不到格。你这个珠珠走哪里来格?”“买格。”“你来哪里买格?”“我来街上买格。”“买啦多少钱啊?”“买啦五十两银子。”“格倒便宜了,姑爹。”

华爱珠说:“爹爹啊,我家虽然万贯家财,我家一桩宝贝总没得,你拿这个珠珠要把我保管。”“女儿啊,这个东西不好把你保管啊。”“我就要保管。”“不好把你保管。”“爹爹啊,我就要保管。”“没得把你保管,就是没得把你保管。”“爹爹啊,格你帮我取格名字叫底高啊?”“你叫爱珠呢。”“格原我就叫爱珠呢,我就爱这一粒珠珠,你拿这一粒珠珠就要把我保管。”就该这个惯宝宝女儿,肇就拿这个移墨珠把小姐保管,小姐华爱珠有这个福气得这个宝贝格,肇就收了箱子里摆起来格。

不提这移墨珠不来典当里,我们单讲柳树春。

柳兴来船高头,这个东西遗失啦得有晓谕了,柳兴困到半夜来船上就做响梦,直把嗓子就吵:“少爷,不得了了哇,隆兴典当火烧了,移墨珠挨烧啦得哇。”“移墨珠挨烧啦得哇?你格奴才,你长千里眼来,你看见隆兴典当火烧来?”“少爷,格我才间来下做响梦嘎。”“不错,你是做了响梦,快点困。”困了不曾有个钟头,他倒又喊起来格:“少爷,不好了哇,移墨珠挨强盗抢啦得哇,挨强盗抢啦得归,挨贼偷走了哇。”

“你格奴才,我被你吵了半夜总不曾困得着。起来嘛,去拿宝贝赎家来,不要弄你蹲堂困不着,蹲堂吵。”两个人起来洗洗脸啊,又不曾吃早饭,跑到隆兴典当底高辰光啊?才蒙蒙天亮,汪先生正来下脱达子开门啊。“先生啊!”“哟,少爷你怎干早格?”“我来赎宝贝格呢。”汪先生赶紧端张凳对门口一摆:“少爷,你坐坐哇,宝贝一歇歇就到堂块格。”“先生,我格宝贝不是来你格沉香匣嘎,怎得宝贝一歇歇就到堂块嘎。”汪先生为主人要面子了,他不说华顶山老大人,拿家去弄底高活契改绝契。“少爷,昨天你走了之后,有我家大人查看典当,晓得你有宝贝来堂,家里太太要看,借家去看看格,他说一早就送得来格,大概就来这一歇歇辰光要到堂喽。”

柳树春蒙蒙天亮到杠,大概几点钟腔调?像现在所说,五点多钟就到了,等到底高辰光,等到小中倒有十点钟的腔调,也看不见宝贝来。柳树春又不曾吃早饭,肚里也饿。“先生,你说宝贝一歇歇就到这里,到现在为底高还不到这里,假使人家不拿得来,宝贝遗失啦得,你可赔得起?”“少爷啊,你不要发火,我家大人说得一早就来格,他又不来。就能样,我交你同上他家家去总好格呢,到他家里去拿,他总归来家里呢。”

先生就在前面走,主仆两个后边跟。

汪先生拿他们带到高厅,“你们蹲这里等等,我进去让我家大人把宝贝拿出来。”外间恨不得都吃饭了,汪先生跑到华顶山卧室,华顶山还不曾起来。华顶山在哪里?困了床上,头也缩得被窝里,来下定心困觉。“大人啊,你还不曾起来呢?”“先生,我马哨起来了。”“柳公子蒙蒙天亮就到了我典当,你说天亮拿宝贝送去,你怎不送去?我同他们来了格,实事求是在你家高厅上等。”“先生啊,典当事情多了,你不能尽顾蹲这里,我马上就起来格,我要亲自拿宝贝交到柳公子手里。”“你就先上典当去么。”先生跑到高厅上,“少爷啊,我家大人对你客气了,他要亲手拿宝贝交到你手里,典当事情多,我就先走了。”

汪先生走了格,柳树春交柳兴坐高厅上等,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望望他家高厅上,挂了一幅对联在那。挂个底高对联?

堂前富贵千年乐,闺阁荣华半子传。

柳兴果是服伺柳树春读书习武,多寡识得两个字格,落么么三个字他识得格。“半子传”。“少爷啊,我们走吗?”“奴才,宝贝还不曾拿到,上哪去?”“就怕宝贝要不到了呱。”“你怎晓得格?”“你望望这个人家就不是正派人家,他这个对联上面都是写个半子传,哪家儿子也有半个儿子来,可保这人家女格不正派,交旁人绞七廿三养格,这个是歪山头人家,就怕这宝贝要不到喽格。”“奴才你轻声点说,让他家听见不得了呱。”“底高叫半子啊?”“女儿女婿才算到半子,这个人家能够挂这个对联来这客厅正中,就证明他家就该一个女儿,没得儿子。”

华顶山家没得香烟后代根,只有一位女千金。等到底高辰光?像照现在来说中午过后喽。华顶山缩啊缩,拖鞋搭脚,一头扭衣裳,一头对外跑。“你可是柳公子柳树春?”“啊呀,你就是华老伯父。”“正是正是,来坐坐,坐坐。柳公子,耳闻你年纪虽轻文武双全,倒是后起之秀,将来皇上科考,你文武双全高跳龙门,你可以耀祖荣宗,就可以替祖争光。”

华顶山东说扬州西说海,来杠恨不得讲上半个钟头话,就谈不到移墨珠三个字。柳树春又不曾吃粥,中饭也不曾吃,肚里么人总饿杀得。他又不谈移墨珠这个事情,心上人总躁杀得。“伯父啊,不瞒你嘛,我是来拿宝贝移墨珠格,你赶紧拿宝贝把我,等我好早点走。”“少爷啊,到哪里有格移墨珠,我从典当家来从十字街坊经过,倒把贼偷走了,不然我不拿隆兴典当去把你,我不好意思去,宝贝弄啦得格。”

柳树春当他开玩笑。“伯父啊,哪里格贼长弯眼睛偷到你格宝贝,他怎晓得你袋子里有宝贝在里面?况且我家这个宝贝,人家偷不走,哪里格贼碰到这东西,它来下叽里哇啦会喊格,喊了人也响杀得,把我好等我早点走。”“没得格,真弄啦得格,就算我倒霉,算我倒八百世里霉格好了,本来你当一百两,我只要赔二百两,今朝我赔五百两把你总好了呢。”柳树春把他一说,真当没得格。柳兴就说:“少爷啊,我在船上做梦,说移墨珠挨强盗抢啦得格,挨贼偷啦得格,你说我胡头乱说,移墨珠可有了,格挨强盗抢啦得,挨贼偷走,肇可有了,不动手宝贝是不得出来格。”

嘴说这话,对柳树春瞄眼睛做关目。柳树春交柳兴两个人,拿他家高厅上一张红木八仙台,咣弄翻过来。个人背住两只台子脚,拿起来一撕,

台子脚当作兵器用,决不容情半毫分。

撒野哟,在那乱呼乱打。华顶山吓得溜啦得格,溜到哪里,溜到自己的卧室,溜到床里家,对床上一逋,拿帐子一下,躲起来格。柳树春交柳兴两个

乒乒乒,乓乓乓,家里打了直笼通。

椽子打了荡叮,山头上冲了开天窗。

门口掼了画眉笼,香几台上撞了自鸣钟。

打了一塌糊涂,梅香听见隆隆响去望格,一望家里挨打了不成腔调。“不好了,不晓哪里来格两个人,怎拿我家打了这个腔调,我赶紧去报,报与柴姑娘知道。”柴姑娘就是柴素珍,柴素珍在哪里?交小桃梅香来后间花园里散步。“柴姑娘哇,快点,不晓得哪里来了两个人,拿我家高厅打了一塌糊涂。”

柴素珍交小桃两个人,放趟子跑到高厅一看,眼睛都发暗。柴素珍气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那一站:“何方来的野种,竟敢到华府来撒野,你可称过四两棉花纺一纺,我华府可是省油灯。”小桃脾气丑、性子躁,倒交这个柳兴安童打起来格,肇柳树春交柴素珍也打起来。

梅香赶紧报告柴氏太太:“主母太太,不好了,柴姑娘交小桃献大丑了,把两个男格背住脚膀朝外拖。”

柴氏太太闻听到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来到高厅,跑过一看,吓得浑身冒汗,“二位英雄,请你们不要动手,华顶山是我家大人,我乃是柴氏,有话好说,不能再打。”

柳树春说华顶山家老婆来了格,对柳兴瞄瞄眼睛不要打了。“我问问你,我家交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底高拿我家打作这个腔调?”“伯母啊,不瞒你说,我是浙江杭州钱塘县,我家父亲柳尚杰,我就叫柳树春,我拿宝贝当了典当里格……”

我们讲经不必重复,柳树春就拿当宝贝等宝贝赎宝贝,从前到后讲把柴氏太太一听。这个柴氏太太通情达理,“少爷啊,我才间听了你格一面头话,你站这里等等,我进去望望我家大人看,他可有宝贝拿家来,有宝贝拿家来,我教他把你。”

柴氏太太到床里家去拿宝贝,床门一开就听见床来下叽嘎叽嘎地响。底高来下响?华顶山躲了帐子窝里吓得来下抖,一抖他格床果就来下摇起来。床年代多了,榫头不太紧,床一抖,榫头一动一动,一动叽嘎,一动叽嘎。柴氏太太贤良了, 帐门一捞,“大人啊,柳公子拿我家打了一塌糊涂,你可有宝贝移墨珠拿家来啊?”“有格。”“在哪里?”“在小姐身边,我把了女儿了。”“你在这里抖作这个腔调做底高?我去问女儿拿了把他就是。”

柴氏太太跑到小姐绣楼:“女儿啊。”“母亲啊,你来了。”“我问问你看,你家爹爹格有宝贝移墨珠把你?”“有格。拿来把我。”“母亲啊,把你做底高?”“这是浙江杭州钱塘县柳公子来当格。他现要来赎,要来拿这个宝贝,拿我家打了一塌糊涂了,拿宝贝把我。”“母亲啊,爹爹他说是买格,买了五十两银子。”“不要听他胡头乱说,是柳公子当格。”“拿来把我。”“我不。”“女儿,为人在世要讲情说理,人家来当就要赎,是天经地义格,怎么你不啊?”“要是旁人来当,我肯定把他,是柳树春来当,我就是不把他。”“嗯,你这底高意思?为底高旁人来赎你把他,柳公子来赎你就不把他。”“母亲啊,你晓得柳树春是哪个?”“柳太师家儿子。”“还柳太师家儿子哩。亲娘啊,

提到公子柳树春,他是我格丈夫小官人。”

“呸,一派胡言,你长十八岁,我交你父亲不曾请张三托李四为媒,拿你说把柳树春,你怎说柳树春是你家丈夫啊?”

“母亲啊,你不要发火,我交表妹妹柴素珍,还有嘉兴府里面你六个干女儿——田素日、田素月、 张金定、陆翠娥、 陆素娥、沈月姑,我们八个都是在终南仙山师父何仙姑身边学法格,因为我们八女不愿分开,师父才帮我们做媒格,拿终身都要许把柳树春柳公子,要八女合嫁一夫,所以说柳树春是我格丈夫。”

“女儿啊,你家来也不交我们讲,我们也不晓得,现在他要拿这个宝贝移墨珠了。”“母亲啊,不要紧格,他肯走格,你拿个东西去交他调。”“他格东西价值连城,有底高东西值到他格移墨珠?”“母亲,我有个东西在这里,把他,他就肯走格。”

箱子一开,拿出一幅图来。底高图呢?图就叫《八美图》,有她们师姊妹八个小姐格像画了高头。《八美图》底高腔调?像你们家当中家挂个轴子,好卷个。“母亲啊,你把这《八美图》去拿把柳树春,他就肯走格。”“晓得可肯啊,我倒去现现世看。”跑到高厅,“柳公子啊,我才间问了我家大人,他有宝贝拿家来格,宝贝到了我家小姐爱珠身边,她说拿这个《八美图》把你,和你调移墨珠。”“啊,伯母,我来拿我的移墨珠格,要你格《八美图》做底高啊?”“少爷,你不要发火耶,你听我说。”

嘴说这话,拿《八美图》推过来了。“这个最大的就是我家女儿叫华爱珠;这个么你认得格,才间和你打架格,就是我家内侄女叫柴素珍;还有这六个呢,是我的干女儿啊,总来堂嘉兴府里居住,她们总是何仙姑的徒弟。何仙姑做个媒人,拿她们八美终身都许配把你,要夫妻九个成婚匹配,所以说你拿这个《八美图》收起来,拿移墨珠摆了我家女儿身边,就是定亲之物。”

“我不要,我要我格移墨珠,我不要这个《八美图》。”“柳公子啊,你不要发急,听我拿话说到底,你不要看我这么大年纪,这高头八个体面小姐,我可以做到七个人格主,只有我家五干女儿张金定,我不能做她格主,为底高呢?她出过帖子,把过人家格,把了我家小干女儿沈月姑家格哥哥,也算我家干儿子沈长青,因为一家女儿不好吃两家茶,所以除她以外我好做到七个人格主,也就是说你八个老婆不稳,总归七个是稳格。”

“伯母啊,我还不曾走了,才间你说八女合嫁一夫,夫妻九个同缘,站了堂不曾跑,倒就剩七个了,我三天不来堂,个也没得格。”“柳公子你心也太急,你倒愁我家五干女儿不得到你手呢?你上皇城找你家娘舅张国寿,他是定国王之职,叫他出面请万岁出来为媒,还愁我家五干女儿不跟你呢,

当今万岁把媒作,八美和你配成婚。

柳公子,哨点拿《八美图》收起来。”

柳公子一句都没得说,柳兴起大劲,“少爷啊,好格,就鬼鬼大个珠珠,换到八个马马了,人也好杀得格。”柳树春肇拿《八美图》接过来格,“伯母啊,这个移墨珠不能替我弄丢啦得。”“我拿女儿、内侄女、 干女儿都把你,你怎还叫我伯母啊,你要改改口, 叫我伯母不对。”

柳树春赶紧弯腰作揖行个礼,岳母连连叫几声。“小婿啊,等等啊,我拿岳父喊出来,等你家郎丈两个再见见面。”拿床门一开,里间还来下叽嘎响,华顶山还在床上抖,柴氏太太拿帐门一捞,一把背住他胡子,“你格老棺材,好死起来了,不要再躲了帐窠里,女儿、内侄女、干女儿总把人家骗走了,你哨点死起来。”再拿他从帐子窠里拖出来,来到高厅柳树春身边,当真俗气难为情,他在那寻点话说说。“安童梅香啊,姑爷难得来,不要歇手,赶紧为姑爷热菜炖酒。”柳兴背背柳树春,“少爷啊,不要蹲他家吃,才间拿人家打作这个腔调,望板砖要对头上抛了,怎好意思坐这再吃他家格,下回还好再来格。”

柳树春跑到前间,“岳父啊,你家拿小姐把我,我再下回倒要常来格,今朝我们没得功夫蹲堂吃,我们就下回再会么。”

嘴里说话脚下奔,哪肯耽搁赶路程。

跑出去二三里路,看到一爿大饭店。“少爷啊,心口头饿了嘈,小肚子饿了像茄瓢,人总饿杀得,我们进去吃饭么。”“好格,我原饿了格。”跑到饭店里一望,楼下没位子,跑到楼上正好来窗子底落有一张台子,主仆两个坐杠吃中饭。柳树春就说:“柳兴啊,总说八美八美,有多美我倒不相信,现在反正没得事,我倒把《八美图》拿出来望望看。”

一头吃饭一头来杠看这个《八美图》格,看看看看,对窗子外面一望,望见格人家楼台上,有两个小姐来下打球。柳树春盯紧了望望,“柳兴啊,我长干大,头一回到这个地方来,格两个小姐我怎好像来哪里看见过的,好怎干面熟格?”“少爷,你来哪里看见格耶,来这八美图上面看见格,格个就是田大人家两个小姐,田素日和田素月,不来这《八美图》高头啊?”“啊,是的,我说怎认得这两个小姐格。”

正在看小姐、看《八美图》。楼下来一人,身材魁伟,弄头一昂,眼睛一白,对楼上望好了。“小姐,你们拿楼门开开来,我要跟你们来打球。”姊妹两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个油头光棍,我们小姐,你男子汉大丈夫,你来交我们打底高球?”“不开门啊,不开门,我拿球对上打了。”

嘴说这话,人到了墙脚边,拈个砖头就对楼台一撂,拿田素日格头倒撂坏了。柳树春交柳兴来这间窗子里看见格,“少爷,格狗贼跑跑路惹闲事,拿小姐头总撂坏了,我去教训他一顿。”

柳兴在楼上就下来,跑到格老朋友身边,“你跑跑路惹底高闲事,拿人家头总撂坏了。”“关你底高事?你走你格阳关道,我走我格独木桥。我拿她格头撂坏了关你屁事。”“不关我事啊?老子专吃无钱酒,好打抱不平,吃我一拳。”

柳兴一捣拳冲过来格,格个老朋友撒野,也就交柳兴对打。柳兴打啊打,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柳树春在窗子口头望好了格,望见柳兴要吃亏,拿《八美图》一卷, 对袋子里一塞,赶紧走楼上就下来,离他们大概有三四米这个腔调,弄手指头对格老朋友一点,“你果真要打架?”格老朋友哐倒下去了。为底高?点了他格穴道高头。看热闹格人,饭店吃饭格人多了,都来望,大家就说:“才间他不曾点到你啊?你不要害人啊?”

正当大家看闹热,张先生来了哇。底高张先生?是嘉兴府知府魏知府魏清身边格师爷。底高叫师爷?现在新社会叫文书,帮写写呱呱。姓张名叫永林,他跑出来人家对他总客气,喊他一声张先生。张先生跑到他们身边,“你们干多人来堂看底高?”“张先生,才间这两个人来堂打架,这个人打不过这个人,这个人弄手指头对他一举,‘说你果真要打架’,他就困下来害人。”“是哪弄手指头点嘎?”柳树春说:“是我点格。”“你可好看我面子饶他一条性命,等他早点走。”柳树春一想,总喊他张先生,不晓得他是底高先生,格我就饶他一条命,到他背脊骨高头一脚跟,格老朋友倒走了格。

柳树春就问他:“张先生,你倒说饶他一条命,你可认得才间这个人?”“我怎不认得,你也好拿他打伤了?拿他打杀得,你更加不得过身。他是堂块西门花琼千岁家里的保家教师,他就叫宋文彩,绰号就叫铁门杠,他家有个哥哥叫宋文彬,绰号叫铁金刚,弟兄两个总来花琼千岁家保家。你晓他家师傅是哪个?他家师傅来山东罗家寨叫罗汉祥,曾经来八个国家做个教师,跑出来人家总喊他八国老教师。你说,你可好拿这个人打伤了打杀得?

如果拿宋文彩丧残生,他家师傅要帮他把冤伸。

但是你这位英雄点穴功也不简单,不知你家住何方贵地,尊姓大名?”“张先生,我是浙江杭州钱塘县,我就叫柳树春。”“啊,你就叫柳树春呢。”一把背住柳树春格手,内弟连连口内称。柳树春一听就对杠一凝,我家又没得格姐姐,到哪里有这个姐夫格,到哪里有这个姐丈格?

张先生就说:“内弟呀,你家父亲叫柳尚杰,我家岳父叫柳士杰,我家岳母陆氏,我家岳父交你家父亲是嫡亲弟兄道理,他们夫妻都已亡故,我上岳父家去,都是在你家落脚,你家就你弟兄一个,我家妻子就姊妹一个,你说我可好称你是内弟啊?”

柳树春一想,我听见我家母亲说过,我家的堂房叔伯姐姐把了嘉兴,那时姐姐出嫁的辰光我还小。这遭一把背住张先生的手,姐丈连连叫几声。张先生一听,就不晓多高兴。“弟弟啊,你家姐姐在家心焦你,多少年代总不曾上过娘家。走哇,跟我家去。”“姐丈,我今朝没得工夫,我下回再来。”“弟弟啊,今朝到堂也不上我家去,你下回也值得再上我家来?可是交你家不是嫡亲姊妹道理你就不肯去?”柳树春把他一说,想想倒也是的,不是嫡亲姊妹不去,我家这个姐姐要说的。“姐夫,好格,我就跟你家去,我去望望姐姐。”

张先生就在前面走,主仆两个紧随身,一来来到张先生家。张先生吩咐梅香赶紧报啊,报与柳碧霞知道。柳碧霞今朝听见说娘家人到,急急忙忙下楼门,一把背住柳树春手,弟弟喊了不绝声,叫声:“我的弟弟啊,

我在家想你想到肝肠断,我望你望到眼睛穿。”

“姐姐啊,你不要难过,弟弟我来了格。你哭底高?”“弟弟啊,姐姐嫁到嘉兴府这么多年代,你还头一回上我家来,这下子在这里多过拉几年好家去。”“啊哟姐姐啊,过几年得了啊,我马上就要走。”“不嘎,才到堂怎马上就要走?”“姐姐,我没得功夫蹲堂,我马上就要走。”

柳碧霞闻听到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弟弟啊,只怪我家父母双亲就养到我苦命人一个,我也没有骨肉亲。弟弟啊,格只怪我自己没得嫡亲兄弟,

自从苦命嫁到嘉兴府数年春,不来不往到如今。”

柳树春被姐姐一哭,心里也就像突粥。“姐姐你不要哭格,我这遭不家去哩,我蹲你家。姐姐,等到你罚我走,赶我走,我才走了。”“兄弟啊,我当真敢留你蹲堂啊?我们这里五月初五端阳节,每年望影湖里要兴龙船格,你长这么大作兴还不曾看见这个龙船。等到过了端阳节,五月初六转家门。”柳树春和柳兴就宿得张先生家住下来。

我们单讲华顶山家女格柴氏太太,拿六个干女儿统统都喊家去。柳树春来了格,柴氏太太说:“我《八美图》也把他了格,只有我家五干女儿我不敢做主,其他七个我都做了主。”格张金定当时心上难过了,嘴上不好意思说,心上在哭,

你们姊妹七个福气好,许配到宰相后代根。

张金定来到家里,一天到夜唉声叹气。秋菊梅香就说:“小姐,我晓得你一落里闲落叹气格,你可是在想柳公子柳树春啊?”“我到哪里想到他?”“小姐,你晓得柳公子柳树春是哪个?就是你家嫂嫂格弟弟,在我家小书房里。”“怎是嫂嫂的弟弟?”“格原是的,在我家小书房,不相信我同你去望。”

众位,这张金定是哪个?就是张先生家嫡亲妹子,小姐一落里在绣楼上,也不晓得家里来了亲眷,她不晓得柳树春上她家来了。秋菊梅香正在张头设眼对四转望望,“小姐,没得人啊,我们好去了。”

小姐急急忙忙把楼下,张看公子柳树春。

跑到小书房一望,门关格。秋菊梅香弄手指头湿湿馋唾,对窗糊纸头上一霍,等纸头涨溶了,指头出劲对下一戳,戳得一个神仙进格鬼鬼大的洞洞。“小姐来望啊,从这鬼鬼洞里好对里间望。”小姐个眼睛睁个眼睛闭,从洞洞里对里间一望,望见柳树春在做底高?柳树春拿《八美图》摊了台上,弄指头在戳张金定,“张美人张美人,八位小姐当中你长了最体面,你不好就跟我柳树春,你要跟这个沈公子做底高?”

小姐在洞洞里望好了,望见这个柳树春,真是文武双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虎背熊腰,鼻直口方,两耳垂肩,粉颊涂珠,一表人才,脸上格白粉,小伙子一等,竟好盖中原十三省。望望就回转绣楼走了格,一直就拿柳树春放在心上。日里要想柳树春,夜里要想柳树春,跑路也想柳树春,吃饭也想柳树春。

小姐朝思暮想了不得,一场毛病紧缠身。

小姐倒害了病,害底高病?叫男女病,又叫相思病。害相思病的日子难过了,底高腔调?脸上削骨瘦,头发对下抛,眼睛落膛,脸上像裱亲纸能黄;吃汤呕汤, 吃水呕水,肚肠一揪吃下去的东西总对外呕,哪怕吃粥,总要对外呕。

伸腰仰觉不得过,四肢无力少精神。

秋菊梅香赶紧一报,柳碧霞知道,说:“小姐不晓得了底高病,作得不成腔调。”柳碧霞跑到姑娘楼上,望望姑娘不成样子。“姑娘啊,你究竟哪里难过?你怎作到这个腔调?你告诉嫂嫂听,嫂嫂请医生来帮你看。”“嫂嫂啊,不要请医生帮我看,天下格郎中没得哪个会看我这个病。”“姑娘啊,你怎晓得病看不好格,你究竟害底高病啊?”“嫂嫂啊,你家姑娘我害格就叫古怪瘟床病,就怕没得命残生。”“啊哟,我长这么大,不曾听见说过底高叫古怪瘟床病。”“梅香,你可听见说过?”“主母娘娘,我也不曾听见说过。”“姑娘啊,格既然这个病看不好,我也不拿钱对水里擐,等你家哥哥家来我好好交他讲讲,你就早点休息。”柳碧霞走了。

我们单讲这个柳树春,来姐姐家书房里又没事,一天到夜拿个《八美图》,整天捧了手里蹲杠看,日里望望无所谓,夜里拿个《八美图》摆了里床,夜里也要把这个《八美图》拿起来看看,看看拿火熄了困觉,困困觉想到八美又拿起来看看。

一夜起来十几趟,就望这个《八美图》。

朝思暮想了不得,寒寒热热紧缠身。

柳树春倒也害了病,害底高病?也是男女病,相思病。柳碧霞一想不好哇,弟弟在家害病,有个三长两短不关我事,假使来我家害病死了,等我家亲娘晓得,我得过身啊!

浑身长嘴难辩白,跳了黄河洗不清。

来到小书房张看,“弟弟啊,你究竟哪里不舒服,我请医生帮你看。”“姐姐啊,不要请医生帮我看,天下的郎中没得哪个会看我格病。”“弟弟啊,你究竟害格底高病?你怎晓得看不好。”“姐姐哇,你家弟弟害格就叫古怪瘟床病,凶多吉少命难捱。”

柳碧霞一听就对杠一凝:格倒也稀奇,兄弟不曾上我家来,我姑娘脸上红扑扑,颈项里肉嘟嘟,兄弟一上我家来,姑娘害古怪瘟床病,兄弟也害古怪瘟床病,两人害病都同格,格倒稀奇。嗯,我倒偷了上姑娘楼上去望望看。轻手轻脚跑到张金定绣楼,接耳听声听见小姐在哭,“柳树春公子啊,你可晓得我在绣楼上间,

朝思暮想想念你,你来小书房里可知闻?

官人啊,困了堂想你都想到肝肠断,我望你也望到眼睛穿。”

柳碧霞一听,“啊呀,不是害底高古怪瘟床病,在想我家弟弟。”她跑到前面,哐把楼门一扛,“姑娘啊。”小姐赶紧拿眼泪揩揩,“嫂嫂啊,你才来。”“我才来,姑娘啊,你在哭。”“我不曾哭。”“不曾哭拉倒, 格我走了。”这遭就下来,又跑到小书房去,望望兄弟在做底高。

望望小书房门关格,窗户纸捅了个洞来杠,柳碧霞也个眼睛睁个眼睛闭,走洞里一望,望见柳树春拿《八美图》摊了台上,一头哭一头用指头在戳,戳哪个?就戳这个张金定,“张美人张美人,我把你病都想起来,你为底高要跟沈公子,你为底高不跟我柳树春?张金定美人啊,

我们今生今世如果不能把婚配,到来世里配成婚。”

柳碧霞一听,啊哟,他在想我家姑娘,拿小书房门哐一扛,拿《八美图》一拖,“你害这个古怪瘟床病啊。”“姐姐喂,你不要把《八美图》弄坏了。”“不替你弄坏了,一歇我就送来把你。”

柳碧霞把这个《八美图》拿到哪里?拿到姑娘张金定绣楼上去。“姑娘啊,我家弟弟柳树春,他说有个东西把你看看。”小姐随手拿《八美图》接过来一望,“嫂嫂啊,这个《八美图》在终南山,我们天天看格,没得底高看头思,你也还把你家弟弟。”“姑娘,才间我家弟弟说,这个《八美图》我再拿去他不要了,他要你亲自送去他才要。”

小姐闻听这一声,心都乐到足后跟。

“啊哟,上一下子我偷偷摸摸去的,今朝嫂嫂叫我去的,我还不跑哨点,再去望望柳公子柳树春。”

紧紧忙忙把楼下,哪里耽搁片时分。

柳碧霞走了前间,跟到小书房,“兄弟啊,这就是我家姑娘,她就叫张金定,她拿《八美图》拿来还把你。”柳树春抬头对张金定一望,啊哟喂,还比这个图上体面三分,望望她人不高不矮,个子不细不大,瓜子长落脸,越看越体面。

单讲张金定,两个手捧住《八美图》送到柳树春面前,“柳公子,我拿《八美图》送来还把你。”柳树春伸出双手,果是去接《八美图》啊?肩膀拿起来一揪,两个手就捧住小姐两个雪白的手,过咱竟适意了。

两人对面笑一笑,毛病也没得半毫分。

也不曾请医生看,就男格女格背背手,毛病没得格。小姐上了绣楼,柳树春再交柳兴就来张先生家小书房里。曾歇几天,张先生从衙门家来,“弟弟呀,明朝五月初五,花琼千岁家在望影湖里兴龙船,因为我们是做官的,我交魏知府弄一条大船去看龙船,你交柳兴,我为你们准备了一条小船,你们也就去看龙船。”“姐丈,好格。”

不提他们明朝去看龙船,再讲陆翠娥、陆素娥。

陆素娥家妈妈陆氏,“女儿啊,望影湖里一年就一趟有龙船看。我家靠望影湖,我家有一条大船,不如拿这些姐姐妹妹都喊家来,明朝到望影湖里看看龙船去。”

姊妹两个闻听到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第二天都去看龙船,船用丝绳放格,是花琼千岁家放的龙船,有人在维持秩序格。哪个?两位保家教师,铁金刚宋文彬、铁门杠宋文彩。他们两人也坐大船,大船正好对西。柳树春、柳兴小船对东,对面拿起来一碰。宋文彩说:“哥哥,天大的仇人来了,那个船上的柳树春在某某某某饭店门口,恨不得我尿都被他打出来,今朝报仇啊,用篙子来轰他骷髅头。”

嘴说这话,船就靠到柳树春小船身边,他会借话说,不然怎好打他,“柳树春,你到我们嘉兴府来打劫库房无数,强奸多少民女,今天你往哪里逃呢?”嘴说这话,起来一篙子,柳兴眼睛尖,望见篙子打下来要打到少爷,拿柳树春一扛。一篙子不轻,足足有四百多斤,恰恰打了柳兴,柳兴也丧,两个手捧紧了篙子,夺他格篙子。这个船委该小,只好踊了船旁身边,宋文彩狗贼促狭,望见他出劲在攥篙子,他不拿篙子对上间拔,顺手拿篙对底一推。忽隆,

柳兴跌得望影湖,晓得可有命残生。

柳树春望见柳兴跌下去,“狗贼狗贼,格天子不是张先生帮说好话,我打死你宋文彩狗贼。”宋文彬说:“弟弟啊弟弟,那个让你打跌下去,这个等我来。”从宋文彩手里拿篙子接过来,宋文彬对底起一篙子,不曾打到柳树春。柳树春眼明手快,拿篙子起一捧,也蹲那块夺他的篙子,宋文彬也跟宋文彩学,望见他出劲在攥篙子,篙子不是对上拔,顺手对底一推,轰,柳树春也跌下去。

啊哟喂,八美格船高头还有小桃梅香来上,有九个女格。张金定交柴素贞,还有梅香小桃,她们看见过这个柳树春,认得姑爷格。梅香就哭:“各位小姐,姑爷在挨打,跌下去格,

如果姑爷丧残生,你们终身靠何人?”

八美就说:“小桃,你格心意我们倒晓得,是好意。我们黄花闺女,怎么追人家过间船上去打架啊。望影湖的人这么多,被旁人来看见,名声坏到九霄云。”“小姐,格姑爷淹杀得就拉倒?如果不好上他船上去打,就引他们来我们船上打。”“梅香啊,上我们船上来好打格。”“格好格,我去做引火草,拿他们引我们船上来我们好打。”

小桃梅香泼辣,拿船对这个铁金刚宋文彬、铁门杠宋文彩船身边靠,靠了大概一车桁长的腔调,小桃梅香一个箭身,倒窜到宋文彬、宋文彩船上去了。“两个狗贼,愣忖你们拿柳树春、柳兴打跌下去,你要拿我打跌下去,你总不得过身。”对宋文彬、宋文彩两个人心口头一捣拳一冲,一个旋风又蹦到自己船高头去了。“宋文彬、宋文彩说:“你这个黄毛妖怪竟敢来打我们,拿船靠到八美船身边,追上八美船。”小桃说:“各位小姐,两个狗贼都来了格,肇出去打啊。”

主仆九个就动手,哪肯容情半毫分。

说一人发泼,万夫难当。九个人打这两个人,宋文彬、宋文彩最后是寸骨寸伤,爬到自己船上溜走了格。就害今朝打了这个架,结下深仇大恨,最后宋文彬、宋文彩在嘉兴府摆下擂台,

要拳打杭州柳树春,足踢嘉兴八美人。

这是后话,我们不必先提。不提两人溜啦得,我们单讲柳树春家姐夫张先生。他交魏知府魏大人在船上,看见舅子跌下,假使淹杀得我怎得过身,吩咐手下官兵弄拖网赶紧到望影湖里拖。底高拖网?现在叫拉花网。可拉到啊?柳兴他跌下去,手啊脚在颤啊颤,颤啊颤,有个三脚猫功夫啊,在水里面半氽半沉,倒挨拉来了。柳树春虽然文武双全,一点点总不会动手,一跌跌下去,咕咕咕咕,肚子吃得凸鼓郎绽,眼睛一白,就对沟烂泥上一伏。

柳树春在望影湖等等险要丧残生,龙王菩萨早知闻。东海龙王菩萨敖广在水府龙宫,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哟,柳树春是上界安国星宿临凡,将来要封到逍遥王之职,有享不尽的荣华,有受不尽的富贵。如果在望影湖淹杀得,我得过身啊?如果等到丧残生,我这龙王菩萨也做不成。”

龙王菩萨显神通,就吩咐黑鱼丞相、吭狮郎将军大家做对手,拿柳树春从这个沟底拱腾空浮到水面上来,

推了柳树春就动身,陆家码头面前呈。

陆家码头是哪家?是陆翠娥、陆素娥家水码头,也就是他家丈人家水码头。

安童梅香去淘米挑水洗菜,看见一头浮尸氽了水码头上,赶紧就报,报于陆氏太太知道,“主母太太,不好了呱,有个死人氽了水码头高头。”“安童梅香拿那个人赶紧打捞上来,如果有救,格顶好。如果没得救,只好拉倒,是我家前世里少他一口棺材,赶紧拿他收尸入殓,安葬啦得。”

肇安童梅香做对手,赶紧来到水码头,拿柳树春打捞上来,手到他心口头一摸,心口头嘣啊嘣,还有点点阳气不曾绝。安童梅香到他背上又是捶又是扑,柳树春挨一捶一扑,嘴里格水只是对外直呕。水一呕出来,柳树春也清醒过来格。

柳树春公子把眼睛睁,救命恩人口内称。

陆氏太太就说格:“你这个后生年少,赊蹲世上挨,不要对泥肚里埋。阎王家不寻你,你倒想发落水鬼财啊。你为底高投河死?”“恩人啊,我不是投河死格,我是挨人家打跌下去格。”“你住哪里?你叫底高?”我们讲经不必重复,柳树春就告诉她。

陆氏太太一听,“啊哟喂,怎这么巧,

你不是张三非别个,还是我家小婿一个人。

小婿啊,我家翠娥、素娥都是许配把你格。既然如此,安童,赶紧去知会张先生,就说他家舅老爷不曾淹杀得,来我家堂块了。”

这遭张永林听见说柳树春不曾淹杀得,弄轿子赶紧拿柳树春接家格。本来初六就家去,柳兴挨打到一篙子,挨打伤了格,请郎中帮看。在那休息的几天,张先生从衙门格天子家来知会柳树春格,“弟弟啊,我要上皇城去了。”“姐丈,你上皇城做底高?”“我要跟魏知府一同进京,去商议治理嘉兴府的事情。”“格你到几时家来?”“不晓得,作兴头两个月就家来,时间长点作兴年把才家来也不晓得,你反正蹲堂块高兴几时家去就几时家去,你家姐姐不会得赶你。”“姐夫,我晓得格。”

张先生蹲家,家里是虾不跳鱼不颤。张先生一上皇城,家里惹下连天大祸。他家格妹子把过人家格,把哪个?沈月姑家格哥哥沈文青,拿过帖子合过婚,就是说算过命,好格。

这个沈文青沈公子,日日夜夜蹲家读书用功,一点点都不肯放松。读啊读,像现在所说成书魔,茶饭都不晓得吃,可以说叫废寝忘食。一落里眼皮一掩,呵欠连连,对床上一困。员外就该这个惯宝宝儿子,人总躁伤了。请了郎中多少来,都看不好他这个病。员外一天到夜唉声叹气,年纪上身的人就说:“沈员外,你家这个小孩请医生看不好。有办法格,只要拿你家不曾过门的媳妇去接家来,一冲喜就好格。”沈员外想:格倒也是的,我家定个媳妇是张先生家妹子张金定,绰号叫张美人。请王奶奶交陆奶奶去交张先生讲讲看。

跑到张先生家。柳碧霞就说:“奶奶啊,你们来晚了,我家先生进了京了,这么重大的事我做不到主。”“大娘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家姑爷眼睛一闭,等等险就要断气,无论如何要救他命。”“奶奶啊,我也不敢做这个主,你们先家去,歇拉两天来听我的答复可好。”“好格。”王奶奶陆奶奶走了格。

柳碧霞就拿众位小姐都喊家来,除沈月姑不曾喊,为底高不喊她?因为张金定把格就是她家哥哥,所以不能拿她喊得来。拿华爱珠、柴素珍、田素日、田素月、陆翠娥、陆素娥都喊来商议。大家都说:“这有底高办法?没得办法。”小桃梅香就说:“各位小姐,我倒有个好办法,就不晓得这个办法格妥?”“你说说看底高办法?”“不如叫柳公子姑爷犯点杀,教他男扮女装,代替张金定小姐去冲喜。”“好倒好格,不晓他可肯。我倒去问问我家弟弟看。”跑到小书房就拿这个事情,一情一节告诉柳树春。”

柳树春说:“姐姐啊,如果说我不代替张美人去,张美人去一冲喜,假使沈公子好了格,他家是明媒正娶的没得话说。假使说沈公子死啦得,张美人调过头来再跟我,人家说起来总是二婚,格多难听啊。”“弟弟啊,格你可去啊?”“姐姐,我这一生一世,也就做一回女格倒试试看,格我去格。”“好,真去跟我上楼上去。”跑到绣楼,大家就说:“官人啊,你真正肯去,我们大家来帮你打扮。”怎样打扮法子:

大红头绳扎三道,九曲黄金垂耳梢。

杭州花粉搽白脸,镇江胭脂点嘴赛樱桃。

大红鞋子高低襻,三寸红菱翘敖敖。

底高三寸红菱?小姐家叫三寸金莲,就是脚尖头量到脚后跟只有三寸长。柳树春格脚大了,一双大大头巴巴脚,跑出来都哔叭。格说这脚这么大可有办法,旧社会有个围裙,女格有围裙,拿围裙系到肚脐眼底落,拿这个巴巴大大脚躲在围裙肚里,肇看不见他脚大还是小。

小桃就说:“姑爷,你这遭是扮个女格去的,冒充张金定小姐去冲喜,早起起来要叫人,你可会?”“小桃啊,我哪里这么大,叫人都不会。”“你倒叫把我们听听看,叫了可像。”他是个男的,声音又洪亮。“公公啊,婆婆啊,你们早啊。”

“啊哟老子啊,命也把你吓啦得。哪家做媳妇的人,早起上公公婆婆身边去请安,直把嗓子叫格。小姐家未曾开口,眉花眼笑,轻言巧语格,哪像你这样叫格?来, 我叫把你听,早起去请安,‘公公啊,婆婆啊,你们早哇。’只能叫到这么响,不能直把嗓子叫。另外你这个男格,甩手脱脚跑路跑了不像人家小姐家,恐怕这里人多,你怕难为情,上小书房。走啊,我去教你跑路去。”

歇两天王奶奶、陆奶奶来了听回头。柳碧霞就说:“奶奶啊,我要救姑爷一条性命,我就答应拿小姐被员外家接家去冲喜,但不过依我条件。”“大娘啊,你只要说。”“第一先生不在家,我做了这个主了,拿姑娘把他家接家去冲喜,我家先生几时家来,我家就几时要去接我家姑娘回门。”“啊哟大娘,格随便几时都好去接格。”“第二,姑娘把你家接家去了,不能交姑爷拜堂。”“拜底高堂,眼睛一闭就要断气了,拜拜菩萨就算过。”“第三,不能交姑爷同床。”“同底高床,命总没得格。”

“奶奶啊,员外答应我家条件格,快到黄道吉日,周堂日脚就好来接我家姑娘。如果不答应格,就不要来接。”

家去交沈员外一讲,沈员外统统答应。到了日子他家来接,小桃就想,姑爷个人上他家去,双手抵不到四拳,我不如跟他同去。大户人家小姐出嫁,总归有梅香要陪嫁的,假使姑爷在沈员外家,

出得讹误事,梅香帮助他二三分。

柳树春身坐轿帘,被抬到沈员外家,梅香小桃跟了同去,算陪嫁的梅香。说过不准跟姑爷拜堂。格交哪个拜堂?拿沈月姑喊得来,姑娘就是沈长青家妹子。第三个条件不准交姑爷同床。员外嘴一尖,只是做死腔,这才害人,这大户头人家小姐,又是我家媳妇,你等她困哪里?

张氏院君,就是沈员外家女格,就说:“员外,亏你活这么大年纪,这点都没得办法,还好交我家儿子拜堂,不好交我家女儿同床?吃点亏等她们姑嫂两个困作一堆。”“格倒是的,对格对格。”“梅香啊,拿我家媳妇送到我家月姑楼上去。”

拿柳树春肇送到沈月姑绣楼上来了格,柳树春进来就对沈月姑床帮上一坐。“妹妹啊,你交我拜堂,拜了没得用,你要交柳公子柳树春拜堂拜了才有用。”“嫂嫂啊, 好了我你是姑嫂道理,又是师姊妹道理,你也寻我说这个笑话,哨点困。”“姑娘啊,我现在困不着。”“困,个人困一头。”“妹妹啊,我当真困不着。”“困不着也困,我辛苦了我要困。”

个人困一头,当真柳树春困得着?脚头有个绝色体面黄花女小姐来杠。他困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上就想:“她要困我这头来倒好格。”想办法,在床上翻翻身,翻翻身,拱啊拱,手在身上出劲个搔。“妹妹啊,你人倒长了体面格,你格床上竟脏了,我身上人都痒煞得,两个手搔都来不及。”“嫂嫂啊,我这床才洗了几天哩,我也不是癞踹人。你说身上痒,两个手搔都来不及。我困你格头去,我来帮搔痒。”柳树春心上欢喜了,困我这头来了。“啊哟,冤家喂,

你原来是个男子汉,怎好交我来安身?”

沈月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唰啦,从墙上拿雏凤朝阳刀探得来,“什么人竟敢男扮女装来骗我。”柳树春可怕她,艺高人胆大,他不怕她,“妹妹你不要发火,你晓得我哪个?”“你哪个? 你油头光棍。”“我不是油头光棍,妹妹啊,

我不是张三非别个,我是浙江杭州柳树春。”

“呸,我家未婚夫柳树春柳公子乃宰相之子,他还能做这个低人一等的事情啊?”“月姑啊,你不要不相信,你是我最后一位夫人。你最小第八位,我总共有八位夫人,你不相信我说把你听。”拿杠七个人的名字也报出来说出来。华顶山家典当开了哪里,典当里先生哪个,从头到尾一说。沈月姑肇才相信格,他确实是柳树春柳公子。

来杠多少时?来杠一笔倒有四个多月,两人天天宿做堆,小姐沈月姑倒有了怀孕了,格病小孩格日子难过哩,小姐么作得不成腔调。梅香一报么,员外知道。

员外说:“我家干倒霉啊。儿子害病 ,就拿媳妇接家来冲喜格,儿子病又不曾好哇,女儿倒又害病呦。唉,嘉兴府里哦也没得好好医生了了,我只有写请帖马上上苏州。我家嫡亲表弟何沧海医术高明,就拿他请家来,好帮我家儿子女儿看病。

他绰号就叫何一帖,一帖药毛病就除根。

写好请帖,安童连夜起程赶到苏州。这个何沧海医术高明,一般人小毛病到他杠弄点药一吃,蹲杠立得杠就好格;重病你上他家去看看,拿你看好了家去;拿门板抬了去格,不能跑了去格,拿你看了也自动自觉可以跑家去。但不过他有规矩格,一天只看二十个人,多一个他也不看。这个人家家里参药铺子现成,就是这个医生一看,开个药方子不要到旁人家切药,他家家里药店现成格。

安童等到先生拿这些病员都看好了总走了格,跑到他耳边,“何先生啊,我从嘉兴府而来,我家员外呀有张请帖请你看一看。”何沧海先生拿请帖上下一看,对妻子说:“妻子啊,我家表侄子表侄女都在害病,表兄写请帖叫我去帮看病。”“先生啊,你可去啊?”“怎得不去,我交他顶好,我们两人是老表,表侄表侄女害病,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无论如何要去。”“你到几时家来?”“贤妻啊,我能够去,要把病看好了我才家来,几时看好了几时家来,一天不好我一天总不家来。”“你几咱去?”“我马上就走。”

“安童,我马上到嘉兴帮我家表侄表侄女看病,恐怕嘉兴没得底高好药材,到我家参药铺子里拣,拣上等药材,挑选两足担,要挑上嘉兴府去看病。”肇拿药材挑选好了,先生亲自背了药箱。

急急忙忙就动身,赶往嘉兴一座城。

我们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单讲先生来到员外家,沈员外就说:“安童梅香不要歇手,赶紧为我家表弟办羊羔美酒。”“表兄啊,我来就为吃个呢?酒先办好了放堂,等我帮表侄表侄女看了病再出来吃。”“好格, 表弟啊,格就先看病。”格就先到小书房,帮你格表侄先看看。”来到小书房,“表侄,表叔特地从苏州赶来帮你看病,你拿手伸出来倒把表叔号号脉,搭搭脉看。”把脉拿起来一搭,“表侄,你没得病,只因为你读书委该用功。你废寝忘食,一顿不吃,第二顿就饿过了,就不大要吃,你几顿不吃,所以人无精打采。你实事求是没得病,我开一个药方子,有两足担药材带来格,总归拿你表侄看好了,我表叔才家去。”随手开个药方子,去药担子拣药材。

“走啊,表弟,左右劳你神,帮你表侄女去看看。”“我来就是看病格, 客气底高,走。”跑到绣楼,也不曾进门。沈员外说:“媳妇啊,赶紧来拜见表叔。”

柳树春闻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本来他格脚躲了围裙肚里格,没得人来杠,格东西踢啊踢又难过,跑路又不便当不惬意,他拿围裙拿到夹肘,听见说拜见表叔,赶紧拿围裙背到肚脐眼底落,拿脚先躲下去,拿门一开。

何沧海交员外进来格,“拜见表叔。”何沧海一激愣,像照不对劲,但是他不曾说底高。跑到小姐床身边:“表侄女如何?你拿手伸出来把表叔倒搭搭脉看。”拿脉一搭,嘴里来杠直咂,“唉,表弟啊,你咂底高嘴,究竟我家女儿你家表侄女害底高病?”“到楼下去,到楼下我告诉你。”

随手两个人下楼。小桃梅香倒感到稀奇:员外好好问他底高病,他不作声,说到楼下间才说,总不见得小姐害了底高疑难毛病?我倒下去听听看。她肇躲了踏步身边, 蹲杠接耳听声。他们来杠吃酒,吃吃酒员外可要问:“表弟呀,究竟你家表侄女底高病?可是疑难毛病啊?”实际上何沧海医术确实高明,拿脉一搭,就晓得小姐是喜脉,有了怀孕,而且肚子里格小孩有了两个多月,而且是个男孩子。

他格医术干高明,就说比现在的高级B超要精确到十几倍。员外问他底高病?他就说:“表兄啊,你不要问,我表侄女害格十月鼓病。”“底高十月鼓病?教她害十个月得了了。”“表兄啊,你也是梦账,表侄女楼上才间叫我表叔格是哪个?”“我家媳妇张美人,张先生家妹子。”“底高张美人?他分明是个男格。才间我帮表侄女一搭脉,她是喜脉,有怀孕了, 有头两个月而且是男孩儿,所以叫十月鼓。拿小孩一养,肚子就小啦得,人也就有精神格。”

他们来杠讲话,小桃在踏步间听了清清爽爽格。小桃一趟子跑到绣楼,“姑爷啊, 不不不得了了呱,姑爷啊,祸事总有天能大。”肇拿她听到格话全部总告诉柳树春和沈月姑,柳树春人总恨煞得。“再再再怎弄,再再再怎得了。”“官人你胆放宽心,你只要依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会格。”

小姐沈月姑拿把短刀对怀里一插,她走前间,柳树春走她后间,跑到他们吃酒格台子身边,她从怀里唰啦拿短刀拖刀对台子一放,“父母双亲啊,何沧海这个老贼,他说我有怀孕,我刀总带来了,我肚子划开来把你们望,我肚子里究竟可有小孩来下?”嘴说这话就要划肚子。柳树春也说:“公公婆婆啊,这个郎中说我是个男格了,我拿裤子脱啦得把你们望,我究竟可是男格?”一个要划肚子,一个要脱裤子,何沧海命总吓掉了,药包药箱总不要,逃之夭夭转家门。上来说一天病不好他一天总不走,现在酒也不曾吃得好,饭也不曾吃,倒溜啦得格。

员外就说格:“女儿啊,我和你家母亲拿你养到干大啊,你格脾气性子我们了如指掌,作兴你家表叔年纪大了,脉性不准,他胡头乱说格,哪说你有怀孕格也,你赶紧到楼上去。”

小夫妻两个闻听这一声,暗里下笑了肚里疼。

张先生究竟歇多少时回来格?一笔六个多月才回来格,也就是说柳树春来沈月姑楼上六个多月。张先生走皇城回到家,看见柳兴来杠,看不见个柳树春啊,“夫人, 弟弟上哪去格?”柳碧霞不敢隐瞒,就拿家里发生格事情告诉张先生。张先生一吓:“夫人,你胆倒不小,沈员外底高人啊。沈员外你不要看他没得官职,手里格钱了当不得,四城乡董, 千总、百总、七品知县,看见他总点点头格。”“为底高?”“狗咬穿破衣,敬重有钱的,假使走漏了风声,哪个担当得起?”“这个事情,先生你不要发急。他家来接人格辰光我说过格,你几时家来就几时接她回门。”

肇张先生赶紧弄顶轿子,去拿柳树春接家来格。张先生就说:“弟弟啊,你倒不丑,好好男格做做,又做女格上她家去,来杠干多时啊?”

柳树春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跟。

单讲到何沧海这个药究竟可好?确实他是个名医,医术高明,格药也灵,把这个沈长青一吃,沈长青格病渐渐好转,倒好起来格。格天就说哇:“母亲,我病倒好了蛮多喽,我心焦妹妹哩,说妹妹也没得力,我要到她楼上去望望。”“好格,儿啊,你去望望你家妹妹。”

随手跑到沈月姑绣楼,望见妹妹格肚子老能点大了呱。跑到楼下,“母亲啊,妹妹有了怀孕,肚子老能点大了。你去问问她看,腹中孩儿是哪个的?不要对下一抛啊,总不晓得孩儿父亲是哪个。黄花闺女蹲娘家养小孩,人家要笑格,

总说你们父母双亲蹲家发得昏,容量妹妹蹲家开后门。”

张氏院君一听,倒蛮相信,这话不错啊。去望望看,跑到楼上,“女儿啊,你家哥哥说你有了怀孕了,你格肚子怎干大格,腹中孩儿究竟哪个格?你倒说把我听听看。”

沈月姑不曾开口,眼泪先抛下来,扑通就往母亲面前一跪,“母亲啊,来我家楼上和我住做堆格,不是张金定张美人,他是浙江杭州柳树春,他代替张美人来冲喜的,我腹中的孩儿就是柳树春格。亲娘啊,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饶女儿一个人。”

张氏院君通情达理,“女儿啊,早晚你们八女合嫁一夫,总跟柳树春格,格早点晚点没得说法。你好好休息,太太平平拿小孩帮养下来。”

这老八十果是蛮讲理嘎,跑到楼下么就拿这事情告诉沈长青,“儿啊,张美人不肯上我家来冲喜,是柳树春代替的,你家妹妹肚子里的小孩就是柳树春的。”沈长青一听,心上火啊,“哎,冲喜冲喜了,自己病又不曾得好,相反妹妹肚子倒又叫柳树春困大了格。”拿起来一发急,一口鲜血。哦,再望望这个沈长青底高腔调?

一头栽倒了地埃尘,活跳鲜鱼丧残生。

眼睛一闭,对下一倒就断了气,倒躁杀得格。员外买棺木拿孩儿沈长青收尸入殓安葬啦得,心上就想:“没得这妖精败坏门风,肚子把柳树春困大了,我家儿子不会得就躁杀得。”

拿家里总管王彪喊得来,“王彪,这妖精败坏门风,拿她家哥哥总躁杀得格,今朝坐夜替我拖刀上她绣楼上去,

拿这妖精丧残生,替我家儿子把冤伸。”

王彪心肠好了,心上就想:“少爷才死啦得,假使再拿小姐杀啦得,员外家要绝了下代了。”赶紧知会主母娘娘张氏院君,“主母娘娘啊,员外叫我今朝夜里坐夜去杀小姐了,你知会小姐溜啦得,我杀不到也就拉倒格。”

格么这个人是好人,到夜里拖刀上绣楼去杀,当真小姐不来杠喽格。他跑到员外身边,“员外,小姐不来绣楼,我不曾杀到。”“王彪,她不敢跑过,替我吃点亏,去帮我追。追到格妖精,拿她个头砍下来。”王彪一想:“这外面黑漆抹塌,小姐对哪里溜啊?北门一座枯庙。总不见得来过庙里呢,上杠倒去望望看啊,真正寻不到么就拉倒啊。”格王彪么,

拖了大刀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我们先讲小姐来哪里,确实东南西北四城门,只有北门一个破庙来杠。小姐来到破庙里对杠一坐,心上就想:“我上哪去,溜到亲眷家去,把我家父亲晓得,我还是没得命,如果上钱塘县北门柳家村,上我家婆婆身边去,柳树春又不来家,我说腹中孩儿是他家柳公子格,我家婆婆不一定相信。如果死脸烂皮硬榨了杠格,我家婆婆反而瞧不起我,说我水性杨花是个下等女人,我去也是过不下去。罢了罢了,

阳日三间日子我也不愿过,破庙里边丧残生。

随手人就站到佛台高头去,弄丝鸾带散下来,对破庙上间横条上面一系,做个相思扣,牛结箍,活络结,弄头对下钻上几趟,又退出来。为底高?生怕生,死怕死。圈子外面天堂路,圈子里面是鬼门关。思量到柳树春公子:柳树春公子啊,格我奴家今朝么,

来堂破庙里间就要丧残生,究竟你官人啊可知闻?

阳日三间再也会不到了,只好三更梦里会鬼魂。

正来庙里哭格辰光,王彪拖刀到杠了,听见来下哭柳树春,赶紧跑到庙里一望,小姐拿头对圈子里要伸。“小姐你为底高要寻这个短见?做这个蠢事啊?”小姐听见这说话声音,是家里总管王彪,因为看不大清爽。王彪拿小姐走佛台高头抱到底落,“小姐,你为底高要登堂做这个蠢事啊?”“王彪你可是来杀我呱?”“小姐我还杀你了,我要杀你还知会主母娘娘叫你溜啦得?我不杀你啊。你说说准备上哪里去?”“王彪,我就是没得堂子去,我才来堂寻短见了。”“小姐真正没得堂子去,我倒有个堂子你可肯去啊?来苏州三塘桥脚下,我家有个姨娘崔奶奶有名格,来杠开一个茶馆店,她格茶馆店店名就叫春来茶坊,她家没男没女,我拿你送我家姨娘家去避难。”“好倒好格,王彪,我是个女格,你是个男格,人家路上问起来,你叫我回答底高?怎样说相?”“小姐,格这有底高办法?不如就这腔调可好,你不嫌弃我是个奴才格,我交你结拜个兄妹道理,你就算我格妹子,我就算你格哥哥。假使人家路上要盘问,我们就兄妹俩相称。

两个人肇结拜兄妹,同行来到三塘桥春来茶坊茶馆店。王彪拿小姐的遭遇,从前到后我们不必重复,告诉了崔奶奶,得到了崔奶奶的同情。“小姐,我又没男没女,格你肇就来我家堂块,我也干大年纪了,你就算我养女儿蹲堂哎,等到我千年之后,我这茶馆就把你。”小姐闻听这一声,“母亲叫啦好几声。”“小姐,你识字格呢?”“母亲,我识字格。”“好格,格你蹲堂帮写写账啊。你家哥哥么我格姨侄,帮上街买买东西,再添到两个人手嘛,我也不要像往常干格吃力啊。”

肇王彪么天天上街买东西格,格天子上街买茶叶,看见一大淘格人围了杠,他也赶紧去望,不望拉倒,一望魂灵总吓脱啦得格。为底高呢?格墙上贴个告示要捉他。为底高要捉他?沈员外心黑,叫王彪么去杀沈月姑格,员外就想到今朝王彪不曾家来,哪里个男格不要老婆,可保他拿我家女儿拐走了格,拐骗良家女子够不上判罪杀头,我就来害他。买嘱官府衙门,说这个王彪盗窃库房,偷了我家金条二百根、珍珠八宝不计其数,又拐骗了我家女儿。肇这个罪么就变大了,上司衙门就会拿这个失单再送到上司衙门,最后怎么定他格罪:盗窃库房拐骗良家女子,判他犯杀头之罪。格不晓这人来哪里?肇全国各地出告示,像照现在叫出通缉令,要捉这个人,告示倒贴到苏州来了呱。

哎咿喂,王彪心上一想,我命也没得了,赶紧跑到茶馆店:“妹妹,你家老子心黑了,害我偷了你家二百根金条、珍珠八宝不计其数,又拐骗了你,现在全国各地出告示,要捉我哥哥。”“总是妹妹我连累了你啊。”“妹妹你也不要难过,你不要愁我没堂子去啊。中原不好蹲, 我好上外国格。来金钱国,我有一个最要好格朋友来杠做总兵,我上我家朋友家里去。

中原地方我不蹲,金钱国里去安身。”

这遭这王彪上了外国,这个书高头也就谈不到了格,小姐肇一落里来这茶馆里喽,肚子咕咕响,等等险就要养。崔奶奶晓得格,做产妇要用哪些东西总准备好了。格天子夜半深更,沈月姑就来这春来茶坊店里,

连痛了几个紧痛阵,腹中生下小官人。

孩子对下一抛,叽里呱啦就叫。崔奶奶用手一抄,一望一个大大老小,啊喂啊喂,不是蟛蜞也是骚蟹,赶紧帮忙就拿月姑扶了上床。

三朝烧过解污纸,满月堂前取乳名。

崔奶奶一想,这是柳家后代柳家的骨肉,应该帮他取柳姓,就帮宝宝取名叫做柳让,当作无价宝和珍。

提到这柳让公子来历不小,是上界武曲星宿临凡。格崔奶奶又没男没女啊,这沈月姑养格小孩又好算她格孙子哩,又好算她格外孙。到了双满月过后喽,精精壮壮肥肥胖胖,惹人喜爱,这老八十就无心开茶馆店,就拿这茶馆店把沈月姑执掌,自己拿格小孩一落里抱了手里出去相。蹲近地方相相无所谓,上南埭北埭去相,相了没辰光,总到晚夜才家来。格天子到晚夜辰光家来喽,来过野腰沟一片树林,刚好奶孙两个走杠经过,树林里窜出一只斑斓猛虎,头像笆斗,身段像箩口,脚像伐树锄头,尾子如同刷场扫帚,眨眼铜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吃人。

牙齿一敲叮响,吼喊如同响雷阵。

不好了呱,一个大老虎来了呱,崔奶奶抱孩溜格,脚下哪晓一绊,拿小孩对旁半间一擐,崔奶奶自己仰面朝上。格老虎就拿格小孩对背上一搭,

虎风阵阵动身走,哭坏奶奶女妇人。

崔奶奶爬起来一看,柳让小宝宝没有踪影,不晓上哪里去格。不好了呱,我家孙孙么今朝被格瘟老虎衔了去啊,千个残生活不成。格也是,柳家福气丑,今朝才到能功程。

一头跑来一头哭,哭哭啼啼转店门。

跑到店里嘛,沈月姑一望她个人家来格,“母亲,宝宝柳让呢?你怎个人家来格?宝宝上哪去了格?”崔奶奶发狠,困地落就滚,“心肝女儿啊,今朝我们奶孙两个去散心,来回转家中格路上,一只瘟老虎拿我格孙孙衔了去啊,凶多吉少命难存。”

沈月姑一听,如同万丈高楼失足,犹如大海崩舟。啊呀,

一头栽倒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大家捶捶拍拍喊喊,沈月姑也苏醒过来格。要好格人家就劝她了哇:“月姑小姐,以我们想下来,你家宝宝不是被吃人格老虎吃啦得哇,要说是吃人格老虎,奶奶一百多斤重,宝宝只有十几斤重,它不好拿这个奶奶吃啦得,要吃这点点大格小孩做底高咯?晓得格个老虎可是哪里格菩萨变格了,拿宝宝衔了去,作兴将来你也享宝宝大福哩。”

格么这是人家安慰她,究竟这个孩上哪去了?可是吃人格老虎吃啦得了?不是的。因为柳让是上界武曲星宿临凡,将来长大成人,要带兵征剿西凉八国,有八个国家的公主都要许配于他,格没得本事怎好去打仗。

有云梦仙山水帘洞,鬼谷黄禅老祖和他有师徒之份,所以派坐骑变作神虎,拿这个小孩衔了去格。沈月姑来茶馆店里,朝也哭,夜也哭。

我们不提沈月姑多难过,再提嘉兴一段情。

我们单讲宋文彬铁金刚、宋文彩铁门杠这两个人么,可是挨八美和小桃梅香打伤了嘎,请外科郎中看,也好了格。一心要想报仇,交花琼千岁讲讲:“千岁,我们中原能人多了,不是我们弟兄两个本事最好哇,我们不如,摆起一个英雄擂台来,招集天下英雄好汉,如果有本事顶好格,你千岁可以交他结拜生死弟兄,交他结交朋友。”

花千岁他有个脾气啊,欢喜和有本事格人搭淘,千岁就信了这宋文彬、宋文彩格话。请大家来帮忙啊,拿格英雄擂台就摆起来了。格哪个来做台主?宋文彬、宋文彩拿师傅八国教师罗汉祥请得来,帮打英雄擂台,做擂台台主。格擂台高头有对联,一般人家英雄擂台高头对联怎么挂相?拳打南山猛虎, 足踢北海蛟龙,或者呢:

威能南山除虎豹,勇能北海擒狂蛟。

他这个擂台高头对联不像这样挂,上联:拳打杭州柳树春,下联:足踢嘉兴八美人,横幅:天下第一。

为底高挂天下第一?因为他是八国教师,实事求是么,打得过他格人不讲说没得么,总归于不多,所以他也好称天下第一。打擂台嘛打擂台,真刀真枪两边排,打死不偿命,怕死不要上来。

擂台一摆不非轻,惊动许许多多人。

倒把几位美人晓得格。小桃就说格:“各位小姐,八美八美就七美了哇,沈姑娘不晓上哪里去了了,反正就能样,他们只听见名, 不认得格人,我就冒充沈月姑沈姑娘,我们还是八个女格上擂台打擂去。”

七位小姐闻听这一声,想想也不错半毫分。

八个女子格天子来到擂台脚下,一个旋风蹦上擂台。宋文彬交宋文彩弟兄两个,打这八个女格,不曾到半个时辰,不足一个钟头,八个女子总挨打败下来格。小桃就说哇:“各位小姐,嘉兴八美是有名格,败了这两个狗贼手里啊,不比鬼也多两个耳朵,格难为情了,只有去喊姑爷来帮打擂台。”姑爷哪个?柳树春。来哪里?来张先生家小书房,格叫哪个去喊来?叫华顶山去喊。华顶山就说:“干女儿、女儿、内侄女啊,我干大年纪也去做这个半吊子事情,叫我家柳树春女婿去打擂台,假使有个三长两短挨打杀得,格我回头不叫你们骂杀得。”小桃就说:“你去望望看啊,擂台高头挂个对联是底高对联。”肇华顶山去望格,一望这个对联啊,这个擂台就针对我家女儿、女婿、干女儿、内侄女摆格,我去喊了,喊我家女婿柳树春来帮打擂台了。

急急忙忙就动身,张先生家到了面前呈。

跑到张先生家,拿事情和柳树春一讲。柳树春就说格:“岳父,这擂台我不好去打啊,因为来饭店门口打了宋文彩一趟,宋文彩来望影湖打了我一趟,我们两个互不相欠。我如果再去打他,他想办法再打我,我再去打他,冤冤相报何时了,永远没得结局,所以我不去打这个擂台。”柳兴一听就不高兴,“少爷,来望影湖我替了你一篙子,不曾打到你,你身上不痛呢,所以你不要去打这个擂台。”“柳兴,你怎说到这话格,我和你场面是主仆,骨子里就像弟兄道理干好了,你帮我替拉一篙子,我到今朝心上总不好过,你真正要去打擂台格,现在我和你同去。”

柳兴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主仆两个对前奔,擂台到了面前呈。

来到擂台脚下,柳兴脾气丑性子躁,一个旋风纵上擂台,和宋文彬大战三个回合六个照面。因为柳兴只有皮毛功夫,背不起宋文彬打,把宋文彬铁金刚一个连环腿,叭,再望望柳兴底高腔调?

擂台高头栽到地埃尘,几乎没得命残生。

柳树春看见柳兴被打跌下来格,不肯耽搁,一个旋风蹦上擂台,“狗贼,拿柳兴打了栽到擂台底落,鼻青眼肿,我来为他伸冤报仇,拿命来。”和宋文彬大战五十回合一百照面,宋文彬不是柳树春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晓得不对,就对后退,一下子退出去十几步腔调,心上就想:“我硬打打不过他,我用头功取胜。”他来杠头连转几转,头功运好,离老远弯腰驼背对柳树春冲得来格。柳树春一看,这不是真正的头功,也只有三脚猫头功,柳树春对杠一站,两脚成弓箭步,就像铁树生根,捣拳涨好了劲,功夫运好了蹲杠等,正当铁金刚宋文彬,跑到他身边格辰光,柳树春不慌不忙抬起左手,用捣拳到他骷髅头后勺脑一钉。叭,格一记不轻,少说点一千多斤,宋文彬脑壳子挨打作两半个啊,魂灵就上了枉死城。

宋文彩一看,命总吓断,跑到师傅罗汉祥身边,“师傅啊,格柳树春狗贼么,

拿我家哥哥丧残生,你要帮他把冤伸。”

随手罗汉祥八国教师来到前间,“柳树春,柳树春,你拿我家徒弟丧残生,我要做伸冤报仇人。我和你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拿命来。”柳树春一想:“如果和他打,他格本事干好,名气干大,我绝对不是他对手啊。要说不和他打,承认自己败格,没本事,走楼台高头下去,人家又要笑。”罢了,罢了,丑媳妇不得不见公婆,今朝和他大战几十回合倒试试看。肇你一拳来我一腿,擂台上再比输赢。

一个朝上打,雪花盖顶。

一个朝底打,枯树盘根。

一个朝左打,黄鹰掠翅。

一个朝右打,猛虎翻身。

大战了多少时?一百回合,二百照面。一个打了多有劲,一个打了有精神,八国教师罗汉祥一看,柳树春竟有干好格本事啊,硬打可保就怕我也不是他格对手。我八个国家走过来格,不曾有哪和我打过三十回合,他竟和我打了一百个回合都不分胜败。我来智取,用头功取胜,我家徒弟宋文彬只有三脚猫头功,我才有真正的头功。身子一跃,脚一点,对后间一退,对杠一站,来杠运头功,头拿起来连转三转,恨不得有小箩口干大,块张有原来三个干大,真是铜胸铁臂。柳树春一看不好了格,这才是真正的头功,肇怎得了,把他冲到一记不轻,至少有一千七八百斤,今朝我没得命格。回过背来一望,自己离擂台边倒不远了格,擂台高头格柱棵木头,有洗脸格面盆口干粗。柳树春也叫是急中生智,他慢慢退,慢慢退,慢慢退,退到这擂台柱棵身边,只好三四步格腔调,对杠一站,好像铁树生根,八国教师罗汉祥离老远,弯腰驼背冲得来格。柳树春对杠一站又不动,罗汉祥当他吓呆了不晓得缩,狠狠心肠,跑到柳树春身边,只好有两步格腔调,柳树春将身子拿起来一隐。八国教师罗汉祥一看,命总吓断,为底高?揪虎跳,打趟子走过头来格,像照格车子紧急刹车样格,倒刹不下来格,罗汉祥自己拿骷髅头,对个面盆口干粗格擂台柱棵上一碰。叭,来个万朵桃花开,是脑浆迸裂。

罗汉祥倒了擂台上,呜呼哀哉丧残生。

铁门杠宋文彩赶紧来到花琼千岁身边,“千岁啊,柳树春狗贼么,拿我家师傅和哥哥丧残生啊,你要帮他们把冤伸。”花琼千岁讲情说理,“唉,本身我这个擂台是以武会友啊,你家师傅来八个国家做过教师格哩,都死在柳树春手里啊,证明柳树春本事比你家师傅还要好哩,我不但不责怪柳树春,相反,我要拿柳树春请上我家来,我要和他结拜生死弟兄,请他蹲我家当保家教师。”宋教师吩咐家丁,速速拆啦擂台。

宋文彩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要讲打,我打不过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等到机会一到,杀他骷髅头。

宋文彩格天子和千岁一讲:“千岁,你拿柳树春喊得来和他结拜生死弟兄,请他当保家教师,格他是你家里格新教师,我是你家里的老教师,你和他结拜弟兄,我也要和你结拜弟兄。”这花琼千岁是个老诚头子啊,把他一说,好哇,我们三人结拜弟兄,三人叙个年庚,花琼千岁老大,宋文彩老二,柳树春老三,这三个人合得好了,就像一个父母所生,不晓得宋文彩丧尽天良。

场面上来杠说好话,阴谋诡计丧良心。

这三人怎么困相,有花千岁困了书房正房,两间有侧厢。柳树春困西面下首,因为他顶小,再有宋文彩困东面上首。困到几时?到八月半日子。

这花千岁家每年到八月半,要请保家教师到望月亭吃酒赏月。因为柳树春才来格,不晓得他家每年要赏月,要到望月亭吃酒。宋文彩晓得格,他来年代多了格,宋文彩格天子拿刀凑砂石高头,一磨湿哗,一磨,磨了锋毛丝快,藏了床底落。到夜里上望月亭吃酒喽,劝千岁和柳树春吃酒,自己不吃。喊干杯,他拿酒都倒了衣袖里。吃到二更以后三更交初,半夜子时差仿不多,花千岁是酩酊大醉,扶柱不上壁,跑路总要跌。柳树春,不大醉。三人从望月亭高头下来格,各自要回转自己格房间困觉喽。柳树春就说:“外面到半夜喽,我不如去小小便,一觉困到大天亮,省得一歇再起来。”就去小便格。花千岁委该醉了厉害,就不曾对后间书房跑,脚下一斜, 就跑到柳树春房间里格,因为酒醉格,站到踏板上站不准,哐桑就对柳树春床上一倒。柳树春小便家来一看,“啊咿喂,哥哥,你醉到这个腔调,床总摸不到,你困了我床上了哇,格你困堂我困哪里?”

随你多喊他又不醒,来过床上只是来杠喉呼。柳树春没得办法了格,自己又醉格,就帮他拿靴子脱啦得,拿脚捧到床上,拿被盖好了,拿帐子替他下下来。“哥哥,只怪你困了我床上,我没得办法格,我就困你床上去嘛。”他就困了内书房去了。

困到几时?大概外面四更天格腔调。夜深人静,宋文彩铁门杠轻手轻脚起来格,从床底落拿雪亮钢刀拖出来,来到柳树春格门前轻轻一扛,门倒开来格,因为柳树春门带了杠,他困了内书房去了格。宋文彩高抬腿、轻落步、轻手轻脚跑到柳树春格踏板上,拿帐门一捞,对准床当中格人花琼千岁咔嚓一刀。花千岁格头对里床一抛,这个铁门杠也是聪明人,心上就想:“三人吃酒,花千岁和柳树春最好,和我好就怕做势好也不晓得。如果柳树春挨我杀啦得,明朝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我。趁现在他家家里没得哪晓得,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我要溜掉,连夜拿凶器带走。

千岁家里我不待,另找地方去安身。

他溜到哪里呢?白骡山,去投靠白骡大王。这白骡是底高东西?不是真正的人,是骡子精,修道修了九百三十八年,成精变格人,要想大明万里江山。他来杠招兵买马、 囤草积粮,宋文彩溜到杠做了一个总军参谋,再就来杠白骡山落脚了格。

我们单讲到第二天天亮,柳树春酒也醒了格。去望望看,外面日高三丈,哥哥可曾起来吃早饭。哪晓跑到自己房间里一望,花千岁头来里床,身段来外床。肇家里吵起一条声来哇,说有人拿千岁杀啦得格。这花千岁家妈妈对柳树春好了,说侄儿啊:“虽然说我家儿子死了你床上,我不害你啊,你平常和我家儿子合得干好,绝对你不会得杀拉我家儿子啊。”

格么花千岁妈妈对柳树春信任格,哪晓得她家有个堂房侄儿,名叫花进,绰号叫化儿穷秀才,这个人一落里不务正业,蹲外面飘风荡柳,赌钱吃酒,寻花问柳,日夜蹲外面乱揪。跑到亲娘身边来说好话,“亲娘啊,柳树春拿我家弟弟杀啦得嘎,人怎不死拉旁人床上,怎死他床上格,肯定是他杀啦得格。”“侄儿,格你说怎弄。”“亲娘,上官府衙门去告这个狗贼。”因为他家是千岁,不需要去喊冤,就拿花琼挨杀啦得格事情,和魏知府一讲。

格魏知府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不得了了哇,皇上追查下来啊,我也不得过身,赶紧打发陈尸衙、验尸衙带仵作去验尸啊。一验尸,晓得人是半夜过后挨杀格,血总发紫,总冰了格,跑到他家家里打听打听,询问询问,问问说三人夜里吃酒格,一个挨杀得格,一个不知去向,还有一个叫柳树春,人就死了柳树春床上格。魏知府一想:“不要问他,还有个来堂哩。皇上追查下来嘛,我查不到凶手,拿他推出去就是得。”

肇拘签火票,捉人蛮哨,衙役带链子一根,赶紧动身来到花千岁家,说:“你可就叫柳树春?”“我就叫柳树春。”“跟我们走。”“我又不曾犯罪, 跟你们上哪去?”“不犯罪啊,杀啦千岁还不犯罪啊?”

链子,对他颈脖子里一箍。嘴说不肯走,一把锁不分青红皂白带了柳树春就动身。因为人命关天,魏知府不肯耽搁,立即升堂。拍动惊堂木高喊一声“升堂”,两边衙役呐喊助威“威武”,“衙役听令,拿犯人柳树春带上。”“是。”

格柳树春跪了公堂上,青天老爷叫几声。

“犯人,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从实招来?”“老爷哇,我住在浙江杭州钱塘县北门柳家村,柳树春就是我当身。”“大胆柳树春,你从浙江杭州钱塘县,竟敢到我嘉兴府杀人,你杀那千岁该当何罪?”“老爷,人家总说么,

世上没得冤枉事啊,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柳树春,本府在此地为官数十余年,官清民乐,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你说冤在何处啊?速速讲来。”

“老爷,昨日夜里我们三人来望月亭吃酒赏月格,夜里拿堂子困错了,”怎样怎样,一五一十,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就告诉魏知府。

魏知府一想:他是恩师柳太师的儿子,又是我身边贴身师爷家舅子,又呢没处用刑。罢了罢了,不如拿柳树春暂且收监,格等寻到宋文彩,公堂上面审分明。“柳树春,你现在只是一个嫌疑犯,暂且拿你关进牢狱,等寻到宋文彩,本府再严加审问。”

随手把三大刑具拿得来,头号头木枷不轻,一百二十八斤,两半爿锁他颈项里搁他肩膀上,手上铐起来,脚上用链子替他链起来,格重枷重锁拿柳树春带到监牢去遭磨难,这件冤枉海能深。衙役手脚不慢,拿柳树春拖到监牢里间,对狭床上一掼,人就对狭床上一陷。可怜啊,个柳树春嘛困总困了狭床上,杵嘴棒杵了紧腾腾。

柳树春心上就想:“我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人不伤心心不死,越想越思越伤心。”来格狭床上想想倒有点孤凄。柳树春喊声:“亲娘啊,你不要当你家孩儿嘛,

到嘉兴府三塔寺望师傅有好处啊,我来监牢里边做罪人。

亲娘啊,我们阳日三间就怕再也会不到,只好来三更梦里会鬼魂。

亲娘啊,人家总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你是麻雀子跳了格空粮囤,竹篮担水一场空。

我一更里来入牢门,越想越思越苦闷。

我要上天又无路,我要入地又无门。

二更里来入牢门,死又不得死,生又不得生。

要吃毒药无钱买,要想上吊又无绳。

三更里来半夜醒,蚊子又要咬,虱子又要叮,扁螂也要啃背心。

屋望里格老鼠猫儿大,跳上跳下要掏眼睛。

四更里睡,辛辛苦苦打瞌。

祖宗亡灵来托梦,原来还在监牢中。

五更里来天已明,牢头伯伯容容情。

今朝你只要饶饶我,可怜我是异乡人。”

柳树春说:“牢头伯伯,你今朝高抬贵手饶饶我,可怜可怜我柳树春是异乡人,我身边也没得铺盖雪花银。牢头伯伯,我现在柳树春,

抬起头来也望不见家乡路,低下头来看不见骨肉亲。

今朝高抬贵手饶饶我,我黄土盖面也不忘恩。”

我们不提柳树春来监牢里悲泪啼哭,单讲魏知府家夫人宋氏太太。

宋氏太太看见大人家去可要问:“大人啊,监牢经常抓到罪犯关了杠,今朝抓得来关了杠个罪犯哭得怎干伤心?这个罪犯犯底高罪?是哪里人啊?”“夫人啊,师父巧,徒弟犟。你不问,我也不敢说。关了监牢里不是旁人,是浙江杭州钱塘县柳太师,我家恩公家格儿子柳树春。”“老棺材呀,拿小恩公关了杠做底高啊?”“夫人啊,你不晓得,花琼千岁被杀,他是特大嫌疑犯,所以拿他关进监牢之内。”“大人啊,你不好没得良心啊。你说说看,你怎做到嘉兴府知府大人呱。那辰光不是柳太师提拔,你今朝怎到能功程。大人啊,

有恩不报非君子,恩将仇报枉为人。”

“夫人啊,我不是恩将仇报,确实他是格嫌疑犯。”“赶紧拿他放了。”“夫人啊,你可真妇人之见,杀了旁人不关事,杀了千岁皇上追查下来,我不得过身。”“格不好放?”“确实不好放。”

宋氏太太背住魏知府格领口,打了他一个耳括子。宋氏太太一巴掌,魏知府馋沫拖出来三尺长,“你个老贼,

放了小恩公人一个,一笔勾销莫谈论。

如果不放了柳树春,老身和你把命拼。”

魏清魏知府,嘉兴府知府大人,旁人不怕,他最怕就是自己的老婆。“如果一放,皇上追查下来,我肇怎弄?”“大人啊,格真正不好放,我倒有个办法。”“夫人啊,你有底高高见?”“大人啊,柳太师就该这一根独苗,就这点点骨肉,如果挨杀啦得就没得格。我跟你养到两个儿子,长子魏立,满腹文章;次子魏汉,武艺随身,不如把两个儿子喊得来,问问可有哪个肯代替柳树春去坐牢?”“夫人啊,你万万不能,皇上追查下来,要杀我家儿子格。”“大人啊,我家杀啦个儿子还有个,把柳树春杀啦得,他家就没得了。”“夫人啊,十个手指头咬咬个个痛,你叫哪个儿子代替柳树春送死?”“拿魏立交魏汉喊得来,就告诉他们,你家老子怎做到知府,你怎这么惬意,我家怎得发财格就好了。我再告诉他们:监牢里柳树春家老子,那时提拔了你家父亲。”

这两个孩子懂道理,争了要代替柳树春去坐牢。“父亲啊,我去,我去。”夫妻两个横望竖望,只有长子魏立,书生气派,长了白白净净,交柳树春差般不多。魏知府拿他带到监牢,和牢头禁子一讲,铺过监送拉钱,带到监牢里间柳树春面前,“柳树春啊,我怎做到这个嘉兴府知府格,就那时好了你家老子提拔。这是我家长子魏立,我为了叩谢你家父亲恩典,今朝我救你一条命,放你一条生路,你拿你格衣服脱下来,把我家儿子魏立穿,你穿我家儿子魏立格衣服,

嘉兴府里你不要蹲,海阔苍天去逃生。”

话言未了,魏知府帮柳树春拿枷锁统统开过来,柳树春双膝朝魏知府面前一跪:“大人啊,桩样好代替,坐牢不好代替,这个事情万万不能。”“柳树春啊,你真心诚意要保我家儿子性命格,我拿你换出去之后,你上京都皇城找你家娘舅张国寿,他是定国王之职,叫他出面到万岁门口保本,出赦文,拿我家儿子赦出去。”“大人啊,无论如何坐牢是不好代替格。”因为这个偷梁换柱,不好蹲监牢里尽估蹲杠说。魏知府急得没得办法,倒过来对柳树春面前一跪:“恩公啊,你如果今朝这桩事情不答应我,我跪死你面前也不起身。”柳树春双目流泪,双手拿魏知府扶起来,“大人啊,你折杀我柳树春也。你一心一意救我格,好格,我拿衣服脱下来,就把魏立哥哥穿。”

嘴说这话拿衣服脱下来格,就把魏立穿了身上,魏立肇穿了柳树春格衣服。魏知府亲自帮亲生儿子,拿三大刑具上起来。魏知府眼泪,看看就像筛酒。

柳树春穿了魏立格衣服,跑出几步,又打转回过头来,跪了魏立面前,“哥哥啊,你今朝代替我小弟弟坐牢,

假使向后没好处,一笔勾销莫谈论。

假如将来有了升腾日,我一重恩报你九重恩。”

柳树春夜半深更走监牢里出来,一心赶上京都皇城去找他家娘舅。哪晓这个乡下人不曾上过街,再加上外间也暗,这个路摸不清爽,跑跑几条街总又打转,不对头,心上一想:“外间要天亮了,我不如就上我家华顶山岳父家去,去宿到天亮么,明朝日里我好上皇城,去找我家母舅。”跑了几条路,又不对头,“啊哟,究竟走哪条路?”总摸不上六里街口,跑到河边上一望,河里一条船,船头上一盏灯笼挂了高头,这船上有人了,我来喊了:“船上可有船夫啊,船上可有船夫啊?”听见一喊,两个船夫就对平几板高头一站,“你做底高格?”“船夫,我请问你:从堂上六里街钱庄,也就是我家岳丈华顶山老大人家去,走哪堂子去,走哪一条路才对。”“你是?”“我是他家小婿,他家小姐爱珠就把了我,我就叫柳树春。”格两个船夫对他望望,“啊哟,你是姑爷,姑爷啊,我们是你家岳父家里格家佣,家里马断了料了,我们进城来买马料格,夜里不曾来得及家去,船靠了这里。来啊,局气不丑,船上有两壶老酒,上我们船上来,弄点酒吃吃,炒点饭你吃吃,拿肚子吃饱了,明朝早起好开船家去。”

柳树春一想,怎这么巧,我又不认得,我家丈人还有船来堂河边上。用接脚板一打,他到船上去了格。这可是他家丈人家格船啊?不是的,是湖广京洲京骗子,专门骗人卖格。柳树春一上船,船夫拿接脚板一拔,然后拿酒背出来,菜也热热拿得来了。

柳树春从监牢里出来格,肚里也饿,像穷吼,一壶酒只做三四口。这两个人哪里格?一个叫刁龙,一个叫刁虎,专门就做这个生意格,就是湖广京洲京骗子,他就吃这个饭。格肚里酒可好,酒确实倒也可以。这酒壶里可有东西放了下?药放了下。可是拿他药杀得?不是的,肚里有哑药,有缩节药,也有瘫药。这酒就叫瘫哑缩节药酒。

柳树春一吃发狠,蹲平几板上就打滚,越打滚人越小,越打滚人越小,越打滚人越小。柳树春上来身高一丈,腰阔六围,秤高头秤秤不轻,二百三四十斤,现在多大, 只好六七十斤。为底高?酒饭有缩节药来下,各个部位总缩小了格,但是人不关事,他不死。格一缩小了,嘴又不好说。为底高?哑格,再又瘫格。它就叫瘫哑缩节药。

刁龙刁虎坏了,船上有猴狲,赶紧拿猴狲头剁啦得,拿猴狲皮剥下来,拿柳树春身上剥得一根纱线总没得,捆了船高头格桅杆上,弄雪亮格刀头子,拿他从颈项里划起,划到脚底,身上划了有几十条血槽槽,再弄长肉药敷了坏个堂子血槽里,拿猴狲皮,再包好贴紧了,捆好了柳树春身上,等它长了两三个月,这个猴狲皮就长了人身上了格。柳树春身上有毛而且也有尾子,再来下爬嘛,尾子来下一摇一摇一摇一摇。可有哪些堂子不坏?柳树春脑子不坏、头不坏、手也不坏。这双手做底高?要留了要钱,不拿他手弄坏了。肇每到一个地方,弄篓子就挂了柳树春颈项里。“畜生啊,要帮我去要钱了,一天要要三百个钱,少一个钱打一鞭子,少两个钱打两鞭子,少一百个钱要打一百鞭子,可晓得?”

柳树春在接脚板高头,眼泪叭嗒,天天总是爬。为底高要爬?他不好跑,瘫格不好跑,再蹲外间要不到许多个钱,天天家去要挨打,打么,嘴里又喊不出来。

不提柳树春来杠遭磨难,再提小姐女千金。

我们单讲马娇蓉小姐,就柳树春送她家一百两银子,赎她家老子格。这个马娇蓉是个孝女,她家老子家去不歇多少时害病,倒死啦得格,因为家里东壁打西浪,有竹搁没得望,相当穷苦,没得钱安葬父亲。小姐马娇蓉二次卖身葬父,这下子把哪买家去格?京都皇城人氏,一人姓方,单名方挺,同缘李氏为婚,夫妻同庚三十九,男女都不曾有,就没男没女,出来发赈救灾格,看见马娇蓉小姐卖身葬父,心上就想:“她只愿为奴为仆格,我拿她买家去,不好做个押头女儿,倒也是蛮好格。”拿出银子来帮她家拿父亲安葬啦得,然后就拿这个马娇蓉带到了京都皇城。

李氏夫人就说:“女儿啊,你福气是前世里修得来格,刚好我家老大人去救灾,你正好来杠卖身,我家花钱花钞拿你买家来格,你不能姓马了,哪怕名字不要改,拿姓改啦得,马娇蓉改了姓就叫作方娇蓉,御史府里好安身。

歇了几天,李氏夫人就说:“女儿啊,你才到我们堂块皇城里来哇,你不晓得,外罗城北门二里之遥,有个观音寺,观音寺里面观音菩萨显圣,相当灵验,你也好去谢谢菩萨,卖到一个好人家来了。”小姐心上一想:“格倒好格,我既要去谢菩萨,我也去求菩萨格,我谢菩萨卖到个好人家。我求菩萨,我将来把到个好人家,把到个忠臣后代。”小姐格天子高高兴兴,身坐轿帘到观音寺去求菩萨谢菩萨格。

不提小姐了愿心,前间来了许多人。

许多人做底高?是嘉靖皇帝家格儿子、东宫太子,带了六十个人出来围场打猎格,看见一只凤凰站了格棵松树上。太子千岁就说:“快快快快快,凤凰不站无宝之地,替我拿这棵松树赶紧围困起来。”五六十个人拿起来一围,拿起来一轰,凤凰倒吓溜了得格。溜哪去?一下子溜到观音寺,对观音菩萨门口格佛台高头一歇。太子千岁又追到观音菩萨面前,想去捉这个凤凰,凤凰对外就飞,就溜到观音寺外间来了。等到太子千岁再出来望这个凤凰,已经不知去向,渺无踪影。太子就想:凤凰不站无宝之地,总不见得观音菩萨面前有底高宝贝?打转跑到观音菩萨门口一望,一个绝色体面格小姐跪了来杠,那个就是方娇蓉小姐。

太子千岁仔细对她看看,“喂,小姐怎干体面格,我家父皇三十六正宫、七十二西宫,并起来一百零八宫,这么多宫娥、彩女、舞女,没得哪有小姐干体面法子。请问你小姐,家住何方贵地?尊姓大名啊?”小姐听见他说话轻言巧语蛮和气格,抬起头来对他一望,“奴家住京都皇城里罗城,我家爹爹叫方挺、母亲李氏。”太子千岁一听,“ 啊,是方爱卿的令爱,小姐啊,你长了竟体面,将来我一定要娶你做夫人。”说到这个话,小姐倒来了脾气喽:“油头光棍,青天白日,你胡言乱语,竟然要娶我做夫人哎,等到我回转府中,

告诉我父母两个人,决不饶恕你当身。”

“小姐啊,你家父母双亲总认得我格。你不相信,我拿这一根腰带把你,你拿家去,你家父母看见这一根腰带就晓得我是哪个。”他拿这个腰带解下来,对小姐手里一塞,他倒走了格。方娇蓉就想,这不是底高坏人,如果是底高坏人,我才间骂了他,他肯定也要骂我,弄不好要动手动脚,家去问问看,究竟这是哪个。

坐轿打转,家去拿事情告诉方挺御史家夫妻两个。方御史说:“女儿啊,拿格腰带把我望望看,把我看看。”小姐将腰带拿下来把方挺一望,方挺一跳多高,“女儿恭喜,贺喜你了,这一根腰带不是普通的腰带,乃水晶碧玉带,只有东宫太子千岁才有。也就是说,太子千岁已经看上了你了。”

方娇蓉小姐闻听到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李氏夫人就说:“大人啊,能够把女儿许配把太子千岁,将来哇,万岁这么大年纪他要崩驾,太子登基,我家女儿就是正宫娘娘,要得心上宽,锅子趁热端,赶紧到金殿面圣。”

方御史一听倒蛮相信,来到金殿,撞钟击鼓,因为不是万岁坐殿格辰光,钟鼓齐鸣,文武百官总到齐了格。万岁就问:“众位爱卿,是哪一位卿家撞钟击鼓啊?明朝早朝都来不及啊?”“万岁,是我微臣撞钟击鼓。”“方爱卿,有何紧急重要事情啊?”“万岁啊,太子千岁看中了我的小女。”肇拿观音寺这一段事情,我们讲经不必重复, 就告诉了万岁。

“方爱卿,你把腰带拿来,把我孤家看一看,可是我家皇儿格?”方挺御史亲手拿水晶碧玉带,放到万岁龙须案桌高头,万岁睁开龙目仔细观看,“方爱卿啊,这确实是我孤家皇儿的腰带啊。既然如此,

看到黄道并吉日,等他们两人配成婚。”

这遭方娇蓉就交太子千岁成婚匹配。

不曾歇多少时,嘉靖皇帝格天子来到金殿,众位爱卿:“孤家年纪高大,皇儿已经长大成人,孤家不再为国家事情操心劳碌,我现在就弄皇儿来传接我的皇位。”

格嘉靖皇帝来让位,隆庆皇帝登龙廷。

太子做了皇帝,方娇蓉就成了正宫娘娘。万岁要去早朝,方娇蓉一个人来家,他永远不拿这个柳树春恩公忘记啦得,她卖身卖把方御史格辰光,拿绸布上绣个柳树春,这块绸布一直随身带格,格万岁不来家,他拿这相貌倒又拿出来供起来,而且来杠磕头来杠拜。万岁格天子早朝没得底高事情,散朝早哇,走她后间望好了,她来杠拜一个男格。这个隆庆皇帝肚囊也小,实事求是,看见她来杠拜一个男格,心上不忍。“梓童梓童啊。”底高梓童?皇帝称正宫为梓童。“我孤家也不晓得,你也是有前夫格人。”“万岁,臣妾没有前夫。”“格你这拜格哪个?“如果不是有前夫,你对他这么好,供了来下拜他。”“万岁啊,你冤枉臣妾也,这不是我的前夫。”肇拿这个自己卖身赎父,柳树春素不相识,送她百两银子,为了不拿这个恩情忘记啦得,把他相貌绣了绸布上,她一落里要拜格。万岁就说:“梓童啊,你哨点拿这相貌收啦得。你是君, 柳树春是臣,君不拜臣,父不拜子,你拜他没得好处,只有坏处,落底么么,柳树春被你拜杀得也不晓得格,你快点收啦得。”“万岁啊,格我这个恩公就拉倒了?”“梓童啊,你就该姊妹一个,你又不肯拿这柳树春忘记啦得,我孤家倒有个办法,不如拿柳树春当作你格弟弟,你是他格姐姐,你拿终身许配把我孤家,柳树春是皇亲国舅,你看可好。”“万岁啊,格我代替我格弟弟谢主隆恩。”“梓童,明朝我金殿之上就宣布这一桩大事。另外,你拿终身许配把我,你家生身母亲王氏,我也封她为太君娘娘,另外发帑银帮她起太君府。”

小姐闻听到这一声,心总乐到足后跟。

第二天,万岁来到金殿,正要宣布这两桩事情。王门官倒拿一张御状,传到金殿上来了格。这一张御状哪里来格?嘉兴府化子穷秀才花进告的御状,状子上说:“借债还钱,杀人偿命,柳树春关了监牢里,为底高至今不杀,可保他家姐夫张永林交魏知府要好,总不见得不杀这个人。”

万岁头上看起,一目到底,柳树春杀得人了。“众位爱卿,孤家乃一国之主,有道明君,柳树春究竟有没有杀人,孤家派朝中大臣要到嘉兴府查看清楚,散朝。”

圣天子入宫来到后宫,就拿今朝御状这个事情告诉马娇蓉方娇蓉。方娇蓉就说:“万岁啊,我虽然交柳树春只见过一面,他绝对不会得杀人,无论如何你要救柳树春一条残生性命。”“梓童啊,你哭底高呀?你终身许配把我,柳树春交你兄妹,他就是皇亲国舅。孤家爱他,旁人哪个敢杀他?明朝我出赦文,拿柳树春从监牢赦出。另外呢,封你家母亲为太君娘娘啊,帮她起造太君府。”

马娇蓉闻听到这一声,谢谢万岁一个人。

第二天拿这赦文一出,拿这个假柳树春倒赦出来了,实际上是魏知府家大儿子魏立,拿他倒封了皇亲国舅了。王奶奶眼瞎邋遢跑到嘉兴府去报答柳树春,送一百两银子格恩典格,背住魏立格手认他干儿子。

魏汉人总气煞的,我家哥哥坐坐牢倒坐起好处来格,做到个皇亲国舅,又是太君娘娘格干儿子。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要学学哥哥做好事,也修到一个好收成。带了十两银子出去寻好事做了。

格天子跑到肖家园,听见肖家园子里间有人来下喊,“地方救命哦,地方救命哦。”刚好魏汉走到杠,听见里间喊地方救命,他不肯耽搁,拿园门哐一扛,看见里间一男一女都有三十来岁,拿一个十四五岁格小姑娘,揿了板凳高头,弄刀对她颈项里要戳,所以小姑娘喊地方救命。魏汉跑到杠一把拿刀就夺啦得,“你为底高杀人啊?”“关你底高事?她是我家妹子,我杀关你屁事。”“狗贼,你个狗贼,你惨无人道,人面兽心。你既然交她兄妹,你为底高要杀她?”

揿了板凳高头格小姑娘,走板凳高头也滚下来,跑到魏汉面前,朝他面前一跪,

“恩公啊,多谢你今朝救了我,我永远也不忘你恩情。”

“小妹妹,这个可是你哥哥?”“他是我家哥哥,他叫肖道成。这我家嫂嫂,她叫刁氏,我就叫肖金花。”“他们为底高要杀你?”“我哥哥嫂嫂,桩样不会,赌钱老内,拿钱总赌啦输啦得,没得钱赌了拿家里格水车总卖啦得,还亏人家格钱。他们肇没得办法,就逼我去卖身。我今年才十五岁,我又不肯,他们就要杀我。”“你格狗贼倒有出息格?夫妻两个赌钱赌了不得过身,叫十五岁格妹子去卖身接客。”“关你底高事?”“不关我事,你晓得我老子是哪个?我家父亲乃嘉兴府知府魏大人,我家哥哥皇亲国舅,太君娘娘格干儿子,我可好管你啊?”

夫妻两个闻听到这一声,魂灵冒到九霄云。

双膝跪到尘埃地,二少爷饶恕我当身。

“肖道成,下回可赌钱?”“不赌钱。”“可逼妹子去接客?”“肇不逼妹子去接客,我在今世里总不赌钱喽。”“知错就改也算是好人啊,浪子回头金不换,少人家多少钱?”“可保要十两银子才还得掉了。”“我身边正好有十两银子,我就送把你去还亏空。”

嘴说这话,把十两银子拿出来格。“你们只要改邪归正,蹲家好好过日子。我明朝还来,我明朝再送十根金条把你家。”“少爷,格倒太对不起你哩。”“拿亏空先去还啦得,我明朝再来。”

二少爷走了格。人家说最毒妇人心,确实不假啊!刁氏这个泼妇不是好人啊,“丈夫啊,我们遇到财神菩萨哇,今朝送我们十两银子不算,明朝还有十根金条送把我们了,才间我看见格呢,二少爷手上一副玉镯头,好值三千两银子,身上一身新衣裳裤子,也好值到二十两银子。明朝只要等他来,我们如此如此设计设计,就可以发到一大笔财哩。”

第一天,二少爷魏汉把十根金条拿过来格。刁氏就说:“二少爷,我们手长衣袖短,要说忙点底高好格你吃吃么,又没得格钱,这有水酒几盅,你开怀痛饮。”提到吃酒,魏汉格人是头把手,不是弄杯子吃格,弄大海碗,像穷吼,一碗只好两口,一下子吃上五大碗酒。不晓得这夫妻两个丧尽天良,叫恩将仇报,来酒肚里放了很多很多的蒙汗药来里间,哪晓对下一吃,曾歇歇歇,格魏汉底高腔调,药性发作了不得,

一头栽倒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夫妻两个拿他玉镯头抹下来,身上新衣裳裤子脱下来,把绳子拿得来,就把这个魏汉两个手拿起来一捆,两个脚拿起来一扎,门杠拖得来,伸了手和脚格当中。夫妻两个带了板锹,

抬了魏汉就动身,乱坟场到面前呈。

拿他抬到乱坟场,挖一个大潭头,手脚又哨,拿魏汉对潭头里一撂。

提到魏汉来历不小,上界武曲星宿临凡。

魏汉等等险要挨丧残生,一位老祖早知闻。

八公山罗旋老祖早已算到,“啊呀,我和魏汉有师徒之份,他将来要帮他家干哥哥柳树春,攻打白骡山寨,要封到勇敢无敌大将军。我不去救他,哪个去救?现在不去, 更待何时。”随手吩咐坐骑将身一抖,变作斑斓猛虎的模样不丑,一阵虎风,对乱坟场一攻。夫妻两个一看,命总吓断。刁氏说:“丈夫,快点溜啊,这个瘟老虎来了呱,快点溜。”

夫妻两个只是跑来只是溜,腰巴子弯了像秤钩。

总共曾溜出去三十步,倒跌拉十来个大跟斗。

门杠也不要喽,锹也不要喽,倒溜啦得格。老虎拿这个魏汉从潭头里拎上来,拿他一下子驮到八公山。因为他这个蒙汗药酒吃得委该多,哪晓得一路上熟嘎熟,倒当真拿他熟杀了得格。罗旋老祖大显神通,用九死还魂草追魂草,一下子追到鬼门关,拿魏汉真魂追了打转。

魏汉真魂入得窍,苏苏醒醒转还魂。

魏汉转还魂,浑身肉酸疼。

行走好几步,枯木又逢春。

“魏汉,我和你有师徒之份。因为这个肖道成是天上破败星宿临凡,刁氏是丧命星八败命扫帚星投胎,他们和你是前世来冤家七世里对头,你怎好去救他们啊?你这个金条银子白白险送把他们格。你蹲我堂山上,将来要帮你家哥哥柳树春打仗,

旁的地方不好蹲,我山寨上面好安身。

不提魏汉挨罗旋老祖救了去格,我们单讲柳树春公子。肇人不像个人,猴狲不像个猴狲。要说是人,头倒是人头,身段是猴狲格身段,长毛,有尾子;说他是猴狲啊,他又是人格头,这个东西就叫三不像。

格天子刁龙刁虎,拿船撑到哪里?苏州三塘桥脚下,拿船靠下来格,弄两个篓子对柳树春颈项里一挂,“畜生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是个繁华格堂子,相当闹热,人也多,要千个钱不济事啊。今朝要帮我要两千个钱,少一个钱打一鞭子,少三百个钱要打三百鞭子。”

柳树春从格接脚板上间慢慢爬上去格,格街上又脏,人家倒格龌水嘎些,人也臭杀得了,他总走格肚里爬啊。

格天子爬到哪里,要钱要到底高堂子?春来茶馆店门口,格些看热闹格人么又多,可要喊啊:“沈姑娘,沈姑娘,出来望这个三不像,好看了,来堂要钱了。”沈姑娘是哪个?就是柳树春的第八位夫人沈月姑。听见说看这个三不像,她也出来格。因为茶馆店生意也好,她就拿出十个钱来,用金钱法对柳树春篓子里一撂,格十个钱就并排垛了下,一点总不散,而且柳树春怕难为情,头一落里低了杠格,反正来地落爬,望望篓子里十个钱笔崭笔齐垛了下心想:这个人家手脚怎更大格,一般人家撂嘎个钱,客气点格人家么顶多撂嘎二三个钱,了当不得了格,这人家撂十个钱。抬起头来一望,认得格,来她楼上五六个月,嘴上不好说,心上就晓得,“啊呀,这不是我的第八房夫人沈月姑?拗气不要她格钱,拿十个钱从篓子拿出来,也用金钱法往沈月姑手里一塞。格他怎会金钱法格?因为他来沈月姑楼上没得事,沈月姑教过他。沈月姑一望,“啊咿喂,这个畜生也会金钱法格么。”柳树春听见自己夫人——妻子总喊他畜生,心如刀绞,沈月姑拿钱塞到他篓子里,他又塞到她手里。沈月姑拿钱塞到他篓子里,他又不要,又塞到沈月姑手里。沈月姑说:“畜生你嫌少,可是的?”柳树春只是摇头,眼泪千双下,做手势,他要文房四宝,纸砚笔墨。他要写,他格手好格。“哦,畜生也会写字?”来看热闹格人多,总说:“沈姑娘,你拿纸头拿笔把他写,看他会写起底高东西来?”取来文房四宝、纸砚笔墨等他写格。他在写他住哪里?他叫底高?他怎得到这个腔调格?你沈月姑是他第几位夫人?”写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好之后,连纸连笔对沈月姑手里一塞。

沈月姑拿起来一看,头上看起,一目到底,“啊呀,

你不是张三非别个,还是我的丈夫小官人。

丈夫,你怎到这个腔调格?”也不怕他身上脏,赶紧就拿这个柳树春对怀府里一捧,捧了怀府里边非小可,抱到茶馆店对她床上一摆。

看热闹格人说:“啊喂,这沈姑娘平常最清爽格,怎拿干脏格东西抱了摆床上格?”也有管闲事就说:“人来世上发财竟不嫌多,茶馆店生意干好,她拿人家要钱格三不象又弄家去格。我们去喊,拿船上人喊得来。”

肇去喊刁龙、刁虎,刁龙、刁虎听见说发财格东西没得格,个哪肯歇,个人拖把刀来了格,对茶馆门口一站,口中就喊:“哪里的妖道,断了我们财路,可拿我们三不像送出来?”

沈月姑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拖把单刀从茶馆店跳出来格,“你个狗贼,奴家一个好好丈夫,把你们弄做这个腔调,我哪肯容情你们。”

小姐和刁龙刁虎来动手,晓得果有命残生?

一个女格打两个男格,按道理她是何仙姑格徒弟,本事不推板,因为才间一发急,倒象弄不过这个刁龙、刁虎了格。旁边有个老和尚来杠望好了格,好男不跟女斗,两个男格打一个女格,倒算事情。我倒来看看看哪个本事好,哪个要推板一点。一望,小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赶紧跑到前间:“唉,你们两个男格倒算事情哩,打这个女格个人啊?”“秃驴,关你底高事啊?”“你不要出言不逊,我秃驴不是你骂格,你们为底高要打她?”“她断我们财路,拿我们要钱格三不像抱家去摆她床上,我们要我们的东西。”“你这个小姐么也不好,光棍不短柴米路,你拿他们要钱格东西抱家去,摆你床上算底高?”“老师傅,这个不是底高三不像,可是我家丈夫啊。”“怎得是你家丈夫格?”“你们拿格东西要钱格,可是他家丈夫。”“秃驴,你信他瞎说,哪家人身上也长毛了,这东西叫三不像,不是他家丈夫。”“小姐你不要看错了人啊!人身上不长干长格毛,不长尾子。”“老师傅,格个确实是我家丈夫。你如不相信,才间他写个东西也来堂,我把你看。”沈月姑就拿柳树春写格东西把和尚看格,和尚一看,一跳多高:“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徒媳,你不要担心害怕。

你家丈夫柳树春,他是我格小门生。”

这和尚是哪个?柳树春家师傅三塔寺当家师傅永远长老。“两个狗贼,你两个狗贼,我一生一世当中,我带到这一个好徒弟,竟拿他弄做这个腔调啊。

今朝等我来动手,你千个残生活不成。”

跑到前面一把背住刁龙,拿他一只脚对自己脚下一踏,两个手吃亏,拿过只脚出劲对上间一背,不分细啊大,拿刁龙一撕两半个;不斜不欠,就像杀猪匠开片。“狗贼, 阴司地府等你相相,阎王是你好爹爹,等你到奈河桥下去摸鱼虾。

不做你个娘舅并老表,老子帮你把家分。”

刁虎看见哥哥挨撕杀得嘛。格你哨点死走啊,还要帮报仇哩:“你格秃驴,你格秃驴,秃驴啊,

你今朝拿我家嫡亲哥哥丧残生,我要做伸冤报仇人。”

“狗贼,你要追你家哥哥了呢?你要和他同走,我送你早点动身啊。”就拿这个刁虎不分细啊大,也一撕两半个。

管闲事的人说:“不得了了哇!出家人应该慈悲为怀,怎杀生害命,撕杀两个人。”

急急忙忙就动身,报与老爷早知闻。

县官老爷吴彬,听见说人命关天,赶紧吩咐衙役拿永远长老带上公堂。吴老爷就说:“你这位师傅啊,你出家之人,你应该行善积德,你为底高杀生害命?”“老爷,我晓得我犯了法格。我情愿伏法,你怎么判我?”“师傅啊,提到刁龙、刁虎是江湖上格骗子,专门骗人卖格,但不过他再不好点,轮不到你拿他弄杀得啊。”“老爷,我晓得我犯了罪,格你判我。”“老师傅,你为老百姓除拉两个祸害,乃有功之人,但是这两个人不应该被你弄杀得,所以你也有罪过啊。要说功罪相抵么,下回拿人弄杀得总不好追究,所以我本县对你从轻发落。

衙门口示众一个月,放你师傅转山门。

再弄他去示众,一个月满了格。来到茶馆店里,沈月姑就说:“师傅,我家这丈夫身上总是毛,夜里我和他困做堆,我总不敢霍他人,总害怕煞得。你帮他拿身上毛也弄啦得。”“徒媳啊,不是说坍台格话,这个毛不晓得怎长到身上去格,我确实没得这个本事啊。”“师傅啊,师徒如父子,这点总不帮忙。”“徒媳,我没得办法。”“没得办法也要想出办法来。”“不要叫,我没得办法,带他上我家师傅身边去。”

随手做对手,拿柳树春带到永远长老家师傅身边。哪个?八公山罗旋老祖。找到罗旋老祖,罗旋老祖就说:“徒弟,我没得办法,不晓得他吃得底高东西,怎长到这个死腔格?”“师傅啊,无论如何要帮忙。”“没得办法呢?”“没得办法也要想出办法来。”“啊呀,不要叫,带他上我家师傅身边去。”罗旋老祖家师傅来哪里?威灵山红云老祖。

一带带了去,红云老祖一望,“徒弟啊,你们晓得柳树春吃得底高东西?”“师傅,我们不晓得。”“不晓得我告诉你们啊?他吃格叫瘫哑缩节药,所以人瘫格、嘴哑格,他缩节,身上各个骨头、各个部位都缩小了。”“师傅啊,格可有办法?”“怎没得办法,没得办法也做你格师傅?他吃格是瘫哑缩节药,我堂有脱胎换骨药,一吃就好格。”

肇拿脱胎换骨药拿得来,弄开水浸开来,把柳树春拿起来一吃,曾歇到五分钟格辰光,柳树春来地落打滚拼命打滚。滚了越哨,身上格毛抛了越哨,滚了越哨,身上格毛抛了越哨,滚滚滚滚滚滚滚滚,身上格毛倒总滚抛啦得格。不但毛抛啦得,而且人变长了变高了,也变粗了,就恢复到原来格腔调。为底高?他吃得这个脱胎换骨药格。就是嘴不好说话,还是哑格,红云老祖拿出六神丹来,泡开来把柳树春吃下去,才只三分钟,柳树春能开口说话。

柳树春双膝跪了高山上,谢谢师太救命恩。

“柳树春,你是天上安国星宿临凡,派来保大明万里江山,你不能蹲我山上啊,你赶紧回转嘉兴府,拿八位美人齐集起来,赶上京都皇城,皇城里马上要开考了哇。”

柳树春谢过师太。来到嘉兴府,首先去打了沈员外招呼,说:“岳父啊,千怪我来万怪我,都怪我柳树春一个人。因为我夫人多哩,如果沈月姑生到二子,总有一子继承你沈家后代。”沈员外一想:“木已成舟,还有底高话说哩。”

柳树春再拿八美,连同安童柳兴和小桃梅香,统统带上京都皇城,到娘舅张国寿朝房里宿下来。红云老祖料事如神,有白骡山强盗,这个白骡大王招到喽兵有三千五百多个,拿战书打到金殿,要叫万岁派能人去和他交战,若无能人出战,——

兵将反到午朝门,你铁打龙廷坐不成。

白骡大王拿战书打到金殿,问问文武百官,没得哪肯去提兵调将打仗,为底高?不怕打外仗,就怕打内战。

文武百官个个跪了金殿上,总像泥塑木雕人。

“可怜啊,你们太平年岁官上加级总嫌小,战乱年岁怕出征。

孤家格江山现在如同风中烛,出不到扶皇保驾人。”

六部大臣赶忙保本,“万岁,你不必龙眼加泪,皇城里没有能人,现在可以拿皇榜高挂,到十三省去招贤纳士,只要考到一个武状元,就好叫他去领兵。”万岁一听,果然相信,随手吩咐御史官书写皇榜。心上就想:“我孤家才做皇帝格,要开考不如开文武考。

皇榜高挂十三省,要考尽天下武共文。

皇榜对外一挂,考童生纷纷赶上京都皇城。皇城怎么考,先文后武。有柳树春来娘舅家朝房里间,先到文考场一考,龙门高跳,头名状元。跟上去皇上又开武考。因为他是安国星宿临凡,来到武考场,有马上不会马下的,有会长的不会短的,有会硬的不会软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人拿各人的本领,考到最后又是柳树春本事最好。圣天子龙颜大悦。

柳树春前来听封赠,文武状元你当身。

“柳爱卿,孤家这次开考主要是为擒白骡山强盗,孤家封你灭寇元帅,赐你精兵三千前往白骡山寨,去捉拿山贼,待等班师回朝转,官上加级重封赠。

看到黄道并吉日,你就好提兵调将动身行。”

格天子散朝,万岁来到后宫,马娇蓉就问:“万岁,你天天来下忙了考啊考,考试可曾结束?”“啊呀,提到这话,梓童啊,往常送你百两银子家去,赎你家父亲格, 可是叫柳树春?”“是的。”“这一次开文武考啊,文状元也是柳树春,武状元也是柳树春。就他个人,不晓可就是你格恩人,我拿他传到后宫你倒望望看,你可认得他?”“我认得格,他格相貌我一落里绣了绸布高头了。”

肇拿柳树春传到后宫,马娇蓉一看,“万岁,这个就是我的恩人,就是他送我一百两银子格。”万岁就说:“柳爱卿,你现在是皇亲国舅,我和你亲不过嫡,嫡不过姊舅啊。”柳树春赶忙启奏:“万岁啊,我不是皇亲国舅,嘉兴府坐牢格是魏知府家长子魏立,你封格是他,不是我啊。”“柳爱卿,格怎封到他格?”“因为好了魏立代替我坐牢,我才得走监牢里出来格。”“柳爱卿,自古至今能够代替旁人坐牢格人确实少有,孤家封他为皇亲国舅,应该说也是应该格。格既然孤家封了,就没得更改。现在孤家封你也是皇亲国舅,征剿白骡山寨,要为我孤家出力。”柳树春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看到黄道吉日,战鼓敲得叮铃咚。

点起三千马和兵,八美随军一同行。

柳兴担任前部先锋,逢山开道,遇水造桥,为大兵铺下前进道路。来到白骡山外面二里之遥安营扎寨,战书打到山上约时交战。柳兴先锋官先行一步,来到前间讨战。山上总军参谋、铁门杠宋文彩来到前间。柳兴一看,“啊呀,你个狗贼,你就逃到堂块啊,你杀啦花琼千岁,逍遥法外逃到堂高山上落草,招兵买马,囤草积粮,你也得了,速速下马受绑,饶尔性命,

如有三字两不肯,鬼门关就来你面前呈。”

宋文彩和柳兴交战,柳兴哪是宋文彩格对手啊,吃了败仗溜到营盘告诉柳树春。柳树春晓得宋文彩来堂块,浑身披挂来到战场。“宋文彩,宋文彩,我和你结拜生死弟兄,不晓得你惨无人道,人面兽心,杀啦长兄,杀啦哥哥花琼千岁,你逃到堂块来,下马受绑,饶你性命,

如有三字两不肯,你千个残生活不成。

宋文彩也作最后垂死挣扎,和柳树春来打,格他哪是柳树春的对手,柳树春用钢刀拿起来一揩,宋文彩就对马底落一栽。柳树春不肯耽搁,

吼叫一声来动手,绳子捆绑了紧腾腾。

随手拿宋文彩打入囚车之内。格为底高不杀他?因为嘉兴府杀人案子不曾审得清,所以要留一个活口。

单讲到白骡大王。这个骡子精听见说总军参谋宋文彩挨打入囚车,赶紧就来讨战,要想救宋文彩。八美和小桃就说:“元帅,我们随军听用未立寸功,我们要来帮打仗。”九个女子上山,白骡大王看见九个女格来了格,嘴拿起来一张, “呼”一口黄烟。这肚里呢,有熏香毒药格,闻闻喷香,实际上是毒格。骡子精研究这个东西,可以说有二百多年。八美人个个花闪蓬蓬打喷嚏,小桃走了最后不曾挨熏得到,赶紧溜到山下。八美打打喷嚏总对山上一倒,好了掠阵格人看见了,肇拿八美救到山下。说活又不活,说死又不死,柳树春急得没办法,就眼泪叭嗒唉声叹气,八美好不容易和我团圆,现在怎弄到这个腔调。

安国星宿叹了几口怨气不非轻,罗旋老祖早知闻。

罗旋老祖拿魏汉喊到身边:“魏汉,你好去帮你家哥哥柳树春打仗了。他征剿白骡山寨,你家八个嫂嫂把骡子精熏香毒药熏昏过去格,你带八粒大神丹。你拿这六神丹带去呢,可救到你家八位嫂嫂性命。”“师傅,我有底高本事去帮打仗?”“你现在有本事哩。”“但不过他是精怪骡子精,修道修了九百三十八年。我这里有照妖镜一面、斩妖剑一口,可以去捉住精怪。”

再带了宝贝下山,来到营盘见到柳树春,拿免战牌脱啦得,有魏汉主动去讨战。格天子这个骡子精,晓得有能人来了格,赶紧来到前间和魏汉交战。魏汉哪打得过骡子精,只打了两个回合四个照面要吃败仗。他手脚又哨,就拿照妖镜拿起来一照,骡子精从马高头一个跟斗栽下来。一栽下来,来地落就打滚,打打滚,就现了原身,一只大大白骡子,总有一千多斤,嘴一张骡子呼熏香毒药对外直喷。魏汉好了手脚哨,对后一退,不曾熏得到,不曾喷得到他,魏汉手拿斩妖剑几个箭步跑到它身边,手起剑落,咔嚓,就拿骡子精腰分两段。山上格些喽兵一看,“我家大王也是个精怪啊,我们快点走啊。”魏汉说:“不要走,这领兵主帅乃柳太师之子柳树春。”大家听见说领兵元帅,是柳太师之子柳树春,“格我们不走,愿意改做官兵,跟柳元帅进京。”然后放火烧山,

山上竖起了太平牌,向后不准躲强人。

有八美么吃得六神丹也总恢复健康,肇拿囚车解到京都皇城,柳树春先到金殿交过旨,“征剿白骡山寨现已打转。”“爱卿,你乃有功之臣。”“万岁,嘉兴府杀人案子不曾得澄清,现在有宋文彩被我捉住得格,打入了囚车来午朝门外候审。”随手万岁发下圣旨,交刑部三司三拷六问。宋文彩也晓得不好,他也承认了格,人是他杀格,连夜拿凶器带走格。再拿宋文彩拖到午朝门外,曹字口过刀问斩。

拿这狗贼丧残生,最后不曾有好收成。

柳树春就说:“万岁,这次打得胜仗,不是我个人能打胜仗,有我家堂弟弟魏汉也出得很大的力,不是他,也不能拿精怪除啦得,他也是有功之臣。”

圣天子龙颜大悦,既然有功,孤家就要来封。

魏汉前来听封赠,封你勇敢无敌大将军。

魏汉赶忙启奏,“万岁啊,功劳最大么,应该是我家干哥哥柳树春,也不应先封我,应该先封他。”圣天子龙颜大悦,该应孤家江山稳,出到擎天柱一根。柳树春, 柳树春,你是文武状元,今天来加封于你。

文武状元加封赠,子顶父职受皇恩。

那时柳尚杰底高官职?是个文宰相,所以万岁还要加封他。

柳树春前来加封赠,逍遥王之职你当身。

“万岁,格我有八位美人也请你帮封。”哪八位?有华爱珠、柴素珍、田素日、田素月、张金定、陆翠娥、陆素娥、沈月姑都被召到金殿。

“八美前来听封赠,都是一品正夫人。”

肇又呢,拿柳树春母亲张氏太太,加封为太君娘娘。他和魏汉都要求回转家中荣宗祭祖。柳树春荣过宗祭过祖,来到京都皇城。

再提魏汉,心上一想:“我送十根金条,十两银子把肖道成格,这个人家竟要拿我去活埋啦得,我倒要去望望这个人家看。”跑到这人家一看,这人家赌钱,赌到底高程度?夫妻两个就拿十根金条输啦得,拿玉镯卖格钱三千二百两银子也输啦得,衣裳裤子卖到格钱也输啦得,最后输了没得钱,亏上一身格债,又逼妹子肖金花去接客,妹子不肯,竟拿妹子又杀啦得。魏汉气了三孔生火七窍冒烟,吩咐手下之人,三箍头麻绳,七箍头担绳,拿得来横一拗竖一拗,拿夫妻两个捆了就象稻种包,解到京都皇城交刑部三司审问。到最后拿这夫妻两个,送到午朝门外曹字口。

一刀一个丧残生,最后不曾有好收成。

不提赌钱鬼也挨杀啦得格,魏汉格天子也到京都皇城保驾了。柳树春就说了:“柳兴啊柳兴,你也跟我干长时间了,我看小桃倒也不丑,明朝我到金殿之上帮你保一本,封你点官职么好等你去坐衙门,和小桃配成婚。”

柳兴闻听这一声,心总乐到了足后跟。

第二天早起五鼓三点,圣天子坐殿,文武百官都来朝驾,文官爬上金銮殿,武官站到牡丹亭。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柳树春赶忙启奏:“万岁,微臣有本奏来。”“柳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上?”“万岁,我格安童柳兴,跟我吃尽千辛万苦,你要封他点官职,把点好处把他。另外请你万岁从中为媒,拿小桃终身许配把柳兴。”圣天子一听是龙颜大悦:

“柳兴前来听封赠,带刀指挥去坐衙门。

小桃前来听封赠,带刀指挥家正夫人。”

柳树春格天子夫妻九个团圆了,华爱珠小姐拿移墨珠拿出来,交到柳树春手里,“大人啊,你肇是皇爷千岁喽,先前你拿移墨珠到我家典当里当,才引起了你打闹华府,我才弄《八美图》和你调换到这个移墨珠格,现在我这颗移墨珠还把你。就是呢, 我家也有父亲母亲,也要请万岁封下子,肇还有八美家每一个人家父母,总要请万岁帮封。”

柳树春统统奏于万岁。拿男格全部封做自在臣相,女个都封做一品夫人。自在臣相是底高?就是活计不要做,一落里不要操累劳碌,吃国家格粮,拿国家格钱。

有张氏太太就说:“儿啊,你现在夫妻九个团圆,有八美和你成婚匹配,也是前世里修得来格福气,又经历了许多惊险曲直动人的事迹,才到如此地步,明天早朝,我要亲自上殿启奏万岁,拿你们夫妻九个团圆,当移墨珠大闹华府,得到八位美人,从前到后写一部忠孝宝卷,好蹲东土里劝善。”

第二天早起,有太君娘娘张氏亲自来到金殿。就拿这事情从前到后告诉万岁。万岁一听龙颜大悦,就吩咐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写起了一部忠孝宝卷,就叫《嘉兴八美图》,传流来东土到如今。

众位,忠孝宝卷《八美图》讲到现在为止,也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拜送落难星宿上九霄。

佛头当中坐,善人两边排。大众帮和佛,一齐免三灾。对不起你们。

刘正坤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九美图

笑呵呵,问弥陀。因何笑,恶人多。——圣谕

佛在西天笑呵呵,五百尊罗汉问弥陀。

问你佛祖因何笑,笑则笑东土里善少恶人多。

山外青山楼外楼,世上人有多少欢乐多少愁。

多少人在高楼饮美酒,多少人流落在外头。

今日也不知格明日事,人生在世枉着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同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内开。

山在西,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水流长江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在世心不齐,吃饱饭就想穿好衣。

穿上绫罗并缎匹,脚头少一个美貌妻。

娶上大妻并小妾,心中要想买马骑。

骑马没得坐轿稳,没得格官职要被人欺。

有了高官并禄位,要想金殿做皇帝。

做了皇帝还嫌小,要想上天做玉帝。

人心不足四个字,爬了高来跌得低。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为了酒共色,世人结冤仇。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削骨钢刀。

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见酒不醉量为高,见色不贪是英豪。

见财不爱真君子,忍气吞声祸自消。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劝善。小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总要先还哪朝天子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上写“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学生今朝来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有昔年明朝成化皇登位,山河一统总太平。

大明成化皇天子,可算是有道明君,手下三百文官、二百武将、六部大臣、九卿四相,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这叫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罢刀兵。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皇圣天子最为英明,五更鼓打端坐在龙廷。

家家安乐户户康宁,父慈子孝弟兄恭敬。

万民齐喝彩,齐贺有道君。

三阳初开泰,六合正逢春。

风调兼雨顺,五谷贺丰登。

皇皇有道,小学生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八方善人,闻经者多,听经者广,只耳闻贤人出世,就不知出在哪省州府哪县村庄。诸位,这贤人一不出在边邦外国,二不出在荒山野地。要说出在边邦外国,他要兴兵造反,扰乱江山,交我们中原人做对。要说出在荒山野地,他落草为王,霸占一方,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也算不得贤人。大众啊,

该应我皇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就出在陕西省华阴县,一人姓胡,名叫镇岳,同缘康氏为婚。

提到他家夫妻人两个,华阴县里盖顶有钱人。

家里房子造了称心,该前厅、后厅、左厅、右厅、侧厅、折厅,有小书房、栈房、耳房、角房、库房。东库房堆金不堆银,西库房堆银不堆金。前后房子十几进,中间是座大高厅。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梅香戴金花。

这种豪富,干种摆设,胡镇岳在朝纲多大的官职。

大人朝纲官不小,护国公之职受皇恩。

康氏太太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众位,胡镇岳做到护国公,究竟清正官还是糊涂官?嗯,老大人上事君王,下爱百姓,老者不打,少者不杖,帮皇定国,南征北战,立下了十大汗马功劳。

当今天子多见爱,当做擎天柱一根。

定国忠臣不绝后,生到五子后代根。

胡镇岳交康氏太太终年积德,生到五位公子,哪五位公子?长子胡毕泰,次子胡毕华,三子胡毕衡,四子胡毕恒,还有第五位公子名叫胡毕嵩,文武全才有名声。大公子胡毕泰,镇守南宰门;第二个公子胡毕华,镇守北宰门;三公子胡毕衡,是三关总兵;四公子胡毕恒,是当朝驸马,就是皇帝格女婿;还有五公子胡毕嵩,年纪轻哎,还不曾做官,在家中朝习文,夜习武。

提到文章文章满,提到武艺武高能。

不讲忠臣出了世,再讲朝纲出奸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总有贼奸臣。

在大明成化年间,出到了一个大大的奸党,这奸党叫什么名字咧?一人姓严,名叫平直。这严平直多大官职,御师先生,皇帝格先生,又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恶不作,大奸大恶,卖官鬻爵,坑害忠良,而且私通边邦外国。私通哪些边邦外国?私通南番交趾国、红毛国、东辽国、西辽国、渤海国、吕宋国、日本国。

这老奸党名义上朝纲把官做,骨子里起了谋王篡位心。

老贼可有同党哎?狐群狗党不少,他有一个妹丈,就是妹婿,叫范宝,官封四品皇堂太守;还有个得意门生,叫张德,官封雁门关总兵。张德是个妖道,妖法多端。

一班奸党三番九次定毒计,要夺大明锦乾坤。

大众哎,不讲奸党多作恶,再讲华阴县里一段情。

再讲华阴县,护国公府五公子胡毕嵩,那一天对母亲康氏太太说:“亲娘哎,您今年五十九岁,我们来替你大贺生日,可好呀?”老太太说:“儿啊,为母养你们弟兄五个,就贺贺生日也不为过。”跟手写家书一封,吩咐两个安童,替我拿家书送上京都皇城,“安童哎,我拿金丝灯笼交把你哎,不要怕守关大将军。安童啊,假使路上有人要盘问你哦,你就说护国公府格家书啊上皇城。”两个安童辞别夫人,带了家书,马房挑选银鬃宝马两匹。

两个安童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

晓行夜宿,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皇皇外罗城。走过外罗城,来到里罗城,来到护国公府朝房府门口,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于老大人胡镇岳知道。胡镇岳一听,“呀,我夫人家书进京,安童下等人,只配走耳廓门。倘是开了耳廓门,轻欺了安童,就是轻欺了我的夫人。罢了,安童,看我夫人格面子,速速大开正门。”

安童奉了大人令哦,打开朝阳两扇门。

送家书格两位安童一听:“哎哟,大人对我们太客气了,我们下等人,只配走耳廓门,大人敬我们一尺,我们要敬大人一丈,大人敬我们一丈,我们要拿大人顶头上。”并不是拿人顶头上,拿个家书对额骨头上一顶,一步两拜,两步四拜, 慢慢来到高厅上,大人连连口内称。胡镇岳老大人说:“罢了,安童,免礼平身。”“多谢大人。”拿家书接过来,老大人说:“安童,外间时间不早,你们肯定腹中不饱,速到厨房用点心。”

安童到厨房用点心,老大人把家书看分明。

老大人拿家书一看,“啊呀,夫人啊!你怎思量到贺生日,老夫朝纲为官,公务繁忙,分不出身来,不得回去贺你生日。夫人,你要多多原谅,我的大孩儿镇守南宰门,二孩儿镇守北宰门,也分不出身来,只有我的四孩儿,他是当朝驸马,他不管事,叫他家去。”书要简短,老大人交四公子驸马公商议,驸马公四公子交公主娘娘商议好,辞别了万岁,辞别正宫娘娘,带了三岁的儿子胡春生,就是皇帝格外孙,

坐了车马动身走,回转华阴一座城。

再讲家书送到三关,三关总兵三公子拿家书一看,“啊呀,母亲要贺生日,我如果不回去贺我母亲的生日,我是忤逆不孝,我假如回去贺母亲生日,丢下三关无人把守,假如外国番兵乘机来造反,哪个来做提兵调将人。呀,我尽忠不能尽孝,尽孝就不能尽忠,我忠孝不得两全。不好了格,左难右难难坏我,一难怎做两难人。”家将胡福说:“少爷,小人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等小人代替你回去贺老太太生日,你三少爷留下来把守三关,你不是忠孝两全吗?”三公子一听,果然相信,“安童,讲得在理,一面依你。”跟手写贺信一封,准备生日礼物,交把胡福。胡福辞别三公子,擐上银鬃马。

打马加鞭早动身,回转华阴一座城。

简单说说,要家去格总家去了。那一天生日,高厅上替老太太祝过寿,四公子驸马公对五公子胡毕嵩说:“兄弟,应该到坟堂敬敬祖宗才是道理。”

哪晓二位公子到坟堂去祭祖,一件祸事倒来临。

康氏太太独坐高厅,腾腾空喉咙口“嚯铁托”,一口痰对杠一郁,豆腐店关门歇作。

跟斗栽倒尘埃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安童梅香吓坏了,奔走如飞,报到坟堂,“二位少爷,大事不好,祸比天高,老太太昏死在高厅。”两位公子一听,躁拉大半条命,三步当作两步行,急急忙忙来到高厅,一望,只见母亲康氏太太倒在高厅,眼睛一闭,鼻头管里总没气。二位公子一个背左手,一个背右手,“母亲,亲娘,醒来醒来。”

哪晓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又转还魂。

康氏太太还阳打转,就说:“儿啊,才间为母做了一个恶梦啊,梦见我们家的先祖胡大海家来格,对府门口一撑,我问他,他又不开声,腾腾空嘴一张,一口鲜血对我家大门上一喷,回头拿一只手对我一伸,后来我惊醒了格。”

众位,此乃大大的凶兆,大红血喷门,将来要满门抄斩身丧命,这兆应在五公子胡毕嵩身上,他将来是个惹祸根。

不讲康氏太太得了凶兆,再讲家将胡福相当小聪明,跟随胡毕嵩脚前脚后。那一天胡福跟五公子来到小书房,胡福说奉承话了哇:“五少爷,你年纪轻轻,文武全才,盖世无双,可算天下第一。少爷,天下第一名哦,应该要到天下第一格地方去玩耍玩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景色好了,杭州西湖有十八景,飞来峰、雷峰塔、断桥、灵隐寺、三潭映月,四时不谢之花,八节常春之草,那景色就不晓得多好。少爷,

陪你杭州散散心啊,千中意来万称心。”

胡毕嵩年纪轻,心被说花了格,跟手来到暖阁高楼,见到母亲康氏太太。五公子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在暖阁高楼上,母亲叫啦两三声。老太太说:“儿啊,不在小书房勤辛苦读,到我暖阁高楼为底高?”胡毕嵩:“亲娘哎,非为别事,叫声我格母亲哦,孩儿要想到杭州散散心,不晓我格亲娘哦准不准?”老太太说:“呸,儿啊,年纪轻轻没出息,不求上进,不思量到读书,怎思量到散心格?俗话说得好,好男不游春,好女不看灯。

游春男子浪荡汉,看灯女子下等人。”

胡毕嵩被母亲一钝,不晓多恨,气塌塌,对小书房里间一斜。胡福说:“五少爷,你家母亲可准你去啊?”胡毕嵩说:“人也霉煞得,非但不准,还被母亲拿起来一钝。”胡福说:“少爷,你家母亲不准不关事,脚又不长了你家母亲脚板底落,长了你自己肚爿脚底落,揆于把你母亲晓得嘎,你不好坐夜溜了走。”胡毕嵩一听,倒是不错。主仆两个商议商议,带足路费银子,一到二更将过,三更交错,半夜差不多,主仆两个偷偷开了后花园门,

急急跑来急急奔,东城门到面前呈。

一到东门,天不曾亮哎,城门不曾开。胡福对杠一撑,喇叭嗓子就开声,“喂,哪个来下看门啊?快点起来起来,开门开门,等我家五少爷好出城。”哪晓两个人来下看门,一个叫崔达,一个叫徐青,听见喊开门,两人起来格,崔达走前间,徐青走后间,衣脱子对肩头上一搭,脚对鞋子肚里一踏,拖鞋搭脚,困丝懵懂,“喂喂,夜静深更,哪一个油头小光棍,高喊开门开门,弄你家老子觉总困不成。”胡毕嵩:“你格瘟贼,做我老子,我请你咧。”一把背住崔达耳朵,拿起来一挤,哪晓胡毕嵩不晓自己力气委该大,千斤哨力,一挤崔达枣木榔对下一抛,颈脖子血对外,拿起来一拱,动总不动。

跟手栽到东道边,搔搔大腿上西天。

胡毕嵩说:“呸,你格冤家,头可保是豆腐做格,不曾背得起挤倒抛啦得格。”徐青说:“少爷,我格头也没得他牢咧,不能背我,我开门,我开门。”拿门一开,胡毕嵩交胡福主仆两个走了格。

再讲徐青报,报与县太爷许大人知道。许大人一听,不得了哇,出得人命,人命关天,不是旁人闯格祸,五公子胡毕嵩闯格祸。许大人交胡家蛮要好格,跟手派公差衙役送信,送到护国公府。康氏太太交四公子驸马公母子两个一听,躁拉大半条命,“不得了,胡老五闯了祸了。”母子两个急急忙忙来到东门一望,不好,崔达家没得旁的人手,只有一个六十三岁的寡妇母亲崔奶奶。崔奶奶听见儿子被打杀得,跌跌乱冲来到东门一望,只见儿子崔达倒在血泊之中,崔奶奶一把拿儿子崔达格尸体紧紧来抱住,放声痛哭泪纷纷,高哭一声:“我格心肝孩儿,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天夜晚我们母子两个吃晚饭,

有讲有说好好很,腾腾空半夜里被人打死哦丧残生。

心肝唉,你家父亲早年亡故,

多男多女不曾生啊,单生你格秤砣生。

你倒一命归地府哦,丢下你格白发老母靠何人。

只叫娘养儿子苦难当,好如雪上又加霜。

总说养儿防身老,哪晓倒过来哭儿郎啊。

我格心肝孩儿,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阴灵何在,

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撑,等等你格苦命母亲哦一同行。

儿啊,你等等我哦,为母来了格。”崔奶奶发躁,拿头要对墙上撞,四公子驸马公吓坏了格,一把背住崔奶奶,“万万不能寻短见,怪只怪我家五兄弟闯了祸,不过奶奶哇,人死不能复生,崔奶奶,你上我家去。

你肇不是张三并李四,我就拿你当作生身老母亲。

在养老来死殡葬,飘山化白我承当。”

好说歹说,拿崔奶奶劝了不寻死。崔奶奶不曾肯上胡家去,四公子驸马公赠她千两养老银子,好好交拿崔奶奶送回转,又买大大棺木,将崔达遗体入殓,热热闹闹办过丧事,又拿出许多银子来,衙门里花上上下下大官小官芝麻官,包括拉扒丝差人总送了银子,天能大的祸事,只要斗能大格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场风波平定,我也不一一细表了。

再讲五公子胡毕嵩交安童胡福,那一夜走出东门,

路途催趱不耽搁,张家镇到了面前呈。

一到张家镇,主仆两个肚子饿了格,走到一爿大饭店坐下来,喊了点心。

哪晓主仆两个饭店用点心,来了英雄两个人。

只见走饭店门口进来两个大块头,这两个人块头大了,人就有九尺高,足足有箩口能粗格腰,头一个大块头,脸上花花绿,绿绿花,是个大花脸;第二个大块头呢,脸上半个青格半个红格,鸳鸯脸。两个大块头走到饭店里尖呶呶对杠一坐,大花脸大嗓子叫起来格:“堂倌,我们肚子人总饿煞得格,口干了,先打点好酒来过过口。”堂倌说:“客官,要打多少好酒咧?”大花脸说:“少打点哦,空心饿肚,过过口格交易,只要个人打二十斤,两人四十斤好酒差不多。”堂倌听见:“哎呀,少打点打四十斤,多打点要打八十斤?你们两人要困酒肚里洗澡?不要问他。”和尚头旋子四家伙拷得来,每家伙足有十斤。

众位,过歇辰光最大格和尚头旋子,一家伙只有五斤。书中暗表,他这个旋子是特号头旋子,比大号头还要大一倍,所以一旋子十斤 四旋子四十斤。两个大块头吃起酒来厉害了,不用杯子不用碗,直接拿旋子搬起来对嘴里倒,嘴对嘴,长流水,就如牛吃水,“咕”,一旋子喝啦得格,拿第二个旋子搬起来,又是嘴对嘴长流水,“咕”,喝啦得格,拿嘴一抹。大花脸说:“堂倌啊,烧点饭来,少烧点啊,空心饿肚,酒喝多了,饭吃不多,少烧点,个人一斗二升米,两人二斗四升,大米饭差不多。”堂倌一听,“喂,不得了哇,少烧点烧两斗四升,多烧点要烧四斗八升,你们要吃胀煞得。”不要问他,两斗四升大米饭烧好了,用五个大大老赫赫淘箩,连锅巴总铲了里,背了去对台上一顿。堂倌说:“客官,爱吃多少自己到下盛多少。”哪晓两个大块头饿吼了格,铲刀总不曾来得及用,直接弄老海碗到淘箩里畚。吃起饭来像穷吼,一老海碗就作两三口。

不曾算,一下子吃啦十二碗半。你只要想,饭锅巴总吃啦得。胡毕嵩一看啊:嘿,两个大块头能吃干多饭,能饮干多酒,捣拳像五升斗,肯定武艺不丑,所以胡毕嵩有心结交他们。胡毕嵩站起身来,走到两个大块头面前,双拳一抱,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口称:“请问二位英雄,尊姓大名?”大花脸说:“不嘎,我就叫赵慕容,我格绰号叫爬山虎,我爬山比老虎还快点。这是我的结义兄弟,不是嫡亲格,不是同胞格,结义格兄弟,叫李德宝,他格绰号叫水底蛟,他水中功夫顶顶好。不相信,说把你听,

提到兄弟水中功夫不平凡,躲了水里十天八天不费难。

鱼鳖虾蟹眼前过,撂到口中尝一尝。

兄弟格水中功夫果然大,东海老龙比不过。

黄鳝鳗鱼眼前过,他能分出公和母呵。”

五公子胡毕嵩:啊哟喂,你家兄弟水性好了,情丧躲了水肚里黄鳝鳗鱼也识得公母来。大花脸赵慕容问胡毕嵩:“你这位公子,家住何方贵地?贵姓高名?”胡毕嵩说:“不敢,小地方,陕西省华阴县,我的父亲护国公胡镇岳,母亲康氏太太,我是顶没得出息格老五,我就叫胡毕嵩。”哪晓赵慕容、李德宝听见这一声,双双跪在地埃尘,五爵主连连口内称,口称:“久闻五爵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三生有幸。五爵主啊,我们老早就敬佩你,老早就欢喜你,我们交你结拜弟兄,你看可好?”胡毕嵩一听,正中其谋,哎喂,这两个大块头,一个爬山虎,陆路本事好;一个水底蛟,水中武艺好,嗯,我要交他们结拜,是我的左膀右臂。随手吩咐胡福,到南货店买了香烛纸马,肇来饭店里供起天地纸马,点起紫檀杠香,三位英雄跪下来拜了八拜。

结拜弟兄人三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哪做哥哥要讲年龄,胡毕嵩顶顶小。大花脸爬山虎赵慕容就说:“五爵主,万万不能依年龄来定大小,俗话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你五爵主虽然年龄小,但是你格名气顶好,你格本事顶好,虽然你小,反而要做哥哥,我们叫你胡大哥。”胡毕嵩说:“慢来慢来,真正叫我哥哥,不能叫我胡大哥,我来家排行第五,叫我五哥哥也就可以了。”“好,五哥哥嘛就五哥哥,坐下来吃酒了。”吃吃酒,胡毕嵩开口:“请问二位贤弟,你们准备上哪里去?”赵慕容说:“五哥哥,我们兄弟二人要到太行山访朋友。五哥哥,你准备上哪里去?”胡毕嵩说:“贤弟,愚兄要到杭州散心。”赵慕容说:“五哥哥,你来杭州等我们噢,我们两人走太行山访朋友打转,我们要去寻你。”胡毕嵩说:“可以。”这遭兄弟分别。

不讲赵慕容、李德宝两个大块头上太行山访朋友,你们记好了,回头两个呆呵呵去寻他格,不表。再讲胡毕嵩交胡福商议,要到杭州城山遥路远,肇到水关码头叫一条舟船,交船老板讲好船价,主仆两个坐到船上,老板吩咐水手拔跳拉锚下篙。

有风架起篷来走,无风支起橹来摇。

风水不便,上岸出劲拉纤。

船头碰开江心浪,水路登舟早动身。

大众哎,不讲主仆两个坐船上了路,我们经中另表出场人。

再讲就来这条河两岸,有两个村庄,一个叫耿家庄,一个叫王家湾。耿家庄一人姓耿,单名耿贵,来王家湾娶了一房妻子,叫王巧女。格天三朝日子回门了,格么,古辰光人家欢喜弄头毛驴,新娘子王巧女坐了毛驴上,新姑郎耿贵背了个包袱,牵了毛驴,沿河边上一条大路回门上娘家格。

哪晓小夫妻两个有讲有说欢乐很,一场祸事又来临。

不料遇到小奸党,哪一个小奸党?四品皇堂太守范宝之子范凤,这范凤不是好东西哦,游手好闲,先生叫他哼文章,烘篮能大格字识不到半盘篮,有书不读,打鸟射鹤,飘风荡柳,赌钱吃酒,就蹲外间瞎揪,体面小姐不问细啊大,添上十二个,家里养上许多打手,

看见美貌千金女,抢到家中配为婚。

格么,当时哪里没得皇法?众位,皇法是有格,但是,小奸党范凤靠帮大,他的父亲范宝是四品皇堂太守,特别他有顶大的靠帮,他格舅舅是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严平直,所以小奸党靠帮大,皇法管不到他,无法无天。那一天小贼范凤,带了五十个打手,坐了一只舟船,小奸党尖呶呶对船仓上一坐:“安童,撑船甲板上对两边岸上望好了,望望岸上可有顶体面格小姐,不要问细啊大,抢格五六七八个开心,我今朝交体面小姐成亲,省用吃亏,今朝夜里就要交体面小姐宿作一堆。”安童说:“少爷,帮你抢小姐,格有酒给我们吃呀?”小奸党说:“安童,你们能够抢到体面小姐,酒尽你们醉,奉外有十两银子赏项。”格些安童一听,浑身来劲,“少爷,有酒,我们出劲帮动手。”哪晓大块头安童是酒鬼,对小个子安童说:“兄弟哎,我喉咙口酒虫五六七八个,来堂向上向下爬了不得过。”小个子安童说:“哥哥,酒虫爬了不得过,只要望望岸上格有体面小姐,拿体面小姐抢到府中去,少爷拿酒把你一哜,你格酒虫就伏肚子肚里去,不晓多有趣。”“对格对格。”拿起来对岸上一望,“少爷,出来望哦,岸上有个体面小姐高飘飘,可合适?合适,我们来动手了。”小奸党走到船甲板上对岸上一望,把手一摇,“啊呀,安童,那一位小姐太高了,那一位小姐人有丈把高,只有升箩口能粗格腰,长不郎当,像个青桩,对杠一撑,像个豆芽菜,我望望一点点总不爱。”哦,少爷不欢喜高格,肯定欢喜矮格,“少爷望啊,格靠了杨柳树脚底落来下扎鞋底格矮墩墩胖壮壮,高格不合适,这遭矮格总欢喜格呢?”小奸党一望,又把手直摇,“啊呀,安童,那一个小姐又太矮了格,那一个小姐人只有台子高,倒有箩口能粗格腰,情丧人又矮,肚子长了只嫌大,头上头发不梳像把伞,脚像格翘灰板,望望一点点总不入眼。”“倒难哎,高格又不合适,矮格又不欢喜。”一望,巧了,齐巧看见耿贵牵了个毛驴,毛驴高头坐了个王巧女,格些安童说:“少爷,望哦,骑毛驴格小姐体面,仙女仙女。”小奸党一望呀,王巧女长了体面了,太体面了,只生得淡淡梨花面,弯弯细眉毛,明明秋波眼,点点小樱桃,尖尖描花手,纤纤杨柳腰,窄窄金莲小,走路踏琼瑶,个子长了不高又不矮,而且不大又不小,长了瓜子脸,越看越相越体面。

樱桃口,杨柳腰,千娇百媚,

伸出双,描花手,嫩如葱根。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小贼范凤一想:啊喂,世上竟有干体面格小姐,我家该小姐十二个,哪个能值到这个女千金,

我只要能够交这个体面小姐同罗帐,少活他十载也开心。

“安童,赶紧拿船靠岸。”肇安童拿船对岸边一靠,跳板一掺,小奸党大摇大摆走到岸上,对大路上一拦,看见耿贵一到,小奸党起来两个耳光,“你格瘟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目无王法,拐带有夫之妇,这是我家第五房妻子,昨夜一拜堂,倒不晓溜哪去格,原来被你骗了呐。”耿贵说:“不要害人,不要害人。”小奸党说:“不要赖,安童,请他。”格些安童狐假虎威冲上来带打带背,吃亏,拿他对船边上一背,“空叮冬”,拿耿贵对河里一拱。

将耿贵推入江心里,躁坏了个小姐女千金。

王巧女哭道:“不得了了格,

假使我丈夫有了长和短,丢下奴家年纪轻轻靠何人?”

小贼范凤嬉皮笑脸:“小姐喂,不要哭,不要紧格,不要紧格,死拉你家丈夫还有我。”

一把将王巧女背入中舱内,要强逼小姐配为婚。

王巧女放声叫起来格:“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啊,

青天白日遭强暴,朗朗乾坤哦出歹人。

救命哎,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女,河两岸可有救命人?

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哎,哪个来救到奴家一条残生命,

结草衔环报他恩。”

巧女小姐喊救命,来了一位救命人。

什么人?五公子胡毕嵩。我们上文说到,胡毕嵩交胡福主仆两个坐船上杭州,真正叫无巧不成书,齐巧船行到这个地方,听见小姐喊救命。

众位,胡毕嵩不是随常人,是顶顶欢喜管闲事格人。胡毕嵩吩咐拿船赶紧靠过去,跳到小奸党格船上,执指一指,“我把你们这些歹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目无王法,强抢人家小姐,今朝识点相,

速将小姐来放下,一笔勾销莫谈论。

若有半字来不肯,送你鬼门关上去安身。”

小奸党范凤说:“呸,这个冤家要管闲事,安童,打死他。”这些安童狐假虎威,蜂拥而上。胡毕嵩说:“好,要提到打,我比你们会撒野,好吃无钱酒,专打抱不平,总说开了倒霉店,哪晓生意又上门,你们不怕死格来。”胡毕嵩身子对下一埋,起来一个扫地腿,“扑棱扑棱扑棱”,

拿个些安童统统打滚河里去,如同汤锅里煮馄饨。

胡毕嵩一把背住范凤,“请你咧!”范凤说:“呸,你敢打我啊?我家父亲是四品皇堂太守范宝,我家舅舅是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你动我一根汗毛,你总不得了。”胡毕嵩说:“我敢啊,不要讲你是奸党家儿子,你就是皇上格太子,我总敢打格,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格胡毕嵩来火星头真正没得格胆,捣拳掮起来涨涨劲,对小奸党头顶心一钉,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鱼丧残生。

五公子胡毕嵩打死小奸党范凤,吩咐水手,“拿耿贵捞上来。”耿贵水性好咧,吃得小半饱水,不曾淹得死。耿贵交王巧女夫妻双双走到五公子胡毕嵩面前,夫妻二人双双来跪下,恩公叫啦两三声,叫声:“恩公哎,

多谢你救了我们夫妻残生命,黄沙盖面不忘恩。

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家住何方贵地?”胡毕嵩说:“不敢,小地方陕西省华阴县,我就叫胡毕嵩。”

哪晓五公子来船上说得轻,奸党家安童听分明。

因为奸党家安童被打滚了河里,不会游水格哩,淹下去格,会游水格游了对船梢后头一躲,“啊,不得了啊,五公子胡毕嵩。”你们众位要听清,就因为被奸党家安童听见了,回头要出事,不表。

再讲胡毕嵩对王巧女说:“小姐,下回出来,你不能打扮了体面,体面要惹波澜格。”王巧女说:“恩公,我肇下回出来,弄老八十衣裳穿起来,脸上弄点锅锈,不好体面,体面要害煞人格。”肇小夫妻两个磕啦三个响头,小夫妻走了格。胡毕嵩交胡福主仆两个继续坐船上杭州不表。

再讲奸党家安童,会游水格爬上来,一望,心吓得一荡。哎,少爷被打杀得,血沽郎情,一个大大血人,不是被别人打杀得,被五公子胡毕嵩打杀得。个安童说:“兄弟吃亏,拿死尸对家背,不要问细啊大,我们两人合抬一个。”抬尸首格抬尸首,报信格报信。报信安童开虎跳,来到太守府高厅之上,见到老奸党四品皇堂太守范宝,安童双膝来跪下,大人叫啦两三声,叫声:“大人啊,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少爷被胡毕嵩来打死,格比黄连苦三分。”

老奸党四品皇堂太守范宝一听,躁拉大半条命,“我把你胡毕嵩胡毕嵩你格瘟贼,可恼啊可恼,我和你远无冤来近没得格仇,你怎好和我做对头,你将我的孩儿来打死,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我来写信唉,我写一封信,送上京都皇城,给我儿子格舅舅,当朝宰相晓得,

当皇天子奏一本,好为我的孩儿把冤伸。”

不讲奸党范宝写书信,再讲五公子胡毕嵩。交安童胡福坐船,水路蹲舟,非止一日,那一天来到杭州城,船对水关码头一靠。胡毕嵩交船老板,一一如一,船账算了冰清玉洁。主仆两个弃舟登岸,投宿招商店,游看西湖,不知不觉半个多月。那一天胡毕嵩对胡福说:“安童,信你格话,霉几夏,你说杭州景色怎样怎样好呢,我看不过平常而已。”胡福说:“少爷,还有顶顶好格地方,你不曾去过咧。杭州城有个八仙院,

八仙院里有格体面小姑娘,比天上格仙女还要胜几分。

少爷,回头八仙院里散散心,不枉人间过一生。”

哪晓胡毕嵩本来年纪轻,被家将胡福拿起来一引诱,三月里格芥菜就起邪心。胡毕嵩说:“安童,今朝不值得去,等到明朝我们早点上八仙院散心。”

不讲主仆两个准备要到八仙院里去散心,经中另表出场人。

再讲八仙院,当家老妈子叫王妈,王妈最近买到一个顶体面格小姐,叫狄美云。狄美云年方二九十八岁,生得花容月貌,狄美云父母双亡,跟随哥哥嫂嫂过日子,狄美云家嫂嫂心最黑,对狄美云家哥哥说:“丈夫啊,妹子十八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到妹妹出嫁,一副嫁妆大过家当,不上算,不上算,拿她卖啦得。”肇拿狄美云卖进八仙院,王妈逼狄美云接客,狄美云只是不肯,天天被打,打了皮开肉绽,寸骨寸伤。那一天狄美云来绣楼,来到半夜心,越思越想越伤心,嘤嘤啼哭泪纷纷,哭声:“我格父母双亲,

你们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阴灵何在?

你家女儿八仙院里遭磨难,父母格阴灵可知闻?

亲娘哎,东方日出一点青,哥哥嫂嫂待我两条心。

拿我苦命卖进八仙院,要逼我接客做营生。

可怜了,我是好好良家女,怎做花前月下人。

罢也罢了格,我不如悬梁高挂身丧命,好保住我格贞节好名声。罢了,我不要命了,我来上吊咧。”端张凳子站上间,腰带解下来,对二梁上一荡,打一个相思扣子,拿头要对里伸,正要对里伸,眼泪不得干,生怕生,死怕死。你说哪一个不怕死,狄美云小姐泪如泉涌,哭声:“苍天哎,

相思扣子外间是天堂路,相思扣子里间是地狱门。”

哭哭哭哭狠狠心肠,杏眼紧闭,银牙紧咬,舍死忘生,拿头对相思扣子里一伸,脚拿起来一蹬,凳子对开一滚,舌头对外一伸,一口冤气往上一升。众位,恶人叹气当头散,善人叹气往上升。

一口冤气不打紧,惊动南海活观音。

南海大悲观世音菩萨,端坐洛迦高山莲台之上,突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狄美云小姐有难了,她阳寿未终,将来大富大贵,一品夫人之位,和五公子胡毕嵩五百年前玉皇家御花园中伴吃了仙桃子,宿世姻缘啊海能深,我不搭救,何人搭救。”观音菩萨吩咐,善才龙女看守洛迦高山,为师去去就来。

大悲观音念起真言咒,驾起云雾早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赶到杭州一座城。

大悲观音来到杭州城,一阵仙风,对八仙院狄美云小姐绣楼一攻。观音菩萨拂尘一拂,拿狄美云对床上一摔,大悲观音对踏板上一站,口中叫喊:“美云小姐,醒来醒来。”众位,不是喊她人,喊她的魂灵。狄美云小姐睡梦之中,懵懵懂懂,唷,踏板上站一位仙女。小姐开口:“仙姑,唤我何来?”大悲观音说:“小姐,吾乃非别,南海观音是也,你阳寿未终,我来搭救你还阳打转。”小姐说:“我不,我不,菩萨,如果还阳打转,王妈要逼我接客,这这这如何是好!” 观音菩萨说:“小姐,你明朝定心接客,明朝你格亲亲丈夫胡毕嵩就要到了,你交胡毕嵩五百年前姻缘前生定,更改没有半毫分,切记切记,你莫要忘记,吾乃去也。”一阵仙风,影迹无踪。观音菩萨去是一阵风,撮醒了小姐一梦中。狄美云小姐来惊醒,一身格香汗湿衣襟。啊,原来是南柯一梦。小姐就想:我才间来下上吊格,腾腾空怎困到床上来格?观音菩萨救我格,说我阳寿未终,说明朝有亲亲丈夫胡毕嵩要来了。罢了,暂且不上吊,单看做梦可灵,单看明朝可有胡毕嵩,如果没得胡毕嵩,我再上吊也不为迟。不讲狄美云八仙院中多等待,再讲公子小官人。

到了第二天,胡毕嵩交胡福主仆两个商议,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

主仆两个站起身,八仙院到面前呈。

王妈看见五公子到,眉花眼笑,拿他接到花厅,为他不丑,办了花酒,拿所有格体面姑娘唤上花厅,等胡毕嵩挑选。哪晓胡毕嵩望望望望把手直摇,“哎,王妈,我倒不是说你家格霉话,我家里端茶倒水扫地、擦台抹凳格梅香,也比你们这里花花姑娘要体面到几倍咧。王妈,我最说得老诚啊,有体面格就唤出来,没得,我少陪了。”王妈说:“五少爷五少爷,等等等等,我家还有一个顶体面格小姐,叫狄美云,不过我要关照你,就是她格脾气有点撬七撬八。”胡毕嵩说:“不问,只要小伙子中意,倒不问他脾气好丑。”肇王妈吩咐拿狄美云唤到花厅,胡毕嵩浅眼对她一看,狄美云青丝不梳一蓬松,眼屎邋遢,拖鞋搭脚,哪晓仔细望望,唉喂,狄美云背得起细看,细看了不得体面,看小姐,不搽粉来自来白,不点胭脂自来红。

看看小姐千金女,赛过仙女下凡尘。

众位,书中暗表,因为胡毕嵩交狄美云小姐五百年姻缘,前生定好了格,前世里格姻缘,所以尽管小姐狄美云穿着不好,但是来胡毕嵩格眼睛里花,是越看越体面,越看越喜欢。胡毕嵩看看情不自禁说起来格,叫声:“王妈哎,

我胡毕嵩不爱张三并李四,单爱这位女千金。”

小姐狄美云一听,啊呀,真有胡毕嵩,做梦真灵嘎,偷眼对胡毕嵩一望。众位,过歇辰光小姑娘啊,抵不得现在女同志大方啊。过歇辰光小姑娘怕嫩生格,好像这样看人,只好偷眼一看,喂,胡毕嵩长了漂亮了,面如扑粉,小伙子盖到十来个省,两耳垂肩,双手过膝,唇红齿白,鼻直口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牙排碎玉,

额心里一把珍珠伞,必是扶王保驾人。

看看公子人一个,千中意来万称心。

小姐走到前间忙行礼,胡公子连连口内称,“胡公子,我叫狄美云,我并不是花前月下之人,我不肯接客。望啊,身上总被打坏了格,昨夜夜里上吊格,观音菩萨救我格,说我狄美云交你胡毕嵩五百年前姻缘前生定,更改没得半毫分。胡公子,你要交我做露水夫妻,你哪怕拿我打杀得,我总不情愿,要么,我们就要做天长地久之人。”五公子胡毕嵩一听佩服,狄美云小姐身落烟花,一尘不染,清高孤傲,“小姐,我佩服你格人品,我爱你的容貌,我愿意交你结做长久夫妻。小姐,你不相信我来赌咒把你。”胡毕嵩双膝对下一跪,赌咒,叫声:“虚空过往神明哎,我胡毕嵩交狄美云小姐定下终身,

假使久后有了三心并二意,天雷阵打死我一人。”

狄美云小姐说:“胡公子,你言重了,奴家也来赌赌咒。”小姐也双膝对下一跪,赌咒了,“虚空过往神明哎,我狄美云将终身许配胡公子胡毕嵩,

假使我久后有三心并二意,横生倒养丧残生。”

肇胡毕嵩代狄美云赎得身,来八仙院点了房子,择过良辰吉日,闹闹热热,胡毕嵩交狄美云拜过天地,洞房花烛,鱼水之情,夫妻恩爱,并蒂之欢,不一一细表了。

哪晓夫妻成婚配对三个月整,狄美云有了怀孕紧随身。那一天小夫妻两个,讲讲欢喜了,肚子里花有了后代了。小夫妻两来到了钱塘江边,来江边上租了一张台子,弄点酒喝喝。

哪晓小夫妻饮酒欢乐很,一件祸事又来临。

不料来了小奸党,哪一个小奸党?老奸党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严平直家宝贝儿子叫严仕雄。严仕雄带六十个打手,也到杭州来散心格,哪晓小奸党散心总是假,寻花问柳是真情,齐巧望见胡毕嵩交狄美云来下饮酒,“喂,那个饮酒格小姐体面,抢抢抢。”安童蜂拥而上,胡毕嵩说:“胆倒不小,老虎头上拍苍蝇,太岁头上动土,情丧来抢我家小姐,我来请你们哎。”胡毕嵩捣拳涨涨劲,手膀子捣鬼一颤,格些安童 “扑棱”,个个跌得鼻头管朝上。一把背住严仕雄,严仕雄说:“你敢打我,我家父亲当朝宰相皇帝格先生,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你总不得了。”胡毕嵩说:“我敢啊,不要讲你是奸党家儿子,你就是皇上格太子犯法,我总敢打格。”格胡毕嵩来火星头真正没得格胆,

做你格娘舅并表叔,替你格冤家把家分。”

五公子胡毕嵩弄两个手背住小奸党严仕雄两个脚,涨涨劲,手膀子一撕,“歇哗”,两半个一样大,五肺六脏对杠一荡,不歪不欠像杀猪匠开片。看热闹格人多了,一个老朋友顶欢喜看热闹,脚踮起来,颈脖子伸多长,头伸了杠看,曾在意肚肠对他颈脖子里一绕,哎喂,鬼毛病总吓起来。

老朋友吓做抖擞病,格嘞格嘞,就转家门。

胡毕嵩拿人打杀得呗,你逃走呢,他又不走,对杠一撑,就开声:“喂,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打杀人不害旁人,我打杀人要报名字格,你们听好了,杀人者,陕西华阴县五公子胡毕嵩是也,你们有种去找我,我走了。”胡毕嵩交狄美云小姐,双双回转八仙院按下不表。

再讲奸党家安童,少爷被打杀得,不是旁人打杀得,又是五公子胡毕嵩,撕做两半个一样大。格安童兄弟吃亏,拿死尸对家背,不要问细阿大,我们各人掮半个,掮尸首格掮尸首,报信格报信。

报信安童骑快马,打马加鞭就动身。

路途催趱,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京都帝王城。报信安童来到京都皇城宰相府高厅之上,见到老奸党当朝宰相严平直,安童双膝来跪下,老太师叫啦两三声,叫声:“太师哎,不得了不得了格,

总说祸有天能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少爷杭州城散散心,在胡毕嵩手下丧残生。”

老奸党严平直听见这一声,躁到死去又还魂,只躁得老贼喉咙生烟,七窍冒火。“呸!我把你胡毕嵩胡毕嵩你格狗贼,可恼啊可恼,上回拿我外甥打杀得,我家妹丈写信把我,我也不曾找你算账,情丧你拿我的孩儿又打杀得,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罢了,安童,将文房四宝取来。”肇安童拿纸笔砚台、黑墨端到高厅。

众位,老奸党的歪才好哩,磨磨大阁香,羊毫掭掭尖。

思量思量又思量,害人的本章就写完篇。

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凤阁龙廷九重霄,老奸党带本入午朝。老奸党严平直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将害人的本章呈上龙书案桌,成化皇帝龙目观看,本章上写:“护国公胡镇岳父子六个,久有谋王篡位之心,他长子镇守南宰门,次子镇守北宰门,蓄谋已久,三子在三关拉拢人心,结党营私,暗中勾通边邦外国,皇姑也有造反意,驸马也有谋反心,陕西华阴贺寿总是假,商议造反是真情,特别五公子胡毕嵩,在杭州城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我儿严仕雄和我外甥范凤将他来相劝,胡毕嵩不但不听,反而打死我儿交我的外甥。万岁哦,等他父子六个里应外合,反上京都帝皇城,你铁打的龙廷坐不成。”成化皇帝一时糊涂,信以为真。

本章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

圣天子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我把你大胆的胡镇岳,你胆倒不小,你是孤家的御亲公公,皇亲国戚,情丧要想谋王篡位,孤家岂能容你?”传下圣旨,吩咐值殿将军,将胡镇岳交大、二公子父子三个推出午朝,发鼓三通,放炮三声,扯啦官帽,摘啦官带。

官职削得干干净啊,推到法场丧残生。

可怜胡镇岳和他的大、二公子被绑赴刑场,三声落魂炮一响,三人人头落地。可怜了,

一代保国忠良在法场身丧命,哭坏了多多少少人。

再讲万岁传下圣旨,吩咐汤元帅带三千御林兵,圣旨一道、尚方宝剑一口,速到陕西华阴县将胡家满门抄斩,而后带兵到杭州城,捉拿反叛五公子胡毕嵩,不得有误,钦此。汤元帅口称:“万岁,臣领旨谢恩。”辞皇别驾,到御校场之上,发鼓三通,放炮三声,点起三千御林兵,兵马队队出皇城。

哪晓兵马队队动身走,躁坏了皇后一个人。

因为万岁散朝,回转皇宫内院是闷闷不乐,正宫娘娘问:“皇上,今天散朝回宫 为何双眉紧锁,面带忧容,莫非有不快之事,告诉哀家听听看。”万岁叹气:“哎,梓童啊 ,真正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孤家万万料不到,我的御亲公公胡镇岳也要造反,现在将他满门抄斩,所以想想心里不得过。”正宫娘娘说:“皇上,你好糊涂啊,就算我的亲公公要造反,我们的皇女总是我们金枝玉叶亲亲嫡嫡嫡亲,就算皇女要造反,我们的外孙胡春生才三岁,三岁倒思量到要反对你,情丧也拿他杀啦得。”万岁一听,“哎呀,不好,搞错了,搞错了。”但是要想追回成命已万万不能,因为一来,三千兵马走了半天追不上,二来,过歇辰光做皇帝啊,是金口玉言,说话要算数格,不好出尔反尔。所以不讲万岁天子交正宫娘娘多懊恼,单讲汤元帅带领三千兵马。

路途催趱不耽搁,赶到华阴一座城。

一到陕西华阴县,县太爷许大人迎接,许大人晓得不得了,三千兵马要抄斩胡家满门,不好了格,胡镇岳不是张三并李四,是我的恩师老先生,一日为师终身父,到老也不敢忘师恩,现在先生家遭了难,我做学生格要帮帮他格忙。许大人想好,客客气气拿汤元帅接到县府衙门,为他办酒接风。

名义上为他来办酒,暗里花做通风报信人。

许大人暗中派心腹安童送信到护国公府,康氏太太晓得不得了哇,要被满门抄斩,最好 ,要派个把后代溜走,一想,小孙子胡春生才三岁,太小哇,溜不走,一想大孙子胡进生十二岁 ,叫他逃走,才十二岁,年龄也只嫌小点,逃出去饭碗找不到,一想,家里格家佣胡霆十八岁老老诚诚,叫胡霆带他逃走。老太太拿胡霆唤得来,“安童,不得了,可怜我家被奸党陷害,要被满门抄斩,老身托付你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赶紧拿我的大孙孙胡进生,带了海角苍天去逃生。

等他长大成人后,好做伸冤报仇人。”

胡霆说:“老太太你放心,保证拿你的孙孙带了逃走。”老太太双膝跪下来,对胡霆磕三个头,叫一声:“安童哎,

你受老身拜三拜,拜托你抚养我格孙孙长成人。”

胡霆发躁,双膝跪倒:“太太,你不要拿我奴才折杀得,你放心,你拿你孙孙进生公子交把我,我以性命担保,有我胡霆在,就有你家孙孙在。”肇胡霆交胡进生乔装打扮,两人改姓不改名,胡霆改名古霆,胡进生改姓叫古进生。众位,他这个胡不是口天吴,是古月胡,所以这个胡字拿拉个月就是古,所以一个叫古进生,一个叫古霆。主仆两个逃出去,究竟逃到哪里咧?现在没得功夫说,大约要等一个半钟头才告诉你们。

再讲康氏太太,将安童梅香唤到高厅。老太太说:“安童、梅香啊,大事不好哇,可怜我家被奸党陷害,马哨要被满门抄斩,老身不连累你们,我家东库房有金子,西库房有银子,安童梅香哦,你们东库房多拿金,西库房少拿银,

你向东来他向西,改名换姓做生意。”

安童梅香说:“太太,我们小人逃走,你老太太怎么办?”老太太说:“安童梅香,老身要为皇尽忠。”安童梅香说:“太太,哪里我们小人格命,比你老太太也值钱点哎,你老太太要为皇尽忠,我们小人大家也不要命,叫声,太太喂,

我们阳日三间是主仆人几个,到阴司地府我们也要服侍你当身。”

康氏太太一听,深受感动,“呀,安童、梅香,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得你们一派忠心,老身成全你们。”吩咐安童弄一个大缸,抬了对高厅上一顿,缸肚里弄酒交毒药一和,老太太开口:“安童梅香,既然你们不怕死,个人弄嘎一口药酒。”这些安童梅香真正忠心,轮流颚落个人喝得一口,不得了了格,

药性发作了不得,七孔流血丧残生。

四公子驸马公交公主娘娘哭到死去活来,狠狠心肠,弄毒药酒弄三岁格儿子,就是皇帝格外孙胡春生灌杀得,小夫妻两个也吃药酒吃杀得。康氏太太一望呀,一个一个都倒在高厅上,老太太发躁,金戒指探下来对嘴里一撂,可怜了,

康氏太太吞了个金戒指,无声无息就丧残生。

再讲汤元帅三千兵马到了格,一望,哎呀,一个一个都死在高厅上,传下将令,死后过刀,拿人头杀下来,用木头盒子置起来,要送上皇城,回覆圣旨,拿身段背背堆,胡家高厅开一个坑,将没头尸首对下扔,高厅造起肉丘坟。

坟上栽起芭蕉树,巴巴结结不翻身。

大门上起一把双簧锁,封条贴得紧腾腾。

派人拿人头送上皇城,正宫娘娘到头肚里找了,公主娘娘格头交旁人不同,她头上有凤冠格,正宫娘娘看见格公主娘娘格人头到,捶胸跺足也泪纷纷,高哭一声:“我格心肝皇女,

你是金枝玉叶生,竟在法场丧残生。”

又看见三岁格外孙,胡春生格头,正宫娘娘更加哭到死去活来,哭声:“我格嫡嫡亲亲格外孙,

人家养到小外孙,包包撮撮长成人。

可怜你才三岁整,就被奸党害死可伤心?”

不讲正宫娘娘多悲泪,再讲汤元帅带三千兵马,要到杭州城捉拿五公子胡毕嵩,兵马队队动身走,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杭州城到面前呈。

一到离杭州城大约二十里之遥的周家庄,太阳要落山了,传下将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哪晓得事有凑巧,八仙院有个看门安童叫周通,周通格天齐巧请假家去探望母亲,哪晓周通家就住在周家庄,周通到家一望,哎喂,怎有许多兵马囤扎在此,周通暗中一打听,“哎唷,不得了哇,三千军马是来捉拿五公子胡毕嵩格。

格胡毕嵩不是张三并李四,是我周家的大恩人。”

周通就想:胡毕嵩人好了,我家有个老母亲,年老多病,经常要发老毛病,我家贫困,没得银子替我母亲治病,五公子胡毕嵩经常赠我纹银,代我母亲看好病,呀,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吃水忘记挖井人,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现在我恩人有难,应该要帮帮他格忙,罢了罢了。

我周通情愿拼拉一条残生命,做一个通风报信人。

所以你们说,人可要做好事啊!胡毕嵩如果不拿银子送把周通,这个肚里肯定要送命,所以经典是劝世文,劝劝你们众善人,如果钱该了多,不要总用啦得,最好多送点把穷人家,也作兴有好处格。闲言休叙,言归正传,再讲周通。

急急忙忙来急急奔,八仙院到面前呈。

周通回到八仙院,到胡毕嵩狄美云格洞房绣楼敲门,“五少爷开门噢,大事不好了。”胡毕嵩闻声穿衣而起,拿门一开,周通进来,双膝来跪下,五少爷叫啦两三声,叫声:“我格五公子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只因奸党严平直金殿奏一本,将你满门抄斩丧残生。

现在领三千兵马来捉拿你,你快做逃灾躲难人。”

胡毕嵩听见这一声,胜如天打雷一阵,好比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断缆崩舟,“呀,躁死我也。”

跟斗栽到地板上,神木不知半毫分。

狄美云交周通吓坏了,背住胡毕嵩,一个唤官人,一个唤少爷,“醒来醒来。”

格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可怜了,五公子还阳来打转,止不住格虎目泪纷纷,高哭一声:“我格可怜父亲母亲,我格哥哥嫂嫂啊,

只怪我胡毕嵩闯了个祸,连累我格父母兄嫂丧残生。

可怜了,我胡家被满门抄斩,死了委该冤枉很,

我要到何年何月好把冤伸。”

胡福一想:不得了哇,害了我掺五公子出来闯祸,现在遭到这种祸场头,我赶紧逃走。

急急忙来急急奔,哪肯迟得片时辰?

你晓胡福逃哪里去?逃到三关,一望不好,三关总兵三公子,听见家里出得大事了,已经服毒身亡。胡福一想:祸是我惹格,我蹲三关做代理总兵,我来招兵买马,积草囤粮,

等到兵肥粮草足,领兵反上午朝门。

拿奸党一个一个来杀死,好为我家主公把冤伸。

胡福从这个时候开始啊走了正路,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众位,有胡福来三关做代理总兵,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再讲到五公子胡毕嵩要逃走,狄美云送他,新婚夫妻,难舍难离,世上多少哀苦事,除非死别与生离,送送送送,狄美云泪如泉涌,一把背住:“我格官人哦,

今朝我们夫妻来分别,要到何年何月再相逢。”

胡毕嵩说:“小姐,你不必悲泪,我报了仇啊,就来交你相会。”小姐眼泪又抛下来,“官人啊,让奴家再送你三五里,鞋大足小步难行。”胡毕嵩说:“贤妻,你不须客气,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贤妻就此留步,速速回转八仙院安身罢了。”肇夫妻洒泪而别,好有一比,

好一比天空掉下一口无情剑,斩断了夫妻结发情。

不讲狄美云小姐含悲忍泪,回转八仙院安身,再讲胡毕嵩逃出杭州城,忙忙如惊弓之鸟,急急如漏网之鱼。

急急忙忙来急忙奔,苏家庄不远面前呈。

胡毕嵩逃到苏家庄不远格地方,已经到了第二天黄昏头,哑子亮月,望见黑影来前间一闪一闪。胡毕嵩就想:夜漆忙慌,这黑影闪来闪去,非盗即贼,我跟后间去望望看,就跟好了这个黑影。一跟跟到河边上,听见一个女子,来河边上放声啼哭,哭声:“我的父亲大人,可怜后母对我心良狠,天天毒打,我要想到许昌城上寻找你,身无盘缠怎能行,罢了,罢了格,

阳日三间日子不愿过,我跳在塘河丧残生。”

胡毕嵩一听,哎呀,原来一个小姑娘要投河死。胡毕嵩一个箭步,冲到前间拦住得,“小姐哇,年纪轻轻,怎思量到寻短见格?俗话说得好,宁蹲世上捱,莫对土里埋;阎王不寻你,你也想发小鬼格财。究竟姓甚名谁? 家住何方?为何要投河?”小姐睁开泪眼,对胡毕嵩一看,只见胡毕嵩英雄气概,相貌堂堂,五官端正,脸上一团正气,料定他肯定是好人。小姐双膝来跪下,公子叫啦两三声,叫声:“公子哎,

我拿真心之话告诉你,铁石心肠要软三分。

公子,我就住那不远苏家村,我家姓苏,我家父亲就叫苏严习,是现任许昌知府,我叫苏美英,我今年十八岁,我的母亲早年亡故,我家父亲娶了后母,后母心黑,天天蹲家打我,我没得办法,我就溜出来,准备到许昌城上寻找我格生身父亲,可怜我鞋尖足小,身无盘缠,所以我准备跳入塘河淹杀得拉倒。”胡毕嵩说:“小姐,万万不能寻短见,投个人身不容易。小姐,没得路费不要愁,我路费银子多得很,再一个我是一个没得事格人,我拿你带到许昌城上找你父亲可好呀?”苏美英说:“公子,好倒好格,不过我们跑做堆,你男子,我女子,你今年十七八岁,我也十七八岁,男女授受不亲,恐怕人家要说闲话。公子,我看不如这样子,

不要嫌奴家容貌丑,结成夫妻一同行。”

胡毕嵩说:“小姐,万万不能,你不要当我是随常过路格人,我是逃犯胡毕嵩。”苏美英说:“呀,赫赫有名的五爵主,我们乡下人年纪大格人总佩服你,说你是忠臣的后代,当代的英雄,

我今朝得配你胡公子,千中意来万称心。”

胡毕嵩说:“小姐,慢来慢来,我已经有了一个小姐了,八仙院里的狄美云,已经交我拜过堂成过亲,我们而且夫妻恩爱。”苏美英说:“五公子,那有什么关系?你们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作兴格,不要说两个 ,就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我一点点总不嫉妒,

狄美云小姐做你正,我苏美英做你二夫人。

你可答应?你不答应我坍河里淹杀得拉倒。”苏美英当真发躁,要对河里坍。胡毕嵩一想:不得了哇,不答应人家她要寻死。一把背住,“小姐,万万不能寻短见,我一面答应你吧。小姐,我们肇夫妻道理,我看你格小伙子太漂亮,漂亮小姐要惹祸要惹波澜格。来,我替你女扮男妆。”肇胡毕嵩拿包袱解开来,拿自己洗换格一套衣裳拿出来,帮助苏美英换起来。哪晓苏美英拿男子衣裳一穿啊,倒也马马虎虎就稍微大点,哪晓得就格鬼鬼脚三寸金莲对男子鞋子里一穿啊,脚委该小鞋子旋溜溜转委该不好。胡毕嵩说:“不要紧,不要紧,小姐,你格女子衣裳脱那又没用,撕成布条这遭捆捆存存牢。”扮起来格。 胡毕嵩说:“小姐,我们肇暗里是夫妻,名义上我们是兄弟,我不叫胡毕嵩啊,我肇就叫张嵩,你肇就做我格兄弟叫张英 ,我来喊你格会答应?”苏美英说:“我干高干大格人哪里答应总不会。”胡毕嵩喊她了,“兄弟啊。”苏美英答应:“哎。”胡毕嵩说:“哎喂 ,这种喉咙又尖又嫩又妖怪格嗓子啊,不要讲望,一听就晓得冒牌货,你嗓子要放粗点,放笨点才像。”“好格呢,我们再重来。”胡毕嵩喊:“兄弟哎。”苏美英说:“哎。”肇对了格,内景格,肇胡毕嵩前头走,苏美英后面跟, 跑跑跑跑碰叮咙叮咚,苏美英一个倒栽葱,一个跟斗,一爬爬起来,一望啊,路旁边一口雪亮堂堂的尖刀,苏美英一想,我不如拿这个尖刀拾起来带在身边 ,一来街上买水果好削削皮,二来好防防身。肇就拿尖刀对靴筒里一塞,你们大众牢记话题,回头这口刀,就是惹祸的根苗。再讲夫妻动身,

路途催趱不耽搁,汉中府到面前呈。

一到汉中府,投宿招商店。夫妻二人来到客房之中,胡毕嵩说:“小姐,你脚又小跑了太慢,等我上水关码头叫一条舟船,我们坐船上许昌可好呀?”苏美英说:“官人,你要速去速回。”胡毕嵩走了格,苏美英拿门一关一栓,哎唷,脚痛了不得过,拿靴子脱下来,裹脚布一解,拿起来一望,喔,鬼鬼脚底十来个大水泡。哪晓得望啊望,上了大当,来了一个人。哪个? 店小二送洗脸水格,跑到客房门口一扛门,门栓格关格,肇走门缝缝里,一个眼睛睁一个眼睛闭,像木匠单眼吊线对里一望,哎,鬼鬼脚都露出来格,犯丧,女扮男装。店小二就来饭店门口呆笑,哪晓正来下呆笑,来了一个人。哪个? 油头恶光棍胡没魂。这胡没魂多大年纪咧?五十四岁,长了皮包骨头,骨瘦如柴,三根筋住格枣木榔,你不要看他瘦哇,好色之徒,家里妻子娶七房,他还不够忙,还蹲外间偷鸡摸狗,看见人家体面小姐,他命总不要,非要搞到手才肯歇。哪晓格天胡没魂走到饭店门口,看见店小二来下呆笑,胡没魂说:“小二哥,你笑什么?”店小二说:“胡大爷,胡大爷,新闻新闻,我们饭店里住了一个体面小姐,犯丧,女扮男装,鬼鬼脚总露出来格。”

胡没魂听见这一声啊,正中其谋十二分。

胡没魂跟手拿门冲开来,一把拿苏美英来扯住,要调戏小姐女千金。苏美英说:“不要绞七廿三,我是男子汉。”胡没魂一声冷笑,“也男子汉哩,鬼鬼脚总露出来格,硬凭据总出来格。”苏美英一想:不得了哇,赖不掉了格,我要是交他硬犟,我是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我怎犟得过他,不好了格,我假使和这个冤家有了长和短,对不起我格胡毕嵩好官人,这……如何是好?苏美英急中生智,我不如如此如此,设计设计。究竟苏美英用什么计策,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苏美英说:“大哥,做这事情你不怕难为情,我年纪轻怕难为情,你拿门关起来栓起来,拿衣裳脱来得,逋了帐子里花等我。胡没魂能信她咧,拿门一关一栓,衣裳一脱,对帐子里一逋,“小姐,快点来啊,我等了躁杀得。”小姐说:“来了格。”靴筒里尖刀背出来,两个手捧住刀柄,拿尖刀对准了胡没魂格嗓喉咙,苏美英用尽生平之力对前一戳,噗,啊咿喂,刀柄总戳颈脖子里去,胡没魂啊只喊到半声,

跟斗栽到踏板边,搔搔大腿上西天。

所以经典是劝世文,劝劝你们听经格男劳力们,万万不要想空头心思跑小路,跑小路没得好处。闲言休叙,言归正传。

再讲店小二走门缝里对里望,哎,杀得人了。肇店小二报,报与胡没魂家七房妻子知道,胡没魂家七房妻子啊,到汉中知府衙门报案。汉中知府邱堂一听,不得了,出得人命,人命关天,随手带了公差衙役,到饭店里花验尸,一望,果不其然被刀戳杀得格,而且苏美英不赖,“人是我戳格。”格么杀人要偿命,是杀人犯哦。

不分青红与皂白,铁链子锁了紧腾腾。

铁链子一锁, 背起来就走,一走走到大道上,齐巧望见胡毕嵩叫船打转,苏美英发躁,脚一蹬喉咙上一咳,眼睛对胡毕嵩瞄瞄,嘴歪歪,意思就是出得大事,你还不赶紧逃走。胡毕嵩是聪明人啊,晓得出大事,胡毕嵩逃走了格。

不讲胡毕嵩逃走,再讲苏美英被带到汉中知府公堂。她不赖,人是她杀格。肇做起口供来, 画了押,就拿苏美英重枷重锁,

押到监牢里遭磨难,杀人偿命不容情。

可怜,小姐苏美英坐牢,一步总不得跑,困嘛困狭床上,杵嘴棒杵了紧腾腾,日里总好过,到夜里格日子顶难过。小姐来到半夜心,越思越想越伤心,放声痛哭泪纷纷,高哭一声:“我格父亲大人哟,

你枉来许昌做知府,女儿却来监牢里做罪人。

又哭声我格亲娘哎,

你也好到许昌城上父亲床头边托一个梦,

等父亲好来搭救我当身。”

苏美英来监牢多悲泪,惊动了一位老大人。

惊动哪一位老大人?惊动了汉中知府邱大人。怎惊动得到格咧?因为邱大人格天夜里困不着,为何困不着?因为城隍土地算到苏美英遭难,帮忙搞鬼,就搞了邱大人五心烦躁,困不着。邱大人一想:今朝棺材瞌睡死哪去格?拗气不困了,起来散步。哪晓邱大人散步散到监牢旁边间,真正叫无巧不成书,夜静夜静啊,就听出去不近,听见苏美英来监牢里哭得逼清,“父亲啊,你枉来许昌做知府,女儿却来监牢里做罪人。”邱大人一想呀,提到许昌知府叫苏严习,

不是张三并李四,交我是结拜弟兄两相称。

所以到了第二天,邱大人拿苏美英走监牢里带到自己家中高厅之上,拿她重枷重锁解啦得,邱大人开口了:“你究竟姓甚名谁?你家父亲究竟叫什么?告诉我听听。”苏美英就想:不是来公堂,来人家家里高厅上,又望见邱大人慈眉善目,不是恶人是善人,双膝来跪下,大人叫啦两三声,肇就怎样怎样如此如此真实情况啊,统统告诉邱大人。邱大人上上下下听完成啊,一把拿苏美英来扯住,侄女儿叫啦两三声。“哎呀,原来是我侄女儿。侄女儿啊,你怎不早说,我本章已经送上皇城,等到皇上圣旨一到,是杀人犯,犯法要被杀。”不好了格,

如果拿苏美英法场过刀身丧命,对不起我格结拜哥哥姓苏人。

但是邱大人又想了,如果皇上圣旨一到,不拿苏美英法场过刀,违反圣旨,我乌纱帽戴不牢,“不好了格,左难右难难坏我,一难怎做两难人。”

邱大人来有难处,来了一位善心人。

什么人?邱大人的女儿邱美蓉,邱美蓉小姐多大年纪,十七岁半,何谓十七岁半 ?本来十八岁,生日晏,三十夜生日,所以说十七岁半。邱美蓉小姐最近得了一个古怪毛病,心口头打坝,茶饭吃不下,面黄饥瘦,骨瘦如柴。邱美蓉小姐来到了高厅,“父亲,你为何悲泪啼哭?”老大人说:“女儿啊,非为别事。”怎样怎样告诉邱美蓉,邱美蓉心良好了,“父亲,你不必为难,你家女儿枉于是半条命,吃不下饭格人也过得长吗?叫声,我的父亲大人,

如等你家女儿到监牢里去替罪哦,好救到苏美英女千金。”

格邱大人听见这一声,铁石心肠软三分。搂头就把邱美蓉小姐紧紧来抱住,心肝女儿也哭得不绝声,高哭一声:“我格心肝女儿,

麦芒挑刺肉也疼,哪肯将钢刀割自身。

虎毒不把儿来吃,哪肯亲手害亲生。

心肝女儿,你要到监牢里花去替罪,千不能来万不能。”

邱美蓉说:“父亲,你不必悲泪,你家女儿枉于是半条命,吃不下饭了格,肯定要死格,如果害病死啦得,我轻如鸿毛,我如果代替苏美英法场过刀,我重如泰山,叫声,父亲大人哦,

今朝答应我到监牢去替罪,一笔勾销莫谈论。

你要是不肯成全我,我也情愿不要命残生。”

话音未了,邱美蓉站起身来走到墙身边,拿镇宅钢刀拿出来,刀口对颈脖子一横“父亲,你格答应,不答应,我自杀格。”老大人吓坏了格,一把捧住女儿,“万万不能,为父成全你罢了。”肇邱美蓉要和苏美英换衣裳,苏美英再总不肯,不肯,邱美蓉要寻死,苏美英没得办法,拿衣裳换把她,两位小姐来高厅抱头痛哭,

结拜干姐妹人两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邱美蓉要上监牢了,父女骨肉连心,难舍难分。邱美蓉走到父亲邱大人面前双膝跪下来,磕啦三个响头,叫声:“我格父亲大人哎,

受你格女儿拜三拜,报报我格父母养育恩。”

邱美蓉站起身来,走到苏美英面前,也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声:“我格干姐姐,受你格干妹妹拜三拜,

拜托你替你格干妹妹,孝顺我的父母二双亲。”

苏美英眼泪千双下,一把抱住干妹妹,“你放心啊,你格父母就是我格父母,

在养老来死殡葬,飘山化白我当身。

我格干妹妹,有朝一日交胡毕嵩成婚配,

生到男来育到女,传接你邱家后代根。”

邱美蓉代替苏美英到监牢受罪,苏美英就来邱大人家做了女儿,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慢谈。我们再讲五公子胡毕嵩逃出汉中府,急急忙来急急奔,一路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祁山县到面前呈。

五公子胡毕嵩逃到祁山县,天朦忽儿亮,他肚子饿了格,找地方买点东西吃吃,一望,三开间门面,里头有灯光,胡毕嵩拿门推开来一望,哎唷,两个人来下蒸糕。哪两个人啊?母女两个,老奶奶叫隗奶奶,隗奶奶丈夫早年亡故,生到一男一女,儿子叫隗龙,三年前间误伤人命,发配充军,就是隗龙啊,三年前间打架,不在意打杀人,不是有意打杀得格,所以吃官司不来家,生到女儿隗美红,年方二九十八岁,只生得花容月貌,母女两个开糕店为生。胡毕嵩到了格,“小姐喂,格有东西卖,肚子饿咧。”小姐说:“客官,你请坐啊,我来蒸糕。”胡毕嵩坐下来,隗美红上灶,隗奶奶烧火,隗美红一面上灶,偷眼对胡毕嵩一看,哎喂,胡毕嵩貌赛潘安,胜过宋玉,眉清目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隗美红就想哇:我来开糕店啊,天天来吃糕格客人也算不少了,从来不曾看见干漂亮格客人,哎呀,我今年也十八岁了,也不曾有门当户对格人,

我只要能交这个漂亮客官结秦晋,千中意来万称心。

隗美红就想:往常我家母亲烧火啊,她格瞌睡顶多,我今朝只要望我格母亲来灶面前磕睡,我好跟这位漂亮客官说拉两句体已格话。哪晓得格天隗奶奶不晓为什么一点瞌睡总没得,一面烧火,两个眼睛睁了像油盏,从猫洞洞里看好了灶上。隗美红发阴躁了,不好了,我母亲倒头瞌睡不晓死哪去格,今朝体己格话谈不成了格,肇拿糕蒸好了搬下去。哪晓胡毕嵩肚子委该饿,糕不问细啊大,一口做一个,蒸了哨就吃得哨,蒸多少,吃多少。隗美红急得没办法格,就蒸整笼头糕把他吃。

哪晓胡毕嵩糕店用点心,来了一个油头恶光棍。

来隗美红家糕店隔壁,住了一个油头恶光棍,叫窦达丁。窦达丁也结拜几个好朋友了,真正叫屋宿不刷不成堆,臭味同类,几个好朋友总不是好东西,一个叫牛头赞号光蛋,一个叫十不象号毛选,还有一个独眼龙最坏。四个人啊,就来窦达丁家拿台子一搀,就来百零八张,来到天亮了,独眼龙肚子饿了格:“窦大哥,啊喂,我肚子人总饿杀得。”窦达丁说:“兄弟,甭着急,等哥哥我到隔壁头糕店去买糕,隔壁头隗美红小姐蒸格糕好吃格,粉花香,我买四笼来把你尝尝鲜。”窦达丁来到糕店见到隗美红,“小姐哇,我有客人来了,蒸四笼糕,给我搬个间去。”隗美红说:“对不起噢,有先来后到,要等这位客官吃好了,我才好拿糕蒸把你。”窦达丁一望,哎喂,这个大块头,插口大了,啊呜啊呜,等他吃饱了我倒有了蹲堂等。窦达丁是油头光棍,说绞七廿三话说惯了格,窦达丁说:“呸,你格大块头,你来了怎干早格,你可保昨夜夜里就来了格,你可保交小姐宿做堆格,不格我们熟人不卖卖把生人啊?你们交情怎干好格?你们可保夜里绞正格。”要依胡毕嵩格性子嘛,赶上去弄他两个送死耳刮子,但是胡毕嵩又想了,我祸闯了太多了格,不能再闯祸,忍气吞声祸可消,我不睬他拉倒,所以胡毕嵩就不曾睬他。窦达丁见胡毕嵩不开口啊,他有个误解,窦达丁就想:他怎不做声格,看样子我冒头棍子打上去格,肯定交小姐有眼孔格,理亏格,不敢回嘴,今朝我来敲他笔竹杠哎,“呸,你这个冤家,你昨夜夜里交小姐绞七廿三,你犯法,你强奸闺女问斩罪,调戏民女要充军,今朝是私了还是公了,要是公了,拿你对监牢里一挎,今世里不得回家,要是私了,拿出二百两银子来,塞塞我嘴就拉倒。”胡毕嵩说:“你格冤家,不要蹲杠瞎说绞话,死开点。”胡毕嵩拿手一戳,哪晓一来胡毕嵩力大无穷,二来窦达丁坐了一夜,眼睛一合蒙啊蒙,跑起路来马龙冲,被胡毕嵩一扛,对前一冲,脚对户槛上一碰,“扑叮咚”,后得脑对步沿石高头一掼。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鱼丧残生。

小姐隗美红一望,不得了,出得人命了,“少爷,你赶紧去逃命。”胡毕嵩说:“小姐,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打杀人的好连累你们,我去报案。”格胡毕嵩真正正派了,胡毕嵩来到县府公堂门口,格么古辰光公堂门口有鼓格,胡毕嵩“咚咚咚”击鼓要求上堂,县太爷孔大人坐堂,三班衙役分站两旁,“何人击鼓?带上公堂。”肇拿胡毕嵩带到公堂。个胡毕嵩来到公堂双膝跪,县太爷叫啦两三声。县太爷孔大人拍动惊堂木,执指一指,“下跪者何人?为何击鼓上堂?”胡毕嵩一想:我不好报真名字,报真名是逃犯,要犯法,要被杀,我来报假名字咧,“回禀大人,我姓张,我叫张嵩,才间来糕店门口,交窦达丁打架,哪晓不曾在意一扛,倒拿窦达丁扛跌杀得格,所以我来投案格。”县太爷孔大人一看,哎唷,打杀人哇,打杀格不是旁人,油头恶光棍窦达丁,窦达丁不是好东西,是我们祁山县出名格油头光棍,好打官司领讼,绞七廿三格事情总是他,我在这块做知县,最怕这个冤家,一个月为这个窦达丁格案子倒要审大半个月,他死啦得我清静多了。

我点点烛来烧烧香,他早死一天好一天。

所以孔大人暗中护通胡毕嵩,不晓得他叫胡毕嵩,只晓得叫张嵩。“张嵩,本县问你,你是不是交窦达丁打架的?”“是的。”“你们是不是对打的?”“哎,是的。”“你不打他,他要打你的?”“是的。”“你不是有意的?”“我不有意。”“对哇,你不打他,他要打你,你自动防卫,你是误伤人命,你没得罪,你一点点格罪总没得,不过,不好就这样子拿你放走,如果就这样子拿你放走,你回头还要交人家打架哩,要把点苦头你吃吃,你下回才记得住才不打架咧。”吩咐公差衙役,拿张嵩,

重枷重锁押到衙门口示众一个月,然后放你转家门。

胡毕嵩听见这一声,暗里花笑了肚里疼。

胡毕嵩一想:这种好事倒哪块来,拿这个人打杀得又不要抵命,只要撑杠撑一个月,这种便宜事体哪块来,对不起,我下回还要打杀人哎。

不讲胡毕嵩来城门口示众,单讲隗美红心好了。天天提篮送监饭,格天又去送监饭,见到看胡毕嵩格牢头禁子,隗美红走到前间深深一礼,一躬到底,“牢头伯伯,我这儿有五两银子,小意思,送把你,买茶不解渴,买饭不充饥,买酒喝不醉,买点潮烟烧烧,旱烟敲敲。”牢头禁子一望,哎呀,五两银子啊,对手心里一托,像水银来杠直漾,干多钱,偷了家去塞把小儿子买到半亩田,“嚯铁托”,银子对袋袋里一落,牢头禁子说:“小姐,无功不能受禄,你送我银子五两,究竟找我有什么事情?”小姐说:“老伯伯你放心噢,没有什么大事,主要这个张嵩来我家门口打杀人,他不曾逃走,他不曾害我,现在自己反而来那遭罪,我很是可怜他。老伯伯,你格可以撑远开间点啊,等我交这个张嵩,说拉两句体己格话啊?”个牢头禁子得到钱格,叫有钱能使鬼推磨,牢头禁子说:“格不关事啊,格不关事啊,我家大人说,张嵩又没得罪,他自动防卫,他不是有意格,误伤人命,他一点点罪总没得,逼逼他性子格,我哪怕到个头弄堂里去,弄两个手指头,拿耳朵塞紧了,你们咕咕咕说鬼话,说到晚总不关我事啊,我走了。”牢头禁子脚底落像抹油走了,隗美红走到前间,“相公,我有件要紧事情交你商议商议。”胡毕嵩说:“小姐哇,你不须客气,有话请当面讲。”

小姐听见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隗美红小姐想:就叫我当面说,哪好意思说,总不见得说,公子啊,你漂亮了,你好看了,我要跟你了,我要把你了,不难为情啊,等你回头要瞧不起,要说我老脸皮,贴烂膏药贴把你,所以小姐望住胡毕嵩发了个呆,要想说明就口难开。但是隗美红小姐转而一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万千相思怎安排,错过时机不再来。

老老脸皮走到前间,叫声:“公子哎,我有一句话说不出口哇,纸糊灯笼肚里明,公子喂,

不要嫌奴家容貌丑,愿做你牵床掸席人。”

胡毕嵩说:“小姐,万万不能,你不要当我是张嵩噢,我实骨子是逃犯胡毕嵩。”小姐说:“呀,原来赫赫有名的五公子,我家哥哥隗龙来家格辰光经常谈到,他最佩服你,你既是五公子五爵主,我更加要跟你,更加要把你。”胡毕嵩说:“我太多了,不细不大,已经有了两个,头一个,八仙院里的狄美云,第二个苏美英。”隗美红说:“越多越好,我做你第三个,哪叫你来我家门口打杀人,不曾溜走,你就不曾害我,你不曾害我,你今朝一定要要我。”胡毕嵩一听,哟,隗美红小姐也是真心真意,所以当面答应。

不讲胡毕嵩交隗美红小姐已经订下终身,我们再讲油头光棍窦达丁家格结拜兄弟。一个牛头赞号光蛋,十不像号毛选,还有独眼龙,要去为窦达丁报仇。格天子三人各人拿一根铁棍子,要去打胡毕嵩。胡毕嵩一想:不得了哇,三个冤家要来打我了,我两个手被枷了杠,我总不见得蹲杠等死呢。胡毕嵩急得没法,就拿枷去交他们交战,哪晓得胡毕嵩格武艺委该好,胡毕嵩枷角落一颤,打杀一个牛头赞,枷角落对前一拱,打杀一个独眼龙,枷角落对前一戳,十不像一个驴子磨粉,“扑叮咙叮咚”,运气不通,后得脑对城墙高头一碰。

大红脑子淌鲜血,呜呼哀哉丧残生。

孔大人晓得格,不得了哇,这个冤家一个月不到,打死四条人命,我肇保不住了,再保保,我乌纱帽要抛,绷帐拿张嵩——

重枷重锁押到监牢里花遭磨难,六十天后格杀罪不容情。

不讲胡毕嵩监牢遭难,再讲到隗美红家哥哥隗龙,三年刑满释放回转,就是隗龙啊吃官司满了,家来格,一到家啊,看见妹妹隗美红悲泪啼哭。 隗龙说:“妹子,为何悲泪啼哭?”隗美红说:“哥哥,非为别事,只为胡毕嵩格事体。”怎样怎样,前前后后就告诉了隗龙。隗龙说:“妹妹,不必悲泪,等愚兄带你到监牢里去探监。”肇隗龙来到监牢里,交胡毕嵩会面。个么,一个舅子,一个妹婿,话句多咧,嗦咧。捡要紧话说说。胡毕嵩说:“哥哥,旁的事情我总放心,就是汉中府监牢当中我第二个妻子,苏美英小姐我放心不下。”隗龙说:“妹丈,不必担心,等愚兄我替你到监牢里去探监。”这遭隗龙辞别妹丈胡毕嵩,辞别妹子隗美红,辞别母亲隗奶奶。

迈开虎步动身走,汉中府到面前呈。

隗龙来到汉中府大街上,听见大街上这一老百姓,三三两两谣谣言言,“明朝要杀人喔,明朝杀罪犯苏美英。”隗龙一听不得了,明朝就要杀苏美英,我看胡毕嵩格面子,最好要大劫法场,搭救苏美英。隗龙又想:劫法场不是一件小事,我只有一双手,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最好要找两个帮手才好,到哪里找到格帮手咧,我来汉中府举目无亲,亲戚朋友一个总没得,哪肯帮我卖命?哪肯帮我帮忙?隗龙急得没办法,就来饭店里吃闷酒。

哪晓隗龙饭店饮闷酒,来了英雄两个人。

只见走饭店门口进来两个大块头,这两个人,人有九尺高,足足有箩口能粗格腰,头一个大块头,脸上花花绿绿,绿绿花花,大花脸,第二个大块头咧,脸上半个青格半个红格,鸳鸯脸,甭容我细说格,你们早先曾经听格总记得格,他们就叫赵慕荣、李德宝。赵慕荣李德宝走太行山访朋友打转,准备要到杭州城寻找五哥哥胡毕嵩,所以走进一爿饭店坐下来,两人就谈起来格。赵慕荣说:“兄弟,不晓我们格五哥哥胡毕嵩,格来杭州城等我们了。”哪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隗龙听见格,隗龙一想,这两个大块头称胡毕嵩称五哥哥,嗯,我倒要找他们谈谈咧。隗龙走到前间双拳一抱,深深一礼一躬到底,“请问二位英雄,尊姓大名?你们交胡毕嵩什么关系?”赵慕荣说:“我姓赵,叫赵慕荣,我格诨号叫爬山虎,这是我的结义兄弟叫李德宝,他格诨号叫水底蛟,他水肚里功夫顶好,我们两人来张家镇交胡毕嵩结拜弟兄,胡毕嵩就是我们的五哥哥。”隗龙听见这一声,走到前间忙行礼,二位贤弟叫几声。大花脸爬山虎赵慕荣就说:“格倒稀奇古怪,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腾腾空怎叫我兄弟?”隗龙说:“怎不叫你兄弟,我叫隗龙,我格妹子隗美红,就配把胡毕嵩,胡毕嵩叫我舅子哥哥,我格叫你们兄弟。”“哎哟,原来是隗大哥,隗大哥。”隗龙说:“二位贤弟,你们格帮我明朝大劫法场,搭救胡毕嵩第二个妻子苏美英。”赵慕荣李德宝说:“隗大哥,胡毕嵩是我们哥哥,苏美英是我们嫂嫂,我们小叔子救嫂嫂应该应该。”隗龙欢喜了,多到两个大块头帮忙了。不讲三位英雄要准备大劫法场,搭救小姐。

单讲到第二天,汉中知府邱大人,喉咙总哭哑了格,要拿自己亲生女儿冒充罪犯苏美英法场过刀,父女骨肉连心,哭得不得过,狠狠心肠,拿自己女儿邱美蓉,冒充罪犯苏美英,验明正身,绑赴刑场。一带带到法场,拿她对将军柱子上一捆,青丝秀发打开来对将军柱子上一绕。

监斩官,坐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催命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邱美蓉小姐此时此刻好有一比:

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来了添油掭火人。

来了哪些人?隗龙、赵慕荣、李德宝,三位英雄到了格。赵慕荣最快,他格诨号叫爬山虎,赵慕荣一阵风,对法场当中一攻,起来一刀,刽子手头对下一抛。看法场这些老朋友眼睛看花了,叫起来格,“喂,新闻新闻,今朝刽子手杀人不在行,反而一刀忙了自己格枣木榔。”隗龙冲上去,拿邱美蓉只当苏美英,不晓人家代格,肇拿她格绑绳解开来,弯下去驮她咧。众位,劫法场不是慢慢吞吞格事情,着急慌忙格事情,哪晓隗龙着急慌忙一背,不曾背到小姐格手,背住她格脚,颠倒横竖对肩头上一掼,腰带十字花一捆。这遭赵慕荣拿刀走前间,李德宝拿刀走后间,隗龙驮小姐走当中,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逃出汉中一座城。

看守法场官兵报,报于邱大人知道,“大人,三个大块头,肯定是江洋大盗,杀死刽子手,拿罪犯小姐驮走了格。”邱大人一听,暗中欢喜,我原没得办法救我女儿,我只要望大块头拿女儿驮了越远越好。所以邱大人故意摇样摸鼓不派兵,剩上多少多少时,派两个老兵蹲下抓强盗,抓强盗,闹闹,盖盖场就拉倒,你说到哪里追得到。此事不表,再讲赵慕荣、李德宝、隗龙三位拿小姐邱美蓉当做苏美英,救出了汉中府好有一比。

好一比打开玉笼飞彩凤,砸碎金锁走蛟龙。

三位大英雄迈开虎步,步子大咧,吓得怕咧。大步八尺五,小步子七尺有余零,顶大格步子一丈二,有如北风送乌云。邱美蓉人来隗龙背上脚朝上,头朝底,格步子又大,一上一下,一下一上,熟熟熟,颠呀颠,舌头倒熟塌出来格,一熟,“喔”,哎咿喂,一个奇迹出现了,邱美蓉肚子里一块恶肉倒熟出来格。格一块恶肉多大?荞麦雪团能大,籽籽拉拉像粟米,挺硬,一熟病倒熟好了格,上下贯通,毛病除根。众位,你们倒说说看,人可要做好事,邱美蓉本来是个半条命,喉咙里长一个瘤啊,吃不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喉咙口打坝,你说吃不下你还活得长,短寿命。就是因为心良好,准备代替苏美英早点死拉倒,心良太好,不曾死得掉,反而短寿命变做长寿命。你们说人心良可要好。闲言休叙,言归正传。

再讲三位大英雄救了小姐邱美蓉,只当苏美英,急急忙来急急奔,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祁山县到面前呈。

一到祁山县 ,拿邱美蓉送了跟隗美红蹲做堆。两个小姐谈谈知己了,

结拜干姐妹人两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隗美红来邱美蓉面前朝也说胡毕嵩好,夜也说五公子好。邱美蓉就想:这五公子胡毕嵩怎干好格呀?对不起,我法场代替他格妻子,我回头以假成真,我也要跟他。众位,有一位小姐暗中要跟胡毕嵩,胡毕嵩一点总不晓得,我们暂且不表。

再讲胡毕嵩监牢遭磨难,又惊动了个小姐女千金。惊动哪一位小姐?惊动了祁山县知县,孔大人家女儿孔美平。孔美平小姐身边格梅香叫孔美菊,主仆两个合得好了,就当姐妹道理看待。那一天孔美平交梅香孔美菊躲了屏风后头咧,偷看老大人审案子,看见罪犯张嵩,张嵩嘛就是胡毕嵩,她们只晓得叫张嵩。小伙子委该漂亮,一回回到绣楼,孔美平丢不掉了,漂亮影子就出现在眼前,朝也想漂亮罪犯,夜也想漂亮的公子,端到饭碗,想到漂亮罪犯吃饭不香,困到牙床之上,想到漂亮公子,困觉总困不着,

哪晓朝思夜想得了个相思病,寒寒热热紧缠身。

众位,害相思病日子难过了,不晓你们坐了杠可有哪个害过相思病,我也不曾害过,我来小书高头看到格,讲点把你们听听。害到相思病,吃饭呕饭,吃茶呕茶,哪怕吃点汤子粥,总要空吊呕,困在床上困不着,两个眼睛滴溜溜睁了杠。一落里想好了个漂亮公子,曾剩几天,孔美平翻腔,头上头发对下落,脸上削骨瘦,脸上蜡黄,眼睛落得膛,睡卧牙床,一病不起。

格天梅香孔美菊去望她了,“小姐,为何天天困了牙床上不起来?”小姐说:“梅香,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从那一天偷看父亲审案子,看见罪犯张嵩长了委该漂亮很,朝思夜想得了个相思病。

我若是不能交漂亮罪犯成婚配,情愿不要命残生。”

梅香说:“何苦哦,小姐,你这个相思病没得用哎,你是单相思,你想罪犯,罪犯来监牢里又不晓得你想他,你想杀得,也不拉倒。小姐喂,要想得到罪犯容易格,我们只要咬啦一个耳朵,保证就想到他 。”小姐说:“梅香啊,你绞七廿三,浑空该两个耳朵,把你啦拉一个,人不难看杀得。”梅香说:“呸,小姐,你格生,我当真拚得拿你耳朵咬啦得,交你说说悄悄话呢。”肇梅香来孔美平小姐耳朵前窃窃私语,如此如此,设计设计。

众位,孔美菊梅香究竟用格什么妙计咧,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孔美平小姐一听,浑身来劲,“梅香啊,好计也,妙计也,百病消灾,床上起来格。梅香,开箱倒笼,新衣裳对外捧,替我打扮打扮。”肇梅香替她打扮了。

掇开莲花镜,红粉脸上搽。

细线夹眉毛,鹦哥嵌绿桃。

梳个髻儿翘傲傲,如意簪子当中捎。

拿起来镜子照一照,就像一个大元宝。

要得俏,衣裳穿成套,洗白褂子来衬底,

外面罩他两件百花袄,三寸金莲翘傲傲。

走一步来摇三摇,赛过嫦娥下九霄。

孔美平小姐拿镜子一照,哈啦一笑,“梅香啊,还推板点哇,今朝因为一歇歇要交心上人会面,如果打扮了不漂亮,等到心上人不喜爱我,我要恨到几世咧?”肇小姐亲自重新梳妆,格真正不得了,考究哩。

头上乌云重新整,廿四根金钗插扇屏。

两耳上,戴黄金,金光闪烁,

两手上,戴板镯,总泛蓝光。

穿一件,大红领,蟠龙对襟,

怀府上,挂香袋,喷脑真香。

系一条,百褶裙,描龙绣凤,

裙边上,绣山水,鱼跳龙门。

打扮好了,又办起一桌羊羔美酒。一到夜晚黄昏,孔美菊梅香就到老大人那里偷了一支令箭,来到牢房,见到胡毕嵩格牢头禁子。梅香说:“牢头伯伯,大人要夜审张嵩 ,这里有令箭为凭。”牢头禁子一望,令箭是真格,不假。随手拿张嵩放出来,张嵩就是胡毕嵩,而且拿开枷落锁格钥匙,总把梅香要过来。梅香带了张嵩也就是胡毕嵩,一来来到绣楼上。小姐吩咐,“梅香,替这个张嵩开枷落锁,请坐饮酒。”胡毕嵩一想:这倒稀奇,拿我带得来夜审不带上公堂,怎带上绣楼来?还有一桌羊羔美酒办了杠,甭问他,我坐下来吃吃饱,不怕你们变花头,我做饱鬼也好。胡毕嵩坐下来格,小姐陪他吃吃酒,梅香就开口,叫声:“相公,小姐喂,

我梅香中间把媒做,结做你们小夫妻两个人。”

孔美平小姐听见这一声,低头揿面就不做声。

梅香孔美菊说:“相公,我家小姐头一揿,脸红,不开声,来下搓衣裳角落,就是同意格,你怎说啊?”胡毕嵩说:“梅香啊,万万不能,我是坐监牢格人啊,犯法,马哨要被杀,

假使交你家小姐成婚配,连累你家小姐不该应。”

孔美平小姐一听 ,佩服,这个张嵩心良好了,不愿意连累我,他是心良越好,我越是爱交他。小姐老老脸皮,开口了:“相公,你此言差矣,你瞧不起我孔美平,我孔美平不是欺贫爱富之人。叫声公子哎,

我们患难之中结秦晋,海枯石烂不变心。

但愿夫唱妇随常相聚,更比那玉堂金印胜十分 。”

胡毕嵩说:“小姐,万万不能,我告诉你内心话啊,我不叫张嵩,我是逃犯胡毕嵩。”孔美平说:“啊呀,赫赫有名的五爵主啊,这就更加好,我今朝得配你五爵主哎,千中意来万称心。”胡毕嵩说:“小姐,我太多了,我妻子不问细啊大,已经有了三个。”实际四个,他只晓得三个,第一个八仙院里的狄美云,第二个苏美英,第三个隗美红。孔美平说:“越多越好,我做你第四个,你如果答应我格话,我替你拿衣裳换啦得,送你路费,放你逃命,你如果不答应,坐监牢,犯法,要被杀。”胡毕嵩一听就想:又弄到一个体面小姐,又逃到一条命啊,就要真正呆子才不答应。所以胡毕嵩一面答应,就交孔美平订下终身。孔美平吩咐梅香替胡毕嵩衣裳换啦得,送他路费,吩咐梅香送他动身。孔美菊梅香拿胡毕嵩送到后花园门口,胡毕嵩说:“梅香妹妹,你请留步。”梅香说:“呸,你黑心,我用尽千方百计救你一条命,又帮你做媒人,娶到一房顶体面格小姐,落么么你就能多话‘梅香妹妹,你请留步’。”胡毕嵩说:“梅香啊,多谢你救我一命,又帮我做媒人,我胡毕嵩没得好处便罢,

将来有了高官并禄位,赠你千两雪花银。”

梅香说:“呸,愿心嫌小,我不肯交你拉倒。”胡毕嵩说:“梅香啊,千两银子愿心还嫌小,你究竟要多大格愿心?”孔美菊梅香一听,哈拉一笑,“多大格愿心,人能大格愿心,

我不要你格金不要你格银,我只要和你格公子配成亲。”

胡毕嵩一听,哟,原来梅香也要跟我,早先不曾存心对她望,现在见到要跟他,仔细对她一望,又是夜里,格天亮月蛮好格,一轮格皓月当空,照耀如同白昼,真正叫月光之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喏,你们若不相信,你倒搞搞试验,等到夜里月亮好,拿你家夫人带到月亮底落,肯定比日里要体面到几倍。胡毕嵩一望,咦,孔美菊梅香漂亮,

一像嫦娥离月亮,二像西施出珠帘,

三像昭君去和番,更比那杨贵妃胜几分。

竟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总说上头四个小姐美貌很,孔美菊还要胜几分。

叫声:“梅香妹妹喂,等我将来有了高官并禄位,

上头四个小姐做我格正,你梅香做我的五夫人。”

孔美菊梅香听见这一声,果要欢乐十二分,走到前间忙行礼,小官人叫啦两三声。肇夫妻分别,不讲胡毕嵩逃走,也不讲孔美菊恋恋不舍回转绣楼。再讲到皇上圣旨一到,要拿张嵩法场过刀。到哪块来格张嵩?张嵩就是胡毕嵩,老早溜走了格。肇孔大人查了一查,不好哇,不是旁人放走,自己女儿孔美平放走,总不能拿女儿判罪呢。孔大人也蛮鲜翻格,齐巧监牢里有个罪犯,害大头瘟送终,孔大人就装糊涂,“衙役,他就叫张嵩啊,拿头磨啦得背去窖啦得拉倒。”糊里糊涂就结得案,我也按下不表。

再讲狄美云小姐来八仙院,因怀孕随身,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一天大似一天,等等险要养。那天王妈对狄美云说:“小姐,哪晓得你格丈夫是逃犯胡毕嵩,你也有这个心肠等他,我没许多白米饭把你吃。小姐,对不起了,今朝交你拉倒,明朝你要替我打扮打扮,替我接客,替我寻钱。”

小姐听见这一声,躁了三魂少二魂。

不得了了格,我如果来八仙院里接得客,对不起我胡毕嵩小官人,罢也罢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烈女怎嫁二夫君,我不如悬梁高挂身丧命,保住我格贞节好名声。罢了,不要命了,我来上吊。贴身梅香秋红走到前间,“小姐,万万不能寻短见,你如果上吊身亡,等到久后你格五公子胡毕嵩来找你找不到,他要躁杀得。再一个更重要格,你腹中有六甲怀孕随身,

假使你上吊身亡故,要绝得忠臣后代根。”

小姐说:“梅香啊,我不上吊,王妈要逼我接客,如何是好?”梅香说:“小姐,只有上吊这条路好走?寻死还不如闯祸哩,我们不如半夜里溜了走,溜得走顶好,溜不走,常匡一死。”小姐一想:不错。肇主仆两个商量商量,到了二更将过,三更交初,半夜差不多,偷偷开了后花园门,主仆两个就逃出了八仙院。

急急忙来急急奔,钱塘江边面前呈。

一到钱塘江边,大队官兵来格,主仆两个逃散了格,梅香秋红运气不好,被官兵捉住得,拿肚子花开来,可怜梅香身丧命。狄美云小姐溜了躲在格芦滩当中,官兵不曾找得到她,哪晓狄美云躲了芦滩当中,腹中阵阵疼痛,小姐十月怀孕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过死,二阵痛来痛过昏。

腹中疼痛如刀绞,生死只在欠时辰。

狄美云小姐芦滩当中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子后代根。

公子对下一抛,狄美云忍痛割过脐带拿过包,撕点破衣裳包包,对怀中一抱,到小公子背上一摸,这位小公子背上三个肉钉钉。你们记好了格,就为这三个肉钉钉,回头才得相会。小姐狄美云怀抱公子来芦滩悲泪啼哭。

有小姐,在芦滩,嘤嘤啼哭,

哭一声,我格小娇儿,你怎得成人?

我要想,拿娇儿,带了同走,

鞋又尖,足又小,寸步难行。

倒不如,将娇儿,丢在荒郊,

如有人,抱回家,抚养成人。

叫声:“我格心肝孩儿,

人家养到小娇生,包包撮撮长成人。

可怜你出生就来芦滩中,母子要分离苦伤心。”

狄美云哭哭哭哭,狠狠心肠,哗啦一声将白罗裙撕下一幅来,手指头伸到嘴里一咬,血嘀嗒,用鲜血来白罗裙上写血诗一首,上写:“父遭劫来母遭凶,钱塘江边遇狂风。若问爷娘名和姓,火烧狂犬古月东。”血诗写好了格,对小公子怀府里一藏,“儿啊,为母对不起你。”狠狠心肠,拿小公子丢芦滩里头。狄美云小姐站起身,走到水脚头一望,钱塘江大水滚滚东去,波浪浩荡。小姐一想:罢了,我不如来钱塘江了却此生。狠狠心肠,正要对下跳,眼泪不得干,想到丈夫胡毕嵩。官人哪,当初来八仙院里成婚配对,总想恩爱到老共白头,

哪晓狂风吹断了并蒂莲,棒打鸳鸯要两离分。

官人哎,可怜我们小夫妻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

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恩夫啊,我们阳日三间是夫妻人两个,

到阴司地府我也要等你配为婚。

狄美云小姐哭到伤心之处,狠狠心肠,白罗裙对头上一顶,舍死忘生,就对钱塘江一跳。

将身跳入江心浪,只见格波浪不见人。

哪晓小姐命里不该死,来了两个救命人。哪两个人?渔公、渔婆,渔公叫柏俞,渔婆柏奶奶。老夫妻两个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庚),五十六岁整,男花女花不曾生,钱塘江打鱼为生。

那一天老夫妻两个,拿船摇到钱塘江,渔婆拿网对下一撒,起网,“啊咿喂,老头子啊,今朝格运气好啊,可保网肚里鲲子不小了,怎背不动格,来帮忙啊。”夫妻两个吃亏,放命对上背,一背背上来一望,心吓得一荡,哪里是鲲子哦,一个呆货,原来是狄美云被背上来。渔婆到她心口头一摸,心有点热,来下别嘎别,心还在跳哩。肇拿锅子探下来对船帮上一坎,老夫妻两个就拿小姐背了拿肚子对锅底高头一夯,吐拉两口水。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又转还魂。

狄美云小姐转还魂,真魂上了身,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老渔翁说:“你这位小姐,年纪轻轻,为何要寻短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小姐听见这一声,恩人叫拉两三声,上下根由告诉你,果比黄连苦三分。她说:“我叫狄美云。”这就怎样怎样,前前后后,告诉了渔公渔婆。老渔公一听,呀,这位小姐真苦啊,“小姐啊,不要寻死,我们老夫妻两个,男花女花不曾生,你就蹲我们船上,做我们干女儿可好呀?”狄美云一听,我原没得地方去呢,双膝跪在船板上,恩父恩母叫几声。

不讲狄美云小姐被渔公渔婆搭救,再讲小公子可有人家搭救?有。郭家庄一人姓郭,单名郭原,郭原万贯家财,称郭百万。郭原那一天子带安童到灵隐寺烧香求子,因为郭员外男花女花不曾生到,已经六十一岁了,烧过香,求过子,坐船打转,齐巧这个船行到芦滩旁,看见芦滩里豪光烁烁。哪块来格豪光格呀 ?因为土地菩萨算到小公子遭难,来到小公子身旁放出灵光。老员外看见,“哎哟,安童,格芦滩里豪光怎干大格,可保有宝贝来里间,拿船开去望望。”肇拿船开了靠岸,安童走到前间一望,“员外, 菩萨灵了,菩萨灵了,才烧了香,求了子,天上忒下一个官官少爷。”肇拿小公子抱回去,郭员外接到手里一望,粉白团团,一位小男孩,我养不到抱到格也好格。肇拿小公子抱家去,格么才生下来格小朋友,要吃奶了,所以郭员外吩咐贴告示,找奶妈。哪晓得狄美云来渔公渔婆船上,弄点鱼汤喝喝,哎唷喂,奶水涨了不得过。老渔翁上街卖鱼,就望见告示,“哎唷,郭员外家要找奶妈,我干女儿原奶奶涨了不得过。”肇就拿狄美云送到郭员外家做奶妈,狄美云拿小公子抱了喂奶,拿手到他背上一摸,喂,三个肉钉钉,“呀,原来这位小公子,

不是张三并李四,就是我的小亲生。”

狄美云就想:我拿亲生儿子抱了怀里,我总没得权利叫他儿子。小姐想到伤心处,止不住腮边泪纷纷。郭员外看见小姐悲泪,说:“小姐,你上我家来做奶妈,老身不曾亏待你,你为何悲泪啼哭?”狄美云怀抱公子,双膝对下一跪,叫声:“员外哟,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这一个小公子不是张三并李四,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后代根。如果员外不相信,他怀府里有一首血诗做证明。”肇到小公子怀府里花拿格,一首血诗拿出来交把郭员外。肇狄美云拿前前后后格真实情况,统统告诉郭员外。郭员外深受感动,“小姐,既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老身不交你争,拿儿子还把你。不过小姐,你要做我干女儿,你儿子做我干孙子格好呀?”狄美云说:“说得在理,一面依你。”二次双膝来跪下,干父叫拉两三声。肇郭员外替干孙子取名字,郭员外才学好了,拿三个人家姓并做作堆,取一个名字,叫做郭胡狄,就是三家后代根,郭就是郭员外的郭,胡,胡毕嵩格胡,狄,狄美云格狄,三个人家姓并起来取名字。

不讲狄美云母子两个来郭员外家有了安身处。此言丢开不谈,再讲胡进生跟胡霆两人改了姓叫古进生、古霆。那一天逃出祁山县,

急急忙忙来急急奔,大佛寺到面前呈。

一到大佛寺,太阳也不曾落山。胡霆说:“今朝我们主仆两个贪赶路途,错过招商店,无处安身,前面有个庙宇哩,庙宇里花,总是善心人,我们去借宿。”肇主仆两个来到庙宇,啊喂,庙里格和尚对他们蛮客气,拿他们送进客房安身,哪晓到黄昏头,胡霆出去小解格,一望望见东边间院子里,一个小和尚来下磨刀,一磨兴吭一磨兴吭,旁边间一个小和尚说:“师弟啊,刀磨磨快啊,今朝来借宿格两个男格,包袱不小,金银不少,到半夜里背起来一杀,金银我们分分。”

格胡霆听见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胡霆一个虎跳来到客房,一把背住胡进生,“少爷,大事不好了,不是和尚庙,是强盗窠,快点逃。”肇主仆两个吓得包袱总不曾来得及拿,一逃逃到后园,哎咿喂,围墙委该高哇,跨不过去,“这这这,如何是好?”真正叫天无绝人之路,一望望见东边间围墙角落,一棵老杨树长了比围墙高,肇主仆两个走树高头爬过去,背住格枝梧晃过去,逃出了大佛寺。

急急忙忙急急奔,恶虎高山面前呈。

主仆两个逃到恶虎高山,天蒙忽儿亮,只听松林深处,“呼”,一阵虎风,跳出一只斑斓猛虎。这一只老虎头像笆斗,腰像箩口,尾子像扫帚,脚像伐树锄头,牙齿像担钩,眨眼铜铃,叫了吃人,要去吃胡进生交胡霆。

哪晓主仆两个命里不该死,来了英雄救命人。

来了哪一位英雄?钱家庄一人姓钱,单名钱虎。这个钱虎长做什么样儿?人有九尺高,箩口能粗格腰,脸上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如同锅膛里的灶木炭,好像在山西挖煤的煤夫,他要是困在煤堆上,分不出哪是煤哪是人。这个钱虎做什么营生?打柴为生。他一担柴要挑多少哩?起码要挑八百斤,哎咿喂,格八百斤哪有扁担吃得消哩,不是扁担挑格,熟铁杠子挑格,平常辰光熟铁杠子盘了腰里做腰带,一声要用到它,他背住杠子当中对两头一抹,拿杠子就抹得笔直,杠子就把他抹抻长出来。格天一大早哇,钱虎带了铁杠子、板斧到山上去樵柴,真正叫无巧不成书,看见老虎要吃人,钱虎拿格大铁杠子一抹,笔直,一个箭步走到前间,拿铁杠子举过头顶,对好了老虎天灵盖,起来一杠子。你说随你格老虎多大,背得起他格种铁杠子,拿老虎身丧命。胡毕嵩家侄儿,也就是胡进生交安童胡霆一望,哎哟,一个大块头救了他们格命,二人双双来跪下,恩公叫啦两三声,“多谢恩公打死老虎,

救了我们主仆残生命,一重恩报九重恩。”

钱虎说:“不须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来,二位相公,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钱虎一问,胡霆就说:“我姓古,叫古霆,这是我少爷古进生,我们昨夜子宿得前间格大佛寺里间,大佛寺里有和尚啊,不是和尚,是强盗,要杀我们,吓得溜出来,现在我们银子、路费、包裹也失落在大佛寺。”钱虎说:“不要紧,不要紧,我顶欢喜管闲事啊,我替你们去拿包袱、银子拿得来。”肇钱虎拿铁杠子对肩头上一扛,

迈开虎步动身走,大佛寺到面前呈。

钱虎来到大佛寺,不曾走山门口进去,走围墙高头擐过去,一望,这些和尚正来下分金分银,你多他少,吵吵闹闹。钱虎说:“呸,你们这些贼秃驴,你们念阿弥陀佛,应该四大皆空,情丧也想发财,等我送你们上阎王家去发财,我来替你们超度超度。”肇拿铁杠子跑去一舞,“叭哒叭哒叭哒”,拿和尚头统统打开花,就如同打苋子钵头差不多。肇拿银子包袱纠罗纠罗,钱虎就想,这个不是和尚庙是强盗窠,要它何用,煨啦得拉倒。

放起南方丙丁火,就将大佛寺化灰尘。

钱虎火烧大佛寺,拿银子包袱送把胡进生、胡霆。主仆两个磕啦三个响头,辞别钱虎动身。

路途催趱不耽搁,扬子江边面前呈。

哎,一条大江波浪滔滔,挡住去路。胡霆手搭凉蓬,对江面深处一看,看见一个老梢公摇一条小船,“喂,老伯伯,拿船摇过来,渡我们主仆两个过江,要多少银子,把你多少银子。”老梢公对他们望望,拿船摇过来格,靠了岸,跳板一撺,胡霆拿进生公子搀到船舱,两人坐下,哎喂,委该辛苦,困着得格,不料小船开到江心,老梢公拍拍舱门,“客官醒醒,醒醒。”胡霆睡梦惊醒,“老伯伯,唤我等醒来有何吩咐?”老梢公说:“我来问问你们看,你们也是喜欢吃板刀面,也是喜欢吃汤圆子?”胡霆说:“老伯伯,我们肚子人总饿煞得,我们饥不择食,随便板刀面、汤圆子,总喜欢格。”老梢公:“你想吃板刀面,起来一刀,头对下一抛,血对外一,这就叫板刀面。汤圆子哩,拿包袱丢把我,跳进江水之中,捞到一条整尸首,这就叫汤圆子。”哎呀,主仆两个吓坏了格,遇到海强盗了,我们还是要整尸首,拿包袱对下一丢,狠狠心肠,

主仆两个跳入了江心浪,生死只在欠时辰。

主仆两个命里不该死,来了许多救命人。

哪些救命人?宋家庄宋员外交院君冯氏,带安童梅香坐船上高山烧香,烧过香坐船打转,齐巧望见两个人漂得来。宋员外说:“安童,救人一命,比上高山烧香功劳大,快点捞起来。”肇拿胡进生交胡霆捞上来,一盘盘活得格。宋员外说:“二位公子,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为何投河入水?”胡霆说:“员外,我姓古叫古霆,这是我的少爷古进生,我们主仆两个进京赶考,不料坐了个海强盗格船,海强盗拿我们包袱抢走,拿我们推入江心。员外,

多谢你拿我们主仆两个来搭救,我们身无盘费怎能行。”

宋员外一听, “呀,原来是落难的书生 ,不必悲泪,没得路费不要紧,上我家去,我家万贯家财。”肇拿他们主仆两个,带到宋家庄,宋员外对进生公子一望,只见进生公子眉清目秀,嗯,我家也有一个女儿宋翠英,交进生长了差不多。随手请古霆做媒人,将宋翠英的终身许配进生公子。

年纪轻啊,只好订婚,不曾好成亲。宋员外又想了:古霆老老诚诚格,我家还有个梅香海棠,拿海棠梅香配把古霆。古霆交海棠梅香成婚,夫妻恩爱。肇等到进生公子长大,十六岁格年子,宋员外看过良辰吉日,准备替他们办喜事了。

哪晓夫妻二人拜花堂,躁坏了一个惹祸根。

哪一个是惹祸根?宋员外有个内侄叫冯明,冯明不是好东西啊,好色之徒,宋翠英就是他表妹,见表妹宋翠英长得美貌,就想谋占表妹。哪晓格天子听见表妹宋翠英交进生公子拜堂啊,冯明心里不得过,“不好了格,我有心栽花花不放,他无心插柳柳成阴,罢了,罢了格,

等我用一条牢笼计,好交我格表妹散散心。”

冯明拿进生公子骗到小书房院子里,

哪晓进生公子三杯酒下肚,神木不知半毫分。

不料冯明格瘟贼酒肚里下了蒙汗药,所以进生公子昏过去。冯明拿进生身上新姑郎衣裳脱下来,对自己身上一穿,“我来冒充新郎,交我表妹同床,恐怕表妹认得我,我带把刀去吓吓她。”所以冯明拿了一张刀,来到洞房绣楼之中,见到表妹宋翠英,“表妹,我们老表,合得好,开心,表兄表妹成亲。”宋翠英:“表兄,不要蹲杠搞,搞搞我要叫哇。”“我请你吃刀。”拿刀对前一伸。 宋翠英说:“你敢。”拿头对前一伸,哪晓两人一合凑,齐巧不巧对小姐颈脖子一抹,格刀见肉特别快。不好了格,

小姐人头抛到楼板上,活跳鲜鱼丧残生。

冯明一看,不得了,出得人命了,拿小姐格头起来,拿小姐格没头尸首捧了对床上一撂,又拿进生公子驮了去,也对床上一撂,拿进生身上抹点血,拿刀柄塞得进生手里,尽他做作,昏格!哪晓一到第二天,安童、梅香说:“呀,新娘子、新姑郎会困懒觉了,怎到干歇也不起来格呀?”等等等等等,心焦起来格,也有梅香拿纸糊窗子一捣,捣一个神仙进对里间一望,“哎咿喂,不得了,杀得人哇。”一床格鲜血,闹起来格,宋员外交冯氏院君吩咐赶紧拿门冲开来,跑进去一望,小姐没得格头,颈脖子冒血,进生公子刀还抓了手里,浑身总是鲜血,才醒格。宋员外执指一指,“我把你进生、进生你格瘟贼,你不爱我家女儿不关事,不该应将她丧残生。”进生说:“我不曾杀,我不曾杀。”“不曾杀格,刀柄也抓了手里,捆起来。”不问青红和皂白,麻绳捆绑紧腾腾,一张状纸送到县府公堂。

县太爷李大人坐堂,三班衙役帮忙,分站两旁,“将杀人犯古进生带上公堂。”不晓得胡进生啊,只晓得古进生。进生公子来到公堂双膝跪,县太爷叫啦两三声。李大人拍动惊堂木,执指一指,“古进生、古进生,你是一个读书之人,你应该懂得法律,可惜你知法犯法,第一夜杀死你的妻子宋翠英,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速速从实招来,免得本县大刑侍候。”

进生公子听见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冤枉,冤枉,冤枉哎,

总说没得冤枉事啊,这件冤枉海能深。

我本是好好书公子,决不是个违条犯法人。”

李大人执指一指:“我把你古进生、古进生,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赖。我晓你年纪轻咬口紧,不用大刑岂肯招认。来呀,把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公差衙役如狼似虎,拿进生公子摁倒公堂,四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昏死过去,肇拿冷水对他脸上一浇。

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泼面转还魂。

可怜,进生公子还阳打转,浑身疼痛难忍。哎喂,痛煞得格,我熬不住了格。不好了,我现在招也死,不招也是死。罢了,免得皮肉受苦,我不如招了吧,叫声:“大人哎,罢了格,免动大刑了格,

是我是我总是我,杀人偿命我当身。”

再就逼招,说一句,记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拿口供把进生公子望,可怜进生拿到个口供,只是抖,只是抖,不好了格,我往常提笔只有四两重,今朝提笔重千斤。可怜了,笔头尖尖一撮毛,画起供来要坐监牢,但是不画不得了,不画要被打了,绷帐狠狠心肠把字一画,一画不好了,一字入公门,千斤拔不出。肇拿进生公子重枷重锁,

押到监牢里花遭磨难,六十天后杀罪不容情。

可怜进生公子坐牢,一步总不得跑,困么困了狭床上,杵嘴棒杵了紧腾腾,日里还好过,到夜里日子顶难过。

公子来到黄昏里,嘤嘤啼哭泪纷纷。

一更里,公子入牢门,啼哭泪纷纷。

要吃毒药无钱买,上吊少根绳。

二更里,公子入监牢,啼哭泪滔滔,

投河只要有淹胸水,抹颈少口刀。

三更里半夜心,蚊子要咬,跳虱扁螂要扒背心。

屋望里格瘟鼠猫能大,跳上爬下眨眼睛。

四更里,睡朦胧,辛辛苦苦打瞌,

祖宗亡灵来托梦,醒过来还坐在监牢中。

五更里,要天明,牢头伯伯你容容情。

高抬贵手饶饶我,没得铺监雪花银。

可怜了,进生公子监牢哭五更,更更啼哭泪纷纷。

不讲进生公子监牢遭磨难,再讲胡霆晓得格。“不得了了,少爷坐牢,犯法要被杀,当初我带他逃出来格辰光,跪了老太太面前保证格,有我胡霆在就有进生在。不好了格,

假使进生公子监牢身丧命,要绝得忠臣后代根。

罢了,罢了,

我胡霆情愿拼啦一条残生命,要替我家公子念书人。

罢了,我不要命了,我去冒充杀人犯,我就说小姐是我杀格,不是进生杀格,要拿他替出来,哎呀,我去冒充杀人犯,我没得硬凭证,假使县太爷不相信,如何是好呢?一想,小姐尸首上推板一个头,我只要借到小姐家的一个人头做硬证,我去冒充杀人犯,一想,哎呀,哪肯拿头借把我,交妻子谈谈看。来到绣楼,见到海棠梅香,“贤妻,交你商议,问你借件东西。”海棠梅香说:“官人,我们夫妻道理,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不曾分家,还分你我来,你要什么东西?倒说说看。”胡霆说:“贤妻啊,我要借你项上人头。”海棠梅香说:“不要说空话,哪家头好借格。”胡霆双膝跪下来:“贤妻啊,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我要准备冒充杀人犯,去替我家公子进生,我要冒充杀人犯嘛,没得格硬凭证。现在死鬼小姐头上推板一个头,所以啊,我只要借到一个小姐家头,好去做硬证冒充杀人犯,所以来交你商议,果肯拿你格头借把我?”海棠梅香大义凛然,“官人,你做得对。”衣裳穿穿好,对胡霆面前一跪,叫声:“我格亲亲丈夫,你狠狠心肠,

一刀将奴家来杀死,决没一点怨恨心。

官人哎,你要杀就赶紧来动手哦,不要耽搁拖时辰。”

胡霆听见这一声,铁石心肠软三分。

搂头一把拿海棠一把紧紧来抱住,恩妻叫啦两三声,叫声:“我格恩妻哦,

我狠狠心肠一刀将你来杀死,要擐拉我们夫妻结发情。”

海棠梅香一听不好哇,丈夫手软了格,眉头皱皱,计上心头,陡思一计,“丈夫哎,楼底下不晓哪个来望你喽?”上她格当,走窗子对下望,海棠梅香见他望啊,跟手拿镇宅钢刀背起来,高叫一声:“亲亲丈夫,我们来生再会。”“ 咔拉”一刀,可怜了,

海棠梅香跌到楼板上,活跳鲜鱼丧残生。

胡霆回过头来,呀,妻子海棠倒在血泊之中。一把拿海棠梅香格尸体来抱住,恨不得哭到肝肠断,恨不得哭死又还魂,哭哭哭哭,狠狠心肠,拿个人头拿下来,弄没头尸首弄棉单一裹,抱在怀中。

一路哭来一路走,后花园到面前呈。

到后花园挖一个坑,拿海棠格没头尸首撂下去。胡霆双膝跪下,对新坟磕三个响头,叫声“我格恩妻哎,

你受你格丈夫拜三拜,报报我们夫妻结发情。

恩妻喂,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阴灵何在?

你家丈夫到公堂去投案,你格阴灵要跟我紧随身。

恩妻哇,你有灵有感,保佑你家丈夫杀人犯,

等法场过刀身丧命,我到阴司地府陪伴你当身。”

胡霆大哭一场,强忍悲泪,拿海棠格人头弄棉单一裹,背起来就走。一到县府门口击鼓“咚咚咚咚”要求上堂。县太爷李大人坐堂,衙役分站两旁,“何人击鼓,带上公堂。”拿胡霆带到公堂,胡霆双膝来跪下,县太爷叫啦两三声。李大人拍动惊堂木,执指一指:“下跪者何人?为何击鼓上堂?”胡霆说:“县太爷,我叫古霆,宋翠英小姐不是我家进生公子杀格,是我古霆杀格。如果县太爷不相信,死鬼人头做证明。”拿包袱一解,“大人望啊,头也来杠。”李大人一望,哎喂,血沽郎情一个人头。李大人一想:格倒稀奇古怪,往常人家杀得人,被我捉得来,打总不肯认,这个老朋友自动自觉跑得来说人是他杀格,而且惟恐我不相信,也拿个死鬼头背得来做硬证,不正常啊,反常格反常格。吩咐公差衙役,拿宋员外交冯氏院君传到公堂:“员外、院君,望望看,这个头是不是你女儿的人头?”宋员外交冯氏院君:“啊咿喂!大人,不是我家女儿格头哇,是海棠梅香格人头。”李大人一听,大发雷霆,拍动惊堂木,执指一指:“我把你大胆格古霆,你胆倒不小,竟敢杀死梅香海棠来冒充杀人犯。你目的何在?速速从实招来。”

格胡霆听见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叫声:“大人哎,

我拿真心之话告诉你,铁石心肠软三分。

大人,我为了冒充杀人犯,来救我家进生公子,就忍痛割爱,拿我妻子海棠梅香格头杀下来,冒充杀人犯。大人哦,

处处说得真心话哇,虚假没有半毫分。

大人,你念我古霆一片忠心,你格可以就拿我当杀人犯,拿进生公子放出去,你拿我法场过刀,

我到阎王家变作牛和马,报报你大人一重恩。”

李大人一听,哎呀,这胡霆杀妻救主,可称义仆,暂且关入监牢。李大人一想:这主仆两个总不像杀人犯,这个案子我审不清,断不明,罢了,去问菩萨,菩萨比我清爽。 肇李大人沐浴更衣,带了香烛纸马,跑到城隍庙,到城隍菩萨面前烧烧香点点烛,“城隍菩萨,你是阴司地府格县主,我是阳日三间格县太爷,我们官职一样大啊,拍拍肩头一样高,不过你是菩萨,你比我清爽,我今朝夜里困你面前,菩萨你到半夜里托梦把我,

帮我把疑难案子破出来,我整猪整羊了愿心。

菩萨,丑话说得前头,我今朝夜里困你面前,如果你不托梦,不破案,我明朝拿你城隍庙拆啦得,拿你格金身填缺口,困你面前哇。”这遭来他面前铺一个铺,困到半夜,城隍菩萨就想哇,我如果不帮他破案子啊,他拿我庙宇拆啦得,我没得办法对他,我们官职一样大,我告不动他,嗯,帮他破了案子,还有整猪整羊吃,何乐而不为。城隍菩萨嘴蛮馋格,夜里托梦把县太爷李大人,李大人到半夜里做梦,梦见一匹马,头上长两个角,哎!这个马又不是牛,腾空头上怎长角格,一望太阳交月亮并排了凑,哎,太阳交月亮怎得并排格。李大人一惊,倒惊醒了格,原来是南柯一梦。此时耳中听到谯楼更鼓刚打三更,三更天做梦最灵。李大人回转县府衙门就想:马生双角,写一个马字,旁边间点两点,呀,马生双角是姓冯格‘冯’;太阳交月亮并排,太阳是日,月亮是月,日月两个字并排写做堆,就是‘明’字,嗯,有了,“衙役,捉拿杀人犯冯明。”肇拿冯明带到公堂,李大人执指一指:“大胆冯明,你竟敢杀死宋翠英,速速从实招来。”格冯明真正挨吓昏了,“大人,我杀得,我不曾杀,我杀得,我不曾杀。”他自己总说不清楚,肇替他上脑箍,脑油上了对外直冒,上夹棍,一夹棍三抽绳,昏死过去又还魂。冯明受刑不过,如实招出来,画了供押,判做六十天杀罪。

这叫行好得好终身好,冯明不曾有好收成。

肇拿进生公子交古霆赦出来。李大人就想:进生可怜,头一夜成婚,妻子就被人家杀啦得,我家也有个女儿李秀英,不曾有门当户对哩,这遭拿进生公子招赘在县府衙门。所以主仆两个来县府衙门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慢谈论。再讲五公子胡毕嵩,那一天逃出祁山县,

急急忙来急急奔,陆家庄到面前呈。

胡毕嵩逃到陆家庄,太阳要落山了,到陆员外家去借宿。陆员外家办喜酒,陆员外蛮好客格,亲自陪胡毕嵩吃酒。哪晓胡毕嵩肚子委该饿,“叭哒叭哒叭哒”,一个人吃啦他一桌菜,望望陆员外不曾动筷,来旁半间揩眼泪。胡毕嵩说:“员外,你多小气啊!拚不得把我吃嘛你哪怕说两句,可是见我吃得多,肉麻起来,来杠滴眼泪?”员外说:“相公,我不是为你吃菜滴眼泪,我家万贯家财,不要讲你吃一桌菜,吃十桌菜我总不在乎,主要我家女儿明朝要出嫁,所以我不得过,要滴眼泪。”胡毕嵩说:“你干大年纪不通情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出嫁是喜事,应该欢喜,为何滴眼泪?”员外说:“公子啊,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门亲事不是自愿格,是强迫格,我交我家妻子多男多女不曾生,生到格独生女儿叫陆美珍。我家女儿陆美珍小伙子漂亮了,盖到前后十八埭,就因为太漂亮惹波澜,二月十九到观音庙烧香,被巴山一个大王叫阮清,这阮清大王见我家女儿生了漂亮,吩咐喽兵上我家来做硬媒人,硬是要拿我家小姐把大王,如果不肯格句话,大王要带兵血洗我陆家庄,所以我没得办法,忍痛割爱,只好答应。明朝就要来娶我家小姐了哇,你不晓得瘟大王今年多大年纪,已经五十六岁了,我浑空才五十二岁。”胡毕嵩说:“可得了?情丧女婿比丈人伯伯要大四岁。员外,不要紧,你怕大王我不怕,我是强盗格老子,杀人格祖宗,你只要拿酒把我吃惬意了,明朝夜里我冒充你家女儿,坐轿子跟这个瘟大王成亲,我送他上阎王家去成亲。”员外说:“你可有这个本事啊?不要没得这个本事说大话,大家陪你倒霉。”胡毕嵩说:“员外,不相信,我来献点本事把你看看。”胡毕嵩剩着酒兴,拿长衣裳一卸,短打结束,跳到天井里,拖一把单刀舞起来。格胡毕嵩武艺好了,摆开门路,一路分三路,三路分九路,九九八十一路,慢舞人可见,舞快不见人,

舞起单刀赛渥闪,划水不进半毫分。

舞过之后,刀对下一放,胡毕嵩脸红总不红,员外相信,为他办酒。一到到了第二天夜晚黄昏,巴山大王——阮清吩咐喽兵,大红花轿,热热闹闹,到陆家庄娶小姐。陆员外撑了门口挡住得格,喽兵,要改日子了,我家女儿请瞎先生排八字、看日子,今朝日子不好,犯火星格,犯火星日子成亲啊,望见火,要死人失火,犯天火烧。”喽兵说:“员外,不要改日子啊,成亲格事体嘛,原不要点火,原只要暗摸,拿火吹熄啦得就是得,火统统吹熄啦得。”格么又是暗星,所以胡毕嵩拿张刀,就对轿子肚里一坐,望不见啊,只当新娘子抬了,才上来胡毕嵩用轻功法么抬得动,抬到半路上,胡毕嵩一想,把点苦你们吃吃,用坐马功、千斤坠,涨涨劲对下一坠,咔嚓千斤哨力,拿轿杠坐断啦得。喽兵说:“不好,新娘子诈奸了。”还有喽兵说:“不要说空话,哪家活人也诈奸了。”也有说:“人家说,千金小姐,果然不假,如果新娘子没得千斤重,轿杠子怎压得断啦得。”肇没办法,问路边上人家,借两根大车桁做起轿杠来,十六个喽兵抬。胡毕嵩又用轻功法,喽兵又抬得动,喽兵说:“喂,今朝新娘子一歇轻骨头,一歇重骨头,一歇又变做轻骨头。”一到到了巴山脚底落,跑在前间格喽兵叫起来格:“喂,山上弟兄们,快点拿火吹熄啦得格,今朝犯火星格,不好望见火啊。”火总吹熄啦得,又是暗星噢,有点毛雨簌簌,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拿胡毕嵩摸了抬,抬到喜堂门口,轿梁落平,搀亲婆奶奶摸了拿胡毕嵩当新娘子,搀出来,搀到喜堂,交瘟大王拜堂。搀亲婆奶奶说:“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夫妻同到老。”胡毕嵩说:“送你上阎王家去拉倒。”正好头对头,操起一刀,嘴喊不对,刀尖走大王小肚子戳到后背。

大王跌倒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喽兵听见响声不对,拿灯笼火把一照,吓得心惊肉跳,“不得了了格,新娘子拿大王杀啦得格。”胡毕嵩说:“不要叫,一个一个请你们吃刀,来,拿库房开开来,金银分分,你们散伙,该应种田格种田,做生意格做生意,做手艺格做手艺。”肇喽兵总散走了,胡毕嵩想:强盗窠要他何用,煨了它拉倒。

放起南方丙丁火,就将山寨化灰尘。

胡毕嵩回到陆家庄,陆员外为他不丑,办羊羔美酒。陆员外对他望望,咿喂,这位公子小伙子又漂亮,武艺又好,心肠又好,我家女儿要赶紧把人家,不把人家要惹波澜,把哪个?只有把他顶好。陆员外说:“恩公,多谢你杀死大王,救我家女儿一条命,

不要嫌我家女儿容貌丑陋,传接老身后代根。”

胡毕嵩说:“员外,万万不能,我不是随常跑路格人,我是逃犯胡毕嵩。”陆员外说:“顶好,顶好,既是五爵主嘛,我家女儿更加要把你,哪叫你拿大王杀啦得格?哪叫你救我家小姐格?你救了我家小姐,你就要要我家小姐,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丁是丁,卯是卯,今朝拜堂顶顶好。”吩咐挂灯结彩,黄昏戌时,

胡毕嵩交小姐拜过天和地,洞房花烛去安身。

一笔过了几天,胡毕嵩说:“小姐,我不能尽顾陪你,我要到五湖四海去访朋友,要为我父母伸冤报仇。”陆美珍小姐深明大义,“官人,我不拖你后腿。”肇胡毕嵩辞别小姐,辞别陆员外。员外送他宝马一匹、钢刀一口、路费银子若干。

胡毕嵩骑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

路途催趱不耽搁,金锁高山面前呈。

一到金锁高山,松林深处吭啷一梆锣响,跳出几百个小强盗。小强盗青布裹头,锅锈塌脸,手执板刀,嘴里叫:“喂,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我此山过,速速丢下买路财。

若不丢下买路银啊,剖尔心肝当点心。”

胡毕嵩:“呸,我把你们这些小强盗,你称上四两棉花纺一纺(访),你家姑老爹果可是省油灯,我是杀人格姑老爹,强盗格老子,我走你山上经过,不把过山银子倒也罢了,情丧问我要买路银子。我倒情愿格,姑老爹这口单刀不情愿。”随手拿刀背出来冲锋向前,捣鬼一舞,几十个喽兵吃他格大苦,有格齐耳朵,有格齐腰眼,有格齐颈脖子被砍杀得格。跑在后间格喽兵吓坏了格:“哥哥兄弟哎,了不得了,碰到杀人格姑老爹,快点溜。”哪怕过老赫赫沟,总溜走了格,一班喽兵转过头来对前溜,腰杆子弯了像秤钩,曾到二十步,掼啦十来个大跟斗,一溜溜到个山嘴嘴,伏得杠叫总不敢叫,还当杀人格姑老爹来后头。溜快格喽兵来到山寨聚义厅,单腿点地,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王,不好了。”众位,金锁山上有一位大王,不是男的是女大王,女大王名叫汤美姣,骊山老母格小门生,百般仙法、武艺随身。女大王汤美姣说:“喽兵,为何害怕?”喽兵说:“大王,山下来了个杀人格姑老爹,我们二三十个弟兄被他杀死了。”汤美姣一听,那还了得,吩咐喽兵,待本大王抬枪,戎装出马。

有小姐,在山寨,忙忙打扮,

雉子毛,插两根,杀气腾腾。

戴一顶,金凤冠,金光耀眼,

穿一件,羊颈袄,八面威风。

系一条,百褶裙,裙分八字,

穿一双,凤头鞋,铁底铜靴。

坐下一匹胭脂桃花马,梨花枪一根紧随身。

走兽壶插几根雕翎箭,飞云袋带一把宝雕弓。

带一把强弓如秋月,插几根狼牙箭暗放金。

一梆锣响,带领喽兵冲下山岗,交胡毕嵩交战起来。一个用梨花宝枪,一个用单刀,刀碰枪,藏藏响,枪碰刀,冒火星,二马盘旋,杀在一起。

四条膀臂分上下,八只马蹄定输赢。

两人打到中,不曾放松,打到晚,不曾偷懒,打到玉兔东升,金乌西坠。什么意思?亮月走东天出来,太阳走西天落下去,挑灯夜战不曾相,杀到大天巴拉亮。

杀得一天并一夜,胜败不分半毫分。

一个八两,一个半斤,秤钩遇到枣核钉。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胜败不分。两人杀杀杀,你佩服我,我佩服你,两人又对望望,“哈啦”一笑,你爱交我,我爱交你。

交锋交做夫妻人两个,更改没有半毫分。

胡毕嵩说:“小姐,你是我的第七房妻子,我没得功夫陪你,我要到各地访朋友,为我父母伸冤报仇。”汤美姣说:“官人,我不拖你后腿。不过,我们夫妻分别,要留点表示把你。”汤美姣说:“我要送一个宝贝把你,我家师父送把我格镇山之宝辟邪刀,我这个辟邪刀,削铁如泥,而且辟妖、辟邪、辟怪,遇到妖怪,这辟邪刀自动走刀鞘肚里飞出来,会斩妖怪格。”胡毕嵩说:“ 小姐,旁的东西我不喜爱,我只喜爱你这个辟邪刀,拿辟邪刀拿来。”胡毕嵩辞别小姐汤美姣,打马加鞭动身走。

经中言语省一省,葛家庄到面前呈。

葛家庄一人姓葛,单名葛同,字大生。葛同葛大生有个妹子叫葛美同,年方二九十八岁,生得花容月貌,哪晓一年前,小姐被妖怪缠住得,面黄饥瘦,骨瘦如柴。格天夜里,葛同夜得一梦,梦见菩萨托梦把他,说:明朝一大早,你只要逋了东庄大树上,望见身骑宝马,腰挎辟邪刀的那一位少年将军,就叫胡毕嵩,他交你家妹子五百年前前生定格,更改没得半毫分,他格辟邪刀能帮你家妹子除妖。葛同一醒醒过来,谯楼更鼓刚到三更,三更天做梦最灵啊,明朝试试梦可灵。第二天一大早,葛同就对东埭头上树丫巴高头一坐,一直等到太阳树顶高,一望,果不其然来了一位将军。你晓是哪个?就是胡毕嵩。胡毕嵩身骑宝马,腰挎辟邪刀,一走走到树脚底落,葛同走树上对下一跳,一把拿胡毕嵩来抱住,妹丈叫啦两三声。胡毕嵩说:“这倒稀奇,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腾空怎叫我妹丈格?”葛同说:“怎不叫你妹丈?菩萨托梦把我格,你就叫胡毕嵩,你交我妹子五百年前前生定,更改没得半毫分,而且说你格辟邪刀能除妖。”肇拿胡毕嵩带家去,胡毕嵩一想,我来试试我格刀果能除妖?。肇拿辟邪刀对葛美同床帮上一挂,一等等到半夜,只听“呼”,一阵妖风把楼窗吹开来,汗毛总吹竖起来,第二阵妖风,一个毛乎乎格妖怪走窗子跳进去。

妖怪楼板上三个滚,变做一位小书生。

妖怪捞帐子,哪晓辟邪刀来刀鞘里响起来格,像响雷,走刀鞘自动飞起来,一道青光,拿妖怪一斩两段,妖怪跟手现原身。胡毕嵩交葛同听见响声,对楼上一望,哎哟,原来是一只老赫赫蝎子精,被斩作两段。此时只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打夯,脚步声沉重了,拿房子总夯摇起来格,房子上格瓦震了对下直抛。胡毕嵩说:“不好哇,肯定小妖怪被杀啦得,老妖怪就怕要来报仇。”肇交葛同商议商议,两人对门背面一躲,一歇歇望见一个大块头跨户槛了,葛同交胡毕嵩一咳,两人一齐蹿出来,各人捧住大块头一条腿,准备拿这个大块头放倒,哪晓大块头格脚像铁树生根,两人背不动。大块头脚膀捣鬼一颤,胡毕嵩交葛同被推出去论丈,哪晓大块头对胡毕嵩望望,

一把拿胡毕嵩来扯住,表弟叫啦两三声。

胡毕嵩抬头把眼睛睁,表哥连连口内称。

众位,来者大块头究竟什么人?书中暗表,这个大块头不是旁人,是胡毕嵩娘舅家格老表康忠。康忠说:“表弟啊,耳闻你胡家被满门抄斩,逃出你表弟胡毕嵩,愚兄跑遍各地寻你,多难寻啊,鞋子也跑啦十来双,今朝沿能被我找到了格。”叫声:“表弟哦,

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表弟,赶紧到高山招兵买马,好为你父母伸冤报仇。”胡毕嵩说:“表兄,讲得在理,一面依你。”这遭统统上金锁山投奔汤美姣,后来隗龙、赵慕容、李德宝,就是花花脸、大花脸啊,统统到金锁山投奔胡毕嵩。胡毕嵩吩咐在金锁山上树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囤粮。

不讲众位英雄金锁山上落得草,再讲皇城不太平。

再讲老奸党当朝宰相严平直,拿起来一想:现在朝纲没得忠良将,我来造反咧。写私密书信两封,一封送把他格妹丈,四品皇堂太守范宝;一封送把雁门关,交把他格得意门生雁门关总兵张德。张德这个妖道,妖法多端。张德交范宝接到书信,各人带二十万,两人带四十万兵马带到皇城,

将皇城里三层,外七层,四面围困紧腾腾。

刀枪剑戟密层层,水泄不漏半毫分。

圣天子端坐八宝金殿,对文武百官说:“众家爱卿,不得了哇,现在奸党带兵兵困皇城,哪一位爱卿代孤家领兵带将,

能够拿奸党格兵马来打退,官上加职重封赠。”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作声。

三百文来二百武,个个泥塑木雕人。

六部启奏:“万岁,朝纲没得忠良将,皇城坚固,我们固守皇城,只要等十三省救驾兵马一到,奸党就逃不掉。”万岁一听,有理,吩咐军民人等共守皇城。

不讲奸党的兵将困皇城,再讲金陵一段情。

再讲金陵,就是现在格南京,过去叫金陵。金陵有个老元帅,叫沐滚,已经六十二岁了,沐滚听见奸党兵困皇城,沐滚就想了,我应该要带兵救驾。不过,我现在年龄高大,六十二岁了,我两膀忒拉千斤力,怎能交奸党比输赢?我金陵兵微将寡,如何是好?一想,罢了,我不如拿招军旗插起来,招点好本事兵马,好进京救驾。肇随手吩咐拿招军旗插起来,

招军旗一叉不费劲,来了许许多多的小将军。

来了哪些小将军?第一,三关代理总兵胡福,走三关带齐人马到金陵投奔沐滚;第二,胡进生交胡霆,带了这些年纪轻格公差衙役,也来投奔老元帅沐滚;还有打虎英雄钱虎,用铁杠子樵柴格,也来投奔沐滚;还有胡毕嵩拿金锁山众英雄喽兵,统统带到金陵投奔沐滚老元帅。沐滚老元帅造起花名册来一点,总共十二万兵马。那一天老元帅端坐帅堂,拿众英雄众将召到帅堂议事,老元帅开口:“众位将军,众位英雄,现在我们统统只该十二万兵马,奸党围困皇城四十万兵马,我们十二万兵马要想带兵救驾,如同鸡蛋对石头高头碰,谈何容易。”哪晓康忠跪下来,“元帅,少要担心,少要害怕,不是我康忠说大话,我两膀有千斤之力,万夫不当之勇。

我一人能当千员将,单刀能退百万兵。

随他奸党兵马有多少,我康忠只是扫得不称心。”

老元帅一听,转忧为喜,“康将军,你武艺高强,本帅命你做前部正印开路先锋,命胡毕嵩做副先锋,汤美姣做解粮官,其他众英雄,众将军随军听用。”老元帅沐滚亲自挂帅,择过吉日,金陵校场之上三牲祭礼祭过帅旗,发鼓三通,放炮三声,狼烟炮噶楞登道。

顿升三个狼烟炮,十二万兵马早动身。

马上兵,马上将,川流不息,

狼烟炮,一声响,地动神惊。

沐滚带兵去出征,小兵小将随身跟。

兵丁听号令,放炮如同响雷阵。

老元帅沐滚挂了帅,小兵小将随身带。

临阵防暗箭,各带格滚龙牌。

大刀手跨上马,手提大刀把口夸:

若与奸党来交战,杀他人头滚西瓜。

马叉手跨上马,手提马叉说大话:

若与奸党来对敌,搂头搂面一马叉啊。

老兵对少将,少兵对老将。

盾牌对鸟枪。

喝起一声来动手来,刀对刀来枪对枪。

兵马队队动身走喂,可象北海浪头子颠。

兵马队队如潮水啊,沙灰绕到九霄云。

一路之上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那一天来到皇城不远,安营扎寨,老元帅沐滚端坐中军虎帐,一班众英雄参见元帅已毕,分站两旁。沐滚老元帅拍动虎惊胆:“众位将军,本帅准备明天四更造饭,五更进兵,哪一位将军代本帅攻打头阵?”话音未了,前部正印开路先锋康忠、副先锋胡毕嵩、解粮官汤美姣三人跪下来,口称元帅,“我们三个末将愿意出马。”元帅一望,“哟,康先锋、胡先锋、汤解粮官,你们三位将军武艺高强,由三位将军明天出战,本帅放心。不过三位将军,本帅有话要交代你们,明朝交奸党交战,是头一仗,头一仗是关键性的一仗,头仗胜,仗仗胜,头仗败,仗仗败,所以明朝只准打胜仗,而不准打败仗。”康忠交胡毕嵩异口同声口称元帅:“你放心,如果明天不打胜仗,愿拿吃饭格家伙丢把你元帅,口说无凭,立下军令状。”一到第二天四更天用过饱饭,胡毕嵩、康忠、汤美姣戎装结束,放炮三声,道道噶楞,打开营门,带领三千铁甲骑兵冲出营盘,沙场排开一字长蛇阵。康忠传下将令,吩咐骂阵官骂阵。众位,这骂阵官骂起战来厉害了,一骂,肚子一挺,祖宗八代总骂到了。奸党小兵报,报于老贼严平直知道,严平直吩咐范宝交妖道张德出战。范宝骑马,手拿象鼻子大刀,带兵来到沙场,望见胡毕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人说话藏藏响,脸嘴一变就比输赢。

战到四十回合,八十照面,哪晓胡毕嵩到底年轻力壮。

格胡毕嵩越杀越有力,范宝久战少精神。

只杀得范宝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嘴喊“不好”,被胡毕嵩起一刀,

头对下一抛,血对外一。

跟斗栽到尘埃地,翻翻眼睛上西天。

雁门关总兵张德出马。张德是个妖道,头戴道帽,身穿道袍,脚蹬道靴,坐上一匹梅花鹿,叉条杖一根紧随身。何为叉条杖?实际上就是一根棍子,来一般人手里就叫棍子,来和尚道士手里就叫叉条杖,只是叫法不同。胡毕嵩正要应战,康忠冲上来:“表弟,功劳大家分分,这个妖道让把我。”康忠手用板门大刀,交妖道交战,康忠力大刀沉,战到十个回合。

康忠越战越有力,妖道久战少精神。

战啊战,妖道战了糊头糊脑冒臭汗。妖道一想,我打不过这个大块头,只好放宝贝。

默读一遍真言咒啊,铁蜈蚣放了下凡尘。

铁蜈蚣、铁脚爪、铁嘴,铁嘴到人脸上一钳,脸上发紫,跺跺脚就要死。康忠吓坏了,汤美姣掠阵一望,“妖道,雕虫小技,吓旁人吓得住,吓我吓不住,我家师父骊山老母送把我格金鸡旗,还不曾发利市咧。”拿金鸡旗一舞,

念起真言咒啊,千万只金鸡下凡尘。

金鸡是铁蜈蚣格克星,蜈蚣嘛,就是百脚,鸡子交百脚是对头。格金鸡不问细啊大,一口啄一个。

铁蜈蚣被吃了干干净,躁坏了妖道一个人。

妖道发躁,到八宝囊里一摸,摸一把豆子出来。

默读真言咒,撒豆成兵下凡尘。

啊喂,格豆子变成成千上万格天兵天将下凡。汤美姣一声冷笑,“遮眼法吓旁人吓得住,吓我吓不住。”

也就念起真言咒,风婆龙神早知闻。

风婆龙神拿十三扇风门启开来,对好豆兵豆将吹得来。格种风大了,怎样大相?将古比今,我要打比方把你们听,你们年纪轻格不记得,年纪大格记得格,我们靖江县在民国二十七年,起了一回老赫赫龙卷风。格风有多大?拿龚家河头一口现葬棺材刮起来,吹到天妃宫,格棺材来天空当中转几十个溜溜,棺材盖子转抛啦得不算,拿死尸总走棺材里撂出来。这风果算大,也不算大。格年子起龙卷风,上海浦西一头水牛吹到浦东。格风可算大,也不算大。有年子年初五半晚下风最大,一阵狂风,长江里捉小鳗鱼船翻拉不少哇。南通港对过有两只大拖头船,一阵狂风吹了对崇明岛格沙滩上一搁。第二天,十八个落水鬼停了沙滩上。这下子风婆龙神拿十三扇风门一开唷,

大树吹了连根倒,小树吹了扳弹弓。

年纪大格吹了爬爬跌,后生家吹了个倒栽葱。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吹了竖蜻蜓。

碾砣吹了场边上滚,黄石头吹起来乱砸人。

呼啦啦一阵龙卷风,豆兵豆将吹了影无踪。

妖道发躁了。

他又念起真言咒,九口飞刀下凡尘。

胡毕嵩看见飞刀,拍拍辟邪刀:“宝刀,你也显显圣了。”啊咿喂,这辟邪刀懂人话格,是宝贝。辟邪刀“格啦”一声,来刀鞘里响起来格了,“扑”,从刀鞘里出来,一道青光,就拿飞刀冲作十八段掉落尘埃。格辟邪刀来妖道头上转三个螺螺,起一刀,就拿妖道张德一斩两段,妖道跟手就现原身,一望,哪晓是一只骚狗精,被斩作两段。肇大队兵马杀过去,拿奸党格兵马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步步败退。老贼严平直晓得不对,要骑马逃跑。汤美姣:“你格老奸党,你对哪里逃?”

又是念起真言咒,放出红绿捆仙绳。

横一绕来竖一绕,捆了像照稻种包。

汤美姣吩咐兵丁拿老贼捉起来,送到中军帐。汤美姣说:“康、胡二位先锋,已经拿老贼老奸党捉得来了。”康忠、胡毕嵩二位先锋吩咐拿老贼严平直带上帅帐,严平直格老贼来到帅帐害怕了,双膝来跪下,元帅叫啦两三声。老元帅沐滚拍动惊虎胆,执指一指:“我把你老奸党胆倒不小,竟敢谋王篡位,兴兵造反,你速速拿你老早怎样陷害忠臣,怎样谋王篡位,速速从实招来,免得本帅动刑。”老奸党一想,到了这种地步,赖也赖不掉,这遭一情二节,怎样怎样奏本陷害胡家满门,怎样要谋王篡位,统统交代出来。说一句,记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肇拿口供把老奸党画过字,拿他打入天牢之中,又吩咐旗牌官先送信到金殿来奏于万岁,说现在奸党兵马打退,沐滚元帅明日带领众位英雄前来见驾。万岁一听,喜之不尽。到第二天天明已亮,

凤阁龙廷九重霄,成化皇帝坐早朝。

龙凤鼓响,景阳钟敲。文听钟声朝皇驾,武听鼓声拜明君。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已毕,分站两旁。万岁传下圣旨,吩咐值殿将军,下请老元帅沐滚带领众英雄上殿见驾。肇老元帅沐滚带领众英雄、众位将军,一步三拜,三步九拜,二十四拜,慢慢爬上金銮殿,山呼万岁口内称。老元帅沐滚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带兵救驾来迟,望万岁恕罪。”成化皇帝步下龙廷,举手相搀,口称:“老贵公,老爱卿,你何罪之有?功高莫过于救驾,你救驾功劳很大,孤家封你一封。

老爱卿前来听封赠,长生殿元帅你当身。

沐滚启奏:“万岁,救驾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众英雄、众将军都有功劳。现在微臣有记功簿子一本,求万岁照功劳簿子上,将众英雄、众将军加封。”万岁一听有理:“老爱卿,将功劳簿子呈上来。”肇拿功劳簿子呈上龙书案桌,万岁拿起一翻,第一版功劳最大的是康忠。

康忠前来听封赠,太院公之职你当身。

第二版看见胡毕嵩,胡毕嵩啊,可怜了,被满门抄斩,而不与孤家计仇,反而带兵救驾,功劳很大。

胡毕嵩前来听封赠,子顶父职,护国公之职你当身。

胡毕嵩启奏:“万岁,我还有八位好小姐。”实骨子九位啊,还有一个要跟他,他不晓得,所以他只晓得八位。万岁说:“哪八位?”胡毕嵩启奏:“万岁,第一位,是八仙院里格狄美云,我们一见钟情,拜堂成亲,夫妻恩爱;第二位是苏美英,要投河死,我拿她救下来成婚;第三位是隗美红,我来她家吃吃糕哇,两人合得蛮好,也成过婚;第四位,是孔大人家女儿孔美平;第五位,孔美平家梅香孔美菊;第六位是陆美珍,陆员外家女儿,我代替她冒充她去成亲,拿山大王杀啦得,肇员外拿小姐硬是要把我;第七位,是我打仗打到格夫人,就是汤美姣女大王;第八位,是我捉妖怪救得格小姐,就叫葛美同。”万岁一听,果然相信,八道圣旨拿八位小姐召到金殿加封了。

狄美云小姐听封赠,你是护国公格正夫人。

苏美英小姐听封赠,第二位夫人你当身。

隗美红听封赠,三夫人之职受皇恩。

孔美平听封赠,第四位夫人你当身。

孔美菊前来听封赠,五夫人之职受皇恩。

陆美珍前来听封赠,第六位夫人你当身。

汤美姣前来听封赠,七夫人之职受皇恩。

葛美同前来听封赠,第八位夫人你当身。

苏美英交隗美红两人联合启奏:“万岁,我们还有一个好干妹子,就叫邱美蓉,她法场代替我苏美英过刀,所以啊,我们来做媒,拿她也许配我们的官人胡毕嵩。”万岁一听,深受感动,“邱美蓉小姐舍己救人,精神可嘉。”将邱美蓉小姐召到金殿,

邱美蓉小姐听封赠,第九位夫人你当身。

胡毕嵩启奏:“万岁,也有个好人,八仙院看门安童周通,他不报信,我哪块还有命。”万岁一听,果然相信,一道圣旨就拿看门安童周通召到金殿。

周通前来听封赠啊,通信官之职你当身。

又拿胡毕嵩家侄儿胡进生召到金殿,封他官职。胡进生启奏:“万岁,无功不能受禄,我来写文章给你看,你望望我格文才值得做几品官就封几品官。”万岁说:“有理。”这遭出题目交把胡进生,进生公子才学好了,磨磨大阁香,羊毫掭掭尖,思量思量一歇歇,文章就完篇。交到龙书案,万岁一看:喂,这文章写了好,字字珠玑,句句锦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安邦定国之才,孤家封你一封,

进生公子听封赠,当朝宰相你当身。

李县官家女儿李秀英前来听封赠,你是宰相的正夫人。

胡进生启奏:“万岁,我有个好安童,叫胡霆,他拿妻子海棠杀啦得,拿海棠格人头冒充杀人犯去替我格。”万岁一听深受感动:“胡霆杀妻救主,可称义仆。”拿胡霆请到金殿,不是召,是请:

胡霆前来听封赠,保主义士你当身。

万岁又想了:胡霆格妻子海棠梅香死了可怜,死后追封。

海棠梅香死后追封赠,仁义夫人受香烟。

吩咐工部发帑银,到后花园造起了仁义夫人庙,男男女女好烧香。再讲到狄美云启奏:“万岁,我也有几个好人,我格恩父恩母,渔公渔婆搭救,我还有个义父,就是郭员外。”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渔公渔婆交郭员外统统召到金殿,

渔翁前来听封赠,逍遥郎之职你当身。

渔婆前来听封赠,逍遥郎的正夫人。

逍遥郎惬意了,现成官不要问事。肇拿郭员外又封他一封,

郭员外前来听封赠,御员外之职你当身。

又拿狄美云格儿子郭胡狄公子也封他一封,

郭胡狄公子听封赠,太保之职受皇恩。

胡毕嵩启奏:“也有几位英雄好汉了,还有个打虎英雄钱虎,他力大无穷;我还有结拜的兄弟赵慕容、李德宝,一个叫爬山虎,一个叫水底蛟。”万岁一听,果然相信。

钱虎前来听封赠,勇敢无敌大将军。

赵慕容前来听封赠,陆军都督你当身。

李德宝前来听封赠,水军都督受皇恩。

肇又拿隗美红格哥哥又召到金殿,

隗龙前来听封赠,九门提督你当身。

又拿三关代理总兵胡福召到金殿,

胡福前来听封赠,三关总兵你当身。

肇拿老奸党严平直、奸党范宝、奸党张德三家满门抄斩。

行好得好终身好,奸党作恶不曾有好收成。

再讲狄美云小姐就想了:我还有个好人,我格贴身梅香秋红死了可怜,二次来到金殿启奏万岁,“我贴身梅香秋红带我逃出来格,来钱塘江边被官兵拿肚子划开来死了可怜。”万岁一听,果然相信,秋红梅香死后追封,

秋红梅香死后追封赠,贞节烈女你当身。

吩咐工部发帑银,到钱塘江边造起烈女庙来,也是当初留古迹,烈女庙流传到如今。万岁又吩咐工部发帑银到陕西华阴县,造起护国公府、当朝宰相府、保主元帅府,肇胡毕嵩、胡进生、胡霆回家荣宗祭祖。万岁又想:胡霆家妻子死了可怜,孤苦伶仃,孤家有个宝莲公主不曾招驸马。

格胡霆再来加封赠啊,东床驸马你当身。

肇胡霆交公主娘娘成婚配对,胡进生交县官家女儿李秀英重新配对,胡毕嵩交九位小姐重新拜堂成亲。后来胡毕嵩吩咐书画官,替他拿九位小姐音容笑貌画起一张图来,这张图上是九位体面小姐,这九位体面小姐名字总带“美字”格,就是狄美云、苏美英、隗美红、孔美平、孔美菊、陆美珍、汤美姣、葛美同、邱美蓉等,一个一个带美格,所以这张图就叫《九美图》。后来有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就拿胡毕嵩交胡福主仆两个出门散心,打死两个小奸党,老奸党金殿奏本,将胡家满门抄斩,逃出胡毕嵩流落江湖,交众英雄结拜,交九位小姐姻缘巧合,后来带兵救驾除去奸党,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为忠臣伸冤报仇,封官受职,九美大团圆,这些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写起一部忠孝宝卷,

取名叫做《九美图》,千古流传到如今。

张东海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薛刚反唐

薛家亡,乱朝纲。二十载,又兴唐。——圣谕

高宗崩驾薛家亡,则天趁此乱朝纲。

举义灭武二十载,薛刚助李又兴唐。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五贵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同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宝卷初开展,香云透佛堂。

经堂齐肃静,听经莫心慌。

他骑骏马我骑驴,看看人家我不如。

回头望望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善比青松恶比花,看看青松不如他。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格青松不见花。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宝卷一部劝善。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总要先还哪朝皇帝登龙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上写有“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学生今朝来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有昔年大唐高宗皇登位,山河一统总太平。

大唐朝高宗皇帝是唐朝第三代皇帝。第一代皇帝唐高祖李渊,第二代皇帝唐太宗李世民,第三代皇帝唐高宗李治。高宗皇帝虽然比不上太宗皇帝,但也好算是有道明君,手下三百文官,二百武将。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文官执笔安社稷,武将拖刀治乾坤。

这叫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就罢刀兵。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过少,子孝父心宽。

皇圣天子最为英明,五更鼓打端坐龙廷,

家家安乐户户康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万民齐唱彩,齐贺有道君。

皇皇有道,小学生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八方善人闻经者多,听经者广,只耳闻贤人出世,就不知出在哪省州府哪县村庄?诸位,这贤人一不出在边邦外国,二不出在荒山野地。要说出在边邦外国,他要兴兵造反,扰乱江山, 交我们中原人做对;要说出在荒山野地,他要落草为王,霸占一方,拦路短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也算不得能人上将。大众哎,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原籍就是老家住在山西省绛州府龙门县薛家村,后来迁居京都皇城,就是搬到皇城,一人姓薛,名叫丁山,同缘四位夫人。众位,老书高头是三位夫人,新书九十回是四位夫人,告诉你们不要说我说错了。哪四位夫人?第一位夫人窦仙童,第二位夫人陈金定,第三位夫人樊梨花,第四位夫人高兰英。

提到他们夫妻人五个,外罗城里盖顶有钱人。

家里落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府门外间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飘好威风。这种豪富干种摆设,丁山朝纲有多大的官职?

薛丁山朝纲官不小,两辽王之职受皇恩。

薛丁山为何做到两辽王?因为他格父亲薛仁贵,征东胜利打转,封作平辽王,所以子顶父职一个王位。后来薛丁山征西也胜利打转,自己又封到一个王位,两个王位两辽王,四位夫人也有官职。大夫人窦仙童,官封保国夫人;二夫人陈金定,官封护国夫人;三夫人樊梨花,官封一品夫人,威名侯兵马大元帅;四夫人高兰英,官封迎国夫人。

四位夫人福气好,生到四子后代根。

生到哪四位公子?长子薛勇,次子薛猛,三子薛刚,四子薛强。勇,猛,刚,强四位公子。长子薛勇因为要子顶父职,所以留在京都皇城。二公子薛猛,官封盗马关总兵,三公子薛刚本来要到汜水关做总兵,但是自己不愿意去。为何?因为一来不愿意离开皇城许多的好朋友,二来要跟随母亲樊梨花朝习文夜习武 。四公子薛强年纪轻,还不曾长大成人,留在家中读文章,学习武艺。众位,今天小学生讲一部忠孝宝卷,叫薛刚反唐。所以其他三位公子我们不表,单讲三公子薛刚,只生得身高八尺,腰大六围,一副虎眉,一双豹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威风凛凛,就是长了黑点,黑漆抹塌,像锅底菩萨,如枣木炭星。你不要看他黑格,黑得不难看,黑中透亮,亮中放光,黑得好看格。而且跟随母亲樊梨花,朝习文,夜习武啊。

提到文章文章满,提到武艺武艺强。

而且来外罗城,欢喜打抱不平,所以老百姓送他一个绰号叫通城虎。那一天三公子通城虎薛刚,带四个安童来外罗城玩耍,走到十字街口,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来街上三个抛来四个滚,只是啼哭泪纷纷。

“哭一声我格亲亲丈夫,可怜你被小奸党关了天牢里,

倒有三天三夜整,未知死来未知生。

不好了格,假使我格小官人有了长知短,丢下奴家年纪轻轻靠何人?”

通城虎薛刚不是随常人噢,顶欢喜管闲事格人。薛刚走到这个女子面前:“喂,你这一个小姐,为何悲泪啼哭?有何冤枉之事,告诉某家听听。某家代你伸冤报仇是了。”这个女子睁开泪眼,对通城虎薛刚一看,只见薛刚英雄气概,相貌堂堂,方面大耳,脸上一团正气。料定他必是好人,女子双膝来跪下,小将军叫啦两三声。叫声:“小将军哎,

我拿真心之话告诉你,铁石心肠软三分。

小将军,我家住山西省绛州府龙门县薛家村。”薛刚一听,哎呀,我老家来格,同乡啊同乡。女子又说格,“我家丈夫姓薛名义,字应举,我叫杨氏,我夫妻家遭天火三次,一贫如洗,夫妻双双千里迢迢,到京都皇城来投奔亲戚朋友,哪晓得亲戚朋友不曾找得到,我们落难就来街上卖唱。三天前间遇到老奸党张天佐家宝贝儿子,花花公子张宝,看见奴家生了漂亮,拿我们夫妻两个骗他家去,要强逼奴家交他成婚配对,我只是不肯。他就害我丈夫少他纹银一百两,将我丈夫薛义推入监牢里,令奴家三天之内要交出他一百两雪花银。叫声小将军哎,

如果三天之内交不出一百两雪花银,小奸贼要逼我配成婚。”

通城虎薛刚一听,呀,你家丈夫姓薛,我也姓薛,又是住了老家同一个村庄,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肇薛刚交杨氏,牵瓜藤拉瓠子拿起来一排,“哎呀,你的丈夫薛义薛应举,也是我薛刚格堂兄。”薛刚忙行礼,嫂嫂叫啦两三声。书要简短,通城虎薛刚认了嫂嫂,吩咐安童回转两辽王府库房之中,戥称银子一百两,薛刚亲自到刑部大堂天牢之中,将薛义薛应举救到两辽王府,薛刚对母亲樊梨花说呱,“亲娘啊,孩儿不愿意上汜水关做总兵,我想我的堂兄薛义文武全才,你果可以在金殿上万岁面前美言几句,将我的堂兄薛义送去做总兵格好呀?”樊梨花说:“儿啊,讲得在理,为母依你。”肇樊梨花金殿保本,万岁看在樊梨花征西十大功劳格面子上,就拿薛义薛应举封做汜水关总兵,你们大众牢记话头,回头薛义带杨氏到汜水关上任,回头这个薛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惹波澜做坏事不是好人。这是后话不表。我们再讲到两辽王薛丁山,那一天端坐高厅,闲了无事,对夫人樊梨花说呱:“夫人啊,想当初本王征西,衣体不全。发了宏誓大愿,如果征西胜利打转,要到少华山交五台山烧香还愿。夫人,现在我年纪高大,能说而不能行。能否叫我的孩儿代我前往?”樊梨花说:“王爷嘎,有子可以代父,那有何不可啊?”随手吩咐四公子薛强到五台山烧香,吩咐三公子薛刚到少华山还愿,薛丁山对薛刚说呱:“儿啊,我晓得你格脾气不好,你到少华山烧香还愿,一路之上不能闯祸哇。”薛刚说:“父亲,我保证不闯祸,不相信,我赌毒咒把你听。”薛刚双膝对下一跪,赌咒了:虚空过往神灵哎,我通城虎薛刚代父少华山烧香还愿,

如果一路之上闯了祸哇,满门抄斩丧残生。”

薛丁山一听,大发雷霆,“你格孽子,绞七廿三,你惹了祸,一家门犯法陪你被杀。”薛刚说:“父亲,不要发火,我再重来赌。”又对下一跪:“虚空过往神灵哎,

如果我薛家被满门抄斩身丧命,务必留住我薛刚一个人。”

哪晓通城虎一口说得无心话哇,后来以假作成真。本来薛丁山要发大火格,樊梨花就劝哇,“王爷,儿子年纪轻,说话不当心。不曾成人哎,随他去,随他去。”肇薛丁山才不曾发大火。再讲通城虎薛刚辞别父母,带了香烛纸马路费银子和四个安童,挑选宝马五匹,主仆五个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就动身,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少华高山面前呈。

一到少华山上,高山叠叠入云,青松翠柏,虎啸猿啼,好一派仙境。走到庙宇门口,安童对看门格小和尚说:“看门的小师父啊,京都皇城两辽王府三公子薛刚,代父前来烧香还愿,望你小师父速速通报,报与当家主持知道。”看门小和尚一听,哟,赫赫有名的三爵主到了格,叫声:“三爵主哎,山门口外等一等,我去报与我家方丈早知闻。”哪晓小和尚进去一歇歇,只听见山门吱格儿打开,走里花走出一个胖大和尚,这个和尚,身高有九尺开外,肚大腰圆,袒胸露乳,颈脖子里挂数珠一百零八颗,这数珠不是木头做格,生铁浇格,摆手里磨了雪亮,高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三爵主驾到,老衲有失远迎,望三爵主恕罪。”薛刚说:“老师父啊,你不须干种客气。”肇老和尚拿薛刚接到禅堂,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老和尚开口了,“三爵主,你倒看看洒家,你可认识我?”薛刚拿起来一望,“哎呀,老师父,我和你很是面熟,就是一时想不出你格名字来了。”老和尚一听,哈哈大笑,“薛刚,薛刚,你真正贵人多忘事,你格记得当年我来皇城御书房做先生格辰光,你不是来我手里读过三年书。”薛刚一听,恍然大悟,“哎哟,你莫不是房玄龄房老恩师么。”老和尚说:“正是为师。”

薛刚双膝来跪下,先生叫啦两三声。

老和尚一把搀起,“门生,免礼免礼。门生啊,多年不见,你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长了魁梧身材,为师非常见爱。门生,你在家是学文还是习武?”薛刚说:“先生,我在家跟我的母亲樊梨花,朝习文夜习武,特别我格武艺好了,我力气大,外罗城老百姓送我一个绰号叫通城虎,先生,你说老虎格力气多大呀!”房玄龄老和尚说:“门生,你说你格力气大啊,为师倒不大相信,我倒来考考你看,你家先生有个兵器啊是把斧头,不晓门生格拿得动?”薛刚一听,就想哇:我家先生干大年纪啊,总老熟得格,还有个斧头我拿不动,我倒有点不大服贴。“先生,拿你格斧头拿出来,给我门生观瞧观瞧。”老和尚说:“可以,老和尚随手吩咐四个小和尚到里间抬一把大斧头出来,这一把老赫赫斧头不算轻啊,老秤高头称称大约总有六百多斤,四个小和尚肩膀抬挤过来头抬折过来,抬到前头拿斧头对下一擐,斧头对烂泥肚里一陷,薛刚舌头总吓塌出来。“哎哟喂,先生,这种老赫赫斧头可保吓吓人呱,拿得动嘎?”老和尚说:“门生,你坐井观天,好,你说拿不动,为师来拿把你看看。”老和尚拿袈裟一卸,短打结束,走到前间轻轻一拿。拿个一把斧头拿起来格,就如同拿烧火棍差不多。老和尚摆开门路,一路分三路,三路分九路,九九八十一路,就是慢舞人可见,舞快不见人,只听舞风呼——

舞起斧头赛渥闪啊,划水不进半毫分。

舞过之后,老和尚拿斧头对下一放,考较脸不红,气不喘。薛刚佩服哇,“先生,也不晓得你干大年纪,干好格本事,格可以教教我呀。”老和尚说:“门生,你格化生,为师不想教你,哪舞把你看咧。”薛刚恍然大悟

他就双膝来跪下,师父叫啦两三声。

薛刚肇就留在高山,跟随房玄龄老和尚学习武艺。老和尚头一年教他小红拳,第二年教他大红拳,第三年教他百零八套金刚拳,教他打五斑梅花桩,教他马上十八般,马下十八般。

一笔学了三载整,百般武艺紧随身。

那一天,师徒两个闲了无事,薛刚说:“师傅,我跟你学了三载,不知现在武艺学得如何?”房玄龄老和尚说:“徒弟啊,你本事不丑了哇,好算天下第二。”薛刚说:“师傅啊,我定不肯歇,一定要学到天下第一。”老和尚,“呸,徒弟,你格卵化生,天下第一是我师傅。”薛刚说:“好好好,不能教会徒弟打师傅,你师傅头一 我徒弟只要第二就好了。”那一天薛刚又对房玄龄说:“师傅,我跟你学法三载,非常想念我的父亲、母亲。师傅,能否放小徒下山交我父母会会面?”老和尚说:“徒弟,你孝心过重,为师一面准你下山罢了。”肇薛刚拜别师傅房玄龄,擐上银鬃马,

路途催趱不耽搁,来到皇皇外罗城。

薛刚回到皇皇外罗城,对面来了奸党一个人。

什么人?老奸党当朝宰相张天佐。提到张天佐,你们要是看过薛仁贵征东,你们总晓得征东里有个大大的奸党叫张士贵。张士贵弄一个狗婿,就是女婿啊,叫何宗显。张士贵家还有四个儿子了,张志龙、张志虎、张志彪、张志豹,要陷害薛仁贵不曾害得到,后来薛仁贵做了征东大元帅。跨海征东十二载,班师回朝封做平辽王,将张家满门抄斩,留到一个张志豹,被重打八十军棍,发配充军云南。张天佐就是张志豹家后代,你晓张天佐那个时候做多大官职?一品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恶不作,大奸大恶,卖官鬻爵,坑害忠良,而且私通边邦外国。

三番九次定毒计,要夺大唐锦乾坤。

那一天老奸党张天佐身坐八抬大轿, 八抬八极,像抬活烂泥菩萨。鸣锣开道,喇叭涨号,轿子一捅,前呼后拥,安童做假腔,拿马鞭走前间,“喂,碰开,碰开,等我家老太师上街。”跑了慢格,被他一鞭子。也有鼻头打豁得格,也有耳朵打坏了格,也有年纪大格贩鸡蛋,不曾溜得哨,被一脚跟蛋篮子翻了满街。通城虎薛刚一看,“呸,哪一个狗官介种大格架儿,来皇城横冲直撞?嗯,别人怕你啊,我通城虎岂能怕你。”薛刚走马高头对下一跳,对大街上一站。什么样儿?脚一绷,两个手对腰里一叉,颈脖子对杠一犟,眼睛一瞄,一百二十个不买账格腔调。张家安童不认得薛刚,“呸,黑大个,让路让路,等我家老太师轿子上街。”薛刚说:“呸,你们这些蠢奴,你家太师叫什么名字?”安童说:“我家太师赫赫有名的当朝宰相张天佐。”薛刚:“嘿嘿,你们这些瘟贼,快快告诉张天佐,叫他赶快来见我。如果跑了慢一步哎,叫他到地府见阎罗。”安童说:“你格冤家,胆倒不小,敢骂我家太师爷,请你咧。”起一鞭子甩得来,薛刚说:“呸,要提到打,我比你们会撒野。好吃无钱酒,专打抱不平。总说开了倒霉店,哪晓生意又上门。你们不怕死格来呀。”薛刚捣拳涨涨劲,手膀子捣鬼一颤,跑了前头五六个安童“扑棱”跌得鼻头管朝上,跑了后间格喊:“太师哎,大事不好,有黑大个挡住去路。”张天佐吩咐安童住轿,安童轿子对下一顿,老奸党走出轿帘一看,吓得浑身放汗,不是旁人,通城虎薛刚。老贼张天佐心中惧怕八九分,但是老奸党又想:我是堂堂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来大庭广众之下,我慑了小小的薛刚让了他,往后我宰相面子对哪里放哎,我干大格官职,料他小小的薛刚也不敢推板我。所以张天佐强装镇定,迈开官步,手捧玉带,走到薛刚面前:“啊唾,大胆薛刚,你胆有天大,竟敢拦挡本太师的去路。你知罪不知罪?”薛刚:“你格老贼,问我知罪不知罪,请你咧!”一把背住张天佐格络腮胡子,拿他格头对胳肘里一夹,捣拳没柄,掮起来就钉。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敲到脚后跟。

薛刚不曾敢出劲打哇,扯易打打,扯易打打,张天佐吃不消,打做什么样儿?

官袍撕啦一个角,官帽撕了碎纷纷。

鼻孔里面流鲜血,两个门牙落埃尘。

胡子揪了剩几根,伏在街心不作声。

薛刚手一松,张天佐一个“碰叮咚”,一个倒栽葱,对街上一伏,眼睛一闭,就做鬼摒气。薛刚说:“你格老贼装死啊,我少陪了。”薛刚走了,张天佐伏得街上放死声喊起来格,“安童哎,你们死哪去嘎,我半条命没得呱。”安童放虎跳来了格,跑在前间两个安童,拿张天佐胳肘搀起来,“老太师啊,我们来了格。”老贼张天佐说:“呸,我把你们这些蠢奴,每月拿了我张家多少钱,吃啦我张家多少粮,我被薛刚格瘟贼打了喊爹娘,你们一个一个总死了不上前。”安童说:“老太师啊,你这回被打,我们跑慢了,下回被打,我们尽跑快点。”张天佐说:“你们这些瘟贼,还背得起再打咧?

这回打了就够呛啊,下回再打只好见阎王。

安童,我格牙齿抛哪去嘎。”安童说:“老太师啊,你格牙齿抛了石头缝缝里。”“帮我拈得来。”肇安童拿牙齿拈得来交把张天佐,张天佐拿牙齿抓到手里一望,血沽郎情。张天佐咬牙切齿,“我把你薛刚,薛刚,你格瘟贼可恼哇可恼,拿我牙齿打抛啦两个。呸,岂能与你善罢甘休,等明朝早朝我上殿,以这个牙齿为硬证,当皇天子奏一本,不剁你千刀不称心。安童,打轿回府。”安童说:“老太师啊,哪里来格轿子?轿子总被薛刚扳散啦得。”肇没办法,问街坊人家借一张椅子凳,两间弄竹杠子一捆,拿老贼抱了尖呶呶对上一坐,抬走了格。

不讲张天佐多恼怒,再讲通城虎薛刚。

薛刚走到半路上一想:哎哟,不对啊,我今朝闯了连天大祸了,我要是回转我两辽王府,我的母亲樊梨花倒是护痛我,我的父亲两辽王薛丁山家规很严啊,家去不得过他格身。啊,这如何是好?哪晓通城虎急难之中想起一个人来了,老千岁鲁国公程咬金。薛刚一想:我小辰光上程老千岁家去,老千岁总拿我抱在腿上,“孙孙,你果会惹祸呀?”薛刚说:“老祖宗,我会惹祸格。”程老千岁:“孙孙,小祸不要惹,要惹老钵头大祸。”薛刚说:“老千岁,闯了大祸,怎得过身唉?”程咬金说:“不要紧,闯了大祸告诉我就妥,等我程咬金来到八宝金殿,弄龙头拐杖坐金銮殿上敲三敲,头能样摇三摇,孙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薛刚一想:嗯,今朝闯了祸了,我不如上老千岁家去,望望老千岁说话可算数咧。这遭拿马头一带,

打马加鞭往前走,鲁国公程府面前呈。

通城虎薛刚来到鲁国公程府门口,甩蹬下了坐骑,将宝马系在旗杆之上,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老千岁知道,老千岁吩咐大开正门,拿薛刚接到高厅,薛刚推金山倒玉柱。

双膝跪在高厅上,老千岁叫啦两三声。

程咬金看见薛刚到,是眉花眼笑。众位,鲁国公程咬金笑起来与众不同,他有点哈咯,“孙孙!孙孙!免礼!免礼!孙孙啊,三年不见,你倒又长高了,长了我更加喜爱你了。孙孙,耳闻你来少华山,跟随房玄龄老和尚学习武艺,现在武艺学得如何了?”薛刚说:“老千岁啊,武艺学得倒可以了,就是才间来大街上闯了大祸了。”程咬金说:“孙孙,我往常不是知会你嘎,闯了祸么只要告诉我呢,究竟闯了什么祸?”薛刚说:“老千岁,我才间来大街上,拿张天佐格瘟贼捶了一顿,拿他格牙齿打抛啦两个。”程咬金一听,拿起来一惊,“啊呀喂,冤家,胆倒不小,情丧打当朝宰相张天佐,现在朝纲张武两家把持朝政,张天佐做当朝宰相,掌握实权,就是我程咬金望见他也让他三分,你情丧拿他牙齿打抛啦得,这事情怎得过身!”但是程咬金又想了:我今朝不想办法,帮薛刚拿这个祸事摆平了,等过后薛刚要瞧不起我,他要说程老千岁就张嘴,嘴倒说得好格,连三找到他,他倒像滑头滑啦得格,我来平起般辈面前坍台倒也微小可,来我孙孙小辈面前坍了台啊,我做长辈格面子对哪里放。啊,这如何是好?

众位,程咬金格绰号叫老半吊子,你不要看他老半吊子啊,鬼花头大了。眼睛一鞭,七十二个鬼花头。程咬金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孙孙,不要紧,闯了大祸,只要告诉我,我只要来交你咬啦一个耳朵就好格。”薛刚说:“老千岁,浑空该两个耳朵,把你咬啦一个,不人也痛杀得。”程咬金说:“孙孙,你格卵化生,我当真拚得拿你耳朵咬啦得?交你说说唧唧话格呢。”肇程咬金用嘴凑到薛刚耳朵边,如此如此,设计设计地说了几句话。

众位,程咬金程老千岁究竟用什么妙计咧,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薛刚一听,浑身来劲,“老千岁,好计,妙计也。”肇薛刚辞别程咬金,回转两辽王府做准备啊,我们也按下不表。再讲鲁国公程咬金,吩咐安童打轿相府,程咬金身坐一顶八人大轿,

穿街过巷来得快,宰相府到面前呈。

一到宰相府门前,轿梁落平,程咬金走出轿梁,吩咐看门安童报,报与当朝宰相张天佐知道。张天佐一听,“哎呀,老半吊子今朝怎思量到上我家来嘎?往常拢共瞧不起我哇。神气,总是见我做了当朝宰相掌握实权了,老半吊子也识相,沿能能也来巴结我了。嗯,朋友多个好个,冤家少一个好个。他既来之,我要以礼待之。”吩咐安童速速大开正门,安童奉了张天佐格令,打开朝阳两扇门。张天佐客客气气,拿程咬金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香茶解渴。张天佐开口:“请问老千岁,今天是哪阵香风将你老千岁吹到我寒舍?”程咬金呵呵大笑:“呵,张年兄,张年兄,

今朝是东南西北一阵转螺蛳风,拿我吹到你家中。

我来祝贺你荣升当朝宰相。”张天佐说:“还祝贺咧,我人也霉杀得,才间来大街上被人家打了一大顿。”程咬金一听,假意暗吃一惊,“啊喂!还有哪敢去打你当朝宰相?”张天佐:“怎不敢?就是小薛刚打格。”程咬金说:“张年兄,我更加不相信,小小的薛刚哪敢打你当朝的宰相?”张天佐:“你不信哎,他拿我牙齿打抛啦两个,还灌了我袋袋里咧。”程咬金说:“张年兄,拿牙齿拿得来把我望望看。”张天佐上他格当,拿牙齿摸出来把程咬金望。程咬金望望望望,弄牙齿对自己袋袋里一灌,张天佐说:“老千岁,这牙齿不好摆你袋袋里,要还把我,因为我明朝上殿告状,就以这个牙齿做硬证。”程咬金说:“张年兄,张年兄,牙齿摆了我袋袋里,比摆了你袋袋里好哇。哎,你牙齿交把我,你明朝上殿奏本,我程咬金拿牙齿抓了手里跟了后间,帮你做硬证,你状子十拿九稳。”张天佐说:“我来信你咧,哪不晓得你程家交薛家最要好,你也肯不帮他还帮我咧。”程咬金说:“张年兄,张年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外表不知内里,骨子里下我现在交薛家矛盾大了,你晓得我程咬金格,扫北,征东,征西,我总来下呱。我程咬金顶会做媒人,他薛丁山不是我程咬金帮他做媒人,他弄到一个体面小姐樊梨花,百般仙法,百般武艺,征西全靠樊梨花。征西胜利打转,封做两辽王,两个王位,高高在上,现在瞧不起我程咬金了呱,格天家里吃时鲜东西,亲戚朋友隔壁角落格亲戚总请到了。单单显就漏拉我程咬金,我人总气杀得格,他吃得果子忘拉洞庭山,瞧不起我。所以啊,我一定帮你忙。

一定要告倒他薛家人,灭灭他薛家格臭威风。”

喂,黄鼠狼咬杀马,说得的的真,圆螺螺格谎,说得的滚能圆,老奸党张天佐被他骗住得格。张天佐信以为真,张天佐就想哇:程咬金官职大了,是皇帝格叔叔格,明朝他帮我做硬证,我明朝官司稳赢格。张天佐欢喜啊,吩咐安童,“哨,不要歇手,为程老千岁办羊羔美酒。”宰相府里厨子手段高超,一歇歇,四烩八碟,十二回千,热气铺汤,端到高堂。格种酒菜办了好哩——

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

长生果摆做宝盖样,瓜子摆做菊花蕊。

山东石榴赛玛瑙,南洋橘子赛黄金。

酒是多年陈坛酒,菜是鹿肝凤凰心。

程咬金暗中欢喜呀,张天佐上了我格当哇,也办酒给我吃,我白拾得弄他格酒吃惬意了,明朝倒过来告这个张天佐。程咬金一点也不客气噢,看见格酒像穷吼,一盅做一口。

横一杯,竖一杯,杯杯盏盏不推诿。

程咬金吃得扶泥不上壁,跌跌冲冲回家门。

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凤阁龙廷九重霄,高宗皇皇坐早朝。张天佐俯伏金阶二十四拜,对金殿一伏,放声痛哭,“叫声万岁哎,

微臣有件冤枉事,要求万岁把冤伸。”

哪晓得还不曾等得及张天佐说出个所以然来,黄门将军启奏万岁,一品夫人樊梨花绑子上殿求见你万岁,高宗皇帝口称,“宣他母子上殿。”樊梨花拿薛刚五花大绑,一步三拜,三步九拜,二十四拜,

慢慢爬上金銮殿,山呼万岁口内称。

高宗皇帝龙眼对下一看,口称,“樊爱卿,樊爱卿,你绑的何人?”樊梨花:“启奏万岁,微臣捆绑不是张三并李四,是微臣的犬子薛刚。”众位,过去人说话谦虚了,不说儿子,称犬子。“三犬薛刚,昨天中午啊,我儿薛刚来大街上交张太师张天佐打了架,所以今朝微臣绑子上殿,求你万岁发落。”高宗皇帝一听佩服,樊梨花懂道理了,儿子交人家打了架,拿儿子绑上金殿。正在此时,黄门将军启奏万岁,有老千岁程咬金要上殿了。万岁一听,口称,“有请皇叔。”众位,高宗皇帝为何称程咬金为皇叔呀?因为程咬金来瓦岗寨交高宗皇帝格父皇唐太宗李世民结拜弟兄,他是太宗皇帝李世民格哥哥,换句话说他是当今皇帝老子格哥哥,所以皇帝要称他皇叔。程咬金派头大了,八人轿子抬到午朝门口,一般格人呢,要爬上金殿,程咬金不,不但不爬啊,还有轿子抬他。什么轿子?穿椅轿,何谓穿椅轿啊?一张椅子凳,两根竹杠子。黄门将军抬格,拿程咬金抬上八宝金殿,轿梁落平,程咬金走下穿椅轿,弄头对万岁点三点,“万岁,老臣见驾。”高宗李治步下龙廷,御手相搀口称:“皇叔,皇叔,免礼,免礼。金凳赐坐,龙凤香茶解渴。”“多谢万岁。”程咬金尖呶呶,对万岁旁边间一坐,穿宫太监拿龙凤香茶端得来,程咬金拿格茶杯接过来,喝点茶,做鬼能样望望,“哎呀,万岁,金銮殿上跪了三个人,所为何事?”万岁说:“皇叔,一品夫人樊梨花家儿子薛刚昨夜来大街上交张天佐打了架,所以么今朝上殿,求孤家来评理格。”程咬金说:“万岁啊,提到他们一老一少打架格事情啊,我最清爽,我昨夜就撑了旁边间 。”张天佐也帮说格,“万岁,不错啊,昨夜薛刚打我格辰光,程老千岁就撑了旁边间,你只要问程老千岁,究竟怪哪个?”万岁问了,“皇叔,你说说看,究竟怪哪个?”程咬金说:“难说,难说,万岁,我虽然是你皇叔,但是你是一国之主,我不好操你格权,我来帮你责怪哪个?”“你看怪哪个就怪哪个?”程咬金走到薛刚面前,瞄瞄眼睛,执指一指,“啊唾,大胆薛刚,你胆有天大,竟敢来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当朝宰相,你知罪不知罪?”起来一腿,拿薛刚踢滚过去,薛刚爬起来,弄腿馒头当脚跑路,跪爬几步,爬到程咬金面前捧住程咬金格大腿,张开蒲包口,放开喇叭嗓子哭起来格,叫声:“老千岁啊,冤枉冤枉冤枉啊,

总说没得格冤枉事咯,这件冤枉海能深 。

老千岁,我昨夜走少华山打转,走到十字街口,看见张太师,我赶紧下马,向他行礼。张太师不但不受我格礼啊,还打我,咬我,不曾咬得好,对街上一伏‘磕踢托’牙齿磕抛啦两个,他就害我打他格,就叫他格安童打我,叫声老千岁啊,

我脸上被打了一块红来一块青,千岁要为我把冤伸。”

哪晓薛刚根据程咬金格计策,当天回到自己家中,自己拿自己脸上掐坏了,而且程咬金还知会他,你明朝上殿害人要出劲哭,滴眼泪,万岁才相信哎。薛刚说:“格害人格事体又不伤心,人不伤心不掉眼泪,眼泪怎得出来咧?”程咬金花头大了,老早关照薛刚,袋袋里有格戳天椒带好了,一面做鬼哭呱,一面弄手伸到袋袋里弄戳天椒一掐,手指头到籽子高头捻捻,做鬼揩眼泪,弄手指头到眼睛上一抹,眼睛麻了辣呼呼,眼泪就流出来格呢。张天佐说:“老千岁啊,不要听薛刚格瘟贼猪八戒格钉钯倒打一钯,他昨夜拿我牙齿打抛啦得,我摆了你袋袋里,你说帮我做硬证格呢。”你晓程咬金什么样儿?眼睛一暴,胡子一翘,“你害人坑呀,我前世里看见你格倒头牙齿了。”

张天佐听见这一声,恨不得躁死又还魂。

不好了格,今朝碰到程咬金,我十成情理也说不清。

我浑身长嘴难辩驳,跳进黄河洗不清。

程咬金还不曾肯放他格松了。程咬金说:“万岁啊,你听噢,张天佐格瘟贼多恶,拿人家薛刚打做这种腔调,望望看,脸上掐坏了格,不但害薛刚,落么么还害起我程老头子来,也害我前世里看见他格棺材头牙齿格。万岁呀,人家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看这个张天佐也做宰相哎,格气量小了蠓蛱子总飞不过,可犯着干大年纪啊,来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家小朋友,这成何体统?”万岁一听,我把你张天佐你好了得。万岁要发火了,程咬金一想:不对,万岁一发火,张天佐要吃大亏,张天佐吃得亏,是我程咬金害他格,害人格事体到阎王家不得过身啊。所以程咬金格绰号叫老半吊子,就半了这个上头。程咬金说:“万岁啊,且息雷霆之怒,张天佐总归于不对,格么薛刚也不好哇,棒不上好人身,昨夜我程咬金撑旁边间,张天佐他怎不打我,神气总是薛刚嘴太老,所以被打格。万岁啊,桑树条子要沿小熨,不能拿薛刚惯坏了,他嘴老咧,也要处罚处罚他。”万岁能信他了,“皇叔,你看怎样处罚法子呀?”程咬金说:“万岁,依我,叫一品夫人樊梨花拿薛刚带回两辽王府,关在自己花园一百天到一百零一天,方准他出府门。”

小薛刚听见了这一声,暗里花要笑了肚里疼。

小薛刚一想,哎呀,也有哪家关了自己家里也算处罚格。

张天佐听见这一声,气到死去又还魂。

只好揉揉肚皮算晦气,硬住头皮不做声。

高宗皇帝一听,而且相信,“皇叔,讲得在理,孤家依你。一品夫人樊梨花听旨。”樊梨花说:“万岁!臣在。”“好!孤家命你将你儿薛刚,带回两辽王府关在花园一百天到一百零一天,方准他出府门,不得有误,钦此!”樊梨花口称:“万岁,臣领旨,谢恩。”辞皇别驾,拿薛刚带到两辽王府高厅之上,樊梨花一把捧住薛刚,叫声:“我格孩儿啊,

今朝我们母子两个来到金殿上,犹如站到枉死城。

不是程老千岁当皇来保命,你九死一生命难存。

儿啊,你要晓点债了,蹲了花园里,万万不能再出去闯祸啊。”薛刚说:“母亲,孩儿遵命。”肇薛刚到后花园,两个安童陪他,吃吃酒,下下棋,看看书,舞舞刀,打打拳,骑骑马,射射箭,胎孩哩,九十八天总不曾出去一步。一到到第九十九天的半晚下,只听外罗城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薛刚说:“安童,今朝外罗城怎干热闹格呀?”安童说:“三少爷,你晓今朝什么日子?”薛刚说:“我概倒忘着得格。”安童说:“三少爷,你贵人多忘事,今朝是正月半元宵节,外罗城大兴花灯,所以热闹非凡。”薛刚说:“安童,这个花灯每年总要兴格,年年总是老一套,看腻了格,没看头,没看头。”安童说:“三少爷,今年花灯与往年不同,今年外国人进贡花灯。”“外国人为何要进贡花灯啊?”“ 因为武则天今年头一年做皇后,所以外国进贡花灯来庆贺正宫娘娘。”

众位,提到这个武则天,小学生要来一段倒叙,何为倒叙?就是倒过来说,要拿武则天格来历讲把大家听听,否则,这部反唐书呢就没得办法对下说。原来武则天不叫武则天,叫武媚娘。太宗皇帝在世格时候咧,是一个妃子,武媚娘长了体面了,妖怪,比狐狸精还妖怪几分,连最最英明的帝王太宗李世民总被她迷住得格,非常宠爱于她。哪晓那一天,太宗皇帝龙体欠安,睡卧龙床之上,什么意思咧?太宗皇帝有了毛病了,困在龙床上,武媚娘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所以时时服侍左右,太子李治就是后来格高宗,格歇不曾登基咧,是太子啊。要孝顺父王,端一碗药去送把唐太宗吃格,不料不曾跑得好,脚一绊,药碗对外一擐,药汤对手上一溅。武媚娘见眼生情,用金盆舀一盆水送把太子李治洗手,哪晓太子李治一面洗手哇,偷眼对武媚娘一看,呀!武媚娘长了体面了,太体面了格。只生得淡淡梨花面,弯弯细眉毛,颦颦秋波眼,点点小樱桃,尖尖描花手,纤纤杨柳腰,窄窄金莲小,走路踏琼瑶,个子长了不高又不矮,不大又不小,长螺瓜子脸,越看越相越体面。

樱桃口,糯米腰,千娇百媚,

伸出双,描花手,嫩如葱根。

太子李治就想了,世上竟有干体面格小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能值到这个武媚娘。我只要能够跟这个武媚娘啊同罗帐,少活十载也开心。

太子李治呀委该年纪轻,三月里芥菜起邪心。

太子李治啊,一面洗手,一面戏耍武媚娘,弄手指头揪点水,对武媚娘脸上一弹。哪晓武媚娘不但不生气啊,而且对他一笑,这一笑不好了,这一笑叫千金难买一笑。这一笑笑了体面了,妖怪了,引动人心,拿太子李治格魂灵总消啦得格。太子李治一想呀,这个武媚娘也对我笑咧,欢喜我,太子李治拴不住心猿意马,跟手吟淫诗一首。他说:

“昨戏巫山梦里魂,阴台路隔恨无门。”

武媚娘是才女哦,书读得蛮多呱,武媚娘拿起来一想呀,太子李治吟诗总是假,调戏我武媚娘是真情。武媚娘偷眼对太子李治一望,只见太子李治年少英俊,比老皇漂亮得多咧。武媚娘也是杨花水性,跟首回他一首淫诗。她说:

“未曾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

两个来杠吟诗对,有了个偷香窃玉心,所以就走格一次开始,太子李治就交武媚娘上了头,两人勾勾搭搭,瞎奶奶补补丁——整帐。哪晓那一天,太宗皇帝身体好了格,端坐八宝金殿,拿两个军师请到金殿,哪两个军师?一个叫袁天罡,一个叫李淳风。万岁开口,“二位军师先生,孤家耳闻你们善晓阴阳八卦,能知过去未来,能算到前后五百年,代孤家算算看,孤家大唐江山最后亡于何人之手?”袁天罡说:“万岁,这有何难,待贫道算来。”袁天罡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哎哟,万岁,你大唐江山最后要亡于武姓之手。”万岁一听,“那还得了,拿朝纲里所有姓武格统统推出斩首,拿头统统杀啦得,看到可造得起反来。”袁天罡:“启奏万岁,万万不能,你不要拿朝纲里所有姓武格杀啦得,你就是拿通天下所有姓武格杀啦得总不中用,毛病出在后宫,你后宫武媚娘将来要谋皇篡位。”太宗皇帝一听,一点总不相信,“哎,你鬼迷道士,你算计不灵了,你说别人要谋皇篡位,孤家倒也有点相信,你说武媚娘要谋皇篡位,她只是个弱小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能谋皇篡位?嗯,你算计不灵了。你要孤家相信你算计灵,你再代孤家算算看,明年春上开文考,新科状元名字你格算得出来呀?”袁天罡说:“万岁,可以,再待贫道算算。”袁天罡就拿金钱八卦课拿起来一卜。

弯下腰来拜三拜呀,哪山哪水总知闻。

不过天机不可泄露,我写几个字把你望望。”肇写几个字送上龙书案,万岁拿起来一看,字条子高头写火犬仁之杰。万岁又说:“你格鬼迷道士啊,还有哪个叫这个里嗦格名字咧?”袁天罡:“启奏万岁,我不但能算出新科状元的名字,而且能算出新科状元进京赶考途中还要吟一首对。”万岁说:“喂,你倒是钻天干,新科状元也不曾进京,也不曾吟诗,你倒拿他肚里格诗对倒吟出来格,写把孤家看看看。” 袁天罡说:“可以。”一挥而就,拿一首诗写起来格,送上龙书案。万岁天子对上一相,开口就念:

“美色人间乐至春,我引人妇妇引人。

若见美女思亡妇,遍体蛆蛆灭色心。”

什么意思咧?小学生来解释把你们听听。“美色人间乐至春”,人啊,来青春少年格时候,男子欢喜体面格女子,女子喜爱体面男子,这是正常格,应该格,如果哪一个不欢喜,就是有了毛病了,没得毛病格人总欢喜格。“我引人妇妇引人”就是你啊要调戏旁人家妻子,旁人作兴也要调戏你家妻子。“若见美女思亡妇”,若就是假如;见就是看见;美女就是体面小姐:假如你看见这个体面小姐,要想调戏她了,要想调戏格时候则思亡妇。思就是想;亡妇就是要想到这个女子要死啦得;死啦得什么样儿?“遍体蛆蛆灭色心”就是无论你是漂亮还是丑陋,到最后总归要死格,死啦得总归要窖啦得,总归要烂啦得,烂了蛆突突,感觉没意思啊。灭色心啊就是不再想调戏她了。万岁说:“好,这个人格名字交诗对关在描金箱子里花,单看明年格应验?”

众位,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转眼到了来年春天,三场考试已毕,新科状元上殿见驾。太宗皇帝问:“新爱卿,你姓甚名谁?”新科状元道:“启奏万岁,微臣姓狄,名仁杰。”万岁拿袁天罡召到金殿,“鬼迷道士,你格算计果然不灵,新科状元叫狄仁杰,你纸条子高头写格‘火犬仁之杰’,骡头不对马嘴。”袁天罡启奏万岁,一点总不错。火犬仁之杰,犬旁加一个火字,果是‘狄’字呀,火犬仁之杰,你仔细想想,难道不是狄仁杰吗。”

万岁听见这一声,滴点不错半毫分。

万岁问:“狄爱卿,你在进京赶考途中,有没有吟诗对?”狄仁杰说:“万岁,微臣吟了诗对。”万岁说:“你倒背把孤家听听看。”狄仁杰拿起来一背,考校一个字总不推板,万岁说:“狄爱卿,你为何要吟这一首诗对?”狄仁杰启奏万岁,微臣进京赶考途中,夜宿得一爿饭店里,困到半夜里,饭店老板格小老娘才头二十岁了,拿衣裳突估总脱啦得,摸我房间里来,背住我要叫我交她绞七廿三。哟,我命毛头子总吓啦得,好说歹说,拿这个小老板娘劝走了,而后我有点后怕啊,就吟这一首诗对来告诫我自己。”所以狄仁杰后来有个很好格称号,坐怀不乱。何谓坐怀不乱啊?就是体面小姐拿衣裳突估脱啦得坐他怀里,他没得邪心,这就叫坐怀不乱。万岁一想:啊呀,袁天罡算计真灵啊,一点总不错哇,不好,莫非我大唐江山真要亡于武媚娘之手?众位,太宗李世民是我们中国历史上最最英明的帝主,所以太宗皇帝当机立断,拿武媚娘传到金殿赐她药酒一杯,白绫三尺,钢刀一口,要命她自尽身亡。

格武媚娘听见了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双膝跪在金銮殿上,止不住格腮边泪纷纷。

哭声:“万岁呀,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我们夫妻同床共枕情,饶我一条命残生。

哪怕后宫之中没我份,我情愿到尼姑庙里办修行。”

哎呀!太宗皇帝心给她哭软了格,太宗皇帝就想哇:武媚娘到底不曾做坏事,只不过算到她要谋皇篡位,她还不曾有实际行动。再一个,武媚娘小伙子漂亮,万岁交她夫妻恩爱,所以唐太宗心软了格,将武媚娘死罪改做活罪,拿她贬出后宫,送到外罗城开边间感业寺,实骨子就是个尼姑庙,做了带发修行的尼姑。哪晓武媚娘做了尼姑不胎孩,交老和尚王怀仁、王怀义通奸。而且太子李治还经常交她约会。太子李治也许愿了,“武媚娘,等我父皇崩驾,等我小王即位,

我拿你接到后宫中,朝阳正宫你当身。”

哪晓后来太宗皇帝崩驾,太子李治即位,号称高宗皇帝。高宗皇帝即位,第一件大事是把武媚娘接到后宫,但是不好封正宫,为何?因为太宗皇帝临崩驾之前,帮助高宗皇帝拿正宫娘娘封好了格,正宫王娘娘,所以高宗皇帝不敢违抗父皇的意旨,拿武媚娘只好封西宫。哪晓武媚娘做了西宫啊,叫人心没足时,千方百计要做到正宫。怎做到正宫哎?肇就拿正宫娘娘害啦得才做到正宫,武媚娘心黑格,用库里金银买嘱宫娥彩女 穿宫太监,设计要陷害王娘娘,趁王娘娘那一天到御花园玩耍,拿王娘娘龙床底落挖一个洞,洞肚里窖一个桃木人人头。桃木人人高头写了高宗李治年庚八字,用七根银钉钉在桃木人七窍,何谓银钉?就是引线针,何谓七窍?你们到脸上数数看,你们脸上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个嘴,两个耳朵眼,不是七个眼眼么,称为七窍。原封不动窖好了,哪晓事有凑巧,那一天,高宗李治龙体不适,夜宿西宫,什么意思?齐巧高宗皇帝有点头疼发热,格天交西宫娘娘困做堆,困到半夜里,武媚娘告枕头状了,“万岁啊,怪不到你这两天身体不大好咯,有人来下咒诅你万岁了。”高宗皇帝说:“爱妃,哪一个胆有天大敢咒诅孤家?”武媚娘说:“万岁啊,旁人不敢啊,只有正宫王娘娘,我听宫娥彩女告诉我,她看不得你万岁天天上我宫中来,她天天半夜里就起来烧香念鬼谷子经,万岁,肯定她宫中有鬼,不相信,今朝到她宫中搜查搜查。”众位,这个枕头状告起来百听百依,万岁相信了。

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凤阁龙廷九重霄,高宗皇皇坐早朝。高宗皇帝传下圣旨,吩咐宫娥彩女穿宫太监到正宫搜查,也有太监交宫女被买嘱格,旁的地方不搜,从床底落一挖,拿桃木人人挖出来,送上金殿,“万岁,在正宫龙床底落挖到一个桃木人人,请万岁过目。”万岁一望,哎呀!桃木人人上头有孤家的年庚八字,就是孤家的替身。一望,七根银钉钉在七窍。哎呀!怪不到我头肚里痛了不得过哇,原来七根银钉钉了杠,得了!万岁恼怒非凡,吩咐拿王娘娘传到金殿,圣天子拍动震山河,执指一指,“我把你格妖韶,你胆倒不小,孤家待你不薄,封你为正宫之职,你不想报效皇恩,母仪天下,反而咒诅孤家,孤家岂能容你。”吩咐左右殿官听旨,将妖韶推出午朝,发鼓三通,放炮三声,摘拉凤冠,脱拉凤袍,正宫官职削掉,

拿她推到法场上,腰斩两段不容情。

一班老臣们:“万岁,刀下留人,万岁,王娘娘犯法,照理应该要被杀,但是王娘娘腹中有六甲怀孕在身,有龙胎凤骨之种,万岁哟,

如果将王娘娘法场过刀身丧命,要绝得太子后代根。

万岁,最好暂时不要杀,等王娘娘生了太子,再将她法场过刀也不为迟。”高宗皇帝一听就想:不错不错,她腹中有孤家的亲骨肉,随手将王娘娘死罪改做活罪,将王娘娘贬入冷宫中,冷宫之中做罪人。

不讲王娘娘冷宫遭磨难,再讲武媚娘黑良心。

再讲武媚娘一想呀:王娘娘不曾害得死,如果来冷宫生了太子,太子长大了要即位做皇,等到小皇坐朝哇,我武媚娘有命总没毛。“嗯,骂人先开口,打人先动手,等我来用一条牢笼计哦,将她母子丧残生。”武媚娘用一千两银子买嘱太监杜伟行刺王娘娘,太监杜伟拿了钢刀,夜晚黄昏,来到冷宫门口,杜伟就想了,我蹲冷宫门口听听动静。不讲杜伟来冷宫门口听动静,单讲王娘娘来冷宫生了太子,早上头生格,所以取名叫李旦,王娘娘弄李旦太子紧紧来抱住哦,放声痛哭泪纷纷,哭声:“我格心肝皇儿,

恨只恨西宫娘娘一个人,她来你父皇面前嚼舌根,

千方百计要谋害我,要将你格亲娘丧残生。

皇儿喂,人家养到小娇生啊,包包撮撮长成人。

可怜你出生就来个冷宫门哦,陪你格亲娘哦做罪人。

心肝哎,为母一死倒也罢了,你太子怎能长成人。”

哭一声:“苍天哎,

人人总说黄连苦,我母子两个比黄连苦三分。”

杜伟听见她放悲声,铁石心肠软三分。

杜伟就想了,我如果拿太子杀啦得,我是千古罪人,人来世上浑空活得几十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要做忠臣,不要做奸臣。忠臣流芳百世,奸臣遗臭万年。罢了罢了了格,我杜伟,

情愿拼拉一条残生命了,要救到太子后代根。

太监杜伟主意已定,“呛啷”一踢,冷宫门踢开来,王娘娘对他一看,吓得浑身放汗,“你你你,是不是来行刺我们母子的?”

杜伟双膝来跪下,娘娘千岁叫几声。

口称“娘娘千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西宫武媚娘买嘱我来行刺你们母子两个,我现在不杀你,娘娘千岁你放心,你拿太子李旦交把我,我抱他海角苍天去逃生,

等他将来长大成人后,好做传宗接位人。”

王娘娘一听转忧为喜,拿太子李旦交把杜伟,王娘娘“哗啦”将裙撕下一幅,手指头伸到嘴里一嚼,“吱嘎嘎”血刮刮,用鲜血来白罗裙上写了太子李旦的年庚八字,又拿出一个宝贝来。什么宝贝?镇国之宝白玉兜褓。这件兜褓,珍珠八宝用金丝穿起来格,一件兜褓,霞光万丈,夺人眼睛,无价之宝,摆了太子李旦怀府里,王娘娘双膝跪下来,对杜伟磕三个响头,叫声:“恩公哎,

你受哀家拜三拜哇,拜托你抚养我的太子长成人。”

杜伟发躁,双膝跪倒,“娘娘千岁啊,你不要拿奴才折杀得,你放心,你拿太子李旦交把我,我以性命担保,只要有我杜伟在,就有太子在,告辞了。”杜伟怀抱太子走了,但是杜伟走到半路上一想:不对,我如果拿太子救出去,回过头来再救王娘娘,天要亮了,行动不方便,最好拿王娘娘带了一同逃走。哪晓得杜伟二次到冷宫一望,不得了,王娘娘已经悬梁高挂,上吊身亡。肇杜伟撸拉两把眼泪啊,狠狠心肠,

放起南方丙丁火哦,就将冷宫化灰尘。

太监杜伟火烧冷宫,脚一踮跳到宫殿上,走琉璃瓦高头跑,“嚓嚓”穿过二十四道房子,胜如雀儿一般,

飞檐走脊动身走,逃出皇皇紫禁城。

急急忙来急急奔,江夏王府面前呈。

杜伟逃到江夏王府,不曾走正门进去,走围墙高头擐过去,这个时候天朦忽儿亮,江夏王老王爷李开方,已经八十三岁了,年纪虽大,身力蛮好格。一早来后花园打拳,杜伟到了格,双膝来跪下,老千岁叫拉两三声,叫声:“老千岁喂,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肇怎样怎样告诉江夏王,江夏王一听,“哎呀!太子有难,我如果拿太子留在我的家中,世界上没得不透风格墙,坛子口好密封,人口难密封,如果三三两两谣谣言言被武媚娘来晓得,当皇天子奏一本,我李家窝藏逃犯被满门抄斩还是小,要绝得太子后代根。最好拿太子送了远离京城,方保万无一失。”江夏王就想了:我家有个门生哎叫马周,马周是文武状元,文武全才。众位,马周就是当初开国功臣马三保的大公子,马周家也有个夫人叫李湘君,文武全才,李湘君正好才小产,生产生下来息胎,正好奶奶胀了不得过,好抚养太子。还有两个总兵叫王庆、曹彪,总是万夫不当之勇,四员大将拿太子李旦抱了逃走,你们晓得逃到哪里?逃到汉阳盘龙高山,就在盘龙高山竖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囤粮。

不讲太子在盘龙高山有了安身处,再讲皇城一段情。

再讲京都皇城火烧冷宫,王娘娘被烧做飞灰,肇高宗皇帝就拿武媚娘封做则天昭仪,朝阳正宫。所以,走这个时候开始,武媚娘不叫武媚娘,叫武则天,做了正宫娘娘,所以啊,外国人要进贡花灯,庆贺正宫娘娘。

众位,这段情节是倒叙,也就是以前格事情,我们倒过来说,也就是安童讲把薛刚听格。薛刚说:“安童啊,外国人花灯稀奇,我们出去看看。”安童说:“三少爷,你家母亲不准出去看。”薛刚说:“安童,母亲不准,不要紧,揆于给母亲晓得嘎,我们不要走正门,走围墙高头跳过去也就是了。”安童说:“三少爷,你倒武艺好,跳得过去,我们不曾练过武,我们跳不过去。”薛刚说:“不要紧,安童,来,我一个胳肘夹一个。”薛刚本事好了,一个胳肘夹一个人,身子一跃,蹦出围墙。

主仆三个站起身,外罗城里去看花灯。

格正月么元宵节,外罗城里闹盈盈,忽听一声鞭炮响,四城门里总兴灯啊。安童头一回看灯,说起冒失鬼话来,“三少爷,街上人家发呆,老赫赫猪头拖了上街,恐怕要馊,弄粗绳子穿了出劲对家拖。”薛刚说:“安童啊,人家说若动冒失鬼手,不要开冒失鬼口。开了冒失鬼口,把人家听见要说你冒老九。那个不是猪头噢,那是猪八戒拱嘴灯。”猪八戒不拱,灯火不得踊,猪八戒不提,灯火不得齐。

猪八戒,拱嘴灯,拱来拱去,

十三节,老龙灯,云头随身。

看一盏,猴狲灯,毛头贼脸,

挑担水,过仙桥,脸红到耳根。

主仆三个站起身,西门城里看花灯。

西门特别闹热,各色各样格人总有,西门城里看灯格人么彼该多:也有这些奶奶们,小姐们上街格,手里么是搀一个,背上么是驮一个,衣兜里兜着瓜子长生果,嘴里衔着烧饼馒头面做格,一走走到西门水桥底下来经过,一碰碰到一个挑水格,一轧跌得老墩坐。抬起头来看一看哎,轧散乡下亲家母。高子看灯长坨坨,矮子看灯矮婆娑。胖子肉又多,瘦子骨头多,拐子屁股妥,瞎子摸呀摸,聋子笑哈哈,瘌子看灯花头总比别人多。哎呀,一歇歇,老百姓五谷农具灯扎得来,老百姓格五谷农具灯好看了。

丫里丫叉木叉灯,劈劈啪啪连枷灯,

咭咭嘎嘎轿子灯,嘤嘤昂昂小车灯,

摇摇摆摆小姐灯,手捧书本相公灯,肚里点火亮锃锃。

棉花灯,人把高,结起果子赛葡萄。

开起棉花白耀耀,拾得一朝又一朝。

稻子生了黄爽爽,珍珠米粒壳中藏。

粮食之中它为首,谷物里头它称王。

芦生了紫幽幽,长在田里乱点头。

米儿磨屑做团吃么,苗儿也好扎笤帚。

粟子生了叶儿尖,成熟只要八十天。

烧粥煮饭多好吃哦,做起糖来蜜能甜。

芋头生了没多高,芋头荷子赛凉帽。

黄荷子烧起来烂冬冬啊,旱剥芋要当心塞喉咙。

荞麦生了三角仓,长在田里过霜降。

寒冬腊月没事做,腌菜熬油格丁汤。

豇豆生了黑沉沉,沟头岸坎坟边上塍。

豇豆子粥么顶好吃,七月半用它洗沙裹馄饨。

呀喂,一歇歇,外国人进贡格化生灯,化生灯好看了,就是虫蚊蠓做格灯。

看一盏,蠓子灯,轻烟缭绕,

看一盏,蚊子灯,会丢冷针。

苍蝇灯,飞出来,兴兵造反,

牛虻灯,一出门,钢钻随身。

织布娘,十八岁,雪白粉嫩,

壁虎子,做媒人,螳螂招亲。

算命虫,排八字,长生坐命,

结过婚,无破败,五子收成。

刺毛虫,摆銮驾,穿红着绿,

知了灯,涨号筒,鼓乐笙箫。

织布娘,在房中,嘤嘤啼哭,

放屁虫,升三炮,催轿动身。

火萤虫,打灯笼,忙把亲送,

蚯蚓灯,做轿杠,抬了启程。

蜘蛛灯,扛漏筛,前面开路,

豆椟灯,张缆把,僵气腾腾。

蟑螂虫,办喜酒,忙忙碌碌,

蜒蚰虫,来上灶,慢斯伦吞。

刺毛虫,刺毛虫,你今躲在叶当中,你又不开球绣店,哪个叫你身穿红绿绒。蛴唳虫,蛴唳虫,你今躲了树当中,你又不开喇叭店,哪个请你涨号筒。蠓子一溜烟,蚊子闹喧天,蛴唳高声叫,蜘蛛倒挂梁。

不讲主仆三个来看灯,另表经中出场人。

再讲京都外罗城,一个饭店老板叫秦老鲜儿,秦老鲜同缘赵氏生到个女儿叫秦千金,年方二九一十八岁,只生得花容月貌。那天秦千金对母亲赵氏说格,“亲娘哎,今朝外罗城灯好看咧,我们母女两个弄张台子,撑了格门口廊檐底落看看灯格好?”“可以啊。”肇母女两个站了台上看灯。

哪晓母女两个来看灯哎,惹下了连天祸临门。

不料来了小奸党,哪一个小奸党?当朝宰相张天佐家有个儿子叫张宝,张宝格绰号叫花花公子。先生叫他哼文章,烘篮能大格字识不到半盘篮。有书不读,打鸟射鹤,飘风荡柳,赌钱吃酒,眠花宿柳,蹲外间瞎揪,体面小姐不问细啊大,个人抢上十二个。

看见了美貌千金女,抢到家中配为婚。

那一天花花公子张宝,带上五十个打手,要到外罗城来看灯了,哪晓小奸党看灯是假意,寻花问柳是真情。花花公子张宝尖呶呶对马上一坐,“安童,今朝外罗城看灯格体面小姐多了,望好了,不要问细啊大,捡顶体面格抢上五六七八个。今朝开心,交体面小姐成亲,省用吃亏,今朝夜里就要交体面小姐宿做堆。”格些安童说:“少爷,帮你抢小姐,可有酒给我们吃呀?”小奸党说:“安童,只要抢到体面小姐,酒尽你们醉,奉外还有十两银子赏号。”安童一听,浑身来劲,“少爷,有酒,我们出劲帮动手。”大块头安童是酒鬼,对小个子安童说,“兄弟哎,我喉咙口酒虫五六七八个,在喉咙口向上向下爬了不得过。”小个子安童说:“哥哥,酒虫爬了不得过,只要望望可有体面小姐,拿体面小姐抢到府中去,少爷拿酒把你一哜,你格酒虫就落肚子里去格呢。”“哎,对格对格。”对远处一望,“少爷,望哦,远处有个高飘飘格小姐,你格合适?合适我们就动手了。”花花公子张宝拿起来一望,把手直摇,“那一个小姐太高了,那个小姐人有丈把高,只有升箩口能粗格腰,长不郎当,像个青桩,朝杠一撑象个豆芽菜,我望望一点点总不爱。”“哦,少爷不喜欢高格,肯定欢喜矮格。喏,那头坐了墙角落里扎鞋底格,矮墩墩胖壮壮,少爷,高个不合适矮个总欢喜格呢 。”小奸张宝一看,又把手直摇,“那一个小姐又太矮了格,人只有台子高,倒有箩口能粗格腰,情丧人又矮,肚子长了只嫌大,头上头发不梳像把伞,脚像格锹灰板,望望一点点总不入眼。”小奸党一说么,那些安童说这倒难哩,高格又不合适,矮格又不欢喜。对前跑,齐巧看见赵氏太太交秦千金,母女两个站了台上看灯。格些安童说:“少爷望哦,个撑了台上看灯格小姐体面了,仙女!”张宝一望,“哎喂,秦千金长了体面了 。”并不是衣裳穿了好,漂亮,虽然穿格一般格衣裳,洗了干干净净,折得拗方叠角,穿了身上有棱有角,不像照人家勒得鬼媳妇,衣裳脏沽邋遢,蹙里蹙巴,补格补丁犟了肩上,斜七斜八来肩头上。她就是补格补丁总服服帖帖,真格好看。有小姐,

不搽粉来自来白,不点胭脂自来红,

看看小姐千金女,赛过仙女下凡尘。

张宝就想呀,世上竟有干体面格小姐,我家该小姐十二个,哪一个能及到这个体面小姐女千金,我只要能够交这个体面小姐哦同罗帐,少活他十载也开心。张宝一眼不眨对小姐望好了,望起来触目格。头一颚,眼睛对杠一白,嘴一张,舌头对下一塌,

称砣鼻子孔朝天啊,黄脓鼻涕流到嘴唇边。

安童说:“少爷,你鼻头管里有条黄龙挂了杠。”鲎上去格,“安童,小姐体面,抢抢。”大块头安童听见抢来了劲,一个虎跳冲上去,腰带解下来,一捆捆住小姐的腰,小姐脚来杠搔,两人像摔跤。抢了起劲,对张宝马背上一揿,张宝拿披风一裹,打马就走。

一把拿小姐抢了走,胜如玉兔遇黄鹰。

秦千金小姐伏得马背上放声喊起来格,“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唉!青天白日抢良女,朗朗乾坤出歹徒。

哪个能救到奴家一条命,结草衔环报他恩。”

秦千金小姐喊救命哎,来了一个救命人。什么人?通城虎薛刚,我们上文说到,薛刚带两个安童在外罗城看灯,叫无巧不成书,齐巧走到这个地方,听见小姐喊救命,通城虎薛刚不是随常人哦,是顶顶欢喜管闲事格人。薛刚拿起来一望,哎哟,又是瘟张宝抢小姐,“你格瘟张宝,你不是好东西,上回要谋占我家堂房嫂嫂,头碰头水,我交你拉倒,情丧又来杠抢人家闺女。不要走,我通城虎来了。”

张宝听见通城虎到,吓得三魂少二魂。

花花公子张宝又想哇:薛刚格绰号叫通城虎,我张宝格绰号叫过街鼠,

我过街鼠碰到格通城虎,千个残生活不成。

张宝一吓,命总没得,小姐一丢,打虎跳就溜。薛刚说:“你个瘟张宝,对哪里逃?我追得来了,你要溜到天边去,我要追到你九霄云,你要逃到东洋海,我要追到你水晶宫。”通城虎薛刚迈开虎步,格步子大了,吓得怕了,大步八尺二,小步子七尺有余零,顶大格步子一丈二,犹如北风送乌云。

追了张宝动身走,御灯棚到面前呈。

一到御灯棚,张宝滚鞍下马,一阵风,对御灯棚里一攻。众位,何谓御灯棚? 就是皇帝家搭格棚子,把皇子皇孙看灯格,那一个棚子就叫御灯棚。格天哪些人来御灯棚看灯咧?两位太子,大太子李显、二太子李琪。大太子李显十六岁,二太子李琪十一岁,十一岁格琪太子站了御灯棚门口,手里拿格黄金棍。通城虎薛刚到了格,薛刚不认得太子,要认得就好了,不认得。薛刚说:“喂,小朋友,果曾看见一个骑马格老朋友躲棚子里花咧?”太子说:“呸,这个黑鬼,这样交我说话,请你咧。”起来一黄金棍子扇得来,薛刚顺手一带,太子对下一倒。薛刚对前跑,眼睛瞟了格天,一踩,曾在意对太子肚子高头一踏,不好了格,

太子跌在尘埃地,七窍流血丧残生。

也有太监认得薛刚格,喊起来格:“不好了格,通城虎薛刚踢死太子哇。”吵声惊动了万岁,万岁来哪里看灯?来五凤楼上看灯。哪些人陪他格?正宫武则天、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宫娥彩女。穿宫太监听见楼底落嘈杂,一个一个统统伏得栏杆上,够了对下望格,不料五凤楼年久失修,栏杆外间望望啊红堂堂,金碧辉煌,骨子里花总被蛀虫蠹空了格,所以许多人伏得栏杆上, 栏杆吃不消,只听栏杆“叭”一声响亮,栏杆一断,万岁伏得最前头,武则天手搭得万岁肩头上,不但不背住他,相反手一松,“嘭叮咚”,万岁走五凤楼上对下一攻。不好了格,

万岁从五凤楼上栽倒尘埃地,生死只在欠时辰。

肇叫起来格:“抓通城虎哦,通城虎踢死太子,吓跌得圣驾。”薛刚一听,不得了哇,今朝祸闯大了呱,如何是好呀?一想,嗯,上回闯了祸,上程咬金老千岁家去,这回闯了祸,我还上程老千岁家去。

急急忙来急急奔,,鲁国公程府面前呈。

通城虎薛刚逃到鲁国公程府,不曾敢走府门口进去,走围墙高头擐过去,一个虎跳,来到高厅,见到程咬金程老千岁,薛刚双膝来跪下,老千岁叫啦两三声,叫声:“老千岁喂,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只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我来外罗城里看看灯,遇到张宝贼奸臣,在街上抢民女,拿他追到御灯棚,踢死太子,吓跌得圣驾,千岁要救我命啊。”鲁国公程咬金一听,大吃一惊,“呀,你格冤家胆倒不小,踢死太子,吓跌得圣驾走五凤楼上栽下来,晓得格有命哎,我好帮你保本哎?保保本, 连我程家一家门格性命总不稳。你格害人坑,快点走,不要蹲堂害我。”薛刚要走了,程咬金一把背住,“你格冤家,你这样子逃得出去来,黑漆抹像锅底菩萨,哪不认得你啊!来,我替你改扮改扮。”肇拿薛刚黑脸涂做白脸,又拿薛刚格衣裳换啦得,程咬金拿自家儿子程铁牛格衣裳帮薛刚换起来,又送他宝马钢枪、竹节钢鞭,还赠他路费银子五十两,还送他金牌大令一枝,所以通城虎薛刚一来因为黑脸涂做白脸,二来衣裳换啦得,三来程咬金程老千岁格金牌大令,所以不费吹灰之力,逃出了京都外罗城。他忙忙如惊弓之鸟,急急如漏网之鱼。

打马加鞭动身走,卧虎高山面前呈。

通城虎薛刚逃到卧虎高山,只听丛林深处,一梆锣响,跳出几百个小喽。小强盗青布裹头,锅锈塌脸,手执板刀,嘴里叫:“喂,哪一个肥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速速丢下买路财,若不丢下买路银,取你心肝当点心。”薛刚说:“呸,我把你们这些瘟强盗,我原有气不得出,你们竟到老虎头上拍苍蝇。你们可晓得,我是杀人格祖宗,强盗格老子,我走你山上经过,不把过山银子倒也罢了,情丧问我要买路银子,我倒情愿呱,姑老爹这根钢枪可不答应。”嘴说这话,薛刚抬腿举手,将一根丈八点钢枪摘到手中。通城虎薛刚两腿一碰飞虎蹬,小肚子一碰铁过梁,人借马力,马借人威,走上去啪刺一枪,一枪戳两个,走心口膛戳进去格,不撂啦得格,连枪连喽兵起来,捣鬼一舞,二三十个喽兵吃他格大苦。喽兵吃亏,象垛灰堆,喽兵蛋壳头,头对头一碰,血对外直流,有格打碎天灵盖,也有打断脊梁筋,也有门牙来打落,也有鼻管子打了血淋淋,有格流火打了破皮,只好下泥,打了发肿,只好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就死。跑在后间格喽兵吓坏了格:“哥哥兄弟哎,了不得了,遇到杀人格姑老爹了,快点溜啊!”

一班喽兵转个头来对后溜,腰杆子弯了像秤钩。

不曾到二十步,掼啦十来个大跟斗。

一溜溜到个山嘴嘴头,伏得杠,气总不敢伸,还当杀人格姑老爹来后头。逃了快格喽兵逃到山寨聚义厅,单腿点地,吓得下气不接上气,“ 哎,大王,不好了。”山上两个大王说:“喽兵,为何这种害怕?”喽兵说:“大王,山上来了个杀人格姑老爹, 我们头二十个弟兄被他打死了。”两个大王一听,“那还了得,代本大王备马抬兵器。”两个大王戎装结束,各执刀枪,擐上宝马,一梆锣响,带领三百喽兵冲到山下,见到薛刚也不搭话,两个人打他个人。薛刚说:“呸,你们这些瘟强盗,战场规矩总不懂,名姓总不问,情丧两个人打我个人,我也不怕你们。”薛刚摆动点钢枪,交两个大王打起来格。

有薛刚,往上杀,雪花盖顶,

两大王,往下打,枯树盘根。

通城虎,往前杀,怀中抱子,

两大王,往后打,背驮苏秦。

有薛刚,往左打,黄鹰掠翅,

两大王,往右杀,猛虎翻身。

大战交锋二十回合,四十照面。薛刚越杀越有力,两个大王少精神,只杀得两个大王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两个大王吃败仗逃了,通城虎薛刚立马横枪不追,当中一个大王回过来用激将法:“你格瘟肥羊、胆小鬼,你不敢追我们,怕死鬼。”薛刚说:“呸,瘟大王,我放你逃命,你骂我胆小鬼,不要走,追得来了。” 哪晓薛刚一追,上了当了,追到半山腰,运气不通,“ 嘭叮咚”,对陷马坑里一攻。两个大王哈哈大笑:“你格肥羊,本事好了,肇对哪里走咧。”吩咐喽兵用挠钩铁搭,拿薛刚背起来一筑,说:“这个人本事好咧,弄六股头麻绳湿湿水鞭打,看他变点底高鬼。”拿薛刚带到高山聚义厅,两个大王端坐虎皮交椅,薛刚立而不跪, 昂首挺立。大王说:“你格瘟肥羊,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速速通名受死。”薛刚一想:倒霉了,被这些大王捉得来,我如果拿名字报出来,拿我堂堂两辽王府格名誉要坏啦得,罢了,我不报名,我死啦得拉倒,省用坏我薛家格名声。” 所以问到薛刚这一声,默默无言就不做声。两个大王见薛刚不开口, 吩咐喽兵松绑,“放他走。”薛刚说:“来,二位大王,被你等擒来,任你杀,任你剐,为何无缘无故拿我放走啊?”大王说:“怎不放你走啊,我们山上有老规矩,宝刀不杀无名小卒,不杀怕死鬼,杀得刀要弄脏了格,你这个冤家名字总不敢报,所以快点死走,不值得杀。”

薛刚听见这一声,气到死去又还魂。

“你格瘟大王,坐好了,不要名字一报,吓得对下一倒,不要怪我不好。老子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老家住在山西省绛州府龙门县薛家村,后来搬到京都外罗城,我的祖父是平辽王薛仁贵,我的父亲是两辽王薛丁山,我的母亲一品夫人,威名侯兵马大元帅樊梨花,我就是顶没得出息格黑三爷通城虎薛刚是也。”两个大王一听啊,像照椅子凳肚里有弹簧差不多,弹起来格,一个虎跳走到前间,

一把拿薛刚来扯住,妹夫叫啦两三声。

薛刚说:“格倒稀奇古怪,我不认得你,你不认得我,腾腾空怎叫我妹丈嘎?”大王说:“怎不叫你妹丈?我们这座高山叫卧虎高山,我叫纪龙,这是我兄弟纪虎,我的父亲是纪天成,我的妹子叫纪鸾英,可是配把你薛刚嘎?”薛刚一听,不错哇,想当初我的父亲薛丁山征西,身边格大将纪天成交我父亲交情过命,沿小就拿女儿纪鸾英许配把我薛刚,就在不曾出事前几天么,我家父亲还交我谈过这件事体。

薛刚就忙行礼哎,二位舅兄叫几声。

纪龙纪虎就拿薛刚带到后寨,薛刚见到纪天成老将军双膝来跪下,岳父叫拉两三声。纪天成老将军看见薛刚,倒是眉花眼笑,一把搀起:“贤婿,免礼免礼,贤婿啊,你来了顶好哇,你就是不来,我也准备过嘎几天,拿我的女儿纪鸾英送到京都皇城交你成婚,你来是正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丁是丁卯是卯,今朝拜堂顶顶好,省用吃亏,你今朝夜里就要交我女儿宿做堆。”吩咐前山后寨挂灯结彩,到了黄昏戌时,闹闹热热,薛刚交鸾英小姐七盏金灯照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小夫妻两个八拜天,八拜地,八拜虚空过往神,又拜父母养育恩。

夫妻拜过和合像,兰桂香房去安身。

夫妻圆花烛,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代和。

大众哎,不讲薛刚卧虎高山招亲多欢乐,再讲皇城一段情。

再讲京都皇城,格天高宗皇帝跌伤了格,睡卧龙床,一病不起。那一天高宗李治困了龙床上,腾腾空昏过去半大天,醒过来一望,哦,太子李显站了踏板上悲泪啼哭。高宗皇帝泪如泉涌,一把背住:“我格心肝皇儿,不得了了格,

祖宗亡灵交你家皇姥姥来喊我,晓得格有命残生。

皇儿啊,假使你家父皇崩驾呗,你小皇即位后只能捉薛刚一个人,万万不能捉薛家满门。因为薛家征东征西,有十大汗马功劳,叫声我皇儿哇:

我大唐江山千斤重,薛家担挑九百斤。”

太子李显说:“父王,你放心啊,儿臣遵旨。”哪晓高宗皇帝崩驾,太子李显即位,号称中宗皇帝,下令捉拿薛刚。

不曾捉薛家一满门,恼怒了宫中另一人。

哪个?太后武则天。拿一把龙凤宝剑来到八宝金殿,执指一指:“我把你格逆子,不捉薛家满门,皇帝没得把你做了。”肇拿太子李显赶走,赶到哪里?赶到湖广房州做了小小的庐陵王,武则天一想,这皇位拚不得把旁人,我自己来做皇帝。肇拿大唐国号改啦得,改做大周,武则天号称天则锦轮,则天女皇端坐金殿,文武百官朝见。女皇武则天拍动震山河:“众家爱卿,你们愿意保孤家的站东殿,不愿意保孤家的站西殿。”众位,当初还有多少开国功臣,硬头哇,不愿意保武则天,老老诚诚站到西殿。女皇武则天心黑格,吩咐金爪玉爪手,来西殿焚起九鼎油锅,就拿油摆锅里烧透了,拿一班不愿意保她的开国功臣

一个个撂到油锅里,活活炸死丧残生。

又吩咐青州侯武三思,武三思是武则天的内侄,带三千兵马,拿两辽王府男女、老老少少统一捉起来关在天牢之中。又吩咐武承嗣,武承嗣是武三思格兄弟,带三千御林军,圣旨一道,用木笼囚车带到盗马高关,捉拿二公子薛猛,满家总捉得来。武承嗣口称万岁:“臣领旨谢恩。”辞皇别驾,到御校场上发鼓三通,放炮三声,点起三千御林兵,兵马队队出皇城。

哪晓兵马队队动身走,躁坏了一位老大人。

躁坏了哪一位老大人?躁坏了英国公军师先生徐策,徐策是徐茂公的后代,徐策回转朝房悲泪啼哭。安童徐兴就问:“大人,为何悲泪啼哭?”老大人称:“安童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只因女皇心良黑嗄,三千兵马要到盗马关捉拿薛二公子,满家捉得来。

我要想到边关送一个信,缺少传书送信人。”

安童说:“大人,小人跟随你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小人代你送信可好呀?”徐策说:“安童啊,好倒好格,就是来不及了,三千兵马走了半天,你如何追得上?”安童说:“大人,你放心,保证追得上。他三千兵马人多,只好走大路,小人我个人,我好走小路,大路和小路,好有一比,大路好比弓背,小路好比弓弦,弓弦交弓背,道路推板双倍。我走小路对前抄,我比他三千兵马跑了哨。大人啊,

你拿书信交把我,我做传书送信人。”

英国公徐策一听,果然相信,“安童,讲得在理,老夫一面依你。”徐策跟手拿书信写好了,交把安童徐兴,徐兴安童将书信对怀里一挎,拜别老大人,带好路费银子,马房挑选银鬃宝马一匹,安童擐上宝马,

打马加鞭早动身,不分昼夜赶行程。

经中言语省一省,盗马高关面前呈。

安童来到盗马高关帅堂之上,见到二公子薛猛。安童双膝来跪下,二少爷叫啦两三声:“二少爷,大事不好,祸比天高。只因女皇武则天心良黑,将你全家关入天牢,现在有武承嗣带三千兵马要来捉拿你了,如果二少爷不相信,一封书信你看分明。”随手将书信走怀府里掏出来,交把二公子薛猛,二公子薛猛将书信拆开,仰之弥高,从头看到梢,钻之弥坚,左边看到右边,

上上下下看完成啊,气到死去又还魂。

只气得二公子薛猛虎目圆睁,钢牙紧咬:“气死我了,我把你女皇武则天,你胆倒不小,竟敢捉拿我薛家满门,依我薛猛格性子,我要点起我盗马关十万兵马,反上京都皇城,捉你格女皇人一个,问问你格妖韶可该应,剥你格皮来抽你格筋。”但是,薛猛转而一想呀,我如果造反,拿我薛家忠良名声坏啦得,特别我的父亲母亲,武艺比我好哇,他们总不曾造反啊,如果我擅自做主造反,要被我父母见怪呀,这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罢也罢了,

我不如盗马高关束手等拿捉,修修我格忠臣好名声。

二公子薛猛将怒气暂且忍耐,但是薛猛回转暖阁,告诉夫人。夫人说:“将军,你是三关总兵,妾身皇封诰命。”“夫人,我们夫妻吃皇上奉禄,理应为皇尽忠,不过我们后代不曾犯法,叫我们儿子逃走。”吩咐老管家薛安,拿薛云、薛斗两个双胞胎带了逃走。你们晓得逃到哪里?逃到锁阳城,薛猛有个姑父,叫窦一虎,是窦矮子。你们要是看过征西,你们就晓得。薛猛格姑母咧,叫薛金莲。

我们不讲薛云薛斗逃到锁阳城,再讲到武承嗣,三千兵马到了盗马高关,圣旨开读, 将二公子薛猛满家捉得来,打入木笼囚车,吩咐副将镇守盗马高关。

带了囚车动身走,回转京都帝皇城。

一到皇城,女皇武则天心黑格,拿薛猛家一家门也打入天牢遭难。英国公军师先生徐策就想:呀,可怜薛家统统被关入天牢,犯法,肯定要被杀,我徐家交薛家最要好,最好替他留条根。英国公军师先生徐策心良好了,忍痛割爱,弄糯米酒啊,拿自己嫡亲格孙子徐金斗灌醉了,了饭篮子底落,假装送饭来到天牢之中,见到两辽王薛丁山,徐策交丁山拜过兄弟,徐策拿丁山紧紧来抱住,好兄弟叫拉两三声,叫声:“我格好兄弟哎,

愚兄来探监总是假,搭救你格孙孙是真情。

我拿我格孙孙徐金斗,糯米酒灌醉了带来,兄弟,拿你孙孙薛蛟交把我,了饭篮子底落,我带他走。

等我拿你孙孙薛蛟抚养长大成人后,好做伸冤报仇人。

两辽王薛丁山一听,深受感动,眼泪千双下,一把捧住徐策,“徐大哥,万万不能,我薛家犯法,理应我薛家人被杀,哪好连累你家的后代,这事万万不能。”徐策说:“兄弟啊,愚兄主意已定,你今朝答应拿你格孙子薛蛟换把我,一笔勾销莫谈论,你要是不肯成全我,愚兄撞死天牢丧残生。兄弟,你可答应?不答应,哥哥我撞杀得拉倒。”哎喂,英国公徐策当真拿头对墙上撞,薛丁山吓坏了格,一把捧住徐大哥,“万万不能啊,小弟答应你是了。”撸拉两把眼泪,狠狠心肠,拿徐金斗抱出来,拿薛蛟抱了对饭篮子底落一,徐策拍拍薛蛟,“孙孙啊,你来饭篮底落不能哭哇,你只要一哼,我们大家总陪你不得过身 。”咳,格薛蛟真正命大福大造化大,来饭篮子底落哼总不曾哼,肇被救出来。

再讲就来格天夜里,武则天吩咐武三思,带三千兵马,拿薛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统统绑到法场之上,拿他们对将军柱子上一捆,头发打开来对将军柱子上一绕。

监斩官,坐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催命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樊梨花被捆了将军柱子高头就想了:呸,我把你女皇妖韶,竟要拿我薛家家满门抄斩,你当我没得办法对你啊,我有仙法,等我来作法,等我反上金銮殿,你铁打格龙廷坐不成。

哪晓樊梨花法场起反心,骊山老母早知闻。

骊山玉虚宫骊山老母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哎呀,我格徒弟樊梨花法场要起反心,天意要配薛家灭门,不好逆天行事,我要去搭救于她。”

骊山老母念起真言咒,驾起云雾早动身。

云里走来雾里奔,赶到京都帝皇城。

骊山老母来到法场上空,用拔金光一道,将樊梨花拔到虚空。樊梨花来到半天一望,哎哟,师父到,樊梨花双膝跪在云头上,师父叫啦两三声。叫声:“我格亲师父,

可怜我薛家委该冤枉很,师父要为我把冤伸。”

骊山老母一把搀起,“徒儿,此乃天意啊,金童星该配要归位了。”众位,书中暗表,薛丁山是金童星下界,樊梨花是玉女星临凡。骊山老母说:“徒弟,我们万万不能逆天行事,快点跟我走。”肇硬拿樊梨花带走。带到哪里?梨山玉虚宫学习仙法。众位,要到什么时候谈到她咧,要到第九十八回驴头太子出世,樊梨花下仙山飞剑斩驴头。

我们就按下不表,再讲又是一阵仙风,玉禅老祖拿徐金斗救到高山学法。再讲法场三声落魂炮,刽子手鬼头大刀掮起来,拿薛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统统杀啦得。你们晓得杀拉多少人?书高头说杀拉三百六十四个人,拿人头杀下来,用铜丝穿起来,吊在外罗城城头之上,将身段背背堆,用车子推,推到两辽王府,拿两辽王府高厅开一个坑,将没头尸首对下掷,高厅浇起铁丘坟,大门上头上起一把双簧锁,封条贴得紧绷绷。可怜了,一代保国忠良啊,

被满门抄斩身丧命,哭坏了多多少少人。

老奸党张天佐心最黑,吩咐安童弄一个青皮石头,竖了两辽王府府门口,吩咐能工巧匠,来青皮石头上刻一首诗。这一首诗刻得恶毒格,上刻:“反判薛家门,铁石压其身。骂名千载后,万代不超升。”

众位,薛家被满门抄斩,究竟逃拉哪些人哎?小学生再来重复一遍:第一逃拉四公子薛强,因为薛强在五台山烧香,听见家里出得大事,薛强逃走格,后来四公子薛强保汉阳李旦兴师复国,后话不表;第二,逃啦三公子薛刚,来卧虎山交鸾英小姐成婚配对;第三,逃啦薛云薛斗,来锁阳城窦一虎交薛金莲家;第四,逃拉樊梨花,来骊山玉虚宫学法;第五,逃拉薛蛟,有徐策金斗换薛蛟。徐策将薛蛟抱到家就想了哇:世上没得不透风格墙,坛子口好密,人口难密,如果三三两两谣谣言言,被女皇武则天来晓得,我徐家窝藏逃犯满门抄斩还是小,要绝得忠臣后代根。罢了罢了了格,我不如告老回家转,抚养薛蛟长成人。英国公军师徐策主意已定,当夜将告老本章写好,一到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凤阁龙廷九重霄,徐策拜本入午朝,英国公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微臣有本。”将告老本章呈上龙书案,

女皇武则天本章上上下下看完成啊,正中其谋八九分。

女皇武则天一想:呸,徐策,我晓得你交薛家最要好,我要想害你害不到,因为你诡计多端,做事小心谨慎,我抓不到你格把柄,也不好交你揪,你来朝纲做官,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你自己愿意走,打发冤家离眼前再好不过,一面准本。肇徐策辞皇别驾,带了家眷和薛蛟,坐了车马动身走,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卧虎高山面前呈。

一来来到卧虎高山,齐巧遇到通城虎薛刚,薛刚双膝来跪下,仁伯大人叫几声。徐策看见薛刚到,满肚怒气一口喷。“呸,你格孽畜,你踢死太子,惊崩圣驾,闯下连天大祸 ,你可晓得你薛家为了你被满门抄斩?”

薛刚听见这一声,胜如天打一雷阵。

好比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断缆崩舟,“呀呀呀,躁死吾也。”

跟手栽倒尘埃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喽兵吓坏了格,背住他,“三爵主,醒来醒来。”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魂。

通城虎薛刚还阳打转,对徐策面前一跪,虎目之中泪纷纷,叫声:“我格仁伯大人哎,

总说没得格冤枉事,这件格冤枉海能深。”

肇拿正月半看花灯,遇到张宝抢小姐,追张宝追到御灯棚,失脚踢死太子,吓得圣驾,程咬金搭救逃出皇城,卧虎山招亲,怎样怎样告诉徐策。徐策一听,“呀,贤侄,我错怪你了,不能怪你,主要怪花花公子张宝抢小姐么,惹到这种连天大祸。”随手徐策拿薛蛟抱出,交把通城虎薛刚,薛刚拿薛蛟紧紧来抱住,悲喜交集泪纷纷,叫声:“我格嫡亲嫡亲格侄儿,

总以为我们叔侄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哇,哪晓格枯木又逢春。”

薛刚拿薛蛟抱到后寨,交把鸾英小姐。薛刚说:“贤妻啊,这是我薛家的后代,你要好好地将他抚养长大成人。”鸾英小姐说:“官人,你放心,我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肇徐策来高山逗留三天,辞别薛刚,回转家乡。格天薛刚对鸾英说呱:“贤妻啊,现在我们铁丘坟冷冷冰冰无人祭扫,清明节日快到了,叫声我格贤妻哎,为夫要想上京都皇城上上铁丘坟,不晓我格贤妻准不准?”鸾英小姐说:“官人,你孝心过重,为妻决不拖后腿,不过,我已经怀孕随身。”薛刚欢喜了,有了后代了。格天薛刚辞别岳父纪天成,辞别两个舅兄纪龙、纪虎。薛刚动身了,鸾英小姐送他。真是,世上多少哀苦事,除非死别与生离。送送送送,鸾英小姐泪如泉涌,叫声:“我的官人哎,

今朝我们夫妻来分别,要到何年何月再相逢。”

薛刚说:“贤妻哎,不必悲泪,我到皇城上过坟,我就家来交你相会。”肇夫妻分别。不讲鸾英小姐回转卧虎高山,再讲通城虎薛刚,

打马加鞭动身走,直奔京都帝皇城。

薛刚在路行,路途不稍停。

为了上坟的事哎,晓夜不停上皇城。

路途催趱不耽搁,金斗潼关面前呈。

才进潼关走到大街上,只听饭店门口有人叫起来格,“抓偷饭鬼,抓偷饭鬼。”薛刚一望,十来个堂倌,来下追一个黑脸大汉。这一个黑脸大汉啊,人有九尺高,箩口能粗格腰,脸上黑漆抹像锅底菩萨,如枣木炭星,好象来山东烧过炭,又好像来山西挖过煤的。薛刚就想:哟,总说我薛刚长了黑,这个大块头还要比我黑三分。薛刚就想哇,这个大块头,这几个人总来下追他,拦住得。“喂,你们何事争吵?”格些堂倌说:“不要谈,这个大块头来杠饭店里,饭吃拉两淘箩,汤包吃拉廿四笼,落么么钱不把,还拿上十来个大烧饼,一头溜,一头咬,我们本钱总被他吃啦得格。”薛刚说:“来来来,你这位英雄,为何吃饭不把钱?”黑脸大汉说:“我哪说不把钱嘎,我来城外间个一爿饭店,吃得拿钱统统把城外间个一爿饭店,到城里间吃,也要把钱,也没许多把咧。”薛刚一想:哟,这个大块头会绞正了,怎说城外间吃得把了,到城里间来吃不要把?格么城外间交城里间又不是一家哎。但是薛刚又想了,看神气,准是这个大块头身边没得钱,所以才说绞七廿三格话,我反正钱多得很,我来帮会东拉倒。薛刚包袱解开来,拿出十两一锭银子交把堂倌,“堂倌,不要叫,不要闹,我来会东拉倒。”堂倌一看就议论哇,呀,真正人不可看貌相,海水不可用斗量,同样格黑脸,就两样心肠,这个黑脸啊,就吃饭不把钱绞七廿三,这一个黑脸,反而帮人家把钱。

不讲堂倌来下议论,再讲这一个黑脸大汉他也晓得好丑格见薛刚帮会了东,走到前间忙行礼,恩公叫拉两三声,

“多谢恩公救济了我,一重恩当报九重恩。”

薛刚说:“你不须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请问,你这位英雄好汉,家住何方贵地?姓甚名谁?为何到此地吃饭不把钱?”黑脸大汉说:“恩公啊,我家母亲对我说格,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人站对面,心隔千里,逢人只能说三分话,不能拿真心告诉旁人。但是恩公,我晓得你是好人,我情愿拿真心话告诉你格,不过恩公,大街上人太多哇,给旁人听见不好。恩公啊,我们到弄堂里去,没得人格地方,我说把你听。”肇拿薛刚带到无人之处,黑脸大汉说:“恩公,我家住山西省绛州府龙门县李家庄。”薛刚一听哟,家乡人啊,总住在龙门县啊,我家薛家庄,他家李家庄,同一个县。黑脸大汉又说呱:“我家祖父姓李,叫李庆宏,我是李庆宏格孙子,李大勇。”薛刚一听,呀,想当初我的祖父,薛仁贵征东,结拜九个弟兄,当中有一个就叫李庆宏,你是李庆宏的孙孙李大勇,也是我薛刚格兄弟。”薛刚走到前间一把来扯起,兄弟叫啦两三声。李大勇说:“格倒稀奇,我们素不相识,你腾空怎叫我兄弟?”薛刚说:“怎不叫你兄弟,我就是通城虎薛刚。”“啊呀,原来是三哥。”薛刚说:“兄弟,你为何到金斗潼关吃饭不把钱。”李大勇说:“为何啊?为你薛家呢。清明寒日要到了,我母亲对我说格,儿啊,想当初,你祖父交薛家家最要好,现在薛家被满门抄斩,铁丘坟冷冷冰冰,无人祭扫,清明寒日要到了,儿啊,你到南货店买点白钱纸啊,金银锞锭放在三岔路口灼化灼化,遥祭遥祭铁丘坟。我就想哇,我们山西离皇城好远好远,上千里路程,薛家格冤魂为几张白钱纸跑干远来拿,还不把旁的孤鬼抢走用啦得,所以我就瞒啦我家母亲啊,来皇城上铁丘坟边上去化纸。可是我格饭量又大,一路之上,我格银子老早用拉啦格,我肇就绞七廿三对饭店一坐,叭哒叭哒,我就吃饱了,吃饱了我立起来就跑。人家问我要钱,我捣拳像五升斗,我就交他瞎揪。”薛刚说:“兄弟啊,你绞正了,哥哥我也是去上坟格,你就不要去么,我送你路费,你赶紧回转家乡,省用你家母亲挂念。”李大勇说:“我不,三哥哥啊,我不曾上过皇城,我要跟你同去咧。”薛刚说:“兄弟,皇城戒备森严,你到皇城万万不能闯祸哇。”大勇说:“哥哥,我总归听你格话,你叫我向东,我不向西,你叫我打狗,我不吆鸡。”薛刚说:“好。既然兄弟不惹祸听我话么,我们一道前往。”

薛刚骑马动身走,大勇步行后面跟。

走出潼关,薛刚说:“兄弟,我骑马,我格马四个脚,跑了快,兄弟你步行,两个脚,跑了慢,就怕兄弟追不上。”李大勇说:“哥哥你放心,不要讲你格马四个脚,就是八个脚,十六个脚,我不但不慢,而且还追得上,我来家格绰号叫飞毛腿、草上飞,我跑起来,人总快杀得,你不相信,我来拉点泡,说点大话你听听。”薛刚说:“兄弟啊,你也会拉泡说大话?”“怎不会,我泡拉起来天能大。”李大勇拉泡了,

“格天来家交安童打东道,点火烧眉毛。

开虎跳上如皋,如皋城里来打转噢,望望眉毛不曾焦哇。”

薛刚说:“兄弟,你真会拉泡。”“拉泡,还有快的咧。

抓米去饫鸡,开虎跳上陕西。

陕西城里来打转噢,鸡还不曾拾到格米啊。”

“啊,还要快咧,

水中丢银针,开虎跳上杭城。

游看格西湖来打转,望望格银针不曾沉啊。”

薛刚说:“兄弟啊,你格泡拉了也太大了格,仙人也没得干快呀。”大勇说:“哥哥,我原拉拉泡格呢。不过哥哥啊,兄弟我跑起来确实蛮快呱,不相信我们来赛赛。”薛刚一想啊,我家兄弟说到这种拉泡头大话,今朝我不拿他赛败了,他下回还要拉泡咧。肇薛刚拿马鞭子拿出来,就对格乌骓马屁股上叭叭叭,连打十三鞭,薛刚骑格是一匹宝马,个匹宝马吃得痛,头一傲,尾巴一翘,“嘘溜溜”一叫,奔走如飞,跑出去大概有二三十里。薛刚一想:他肯定追不上。薛刚带住马缰,马慢下来格,薛刚说:“兄弟哎,噢,沿能追不上了格。”回头对前一望,大勇在前头倒叫起来格,“三哥哥喂,稍微快嘎点哦,我等了人总心焦煞得格。”薛刚一望,不得了哇,李大勇老早跑前间去格,坐了路旁边一个坟尖头上,弄帽子来下当扇子风,“哎,兄弟你当真快咧。”肇一个骑马,一个步行,讲讲说说嘎。

路途催趱不耽搁,望见皇皇外罗城。

通城虎薛刚外罗城长大了,看皇城不稀奇,李大勇是乡下人,头一回看见皇城,稀奇,抬头一看,皇城外景好哩,远看城头像锯口,近看垛子数不清。一个垛子一门炮,一面大旗十个兵。

城门好似仙人洞,人来人往闹哄哄。

也有男来也有女,也有老汉领顽童。有骑马匹有坐轿,也有推车赶路程。

车走吊轿轰隆隆响,马踏尘埃起灰尘。

一路观看城外景,将身走进外罗城。

一进外罗城,薛刚说:“兄弟啊,不能走大街上跑哇,认得格人多,看见了不得了,赶紧投宿招商店。兄弟,哥哥我不敢上街,你格会替我到南货店去买点白钱纸来呀?”李大勇说:“三哥哥,瞧不起格人啊,我干高干大,哪里买纸总不会。”肇薛刚到包袱里拿银子了,他没得散碎格,总是整格,拿一个十两大元宝,交把李大勇。

李大勇捧了元宝站起身,南货店到面前呈。

李大勇来到南货店,拿个大元宝对柜台上一放,“老板,买白钱纸哇。”老板一看,哎咿喂,来了一个大客人,弄大元宝来买纸。老板说:“客官,你要买多少纸咧?”李大勇说:“不管多少,总归于尽钱克货。”老板一听:“咿喂,尽钱克货,大元宝,你拿我纸店克走,客官,你还是带车子来格,还是带船来格?”李大勇说:“我空身来格,只要尽我挑一担,大元宝就把你拉倒。”老板一听,咿喂,今朝赚头大哩,吩咐伙计捆纸了。一头捆纸么老板就想了:我们做生意格人噢,要多寡讲点良心了,这个老朋友太直爽了格,情丧一个元宝只要买一担纸,我一担纸能值几文,人家直爽么,我们也不能过分推板人家,格么要多寡摆点值钱格东西啊,才对得起人家。格么南货店哪些东西比这纸值钱哎,通宵蜡烛、整斤头炮仗、千条头鞭这些格东西比纸值线。所以老板吩咐伙计啊,弄整斤头炮仗啊,千条头鞭总摆了里头。李大勇一足担,挑了动身,一到到客店:“哥哥啊,纸买家来格。”薛刚一望,哎咿喂,呆哈哈买上一足担,“兄弟,找到多少钱格呀?”大勇说:“还找钱咧?我总买啦得格。”薛刚说:“你呆了扎制了,还有哪家买纸拿一个大元宝总买啦得?”李大勇说:“是我呆子啊还是你呆子啊,我家母亲往常对我说格,做这些事情咧,是钱用了越多,功劳越大,出钱为公德,几年才来化回纸,还不多用啦两个钱,不多买点纸,才对得起啊。”薛刚一听,呆哈哈倒呆了来理路高头格,“好,兄弟,说得在理,愚兄决不怪你,休息。”一到半夜里,薛刚起来格,拿大勇喊起来,“兄弟啊,日里不好去上坟啊,要坐夜去。格么,要防万一,弄不好有看坟园格官兵,弄不好要打仗,你要拿兵器替我带好了。”李大勇说:“三哥哥,提到打仗格事体啊,我比小朋友过年还欢喜点。”肇薛刚戎装结束,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铠,脚蹬虎头战靴,坐下一匹乌骓马,点钢枪一根紧随身,后背虎皮囊插一根十三节水磨竹节钢鞭。

薛刚骑马前领路,大勇挑担后面跟。

大街上面不敢走,专走小巷往前行。因为走大街上呢,怕人家要看见,所以只敢走小巷弄里弄堂。格么通城虎薛刚啊,是来外罗城长大了格,所以弄头弄脑总熟格,叫旧马熟路,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来到两辽王府,不曾敢走府门口进去,旁边间围墙两人扛倒拉一个角,一跑跑到里头一望,天井里茅草总有人把高,来耳朵上面飘。走到高厅一望,铁丘坟冷冷冰冰,屋望里上格蜘蛛网啊,堂灰有一层。通城虎薛刚就想呀,想当初我两辽王府多少豪华,多少热闹,多大的威风,现在落到这种清冷的地步。

通城虎薛刚触景生情,双膝来跪下,嘤嘤啼哭泪纷纷。何谓嘤嘤啼哭?就是不敢哭响了,轻轻点哭,哭声:“我的父亲母亲

你们在则为人,死则为灵,有灵有感,阴灵何在?

今朝你格孩儿来祭奠你哦,父母格阴灵可知闻?

叫声哥哥嫂嫂,只怪你家兄弟闯了祸,连累我格兄嫂丧残生。

可怜了,我薛家死得冤枉很,到何年何月把冤伸?”

李大勇一望,哎,三哥哥来下滴眼泪,我来化纸咧,拿火刀火石取出来。过歇辰光不该火柴,不该打火机噢,火刀火石一敲,火星子冒出来,纸着起来格,哪晓纸着到当中,千条鞭交整斤头炮仗响起来,不得了,惊动了看坟园的官兵。一部分官兵团团围困,一部分官兵报与青州侯武三思知道。武三思一听,哈哈大笑,“我把你薛刚薛刚,我不找你,你找我,你飞蛾投火。”武三思来到御校场之上,发鼓三通,放炮三声。

点起三千御林兵,将两辽王府围困紧腾腾。

里三层,外七层,兵马围了密层层,水泄不通半毫分,人呼马叫,号炮连天。薛刚说:“兄弟哎,绞七廿三,叫你买纸买上干多格炮仗,肇怎得了?”李大勇说:“三哥哥不要怕,我原多时不曾杀人哎,我格手人总痒杀得格,随他官兵有多少,我李大勇总是杀得不称心。”薛刚说:“兄弟,不要说大话,御林兵总是经过特殊训练格,非同凡响。不过兄弟,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哥哥就是怪你,也没得用了格。兄弟啊,你要听我话了,我们兄弟两个对外杀,你不要问我,我也不问你。叫声:我格好兄弟哎,

我们弟兄之中只要能够逃一个,血海冤仇慢慢伸。”

李大勇说:“三哥哥,我总归听你话,等我先对外杀。”李大勇拿衣裳脱啦得,赤膊皮条,长裤脱啦得穿短裤,鞋子袜子脱撂啦得,赤脚爬头,穿条短裤,“扑楞”,两柄车轮板斧摘到手中,李大勇身子一跃,走围墙跳过去,挥动板斧,“呀,我李大勇杀来了。”李大勇杀起人来厉害了,人家打仗用刀砍人,你只要弄东西挡挡或者让让,他不,他也不挡也不让,他身上老皮厚咧,你剁嘎两三刀他不买账,专门朝人杀。个些官兵吓坏了格,“不好了格,野人。”你砍他他又不问账,叫一人拼命,万夫难当,所以李大勇挥动板斧,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海角苍天去逃生。

究竟呆哈哈李大勇逃到哪里?我们现在没得功夫说,等一歇歇再告诉你们,你们只要记好了,赤膊皮条弄板斧对外杀格,没功夫说他,再讲到通城虎薛刚。“呀,兄弟对外杀,我也对外杀。”拍拍乌骓马格头,“伙伴啊,你要架架我格势了。”薛刚拿马肚带啪啪啪,紧了三下,跳上宝马,抬腿呛啷,得胜钩鸟饰环,将过一根丈八点钢枪掮到左手中,伸右手,“ 叭”,后背虎皮囊将一根十三节水磨竹节钢鞭抓在手中,薛刚弄枪一挑,把门挑开来,两腿一碰飞虎蹬,小肚子一碰铁过梁,宝马冲出两辽王府。薛刚本事好了,远者枪挑,近者鞭打,碰上死,挨上亡,身如猛虎,马似蛟龙,但是随你薛刚本事多好哇,三千兵马,不要讲三千兵马,我们坐了电视机前格同志你们去搞搞试验看,弄嘎三千个白萝卜,你倒弄薄刀剁剁看,可保手剁了人总疼杀得,所以薛刚杀拉一层,又涌上来一层,杀拉一层,涌上来一层,兵如潮水杀不少。

杀得三天并三夜,杀不出皇皇外罗城。

通城虎薛刚杀到第四天,杀做什么样儿?点钢枪枪头子戳秃了得,竹节钢鞭的竹节总打平了,浑身总是鲜血,不晓是旁人身上格血,还是自己身上格血。个一匹马像走河里爬上来,身上出汗,嗒嗒对下,马嘴里交鼻子管里泛白沫,通城虎薛刚只杀得两膀酸麻,汗流浃背。

杀得鼻头管里淌鲜血,等等险没得命残生。

众位,通城虎薛刚此时此刻好有一比。

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来了添油舔火人。

哪一个?武国公马登,马登是开国功臣马三保的二公子。马登怎得来格?那天马登交程咬金来下下象棋,下下棋,程咬金听见战鼓咚咚响,号炮连天,程咬金吩咐安童出去望望看,怎干嘈杂格。安童出去一望,“老千岁,大事不好,有通城虎薛刚来祭铁丘坟,被武三思的兵马团团围困,已经杀得三天并三夜,杀得鼻头管里淌鲜血,等等险没得命残生。”程咬金一听,拿棋盘一推,“哈拉”棋子统统滚地落去。程咬金仰天长叹一声,“啊,真正人情如纸薄,想当初,薛刚来外罗城结拜多少好哥哥好兄弟,叫吃酒朋友朝朝有,落难之中一个人,现在薛刚落难竟没得哪个肯伸手救,我程咬金论忖年纪大,要是年纪轻拉二十岁,我定要骑上我的大鲁国公马,拿上我的宣花斧,拼老命总要救出通城虎薛刚。”

格马登听见这一声啊,面红耳赤就动身。

马登就想哇:程咬金不是针对旁人说呱,是针对我马登说格,因为当初我马登交薛刚结拜生死弟兄,结拜格辰光发格宏心大愿,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有马同骑,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我还是他格哥哥,我不搭救,哪一个搭救?哪晓马登走到半路上又想了:我要去搭救兄弟薛刚,我妻子张花萍是老奸党张天佐家女儿,哈哈,罢了,

我不如先拿格妖韶啊身丧命,然后再去搭救薛刚落难人。

马登主意已定,回到家中 ,“呛啷”一声,拿门踢开来,张花萍正来下绣花,对马登一看,魂灵跑拉一半。只见马登什么样儿?帽子跑抛啦得,头发衔了嘴里,脸上通红,眼睛圆睁,手里拿一把青锋宝剑,格么杀人他有杀人格腔调,杀景出来格。张花萍说:“官人,吓人了,你怎这个腔调格?”马登:“嘟,我把你格妖韶,我是忠臣马三保的后代,你是奸党张天佐的女儿,我们两人是冰炭不同炉,你家是奸臣我家是忠臣,今朝先拿你格妖韶身丧命啊,然后搭救我兄弟一个人。”张花萍听见这一声啊,绷子掼到楼板上,双膝跪倒绣楼门,官人叫啦两三声,叫声:“我官人哎,

我拿真心之话告诉你,你要饶我命残生。

官人,不要当我是张天佐家真女儿,实在我不是的,想当初我家母亲怀孕格时候,张天佐看见我母亲生了漂亮,要千方百计谋占我的母亲,就拿我家父亲害杀得,我母亲为了我,忍辱负重,勉强表面从了老贼,等拿我养下来,拿我养到懂事格辰光,我母亲怎样怎样,就拿这个事情告诉我,当时我格母亲想想眼泪千双下。叫声:我格心肝女儿,

等你长大人之后配到一个好丈夫,要为你格父母哇把冤伸。

后来我的母亲上吊身亡,老贼张天佐为了拉拢你马将军,拿我冒充亲生女儿,嫁把你马将军,成婚格天,老奸党横一关照竖一关照,不许我拿真心话告诉你马将军,如果告诉你,我们小夫妻两个总没得命,所以我交你成婚配对八载,我总是守口如瓶。叫声:我格官人哦,

我句句说得真心话,你要为我格父母把冤伸。”

马登一听,不错哇,我妻子如果真是张天佐家女儿,她有骄傲自大,要瞧不起我,这张花萍不晓多谦和,交我成婚配对八载,我们夫妻脸红总不曾红过。呀,她真不是奸党家女儿。马登呛啷青锋宝剑掉在楼板之上,一把拿张花萍紧紧来抱住,恩妻叫拉两三声,叫声:“我的恩妻哎,

恐怕你家丈夫啊,有多少地方推板了你,赔理赔罪我当身。”

张花萍说:“官人,你不须客气,叫不知者不怪也,你又不晓得我是奸党家假女儿,所以啊,我不怪你。官人,你要去救薛刚,我要赶紧逃走,我拿我们格儿子马成龙要抱了逃走。”

众位,书中暗表哇,马登交张花萍生到儿子叫马成龙,才八岁。马登说:“贤妻,你要逃走么,我们夫妻分别,不晓何年何月才能会面,我拿这个马家“刀谱”交把你。”众位,何谓刀谱啊?就是一本书,书高头记载马家家格刀法,就叫马家“刀谱”,交于张花萍,“贤妻,马家刀谱你要好好地收藏,

等到将来我们夫妻哦父子来会面哦,我只认‘刀谱’不认人。”

张花萍说:“官人,奴家知道。”肇张花萍抱马成龙逃走了格,马登拿安童梅香唤起来,“安童、梅香,我马哨要去闯祸了,我不连累你们,我家东库房有金子,西库房有银子。安童梅香哎,

你们东库房多拿金,西库房少拿银,

你向东来他向西,改名换姓做生意。”

安童、梅香逃走了格。马登就想:这个房子我也不想住了,煨了它。

放起南方丙丁火,就将房屋化灰尘。

武国公马登戎装结束,头戴三叉帅字盔,身穿锁子黄金铠,脚蹬虎头战靴,座下一匹黄骠马,金背大砍刀一把紧随身,打马加鞭冲过来,“喂,等我马登来捉拿反叛薛刚。”

武三思看见马登到,喜在眉头笑在心。

青州侯武三思传下将令,“众兵丁,马将军武艺高强,快点让路,等马将军捉拿反叛。”众兵丁让路,马登打马冲进包围圈,哪晓薛刚眼睛杀红了格,跑过来起来一枪当胸就刺,马登不敢怠慢,摆动金背大砍刀,吭啷啷封他格枪,一面封他格枪啊,马登就说格:“兄弟,望望清爽啊,我不是旁人啊,我是你哥哥马登,我来搭救你。”

薛刚听见哥哥马登到,陡长精神八九分。

肇弟兄两个放命对外杀,马登走前间,薛刚走后间。马登杀杀杀火起来格,拿金背大砍刀伸了马头前间,拿黄骠马打飞起来,对前推,就如同河北人铲推面条葳,杀起人来不是稀啊稀,将古比今,就如同现在“久保田”割麦机,杀得人头如瓜滚,马头就赛切菜根。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霸陵桥到面前呈。

一到霸陵桥,薛刚对马登说:“哥哥,你赶紧上荷花门,拿守门官杀啦得,守住荷花门,等兄弟我蹲霸陵桥,抵挡追兵一行。”马登说:“兄弟,说得在理,愚兄依你。”马登走了格,薛刚拿马头转过来,这个时候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暗星噢,有点毛雨漱漱。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只见武三思带领千军万马,灯球火把雪亮,兵如潮水涌得来。薛刚想:呀,干许多格兵马,我个人哪挡得住咧,嗯,罢了,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打蛇先打头,我不如用暗箭啊拿武三思射杀得,他军队没得格头他就乱格。薛刚主意已定,得胜钩鸟环将个一根丈八点钢枪挂好,走兽壶拿一根雕翎箭,飞云袋拿宝雕弓,拿箭对弓弦高头一上,手拉紧弦,弓开满月,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单眼吊线,瞄准了武三思的哽嗓咽喉,手一松,“嗖”,箭如流星。

众位,通城虎薛刚格箭法好了,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是武三思也不是等闲之辈,武三思武艺高强,身经百战,战场经历相当丰富。武三思打马对前冲么,听见黑暗之中嗖,晓得有暗箭,武三思拿头对下一揿,论忖揿了快,“嗖”,拿武三思将军帽子高头格英雄结铲落尘埃。何谓英雄结啊?你们看古装戏啊,戏台上格将军头上戴格帽子高头,红滴溜溜就叫英雄结,被铲下来。武三思吓得一身冷汗,呀,不得了哇,他来暗处,我来明处,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假使硬对上冲,被他暗箭一箭就怕要送终,你说哪个不要命。武三思也怕死格,武三思拿马打了对后退,嘴里叫:“军兵,冲呀,谁人能捉住反叛薛刚,封万户侯,赏银千两。”个些小兵一听,啊,你自己怕死,对后退,叫我们对前冲,对前冲,不识相,要吃箭,被射杀得,到阎王家去做万户侯,到阎王家去发财。你说哪不怕,一个一个总怕格,这些兵丁嘴里叫了哇,“冲呵,杀格。”叫了凶,退了凶。 薛刚一望,嗯,沿能被我吓住得格,薛刚又想,我要走么,你们要追我,最好用计策,弄你们不敢追我才好。薛刚眼睛一鞭,想到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何谓金蝉脱壳之计咧?拿马身上格威武铃解下来,对桥栏杆高头一系,薛刚牵马走了,个么暗星望不见,望不见听见格,格马铃挂了桥栏杆高头,风吹马铃啷。小兵说:“不要上前头去噢,薛刚撑了桥上了,不识相,要吃箭。”不曾相,等到大天巴拉亮,对桥上一望,薛刚没项,望见马铃来桥栏杆高头直荡,武三思发躁,拿马铃扯过来,骂起来格,骂一声:“你格薛刚薛刚,你格瘟贼太聪明啊,弄怂我们看铃到天明。”

不讲青州侯武三思多着气,再讲薛刚追到荷花门。

找到了哥哥马登,马登刀劈荷花门,弟兄两个杀出皇皇外罗城,好有一比。

打开玉笼飞彩凤,劈开金锁走蛟龙。

打马如飞动身走,金斗潼关面前呈。

一到潼关,只见关内“楞顿”三个狼烟炮,潼关大元帅尚元培,带五百校刀手一字排开。尚元培跃马横刀,高声断喝,“反叛,拿命来。”薛刚来看见,魂灵冒到九霄云,薛刚一想,不得了了格,潼关大元帅尚元培武艺高强,今朝插翅难逃。马登色样好,面不改色,催马向前,双拳一抱,马上欠身,深深一礼,口称:“尚元帅,末将马登盔甲在身,不能全礼啊,望你尚元帅恕罪。尚元帅,我马登奉武元帅之令,要出关追赶反叛薛刚,望你尚元帅放行。”尚元培一听,“你格瘟马登,嚼大头子昏话,还出关追赶薛刚,薛刚就撑了你后间,黑漆抹像锅底菩萨,你当我不认得。”但是尚元培又想,想当初我尚家交薛家,合得蛮要好格,冤家宜解不宜结,朋友多一个好一个,冤家少一个好一个,得糊涂时且糊涂。罢了,我不如装糊涂,省用做对,尚元培说:“好,马将军,你去追赶反叛,你们两人总去追啊。”拿刀一让,让开一条路,肇薛刚跟随马登,出了潼关。

打马加鞭往前奔,三叉路口面前呈。

何谓三叉路口啊?一条路啊上湖广房州,一条路上卧虎高山,一条路走潼关过来格,所以称为三叉路口。一到三叉路口,马登带住战马,“吁——吁—— 吁——”,停下来格,马登说:“兄弟,你准备上哪里安身?”薛刚说:“哥哥哇,小弟要上卧虎山交我的妻子鸾英小姐团聚。”马登说:“呸,你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胸无大志。兄弟,最好跟愚兄上湖广房州,投奔庐陵王,帮助庐陵王灭武兴唐,方为上策。”薛刚说:“哥哥,我不去,因为庐陵王的父王高宗天子,被我吓跌杀得格,庐陵王的御弟李琪太子,被我踢杀得,我如果投奔他,他如可记仇,我不是飞蛾投火?哥哥你先去投奔庐陵王,讨讨他格底细,究竟他果记仇,不记仇,你写信把我,我再去投奔他,方保万无一失。”马登说:“可以,可以。”肇兄弟分别,不讲马登投奔湖广房州庐陵王,再讲通城虎薛刚,

打马加鞭动身走,卧虎高山面前呈。

薛刚来到卧虎山一望,心吓得一荡,卧虎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山寨被烧做飞灰。众位,卧虎山为何成这种样儿咧?书中暗表,就来薛刚进京祭祖格同时,女皇武则天命京辽大帅张天俄带十万兵马,攻打卧虎高山,京辽大帅张天俄号称无敌大将军,用凤翅镏金铛,有万夫不当之勇,结果纪天成老将军战死沙场,纪龙、纪虎逃命去了,纪鸾英小姐晓得不对,就拿侄儿薛蛟捆了护心镜底落,鸾英小姐身坐胭脂桃花马,舞动两把绣鸾钢刀,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葵树林到面前呈。

纪鸾英小姐逃到葵树林,腹中疼痛难忍,“哎呀,你格冤家早不奔生,晚不奔生,两军阵前要奔生。”走到葵树林深处,鸾英小姐走马高头下来格,拿羊绒裙袄解下来,铺在一棵大葵树脚底落,鸾英小姐坐在羊绒袄上,

一阵痛来痛过死,二阵痛来痛过昏。

腹中疼痛如刀绞,生死只在欠时辰。

有纪鸾英小姐在葵树林里,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小书生。

公子对下一抛,鸾英小姐忍痛摘过脐带拿过胞,拿小公子抱到怀里一看,哎咿呀,浑身黑漆抹塌,像个锅底菩萨,考较没得一点白斑,“交你家父亲薛刚长了没得二样啊,真正养种像种,一个模子刻下来格。”一望,这位小公子啊,雷公嘴,骨瘦如柴,鸾英小姐就想,我来葵树脚底落生格,以葵树为名。

取名叫做小薛葵,他是薛家后代根。

众位,你不要看这个薛葵又瘦又小哇,雷公嘴,他将来长大了,是薛刚反唐这部书当中的四猛八锤当中头一猛金锤大将,盖世无双。闲言休叙,言归正传,再讲鸾英小姐拿薛葵带了动身。

路途催趱不耽搁,黑龙村到面前呈。

纪鸾英小姐拿薛蛟薛葵带了逃到她的舅舅家。鸾英家舅舅姓丁啊,老书高头叫丁一守,新书九十回里头叫丁守义, 不问啊,不问他丁一守,丁守义总对格,反正姓丁。肇拿薛蛟、薛葵啊,改姓叫丁蛟、丁葵人两个,黑龙村中暂安身,不讲纪鸾英小姐和薛蛟薛葵来黑龙村中有了安身处,此言丢开慢谈,再讲通城虎薛刚来卧虎高山喊:“鸾英小姐,你在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我薛刚命苦赛盐卤,我现在到何处安身?”薛刚来急难之中,想起一个人来。哪个? 汜水关总兵薛义薛应举。薛刚就想哇:薛义是我的堂兄,而且来京都皇城落难,是我薛刚救他格,我是他格恩人,而且他做总兵是我母亲保本,他才做到汜水关总兵,我现在落难,我去投奔他,他肯定要对我好格。所以薛刚带过马头,打马加鞭,晓行夜宿,

经中言语省一省,汜水关到面前呈。

薛刚来到汜水关,立马关前,“喂,请兵士们快点报,报于你们汜水关总兵薛义知道,就说他的兄弟到了。”这遭军士报,报于薛义知道,薛义跑到关前一望,“哎哟,不是旁人,兄弟薛刚到了。”薛义看见薛刚到,喜在眉头笑在心,吩咐军士大开关门,薛义急急忙忙走到关前,见到薛刚双拳一抱,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口称:“不知恩公兄弟到此,愚兄有失远迎,望恩公兄弟恕罪。”薛刚说:“哥哥,不须客气,我们弟兄道理熟不拘礼。”

弟兄两个手搀手,来到总兵府后厅。

薛义吩咐安童,速不要歇手,为我恩公兄弟办顶顶好格羊羔美酒,一歇歇酒菜办上来格。薛义说:“兄弟啊,到愚兄这儿啊,愚兄是汜水总兵,天高皇帝远,这个地方你家哥哥我说得算,皇帝管不到,你保险格,你定心格开怀畅饮。”薛刚一想不错,到了哥哥格地盘,哥哥是汜水关大拇指头,我肇不怕了格,所以定心吃酒。

哪晓薛刚三杯酒下肚,凭空跌倒地埃尘。

不料薛义格瘟贼,酒肚里下了蒙汗药,所以薛刚昏过去格。薛义一声冷笑:“兄弟啊,你不能怪我哥哥哇,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太值钱,拿你捉起来送上京都皇城,有两骨头换两金,有两皮肉换两银,这件生意做到家,银子要推到半板车。”吩咐家将,拿薛刚捆起来。薛义欢喜了,弄点酒吃吃,一到夜晚黄昏,薛义回转绣楼。杨氏说格:“官人,今朝怎这么晚才回转绣楼?”薛义说:“贤妻啊,要发老赫赫财了哇。”杨氏说:“官人,腾腾空怎发到老赫赫财。”“怎不,财神菩萨来了。”杨氏说:“倒哪块来格财神菩萨格?”“怎没得,兄弟薛刚到了。”杨氏说:“官人啊,恩公兄弟到此,为何不唤奴家下楼交他会会面。”薛义说:“不要会面了,我拿他捉起来格,送上京都皇城,我好做一品大官,你好做一品夫人,又好发老赫赫财。”杨氏说:“丈夫啊,你好没良心,想当初来京都皇城,你被关入天牢,奴家街坊落难要饭,不是恩公兄弟将我们来搭救,我们哪有性命到如今。叫声:我格丈夫哎,

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能做忘恩负义人。

你啊有嘎点点良心!”薛义说:“呸,你格妖韶,还良心哎,良心卖几个钱啊?我要发财不要良心。”杨氏一想:不好了呱,丈夫心黑格,为了搭救薛刚,我就来服服软,双膝来跪下,丈夫叫拉两三声。

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你要看弟兄分上情,饶饶薛刚一个人。

官人哎,你要是不肯饶恕薛刚人一个,奴家跪死在你面前不起身。”

薛义说:“你格妖韶,我饶了他,我怎得发财。不要讲跪堂,你就是死了堂,葬了堂,我总不饶他。”杨氏一听就想:呀,这个冤家黑心了,罢了,软格不来来硬格,叫声:你格冤家哎

不肯饶恕薛刚人一个,妾身要和你把命拼。”

杨氏发躁,拿头对薛义胸口头一撞。薛义被他撞火起来格,起一脚,哪晓薛义穿铁底铜跟战靴,战靴头上有钢钩,一脚走杨氏小肚子底落踢进去,拿个肚肠勾出来。可怜了,

杨氏跌在楼板上,活跳鲜鱼丧残生。

杨氏家还有一个女儿了,才六岁咧,蛮懂事格,看见父亲拿母亲踢杀得,走床上爬起来格,穿衬衣衬裤,一把拿杨氏格尸体来抱住,亲娘喊了不绝声,哭声:“我格亲娘哎,

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后祸福。

才间我们两人来床上睡觉么,有讲有说好得很,

现在喊你千声万声啊你也不做声。

亲娘哎,你怎走得向前格,你倒一命身亡故,丢下你女儿靠何人。

可怜了,只怪我格父亲啊良心黑,踢死我格母亲可伤心。”

薛义格瘟贼一听,“呸,你格小妖韶,还说我心黑,踢杀你家母亲,连你也不要了。”这个瘟薛义心黑格,拿女儿背起来,脚朝上,头朝底,拿女儿格头对楼板上一掼,“叭”,

就拿女儿格头掼了万朵桃花开, 哪块还有命残生。

所以这回书格目录,就叫忘恩负义薛义踢死杨氏,摔死女儿。这狗贼心黑格,弄手指头指指,“两个妖韶,不配发财,死啦得拉倒,等我拿薛刚送到皇城,我做到一品大官,发老赫赫财,京都皇城体面小姐寻嘎五六七八个,何愁养不到哇。”吩咐安童,弄两张芦席,拿这两个妖韶格尸体裹裹,

拿他们送到半山上,狼狗衔去当点心。”

一到第二天,薛义传下将令,吩咐副将镇守汜水关,自己点三千铁甲骑兵,拿薛刚送上皇城,肇拿通城虎打入木笼囚车。

解了木笼囚车动身走,直奔京都帝皇城。

在路行程不耽搁,王草山到面前呈。

经过王草山,只听松林深处,“吭啷”,一梆锣响,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两个大王,薛义一看,吓得浑身放汗。只见头一个大王花花绿绿格大花脸,身坐红鬃马,手拿两柄车轮板斧;第二个大王,脸上半个青半个红格鸳鸯脸,身坐青鬃马,手拿丈八点钢枪。花脸大王执指一指,“我把你格肥羊,走我山上经过,速速丢下买路银子。”薛义说:“呸,你们这些瘟强盗,我是堂堂汜水关总兵薛义,今将反叛薛刚木笼囚车进京,瘟强盗识点相,让一条路等我们木笼囚车过去,咱们河水不犯井水,若有半字来不肯啊,我将你格山寨一铲平。”花脸大王一听,“呸,我把你瘟薛义,不要说你小小汜水关总兵,就是当今皇帝,走我山下经过,还要丢下买路银,瘟薛义识点相,

速将木笼囚车来丢下,一笔勾销莫谈论。

若有半字来不肯,你到鬼门关上去安身。”

花脸大王说到做到,催动宝马,拿板斧举起来,对薛义砍得来,一头砍,嘴里叫“劈脑袋,削鼻头,掏眼睛,割耳朵。”盖马四斧,快如闪电,猛如蛟龙出水,薛义眼睛看花了,横让竖让,第四斧头慢了一点点,耳朵被削抛拉小半个,“哎呀,人总痛煞得。”薛义一吓,命总没得,打马就逃,三千官兵一望主将逃走,哪不要命,木笼囚车一丢,个底个开虎跳就溜。不讲三千官兵逃走,再讲花花脸大王。

传下将令,吩咐喽兵,打开木笼囚车,拿通城虎薛刚带到高山聚义厅。两个大王端坐虎皮交椅,薛刚昂首阔步,立而不跪。花脸大王:“呸,我把你大胆薛刚,见到本大王为何不下跪,不下跪犯法,要拿你背出去杀。”薛刚哈哈大笑:“呵,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

宁可钢刀将我分两段,要我下跪万不能。”

两个大王一听,哈哈一笑,两个大拇手指头直翘,“英雄,英雄。”两个大王站起身来,走到薛刚面前,双双来跪下,三爵主叫拉两三声。正来此时,屏风后头一个黑脸大汉,开虎跳来了,一把拿薛刚紧紧抱住,三哥哥叫了两三声。“我格三哥哥,

总以为弟兄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哪晓枯木又逢春。”

薛刚一望,不是旁人,是兄弟李大勇,“哎呀,大勇兄弟,你怎得到这个山上来做大王?”李大勇说:“怎得来嘎,来皇城你对我说格呢,我们弟兄两个对外杀,你不要问我, 我不要管你,弟兄之中两个逃一个,血海冤仇慢慢伸。我肇放命对外杀,我又不认得路,横一攻,竖一攻,对鲁国公程老千岁家一攻,程老千岁对我好了,拿我了夹墙洞里,等到事情平息下来拿我送出来。我肇流落江湖,走到王草山,交这四个大王交朋友呱,这个外脸上花花绿绿格大花脸就叫吴奇,绰号叫大呆子,这个脸上半个青半个红格鸳鸯脸叫马赞,绰号叫二呆子,还有两个黑脸叫南建、北齐,交我杀三天三夜,哎哟呵,杀成朋友来格,结拜了弟兄。三哥哥,你来了顶好,你格武艺比我好,我拿兵权交把你,我们招兵买马,领兵反上皇城,为你薛家伸冤报仇。”吴奇大花脸说格:“三爵主,我老早就欢喜你,我们交你结拜弟兄可好呀。”薛刚就想了:我要想报仇,要想灭武兴唐,这些格大王总吃火不怕烫格,不要命格,最好,最好。”这遭来聚义高厅,供起天地纸马,点起纸檀贡香,六位英雄跪下来,拜了八拜。

结拜弟兄人六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哪做哥哥咧?要讲年龄,薛刚不算顶大,也不算顶小。但是,花脸大呆子吴奇就说格:“三爵主,万万不能单凭年龄来定大小,俗话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你三爵主虽然年龄不算顶大,但是你格本事顶好,你格名气顶好,所以一定要做哥哥,我们叫你薛大哥。”薛刚说:“慢来慢来,真正叫我哥哥,我来家排行第三,顶多叫我三哥哥也就好了。”“好,三哥哥,三哥哥。”叫是叫三哥哥噢,实际上是大哥哥。肇山上办起羊羔美酒,为薛刚接风洗尘,正来下吃酒,喽兵报得来格,“三爵主,三爵主,山下有赵太、王平求见你三爵主。”

众位,提到赵太、王平啊,究竟什么人啊?书中暗表,赵太、王平是京都皇城九门提督,奉女皇武则天旨意,带五千兵马,要全国各地捉拿反叛薛刚。哪晓赵太、王平兵马带出来,赵太对王平说呱:“想当初我们弟兄两个,跟随薛丁山大元帅征西,大元帅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万万不能恩将仇报,武则天叫我们去捉薛刚,我们不要捉,我们去访,访到薛刚哎,我们拿兵马送把薛刚,帮助薛刚伸冤报仇。”王平说:“哥哥,对格,人要有天地良心格。”哪晓得赵太、王平兵马带到离王草山不远格地方,安营扎寨。薛义吃败仗,走营帐旁边间经过,哎呀,周兵旗号,因为赵太、王平要想投奔薛刚哎,格旗号不曾变,还是打格武则天格旗号,格么薛义不晓得格,只晓得自家人啊,跟手来到中军帐,薛义忙行礼,二位将军叫几声,“二位将军,末将是汜水关总兵薛义,拿反叛薛刚捉起来,木笼囚车进京,被高山强盗短劫木笼囚车。二位将军,拿兵马借把我围困高山,拿薛刚再捉住得,

送上京都帝皇城,功劳交二位将军二八分。”

赵太、王平一听,一声冷笑,“哈哈,我把你忘恩负义的薛义,你要捉薛刚,你交我们反格。”吩咐中军官,将忘恩负义薛义捆起来。“是!”肇拿薛义五花大绑,赵太、王平带了薛义上王草山,到了山下吩咐喽兵报,报于薛刚知道,要交薛刚会面。薛刚闻报,迎接赵太、王平来到聚义高厅,就把才间说格一段事情,告诉薛刚,薛刚倒不曾生气,花脸大呆子吴奇生气了。“呸,我把你忘恩负义的薛义,我把你耳朵砍抛啦小半个,放你去逃命,你不去逃命,反而去报信,要你何用。”吴奇来了火,一把拿薛义背起来,像抓小鸡差不多,举过头顶,拿他格头照准青皮石头一掼。

大红脑子淌鲜血,呜呼哀哉丧残生。

行好得好终身好,薛义不曾有好收成。

再讲高山多到五千兵马,薛刚说:“不好哇,山上房子太少哇,兵马屯扎不了,如何是好? ”李大勇说:“三哥哥,不要紧,走我们王草山向北,大约五十里之遥,有一座高山叫九焰山,九焰山山上有山,山外有山,山套山,山环山,四面悬崖峭壁,当中羊肠小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入,而且里花有百里平川,可以操兵练将,是藏龙卧虎之地。”薛刚说:“好,我们上九焰山。”花花脸吴奇说呱:“三哥哥,不好去了格,九焰山已经有了大王了,邬氏五位大英雄来下做大王。”“哪邬氏五位大王?”“邬克龙、邬克虎、邬克彪、邬克豹、邬克蛟,来下招兵买马。”薛刚说:“对呱,我们是大王,他们是强盗,大王不好打强盗。”李大勇说:“三哥哥,我们这回打仗啊,要成大事,一定要有好好的军师先生,走堂向南三十里,有个独龙岗,独龙岗上有个独龙庙,独龙庙有个牛鼻子道士,牛鼻子道士名叫徐茂祖,不亚孔明再复生。徐茂祖善晓阴阳八卦,能知过去未来,且熟读兵书。”薛刚说:“好,我们请他做军师先生。”徐茂祖是徐家后代,排起辈份来啊,也是薛刚格哥哥咧。肇薛刚带众位英雄,来到独龙岗,交徐茂祖会面。兄弟会面,正在谈心,看门小道士报得来,“徐先生,徐先生,山门外间来了九焰山邬氏五位大英雄,要求见你徐先生。”徐茂祖说:“慢点,我来算算看,格好交他们会面?”徐茂祖拿金钱八卦课一卜,

弯下腰来拜三拜,哪山哪水总知闻。

徐茂祖哈哈大笑,“大大格吉兆。”吩咐薛刚等众位英雄,屏风后头回避,就是躲起来,吩咐小道士大开山门,拿邬氏五位大王接进去。五位英雄见到徐茂祖,一个一个统统来跪下,徐先生叫了不绝声,口称:“久闻徐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徐先生,我们来请你格,请你上九焰山,做军师先生。徐先生,我们不但请你,还要请最大的英雄好汉,三爵主薛刚到我们九焰山上做大王,我们好保他灭武兴唐。”徐茂祖一听,哈哈大笑,“呵,无量天尊,善哉,善哉。薛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茂祖手一招,薛刚出来格,肇交邬氏五位英雄会面,真正好汉爱好汉,英雄惜英雄。众英雄一见如故,就在庙宇里供起天地纸马,点起纸檀贡香,拜了八拜。

结拜弟兄十二个,胜如同胞一母生。

徐茂祖为大哥,徐大哥,薛刚老二,但是不叫二哥,还叫三哥,叫是叫三哥,实际上是老二。这遭统统上九焰山,一到九焰山,薛刚做了公平大王,坐了第一把金交椅,徐茂祖军师先生坐第二把金交椅,吩咐来高山竖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灭武兴唐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囤粮。

不讲薛刚在九焰山上招兵马,再讲房州一段情。

再讲湖广房州,镇守房州大元帅叫张天霸。张天霸是张天佐格堂房兄弟,张天霸就想哇,我家堂房哥哥钝了,干多格兵马,总不曾捉得住小小的薛刚,罢了,等我用一个计策,在房州校场上搭起擂台,我来假冒充薛刚,帮他摆擂,拿真薛刚引得来,拿他捉起来,送上皇城,我好封到高官厚禄。张天霸主意已定,吩咐来房州校场搭起擂台来,擂台搭到三丈六,水晶铺地一字平,上面还挂一副对联,

上联写:拳打南山猛虎;

下联写:足踢北海蛟龙。

横匾写:打尽天下无敌手

摆擂台,摆擂台,真刀真枪两间排,打死人来不要偿命,要怕死格不要上台啊。

湖广房州摆了英雄擂,绿林英雄总知闻。

九焰山有探子,来到九焰山聚义高厅,单腿点地,口称:“三爵主,现在湖广房州又出得一个通城虎薛刚来下摆擂,已经打死不少人。”薛刚一听,那还了得,天下只有我一个通城虎,哪来两个通城虎,对徐茂祖说:“徐大哥,待小弟下山会会假通城虎。”徐茂祖说:“兄弟慢来,慢来,待愚兄替你算算你可好下山。”徐茂祖跟手拿金钱八卦课又拿起来一卜,

弯下腰来拜三拜,哪山哪水总知闻。

徐茂祖说:“兄弟啊,大大吉兆,你赶紧下山。”肇薛刚辞别徐茂祖徐大哥,辞别众英雄,带了吴奇、马赞两个呆哈哈兄弟,弟兄三个打马加鞭,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房州一座城。

弟兄三个来到房州城,投宿招商店,一到第二天天明已亮,弟兄三个早上起来,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内穿短打,外罩英雄大褂。

弟兄三个站起身,擂台早到面前呈。

一望,哎咿喂,看擂台格人多了,无了不了,不晓多少,像照蜂蚂蚁造桥,推不走,轧不开。一歇歇,擂主张天霸上台,对擂台上一撑,拿起来一望,脸上蜡黄,鳗鱼头眼睛,勾丝郎鼻子,络腮胡子钢爿嘴,长了像个鬼。张天霸来擂台上打一个呼郎头揖,“众位英雄,我通城虎薛刚在此摆擂,你们有本事上来打到我薛刚一拳,赏银十两,踢到我通城虎一脚,赏银二十两。

能够拿我三爵主来打败,高官厚禄坐衙门。”

话言未了,常州天宁寺高宝生老和尚,“阿弥陀佛,等我上擂。”这个老和尚为何要上擂?因为老和尚一想,上去打到他一拳,赏到十两银子,踢到一脚跟,赏到二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我老和尚好发老赫赫财,省用豆腐青菜搭米饭,吃素吃素,饿了干肠瘪肚,我有三十两银子肇开荤,开荤,养了胖胖墩墩,而且拿他打败了,我和尚做官,有何不妥,“阿弥陀佛,等我上擂。”张天霸说:“老师傅请啊。”老和尚说:“对不起噢,擂台太高,我蹦不上去了。”看擂台这些老朋友:“不要坍台了喂,擂台总蹦不上去,还上去打擂。”老和尚说:“你们晓得什么,各有其能,我就是不会登高,能够等我用梯子放下来,爬到擂台上,我癞团劲涨起来人还大煞得格。”看擂人说:“对格,我们要看老和尚癞团劲,快点拿梯子放下来。”肇老和尚一跑一踱,浑身呆肉,爬上擂台。

张天霸双拳一抱,“老师傅,我们还是文比,还是武斗?”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花五杂六我不会,我只会硬钉。”张天霸说:“你格瘟和尚,怎叫硬钉呀?”老和尚说:“怎叫硬钉呀,你撑堂不要动,等我先钉你三捣拳,回头你再钉我老和尚三捣拳,不准喊啊咿喂,喊啊咿喂就为输。”张天霸说:“你格瘟和尚,等我先来钉你三捣拳。”老和尚说:“阿弥陀佛,你外国来格礼啊,坐家欺人,我要先钉你,才算道理。”张天霸一想,你格瘟和尚,“我不怕你,好。”拿衣裳一卸,赤膊皮条,胸口露出宝塔毛,手上总是粒头子肉。张天霸左转三转,右转三转,又用劲涨起来,摆一个金鸡独立,口称:“老和尚你来耶。”众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和尚捣拳涨涨劲,用尽生平之力,走上去起一捣拳,格一捣拳力道不算小了,大约总来一千多斤哨力,“呼”,拳风拿擂台上纸叶子、草叶子带上来三尺多高。哪晓“叭哒”打到张天霸身上,考较张天霸晃总不曾晃,摆总不曾摆,反而老和尚被一震,“哒”倒退四五步。老和尚拿捣拳掮起来一望,心吓得一荡,哎,捣拳高头皮总钉塌啦得,老和尚一吓,命总没得,第二捣拳八百斤总没得,第三捣拳三百斤总用不上。

三捣拳打上去,张天霸巍巍不动半毫分。

张天霸说:“老和尚,轮到我了。”老和尚半条命总吓啦得,“不得了哇,这个冤家本事好哇,我三捣拳打了他身上像打了生铁高头,他晃总不曾晃动,摆总不曾摆,反而我老和尚手上皮总钉塌啦得,这个冤家块头又大,捣拳像五升斗,我老和尚背不起他楸,就怕被他起一捣拳,一钉,我老和尚眼睛一闭,馋沫一塌喉咙口要断气,人也霉杀得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嚯落”,走擂台高头对下一跳。

学到一个猫儿落地法,逃到一条命残生。

看擂台这些老朋友说:“老和尚癞团劲大了,沿能走擂台高头赖下来格。”老和尚说:“阿弥陀佛,你们晓得什么,我老和尚还骗到三捣拳打打,你们有本事上去骗三捣拳,打把我老和尚望望,我就服帖你。”格些人说:“呵,老和尚刁了,骗到三捣拳打打。”再讲花花脸吴奇说:“你格瘟贼,我家三哥哥也撑了我身边,左一个通城虎,右一个薛刚,呸,就怕是个纸老虎,等我打擂。”花花脸吴奇大褂一卸,短打结束,身子一跃,蹦到擂台,张天霸对他一看,“啊唷,今朝来了个丑鬼,脸上花花绿绿花花。”“呸,你格大花脸,通过姓名。”吴奇说:“你要问我啊,擂台高头站好了,不要拿我名字一报,吓得走擂台高头对下一倒,要怪我不好,我姓大。”“哎咿喂,还有姓大格咧,叫什么?”“叫祖宗,绰号叫大呆子。”张天霸一听,你格冤家,做我大祖宗,请你咧。”起来一拳打得来,肇两人对打,拳如流星,足如闪电,向下向上,向左向右,打了二十个回合。

张天霸越打越有力,吴奇久战少精神。

只打得吴奇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嘴喊“不对。”张天霸起一腿,拿吴奇踢飞上去,你们总不晓得飞上去多高,擂台三丈六,飞上去四五丈,总共八九丈,跌下来跌做肉巴巴。格吴奇眼睛一闭,等上阎王家去。

哪晓吴奇命里不该死,来了一个救命人。

哪一个?通城虎薛刚。薛刚一望:哎哟,吴奇被踢上去干高,跌下来有命总没毛,我和他结拜弟兄,我是他的哥哥,我不救他,何人救他?通城虎薛刚游龙劲涨起来,一个旋风跳起三丈六,将吴奇接在手掌心,剩上大半天,吴奇眼睛一睁:“三哥哥,你也上阎王家来了嘎。”薛刚:“呸,要么你上阎王家去,我不曾去,你推板点点,我拿你走鬼门关背家来,我才间跳上去,拿你救下来。”格吴奇脸红,难为情,叫声:“我格三哥哥,

今朝不是我格兄长本事好哇,怎能救到小弟命一条。”

马赞说:“坍台,坍台,没用头东西蹲堂看,等我有用头上擂台。”马赞拿英雄大褂一卸,短打结束,身子一跃,蹦上擂台。张天霸一望,“哟,又来了一个丑鬼,早先来格花花脸,现在来格鸳鸯脸,脸上半个青格半个红格。”“呸,你个丑鬼通过姓名。”马赞说:“你要问我啊,我姓二。”“叫什么?”“叫祖宗,绰号叫二呆子。”张天霸一想,稀奇古怪,倒哪里有许多祖宗,大祖宗、二祖宗,许多呆子,大呆子、二呆子,“请你咧。”一捣拳打得来,马赞也用捣拳交他急架相还,哪晓只打到十个回合,战啊战,马赞战了糊头糊脑冒臭汗,马赞一想,不好了,我要吃败仗,我如果走擂台高头败下去,吴奇哥哥要笑我呱,“啊,我没用头,你有用头,我没用头,还打二十个回合,你有用头只打十个回合,哎呀,难为情呀,比鬼还多两个耳朵,要对烂泥肚里钻,这该如何是好。”哪晓马赞来急难之中,想到一个呆主意。

马赞一想:嗯,我往常打不过人家,我总有绝招,我只要拿头弯下来,钻到这个冤家胯下,拿起来一拱,拿他拱滚下来,我就赢格。马赞主意已定,腰对下一埋,头袅袅准备来,张天霸一看,“你格冤家,用格黑狗钻裆,你当我不晓得。罢了,我不如来个将计就计。”张天霸有意拿腿馒头张张开,应当好了,引他来,马赞呆头踱脑,不知是计啊,也以为有机可趁,张开来格,张开来格,正好马赞弯腰下来,头对前一攻,说时迟,那时快,张天霸两个腿馒头涨涨劲一夹,拿马赞颈脖子夹住得,你只要想,颈脖子皮总夹塌啦得,拿马赞夹得像鬼叫:“啊哟,不好了格,我气总伸不出来了格。”张天霸背住他格腰带,起对上一撂,你们总不晓得撂上去多高,擂台三丈六,又撂上去八九丈,总共十二三丈,这下子跌下来,要跌做肉酱了,哪晓马赞运气好,拿起来对下一伏,软笃笃。大众一听,就不大相信,干高跌下来,腾空怎得软笃笃格呀?

众位,书中暗表,因为打扫擂台格辰光,拿纸叶子、草叶子、、乱草背背堆,就堆了离擂台不远,真正叫无巧不成书,马赞无巧不巧对乱草堆子高头一伏,软笃笃,不曾跌得伤。花花脸吴奇走到前间,背背马赞格衣袖,拍拍他格肩头,“兄弟啊,我没用头,你有用头噢?有用头本事究竟不丑哇,打打翻腔,会腾空上天,不舒服,乱草堆子打一个老赫赫埋伏。”马赞说:“不要笑人了喂,不要笑人。”吴奇说:“马赞兄弟,我倒不是笑你咧,打不过么就打不过,格犯着弄头钻到人家胯下去,可嫌晦气,这要短寿咯,颈脖子格被夹坏了格。”两个老朋友走到薛刚面前,“三哥哥,我们两人是没用头,你哪里又是没用头,你哪怕上去钉他两捣拳,等我们两人好叹拉口气。”薛刚说:“二位贤弟,少要担心,休要害怕,待愚兄上擂代你们伸冤报仇罢了。”薛刚英雄大褂一卸,短打结束,一阵旋风,飞上擂台。张天霸对他一看,吓得浑身放汗,只见薛刚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战自威。张天霸有点慑他格,双拳一抱:“请问英雄,尊姓大名。”薛刚想:不好报真名字,我来报假名字。薛刚说:“你要问我,在下免贵姓樊,单名樊刚。”他不跟父姓薛,跟母亲姓,叫樊刚。张天霸能信他了,“哎哟,樊将军,你姓樊,我姓薛,你叫樊刚,我叫薛刚,我们两个刚来比武。”薛刚又想:你格瘟贼,我才是真薛刚。肇真假薛刚对打,小红拳打到大红拳,大红拳打到百零八套金钢拳,拳如流星,足如闪电,打到四十回合、八十照面。

薛刚越打越有力,张天霸久战少精神。

只打得张天霸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嘴喊“不对”,被薛刚一个扫荡腿,打滚下去格,仰面朝天,朝擂台上一困,薛刚一个箭步走到前间,拿脚对张天霸心口头一踩。张天霸害怕了,捧住薛刚格大腿求饶了,叫声:“樊将军哎,

猎户不打笼中鸟,将军不杀败阵兵。

高抬贵手饶饶我,一重恩报九重恩。”

薛刚说:“呸,你格冤家原来是个怕死鬼,要我饶你命可以,你要拿你格真名真姓报出来,来堂打擂格目的讲出来,说得清楚,讲得明白,我饶你狗命。

若有半个字说不清哎,我铁拳定当不留情。”

张天霸来生死关头,不敢说假话,“樊将军啊,我不是薛刚,我是镇守房州大元帅张天霸,我冒充薛刚来堂摆擂台。樊将军,你只要饶我一命,等我继续摆擂,拿真薛刚引得来,拿通城虎薛刚捉起来。

送上京都帝皇城,功劳交你对成分。”

薛刚听见这一声,暗里花要笑了肚里疼。

薛刚一想:你格冤家,也拿我捉住得,功劳交我分。“你格冤家,你眼睛睁睁大,对我望望清,

通城虎薛刚就是我,也是樊姓的后代根。”

张天霸仔细一望,心吓得一荡,哎呀,不曾在意啊,原来就是黑三爷通城虎薛刚,“不好了格,

我假冒薛刚罪孽深,千个残生活不成。”

薛刚说:“嘟,我把你张天霸还拿我捉住得,功劳交我分,我来帮你格冤家分分差不多。

我做你娘舅并表叔,帮你格冤家把家分。”

通城虎薛刚用两个手抓住张天霸两个脚,牙齿一咬,运动神功,涨涨劲,一撕,“哗啦”两半个,一样大,五肺六脏对杠一荡,不歪不欠,像杀猪匠开片,一撂拿肚肠撂出去。哪晓擂台底落啊,一个老朋友顶欢喜看稀奇,脚踮起来,颈脖子伸多长,头伸了得杠看,曾在意,肚肠对他颈脖子里一缠,鬼毛病总吓出来。

老朋友吓做抖擞病啊,寒热毛病上了身。

再讲武国公马登跳上擂台,一把拿薛刚来抱住,兄弟叫了两三声,“兄弟啊,你立得大功哇,这张天霸掌握兵权,监督我们交庐陵王格行踪,我们点点烛来烧烧香啊,恶霸早死一天就好一天。兄弟,庐陵王不记你格仇哇,天天要盼望你了,快点跟我上银銮宝殿,去见小主千岁。”

搀了薛刚站起身,银銮宝殿面前呈。

通城虎薛刚跟随马登来到银銮宝殿,见到庐陵王李显。薛刚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在银銮殿上,小主千岁口内称。“小主千岁,罪臣薛刚见驾请罪。”庐陵王李显步下银銮宝殿,御手相搀,口称:“薛爱卿,薛爱卿,你何罪之有?孤家要灭武兴唐,你是我中流砥柱,孤家封你一封。

薛爱卿前来听封赠,兵马大元帅你当身。

孤家命你统领湖广房州和九焰山两处兵马,反上京都皇城。薛刚说:“千岁,万万不能,你湖广房州只该十万兵马,我九焰山只该两万喽兵,十二万兵马,要想反上京都皇城,如同鸡蛋对石头高头碰,谈何容易。千岁,不如这样子:想当初,我的父亲、母亲征西,我母亲交西凉正宫娘娘结拜姊妹,等我到西凉六国借他百万兵和马,好反上京都帝皇城。”庐陵王李显一听,果然相信,“薛爱卿,讲得在理,孤家依你。”肇薛刚来房州蹲了三天,到第四天,辞别小主庐陵王,辞别哥哥马登,带了吴奇、马赞弟兄三个。

打马加鞭动身走哇,直奔西凉一座城。

路途催趱不耽搁,界牌关到面前呈。

界牌关就是我们中原啊交边邦交界格地方,过了界牌关,是八百里瀚海。何谓八百里瀚海?沙漠。哎哟,薛刚弟兄三个哇,带了水袋,好不容易啊,艰难步行,

过了八百里瀚海往前行,青龙山到面前呈。

一走走到青龙山,薛刚运气不通,连人带马“嘭叮咙叮咚”对陷马坑里一攻,吴奇、马赞正要去背他,“吭啷”一梆锣响,几百个喽兵到了格,打仗格打仗,挠钩铁索格拿挠钩铁索,把薛刚捉得来,带上高山。吴奇、马赞一想:不得了哇,三哥哥被捉上高山,对上杀嘎,罢了,罢了了格,

我们情愿拼拉两条残生命格,要救到三哥哥一个人。

哪晓吴奇、马赞放命对山上冲,山上喽兵箭如飞蝗射得来,檑木滚石滚下来,吴奇、马赞攻不上去,攻了糊头糊脑是汗,退到树林休息,正来下休息,“哗”松林深处一阵虎风,跳出一只斑斓猛虎。这个斑斓猛虎哇,头像笆斗,腰像箩口,尾子像扫帚,脚像伐树锄头,眨眼铜铃,像要吃人。一阵虎风,走半空中一扑扑得来,吴奇一吓,命总没得,对旁边间一滚,马赞格本事好,拿起个斧头来,一个飞步,对老虎背上一坐,就拿斧头到它头上“啪啪啪”,连斩八九斧,

老虎跌在尘埃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弟兄两个欢喜了,不要问,打杀一个老虎,老虎剥剥,皮好卖钱,老虎肉好吃格。正在此时,马贯锣铃,“吭啷”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两个小男孩,大概十一二岁,“喂,你们两个丑鬼,胆倒不小,拿我家养格老虎总打杀得。

你打死我家家虎哦该有罪,你是违条犯法人。”

吴奇说:“你格小蛮子说蛮话,还有哪家养老虎咧?”“啊,这个老虎就是我家养格,我家养一雄一雌两个老虎,现在拿雌老虎打杀得,雄老虎不要躁杀得,要赔,要赔!”吴奇说:“你格小朋友,不要说蛮话,说蛮话我请你。”“还请我了呀。”两个小朋友拿宝剑背出来,交吴奇马赞打起来格,打了四十回合,不分胜负。哪晓得小朋友带得来格家将围上来,挠钩铁索绊得来,吴奇马赞只顾上三路,不顾下三路,打马就一绊,“扑通”。

二位英雄跌倒尘埃地唉,果比黄连苦三分。

两个小孩子哈哈大笑,“呵,你们两个丑鬼被捉住得格。”吩咐家将们,拿他们捆起来。肇拿他们捆做稻种包,两个家将合抬一个,四个家将合抬两个,用扛子穿起来抬。

抬了吴奇马赞动身走哇,锁阳城至面前呈。

众位,这十一二岁格男孩是哪个咧,书中暗表,不是旁人,就是薛刚格侄儿,也就是薛猛格儿子薛云薛斗双胞胎,送到锁阳城窦一虎薛金莲家里去已经长到十一二岁,已经学得文武全才,所以啊,拿吴奇、马赞捉得去格。

他们回到锁阳城,薛云、薛斗报于窦一虎知道,“舅姥姥,捉到两个蛮子啊,他们打死我家格老虎。”窦一虎吩咐拿两个蛮子带上银銮宝殿。

窦一虎:“嘟,你们两个奸细,胆倒不小,奉何人之令,来刺探我锁阳城的军情。”吴奇马赞一听,哎呀原来这里是锁阳城,提到锁阳城我们清爽呱,薛刚格姑父就是锁阳王窦一虎,两人偷眼一望,哎喂,当真一个王爷,人没得三尺,“你这一位王爷,你是不是窦一虎窦王爷?”窦一虎:“正是本王。”吴奇、马赞双双来跪下,姑父叫啦两三声。锁阳王窦一虎说:“你们这两人倒有趣,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腾腾空怎叫我姑父格。”吴奇说呱:“怎不叫你姑父啊?我叫吴奇,这个兄弟叫马赞,我们交通城虎薛刚结拜生死弟兄,薛刚是我们格哥哥,薛刚可是叫你姑父,格我们不也要叫你姑父啊?”“哎哟,原来是贤侄,提到我的内侄,薛刚哪里去了?”吴奇、马赞听见了这一声哎,止不住格虎目就泪纷纷,“哎呀,姑父,三哥哥跌得陷马坑里,被青龙山强盗捉得去格。”

窦一虎听见这一声,躁到死去又还魂。

“不得了噢,被捉到青龙山不知生死如何?”正在此时,守门官报得来,“王爷,有青龙山寨主陈堂,带通城虎薛刚来见你。”众位,书中暗表,薛刚被捉到青龙山,青龙山格大王不是旁人,是薛刚父亲第二个夫人陈金定家远房侄子,叫陈堂,所以交薛刚会了面啊,拿薛刚送到锁阳城,简单说说,薛刚来到银銮宝殿之上,双膝来跪下,姑父连连口内称。窦一虎走到前间起两个耳刮子,“内侄,你绞七廿三,你踢死太子,惊崩圣驾,引起武则天篡位,你满门抄斩事小,

你一脚踢翻老皇驾,你是千古大罪人。”

薛刚说:“姑父啊,冤枉啊冤枉。”肇就拿正月半看花灯,遇到花花公子张宝抢小姐,追赶张宝追到御灯棚,踢死太子,吓跌得圣驾,逃出皇城 卧虎山招亲,湖广房州打擂,到西凉借兵这些事情,怎样怎样告诉窦一虎。窦一虎一听,“内侄,我错怪你。”拿他带到暖阁高楼见到薛金莲。薛刚忙行礼,姑母叫拉两三声。薛金莲搂头一把拿薛刚紧紧来抱住,悲喜交集泪纷纷,哭声:“我格嫡嫡亲亲格内侄,

总以为我们姑侄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了,哪晓格枯木又逢春。

可怜了,我薛家被满门抄斩,死了委该冤枉很,要到何年何月好把冤伸。”

薛刚说:“姑母,不必悲泪,我不是上你们堂来躲难呱,我经过你们堂,要到西凉六国借兵。姑母哇,等我到西凉六国借到百万兵和马,反上京都帝皇城,

拿奸党一个一个来捉住,血海冤仇总得伸。”

窦一虎:“内侄,你有用头,你要到西凉借兵,我告诉你噢,西凉国现在改名叫新唐国,新唐国有两个大王、两个狼主,大狼主罗克邪、二狼主罗克汗,特别二狼主罗克汗啊,武艺高强,交你家姑父我有交情格,姑父这里写一封书信,内侄你带了身边,要到适当格时候,你拿书信交把二王罗克汗,就可以借到兵马。”薛刚说:“多谢姑父。”肇薛刚来锁阳城过了几天,带了书信,拜别姑父姑母,带了吴奇、马赞继续向西,走过寒江关、青龙关、朱雀关、玄武关,

一关一关往前走,白虎关到面前呈。

白虎关外有个白虎山,白虎山有个白虎岭,白虎岭上有个白虎庙,但是那个时候不叫白虎庙,改了名字叫忠臣祠,为何?因为当初薛仁贵来白虎岭白虎庙被儿子薛丁山一穿云箭射杀得格,所以皇上就拿这个白虎庙改成忠臣祠,庙宇里立了薛仁贵的神像。当初薛仁贵有一个结拜弟兄叫周清,交薛仁贵交情过密,不愿意回转,就来白虎庙出家做了和尚。薛刚一想呀,白虎庙现在叫忠臣祠,我家祖父格神像来上,我要去祭奠祭奠。

弟兄三个站起身,白虎庙到面前呈。

简单说说,薛刚进了白虎庙,也就是忠臣祠啊,见到老和尚周清。薛刚双膝来跪下,祖父叫了两三声,因为周清交薛仁贵结拜弟兄,所以薛刚尊他祖父。周清一看,薛刚魁梧身材,一把搀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孙孙,孙孙,免礼,免礼。孙孙啊,你块头长了大了,总说当初你家祖父薛仁贵格块头大,你还比他高小半个头。孙孙,当初你家祖父薛仁贵,留下几件宝贝来堂,一把震天弓、三支穿云箭,孙孙,你只要有这个本事啊,能够开动震天弓,我就做主把震天弓、穿云箭就送把你。”薛刚说:“我倒来试试果开动。”震天弓挂在墙上,薛刚双膝跪下来,对震天弓磕三个响头,表示对祖父尊敬,震天弓拿下来一望,震天弓,铜把子,铁梢子,弓弦是野鹿筋做格,有两个大拇指头能粗。格种震天弓啊,没得千斤哨力,不要想开动。薛刚丁字步子站起来,左手如推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咯吱”,弓开满月,连开三次,面不改色心不跳。周清老和尚哈哈大笑:“哈哈,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孙孙,你真乃神力,

总说当初你格祖父薛仁贵格神力大,孙孙还要胜几分。

好,我做主,震天弓、穿云箭就送把你。”所以通城虎薛刚得到震天弓、穿云箭,来到祖父神像面前,三牲祭礼供起来,白钱纸灼化,通城虎薛刚烧烧香、点点烛,双膝跪下来头直凿,薛刚双膝来跪下,祖父大人口内称,叫声:“我格祖父大人哎,

你在则为人啊,死则为灵啊,有灵有感,阴灵何在?

今朝你格孙孙来祭奠你,祖父阴灵可知闻?

祖父大人哎,你家孙孙要到西凉去借兵啊,你格阴灵要跟我紧随身。

大人哎,你阴灵保佑我薛刚借到百万兵,我薛家冤仇才理得清。”

薛刚大哭一场,强忍悲泪,辞别周清老和尚,带了吴奇、马赞继续向西。

打马加鞭动身走,十里荒山面前呈。

一走走到十里荒山,只听个头马挂铃吭啷啷吭啷啷啷,两匹战马如飞过来。望见头一匹枣红马上坐一位绝色美女,伏鞍而逃,后间格花斑豹上坐一个丑八怪格番将,手拿六角铜锤紧追不舍。薛刚就想哇:荒野之地,这个丑陋八怪格强盗追小姐,不是好人,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薛刚主意已定,抬腿“呛啷”,得胜钩鸟饰环将个一根丈八点钢枪摘到手中,冲锋向前,让过女将,拦住番将。格番狗执指一指:“你格黑鬼,来吵我的美事,我来请你咧。”就拿六角铜锤举过头顶,用尽生平之力,对准薛刚格天灵盖,“看锤!”盖马一锤打得来。通城虎薛刚不敢怠慢,抓住丈八点钢枪两头,走底落对上,来个横担铁门栓,海底捞月,一挡“叭”,枪锤相碰,火光四溅,两匹宝马嘘溜溜暴叫,各自后退二十多步。番将想:啊呀喂,这个黑大个武艺高强。薛刚一想:啊喂,这个番狗本事不小。肇两人对打,锤碰枪,藏藏响,枪碰锤,冒火星。

一打秦王三跳涧,二打鲤鱼跳龙门。

三打猛虎把山下,四打黄龙大翻身。

五打乌龙朝天吼,六出祁山又上升。

七擒孟获往下杀,八仙归洞怕坏人。

九打九龙摆八卦,十面埋伏打完成。

又打鳗鱼过坝,越打越怕,打到二十个回合,四十照面。

薛刚越打越有力,番狗久战有精神。

一个八两,一个半斤,秤钩遇到枣核钉。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胜败不分。薛刚一想:这个番狗好厉害,我没许多力气交你打,我来用一个绝招,枪里加鞭要你格命。这个时候两匹马打了对头,通城虎薛刚,“扑楞”丈八点钢枪交于左手,拿左手枪尖对好了外国人格鼻子尖,薛刚大喝一声,“ 看枪”。一枪戳得来,外国人“啊喂,”枪要戳我鼻子尖,拿格六角铜锤去挡枪,曾在意薛刚腾出右手,从后背虎皮囊中抽出一支十三节水磨竹节钢鞭,起来一鞭。众位,薛刚这一鞭叫枪里加鞭,快如闪电,猛如蛟龙出水,是薛刚格绝招,所以外国人防了他格枪,就不曾防他格鞭。格一鞭你晓打了外国人哪里?打了后背护心镜,只听“叭”一声响亮,护心镜是打得粉碎,外国人后背二尺多长,半寸多高肿起来,心口头发热,嗓子发咸,“喔”一口鲜血吐出来,在马上摇了三摇,摆了三摆,差点儿摔下马来。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不讲番狗逃走,再讲格绝色美女。见薛刚拿番狗打溜走,救了她么,拿马带过来,滚鞍下马,走到薛刚面前,双膝来跪下,恩公叫拉两三声。

多谢恩公来搭救,黄沙盖面不忘恩。

薛刚说:“你这位小姐,不须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份内之事,不要客气。请问你这位小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来这个山上落难?”这个绝色美女说呱:“恩公,我就住堂新唐国王宫内,我家父王罗克邪,我家王叔罗克汗,我就叫罗素梅,人家总叫我披霞公主。我也有武艺格,文武全才哩,今朝带领宫娥彩女上山打猎,遇到这个山强盗额环奴,见我长了漂亮,要想谋占我,我交他交战,不是对手,所以好了你搭救。”“啊呀,原来是公主娘娘,失敬失敬。”公主娘娘问了:“请问你这位将军,是哪一个国家格?姓甚名谁?到我们西凉来有何贵干?”薛刚一想:我不好报真名字,我来报假名字,“公主娘娘,我家住大邦中原,我姓樊,叫樊刚,我到你们外国来贩珍珠八宝格。”“哦,原来是生意人。”哪晓披霞公主偷眼对薛刚一看,只见薛刚英雄气概,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方面大耳,就是长了黑点,但是黑得不难看,黑中透亮,亮中放光,黑得好看格,而且武艺高强,心肠坦荡。披霞公主就想哇:我十八岁了,还不曾有门当户对,

我只要能够交这个樊将军哦结秦晋,千中意来万称心。

但是披霞公主又想了:我哪好意思说格,总不见得说,樊将军啊,你漂亮了,好看了,爱交你了,欢喜你了,要跟你了,要把你了,不难为情啊,等你回头要瞧不起我,要说我老脸皮,贴烂膏药贴把你。所以披霞公主望住薛刚发了呆,要想说明就口难开,啊呀,这,这,如何是好?披霞公主一想:有了,我有个镇国之宝,黄金宝剑,我不如弄这个宝剑送把他,送宝剑为名,暗托终身是真情。披霞公主随手从身边拿出一口宝剑。这一口宝剑八寸多长,上头十三颗宝石来上,夺人眼睛。披霞公主拿黄金宝剑举过头顶,口称:“樊将军,多谢你救我一命,我无以报答,这个镇国之宝黄金宝剑送把你樊将军,望将军笑纳。”一面说嘎,两个眼睛望好了薛刚,秋波脉脉传情,通城虎薛刚不是个呆子啊,聪明人,对披霞公主一相,呀,公主娘娘送宝剑总是假,暗托终身是真情。拿起来对披霞公主一看,只见披霞公主小伙子漂亮了,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只说鸾英小姐美,披霞还要胜几分。

但是薛刚又想:我是来借兵格,不是来招亲格,再一个,我来卧虎山交鸾英小姐夫妻恩爱有加,

我假使交披霞公主再相亲,对不起纪鸾英小姐女千金。

所以薛刚说:“公主娘娘,你这是镇国之宝,我不能要,也不好要,你赶紧收起来。”披霞公主没办法,脸红,拿宝剑收起来,披霞公主交薛刚分别动身。可怜披霞公主还是恋恋不舍,马跑慢了,马跑一步,要回过来对薛刚望三下子。不讲披霞公主走了,再讲两个呆哈哈吴奇、马赞说:“三哥哥啊,我们大呆子、二呆子,你可保三呆子,才间格小姐多体面,而且千娇百媚,对你望好了,要送宝剑把你,你不要,你呆了扎制咧。”薛刚说:“二位贤弟,休得嗦,我们是来借兵,不是来招亲。”肇弟兄三个动身。

路途催趱不耽搁,新唐国到面前呈。

一进进了新唐国街上,投宿招商店。吴奇、马赞出去买东西,家来说格:“三哥哥,现在外头贴告示啊,新唐国要比武招驸马了。”众位,新唐国为何要比武招驸马?因为披霞公主回转王宫内,大王罗克邪对二王罗克汗说:“御弟,我家王女披霞十八岁了,最好替她招一个驸马。”二王罗克汗说:“王兄啊,王侄女格婚姻大事哦,对不起,我要做嘎八成格主,因为明年春上,西凉六个国家要到我们新唐国来比武争盟主,我们新唐国现在没得好本事,最好我们贴王榜、开武考,哪个武艺最好,就招做驸马,将来好争盟主。”“嗯,不错。”所以啊新唐国贴王榜比武招驸马。薛刚一听:“兄弟,我们是来借兵,不是来招亲,不要去管闲事。”吴奇、马赞说:“三哥哥,我们倒不是说你咧,外国人招亲,你哪一辈子看过嘎,我们去看看,也是好格呢。”薛刚一听:“说得在理,一面依你。”一到到个天子,弟兄三个进了御校场,哪晓格天子比武开选,才上来有杨凡家侄儿杨发青,本事好了,身坐青鬃马,手拿板门刀,武艺高强,接连打败三位英雄好汉。因为有规定,打败五个英雄好汉就可以得中招驸马,杨发青来马上说大话了哇:“各位英雄,不是我杨发青说大话,我杨家刀法是盖世无双,想当初我的叔父杨凡,来白虎岭白虎庙交南蛮子大元帅薛仁贵交战,薛仁贵南蛮子也不是我家叔父杨凡的对手,一刀就被我家叔父杀死在白虎庙。”

薛刚听见这一声,气到死去又还魂。

薛刚一想:你格杨发青说大话,说我家祖父不是你家叔父的对手,“呸,我来请你咧。”薛刚催马向前,手拿点钢枪,交杨发青交战起来。杨发青用板门刀,薛刚用点钢枪,刀碰枪,藏藏响,枪碰刀,冒火星,二马盘缠,杀在一起。

四条膀臂分上下,八只马蹄定输赢。

走马冲锋四十回合,

杨发青越杀越有力,薛刚久战少精神。

因为杨发青格马又高,刀又沉,薛刚要弄枪伸到头上去交他交战,叫人无过头之力,所以薛刚打不过他。薛刚一想:呸,番狗厉害咧,我打不过他,罢了,我不能力敌,我要智取,我不如弄回马枪结果他的性命。薛刚主意已定,打马就逃,杨发青说:“你格冤家,哪里逃?”杨发青打马加鞭,紧追不舍,哪晓薛刚有意拿马放慢了,杨发青追了马头接马尾,就拿个板门大刀抬起来啊,一个拦腰斩玉带杀得来。众位,个种板门刀锋毛丝快,一碰就要两段,但是通城虎薛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耳听脑后刀风一到,跟手着躁,一个马上金扳铁过桥。何谓马上金扳铁过桥?仰面朝天,对马鞍子高头一困“呼”!好危险,刀锋走薛刚鼻子尖高头光过去,鼻头高头汗毛光拉不少。说时迟,那时快,薛刚走马高头傲过来,回马一枪。众位,这回马枪是薛刚的绝招,快如闪电,猛如蛟龙出水,前把一沉,后把一翘,“叭”,枪花小盘篮能大,外国人格眼睛看花了格,眼睛头几千支枪头晃动,就不晓弄刀去挡哪一支枪头,结果被薛刚一枪,戳得哪里,戳得格大腿。薛刚格点钢枪全长一丈八尺,枪刃一尺八寸,像小宝剑,枪头子四指宽,像鸭子嘴,有两根血槽,对杨发青大腿一捣,“噗”,血从两根血槽出来。杨发青:“啊呀呀呀,痛死吾了。”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薛刚一想:杨发青被我打败了,“哎呀,我打败人要招亲呱,我是来借兵,我不是来招亲,这如何是好,罢了,如再一人上来,哪怕没用头人上来,我假意吃败仗么,就不用招亲了。”

哪晓薛刚来杠想心事啊,披霞公主就看分明。

披霞公主早先看见杨发青武艺好,心里发躁了,因为杨发青长了难看,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后来看见薛刚拿杨发青打败了,欢喜,她不晓得叫薛刚,只晓得是樊刚樊将军救她命格,早先交杨发青交战,人如猛虎,马似蛟龙,现在怎垂头丧气啊,莫非他不愿招亲,披霞公主对二王罗克汗说:“王叔,那一位小将军就是救我命格,我要交他会会面咧。”哪晓二王也欢喜薛刚,因为早先看见杨发青虽然武艺高强,但长相难看,看见薛刚魁梧身材,“王侄女,你请便啊。”披霞公主带马来到校场中心,走到前间忙行礼,樊将军叫拉两三声。薛刚赶紧回礼:“公主娘娘,小将有礼。”公主说:“樊将军,我果可以交你比试比试。”薛刚说:“可以。”“樊将军,我们不骑马,用步战,比剑法格好。”“可以。”肇两人从马高头下来,各自拿宝剑抽出来。二王罗克汗走到前间:“樊将军,你交我王侄女比剑法,我有个要求,第一,只准你胜,不准你败;第二,不准伤到我家王侄女一根汗毛,伤了一根汗毛,你总不得了。”薛刚一想:这倒难咧,不准挨到她,还又不准我吃败仗。”肇两人开始比武了,战战战战,披霞公主一剑,拿薛刚格帽子挑抛下来,披霞公主哈哈大笑,“樊将军,你输了。”二王罗克汗走到前间:“王侄女啊,你也好意思说旁人输来,你倒到耳朵高头摸摸看,你格耳环不晓什么辰光,被樊将军挑抛啦得格。”“啊喂,”披霞公主一摸,大惊失色,果不其然,金耳环被挑抛啦得。二王罗克汗不问青红皂白,就拿薛刚带到银銮宝殿,见到大王罗克邪。大王罗克邪也不问他姓名不姓名,就封他一封,

樊将军前来听封赠,东床驸马你当身。

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朝拜堂今朝顶顶好。前宫后宫,挂灯结彩,黄昏戌时,

薛刚交披霞公主拜过天和地,鸳鸯宫中去安身。

一到鸳鸯宫中,薛刚对下一坐,心里就难过,我是来借兵,不是来招亲。再一个,我来卧虎高山交鸾英小姐成婚配对,我们夫妻恩爱,现在又不知生死存亡,如果交公主娘娘成亲,又对不起我格鸾英小姐哇女千金。可怜了,

通城虎薛刚想到伤心处,止不住虎目泪纷纷。

披霞公主一望,哎呀,我家驸马公洞房花烛应该欢欢喜喜,为何悲泪啼哭,“驸马公,洞房花烛夜,是人一生当中最快乐格事情,你为何不欢喜,为何虎目掉泪?我们是夫妻道理了,拿真心话告诉我听听。”薛刚一想啊,不犯着再瞒她了,随手双膝来跪下,公主娘娘叫几声,“公主娘娘,我不姓樊,我姓薛,我叫薛刚。”肇就怎样怎样统统告诉披霞公主,披霞公主一听,“呀,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忠臣后代三爵主,

我今朝得配你三爵主哦,千中意来万称心。”

薛刚说:“公主娘娘啊,我已经有了一个妻了,来我们中原卧虎山,我交鸾英小姐已经成婚对,夫妻恩爱得很,而且纪鸾英已经有怀孕在身。”披霞公主说:“三爵主,那有什么关系,你们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作兴格。不要讲两个,三个四个,我总不多心。

纪鸾英小姐么做你格正,披霞公主做你二夫人。”

薛刚一听,转忧为喜,披霞公主金枝玉叶,愿做二夫人倒也难得。这遭夫妻用过交杯酒,做格同床共枕人。

青春公子少年女,讲讲说说如一人。

一夜夫妻百夜恩,姻缘结得海能深。

一到第二天天明,披霞公主就拿这个情况如此如此,告诉了大王罗克邪交二王罗克汗。大王罗克邪、二王罗克汗一听啊,既是中原赫赫有名的三爵主薛刚,则就更加欢喜,而且为他不丑,办羊羔美酒,吃吃酒,薛刚站起来,走到二王面前,双膝对下一跪,“王叔,我家姑父有一封书信要带把你格。”肇拿书信摸出来,交把二王罗克汗。罗克汗拿书信一看,“哎呀,三爵主,要叫我们借兵把你反上你们中原皇城,我们新唐国统统只该三十万兵马,顶多借十五万把你,十五万兵马要想反上你们中原皇城,如同鸡蛋对石头高头碰,碰不得啊。”

薛刚听见这一声啊,躁到死去又还魂。

“不好了格,我千里迢迢来借兵啊,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二王罗克汗说:“驸马,不必悲泪,我这里有一计,你蹲堂等,等到明年春上,我们西凉六个国家,要到我们新唐国来比武争盟主,以你驸马三爵主格武艺来看,你的武艺可能盖过六国,如果能够校场得魁,争到盟主,六个国家借兵马把你。

六国借出百万兵和马,反上京都帝皇城。”

这遭薛刚蹲下来等了,个么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到到了第二年,六个国家总来了格。哪些国家?大宛国、鄯善国、黑水国、新罗国,还有西夏国。特别大宛国最厉害,大宛国大王金克瓦杜、二王金克瓦弓,还有大帅马祥,还有副帅铁臂豹,特别铁臂豹是六个国家的大力士,还带了两个东西来,带了一部铁车,一面铁旗。一到到了新唐国,大宛国就提议了哇:“先来比力气,先来比推铁车。”众位,格一部铁车咧,是生铁造起来格,有多大?将古比今,我们现在靖江也有了呱,过歇靖江没得,就相当于现在格小火车,生铁浇格,二十四个铁轮子。这部铁车要多大力气才推动,不拉泡,足足要有一千多斤哨力才推动。铁臂豹厉害咧,赤膊皮条,拿格铁车来校场上推了汗瀑雨淋,只推动半圈。薛刚说:“我果可以来推铁车呀?”众位王爷说:“可以。因为你是新唐国格驸马,完全有资格。”薛刚站到铁车面前就想哇,这部铁车生铁造格干大,我晓得果推动,我如果推不动铁车啊,我就借不到兵马,我如果推不动,我就撞煞在铁车上。哪晓薛刚一推,还好,推动格。肇薛刚拿铁车推了转螺螺,头一圈慢慢点跑,第二圈稍微快点,第三圈开虎跳,推到第三圈结束,薛刚身子对下一顿,手对前一摁,铁车吱啷吱啷滑出去有二十四步。各国王子、各国将军来看见,称赞薛刚有才能。铁臂豹说:“不算,不算,扛铁旗。”个一面铁旗啊,是生铁浇格。铁杆子有多粗?两人对抱才抱得过来,有多高,三丈六尺高,对校场一竖,对下一陷,陷下去半丈。铁臂豹弄肩膀扛了铁杆子高头,用尽生平之力,一扛,“轰”铁旗杆倒下来格。哪晓铁臂豹用力过猛,对下一滑,拿鼻头撞了个生铁杆子高头,鼻头总撞豁啦得,沙鼻头。

一班将军来看见,暗里下笑了肚里疼。

薛刚说:“果可以等我来扛扛个铁旗啊?”“可以。因为你是驸马。”肇一百二十个大块头弄六十根粽绳,背住铁旗过头,喊齐声号子,“一、二、三”,背站起来。薛刚站到铁旗面前就想了:我来少华山跟我的师父房玄龄学习武艺,我家师傅教我大力金刚掌,我还不曾用过,我倒来试试看。薛刚运动神功,大力金刚掌神功运到手掌上,走去啪起一掌,“叭”,

拿铁旗打倒成三段,吓坏校场许多人。

校场上欢声雷动,掌声阵阵,“啊咿喂,好本事,好本事。”大宛国大帅马祥说:“不算不算,光有蛮力不中用,要有武艺,要有巧力。我们来射箭,要能够百步穿杨。”肇吩咐拿金钱板吊起来,何谓金钱板?实骨子就是一块木头板板。多大?大约二尺见方,这木板正中有个小眼。这小眼有多大?干干一支箭好马马虎虎嵌进去。弄红绿绳挂起来,啊喂,大帅马祥本事好了,打马加鞭,一马三箭,“嗖嗖嗖”,来了一个百步穿杨。薛刚说:“格准许我来射箭?”“可以,我们就欢喜看你,你才间推铁车、推铁旗有趣相咧。”薛刚说:“他射格百步穿杨,我来射一个新鲜花头,我来射一个天鹅下蛋。”马祥说:“绞七廿三,兵书高头只有百步穿杨,哪块来格天鹅下蛋?”薛刚说:“我这个天鹅下蛋,比你格本事好哇。喏,弄我第一箭,要中到这个金钱板中心金钱眼,这个叫单凤寻窠。我第一支箭轧进去一半,还不曾得出来,第二支箭要接上去,也对眼里一钉,两支箭不得前进不得后退,这支箭就叫双凤寻窠。我第三支箭不对金钱眼射,要对上射,要拿吊金钱板格红绿绳铲断了,三支箭连同这个金钱板对下一忒,下一个蛋,叫天鹅下蛋。”“啊咿喂,格你格本事还要好。”肇薛刚对马上一坐,拿马打飞起来,拿马打了离金钱板二百四十步。众位,随你多好格本事啊,过去只能射一百二十步,但是薛刚用格弓交箭与一般格人不同,他是用震天弓、穿云箭,射程特别远。离二百四十步,薛刚“扑楞”,震天弓操到手中,三支穿云箭挂起来格,“嗖嗖嗖”连珠三箭,三支箭果不其然来个天鹅下蛋,三支箭连同金钱板对下一忒。众位英雄说:“佩服佩服,真正新唐国格驸马武艺高强。”特别鄯善国小将单飞龙白袍小将最佩服,“啊哟,你格本事委该好,我愿意交你结拜弟兄。”肇六个国家将军元帅总交薛刚拜了弟兄,

结拜弟兄几十个哇,胜如同胞一母生。

肇薛刚办酒款待一班结义兄弟,薛刚摆本事了,左手托千斤石狮,右手拿酒壶,一转酒敬过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肇薛刚就打一个呼榔头揖,“各位王子、各位王爷、各位哥哥、各位兄弟,我告诉你们,我是通城虎薛刚,我家冤沉底海,我请求你们借兵马把我,反上皇城,好为我的父母伸冤报仇。”六个国家元帅将军说:“那有何不可,我们交你结拜弟兄格,你格冤仇就是我们格。”肇六个国家拼凑,大国家借三十万,小国家借二十万,顶小格借十万,总共拼凑起来有一百万兵马。这一百万兵马要有一个领兵总元帅啊,这个总元帅咧要符合两个条件,一要武艺高强,二要兵书决策熟读。结果薛刚格武艺咧人人佩服,再薛刚又拿中原格孙子兵法说得头头是道。肇六个国家元帅将军佩服,公推薛刚为六国兵马总元帅,推二王罗克汗为总格开路先锋,推披霞公主为总格解粮官。肇薛刚做了六国兵马总元帅,登台拜帅,择过吉日,三牲祭礼祭过帅旗,发鼓三通,

顿升三个狼烟炮,百万兵马上路行。

马下兵,马上将,川流不息,

狼烟炮,一声响,地动神惊。

兵丁总穿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黑漆抹,像锅底菩萨。前后护心镜,炮火轰不进。马点胭脂桃花马、金鬃马、银鬃马、白龙驹,枪用鸡嘴枪、鸭嘴枪、金杆枪、银杆枪、梅花五子枪、八宝驼龙枪,枪放寒光。旗分五色旗、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三十六天罡旗、七十二地煞旗,还有一对三军大堂旗。上写斗大的“薛”字,飘飘扬扬。

薛刚挂帅去出征,小兵小将紧随身。

兵行排号令,放炮响雷阵。临阵防暗箭,各带个滚龙牌。

将军跨上马,小兵小卒说大话:

若与武则天格兵马来交战,杀他人头滚西瓜。

马叉手,跨上马,手提格马叉把口夸:

若有兵马来对敌,连头带面一马叉。

老兵配少将,少兵配老将。

盾牌对鸟枪,钢刀对宝剑。

喝起一声来动手,刀对刀来枪对枪。

兵马队队动身走,可象北海浪头子颠。

一路之上军纪严明,秋毫无犯。

经中言语省一省,锁阳城到面前呈。

薛刚进了锁阳城,见到姑父窦一虎,双膝来跪下,姑父大人叫几声。锁阳王窦一虎窦矮子欢喜了,一把搀起内侄,“有用头,借上一百万兵马,姑父这块还有二十万,送把你上皇城;份外,你两个侄儿薛云、薛斗也带到两军阵上去锻炼锻炼;还有,我有个儿子叫窦稀珍,也带了身边。”所以薛刚又得到三员小将,又多到二十万兵马,一百二十万兵马,辞别姑父姑母。

带了兵马动身走,杀奔中原一座城。

路途催趱不耽搁,赶到成都一座城。

众位,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讲通城虎薛刚兵进成都,再讲幼主李旦。来汉阳盘龙山已经长大成人,长到十六岁,消息传到京都皇城,女皇武则天晓得,“不得了哇,幼主李旦不曾害得死,他是正宫皇后所生,正根正苗,来盘龙山招兵买马,积草囤粮,等他兵肥粮草足,

领兵反上午朝门,我铁打的龙廷坐不成。”

吩咐青州侯武三思,带领兵马攻打盘龙高山。哪晓盘龙山不曾做准备,盘龙山被打破了,大元帅马周、夫人李湘君、王钦、曹彪统统杀散。幼主李旦一想:不得了哇,没得大将保护我。李旦蛮聪明格,乔装改扮,拿千岁王爷格衣裳脱啦得,用老百姓格衣裳穿起来。众位,千岁头上没得千字,王爷头上没得王字,拿老百姓衣裳一穿,一般人不认得他。

李旦跟随乱军啊逃了走,南通州到面前呈。

幼主李旦逃到南通州,身无分文,落难,大街上要饭。

左手拿,枯竹枝,谨防恶犬,

右手拿,豁爿碗,讨饭营生。

大众哎,不讲李旦南通州街上来落难,经中另表出场人。

再讲南通州北门,一个绸缎店老板叫胡发。胡发同缘刁氏生到格女儿,叫胡英娇,胡发家还有一个哥哥叫胡登。胡登同缘文氏院君,生到个女儿叫胡凤娇,胡登交胡发家还有外甥女了,叫赵鸾娇,赵鸾娇从小父母双亡,就来胡登家长大成人。胡登就教她们姐妹三个学习文章。因为胡登是读书格,又请到一个会绣花格,叫杨绣娘,教她们姐妹三个绣花。后来,赵鸾娇最大,长大了,替她许配人家,把了东门一个解元,叫陈近。格天胡登员外拿凤娇小姐文章拿起来一看,胡凤娇格文章写了好哩,字字珠玑,句句锦绣。胡登说:“女儿啊,你论忖是个女孩儿,要是男孩儿格话,

只要等朝纲开大考哦,稳中头名状元身。”

胡登员外叫声:“院君哎,

我格女儿文才干种好,我就死到黄泉也甘心。”

哪晓胡登员外一口说得无心话,跟手以假作成真。老阎王拿阎王簿子翻起来一望,“哎呀,胡登阳寿已终,要配他魂归地府。他是做好事格人,善心人,善恶要两边分,好人、善人不好叫牛头马面捉他。”派青衣童子备请帖一道,速将胡登的真魂请到阴曹地府。

青衣童子奉了阎君令,阴风窜窜就动身。

青衣童子会同当方格土地,一阵阴风,对胡登员外家屋望上一攻,一望,胡登员外交文氏院君端坐高厅,夫妻正在说得开心。青衣童子说:“你不要笑,马哨叫你哭鼻子了。”阴阳水对胡登员外身上一洒,员外浑身一歹,连洒两个喷嚏,“啊嚏、啊嚏”,洒到三洒不好了,陡得格毛病紧缠身。胡登员外腾腾空哭起来格,文氏院君问了:“员外,你为何悲泪啼哭?”员外叫声:“院君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才间我们夫妻有讲有说好得很,腾腾空陡得患难病缠身。

可怜了,我干歇头上疼痨痨,身上热暴暴。

眼目昏花也不得过,四肢也无力少精神。

院君哎,我干歇头疼如同钝大斧砍,腹痛如同箭穿心。

热起来身像钢炭火,冷起来如同水生冰。

高厅上我也坐不住,快快搀我到牙床上去安身。”

文氏院君吩咐安童服侍员外上床,请郎中家来替他看病,不中用,请和尚道士家来打醮,又不中用,请瞎先生家来退送,还不中用,吃药如吃水,化纸如哄鬼。

员外格毛病沉重很,井底里淘沙渐渐深。

那一天,胡登员外困了牙床上,腾腾空一阵阴沉过去,昏过去半大天一醒醒过来,身上出得一身格冷汗,一望院君文氏坐在床帮上,眼泪汪汪,女儿胡凤娇站了踏蹋板上悲泪啼哭。胡登员外心如刀绞,一把捧住,“我格院君,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才间祖宗亡灵来喊我,晓得可有命残生。”

院君说:“员外,不要发躁,俗话说得好,人生在世,哪一个吃得五谷不生灾,有了毛病么,心放定点,慢慢总归要好格。”胡登员外说:“院君啊,我有捞目呱,这一次害病,交往常不同,这次害病啊,眼睛一闭 ,床头边四转格鬼多了。叫声:我格院君啊,

就怕刀切面筋麸要断,我们夫妻就要两离分。

我假使有个长和短,你要带了凤娇慢慢过,将她抚养长成人。”

哪晓青衣童子跑到员外里床,到员外头顶心一掐,胡登脑壳子冒煞,只听见“嚯铁托”,一口痰对杠一郁,像豆腐店关门——歇作。

看他两手也不伸,两足也不蹬。

眼睛也不睁,牙关骨咬了哔呖剥落响,呜呼哀哉丧残生。

文氏院君见员外推背过去格,一把捧住,“员外呀,我格青天哪!”

哪晓高喊员外不答应,低喊丈夫也不作声。

文氏院君哭声:“我格员外,

你站时说话站时走,哪怕再交我说拉两句话,妾身也没得干伤心。

恩夫哎,你怎走得向前格,你倒一命归地府,丢下我们母女靠何人?

我前世里不晓烧拉多少断头香,打拉多少孤丁雁,今生夫妻不久长。

拿我苦命撂了半路上,下不得下,上不得上,

黄泉路上你要等等我,亲姊妹同过鬼门关。

高哭一声我格亲姊妹,

你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跑,我们老夫妻同过奈河桥。”

文氏院君哭到肝肠断,凤娇小姐泪纷纷。

安童梅香劝哇:“院君、小姐,不要蹲堂尽顾哭,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就是哭杀得么,员外又不得还阳打转。”还有呆哈哈二百五就劝了:“院君哎,少要哭来少要咳,快给员外买棺材;院君啊,少要哭来少要啼噢,快给员外做嘎几件送老衣。”文氏院君一听:“呀,呆哈哈二百五倒呆了来理路高头格。”买大大棺木,将胡登员外遗体入殓。

三尺白布当门挂,高厅改做孝堂门。

诸亲六戚来吊孝哇,凤娇小姐做磕头礼拜人。开吊三天,择吉时,将胡登员外棺木坟堂安葬,栽桑植柏,立过灵牌,请和尚道士家来吹吹唱唱,拜过追荐大忏,丧事料理,不一一细表。

再讲刁氏老板娘对胡发老板说:“老板,你家阿哥过辈了哇,你阿哥家有万贯家财,好去你家嫂嫂身边拿家财骗过来。”胡发一听,果然相信。一来来到胡登家,见到文氏院君,走到前间么忙行礼,嫂嫂叫拉两三声。“嫂嫂,哥哥过了辈了,你们孤女寡母女流之辈啊,要被人家欺呱。嫂嫂喂,我们并家过噢,我来当家,等你吃现成饭,碗上靠筷,筷上靠碗,点点事情不要你们两人管。”文氏一听,这是好事噢,肇拿家产并把胡发,哪晓胡发掌家一到手哇,就欺负嫂嫂交侄女儿,拿她们赶到后园马房住,拿穿多下来格衣裳才给她们穿,吃多下来格东西才给她们吃。

不讲文氏院君交凤娇小姐母女两个落得难,再讲胡发老板。格天走到大街上,看见幼主李旦来下要饭,胡发老板一看,哟,格要饭格年纪轻哎,小伙子不错哇,我绸缎店推扳一个进进出出跑跑腿脚格小伙计,嗯,我拿他骗家去做伙计咧。假仁假义走到前间:“喂,你这个小男孩,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落难在大街上要饭?”幼主李旦一想:我不好报真名噢,报真名是逃犯,我来说谎咧,“老伯伯啊,我姓马啊,我叫马隐,我家住汉阳,我交我家叔父出来贩珍珠八宝,哪晓得被乱军冲散了格,我找不到我的叔父,找不到,所以我只好落难要饭。”胡发一听,果然相信,“马隐,不要要饭啊,要饭格日子不好过,上我家去帮我家小跑跑,饭尽你饱。”幼主李旦一想,上人家做伙计啊,现成碗,现成床铺有格,要饭饱一顿,饿一顿,宿格地方总没得,“好。”跟随胡发到绸缎店做伙计,胡发说呱:“你蹲我家做伙计啊,不能叫马隐,马隐隐啊隐,名字不好听,我替你改名叫近兴,近来兴旺发达,所以幼主李旦说谎叫马隐,现在改名叫近兴啊,来绸缎店做了伙计,按下不表。

再讲胡发老板格天对老板娘刁氏说呱:“贤妻,我女儿英娇十八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替她找女婿。”刁氏老板娘就说呱:“老板,替女儿找女婿,我倒有个想法格,哪怕女婿小伙子再难看点总不关事,小伙子不好当饭吃,要亲公公家做大官、发大财,大头亲公公攀家来。”胡发老板一听,欢喜不过,“贤妻啊,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格想法交我一样格。”老板娘就欢喜啊,吩咐安童,“赶紧替我拿媒婆请家来。”

安童生了真正能,王陆两个媒婆就请进门。

老板娘娘为媒婆不丑 办羊羔美酒,吃吃酒,老板娘娘开口:“媒婆,请你们来非为别事,我女儿英娇十八岁了,替我家找女婿,我家女儿要把人家噢,有要求了,哪怕女婿小伙子难看点不关事,主要只要亲公公家做大官、发大财。”两个媒婆听见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两个媒婆欢喜了,该应我们媒婆要发财呱,这儿三天前间,南门外间虎牢关总兵马树春家有个儿子叫马迪,要请我们帮他做媒人。众位,总兵大人家少爷为何要请媒婆啊?因为总兵大人养到格儿子马迪难看喽,格真正太难看了,人家说十样景,他十八样景,头上暴花瘌子、脸上大斑麻子、歪嘴塌鼻子、说话是笃子、龟背驼子、疯皮癞子、蚀手膀子、撂脚拐子、眼睛萝卜花,到夜摸不到家,常常要发喘痨病啊,外名叫做十样景。脸上格肉,又不青又不红又不白,就像照六月里格臭咸肉,难看么你胎孩点,他又不胎孩,先生叫他哼文章,烘篮能大格字识不到半盘篮,有书不读,打鸟射鹤,飘风荡柳,赌钱吃酒,就蹲外间瞎揪,所以没得哪肯跟他,才请媒婆做媒人格。媒婆就想哇:妥了当哇,老板娘又不要小伙子漂亮,只要家里做大官、发大财,该应我们媒婆要发财。媒婆说:“老板娘娘啊,顶好格人家空把你,南门外间总兵大人马树春家有个儿子叫马迪嘎,拿你家女儿说把他果好呀,不过有句话关照你了,就是马迪小伙子长了不大好看啊。”老板娘娘说:“格不关事,只要他家做大官、发大财,女婿再难看总不关事。快点,帮我去做媒。”吩咐安童库房戥称银子二十两,两个媒婆个人先弄嘎十两,做做跑腿钱。两个媒婆一听,浑身来劲,“哎呀喂,十两银子干多钱,偷了家去把小儿子买到半亩田。”

急急忙来急急奔,总兵府到面前呈。

两个媒婆来到总兵府高厅上,见到总兵马树春,走到前间忙行礼,总兵大人口内称,“恭喜你大人福气好,我们来帮你家令郎做媒人。”马树春总兵说:“媒婆,帮我儿做媒呗,女方是哪家?” 媒婆说:“随常人家不帮你说,总要找个门当户对呀,发财格,北门外间绸缎店老板胡发家有个女儿叫胡英娇,今年十八岁,长了了不得体面,不相信,说把你听。

提到英娇小姐女千金,身材生了多均匀。

满头青丝赛乌云,一对眼睛水灵灵。

两脚能像水红菱,走你总兵大人面前行一行,

作兴你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哎,还当南海来了个活观音。

英娇小姐小伙子客气,肚才又好,是我们南通州格才女。小姐无书不读,无诗不熟,吟诗作对,描龙绣凤,件件皆能。

小姐提到文章文章满,描龙绣凤件件精。

不但文章好,铲刀头子还好哩。总兵大人,你拿她娶家来,你格嘴福好了,小姐烧点粥,不厚又不薄,烧点饭,不硬又不烂,烧点菜,不咸又不淡,蛮入口格。

小姐子饭烧做米饭香,米饭烧做蒸饭香。

擀起面来赛丝线,做起烧饼照见天。

苍蝇衔了团团转,蠓夹子衔它上西天。”

总兵大人听见这一声,嘴总笑到耳后跟。

“媒婆哇,这种好事,天上难找,世上难寻,快点帮我家去做媒人。”肇两个媒婆两头跑了做媒人。俗话说媒人要吃七十二顿半,馊粥烂饭也不算。如果把她们吃七十二顿说完,我有功夫说 ,你们也没功夫听哎,所以交你们打一个招呼,

经中言语省一省,馋嘴媒人就做完成。

行过茶,聘过礼,看过良辰并吉日,要将小姐娶过门。大喜日子一到,总兵府的大红花轿,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到北门绸缎店娶小姐。胡发老板吩咐刁氏老板娘,赶紧上绣楼,叫女儿英娇换衣裳,梳妆打扮,到高厅上别别祖,等总兵府里好退家亲。老板娘娘跟手来到绣楼,一望,女儿英娇正来下绣花,一把捧住:“我心肝女儿,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总因你家父亲替你作主,拿你嫁到总兵府,总兵府里看了良辰吉日,今朝花轿来到了我家前门口,要娶我格心肝女千金。”

英娇小姐听见这一声,胜如天打一雷阵。

绷子掼到楼板上,跟手跌倒绣楼门。

只是抛来只是滚,只是啼哭泪纷纷。

哭声:“我格亲娘喔,

早拿这事告诉我,女儿也没得干伤心。

叫声我格亲娘哎,我下没得弟了上没得哥啊,

拿苦命嫁到总兵府,你父母年老靠何人。”

刁氏老板娘说:“女儿,不要哭,嫁到总兵府高门大户,吃鱼吃肉,穿红着绿,向后享大福。”吩咐梅香,“准备香汤,替我家小姐香汤沐浴洗个澡,等她好早生贵子跳龙门。”梅香忙忙碌碌,替英娇小姐香汤沐浴 ,换过衣服,梳洗打扮,搀到高厅,拿三代牌位掇过来,英娇小姐烧烧香、点点烛,双膝跪下来拜拜先远宗亲。

鼓打哔哔蹦,红烛映彤彤。

小姐整衣服,高厅别祖宗。

寿香寿烛上寿台,上头格纸马供起来。

英娇小姐拜三拜,嫁到总兵府里发大财。

老板娘娘走到前间,“女儿,你肇嫁到总兵府高门大户,大户人家家规很严,万万不能五难六撬,你要听说听调,为母有几句要紧语言吩咐于你。

小姐前来听吩咐,嫁到总兵府里做媳妇,

高厅敬重你公婆,香房敬重小丈夫。

公婆大人在说话,莫把嘴去叉。

闲事少要管,抵不得格沿小来娘家。

姑嫂要和好,妯娌莫相争。

纵然要淘气哎,忍耐二三分。

劝善终有福,挑祸两无功。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说话要轻声,坐凳要端正。

穿衣裳要齐整,吃饭要斯文,

高厅上面有客到,香房之中莫高声。

假如说话不轻声,坐凳不端正。

穿衣不齐整,吃饭不斯文。

高厅上面有客到,香房之中放高声。

等到亲戚朋友来议论,总说你是个下三等。

心肝女儿啊,你早上要打水把婆洗脸,晚上要搀婆上楼门。”

书要简短,拿小姐抱上大红花轿,吹吹打打到总兵府交十样景拜过天地,洞房花烛,我也不必细表。再讲到了三朝日子要回门了,胡发老板就想哇:我家新女婿是总兵府的新姑爷,要请人家来做陪客格,拿东门外间外甥女婿陈近、外甥女赵鸾娇请家来做陪客。陈近是个解元哦,一请请家来,交马迪坐了对过对,对他一看,咦喂,头上格瘌盖有二三寸,一吃一摇,瘌屑粒对酒碗里直抛,脸上格肉,又不青,又不红,又不白,不要讲吃酒,望望总要吊喔,不要看。一歇幼主李旦端格菜来了格,李旦因为是佣人,陈近一望,哟,这个小伙计格小伙子啊,倒长了不错,要交这个新女婿换换就好了。陈近开口:“喂,你这个小伙计姓甚名谁?”幼主李旦说:“我家老板取格名字啊,叫近兴。”“喔,近来兴旺发达,名字不错,近兴啊,不要端菜,坐堂陪陪我们。”格么外甥女婿开口噢,胡发老板不好让他丢丑,“近兴啊,来,坐堂陪陪。”吃吃酒,老板开口,俗话说耕田寻耙,吃酒寻话,我们来吟诗做对,以助酒兴。幼主李旦年纪轻好胜,开口就吟:“八宝金殿喊一声,有文有武。”

众位,因为幼主李旦将来有帝王之份,所以三句话不离本行。格皇帝坐了八宝金殿一喊么,文武百官朝见,有文有武,口气不小。马迪说:“我也有好格咧。”他又是塌鼻头,扁格,我格比近兴好,他说:“大街上喊一声,老老奶奶。”众人一听,哎喂,这个冤家对子多难听噢,这不是个要饭格叫化子啊。但是一班安童哎,也不说李旦好咧,还去奉承马迪,“新姑爷,近兴格对子我们不要听,你格对子好听了,大街上喊一声,老老奶奶。”马迪被一呵奉来了劲,“我还有好格咧。”走窗子对外一望,望见河边上一淘鹅啊,格人走杠一跑啊,翅膀一扑就下河,他又歪嘴塌鼻头又对起来格,“南面河边一淘鹅,扑扑翅膀就下河。”陈近一听,啊呀喂,这种对子背草篮子格比你说得还好听,对幼主李旦说:“近兴,你格会弄鹅做对子啊?”幼主李旦说:“可以。”李旦色样好了,开口就对,“白毛分绿水,红掌荡青波。”个鹅身上毛格雪白,河里游起来,雪白格毛拿碧绿格水分开来,红掌荡青波,鹅格脚掌鲜红的荡格,来碧清碧绿格水里游起来,真正个对子再好不过。哪晓一班安童也不说他好了,还去奉承马迪新姑爷,“近兴格对子我们不要听,白毛分绿水,红掌荡青波,糊里糊涂,我们不懂,只有你格,个一淘鹅,翅膀一扑就下河,蛮好听。”咦喂,幼主李旦人总气煞得。马迪更加高兴,“我还有好格咧。”望见天井里一棵枇杷树,两个丫叉叉了杠,塌鼻头歪嘴又对起来格:“天井里一棵枇杷树,两个大丫叉。”陈近一听,哎呀喂,这种现世宝对子,就怕不是两个丫叉,有十个丫叉哩。对李旦说,“近兴,你格会弄这个枇杷树来做对子啊?”幼主李旦色样好,开口就对,“先结黄金果,后开白玉花。”众位,世界上格东西啊,凡是植物,总是先开花,后结果,唯独这个枇杷,是先结果子后开花,所以说先结黄金果,后开白玉花。哎哟,但是一班格安童还不说他好了,“哎哟,近兴格对子我们不要听,只有新姑爷格对子最好听。”马迪被一说更加欢喜。但他一想啊,我肚里对子没得呱。哎,对子没得,他花头有格,“近兴啊,早先是我先来格,现在轮到你先来。”幼主李旦说:“可以。”一望,香几台上中堂上有个观音菩萨坐莲台上,幼主李旦开口就对:“观音圣母坐莲台,手捧净瓶送子来。”哪晓马迪眼睛直识,诗对没得,腾腾空西书厅他格妻子英娇交一班女眷吃酒拿起来一笑,嘿嘿,马迪花头经来了格,好话没得,绞七廿三格话有格,“我和英娇成婚配,养出两个老小来。”

众人一听不哼声,暗里笑了肚里疼。

马迪一想,对子没得格,再对要出丑,“岳父大人啊,我是总兵府姑爷,我喜武不爱文,我们不吃酒,不做对,我们出去打猎散心。”新女婿开口,胡发也不让他丢丑,这遭大家动身,坐了宝马,带了弓箭,带了猎犬,带了黄鹰海冬青。

众人骑马动身走,荒郊早到面前呈。

格马迪骑了马上说大话:“岳父大人,我是总兵府姑爷,我朝习文,夜习武,我武艺好了,我练格二五更格武艺,我来射百步穿杨箭了。”拿弓箭拿出来,一望,离马头四步半多,五步不到,一棵老杨树粗咧,箩口能粗,起来一箭,格么离了近喔,肯定射到格,但是力道不大,箭对树高头一钉,皮总不曾塌,对树杆下一落。陈近就想,四步半五步不到大大老杨树,皮总不曾射得塌,还说百步穿杨咧,对幼主李旦说,“近兴,你格会射箭啊?”幼主李旦说:“我会格。”陈近说呱:“近兴望啊,天上一淘雁飞得来格,你替我拿头一只雁射下来。”幼主李旦说:“可以。”拿弓箭拿得来。众位,幼主李旦格箭法跟文武状元马周学格,箭法好,箭上到弓弦高头弓开满月,一望望见格雁来天上飞,头一只雁嘴一张,手一松,“嗖”一支箭就对雁嘴里一戳,雁翅膀一扑,就对下一落。众位,一个射张口飞雁,一个射四步半五步不到老杨树皮总不曾射得塌。马迪虽然呆哈哈啊,也晓得好丑呱,一个天上一个地落了,马迪也晓得难为情。

格马迪站起身啊,不辞而别转家门。

马迪一走,胡发老板发火,“我把你近兴,气走我的新姑爷。安童,皮鞭子拿得来,打这个冤家。”陈近说:“不能打,要打打我,我叫他射格。”肇不曾打得成,哪晓陈近是人家亲戚耶,亲戚不好尽顾蹲人家,个天陈近走了格。陈近一走哇,胡发老板发大火,吩咐拿近兴带得来,近兴么就是幼主李旦,身上衣裳统统脱啦得,弄藤条摆水脚盆里蘸蘸,到他身上鞭五十藤条,打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拿他撂在马房中,生死只在欠时辰。

哪晓幼主李旦命里不该死,来了一个善心人。

哪一个?胡凤娇小姐。凤娇小姐马房喂马,一望,哎哟,小伙计近兴被打了寸骨寸伤,肇拿这个事情告诉母亲,文氏太太是好心人。母女两个拿李旦救到房间里,替他拿伤口包包扎扎,慢慢服侍他,过了个把月,幼主李旦伤势好转。哪晓格天来了一个人,哪个?杨秀娘。杨秀娘啊,就是凤娇小姐格女红老师,也就是文氏太太以前身边格佣人。杨秀娘见到文氏太太交凤娇小姐落难,她也来胡发家做女佣人,但是杨秀娘时时不忘旧主,经常去望望她们。个天看见凤娇小姐端一碗粥把幼主李旦吃,幼主李旦拿手去接粥碗,杨秀娘一望,哎呀,只见幼主李旦左手朱砂痣。杨秀娘就对文氏太太说呱:“太太啊,这个近兴虽然是个要饭格出身,你看他生了眉清目秀,相貌堂堂,方面大耳,而且印堂发亮,久后必有飞黄腾达之日,而且他左手朱砂痣,凤娇小姐左手也有朱砂痣,莫非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

我来中间把媒做,结做他们夫妻两个人。”

凤娇小姐听见了这一声,低头红耳就不做声。

杨秀娘对幼主李旦说:“近兴啊,我家小姐凤娇脸红,头一低,不开声,两个手搓衣裳角落,就是同意格,你怎说啊?”幼主李旦说:“万万不能,我是落难要饭格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立足基,

假使交你家小姐成婚配,连累你家小姐受苦辛。”

胡凤娇小姐一听佩服,咦喂,这个近兴虽然要饭出身,心良好咧,不愿连累我,不但心良好,而且小伙子好,不但小伙子好, 而且文才好,哎呀,我更加爱他。老老脸皮走到前间,“近兴啊,你此言差矣,你瞧不起我胡凤娇,我胡凤娇不是欺贫爱富之人。你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不怪你,我自己情愿格。叫声近兴啊,

我们患难之中结秦晋,海枯石烂也不变心。

但愿夫唱妇随常相聚,更比那玉堂金印胜十分。”

幼主李旦一听,佩服,凤娇小姐才貌双全,于是就当面答应。所以幼主李旦交胡凤娇小姐,由杨秀娘为媒,朱砂痣为凭证,两人订下终身,也发了宏誓大愿,幼主李旦非凤娇小姐不娶,凤娇小姐无近兴不嫁。格天幼主李旦身力好了格,又到门口做伙计了,哪晓那一天进来两个人。哪个?王钦、曹彪两个总兵啊,奉元帅马周之令,乔装改扮,扮做商人模样,出来寻找幼主李旦,一望,李旦来下做伙计,一面做鬼买东西,一面眼睛对他瞄瞄,嘴歪歪,意思就是我们蹲外间等你。王钦、曹彪出得店,幼主李旦就想,我两个总兵来找我了,我要出店,我是伙计啊,不好随随便便出店。李旦眼睛一鞭,花头经来了格,走到胡发面前,“老板,啊呀喂,我肚子不晓腾腾空怎干痛呱,外间不红,肚里来下作脓,肚肠了我要呕。”老板说:“死外间去呕,呕了家里酸胖气。”

幼主李旦听见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

李旦将身走出店堂,到无人之处,见到王钦、曹彪,二位总兵双双来跪下,小主千岁叫几声,“小主千岁,现在大元帅马周来翠屏山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派我们两个出来寻你格,多难寻噢,鞋子跑啦十来双。今朝沿能被我们找得了格,叫声:小主千岁哟,

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主李旦赶紧跟我们上翠屏山。”李旦说:“我现在不能跑啊,我有了拖后腿格了。”王钦、曹彪说:“你有了正宫娘娘了。这样子,我们半夜里蹲后花园门口等你。”肇约好了,一到夜晚黄昏,幼主李旦见到文氏太太交凤娇小姐,他也不说真话了,说谎哇,“岳母哇、小姐哇,我家叔父今朝派人来找我,我家叔父贩珍珠八宝,我要走了。”这遭凤娇小姐送他,送送送送,凤娇小姐眼泪抛下来,叫声:“官人哎,

今朝我们夫妻来分别,要到何年何月再相逢。”

李旦说:“小姐,不必悲泪,我见到我家叔父,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我就来接你格。小姐,恐怕你心焦么,我把一个宝贝你。”肇拿镇国之宝白玉兜褓拿出来,格件兜褓哇,就是正宫娘娘来冷宫摆了他怀府里的镇国之宝,珍珠八宝穿起来,他不说国宝,家传家宝,“小姐,你拿白玉兜褓摆了身边,你肇望见这个宝贝么就如同看见我了,你宝贝要好好地收藏了。叫声:我格小姐,

等到我们夫妻久后来会面,我只认宝贝不认人。”

小姐说:“官人,我知道了。”夫妻分别,不讲幼主李旦上翠屏山交元帅马周会面,因为军务繁忙,拿接小姐格事体倒弄忘着得格。我们单讲凤娇小姐,回转家中,朝也盼近兴,夜也盼近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月格。凤娇就想哇:我家近兴对我说,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就来接我格,怎过了两个月还不来接我格。心焦不过,每天到太阳要落山之前傍晚格时候,凤娇小姐后花园门开过来,挨了门帮上,对远处眺望,盼望近兴的到来。哪晓个天望呀望,上了大当,来了个人。哪个?十样景马迪,身骑宝马,带了两个安童走到这儿,“咦喂,格挨了门帮上格小姐体面了,千娇百媚,

总说我家英娇美貌很啊,这一位小姐还要胜几分。

我只要能够同她成美事,少活十载也开心。”

马迪一眼不眨,对凤娇望好了,望起来触目格,丝瓜颈项冬瓜头哇,嘴里馋沫对下流。凤娇小姐跟手拿门关起来,躲进去格。剩上大半天,马迪嘴张了杠还来下望。安童说:“不要望了,小姐老早进去格。”“哎咦喂,安童,那一位小姐太漂亮了格。”安童说:“格小姐你晓是哪个啊?”“我不认得。”安童说:“我们倒认得呱,交你是亲戚,是你家岳父胡发格侄女儿,是你格妻子英娇格妹子,也就是你格堂房小阿姨,你姐夫要想阿姨也不容易来,你只要依我们如此如此,设计设计。”

众位,安童究竟用格什么计策,等小学生慢慢道来。马迪一听,浑身来劲,好计,好计,跟手走前门口进去了,见到胡发忙行礼,岳父叫啦两三声。“岳父,我交你商议噢,我总兵府太闹热,亲戚朋友太多,天天陪亲戚朋友,拿我读书格功夫总陪啦得。岳父,你家蛮清静格,借间房子给我做小书房,读读书可好呀。”胡发欢喜了,女婿有上进心,“可以。”打扫小书房一间,哪晓马迪到小书房,可有心思读书啊?没得。只有心思想体面小姐,吩咐安童,“拿家里格余妈找得来。”

众位,这个余妈是什么人啊?余妈格绰号就叫马拍六,拉马生、玉狐狸歪货,就叫这个绰号。余妈来到小书房,见到马迪,走到前间忙行礼,少爷叫啦两三声,“少爷,呼唤奴婢有何吩咐?”马迪说:“余妈,喊你来非为别事,你可有这个本事,到后院马房之中,

拿胡凤娇小姐说得交我成婚配,赏你百两雪花银。”

余妈说:“少爷,你放心,旁的事情不内,做媒人拉马格事情我老内。

在我在我都在我哇,在我余妈一个人。”

余妈跟手来到后院,见到文氏太太,走到前间忙行礼,太太叫啦两三声,“恭喜太太福气好,我来帮你家凤娇小姐做媒人。”文氏太太:“不要来做媒人,我家女儿把了人了呱。”“把了哪家咯?”“就把了往常来堂做佣人格近兴。”余妈说:“快点退啦得,近兴穷了嗒嗒,退啦得把我家少爷马迪,万贯家财,吃鱼吃肉,一世享福。”哪晓余妈正来下说得起劲咧,文氏太太听火起来格,起来一个耳光,“啪”,拿个余妈半个耳括子打肿起来,五个手指头印子痕迹蛮深。文氏太太说:“走走走,不要蹲堂绞七廿三。”余妈气塌塌,对小书房直斜。马迪说:“余妈,媒人果曾做得成功啊?”余妈说:“还成功咧,耳括子发得肿了,她家女儿把了人家了哇。”马迪说:“把了哪家?”“就把了往常来堂做佣人格近兴。”

马迪听见近兴人一个,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可怜了,

我是好好总兵府里格香烟后,反而及不到格近兴啊小奴根。

格马迪来到小书房,朝也想凤娇,夜也想凤娇,端到饭碗想到凤娇小姐吃饭不香,困到牙床之上想到胡凤娇,觉总困不着。

朝思夜想得了个相思病,寒寒热热就紧缠身。

曾剩几天,马迪翻腔头上头发对下脱,脸上削骨瘦,脸上蜡黄,眼睛瘦落得瞠,睡卧牙床,一病不起。格天余妈去望他了,“少爷,为何天天困了牙床上不起来?”马迪说:“余妈哇,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从那一天看见凤娇小姐生了委该美貌很,朝思夜想得了个相思病,

我要是不能交胡凤娇小姐成婚配,情愿不要命残生。”

余妈说:“少爷,你这个相思病没得用,你是单相思,你想凤娇,凤娇又不想你,你想杀得也不拉倒。少爷要想得到小姐容易格,你只要依我,如此如此,设计设计。”众位,余妈究竟用格什么奸计,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马迪一听,浑身来劲,“好计,妙计也。”百病消灾,床上起来,打扮打扮,到了夜晚,太阳快要落山格辰光,走围墙高头翻过去,对后院大鸡窠里一壅。

众位,过歇人家鸡窠不小了,壅下去蛮好,哪晓格天凤娇小姐齐巧出去捧柴禾格,鸡子看见有人来鸡窠里么,来鸡窠门口“咯咯蛋、咯咯蛋”,叫了不上窠。凤娇一想:咦,这个鸡子到夜为何不上窠,对鸡窠里一望,心吓得一荡,哎喂,一个人逋了来里间。众位啊,凤娇小姐色样好了,不像有些人望见叫起来,有人逋了鸡窠里了,她不做声,放了肚里。哪晓格天杨秀娘又干干去望她,叫无巧不成书,肇凤娇就拿这个事情怎样怎样告诉杨秀娘。

众位,杨秀娘是什么人?号称女中诸葛亮,诡计多端。杨秀娘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小姐,不要做声,依我,来一个将计就计。”众位,杨秀娘究竟用格什么妙计,将计就计咧,也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杨秀娘走了格,凤娇小姐依照杨秀娘格计策嘎,就弄一脚盆洗脚绞绞七廿三格脏水,照准了对鸡窠里一划,马迪从头到脚,划得湿沽邋遢,凤娇又弄芦菲簸箕畚点暴灰,刷点,对鸡窠里一倒。格马迪格身上湿格,暴灰一拌,像拌芝麻糖粘得一蹋糊涂,粘得像格鬼腔,两个眼睛来下鞭。格马迪躲了来鸡窠里肩头一合,牙齿不得交合,浑身抖,像筛酒。马迪还想了,熬住点噢,熬住点噢,虽然现在冷,一歇到半夜里,开心交小姐成亲,逋了小姐被窝里,暖堂堂,暧堂堂,正来下想入非非,杨秀娘拿安童、梅香找得来,“抓贼格,抓贼格。”拿马迪走鸡窠里背出来,“哎咦喂,这个贼棺材,我们打,打,往死里打。”马迪还熬住得格,坍台了,不要做声,哪晓尽顾熬熬熬不住了格,人家说起来,你格像打贼嘎,你说打贼格有轻板子,马迪熬不住,叫起来格,又是歪嘴塌鼻头,“不要打哇,我是你家新姑爷格。”被胡发老板听见格。一望,哎呀,果不其然是自己新女婿,“小婿啊,你绞七廿三,你腾腾空怎发呆,逋到鸡窠里来格呀。”格马迪难为情,不得下台,就装呆,大哭三声,大笑三声,装呆回转总兵府。马迪回转总兵府就想:我把你胡凤娇胡凤娇,你不肯嫁把我马迪倒也罢,不该作弄我一人,好,我马迪娶不到你胡凤娇誓不为人。”

肇马迪交安童商议,又用奸计,拿南通州衙门里的大官小官包括跑跑腿格差人,总请了去吃酒,吃吃酒,马迪开口:“安童,称些银子出来,每人再赏十两。”格些公差衙役说呱:“少爷,我们吃湿格,拿干格,无功不能受禄,你究竟找我们有什么事?”马迪说:“放心,没有什么大事,主要买你们一张嘴,你们肇出去替我造谣,就说往常来北门绸缎店胡发老板家做佣人格近兴,他家叔叔是强盗,近兴跟叔叔也做了强盗,强盗破了帐,被捉起来,叔侄两个关入监牢,犯法了马哨要被杀。你们只要这样造谣,马哨还有银子赏把你们。”格些公差衙役,“啊咦喂,这个谣值钱了。”这遭三三两两,谣谣言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风声吹到凤娇耳朵里,凤娇格天对文氏太太说呱:“母亲啊,外面总谣言说我家近兴做强盗,不知是真是假。”文氏太太说:“女儿啊,不会得格,我家近兴生了五官端正,方面大耳,不像做强盗格人。女儿,真正不相信,我们明朝上观音庙,问问观音菩萨看。”众位,过歇格人,比现在还要相信迷信。一到第二天一早,母女两个起来,梳洗已毕,用过点心,换过衣襟,带好香烛纸马。

雇了两顶小轿子,观音庙到面前呈。

这一个观音庙咧,三面环水,只有正山门一面是陆路。一到观音庙门口,两个尼姑接出来格,一个叫张尼姑,一个叫李尼姑,这两个尼姑咧,大概有三十多岁,涂脂抹粉,脸上格粉搽了总有小半分厚,一跑一摇,粉屑子对下直抛。凤娇就想哇:你是尼姑,念阿弥陀佛格,怎打扮了妖艳怪气,像姑娘行格姑娘啊,肯定不是正派人。再走进观音庙,来观音圣母神像面前,烧烧香、点点烛,凤娇双膝跪下来头直凿 许愿了,叫声:“观音圣母啊,我家丈夫近兴不晓是生是死,是凶是吉,我来堂求签,向老母讨个吉兆。”签筒一摇,一签条对下一抛,凤娇拿起来一看,一首签诗,上写:

困龙伏爪在深渊,时运未到名未传。

但得一声春雷响,腾空飞上九重天。

众位,胡凤娇是读书格人啊,拿起来一想:困龙伏爪在深渊,就是格龙啊;来格深潭头肚里,时运未到名未传,就是啊,不曾到他时运头上咧;但得一声春雷响,机会到了格,腾空飞上九重天,哎呦,大大吉兆啊,我家近兴将来要飞黄腾达。哪晓文氏太太拿格签诗拿过来交把张尼姑,“师太,你帮我破解破解。”张尼姑一看,说绞话了哇:“太太,大大凶兆哇,龙,你家女婿被捉起来格,飞上九重天,上西天,死啦得呱,没得呱,你家没得女婿了呱。”胡凤娇一听,你格尼姑来下说昏话。但胡凤娇也不说她对,也不说她错,“母亲,我们回转么?”哪晓母女两个来庙宇门口一望啊,轿夫交轿子没得,“哎呀,轿夫交轿子上哪去格?”尼姑说:“才间轿夫可保又有人雇他们去了,你们蹲堂等,一歇肯定要来格。”肇母女两个等了,等到中,不曾放松,等到晚,不曾偷懒,轿子交轿夫影子总看不见。大众一听,不大相信,格没得轿子不好对家跑。众位,过去交现在不同啊,现在你们女奶奶们,大手大脚跑起来劈劈啪啪,比男老爹快,过歇辰光奶奶们缠脚格,三寸金莲,跑起来踏嘎踏,跑不向前。过去有句古话,男子要闯,女子要,女子不出门路也不认得,绷帐要坐轿子,所以只好等。一等等到晚,不得了,十样景马迪带一班打手到了格,一到观音庙,马迪哈哈大笑:“胡凤娇胡凤娇,你今朝插翅难逃,叫声:小姐喂,

观音庙里成美事哦,千中意来万称心。”

凤娇一想:我跑不动了了格。眼睛一鞭,想到一个妙计,假装笑容走到前间,“你要交我成婚我倒情愿格,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马迪说:“小姐,你不早说,不要讲三个条件,三十个条件,我总情愿格,你哪怕要我格心,我干歇拿刀拿肚子划开来拿心扒把你。究竟哪三个条件?”凤娇小姐说呱:“第一,我的父亲早已亡故,我就该一个寡妇母亲,你要答应我,如果我在,还是不在,你总要养我母亲老,送我母亲终。”马迪说:“不要说不要说,不嘎,你交我成婚,你家母亲哪个,我哪个啊,你家母亲是我丈母娘,我是她格女婿,女婿养丈母娘,应该应该。第二咧?”“ 第二,要交我英娇姐姐不分大小。”“哪怕你做正,你家姐姐做偏。第三呢?”“第三,要打扫净室一间,我交我母亲沐浴更衣啊,而后交你成婚。”马迪说:“更加应该。”于是吩咐尼姑打扫净室一间。哪晓得母女两个来净室拿门一关一栓,文氏太太说:“女儿啊,你绞七廿三,你腾空怎答应交马迪成婚格。”凤娇双膝对下一跪,“我当真答应了,我是用个计策,叫声:亲娘啊,

我不如悬梁高挂身丧命,好保住我格贞节好名声。”

老太太说:“女儿,你年纪轻轻不要命,我干大年纪也不要命,我也要上吊。”母女两个各端一张凳子,腰带解下来,对二梁一搭,打一个相思扣子,要上吊了。

哪晓母女两个不该死,来了一个救命人。

哪个?安童胡涵。胡涵本来是胡登家佣人,因为胡登过辈啊,家产被胡发骗了去,所以胡涵也来胡发家做安童,但是胡涵时时不忘旧主恩。个天早上呢看见文氏太太交凤娇小姐,母女两个人上观音庙,不曾打转,到半晚下,看见马迪带一班打手,嘻嘻哈哈上观音庙,胡涵晓得不妙,“不好,凤娇小姐交文氏太太肯定要遭难。”肇胡涵要想搭救了,一想:观音庙三面环水,只有一面陆路。这遭借一条小船,带了一把斧头。

撑起船来摇起橹,观音庙到面前呈。

胡涵拿船对河边上一靠,上岸寻了,齐巧走到净室,到窗前一望,哎喂,文氏太太交凤娇小姐撑了凳上,要上吊,“太太、小姐不要上吊,我来救你们。”肇胡涵拿个斧头啊拿窗条砍断了。众位,过歇人家窗条不像现在,元钢条,过歇是木头格,一砍就断。肇拿凤娇交文氏太太走窗子搀过来,搀到船上。

撑起船来就动身,水路登舟去逃生。

不讲文氏太太交凤娇小姐坐船逃走,再讲马迪等人。等小姐洗澡换衣裳,好成亲,一等也不出来,二等也不出来,“咦,我家小姐怎干考究格呀?尼姑,去催催看。”尼姑走到净室门口,“太太、小姐喂,格曾洗好了嘎?”不做声。弄耳朵贴到门缝缝里听听,怎听不见水响格,走门缝里对里一望,心吓得直荡,“啊咿偎,不好,溜啦得格。”肇拿门撬开来一望啊,里头空荡荡。马迪急得跺脚格,“可怜了,相了格体面小姐哇倒又逃了走,到嘴里格包儿也吃不成。”

不讲马迪多着气,再讲到胡涵拿个船摇到芦苇深处。船停下来格,胡涵说:“太太,你想想看,你可有好好亲戚朋友,等我拿你们母女两个送到亲戚朋友家,

去躲拉三年并两载哇,冷淡冷淡再转家门。”

文氏太太说:“胡涵,我家有个好好亲戚来陵州崔府做大官,发大财。不过离堂远了,一百多里路咧。”胡涵说:“太太,不要讲一百里,六百里我总送格。”胡涵也是忠心耿耿,摇了小船动身走。

水路登舟不耽搁,赶到陵州一座城。

船到水关码头一靠,胡涵说:“太太、小姐,你们蹲船上等我噢,等我上岸去寻,寻到你家姐姐家咧,叫你家姐姐弄轿子来接你们。”文氏太太说:“可以。”胡涵弃舟登岸,走到大街上一想,不晓崔府来哪里,不认得不要紧格,路来嘴边,只要嘴放勤力点,要得好,问三老,看见年纪大格老公公。胡涵深深一礼,一躬到底,“老伯伯,请问陵州有个崔府来哪里?”年纪大格说:“这总不认得,出名格,走堂向南,十字街向西西大街,他家房子顶高,门口有石头狮子格就是的。”胡涵:“谢谢老伯伯。”胡涵沿街寻看来到崔府门前,随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看门安童问:“子为谁?何人也?”胡涵说:“安童哥哥,吾乃非别,我是南通州来格,是你家主母娘娘格妹子文氏太太身边格安童,找你家主母有要事相商,望你速速通报,报与你家太太知道。”看门安童一听,“哎呦,亲戚家安童哥哥到了。安童哥哥哇,府门外间等一等,等我报与太太早知闻。”看门安童手脚哨,对暖阁高楼一报,崔太太一听,“哎呀,妹妹家安童来了,安童下等人,只配走耳廓门,但是开了耳廓门,欺了安童就是轻视了我格妹子。安童,看我妹妹格面子,速速大开正门。”

安童奉了太太令,打开朝阳两扇们。

崔太太吩咐梅香,“拿我搀到高厅等候。”不讲崔太太来高厅等候,再讲胡涵一看,“咦喂,崔母对我客气了,正门总开过来。崔太太敬我一尺,我要敬她一丈。”跟手整顿衣帽,毕恭毕敬,一步两拜,两步四拜,慢慢来到高厅上,万福太太口内称。崔太太说:“罢了,安童免礼,平身。我妹妹家庭情况怎么样?”

胡涵听见这一声,止不住格腮边泪纷纷。

叫声:“太太喂,我上上下下告诉你咯,铁石心肠软三分。”肇怎样怎样告诉崔太太,崔太太一听,“呦,我妹妹穷了嗒嗒响啊,我拿穷鬼妹子接家来,我倒不关事啊,我家有后代了,三个儿子崔文龙、崔文虎、崔文德,上头两个儿子寻了媳妇了哇,我家两房媳妇家总是做大官、发大财,我如果拿穷鬼妹子接家来,等我两房媳妇要瞧不起我,哎呀,婆母面上格亲戚,穷了嗒嗒响,坍台了,难为情了。”崔太太对胡涵说:“胡涵,叫妹子不要上我堂来,不要坍我格台,我这块十两银子还有点旧衣裳嘎些,给你带了去送把我妹妹格好。”

格胡涵听见这一声啊,气到死去又还魂。

“我把你欺贫爱富格崔太太,瞧不起我。”拿银子一掼,不要,胡涵拗气动身,走到门口,弄脚来午坎上蹬三下子,什么意思,沙灰烂泥总不要你格。胡涵来到小船上,见到文氏太太。文氏太太说:“胡涵,格曾看见我家姐姐?”“看见了,你家姐姐欺贫爱富,把了十两银子给你,叫我们走开。”“你果曾要她银子?”“我还要咧,我连脚上的沙灰烂泥总蹬在他门内的。”文氏太太说:“对格,有志者不受嗟来之食,清廉者饮马总要投钱。如此情景,我们饿杀得总不上她杠去了。”正来此时,“哗啦啦”一个响雷。哎喂,暴头雨要来了,小船上没得避雨格地方啊,三个人急急忙忙上岸。

急急跑来急急奔,尼姑庙到前面呈。

一到尼姑庙,快嘴尼姑倒问起来格:“三位施主,你们从哪里来格?”胡涵说:“不要谈,你们陵州崔府崔太太,欺贫爱富,六亲不认,她嫡亲格妹子,嫡亲格姨侄女总不认。”哪晓才说完嘎,事有凑巧,崔家三公子崔文德也到尼姑庙去避雨格。快嘴尼姑认得他格,怎认得格?因为崔家是这尼姑庙半个山主。何谓半个山主啊?当初造尼姑庙格辰光,崔家出一半银子,所以称半个山主,所以尼姑认得他。尼姑见到三公子崔文德,“三少爷,往常来我们面前说大话了,你崔家家仁义礼智信,最讲道德,落么么嘴上一套,暗里花一套,落么么还是个欺贫爱富,六亲不认的人家。”“没这话。”“还没这话咧,喏,你家嫡亲格姨母交姨妹妹来堂,你家母亲总不认。”崔文德一望,虽然文氏太太衣裳穿了破,但她交他母亲崔太太是同胞姊妹,脸嘴跑不掉,“不错哇,倒是我的姨母。”崔文德走到前间双膝跪,姨母叫啦两三声,叫声:“姨母哇,恐怕我家母亲有多少地方推扳了你咯,赔礼赔罪哇我当身。姨母、妹妹啊,不要着气,等我家去问问我母亲。”崔文德动身,天总帮忙格,“哗啦啦”一个雷,雨过天晴,太阳出来格,春雨不烂路,齐巧路上格沙灰涿得滑的的。

崔文德急急忙来急急奔,自家早到面前呈。

这个时候,崔文德格母亲崔太太坐了高厅上倒又难过起来了。崔太太就想:我格妹子,我格姨侄女啊,穷了嗒嗒响来投奔我,又不曾肯要我格银子,我又不曾准她上我家来,哎呀,真是一钱逼煞英雄汉,没得格钱日子不好过,可要寻短见了,不好了格,

假使我妹子交姨侄女有了长和短,我对不起我格父母二双亲。

早晓得坍台就坍台,我不如拿她们接家来。正在懊恨么,崔文德到家了,“母亲啊,你好无道理,欺贫爱富,六亲不认,我格姨母交我姨妹妹来你总不认啊。”崔太太说:“儿啊,只怪你家母亲一时糊涂,现在你家母亲我倒也懊恨起来格,不晓你格姨母交姨妹妹来哪里?”“喔,来尼姑庙里。”“儿啊,赶紧弄轿子去接。”肇崔文德带了两顶轿子,到尼姑庙,好说歹说,拿她们母女两个请了坐轿,胡涵不曾肯上崔家家去,崔文德送他路费转家。胡涵回转南通州不表。再讲三公子崔文德。

拿凤娇小姐交文氏太太接到家中,拣顶好格房子给她们住,顶好吃格东西给她们吃,顶新格衣裳给她们穿。一过过了一阵时,崔文德就对母亲崔太太说:“母亲啊,哪晓我格姨妹凤娇越长越体面,而且琴棋书画样样总会。叫声:我格亲娘哦,孩儿要想交我姨妹成婚配,不晓我格母亲意下如何。”崔太太说:“儿啊,俗话说得好 ,姨母做婆母,越过越快乐,你这个事情不要问我,只要问你格姨母。”崔文德一听,果然相信,后花园牡丹亭办一桌羊羔美酒,拿姨母文氏请去吃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吃酒,崔文德开口:“姨母啊,我有一件重要事体交你商议商议。”文氏太太说:“姨侄,我们是最知己格亲戚,你不要客气,有话请当面讲。”

格崔文德三公子听见了这一声,脸就红到耳后跟。

“姨母哇,非为别事。”叫声:“我格姨母,不要因为姨侄嘎文才丑咯,果可以交我妹妹凤娇配为婚。”文氏太太一听,心中为了难。文氏太太一想:这个事情难了,要想回我家姨侄,姨侄对我们太好了,顶好格房子给我们住,顶新格衣裳给我们穿,顶时鲜格东西给我们吃,回不出,要是不回格话,我女儿终身已经许配近兴,一家女儿哪好吃两家茶, 不好了格。

左难右难难坏我,一难怎做两难人。

这这这如何是好?文氏太太想想想想,想起一个糊涂计策来,文氏太太一想,我回不掉,我就推,推到我小叔子胡发身上去,耳闻南通州闹兵变,胡发肯定逃难不来家,等到我姨侄崔文德,找不到胡发慢慢拖淡了得就好了,所以文氏太太想到个糊涂计策。文氏太太说:“姨侄,我家格情况你晓得格,你家姨夫早年亡故,你家姨母我交你格妹子是跟我格小叔子胡发过日子格,我女流之辈不当家啊,不好做主格。叫声:我格姨侄嘎,你要想交我女儿凤娇成婚配,一定要问到胡发当家人。”崔文德一听,果然相信,交母亲一说,带了礼物,带了四个安童,挑选五匹银鬃宝马,主仆五个打马加鞭动身走。

路途催趱不耽搁,南通州到面前呈。

书要简短,一到南通州绸缎店,巧了,齐巧胡发逃兵才回到家。肇崔文德交他一会面,拿来意一说,礼物一送,咿喂,胡发欢喜了,又是发财格人家,跟手拿凤娇格年庚贴子写把崔文德。崔文德欢喜了,一到家就办订婚酒,拿亲戚朋友统统请了去吃订婚酒,亲戚朋友总晓得格,凤娇许配崔文德。哪晓个天崔文德到绣楼,看见胡凤娇来下绣兜褓,崔文德说呱:“妹子啊,不要绣兜褓了,好绣鸳鸯枕头了。”凤娇说:“哥哥啊,你还交我开玩笑。”“不是开玩笑哇,马哨我们就要成婚配对了,如果妹妹不相信,拿年庚帖子看分明。”

胡凤娇听见了这一声,恨不得躁死又还魂。

“姨兄,你好无道理,你家妹子我终身已许配近兴,生是近兴的人,死是近兴的鬼魂。

我是三贞九烈女,决不做重婚改嫁人。”

凤娇小姐发躁,对床上一倒,不吃不喝。崔文德说:“妹妹啊,格我又不晓得我有了妹丈,早晓得我不做这个事体。妹妹啊,你既有了妹丈,我不绞七廿三,我不交你成婚,拿年庚帖子来你面前灼化啦得。”崔文德也是正派人,就拿年庚帖子当凤娇小姐格面烧啦得,所以凤娇才不曾寻死,一场风波平定不表。

再讲崔太太五十大寿,文氏太太对凤娇说呱:“女儿,你格姨母马哨到正生日格,我们要弄点礼物嘎祝贺祝贺。”凤娇说:“母亲啊,我们住么住了人家,吃么吃得人家格,穿么穿格人家格,也拿人家格银子去送把人家,难为情了。母亲,等我连夜里不困,我来绣一个八仙庆寿图,把姨母祝祝贺。”“嗯,这最好了。”

凤娇小姐三天三夜不曾困,绣起一幅八仙庆寿图。

这个八仙庆寿图绣了好了。

拐李葫芦道法高,钟离辞职谢汉朝。

洞宾身背青锋剑,果老骑驴过赵桥。

国舅手执阴阳板,湘子云中品玉箫。

仙姑敬饮长生酒,采和花篮献蟠桃。

八仙过海浪滔滔,王母宫中把手招。

请问仙者何方去,一来庆寿二逍遥。

庆寿图绣好,送把姨母,挂在高厅上。一到生日格天子,崔家是大发财格人家,亲戚朋友多了,啊咿喂,一大早大路上不脱链,小路上铃铃啷啷像牵线,贺寿格人无了不了,不晓多少。倒哪块有格许多亲戚嘎?因为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总联得来。这叫穷居街坊无人问,富落深山有远亲。

崔府委该豪富很,不是亲来也是亲。

一班亲戚朋友到高厅上一望,哎喂,这幅八仙庆寿图绣了多漂亮啊,特别铁拐李,一拐一拐,绣了的活。也有亲戚朋友说呱:“这个八仙庆寿图你们晓得是哪绣格咯?”也有亲戚说格:“是崔家家三媳妇,凤娇小姐绣格。”亲戚朋友为何这等说法格,因为崔文德交凤娇小姐订婚办订婚酒,亲戚朋友总吃过酒格,总晓得凤娇把了崔文德。后来在绣楼上化年庚贴子,解除婚约的事,因家丑不可外扬,就不曾告诉亲戚朋友,所以亲戚朋友也以为这个亲事成格,所以总是这样子说法。一歇歇,拜寿了。也有亲戚说:“今朝要闹热点了,要一双一对拜寿。”肇崔文龙小夫妻两个拜寿,崔文虎小夫妻两个拜寿。临到崔文德格,杠有亲戚说格:“慢来慢来,梅香上楼拿凤娇唤下来,夫妻双双拜寿。”梅香来到绣楼,见到凤娇小姐,“小姐哇,你家姨母来高厅上祝寿了,你也好去帮添添寿。”凤娇小姐想:说得在理,一面依你,梅香搀我下楼。

格梅香搀起来格描花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来到高厅之上,见到姨母崔奶奶,凤娇双膝对下一跪,“祝姨母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咦,亲戚朋友拿崔文德扛了去,交凤娇跪做堆,亲戚朋友拍手了,“哎呀,真正天生一对,地生一双,郎才女貌。”

凤娇听见了这一声啊,面红耳赤就上楼门。

胡凤娇一想啊,亲戚朋友总说这种绞话,样能馋唾要淹杀人呱,这遭三三两两谣谣言言传出去,等到将来我交我格丈夫近兴来会面,我浑身长嘴难辩驳,跳了格淮河也洗不清。罢了,罢了了格,

我情愿不要残生命,好保住我格贞节好名声。

凤娇小姐一想:我死也死起点名堂来咧。格天办一桌酒,请崔文德去吃酒,吃吃酒,凤娇开口:“哥哥啊,小妹夜里做一个恶梦。”崔文德说:“妹子,你做什么梦告诉哥哥我听听看。”凤娇说:“哥哥哇,我夜里做梦啊,到了阎王家了,看见我前首格丈夫近兴,身上穿了破丝邋遢,背住我哭,问我要钱用,我一惊,倒惊醒了格。哥哥,肯定我前首格丈夫近兴不在世了,你只要依我,明朝弄条船到白陵江弄点白钱纸、三牲祭礼,敬敬我前首格丈夫近兴就算拉倒,我们只订过婚,又不曾成过亲,我有这个腔调也对得起他了,然后么,我交你哥哥重新拜堂成亲,你看格好咯。”

崔文德听见了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

“妹妹,说得在理,一面依你。”肇凤娇小姐当天夜里拿文房四宝拿得来,写了一封绝命书。上写:拜上姨母三哥,休怪我凤娇无情,怎奈天不容我,娇由母亲主婚,杨秀娘为媒,朱砂痣为证,终身许配近兴,活是近兴格人,死是近兴格鬼,姨兄待我仁义重,怎奈我凤娇有了前姻,为全名节,投江了生,丢下老母,刻骨铭心,请姨兄照应,妹死九泉不忘哥哥大恩大德,凤娇绝笔。

绝命书一封写完成,止不住格腮边泪纷纷。

拿绝命书压得枕头底落,一到第二天,三人同去了。胡凤娇、文氏太太、崔文德拿船开到白陵江,三牲祭礼,白钱纸灼化,祭奠过近兴,在船舱办一桌羊羔美酒。凤娇对崔文德说呱:“哥哥哇,你要多喝两杯了,因为是喜酒,我马哨交你成亲,你马哨就要做新姑郎。”崔文德说:“对格,我是要多吃两杯酒格。”凤娇又对母亲文氏说呱:“母亲啊,你也多喝两杯啊,我马哨交哥哥成亲,哥哥家万贯家财,不愁吃不愁穿,太平日子,你也多喝两杯。”“女儿对格,我是要多吃两杯。”哪晓酒不好多吃嘎,酒是糯米浆,吃多了要翻腔,文氏太太交崔文德吃得熏熏醉。

跟手睡倒船舱内,打呼如同响雷阵。

凤娇小姐站起身,走跳板上走到岸上,拿跳板对河里一拱。

一路哭来一路走,寿星桥到面前呈。

胡凤娇走到寿星桥当中,弯下来一望,白陵江波浪滔滔,大水滚滚东去。小姐一想,罢了,我不如跳在波浪之中,了却一生。正要对下跳,眼泪不得干,我格母亲还吃醉了来船舱里,哭声:“我格亲娘哦,

你家女儿马哨要跳江死,我格亲娘来船舱啊哪知闻。

亲娘哎,女儿一死倒也罢,丢下我格白发老母靠何人?

亲娘啊,你枉枉拿我抚养到十八岁,可怜我又做不得格养老送终人。

亲娘哎,你十月怀胎空带了我哇,三年格乳哺枉操心。

亲娘哎,你就打打退后算盘啊,

譬如你家女儿沿小关节重,三六九岁就丧残生。”

凤娇双膝跪下来,对小船方向磕三个响头,叫声:“我格亲娘哦,

你受你格女儿拜三拜,报报我格母亲哦养育恩。”

正要对下跳,又想到丈夫近兴,“近兴,我的亲丈夫,你在哪里,究竟是生是死,是凶是吉?

当初我们订终身总指望夫唱妇随,白头过到老,

哪晓遭遇魔鬼缠,棒打鸳鸯两离分。

官人啊,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凤娇小姐哭到伤心之处,狠狠心肠,罗裙对头上一顶,双眼紧闭,银牙紧咬,舍死忘生,“轰隆”对白陵江一跳。

将身跳入江心浪,只见格波浪不见格人。

哪晓凤娇小姐命里不该死,因为她袋袋里有镇国之宝,白玉兜褓,霞光万道,夺人眼睛,惊动了白陵江河神。白陵江河神哪个?东海龙王家敖广家四太子敖铁。敖铁端坐水府龙宫,呀,我白陵江豪光灼灼,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哎呀,凤娇小姐有难,跳入我白陵江,她将来大富大贵,正宫娘娘之位,而且交幼主李旦,五百年前玉皇御花园中伴吃了格仙桃子,宿世姻缘海能深,我不搭救,何人搭救?”吩咐巡海夜叉弄丝棉纸,贴住凤娇格嘴,凤娇格嘴不曾吃到水。嘴不曾喝水,人就不会变鬼,随手拿她移到三叉江,何谓三叉江?两条河交界汇成一条河,波浪滔滔,水势汹涌。哪晓来了一条船,这条船哪里来格?京都皇城吏部天官陶仁告老回家,年纪大了格,不做官了,带了满家眷等,坐了大大的舟船,齐巧走三叉江经过,巡海夜叉就弄胡凤娇贴得格船头上,推住格船,水手拿橹随你多摇,船总不得向前。水手说:“不对呀,船头可保有东西搁得,船怎不向前格。”拿篙子伸下去一撬,凤娇小姐对上一冒 ,直把嗓子就闹:“哎喂,人家说千金小姐果然不假,如果小姐没得千斤重,搁得船头上,船怎行不动格?”这时惊动一位善心人。哪个?吏部天官陶仁家有个女儿叫陶丽蓉,陶丽蓉有个奶妈叫徐妈,徐妈是善心人,“水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紧拿小姐捞上来。”这遭水手拿小姐捞上来,徐妈到她心口头一摸,“唉,心口头热格,别嘎别,还不曾死得全咧,盘盘看。”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凤娇小姐转还魂,嘴里直是哼,

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

徐妈说:“你这位小姐年纪轻轻,日子正好过啊,为何要寻死?俗话说得好,宁蹲世上捱,莫对土里埋,阎王不寻你,你也想发小鬼格财。究竟姓甚名谁? 家住何方?为何要投河落水?”小姐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在船板上,恩人叫拉两三声,叫声:“恩人哦,

我拿真心之话告诉你,要比黄连苦三分。

我叫胡凤娇,怎样怎样怎样告诉徐妈。徐妈说:“小姐,你贞节烈女,我佩服,不要寻死哦,你就蹲堂,做我干女儿果好呀。”凤娇一想,我原没得地方去。

二次双膝来跪下,恩母叫啦两三声。

徐妈一把搀起:“女儿免礼免礼。”拿她带到自己舱中,替她拿湿衣裳换啦得,干净衣裳换上身。徐妈说:“女儿呀,我是人家奶妈,下等人,灯草拐棍,不好自作主张,等我来问问我家大人看。”徐妈来到中舱,见到陶仁,双膝来跪下,大人叫拉两三声,“大人,才间来河里捞上来一个小姐,叫胡凤娇,你往常么,也出钱买梅香咧,喏,不如拿凤娇留了堂做梅香,一来你省到几个钱,二来救人家小姐一命,果好呀?”陶仁说:“可以倒可以,拿小姐带来倒把我望望看,格有点上腔。”肇拿凤娇小姐带到中舱,拜见陶仁老大人,陶仁一看,哟,这凤娇小姐长了体面了,千娇百媚,“好,上我家做梅香啊。”肇坐了船上,拿她带到相州府吏部天官陶仁家安身,而且陶仁说,“你不能叫凤娇,娇哇娇,名字不好,替你改名叫凤娥,而且杂事不要你做,你专门蹲绣楼绣花,所以胡凤娇改名叫凤娥。”

胡凤娇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慢谈论。

我们再讲到文氏太太交崔文德,酒醒过来,“哎呀,小姐不见了。”只见跳板被拱了河里,晓得不对,拿安童梅香唤起来寻,一寻寻到寿心桥,看见一只绣花鞋子,文氏太太拿起来一望,识得呱,女儿格鞋子。老太太一把拿绣花鞋子紧紧来抱住,捶胸跺足泪纷纷,哭声:“我格心肝女儿,

你年纪轻轻投河死,丢下你家白发老母亲靠何人?

这叫娘养女儿苦难当,好如雪上又加霜。

总说养女防身老喂,哪晓得倒过来哭儿郎。”

哭一声:“我格心肝女儿,

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撑,等等你家苦命母亲一同行。

女儿,你等等我,为母来了格。”文氏太太发躁,要对河里跳,崔文德吓坏了格,一把捧住姨母,“万万不能啊,怪只怪你家姨侄,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姨母啊,你不要寻死,你上我家去。

你不是张三并李四,我就拿你当做生身啊老母亲。

在养老来死殡葬,飘山化白我承当。”

肇好说歹说,拿文氏太太劝了不寻死,带家去当真当母亲看待,回头来凤娇格枕头肚里寻到绝命书。不讲文氏太太来崔文德家也算得到安身处,此言丢开慢谈。

再讲幼主李旦来翠屏山招兵买马,兵丁队伍一天一天变大。格天马周就说呱:“小主千岁,兵马太多了,山寨太小,房子太少,住不了,最好等本帅带兵攻打汉阳城,拿汉阳城打下来,做主营地,好招兵买马,积草囤粮。”小主李旦说:“元帅,你请便啊。”马周就说呱:“小主,本帅去攻打汉阳城,拿你小主留在翠屏山我不放心。一来,没得人陪你;二来,没得人保护你;三来,没得人服侍你;最好我家有个外甥女叫申婉兰,文武全才,匹配你小主,一来好陪你,二来好保护你。”小主李旦说:“元帅,万万不能,想我李旦当初落难来南通州要饭,改名叫近兴, 绸缎店做伙计,交胡凤娇小姐,杨秀娘为媒,朱砂痣为凭证,我们订下终身,发过弘誓大愿,我无胡凤娇小姐不娶,小姐无我不嫁。

我如果交你外甥女儿成婚配,对不起凤娇小姐女千金。”

马周说:“小主千岁,你此言差矣,不要讲你是千岁,将来要做万岁,就是平民百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作兴格,更何况你千岁,将来做到万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名正言顺格事体。既是凤娇交你订下终身,凤娇做你格正宫,我外甥女儿申婉兰做你格西宫,现在先封好了来堂,等到你交凤娇小姐同了床,再交我外甥女成婚,这个时候就名正言顺。”幼主李旦一听,“不错,元帅讲得在理,孤家依你,申婉兰传到聚义高厅,

申婉兰前来听封赠,西宫娘娘你当身。”

肇大元帅马周带兵攻打汉阳,汉阳城守将殷国泰,殷国泰是开国功臣殷开山的后代,听见李旦兵马一到,开城投降不晓多哨。拿幼主李旦接进汉阳城,来汉阳城造起银銮宝殿。小主李旦来汉阳城身坐银銮宝殿,也有文武百官朝见,竖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灭武兴唐”大旗。消息传到京都皇城,女皇武则天晓得格,武则天端坐金殿,文武百官朝见,武则天开口:“众家爱卿,不得了,现在小主李旦来汉阳城身坐银銮宝殿,称孤道寡,等他兵肥粮草足。

领兵反上帝王城,我铁打格龙廷就坐不成。

哪一位爱卿代孤家领兵带将,征剿汉阳,能够拿李旦格兵马来剿灭,官上加职重封赠。”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做声。

三百文来二百武,个个像泥塑木雕人。

女皇武则天连问数声,无人答应,只躁得龙泪滔滔,哭声:“苍天哎,这叫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出妖孽。

孤家江山如同风中烛,缺少擎天柱一根。

执指一指:我把你文武百官,你们都是酒囊饭袋,都是饭桶,你们太平年间总嫌官职封了小,燎乱年岁怕出征。不好了格,

朝中缺少忠良将,万里江山不太平。”

三齐王李成业,撩袍跪倒,口称:“万岁,少要担心,休要啼哭,老臣不才,愿带兵攻打汉阳。”女皇武则天一听,转忧为喜,“老爱卿,你赤胆忠心,

老爱卿前来听封赠,剿寇元帅你当身。”

肇李成业辞皇别驾,择过吉日,御校场上发鼓三通,

顿升三个狼烟炮,十万兵马早动身。

兵马队队动身走,汉阳城到面前呈。

一到汉阳城交大元帅马周交战起来格,马周用丈八点钢枪,李成业用金凤朝阳刀,杀到四十个回合。

马周越杀越有力,李成业久战欠几分。

李成业吃败仗逃了,马周带兵追得来,李成业拿手一招,哪晓得他手下格旗牌官,拿万箭火轮牌一放,万箭火轮牌是宝贝噢,就是格木桶,四转总是眼,一摇,万箭齐发,箭如飞蝗,“嗖嗖”,结果马周格兵马,十成挨射拉六成,就多到四成。马周身中数箭,论忖盔甲穿了厚噢,不曾伤到骨头,伤了皮肉。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大元帅马周逃进汉阳城,吩咐城门紧闭,免战牌高挂。城头多备木滚石,弓箭等物防备李成业要攻城。马周来到银銮宝殿,见到小主李旦,双膝来跪下,小主千岁叫几声,“小主千岁,大事不好哇,

李成业万箭火轮牌厉害很,微臣险险乎丧残生。”

李旦一听,吓啦大半条命,“万箭火轮牌如此厉害,如何是好?”川将李贵撩袍跪倒,口称:“小主千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万箭火轮牌虽然厉害,但是一物可以降一物,有个宝贝叫女娲圆明镜,拿起来一照,万箭火轮牌自动燃烧。”李旦就问了:“爱卿,这个女娲圆明镜现在何处?”李贵说呱:“千岁,这个女娲圆明镜我晓得,来相州府吏部天官陶仁家。”李旦一听,把手直摇,“爱卿,你这个话,讲了等于不曾讲,我们汉阳城离相州府千里之遥,而且在武则天的管辖之下,如何能取到女娲圆明境?”李贵说:“千岁,取到格,告诉你啊,我家有个哥哥叫李富,当初来朝纲做官,我家有个侄儿叫李国祥,从小我做媒人格,吏部天官陶仁家女儿陶丽蓉沿小许配我的侄儿李国祥,后来我的哥哥李富,看不惯武则天,辞官不做,隐居山林,到今朝音信杳无。小主千岁,只要找到一个年龄、身材、模样、脸嘴交我侄儿李国祥差不多,等我交他同去,到相州府吏部天官陶仁家,

假意去认亲,暗里花盗取宝和珍。”

李旦说:“爱卿,你看看银銮殿上哪一个身材模样年龄交你侄儿李国祥差不多。”李贵说:“千岁啊,你要恕我无罪,我才敢说。”李旦说:“好,爱卿,恕尔无罪。”李贵说:“千岁啊,只有你格脸嘴、身材、模样交我侄儿李国祥差不多。”李旦说:“好,待孤家乔装改扮,扮做你格侄儿去盗取女娲圆明镜。”大元帅马周跪下来,“千岁,万万不能,到相州府盗取女娲圆明镜,如入龙潭虎穴,九死一生。叫声千岁哦,

假使有了长和短,万里江山靠何人。”

李旦说:“ 爱卿,我如果不去盗女娲圆明镜,万箭火轮牌厉害,我们君臣马哨要送命,还谈什么万里江山。爱卿,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孤家去意已定,卿家不必阻拦。”马周一想:不错,不去拿女娲圆明镜,大家总没得命,为保万无一失,最好要派两个顶好格本事交他同去。马周来到元帅府,拿众将召得来,马周拍动惊虎胆:“众位将军,本帅来问问你们看,你们哪个本事顶好,胆顶大格举手。”一望,四个捣拳竖了杠。四个捣拳竖了杠只有两个人,哪个?王钦、曹彪 。这两个人拿脚踮起来,一个人举上两个捣拳,元帅吩咐不举手的统统退下。元帅说:“曹将军、王将军,你们两人个人举上四个捣拳,究竟你们有多好格本事咧?”王钦、曹彪说:“我们格本事啊,两膀千斤之力,万夫不当之勇,百万军中能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哎哟,本事不错,你们胆果大啊?”“我们胆有天能大。”“哎咿喂,胆有天能大,你们果有这个本事啊?有这个胆量保小主李旦到相州府盗取女娲圆明镜。”王钦、曹彪说:“敢倒敢格,不过镇守相州府的官兵有三千多人,我们干歇只推板一把宝刀,要有一把宝刀,杀三千个人不卷口,我们才敢去咧。”马周说:“好,拿我祖传赤铜刀拿得来,削铁如泥,不要讲杀三千个人,杀三万个人总不卷口。”王钦、曹彪说:“元帅,有这口宝刀,我们保证小主万无一失。”肇李旦乔装改扮,扮做书公子模样,李贵扮做员外模样,王钦、曹彪扮做安童模样,君臣四个半夜,偷偷开了门,打马加鞭

路途催趱不耽搁,相州府到面前呈。

书要简短,一到天官府,拜见陶仁,李旦也口称岳父大人。哎咿喂,陶仁一看,小伙子不错,新女婿,看过良辰吉日,就让他们拜堂成亲,大喜日子,黄昏戌时,幼主李旦交陶丽蓉小姐拜过天和地,洞房花烛去安身。一到洞房之中,李旦就想,啊呀,我是来盗宝贝格,不是来招亲格,不好了格,

我假使交陶丽蓉完花烛,对不起我凤娇小姐女千金。

这如何是好?嗯,罢了,我揆于脱衣裳嘎,我不脱衣裳,坐堂做鬼看书,她小姐脸皮嫩 ,她总不好意思倒过来背我。这遭弄本书,尖呶呶,对杠一坐,看看,就尽看,一夜看到五更亮,不曾解带脱衣襟。陶丽蓉小姐就想:呀,我家这个小官人,小伙子倒长了漂亮格,怎是个书呆子,尽顾蹲杠看书,哦,神气总是年纪轻啊,头一夜有点怕嫩生,第二夜脸皮肯定要老嘎点格。哪晓得到第二夜也尖呶呶,对杠一坐,又是一夜看书。

又是一夜空度过,不曾做同床共枕人。

陶丽蓉小姐一想:不好哇,我家这个小官人哪里年纪太轻,哪里那个事情也不懂哎,到第三夜还尖呶呶对杠一坐,看书。陶丽蓉发阴躁了,不好了格,

一夜夫妻不成婚,二夜必定配得成,

三夜夫妻不同床,就怕公子不在行。

一到第四天早上起来,陶丽蓉小姐对镜梳妆,对镜子肚里一望,只见自己格影子千娇百媚,陶丽蓉就叹息:呀,可惜我陶丽蓉空长一副花容月貌,我的小官人他怎不爱交我格。

小姐想到伤心处,止不住格腮边泪纷纷。

梅香报,报于老夫人知道。老夫人一望,“哎呀,女儿,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为何悲泪啼哭,我们母女道理,你拿真心话告诉我听听。”小姐叫声:“亲娘哎,真人面前莫说假,假人面前莫道真,

冤家交我眠宿三夜整,他也不曾解带脱衣襟。”

老夫人一听,心里明白,怪不到女儿要哭,原来小夫妻两个不恩爱,“女儿,你不要哭,等我找你父亲算帐。”老太太怒气冲冲来到高厅,见到陶仁,“大人啊,找女婿找女婿,怎找个呆女婿啊,交女儿蹲做堆三夜,衣裳总不脱。”陶仁嘴总气歪了,来到小书房门口,哪晓李旦夜里不困觉,日里格辛苦啊,对书桌台上一伏,“呼”,困着得格。陶仁走到后间背住他的耳朵一挤,“小婿啊,你这个人稀奇古怪,好好夜里新床铺,新被窠你不困,日里蹲堂老毛瞌睡。我问问你看,你可是嫌我家女儿小伙子推板。”李旦说:“不,不,小姐小伙子很好,很好。”“啊,很好,我再来问问你,你可是嫌我家穷,嫌我家家产少?”“不,不,岳父啊,你家万贯家财。”陶仁一声冷笑:“你格冤家,我来请教你,

你交我家女儿成婚配对三夜整,为何不做同床共枕人。”

李旦听见了这一声啊,脸总红到耳后根。

李旦一想:亏理格,交人家女儿蹲做堆三夜,衣裳总不曾脱,怎样说相,总不见得说我是冒牌货,这得了来,不但宝贝盗不到,也大不得了,我来说点谎咧。李旦真正书读得多,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岳父啊,不是不愿意跟小姐蹲做堆,告诉你主要原因,主要我小辰光,八九岁格辰光,害格古怪毛病,身上害二三十个菠萝疮,不得颤,对外烂,五六十个郎中总不曾看得好,肇我家母亲许菩萨格,寄地藏菩萨格名格,一寄名啊,毛病倒好了呱。格寄了名么,要赎身,赎得身,才好成婚,因为我还不曾有十八岁,今年只有十七岁,还不曾赎身,不好成婚。如果成了婚,被菩萨晓得,菩萨着恼,害起病来不得好。”哎呀,黄鼠狼咬杀马,说得的的真,圆螺螺谎说得的滚能圆。陶仁被骗住得格,“小婿啊,这个不要嬉呀嬉,菩萨不好惹哇,惹了菩萨不得了哇。”肇让他们分床困,省拉许多麻烦。

再讲到,到了八月中秋节。格天子夜里天气蛮好格,一轮皓月当空,照耀如同白昼,大人吩咐后花园办羊羔美酒,合家眷等饮酒赏月。幼主李旦就交陶仁两人对面对坐下来,吃吃酒啊,陶仁就开口了,“贤婿,耕田寻耙,吃酒寻话,我来问问你看,你说是武则天能够久坐金殿上,还是小主李旦今后能一统山河?”李旦一想:问到我这个事情啊,我总不见得说自己格霉话呢。李旦说:“岳父,依小婿看来,虽然武则天现在端坐金殿,但是她以阴乱阳,谋皇篡位,不得人心,所以武则天必败,而幼主李旦是正宫王娘娘所生,根正苗正,而且礼贤下士,深得人心,所以李旦必胜,武则天必败。”大人一听,哈哈大笑,“啊,贤婿道理不错,不过,不符合事实,现在三齐王李成业,兵困汉阳,万箭火轮牌厉害,李旦马哨要被打败送命。”李旦说:“岳父啊,万箭火轮牌虽然厉害,可有东西破得掉它咧?”“有倒有,女娲圆明镜可以破啊,不过这个女娲圆明镜来我家家里咧,他李旦就长翅膀也取不到女娲圆明镜。”李旦一想:我就为这个宝贝来格,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岳父,这个女娲圆明镜是无价之宝,格可以拿出来给我们观瞧观瞧。”陶仁一想啊,新女婿哦,看宝贝可以,“小婿啊,钥匙给你啊,你交小姐同去。”肇一个走前间,一个走后间,到库房里,拿个首饰盒子拿出来,一来来到酒席台上开过来一望,这个女娲圆明镜有多大?饭碗口能大,半个凹格半个凸格,霞光道道,夺人眼睛。李旦说:“好宝贝,好宝贝,岳父啊,我去拿了放起来。”“放好了格。”“晓得。”哪晓李旦来到库房,拿格空首饰盒子对箱子里一撂,拿女娲圆明镜对自己袋袋里一挎,来到酒席台上,“岳父,钥匙把你噢,宝贝放好了呱。”相信新女婿呱,不晓得被他偷到了。

再讲散了酒席格,李旦就拿这个宝贝啊交把李贵,明朝用计好送走。一到第二天,李旦来到高厅,见到陶仁,“岳父啊,我要准备早点赎身,早点好交小姐成婚,但是我又不愿意离开你们,最好咧,叫我家叔父李贵交我格家佣王钦他们两人啊,替我到九华山地藏菩萨面前赎身,赎得身,好成婚。”陶仁一听,果然相信,一面答应。肇李贵交王钦啊,

带了宝贝动身走,回转汉阳一座城。

不讲宝贝被盗走,再讲到陶仁贺正生日,请名班戏子家来唱戏。格么提到唱戏哦,难得格事情,胡凤娇小姐一般不下楼,个天因为唱戏啊,也下来听戏。一望,望见李旦交陶丽蓉小姐坐做堆,凤娇就想哇:你格冤家,我为了你九死一生,你倒来堂做新女婿了。一咳,李旦听到一咳,回过头来一望啊,原来是凤娇小姐,拿手对她一伸,意思是我手上有朱砂痣,凤娇小姐拿手也对他一伸,两人有数,是夫妻道理。哪晓徐妈家儿子叫徐英,好色之徒,见到凤娇长了体面,走她身边挨挨撞撞,吃醋。凤娇小姐不要看他,站起身来动身。

李旦望见凤娇动了身,稀稀步子就在后面跟。

跟了小姐动身走,绣楼早到面前呈。

李旦敲门,“开门噢开门。”胡凤娇不晓是李旦啊,也只当是徐英来敲门,这个冤家跟好了我,把点苦他吃吃,下回才不来绞七廿三,拿门栓一拔,李旦对里间一斜,凤娇小姐不曾望,起来一个耳光,“哎喂,你怎打我嘎?”“呀,我打错了格,我当你是油头光棍。”肇拿门关起来,凤娇说:“你格冤家啊,我为了你九死一生,你蹲堂开心,交小姐成亲。”李旦说:“小姐哇,告诉你内心话,我不叫近兴,我是小主李旦,我来招亲是假,盗取宝贝是真情,我交小姐成婚配对,不曾宿做堆,我们分床困格。”

哪晓小夫妻两个在谈心,惊动小姐女千金。

陶丽蓉小姐看见丈夫交她坐做堆,一歇歇倒又跑啦得格,这个冤家没心思交我蹲做堆,望望他上哪去咧,所以跟他后间。一来来到绣楼上,将纸糊窗子一捣,捣一个神仙进,对里一望,心躁了发荡,“怪不倒丈夫不要我咧,被小狐狸精缠住得格。”陶丽蓉醋瓶子大发,一脚跟,拿门踢开来,一把背住凤娇小姐,拿她格头对胳肘里一夹,捣拳没柄,掮起来就钉,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敲到足后跟。

哪晓得打在凤娇小姐身上,痛了幼主李旦心上。肇幼主李旦、胡凤娇交陶丽蓉对打,小夫妻两个做打架,惊动太太下楼门。梅香报,报于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有心了,我格新女婿爱上了凤娥,格么就拿凤娥把他做偏房。这遭拿他们小夫妻两个劝走,一望凤娇被打昏了楼板上,吩咐梅香去搀她,一搀,不料凤娇小姐袋袋里白玉兜褓忒出来,被老太太望见。老太太吏部天官夫人,“啊哟,这个是无价之宝。”肇交把陶仁,陶仁一望,大吃一惊,镇国之宝白玉兜褓,只有正宫娘娘才有,怎得到她身边格,晓得不对,到库房里拿起来一望,女娲圆明镜没得项。肇交陶丽蓉商议,“女儿啊,这个冤家怪不到不肯跟你蹲做堆,肯定是小主李旦冒充新女婿来盗取宝贝的。小姐,你假使交他有感情,我们就投奔他,你假使交他没感情,我们就拿他捉起来,送上京都皇城。”陶丽蓉一听,“咿喂,怪不到不跟我蹲做堆,原来是反叛。父亲,拿他捉起来,送上京都皇城,有两骨头换两金,有两皮肉换两银,这件生意做到家,银子要推到一板车。”陶仁听了女儿话,报,报于相州知府知道,知府带领兵马,将天官府团团围困。曹彪拿一张刀,

杀开一条血路往前奔,做个通风报信人。

不讲曹彪逃走,再讲知府拿幼主李旦交凤娇小姐。

关入监牢遭磨难,哪还肯容情半毫分。

再讲李贵交王钦,带了女娲圆明镜,回转汉阳城,将宝贝交把大元帅马周。马周吩咐来城当中顶高格地方,搭起一座将台,拣到天气顶好,太阳顶大格一天,站到将台上,正是午时,拿女娲圆明镜就对李成业格营帐一照,一照照到万箭火龙牌,万箭火龙牌响起来,“哗啦”象响雷,自动爆炸,火势腾腾了不得,火光冲天怕坏人,乒啊乓啊,兴啊轰啊,十万兵马裹在火当中,官兵对火里攻,烧了乌焦巴弓,也有烧了两头皱,烧了瘟尸烂臭。李成业论忖骑马溜了哨,脸上烫上十来个大豁泡。

打马加鞭逃了走,吓得三魂少二魂。

不讲李成业全军覆没,再讲马周欢喜了,来元帅府办庆功酒,一吃吃到夜晚黄昏,不得了了格,曹彪满身鲜血,来到帅府,双膝来跪下,元帅叫啦两三声。叫声:“大元帅哎,不得了了格,不得了了格,

总说祸事有天大,只比天高矮二分。”

肇拿李旦被捉格事情,就告诉了马周。马周听见这一声,胜如天打一雷阵,好一比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断缆崩舟,“呀呀呀,躁死本帅了。”

跟斗栽倒帅堂上,神木不知半毫分。

众将吓坏了格,背住他,“元帅,醒来,醒来。”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就转还魂。

可怜了,大元帅还阳来打转咯,止不住格虎目泪纷纷,“不得了了格,

假使小主千岁有了长和短咯,万里江山靠何人?”

申婉兰说:“舅舅不必悲泪,哭就哭到小主啦,我这里有办法,等我带三千兵马,乔装改扮,扮作武则天格官兵,带木笼囚车,就说去解反叛格,一解么解我们汉阳来就得格。”“啊喂,好办法,好办法。”肇申婉兰带三千兵马,扮做武则天格兵马,王钦曹彪做向导官,王钦、曹彪家有也有后代了,王文龙、曹文虎两个小将。肇到相州府,拿相州官兵杀散,救到李旦,又救到凤娇小姐,又拿天官府抄家,又找到白玉兜褓镇国之宝,交把凤娇,又到南通州,拿十样景马迪一杀,两个尼姑卖到妓女院,拿庙宇烧啦得,又拿崔文德三公子还有陈近解元,统统带到汉阳。小王李旦到了汉阳城啊,就和凤娇小姐拜过天地,成婚配对。肇武则天派狄仁杰到汉阳求和,小主李旦一想,不错,我不如按兵不动,蹲堂块坐山观虎斗。

不讲小主李旦在汉阳城按兵不动,再讲到六国兵马大元帅薛刚,带领一百二十万兵马。

兵马队队动身走哇,赶到成都一座城。

一到到了成都,安营扎寨,大元帅端坐中军虎帐,一班将军参见元帅已毕,分站两旁。薛刚拍动惊虎胆,“吴奇、马赞听令,本帅令你赶紧到湖广房州,面见庐陵王,请示庐陵王,我们兵马还是上房州,还是上九焰山。”吴奇、马赞说:“得令。”肇吴奇、马赞辞别元帅薛刚,擐上银鬃马,打马加鞭早动身。

不讲吴奇马赞直奔房州府,经中另表一段情。

我们再讲到当初纪鸾英小姐在葵树林产了薛葵,带了薛蛟又逃到黑龙村找到鸾英格舅舅。老书高头叫丁一守,新书高头叫丁守义,不要问,反正姓丁,拿薛蛟薛葵改姓叫丁蛟丁葵人两个,黑龙村中暂安身。肇鸾英小姐亲自做他们两人格老师,白天教他书房把书念,晚上花园习武功,哪晓薛葵读书不内,习武艺老内,个么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等到薛蛟长到十五岁,薛葵长到十三岁。格薛蛟是文武全才了,

提到文章文章满,提到武艺武高强。

薛葵虽然十三岁,力大无穷,盖世无双。那一天弟兄两个到四神庙捉到四个妖怪,得到四件宝贝,薛蛟得到一匹白龙驹,得到一根梅花亮银枪;薛葵得到一匹黑马,也得到一对八楞紫金锤。格紫金锤重了,不拉泡,一个四百斤,两个八百斤。

众位,薛葵是薛刚反唐这本书当中,四猛八大锤当中第一猛第一锤金锤大将。肇弟兄两个回转家中,鸾英就想哇,弟兄两个干大了,拿真心话告诉他们。肇就拿薛家家怎样怎样格情况啊就告诉了薛蛟、薛葵,也按下不表。薛蛟薛葵那一天,听见三三两两,谣谣言言,说湖广房州的庐陵王啊,要搭彩楼台要招驸马。薛葵不懂事,才十三岁咧,对薛蛟说呱:“哥哥,可保湖广房州格老头子,家里有一匹好马,要掼彩球,哪个抢到彩球,就好弄一匹好马骑,哥哥你说可对啊?”薛蛟一想,兄弟不懂事,顺嘴说:“哎,对格,是的是的。”薛葵说:“哥哥,我们不如上房州去抢彩球,好弄到一匹好马骑骑。”薛蛟说:“兄弟啊,母亲不准去。”“揆于给母亲晓得嘎,我们不好坐夜溜走啊。”肇弟兄两个到了半夜,弄个枕头了被窝里,弟兄两个偷偷起来,带足路费,马房牵出宝马,擐上宝马动身走,路途催趱。

经中言语省一省,赶到房州一座城。

一到房州,弟兄两个肚子饿了格,找了一爿大饭店,坐下来格。薛葵说:“堂倌啊,肚子饿了,先点两碗面来吃吃。”堂倌说:“来了。”正在此时,门外间进来两个人,两个大块头,人有九尺高,足足箩口能粗格腰,一个脸上花花绿绿绿花,一个脸上半个青格半个红格。不要问,你们总认得格,一个叫吴奇,一个叫马赞。因为吴奇、马赞也赶到房州,齐巧也到了这个饭店里,对下一坐,大花脸吴奇喊:“堂倌啊,拿面端得来给我们吃。”堂倌说:“客官啊,对不起哦,有先来后到,这个面啊,是这两位小客官先喊格,要先端把他们。”吴奇说:“不要里不嗦,果端得来,不端得来,我捣拳没柄,我就要乱钉。”薛蛟不曾生气啊,薛葵来了气:“你格大块头,你块头大,就行蛮,你凭什么要先吃这碗面?”吴奇说:“凭什么,就凭两个捣拳。”薛葵说:“哟嗬,你格捣拳大就吓人了,我也想吃面,我也凭两个捣拳。”捣拳一伸,吴奇一望:啊哟,两个鬼鬼捣拳,手膀子像柴棒棒,不服气,跑去背了,不中用,点总摁不动。对马赞说,“兄弟啊,来帮帮忙。”弟兄两个吃亏,出劲背,还是背不动,背背背背。哪晓薛葵倒火起来格,肩膀子捣鬼一颤,拿他们两个走窗子口头擐出去。

两人跌在大街上,脸总红到耳后根。

不讲吴奇、马赞被打走,再讲弟兄两个用过点心。格天来到彩楼台底落,哪晓得湖广房州啊庐陵王养到两个公主,大公主金萍,二公主银萍,吩咐大公主金萍到彩楼台上抛绣球,公主娘娘来到彩楼台上,烧烧香、点点烛,双膝跪下来头直凿,“虚空过往神灵哎,

该应我家父王江山稳啊,彩球抛向大忠臣。”

拿彩球对下一掼,一阵风,彩球对薛蛟怀府里一攻。薛蛟一把背住彩球,“哎,我抢到彩球。”薛葵一把背住,我抢到彩球,两人总来下抢,两人格力气委该大,彩球一撕了两半个。武国公马登看见格,马登说:“这个彩球是这个白脸抢到格。”薛葵说:“不要说绞话,你见他脸上长了白就他抢到嘎,才间我抢到格。”肇马登没办法,拿他们两个带上银銮宝殿。我们简单说说,两个到了银銮宝殿上,打过拳,又开过弓,“咿喂,薛葵本事还要比薛蛟好。”庐陵王欢喜了,“我家两个公主,你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薛蛟一想,不好报真名字,我姓丁,叫丁蛟,这是我兄弟丁葵,我们家住黑龙村。“好,

丁蛟丁葵听封赠,大二驸马你当身。”

正当此时,守门官启奏,“千岁,有吴奇、马赞求见千岁。”李显太子吩咐,拿他们带上银銮宝殿,吴奇、马赞来到银銮宝殿,双双来跪下,小主千岁口内称,口称:“小主千岁,我三哥哥通城虎薛刚,到西凉六国借来了一百二十万兵马,已经兵马进了成都,派我们两个来请示你小主千岁,我们兵马还是上九焰山,还是上房州来。”薛葵一听,“呀,提到薛刚啊,

不是张三并李四,就是我格父亲一个人。”

薛蛟一想:兄弟说得漏心话了,不如就说实话吧。肇就告诉庐陵王,我叫薛蛟,他叫薛葵,怎样怎样怎样,这腔调一说。吴奇、马赞说呀:“原来是两个侄儿呀。”薛葵说:“我们怎是你格侄儿啊?”“怎不是的。我叫吴奇,他叫马赞,交你家父亲薛刚结拜弟兄,薛刚是我们哥哥,你可是我们侄儿啊。”薛蛟薛葵一听,一点不错,二人忙行礼,叔父叫拉两三声。

再讲庐陵王吩咐薛蛟、薛葵,“二位驸马,你们偷了溜出来么,你家母亲要担心,你们赶紧回转黑龙村,省用你家母亲挂念。过了几天,我派人去接你家母亲。”肇薛蛟、薛葵辞别庐陵王。

打马加鞭动身走,哪肯迟得片时辰。

不讲薛蛟薛葵回转黑龙村,再讲庐陵王吩咐吴奇、马赞赶紧上成都,叫薛刚带兵上九焰山聚会。吴奇、马赞走了,也不表了,再讲京都皇城一段情。

再讲武则天交大家商议,“不好哇,通城虎薛刚一百二十万兵马,锐不可当。

等他反上京都帝皇城,铁打的龙廷就坐不成。”

老奸党张天佐启奏:“万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微臣这里有一计。万岁,你只要出一个圣旨啊,到湖广房州。

假意拿庐陵王召到金殿来即位,暗里花将他丧残生。”

武则天一听,果然相信,“爱卿,讲得在理,孤家依你。”跟手写圣旨一道,上写召请召请三召请,召请皇儿上皇城。圣旨写好,交把张天佐。张天佐辞皇别驾,

带了三千兵马动身走,赶到房州一座城。

一到湖广房州,庐陵王迎接圣旨。

圣旨上上下下看完成,腹中欢乐八九分。

庐陵王一想啊,到底母子骨肉连心,我是她亲生儿子啊,她说她年纪大了格,不愿理事了,叫我上皇城即位。对众将说:“众位爱卿,孤家准备进京,我家母后叫我去即位。”武国公马登撩袍跪倒:“千岁,万万不能,依微臣看来,

就怕召你即位总是假,陷害你王爷是真情。”

李显太子说呱:“爱卿,不必多心,母子骨肉连心,虎毒不把孩儿来吃,哪肯亲手害亲生,我定要进京。”肇马登不曾劝得醒,一到夜,马登吩咐家将动身,就拿张天佐捉得来,严刑拷打,张天佐被打了不得过,肇就拿真心话交代出来,而且叫他画过供押。一到第二天,来到银銮宝殿,马登说:“千岁,果然不假,张天佐已经招认,接你进京即位是假意啊,要陷害你千岁是真情。你不相信,拿张天佐带上银殿。”肇拿张天佐带上银銮宝殿,张天佐来到银銮殿,冤枉喊了不绝声,“千岁,冤比海深,马登拿我捉起来严刑拷打,我被打了不得过,所以招认格,所以啊,我说格总是假话。”哎喂,庐陵王相信了,“我把你大胆马登,胆倒不小,竟敢私设公堂,拷打朝廷命官,本则要判你罪,因为你是老臣,老臣暂时记过,不准你下次再做。”马登气塌塌,肇辞王别驾回转家中不表。

再讲庐陵王一到第二天,就跟随张天佐动身。一走走到大街上,看见马登身披麻衣重孝,来下化纸。庐陵王说呱:“马爱卿,你为何要蹲堂化纸啊,穿麻衣重孝啊?”马登说:“千岁啊,我不是为我家人化纸噢,我是为你千岁化纸。你到京都皇城,将来要犯法,背杀,没得人化纸把你,所以我提前化点纸把你。”

格庐陵王听见这一声啊,气到死去又还魂。

“我把你马登胆倒不小,竟敢诅咒孤家,手下捉拿马登。”马登说:“不要捉,我走了。”马登溜走了。再讲庐陵王跟随张天佐,出得房州,大概走了两天格路程,张天佐哈哈大笑,“呵,李显,李显,你不要做梦了,召你进京不是叫你即位呱,要将你送命。”吩咐拿庐陵王捉起来,打入木笼囚车,带上京都皇城。庐陵王晓得不得了了格,对木笼囚车里一坐哇,放声痛哭:“地方救命,地方救命哎。

哪个救到孤家残生命啊,一重恩报九重恩。”

哪晓庐陵王木笼囚车喊救命啊,来了英雄一个人。

哪一个?武国公马登。身坐黄骠马,手拿金背大砍刀,杀过来,“小主千岁,少要担心,休要害怕,马登救你来了。”张天佐吩咐兵丁用乱箭射他。肇三千多兵丁人,箭如飞蝗,“嚓嚓嚓”。马登端坐黄骠马上,舞动金背大砍刀,括动风声。

舞起金背大砍刀赛渥闪,划水不进半毫分。

哪晓得随你马登本事多好,人不是机器啊,尽顾舞舞没得力,一箭对他肩膀上一钉,还有一箭对黄骠马屁股上一射,格一匹马吃得惊,翻蹄亮甲,奔走如飞。马登就对马身上一伏,眼睛闭紧了,

耳边只听风声如雷响,蹦纵如飞早动身。

马登格马走到离黑龙村不远格地方,停下来格,马登中了箭了,流血过多,眼睛发昏,浑身酸麻,不好了格。

跟斗栽倒尘埃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哪晓得马登命里不该死哇,来了三位救命人。哪三个?纪鸾英小姐交薛蛟、薛葵。怎得来格?书中暗表,因为薛蛟薛葵回转黑龙村,见到母亲纪鸾英,怎样怎样情况一说。格天母子三个外出打猎散心,腾腾空听见马挂鸾铃吭啷啷,马上掉下一个金甲金盔格将军,弟兄两个跑去一望 ,“哎呀,不是张三并李四,是马叔叔。”跟手背住他,“马叔叔,醒来醒来。”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魂。

马登还阳打转,一望,哎呀,两个侄儿:“侄儿,不好了呱,祸比天高,庐陵王被奸党捉拿,用木笼囚车解上皇城,你们赶紧去救他。”肇纪鸾英小姐拿马登救到黑龙村养伤不表,后文自有交代。

再讲到薛蛟、薛葵,一个拿锤,一个拿枪,擐上宝马。

打马加鞭动身走,直奔京都帝皇城。

路途催趱不耽搁,金斗潼关面前呈。

经过金斗潼关,遇到潼关大帅尚元培家母亲尹氏老太太。尹氏老太太心良好,拿他们带出潼关,弟兄两个来到皇城。薛蛟说:“兄弟啊,我们要改扮改扮,扮做打卖拳格。”弟兄两个个天子来到大街上打卖拳。哪晓弟兄两个打拳来卖艺,来了一位小将军。哪一个?青州侯武三思家儿子,金臂二郎武广。这武广本事好了,号称金臂二郎,用一对铜锤,万夫不当之勇。这个武广来到校场一望,哎喂,这两个小朋友单刀对花枪,武艺高强,武广走到前间双拳一抱,深深一礼,“请问二位小英雄尊姓大名?家住何方贵地?”薛蛟说呱:“不敢,小地方,黑龙村,我叫丁蛟,这是我兄弟丁葵,请问这位公子,贵姓大名。”武广说:“我就住堂京都皇城,我父亲青州侯武三思,我就叫做武广,你们二位小英雄本事很好哇,我愿意交你们结拜弟兄。”薛蛟一想,原来是冤家对头。但是一想,他是青州侯家公子,我们不如假意交他结拜么,我们要探听庐陵王格消息,所以一面答应,这遭三位小英雄跪下来,拜了八拜。

结拜兄弟人三个,更改没得半毫分。

一排,薛蛟十五岁,武广十四岁,薛葵十三岁,所以薛蛟老大,武广老二,薛葵老三。肇带上王府,喂,弟兄三个天天蹲做堆,谈谈欢喜了。哪晓个天武广说呱:“哥哥、兄弟,明朝我啊,要跟我父亲上午朝去有要事。”薛蛟一想啊,我们要听庐陵王格消息么,最好跟他上午朝,“兄弟,我们两人跟你同去可好?”“咿喂,要同去不晓父亲格答应?”“不要紧,我们扮做书童。”肇两人扮做格书童,一到第二天,金臂二郎武广交他一个叔叔叫武通。众位,这个武通啊,书中暗表,就是当初武英超家后代,因为投奔秦家,秦家晓得武三思不是好东西,就派这个武通到武三思家卧底。一到等二天,来到八宝金殿,哪晓武则天端坐金殿,张天佐启奏:“万岁,已经拿庐陵王带得来了。”“好,将庐陵王传到金殿。”

李显来到金殿忙行礼,母后叫啦两三声。

武则天假仁假意,步下龙廷,御手相搀,“皇儿,免礼平身。皇儿,召你进京,非为别事,你家母后我年龄高大,我准备拿皇位传把你。”“哎呀,多谢母后。慢来慢来,你要即位。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这个大周国号不得改;第二,我这个手下格臣子原来做多大还做多大,老套头班子不能动;第三,要拿通城虎捉起来碎尸万段。

三个条件依到我,皇位传把你当身。”

庐陵王一听:“母后,我宁可不要皇位,宁可不要残生命,要答应三个条件万不能。”哎哟,武则天来了火:“大胆孽子,不答应三个条件,不但皇帝没得把你做。”吩咐,“左右听令,

拿这个瘟李显推到法场上,腰斩两段不容情。”

可怜庐陵王被绑赴法场,拿他对将军柱子上一捆,头发打开来,对将军柱上一绕。

监斩官,坐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催命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哪晓庐陵王命里不该死,来了两位小英雄。

哪两位小英雄?薛蛟、薛葵到了格。因为薛蛟薛葵假扮书童,跟金臂二郎武广上午朝门,听见放落魂炮要杀庐陵王。弟兄两个来了火,薛蛟走前间,薛葵走后间,走到法场中间,薛蛟起来一枪,刽子手对旁边间一倒,命丧黄泉,跑去一把拿庐陵王背过来,拿他格绳解过来,拿他对马上一抱,一马双驮两个。哪晓个堂报,“不得了,有人劫法场。”金臂二郎武广手提铜锤追得来,“嘿,兄弟,哥哥,你们为何要劫法场?”薛葵哈哈大笑,“告诉你,我们不叫丁蛟、丁葵,我们叫薛蛟、薛葵。

我们交你结拜弟兄总是假,搭救庐陵王是真情。”

武广一听,“哟嗬,赫赫有名的金锤大将,我正要会会你。”拿起铜锤,就交薛葵打起来,四柄锤上下翻飞,打到四十回合,八十个照面,不分胜败。哪晓武通来旁边间看见格,呀,两员小将武艺高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吩咐鸣金收兵。哪晓得锣一敲,武广没得办法,只好退兵,“叔叔,为何正打了起劲,要叫我退兵。”“侄儿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快点跟我走,保护万岁。”这遭带了武广进了午朝门,吩咐拿午朝门关起来。薛葵追到午朝门来了火,就拿个八楞紫金锤凑午朝门高头敲了三下,你只要想,格种城门总被他震摇起来,铜钉震抛拉两个,所以这回书就叫金锤大将薛葵锤震午门。薛葵锤震午门一想啊,我不能尽顾蹲堂,我要赶紧追上哥哥。

追了薛蛟动身走,鲁王府到面前呈。

书要简短,薛蛟、庐陵王、薛葵逃到长寿鲁王府,鲁国公程咬金拿他们了夹墙洞洞里,像上回子李大勇也是被了夹墙洞里。肇老千岁又交夫人裴氏商议商议,格裴氏来头大了,花头大了,是裴元庆格姐姐,“王爷,不要紧,我们如此如此,设计设计。”众位,裴氏夫人究竟用什么妙计,待小学生慢慢地道来。

再讲青州侯武三思,交京辽大元帅张天俄,追得来,追到两辽王府。经过两辽王府来到长寿鲁王府,见到程咬金,“老千岁,我们要搜查搜查。”老千岁说:“你果有圣旨?”“没得。”“格有金牌?”“ 没得。”“没得不要想搜。”“我们才间看见反叛溜你家来格,一定要搜。”程咬金说:“你搜出来,我把条命你,搜不出来,你不得过身。”哪晓进去搜,八处里总搜到了,一走走到程咬金家夫人堂楼啊,看见格大大柜子里“轰隆”一响。武三思一想,妥了格,反叛肯定躲了这个箱子里,对裴氏说:“夫人,你拿这个箱子开过来给我们望望看。”夫人说:“这个箱子不好开噢,这个箱子钥匙么来我家王爷身边。”肇吩咐拿程老千岁请得来,程老千岁说:“要开可以格,要到金銮殿才肯开咧,不然我这肚里宝贝多,给你们拿走不得了。”武三思以为反叛躲了柜子里头,随手吩咐军兵,拿柜子抬走。

抬了柜子动身走,金殿早到面前呈。

一到金殿,击鼓撞钟,女皇武则天坐殿。程咬金来到金殿,“万岁,

总说没得冤枉事啊,这件冤枉海能深。

万岁,武三思交京辽大帅张天俄,到我家乱搜,

他搜反叛总是假哇,谋占我家宝贝是真情。”

武三思启奏:“万岁呀,程咬金私藏反叛,不相信,来这个柜子里面。”拿柜子抬到金銮殿,程咬金做鬼抖抖觳觳,拿钥匙拿出来,一开,箱子盖头一枵,哪晓一个梅香叫春桃,走柜子里倒出来格,“梅香,为何躲了柜子里?”梅香说呱:“我家老夫人对我说格,请瞎先生排八字格,这一天就怕三光,所以拿我锁了箱子肚里。”程咬金来了劲了,来劲了,“万岁啊,你望望看啊,他们两人害人,害我私藏反叛,我家家里许许多多宝贝,总给他们偷走了格。叫声:万岁啊,

今朝不为老臣把冤伸,我撞死在金殿了残生。”

武则天一听,就想了,你们两个老朋友,怎思量到交老半吊子作对,吩咐,“老爱卿,不必悲泪。”吩咐武三思交京辽大帅张天俄,“你们胆倒不小,竟敢搜程老千岁格家,孤家命你们赔偿一千两黄金。”

两个奸党听见这一声,恨不得气死又还魂。

程咬金听见这一声,暗里花笑了肚里疼。

再讲到武则天又对程咬金说:“老千岁,我有一件大事请你帮忙,当初也是你做媒人格,我家有个老妹子,终生许配潼关大帅尚元培,请你拿我格老公主,送到潼关交尚元培成婚配对。”程咬金说:“万岁啊,要叫我去送亲啊,要答应我二个条件。第一,我要拿一家门总带了去,我要顺便走潼关,回转我山东斑鸠镇老家,我要祭祭祖;第二,我许多格家产哎,我带了动身,任何人不能搜我。”万岁说:“好,把一道圣旨你,任何人总不准搜你。”这遭程咬金欢喜了,拿庐陵王作个男扮女装,拿薛蛟、薛葵扮做马童。个天拿老公主送了动身,

路途催趱不耽搁,潼关早到面前呈。

书要简短,送到潼关,公主就交潼关大帅尚元培拜堂成亲。肇程咬金辞别大帅尚元培,带了庐陵王、薛蛟、薛葵、满家眷等,坐了车马动身走,此言丢开慢谈论。

再讲到老奸党李成业晓得格。李成业一想,咿喂,老半吊子花头大咧。

就怕送亲祭祖总是假,带走反叛是真情。

李成业带了三千铁甲骑兵,

打马加鞭动身走,哪肯迟得片时辰。

一追追到黄河岸边,“程老千岁,不要走,我李成业来了格。”程咬金晓得不对,这个老贼不是好东西,正好上了船。李成业来到河边上,见到一班人上了战船,来下发躁。正来下发躁,一条小船开得来,“喂,梢公,拿我摆渡过去。”哪晓李成业对格小船上一坐哇,倒了霉了,这小船高头摇橹格是徐茂祖,算到这个事情,派得来扮做摇橹格,开到河当中,拿起来弄船一翻,拿李成业吃得小半饱水,捉住得格,一捉捉得送到中军帐。庐陵王一看,“我把你李成业,李成业,你胆倒不小,竟敢要追杀我。”吩咐,“左右刀斧手听旨,

拿李成业推出辕门外,腰斩两段不容情。”

程咬金说:“千岁,万万不能,李成业到底也姓李,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所以啊,看老祖宗格份上,不要杀他。”这遭千岁一听,果然相信。程咬金吩咐拿李成业格衣裳脱啦得,拿他胡子刮啦得,替他涂脂抹粉,拿女子衣裳穿起来,放他逃走。

不讲李成业逃走,再讲到庐陵王带了众家人等到九焰山聚会,吩咐:“薛蛟、薛葵啊,赶紧去接你家马叔叔和你家母亲纪鸾英。”

小弟兄两个打马加鞭动身走,黑龙村到面前呈。

一走走到村头上,看见一个年纪大格来下上吊,一转转过来一望,不是旁人,丁一守。弟兄两个说:“舅老老,为何要上吊?”丁一守听见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外孙哎,不得了哇,你家马叔叔交你母亲纪鸾英被假薛刚骗走了了。”众位,到底他年纪大啊,牙齿不关风,不曾说得大清楚。薛葵听见格薛刚啊,不曾听见格假字,只当薛刚拿母亲交马叔叔骗走了格。肇弟兄两个跟手追,哪晓事有凑巧,一追追到个人,齐巧薛刚一百二十万兵马到了,领兵开路先锋是罗克汗,这遭薛葵看见了格,一歇歇薛刚来了格。薛葵执指一指:“你是何人?”薛刚说:“我是大元帅薛刚。”“就要找你啊 ,你拿我母亲交我马叔叔总骗走了格。”肇薛刚交薛葵交战,父子两个对打,薛葵本事好了。战到二十个回合,拿薛刚生擒活捉。”举过头顶要对下掼了,吴奇、马赞看见格,“侄儿啊,万万不能掼,他是你家父亲。”薛葵一听,拿他对下一放,薛刚脸胀了通红,肇回头说明情况。薛葵一想:呀,原来是假薛刚,不是真薛刚捉住我家母亲交叔叔格。薛刚端坐中军帐,薛蛟、薛葵走到前间忙行礼,一个喊三叔叔,一个喊父亲。薛刚一想,我是六国兵马大元帅,被儿子举过头顶,撂这个沙场上难看了,吩咐:“左右武士听令,

拿薛葵推出辕门外,腰斩两段不容情。”

薛蛟双膝对下一跪,“三叔,万万不能,

如果将兄弟身丧命啊,要躁坏我格三婶婶一个人。”

吴奇、马赞也跪下来帮求情。薛刚就想了,虎毒不把儿来吃,我是吓吓他格,拿他赦到中军帐,“儿啊,侄儿,命你们两个人赶紧追赶假薛刚,要救到马叔叔交你家母亲,如果救不到,要将你们两人丧残生。”肇薛蛟、薛葵辞别薛刚就动身。薛刚又想,不能依赖两个小朋友,亲点两万精兵,跟后间追。

再讲薛蛟、薛葵打马加鞭,走到顺龙村,齐巧不巧,见到自己舅舅纪龙,因为纪龙当初卧虎山失散,就隐居在顺龙村。肇舅舅外甥见面,拿这个事情一说。纪龙说呱:“你们赶紧到前间三王镇,三王镇是个重镇,三岔路口,好去救你家马叔叔交你母亲纪鸾英。”薛蛟、薛葵一听,果然相信,辞别舅舅纪龙。

打马加鞭动身走,三王镇到面前呈。

一到三王镇,太阳要落山了,走到一座饭店门口。薛蛟说:“店小二,我们夜里住你这个饭店。”店小二说:“万万不能,已经有前站官兵来打过招呼,马哨有三千兵马,还有木笼囚车要住我们这个地方,闲杂人不准住。”薛蛟一想,我就是要想这木笼囚车,袋袋里摸出十两银子,“小二哥,小意思啊,十两银子,送把你买茶不解渴,买饭不充饥,买酒喝不醉,买点潮烟烧烧,旱烟敲敲。”店小二欢喜了,十两银子干多钱了,偷了家去塞把小儿子买到半亩田。“嚯托”,银子对袋袋里一落,“来噢,你们住这个店里啊,好房间没得住,后院有三间草棚,专门堆草格,你们住了里头,我拿门反锁起来,你们来里头不能做声呱。”“好格呢。”肇两人住进去格,店小二拿门一反锁,不表。

再讲到假薛刚你晓是哪个?京都皇城武刚。冒充薛刚,骗纪鸾英和马登的。他们拿两人木笼囚车解到三王镇,而且武刚就住了这个店里。武刚说:“店老板,你们店里格有闲杂人住了堂?”“没得,没得,我要搜搜咧。”这遭拿灯笼火把八处里搜,一搜搜到后院,“这三间房子门怎锁格?”“喔,这三间房子里头是堆草格。”“果可以拿门开过来给我们望望呀?”

店小二听见这一声,吓得三魂少二魂。

店小二眼睛一鞭,花头来了格,“将军啊,不好进去搜哇,这个毛草棚棚里,出得妖怪狐狸精,狐狸精要偷头格。”武刚一听,哟,还有妖怪要偷头咧,“兵士们,你们哪一个有胆量啊,拿门开过来进去望望,赏银五十两。”哪晓兵士没得哪敢,为何?被吓住得格,不要当真有妖怪拿头偷拉得不上算。哪晓打更格更夫听见格,更夫就想,我天天来堂打更格,这茅草棚棚里堆草,哪块来格妖怪啊,等我进去望望么,好弄到五十两银子,所以这个更夫当面答应进去。肇用钥匙拿门一开,更夫拿头一伸,不料薛蛟、薛葵一个站了门这间,一个站了门个间,见到更夫拿头对里一伸,薛葵一把背住他格头发,薛蛟搭起一脚,个一脚力道大了,千斤哨力,所以头被背住得,身段对外一斜,不好了格,头被抛下来格,身段对外一倒,颈脖子血对外直,更夫被弄杀得格。店小二欢喜了,我原说有妖怪偷头,你们不相信,沿能头被偷啦得格。武刚说:“也当真有这个妖怪嘎,四转弄松香干柴替我堆起来,煨拉他拉倒。”

薛蛟、薛葵听见这一声,急到千钧发一根。

“情丧要烧我们弟兄两个。”两人窜出来格,“我们妖怪来了格。”窜出来,手拿八楞紫金锤,就对武刚格头上一钉,“叭”,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鱼丧残生。

肇拿官兵杀散了,正好薛刚两万兵马也到了。肇打开木笼囚车,薛刚交纪鸾英夫妻会面,又交马登弟兄会面。

带了兵马动身走,九焰高山去安身。

一到九焰高山见到庐陵王,大家商议,来九焰高山操兵练将,准备反上皇城。

不讲薛刚九焰高练兵将,再讲皇城一段情。

再讲三齐王李成业,逃到京都皇城,金殿上启奏:“万岁,不得了哇,薛刚一百二十万兵马屯扎九焰山,

如果反上京都帝皇城,你铁打的龙廷坐不成。

最好趁他兵马毛羽未丰,派兵征剿九焰高山。”武则天一听,果然相信,“老爱卿,说得在理,一面依你。”对文武百官说:“众家爱卿,哪一位爱卿代孤家领兵带将攻打九焰高山?”青州侯武三思启奏:“万岁,只有我格兄弟武承嗣武艺高强,还有你格侄女儿武凤娘用盘竹枪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父女两个哇带兵去出征,何愁江山不太平。”

女皇武则天一听,果然相信,跟手传下圣旨,封武承嗣为剿寇大元帅,武凤娘为前部开路先锋,带兵二十万,攻打九焰高山。武承嗣交武凤娘父女两个辞皇别驾,择过吉日,祭过帅旗,点起二十万兵马。

兵马队队动身走,九焰高山面前呈。

九焰高山军师先生徐茂祖老早算到格,派薛蛟出战。薛蛟白盔白甲,身骑银鬃马,手拿梅花亮银枪,一来来到沙场上。武凤娘对他一看,哎喂,薛蛟委该漂亮,貌赛潘安,胜过宋玉,一眼不眨望好了。薛蛟说:“呸,我把你格妖韶,你不要对我相,相啊相,我替你开片,眼睛对我挤,我拿枪尖走你鼻子尖下挑到脚底。”一枪戳得来,武凤娘不敢怠慢,摆动盘竹枪交他急架相还,杀到四十回合,八十照面。

薛蛟越杀越有力,武凤娘久战少精神。

武凤娘打马就逃,薛蛟紧追不舍,一追,上了她格大当。武凤娘回过来一镖,明枪好躲,暗箭难防,薛蛟一偏,一镖中了左肩,镖高头有毒药格,薛蛟肩膀发麻,伏鞍溜了。这一匹宝马,

如飞动身走,岳影高山面前呈。

一走走到岳影山马停下来,薛蛟走马高头掼下来格,昏迷不醒。书要简短,岳影山一个老太太叫洪月姑,洪月姑啊本事好咧,带两个徒弟,一个叫凤莲,一个叫武凤娘。姊妹两个,她家丈夫在世格辰光呢,有两根盘竹枪,盘竹枪是野鹿筋扳格,能软能硬,本来一雄一雌,雄格比雌格长三寸。肇洪月姑老太太,就把一根雄枪送把凤莲,一根雌枪就送把武凤娘,武凤娘就着得气啊,所以不辞而别,回转京都皇城,回到父亲身边,就带兵征剿九焰高山。简单说说,洪月姑拿薛蛟救活得,两人拿起来一谈啊,这遭跟随薛蛟来到九焰高山,洪月姑老太太出战,要劝武凤娘投降,武凤娘不肯,结果凤莲交她交战,一个是师姐,一个是师妹,哪晓姐姐厉害,妹妹不是对手,武凤娘吃败仗。

打马加鞭逃了走,海角苍苍去逃生。

所以一打九焰山,武承嗣吃败仗,回转京都皇城,拜见万岁,“不得了,九焰山厉害咧,吃败仗。”李成业启奏:“万岁,有紫荆关总兵白守云,白守云家有三个儿子了,白文龙、白文虎,特别第三个儿子白文豹,号称银锤大将,万夫不当之勇。

只要他父子四个去出征,哪愁高山不太平。”

女皇武则天一听,果然相信,圣旨一道,交把李成业。李成业带了圣旨,来到紫荆关,圣旨开读,白守云一听,呀,要召我进京攻打九焰山实在不敢。肇交夫人商议商议,夫人说呱:“老将军,我们交薛家家没得冤仇,你征剿九焰山最好不要真打,假意打打,最好第三子白文豹不能带身边,因为他格武艺高强,如果伤了九焰山格兵马哇,对不起薛家家。”肇就不曾把第三个儿子白文豹晓得,一到第二天白守云老将军,带白文龙、白文虎跟随李成业进京。

打马加鞭动身走,三岔路口面前呈。

一走走到三岔路口,三子白文豹追得来。白文豹怎晓得格?因为白文豹躲了屏风后间听见格。白文豹为何追赶父亲?因为白文豹就不服金锤大将薛葵,久要想会会薛葵,好胜,所以走半路上追得来,一定要跟父亲白守云进京。白守云没得办法,“儿啊,你要进京,不能多事,要听话了。”“晓得。”一来来到京都皇城,父子四个来到金殿,二十四拜,俯伏金阶,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哪晓正在此时,武则天交武士,父女两个来金殿下棋,不曾听见他们喊,所以就不曾睬他们。哪晓三公子白文豹一看,“咿喂,万岁女皇交老头子来下下棋,不睬我们啊。”白文豹是暴躁性子,跑去一把拿武则天格父亲武士,双手举过头顶。

白守云来看见,吓得三魂少二魂。

白守云说:“儿啊,你胆倒不小,拿皇帝格老子举起来,快点放下来。”白文豹听父亲格话,拿他对下一放,武士格老贼心里难过了,“我把你白文豹,白文豹,你当点心,将来遭到我格手哦,我不剁你格千刀不称心。”武则天女皇一看,只见白文豹英雄气概,相貌堂堂,一想啊,虽然拿我父亲举过头顶,我现在啊,要用人了,要拢络人心,不但不怪罪,要封他一封,

白文豹前来听封赠啊,御儿干殿下受皇恩。

何谓御儿干殿下哇?就是女皇格干儿子。这遭传下圣旨,封白守云为兵马大元帅,封白文豹为开路先锋,封白文龙、白文虎为解粮官。老奸党武士就想了,我被举过头顶,我要报仇咧,“万岁啊,最好让我做总监军,监督他们。”女皇武则天一听,果然相信,拿武士封做总监军,肇白文豹点起兵马。

兵马队队动身走,九焰山到面前呈。

一到九焰山出战,徐茂祖老早就算到格,吩咐九焰山众英雄,轮流换落交白文豹交战,每人只准打三个回合,车轮战,所以啊,天天交战,白文豹天天伤不到人。哪晓武士吩咐,“再剩三天,打不下九焰山就是犯法,你们父子四个总要被杀。”哪晓得九焰山徐茂祖还有一计,派吴奇、马赞拿白家军的粮草统统烧啦得,白家军没得粮吃,九焰山上用馒头计。何谓馒头计啊?就吩咐军兵扮做老百姓,来山坳子里开起馒头店,皇上格兵马没得粮吃嘎,就到格店里吃馒头,不但吃馒头,还送馒头给他带回去,所以白文豹格兵马军心一乱,就投奔九焰高山。白文豹个天来到监军营帐,哪晓武士来下寻欢作乐,哎喂,弄这些妓女来下谈唱吹笙,看见白文豹一到,他就吩咐两个妓女去拉拢白文豹,白文豹假意欢喜:“你们上这儿点来”,那两个妓女走到他门口,背住两个妓女的耳朵拿头对门帮上一磕,

大红脑子淌鲜血,活跳鲜鱼丧残生。

白文豹想,你个老贼,我们来战场上卖命,你蹲堂寻欢作乐,请你咧。一把拿老贼武士举起来,举过头顶,一掼,

大红脑子淌鲜血,哪块还有命残生。

消息传到京都皇城,武则天一听,那还了得,随手吩咐值殿将军带三千兵马,到紫荆关拿白文豹家母亲捉上京都皇城,这遭值殿将军兵马带了动身走,到紫荆关拿白文豹家母亲捉起来,关进木笼囚车动身走,直奔京都帝皇城。

哪晓老夫人命里不该死,来了许多救命人。

哪些人?九焰山军师先生徐茂祖老早算到格,派吴奇、马赞带兵短劫木笼囚车,拿老太太救到九焰高山。肇徐茂祖又用计,吩咐薛葵下山交战,要拿白文豹引得来交母亲会面。简单说说,薛葵交白文豹交战,战到四十个回合,假意吃败仗,白文豹追了。

追了薛葵动身走,荒郊早到面前呈。

一到荒郊野地,白文豹家母亲来了格,“孽子,还不快来拜见为母。”白文豹双膝来跪下,亲娘叫啦两三声。老太太执指一指:“我把你孽子,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不帮助唐朝,反而帮武则天,你是不忠;你不听父亲之命,不归降九焰高山,你是不孝;你家母亲我是九焰山英雄救格,你反而交九焰山做对,不仁;你不忠不仁、 不孝、不义,还不快点归降九焰高山?”白文豹最孝母亲,最听话。就归顺了九焰高山,薛刚交他结拜弟兄,薛蛟、薛葵来叫他三叔叔,不表了。

再讲李成业和武则天商议,随手到沙陀国说了他兄弟李孝业,李孝业是沙陀国狼主,带了许多格兵马,他们两人并起来十二太保咧、十二个儿子,

带了兵马动身走,攻打九焰山不容情。

一到九焰山,摆起八门金锁连环阵。这八门金锁连环阵厉害了,里头还有连环拐子马。薛刚没得办法破,程咬金知会他到新唐山请了罗家家后代罗昌、罗英。罗昌不曾肯去,二公子罗英带钩镰枪手,大破八门金锁连环阵,就拿李孝业打败了。李成业回转京都皇城,又想了,我家有一个门生,玉门关总兵何昌,他有三千火焰兵,拿九焰山烧做火海。

这遭带了火焰兵动身走,直奔九焰山定输赢。

哪晓得徐茂祖未卜先知,老早算到格,吩咐拿九焰山二门以后,四转挖起壕沟,放水灌满。所以何昌带兵,到了九焰山,四转团团围困,吩咐放火烧山。

火势腾腾了不得,火光冲天怕坏人。

又请来许许多多的画士,画起火焰进展图来,回转京都皇城奏于武则天,九焰山统统被烧啦得格。女皇武则天欢喜了,狄仁杰启奏:“万岁啊,你格江山是走花灯上兴得来格,现在大获全胜,八月半再来大兴花灯。”不讲京都皇城大兴花灯,再讲通城虎薛刚晓得格,带了众英雄两万精兵,到京都皇城大闹花灯,拿京都皇城打了一塌糊涂,打出皇城。海登州总兵熊杰,熊杰家有三个儿子了,熊天文、熊天虎,三子熊天庆,号称铁锤大将,追赶薛葵,哪晓薛葵拿他们生擒活捉,所以九焰山又多到一员勇将,铁锤大将熊天庆。

再讲到女皇晓得格,李成业又启奏万岁,还有一个好本事,洛阳大帅双棍将军邱奇厉害了,要邱奇带兵征剿九焰山 ,而且拿邱奇家属统统带到京都皇城。不料徐茂祖老早算到,派吴奇、马赞暗暗进京,拿邱奇格家属统一救到九焰山,所以双棍将军邱奇啊,又投降了九焰高山。武则天没办法,派武三思带兵马征剿九焰高山,武三思家儿子武广啊,武三思身边还有大将叫武通,武通是武英超家后代,武通暗通九焰山,假意吃败仗,被薛葵捉到九焰山,用起计策来,身上总弄坏了,这遭困了营帐啊,就暗暗拿真情告诉这个武广。哪晓武广本来不是武三思格儿子,是秦家家后代,姓秦名文啊,被满门抄斩格辰光,他家奶妈拿他抱了手里,武三思看见奶妈长了体面,就拿奶妈占为妻子,就拿他当自己格亲生儿子,所以叫武文教他文武之艺,这遭武通就拿这个事情告诉武广,现在不叫武广,叫秦文了,秦家后代,这遭反出了营帐。本来要拿武三思捉起来格,因为秦文见他有养育之恩,所以放他逃命,所以九焰山又得到一员大将,铜锤大将金臂二郎武广。再讲武三思吃败仗,

兵马慌忙逃了走,荒郊早到面前呈。

到荒郊野地,安营扎寨。一到夜晚黄昏,武三思出去散心,一走走到前半间,看见一个漂亮女子,浑身穿了雪白,来坟边上悲泪啼哭。武三思跑去一望啊,一个绝色美女。为何悲泪啼哭?

众位,书中暗表,这个美女不是旁人,狐狸精变格。狐狸精说:“我家丈夫亡故啊,所以我悲泪啼哭。”武三思见他特别漂亮,拿她带到营帐开心,就交她成亲。这个狐狸精自称花月姑,武艺高强,所以二次带兵攻打九焰高山,这个花月姑上阵了。哪晓薛蛟出战,一望:依喂,薛蛟小伙子漂亮了,白袍小将。花月姑假意吃败仗,拿他引到山神庙,一口妖气,就拿他喷滚下来。拿他身上衣裳脱啦得,捧了怀里交他成其美事,就拿薛蛟格元阳统一吸光了,花月姑走了格,薛蛟奄奄一息。

哪晓薛蛟命里不该死,来了一位大仙人。

香山李静大仙,拿薛蛟救了还阳打转,又把他一粒固阳丹,说你明朝再交她交战,她再交你成美事,你拿她嘴里格珠吃啦得,她道功就没得格。肇薛蛟谢谢仙人,回转九焰山,第二天又出战,花月姑一望哟,这个薛蛟还不曾送命唉,又用老办法,拿他引到庙宇,又交他开心成亲。哪晓薛蛟有固阳丹含了嘴里,所以花月姑不能力敌,迷迷糊糊,嘴里一颗珠吐出来,光彩夺目,薛蛟啊呜一口,拿这个珠吃啦得。狐狸精一想,不得了了呱,千年道功没得格,跪下来求,随你多求喔,不睬你哦。哪晓花月姑回转营帐,一到夜困了床上啊。武三思夜看兵书,一进门,唉,我这个营帐倒哪里有狐骚臭格,一望,床上困一个毛头毛脸,狐狸尾巴总露出来格,所以武三思拿宝剑拿出来,一剑,

就拿狐狸精斩两段,活跳鲜鱼丧残生。

所以武三思吃了败仗,逃回京都皇城。薛刚一百二十万兵马,进攻京都皇城,一打打到金斗潼关,潼关大帅尚元培开城投降,消息传到京都皇城。武则天交文武百官想想没办法,皇榜张挂午朝门。

不讲张挂皇榜,再讲铁板道人格徒弟叫驴头太子。这驴头太子啊,是武则天交薛敖曹格儿子,养出来驴头人身,难看哎,撂啦得格。铁板道人带到高山,已经学会武艺,武艺高强,替他取名叫李宗元。吩咐他下山,驴头太子揭下皇榜,来到金銮殿上双膝跪下,母后叫啦两三声。武则天一想,要用人了,不要问他难看不难看,就认了他皇儿,封做兵马大元帅。驴头太子带了兵马到潼关交薛刚交战,驴头太子厉害了,他有暗器,有个马前管,就是马前半间有根管子,还有一个脚踏弓,他一声交你交战打不过,肇拿脚一踏,自动有五毒神弹,就走管子里打出来,百发百中。结果薛刚四十八员大将,总中了他这个毒弹,困在营帐之内,昏迷不醒。

只要等到七天七夜整,就要化作脓血丧残生。

哪晓众位英雄命里不该死哇,樊梨花带了金丹,带了飞剑。

腾云驾雾动身走,潼关早到面前呈。

一到金斗潼关,吩咐军兵报,报于老千岁程咬金知道。程咬金跑去一望啊,樊梨花虽然穿格道姑衣服,脸嘴跑不掉,果不其然是樊梨花。樊梨花忙行礼,老千岁叫啦两三声。肇老千岁拿樊梨花请进去,樊梨花拿金丹拿出来,拿个金丹砑细了和成汤,四十八员大将吃了金丹汤,除拉薛刚不肯吃。其他四十七员总还阳打转,老千岁说:“梨花,薛刚是你格亲生儿子,一定要救他。”樊梨花:“呸,这个孽子我还救他咧,他看花灯踢死太子,惊崩圣驾,我薛家就因他而遭满门抄斩,武则天得以篡位,他是千古的罪人,旁人可救,他不可救。”哎咿喂,老千岁一听发得躁了,这遭所有大将统一跪下来,要求樊梨花。老千岁说呱:“梨花,不能怪他,主要怪花花公子张宝抢小姐, 所以薛刚追他格,是误伤人命,而且薛刚吃尽千辛万苦,六国借来一百万兵马,现在已经打到金斗潼关,他是有功之人,

大唐江山千斤重,薛刚单挑九百斤。

叫声:梨花啊,

不看你们母子骨肉情,也要看看大唐江山份上情。”

樊梨花一听,“老千岁,说得在理,一面依你。”肇拿出一粒金丹来,这一粒金丹半边青格,半边红格。红格切下来研细了,敷了薛刚格伤口高头,青格弄温开水冲开来,弄调羹舀了对薛刚嘴里灌。通城虎喝到一口汤,眼睛有点光, 喝到两口水汤,腰里硬梆梆,喝到三四口汤,轻轻说话响藏藏。薛刚转还魂,真魂上了身,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薛刚还阳打转一望,哎哟,母亲到了格,双膝跪在尘埃地,亲娘叫拉两三声。叫声:“我格亲娘哎,

总以为我们母子两个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哪晓枯木又逢春。

亲娘哎,只怪不孝孩儿闯了祸哇,连累我薛家一满门。”

樊梨花一把搀起,“儿啊,不能怪你,主要怪张宝抢小姐,为母不怪你。”“多谢母亲。”一到第二天出战,樊梨花老早作法,弄两颗泥弹,就拿驴头太子格马前管塞起来,所以驴头太子啊脚踏弓不起作用。

樊梨花念起真言咒,飞剑放了下凡尘。

格飞剑来天空当中转三个螺螺,一道青光,

就拿驴头太子斩两段,活跳鲜鱼丧残生。

所以这回书来《薛刚反唐》上就是第八十九回,樊梨花剑斩驴头。樊梨花拿驴头太子斩啦得,对薛刚说,“儿啊,我不配享洪福嘎,只配享清福,你们赶紧打进京都,我要回转高山学法去了。”肇樊梨花辞别众英雄,辞别老千岁程咬金。

腾云驾雾动身走,回转仙山上修行。

再讲薛刚传下将令,大队兵马动身走,杀奔京都帝皇城,就将皇城里三层外七层,四面围困紧腾腾,刀枪围了密层层,水泄不流半毫分。武则天女皇晓得不对,带领张武两家亲信,

从龙椅底下暗道逃了走,海角苍苍去逃生。

不讲女皇武则天交奸党逃走,再讲到护国良相狄仁杰。吩咐大开城门,拿庐陵王交薛刚接进京都皇城,庐陵王欢喜了,打到皇城,拿国号改过来,本来是大周,改做大唐,自己号称中宗天子,端坐八宝金殿。个天早朝龙凤鼓响,景阳钟敲,文听钟声朝皇驾,武听鼓打拜明君。文武百官山呼万岁,朝拜已毕,分站两旁,文官站到金銮殿,武将站到牡丹亭,中宗天子欢喜了。正在此时,皇门将军启奏:“万岁,王子汉阳小主李旦到。”中宗一听,哟,兄弟来了格,要问我争皇位。吩咐有请小主,小主李旦来到金殿,双膝来跪下,万岁连连口内称。中宗天子步下龙廷,御手相搀,“御弟,不须客气,你是正宫王娘娘所生,正根正苗,我拿这个皇位让把你。”李旦说:“皇兄,万万不能,因为打进皇城是你格功劳,我不是来争你格皇位,我来祝贺你。”“好,御弟既是来祝贺啊,我封你一封。

李旦前来听封赠,并肩王之职你当身。

你还带领你本部人马镇守汉阳,肇小主李旦回转汉阳。中宗天子一想,薛刚功劳最大。

薛刚前来听封赠,兵马大元帅你当身。

纪銮英小姐听封赠,保国夫人你当身。

披霞公主听封赠,护国夫人你当身。

薛葵、白文豹、秦文、熊天庆四员大将听封赠,四猛将八大锤你当身。

薛蛟薛葵原来是大二驸马,仍是大二驸马。

熊杰前来听封赠,海登州总兵你当身。

徐茂祖前来听封赠,护国军师你当身。

肇又派薛葵拿六国兵马还送到六个国家,六封谢诏。后来,中宗就登位。

众位,后来有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就拿薛刚大闹花灯,踢死太子,惊崩圣驾,引起武则天篡位,薛刚逃出京都皇城,卧虎山招亲,皇城祭祖,马登搭救,九焰山聚会,湖广房州打擂,西凉六国借兵,反进皇城,中宗天子登殿,这些情节,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写起一部忠孝宝卷,取名叫《薛刚反唐》。最后一首诗总结全文,

高宗崩驾薛家亡,则天趁此乱朝纲。

举义灭武二十载,薛刚助李又兴唐。

张东海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和合记

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咏黄花酒,冬吟白雪诗。——圣谕

昔年有唐寅出门游春,春游芳草地,

蔡伯喈别妻,夏赏绿荷池。

杨贵妃宫中醉酒,秋咏黄花酒,

孟姜女千里寻夫,冬吟白雪诗。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失落黄金有取处,失落光阴哪里寻?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安国星君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百岁能有几何?

良田万顷种不了许多,金银满库买不到地府阎罗。

空身来么空身走,不如趁早念弥陀。

阿弥陀佛天天念,只要你格工夫不要你格钱。

场面看看没好处,地府里罪孽要少点。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丢啦色共酒,省得结冤仇。

气是米做底,财是贝做旁。

丢啦财共气,何等不风光?

酒色财气四重墙,迷失众生在中间。

若能跳出墙头外,不成那个佛来也成仙。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古书一部,小学生今日开读,应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之上,注有“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今日所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昔年昔月明朝嘉靖皇帝登龙位,山河一统治乾坤。

大明朝嘉靖皇帝登殿,江山稳便,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皇皇有道讲不尽,国内该当出贤人。

这贤人既不出边邦外国,也不出荒山野地。要说出得边邦外国,人生了三头六臂,兴兵造反,和我中国人作对,就算不上贤人。要说出得来荒山野地,独霸一方,自立为王,拦挡短路,扰乱江山,称孤道寡,就更算不上贤人。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贤人出得其则不远,出在西京省北门马家巷,一人姓马,名叫定国,同缘滕氏太太为婚。

提到马定国老大人,西京盖顶有名声。

提到这个马定国老大人家,家里万贯家财,东库房堆金不堆银,西库房堆银不堆金,秤称银子斗量金。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折厅倒厅。有狮子玫瑰亭,凤穿牡丹亭。家里安童成对,侍女成双,鸡鸭成群,骡马成行。

前后园林碧波清,草积总堆到九霄云。

屋上瓦片赛乌云,走出犬儿总像麒麟。

大家要问,这个人家干豪富,可有多大官职?万贯家财摆设好,老大人官职确实是不小,马定国来朝纲之中把官做,镇国公之职受皇恩。

滕氏太太福气好,镇国夫人她当身。

格老大人来朝纲做官,究竟是清正官,还是糊涂官?大人做官是清如水,明如镜,坏人说话他不听。

当今天子多见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人家总说河水清,老大人做官比河水还要清三分。老大人来朝纲做官,可有知心好友?交他最知己,最要好格,是东京北门王家庄一人姓王,名叫如金,同缘张氏太太为婚,这个人官封到西台御史之职。交老大人好到底高程度?叫情同管鲍,义如关张,有手足之情,有刎颈之交。

忠臣来朝纲之中把官做,满朝忠臣总是亲。

格天子一散朝呢,马定国就拿王如金,请到自己朝房吃酒。吃吃酒,马定国就开口:“年兄啊,我你合得干知己,天天不是你到我朝房里,就是我到你朝房里去吃酒谈心,我也不晓得你家啊,生到几位令郎?生到几位令爱?”“马年兄,我家夫妻福气,祖上德气,生到呢一子一女啊!我家儿子大,今年十八岁喽,他名叫誉爵。小姐名叫凤英,才只九岁。”“啊呀,王年兄,你交我恰恰相反,我家也养到一个儿子,也养到一个女儿。我家女儿大,儿子小,我家女儿九月初九养格,小名叫重阳,大名呢,就叫巧云。我家儿子啊,交你家小姐同年,九岁,姓马,名力,号叫天荣。王年兄,我们不如,两人来结为亲家。你交我合得干好么,等他们下代里也合合好,我拿我家女儿马巧云马重阳,就把你家儿子王誉爵,你家拿小姐呢王凤英,就把我家儿子马力。”格王如金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肇这两个人就不肯耽搁,也不请媒人。

换酒三杯为凭证,更改没得半毫分。

“王年兄,我家拿女儿把你家啊,不要你出一个钱,你干咱就赶紧告老还乡家去,你家只要等水码头上等,我马上写信家去,把我家夫人滕氏晓得,叫她弄船,拿我家小姐就送到你家去,交我家小婿成亲。”王如金一听,不晓多高兴,我是西台御史,攀到个亲家翁是镇国公之职,人家说把女儿要高攀格,确实不假哇,连夜写起辞皇表章,得到圣天子恩准。

格天子来到朝房,请来监察官,就交过印把子。

开起船来动身走啊,哪肯耽搁转家门。

水路登舟,非止一日。格天子来到家里,交夫人张氏太太一讲,老太太一听,就不晓多高兴,又不要出一个钱,又攀到这个大头亲家翁。格好了,越想越思啊越欢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不提王如金家去格,我们单讲到马定国老大人,心上就想:我又不来家,大了格男女么,我家夫人作兴她要蹲家作主呱,不要拿女儿嫁啦得嘎,回头没得小姐把王如金家,格不等王如金要说啊。连夜写起一封书信,打发得力家将送到西京北门外马家巷。滕氏太太拿书信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欢乐八九分:“梅香啊!我家老大人来朝纲为官,帮儿女呢总攀了亲,他承认我家亲家翁一个钱总不要花,拿小姐送他家去,你去拿安童叫得来。”梅香打趟子拿安童叫得来,“主母太太,你望我有底高事啊?”“安童啊,老大人来朝纲为官,帮小姐交少爷攀了亲,你赶紧帮我去拿一班工匠请家来,好置办嫁妆。”请哪些工匠呢?像照干咱人家所说格,裁缝、木匠、漆匠、统统总请家来。眼睛一鞭,来杠忙了格六七十天,准备工作总做好了格。“主母太太,小姐嫁妆总备办好了格。”“安童,去匡匡要多少船才装得了干多嫁妆?”“好格呢。”安童跑到杠拿嫁妆一匡,叫多少船?来到塘河边,一下子叫了二十四条大大舟船,就全部拿嫁妆总装上去。

滕氏太太来到小姐绣楼:“女儿,恭喜贺喜你了。”“母亲啊,喜从何来呀?”“女儿啊,你家爹爹来朝纲做官,帮你攀了亲喽,就把了东京北门外王家庄,西台御史之子王誉爵。家伙呢总备办好了格,嫁妆也全套了格,船呢也叫好了格。你赶紧啊,

上上下下换衣襟,好到东京去成亲。”

往常讲到这个小姐结婚,总要哭到嘎起码小半天。提到今朝这个马巧云小姐要去成亲,开心、欢喜了。“母亲啊!格今朝我就去了哇,就去交呢王誉爵公子成亲啊!”“女儿啊,轻声点,人家要笑呱。”格为底高这小姐干高兴啊?因为她交一般格小姐不同,这小姐来历大了,是天上格丧门星、八败命、扫帚星、骚狗星投格人,所以她听见把人家,人总欢喜杀得。“女儿啊,赶紧啊,船来河边上等,你打扮打扮好动身啊。”

她肇开箱倒笼,拣衣裳裤子对外间直捧:金钥匙拨开银皮锁,杭州锁开柳州箱,青铜明镜掇过来,胭脂花粉拿过来,黄杨木梳取过来,丝线压眉毛,鹦哥嵌绿桃,头上一把青丝发,梳个髻来翘敖敖,月斧当中插,拿个镜子照一照,就像一个大元宝。一对面花当门插,旁花插到半中腰,耳戴八宝金环子,九曲黄金坠耳梢。杭州花粉搽白脸,镇江胭脂点嘴赛樱桃。要得现,衣裳高头钉点桂子边;要得俏,衣裳总穿成套,一衬加一罩,三蓝胡皱夹外套,上加天青好皮袄,三寸袖口反过来,里间还有出风毛。八幅头围裙齐腰束,裙风对对乘风飘。上加八个大荷包,荷包高头又加纱罩。

格跑一跑来飘一飘,好似仙女下九霄。

小方鞋,没三寸,梅花盖底,

怀府上,挂香袋,喷脑真香。

笑一笑,不露齿,美貌得很,

伸出那,描花手,嫩如葱根。

说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一打扮就格外光趟。“梅香,我这穿了干体面,今朝可好去结婚?”“小姐,啊咿嘎,把哪打扮起来不好看啊,你这衣裳裤子把我穿起来也像样格。”“梅香,你也好穿这些衣裳,你望望你底高腔调哇?你人倒有丈把高哇,就该升箩口干粗格腰,脸上削骨瘦,头毛总对下脱,眼睛落瞠,脸上像裱青纸能黄,对杠一撑看看像照豆芽菜,哪个总不见爱。”另一个梅香说:“小姐,她长了不好看,我长了总好看格呢?这个衣裳裤子把我穿起来总像样格呢?”“梅香啊,你还不值她了,你望望你底高腔调啊?你人只好台子干高,倒有箩口干粗格腰,头毛像把伞,脚像翘灰板,看看总不入眼。啊呀嘎,人又矮,格死尸肚子倒长上干大,你说哪要你啊!啊,装死鹅头哇,鸭子是扁嘴,这个衣裳裤子把两人一穿,看看也像个鬼啊!”

这两个梅香么闻听到这一声,可要气死么又还魂。

小姐打扮好了格,随手么,滕氏太太就拿三代祖宗牌位全部总掇过来,盛了饭,抓了筷,铲了菜供了来杠。“女儿啊,你赶紧上前高厅去。”“母亲啊,上前高厅做底高?”“女儿,你到前高厅去别别格祖啊,等到王家才好退家亲。”马重阳小姐手脚不慢,随手来到前高厅之上,

说寿香寿烛么上寿台,上头纸马供起来。

小姐低头拜三拜,嫁到王家要发大财。

鼓打哔哔嘣,红烛映彤彤。

小姐低头拜,高厅上别祖宗。

一别祖么,小姐要走了。滕氏太太晓得格,我家这女儿交旁人家不同,来家就丧帮式腔格,上人家去晓得可来事了。“女儿啊,你肇上人家去做媳妇,不抵到来家我母亲身边了呱,我有锦囊言语要吩咐你了。”“母亲啊,你格话才多咧,早点等我走。”“慢,女儿啊,

你到王家去做媳妇,里里外外要照顾。

堂前孝顺公和婆,香房敬重小丈夫。

未晚么先点烛,五鼓要听鸡啼。

闲话少要说,免得搬是非。

公婆么在说话,不要去把嘴插。

事事么要忍耐,不同在娘家。

你邻舍么要和好,夫妻莫相争。

该应要淘气,忍耐二三分。

你穿衣要齐整,坐凳么要端正。

跑路要温存,吃饭要斯文,说话要轻声。

堂前来了客,切莫放高声。

如果你穿衣不齐整,坐凳不端正,

跑路不温存,吃饭不斯文,说话不轻声,

家中么来了客,你蹲杠放高声。

邻舍隔壁要齿论,说你是个下三等。

女儿啊,我今朝锦囊言语吩咐你,你牢牢切切要记在心。”

小姐肇动身,格么船来河边上了,轿子来楼底落。小姐应该有人拿她要搀到轿子肚里,格么她家又没得格哥哥,兄弟么又小,又没得叔子,没得哪搀她上轿,应该由梅香拿她扶到轿梁身边。这个八败命扫帚星,听见把人家,人总高兴杀得,一个趟子溜到楼底落,尖呶呶对轿子肚里一坐。

抬了轿子就动身,塘河到了面前呈。

轿梁落平,这个八败命就出来步行,跑到河边上走接脚板高头,一下子跑到船高头。格些撑船格就说:“啊呀,这个大户头人家小姐,怎干不懂道理格,应该有梅香搀扶么来到我们船上。”说不要问她,这个船反正是装她格,开船动身。肇起锚拔跳,就划船撑篙。

船头碰开么江心浪,水路登舟往前行。

水路登舟,非止一日。格天子到了王如金家不远了格,他家格安童梅香天天来河边上望了,因为王如金说过格,马定国他家叫船拿小姐送得来,我家只要蹲水码头上等,所以安童梅香天天蹲杠望。格天子老远就看见许多格船,高头红漆堂堂,安童打虎跳,交梅香就总对老大人身边报,“老大人,河里船多了,不晓可是马大人家拿小姐送得来了格?”

王如金大人闻听到这一声,急急忙忙就下楼门。

跑到河边一看,就欢喜一大半啊:“安童啊,这正是呢。我家亲翁拿他家小姐送得来格,我家就该这一个惯宝宝儿子,也就该这房媳妇。媳妇上岸呢,脚板不能踏地,赶紧帮我拿轿梁掌过来。”安童拿轿子掌到河边上,船也靠岸喽,接脚板一打,格照理斯文点格小姐么,由梅香拿她搀到这个轿子里,哪晓她一个趟子溜到轿子里间,尖呶呶对下一坐。

肇抬了轿子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王大人早已吩咐安童,拿抽盒探出来,弄糕粽红绿米就装好了,来杠做底高?退家亲。说今朝轿子到门庭,我家大人喜欢心啊。

桃木弓来李木箭,七子团圆退家亲。

轿子么到高厅,惊动搀亲人。揭开红毡单,搀出一个八败命。王大人家里设供天地纸马,焚起广南真香,掌起了通宵蜡烛。小姐随手走轿子肚里出来格,交公子拜堂,一拜堂么就要送进洞房,

说夫妻拜和合,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夫妻两个拜拜堂,吃吃团圆就圆床。抬起头来望一望,还是一张踏步床。七盏金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

夫妻两个拜过堂,到兰桂香房去安身。

格天子王大人就说呱:“夫人啊,今朝来下寻媳妇忙上一天,也不曾看见我家媳妇底高腔调,是高格矮格,还是胖格瘦格?”“大人啊,明朝我们早点起来,上万福高厅去等,儿子媳妇总归要来请安,来叫我们格呢?”说:“对格,早点起来啊。”肇王誉爵到格天子也说:“妻子啊,早点起来啊,不要头一天去叫我家父母,就弄到几咱去啊,格我家父母要说呱。”“好格呢,丈夫啊,我们起来。”老夫妻两个坐了高厅上等么,等儿子媳妇去叫他们格。

单讲到王誉爵家夫妻两个,格天子来到万福高厅,两个人深深一礼啊,格种客气,一个拜见父母双亲,一个拜见公婆大人。

王如金就说格:“今朝我望望清爽,我家媳妇究竟底高腔调?”马巧云心上就想:朝纲里文武百官干多,我家老子偏偏拿我要把到这个人家来,究竟呢,我家公公交我家老子有多知己有多好?我倒望望我家公公究竟底高腔调?”肇媳妇就望公伯伯嘎,公伯伯就望媳妇。

早先就说呱,这个小姐命不好呢,是丧门星、八败命、扫帚星、骚狗星投格人呢。哪晓朝公伯伯一望,公伯伯就上她大当,格王如金大人啊,

就一头栽倒高厅上,神脉不知半毫分。

说八败八败,家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要受她坑害。张氏太太赶紧拿老大人捧起来一看啊,命总吓断,望望老大人底高腔调哇:眼睛一闭,馋沫正来下滴,头朝杠一折,望望一点气总没得。“大人啊,

格你才间坐堂块高厅上间也好得很,腾腾空怎就没得命残生?

大人啊,你早先交我讲讲说说像格话八哥,干咱怎就做个大老人。”

因为隔夜才寻媳妇格,张氏太太忍住悲痛交儿子讲讲:“儿啊,你家老子又不曾害底高病,才间坐堂啊对下一倒,哪晓就没得命,赶紧买棺木,拿你家爹爹收尸入殓。”王誉爵赶紧叫安童,买大大沙枋棺木一口,随手呢就拿老大人收尸入殓,请僧道来做斋设醮,超度老大人的亡灵。

三尺麻布当门挂,公子做磕头礼拜人。

不晓请到哪里格霉先生,看过日子啊,这个棺材要搁到四十天才好抬出。上来安童梅香么,大家总来下看夜格,到了二十天朝开,个个眼睛涩罗呵,瞌睡就比往常多。安童就偷懒,不看夜,溜了去困格,梅香望望安童去困啊,说:“他们好困,我们不好困啊,我们也去困。”安童、梅香总去困觉,就张氏太太个人来杠看这个棺木格。哪晓张氏太太,天天夜里更更啼哭嘎。

哪晓格天子夜里哭嘎哭,哭得心上就像突粥,一口气朝喉咙口一郁。

张氏太太一头栽倒了地埃尘,活跳鲜鱼又丧残生。

等到天亮,安童说:“梅香妹妹,你们夜里不看夜,为底高来困觉。”“格倒稀奇格,你们好困,我们不好困啊?”“啊呀,格夜里就主母太太个人来杠块嘎,我们哨点去望望看。”

安童梅香就动身,张看太太一个人。

跑到棺材身边一看,命总吓断,背背牵牵,张氏太太倒硬了棺材脚底落格。安童也叫“主母太太”,梅香也蹲杠叫“主母太太”。

高喊三声不答应,低喊三声也不作声。

安童梅香打趟子就对少爷身边报,报于少爷知道。格么王誉爵家夫妻两个也不曾起来。安童梅香捶门打鼓:“少爷格,你哨点起来,不,不好了格。”“奴才,清清一早,怎得就说我不好。”“不不,不是你不好,主母太太夜里看看夜,眼睛一闭,倒了棺材脚底落没得气了格。”

王誉爵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赶紧拿衣裳裤子一套,对棺材身边就揪虎跳,跑到杠一望,母亲困了来杠。格跑到前间来捧住啊,亲娘喊了不绝声。王誉爵喊声“亲娘啊,

你往常交我讲讲说说么也好得很,格今朝怎一命呜呼丧残生?

亲娘啊,你肇一命呜呼归地府,丢下我孩儿靠何人。”

曾剩歇歇,马巧云来了格:“丈夫啊,人死了不得复生,草枯了才得逢春,格么婆婆死总死啦得格,你蹲杠嚎底高丧啊?你就哭到明朝,她格就得活嘎?”王誉爵一听,叫怒从心头起哇,恶向胆边生,回过背来一把背住八败命格领宗:“妻子啊,你堂才上我家来多少时哇,我家肇娘啊老子总死啦得格。”“格倒稀奇,他们死啦得关我底高事?我又不曾弄刀拿他们杀啦得,又不曾弄绳子拿他们收杀得,死啦得么也不拉倒了,我弄杀他们格?我点点烛来烧烧香啊,他们早死一天好一天。”回过背来呼嘟,她倒走了格。王誉爵没得办法,眼泪叭嗒,打发安童又买一口棺木。这两口棺木么搁得高厅上,格要哭坏公子一个人。“父母双亲啊,

你们肇夫妻两个么都丧残生啊,可比格黄连么苦三分。

双亲啊,你们肇条心条肠么归地府了,丢下我孩儿苦伤心。”

僧道两班超度已毕,拿两口棺木抬到田里入土为安,栽松植柏。格八败命到了这个人家,公伯伯、婆奶奶总死啦得格。格对这九岁格姑娘可好呀?来我们这个世上,拣不到干好格嫂嫂。对姑娘王凤英干格好法子,究竟好到底高腔调?

一句话,不尴尬,噼噼啪啪。

两句话,不尴尬,就棒棍上身。

哪怕一件小事做不好,浑身就打了青一块紫一块。格天子帮这个嫂嫂倒茶格,这个嫂嫂拿她不当姑娘看待哇,比对梅香也差三等。一天到夜要服侍这个嫂嫂,帮她倒水刷地啊,就忙了不及。格天子不曾当心,手拿起来一揩,茶盅对旁半个一栽,茶盅倒翻啦得格,这个八败命撒野,背住王凤英姑娘就打,拎住她格青丝细,背住她格蒂都蒂,拿她一下子揿到地,捣拳没柄,到她浑身就钉。

格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就敲到她足后跟。

究竟呢,这个姑娘把她折磨多少时啊?九岁格辰光娘老子死格,一笔折磨到十三岁,小姐被她折磨得不成腔调了呱!真是三根筋住头,瘦了跑路总跑不动。格天子就想:我家哥哥又是忠厚老倌怕老婆,娘啊老子么又总死啦得,我就有底高苦处么对哪个讲,我也说不出嘎,罢了罢了格,

阳日三间日子我也不愿过,我来悬梁高挂苦根绳。

来到自己绣楼,拿梳妆台子拖开来,上间放张杌凳,人撑到梳妆台高头,站到杌凳上间去,用丝鸾带做一个相思扣,牛结箍,活络结,随手对桁条高头一系,弄头钻到这个圆圈里间去,又赶紧脱出来。为底高?生怕生,死怕死啊。

圈子外间是天堂路,圈子里间是鬼门关。

小姐临死之前,哭得是死去活来,喊声哥喂,

你家妹妹今朝来堂绣楼上,马上就要丧残生啊,

你哥哥也不知半毫分。

父母双亲啊,你家女儿马上要到阴司地府去啊,

会会你们父母两个人。

我究竟前世里作得底高孽,今世里年纪轻轻就丧残生?

小姐哭嘎哭,哭得心上就像突粥,狠狠心肠,小姐拿头对圈子里间一攻,脚底落拿杌凳一拱,“砰嘭”,杌凳倒啦得格。杌凳一倒么,小姐脚底落腾了空,两只脚只是来杠搔,嘴里又不得对外叫。就来这生死危急的紧要关头啊,

王凤英小姐来绣楼上间寻短见,骊山老母早知闻。

骊山老母来昆仑仙山玉书宫,心血来潮,坐卧不安,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不得了了呱,王凤英是上界红鸾星宿下凡啊,她交安国星宿马力,在五百年之前就伴吃仙桃子,结下了姻缘海能深,马力将来要封到九千岁之职嘎。

如果等她丧残生,九千岁家没得正夫人。

赶紧,我要去拿她救到我仙山上来,我交她有师徒之份了,不如拿她救到我身边来学法,将来等到机会成熟,好等她下山,夫妻成婚匹配。我不去,哪个去啊?现在不去,等待何时?”肇骊山老母不肯耽搁,

仙风阵阵就动身,飘沙荡荡下凡尘。

仙风一散,就对王凤英绣楼一站,将身一抖,变做个年老婆婆模样不丑,手拿起来一拂,丝鸾带一断,小姐砰通对绣楼上一跌。对杠一撑么,口中就开声:“凤英醒来,凤英醒来,凤英速速醒来。”不是叫她格人,而是叫她格魂灵,小姐因为才吊杀得格咧,魂灵不曾走出去多远,把骊山老母一叫就打转。

小姐真魂入得窍,苏苏醒醒转还魂。

小姐转还魂,嘴里只是哼。

行走两三步,枯木又逢春。

小姐拿眼睛一睁,看见一位老婆婆对她门口一撑:“婆婆,我多谢你今朝救了我了,我还是不要命残生。”“小姐,若蹲世上捱,不要对泥肚里埋,阎王家不寻你,你倒想发阎王格财?为底高蹲堂寻这个短见啊?”“婆婆啊,我命苦如同盐卤,根由细底,哪比得上你啊?”“啊呀小姐,你就不说我也晓得你怎样苦法子格,你可肯跟我走哇?”“上哪去咧?父母双亲又死啦得,哥哥又是个怕老婆没用头。前门关格,后门闩格,我对哪里跑得掉哇?天井里又没得梯,叫我插翅总难飞。”“啊咿嘎,小姐,你只要肯跟我走,我来驮你就是了。”“你年纪干大,我干重,你怎驮得动啊?”“啊呀小姐,你不要看我年纪虽大哇,我力作还好了,你只要拿眼睛闭着得,扒住我肩兜,我只要背住你格衣袖,耳听风声响,你千万不能睁眼。如果你睁了眼,格要走,想总不要想。你眼睛闭着得,我才能驮动你咧,格睁堂我又驮不动你格。”“好格,婆婆,你带我出去么,只要有个安身格堂子,我一世不睁眼睛,哪怕做瞎子总情愿格,我蹲堂过一天恨一天。婆婆啊,你不晓得嘎。”“格好呱,哨点走哇。”随手小姐肇扒紧了骊山老母格肩兜,骊山老母就背紧了她格衣袖。骊山老母大显神通,用拨金光一道,小姐伏得骊山老母肩兜上。

只听见耳朵口头呼噜呼噜如雷响,飘沙荡荡就动身。

云里走来么雾里奔,昆仑仙山面前呈。

仙风一收,拿小姐对仙山一丢:“凤英啊,你好拿眼睛睁开来了哇。”凤英拿眼睛一睁,望见自己对一座高山上一撑,“婆婆啊,你拿我驮到堂块来做底高咯?”“凤英啊,这个山就叫昆仑仙山。你要问我啊?我就是骊山圣母呢,我交你有师徒之份了,我肇救你来呢,就蹲我身边学法。”小姐拿眼睛揉揉揩揩,再拿眼睛睁开来一望,不是早先格婆婆了呱,而是骊山老母撑了她面前。

小姐赶紧跪倒高山上,师父连连叫几声。

格小姐挨救走了格,她家家里梅香到绣楼上望不到小姐,报于王誉爵知道,“少爷格,不,不好了格,小姐不来绣楼上。”“作兴来旁的地方么?”“我们总寻转过来格,一转总寻不到格小姐,不晓上哪里去了格?”八败命又狠,王誉爵又不敢交她说,肇就暗里下打发安童梅香出去帮寻。到哪里寻到咧?被骊山老母救到仙山去了格,所以呢,难寻到这个小姐。

众位啊,不提小姐暂且有了安身处啊,我们再提皇城一段情。

单讲到马定国老大人格天子来朝纲里就想:我家女儿嫁出去几年了,也不晓得可曾生到几位外男,生到几位外女?做官千年好,不如农夫半日闲。我不如告老还乡,回转家中,全家团圆,乐于清净,胜如来堂皇城做官。连夜写起辞皇表章来,第二天早起,五鼓三点,圣天子坐殿,钟鼓齐鸣,文武百官都来朝驾。文官站到金銮殿,武官站到牡丹亭。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老大人手脚不慢,就拿辞皇表章赶紧呈上:“万岁,微臣有本不敢不奏,无本不敢乱奏。”“老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上,孤家我洗耳恭听。”“万岁,微臣我年纪高大,耳聋听不见钟鼓响,眼瞎看不见拜明君,伏望我主来准本,赦放微臣转家门。”“老爱卿,你年纪过了半百,胡须都已经花白,既然你不为我孤家操心劳碌,格么,孤家一面准本,等你回转自己家门,赐你养老黄金千两、美酒百缸、绫罗百匹,等你老爱卿带回家乡纳福去吧。”“万岁,黄金千两臣家有,不必我主费龙心,你只要赐我‘回避肃静’四个字,等我早点回转自家门。”“爱卿啊,你保孤家江山数十余年,功劳浩大,你假使空身家去,底高总不要么,我孤家也无恩可报,也对不过你啊。来啊,国家宝库房里宝贝多咧,有丹书铁券,乃是鞑靼国进贡到我们中原来格,孤家不如拿这个东西赐把你保管,你带家去,假使你来家相了心焦,没耐烦格,你到皇城里来,只要有这个东西摆了身边,上殿来见我孤家格。

上殿不要见君臣礼,皇兄御弟就两相称。”

打发穿宫太监,拿宝贝走宝库房拿出来,随手交把马定国老大人。老大人谢主隆恩,退后百步,来到自己朝房,请来书仪官,交过印把子。到塘河叫舟船一只,开船动身。

水路登舟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大人回转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顺风顺水来得快,到了西京天妃宫。

转过弯,前间到了西水关,调过纤,望见岸上祠三殿,转弯抹角,老大人格船来到自己家水码头上。

得力家将报一个信,母子两个总知闻。

娘儿两个赶紧出来迎接老大人。厨房不曾歇手,赶紧为老大人办酒,接风洗尘。“大人啊,往常你在朝纲做官要家来,总要谣讲到几年,堂不曾听见说,你怎就家来格?”“夫人,我来朝纲做官,人来杠,心也不来杠。人家说少来夫妻老来伴呢,我蹲杠也心焦了,我交你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月不见,如三秋兮。我你隔得十几春,等于隔得有百年了,所以我再告老还乡家来格,我肇不去做官,一落里就蹲家陪你了。”

滕氏太太闻听到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大人啊,你家来再好没得。你不晓得格,你蹲杠做官,我蹲家也盼望了呢。大人啊,

我们今朝来相会,如同拾到宝和珍。”

老大人一听,就不晓多高兴,“哈哈”啊呀,夫人,你不提到宝和珍拉倒,提到宝和珍,我这一次告老还乡家来,万岁赐我镇国之宝——丹书铁券,也是外国进贡到我们中原来格,万岁肇把我保管格。万岁说格,蹲家相了嫌心焦,上金殿见驾,只要有这东西摆了袋子里,上殿不要见君臣礼,皇兄御弟两相称。我把你望望看。”走身边拿宝贝拿出来格,对台上一摆,霞光万道,夺目难睁。“夫人啊,

万贯家财好遗失,你千万不能失落宝和珍。

你不要看这东西小哇,价值不少了,遗失啦国宝犯法,我头就要挨杀,我拿这个东西现在就把你保管。”滕氏太太么拿丹书铁券收了箱子格。一家门三口,肇坐杠吃酒,讲讲说说倒也是不丑啊。

众位啊,不提他一家三口坐杠讲讲说说欢乐得很,一场大祸倒来临。地府里格阎君来森罗宝殿掐指一算,晓得一半,“鬼使啊,有西京北门外马家巷马定国,配他有家乡份格呢,今朝走皇城告老还乡家去呱,他年纪已经五十六,阳寿已经满足,你们不能耽搁,现在就要帮我去捉。”格鬼使一听,起老钵头能大格劲:“阎君啊,我们桩样不会,上阳日三间去捉人是老内。”肇无常鬼做队长领头,他是捉人格头子,肇后间哩咕拉牵一大淘格鬼使总跟得来。来做底高?来帮做对手,有高子鬼、矮子鬼、胖子鬼、瘦子鬼、鲜翻鬼、促狭鬼、尖刁鬼、阴促鬼、淹杀鬼,鬼使一大淘,总跟无常鬼跑。一阵阴风,就对马家巷一攻,找到当方土地菩萨。

地头无鬼不生灾,土地带鬼进门来。

个个鬼使不肯耽搁,来到前间,就到马大人头上拿起来一掐,腾腾空马大人头上就冒煞,鬼使拿温凉汤连洒几洒,老大人格身子只是发歹。

三洒四洒了不得,寒寒热热就紧缠身。

老大人尖呶呶,泥塑木雕就对杠一坐。滕氏太太就说呱:“大人啊,不嘎,你吃吃酒坐堂做底高呀?我看看你格腔调,像照忧心悄悄,眼泪要对下抛。”把她一说嘎,眼泪当真抛了台上了格。“夫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嘎,

我早先坐堂吃酒么也好好了很,我干咱寒寒热热紧缠身。

夫人,我热起来如同炉中火,冷起来如同水生冰。

我一歇寒来一歇热,寒寒热热分不清。

夫人,这个椅子凳,我也坐不动了,赶紧扶我到床上去安身。”

娘儿两个吃亏,就拿老大人对床上一背。格鬼使就说:“阎君注你三更死,哪肯容情到天明。”鬼使不肯耽搁,就到老大人头上一拍,老大人喉咙口痰对下一咽,嚯落,豆腐店关门,只好歇作。只看见他两手来杠伸,两脚来杠蹬,叫又不作声啊,

喉咙里断了来往气,牙关骨咬了紧腾腾。

才上来当他困着得格,歇上蛮多时,拿他身子一翻,望见里床馋沫滴上一大滩,头朝杠一折,望望一点气总没得,手到他额头高头一揿,冰冷冰冷,“儿啊,不得了了格,你家爹爹早就死了呱,这身上总冷了呱。”滕氏太太跑到前间来捧住,喊声大人:

“你早先坐堂我们讲讲说说你还像话八哥,你干咱困堂怎不作声。

我究竟前世作得多少孽,今世烧啦多少断头香,你拿我丢了半路呢。

你来黄泉路上要慢慢走来慢慢行,等等我这苦命好一同行。

大人啊,格你慢慢走来要慢慢跑,我们夫妻同过奈河桥。”

马力发狠,也困了杠乱滚。马力喊声:“爹爹,格你怎走得向前呱,丢下老格老来小格小,叫我们母子两个靠何人,人家总说么黄连苦,我比黄连还要苦三分。”母子两个心如刀绞,哭得死去活来。家里有一个哈里哈气格安童,呆咕唠格梅香也都来解劝,把大家一劝,气就消啦一大半。买大大沙枋棺木一口,拿老大人收尸入殓。

三尺麻布当门挂,公子做叩头礼拜人。

请僧道两班做斋设醮,超度老大人格亡灵。超度已毕,拿老大人格棺木送到田中,入土为安,栽松植柏,来到坟堂,交过灵牌。马力就说呱:“母亲,爹爹来皇城上任,伤风咳嗽总没得嘎,家来又不曾害底高病,怎就没得格命啊!亲娘啊,格人家总说么黄连苦啊,爹爹比黄连苦三分。母亲,我只有来用功苦读嘎,将来呢,好龙门高跳,如果皇上开南选么,

我只要有了高官并禄位,祖先三代总有名声。”

肇马力日夜读书用功,一点总不肯放松。哪晓格天子夜里读夜书格,夜静夜静,听出去不近,一阵风,书声传到天宫。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心血来潮,坐卧不安,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安国星宿下凡,马力号叫天荣,现在来凡间托生,已经长大成人,将来帮皇定国,为国家出力,要封到九千岁之职。但不过呢,久磨久难成天子,不磨不难就不成人,配他眼下要吃啦点苦,要受啦点难了、受啦点罪了。”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真人。召哪个呢?拿火德星君召到御宰台前,“玉主啊,望到我,我只会放火。”“星君,原只要你去放火呢。”“到哪里?”“西京北门外马家巷,安国星宿马力家去放火。”“烧几趟?”“星君,旁人家犯天火烧只烧一趟,这个人家最少要烧他三趟,要烧了他家寸草无根,坟堂安身落难,沿街乞化要饭,受尽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几咱去咧?”“现在不去,你等待何时?”肇火德星君带了火弓、火箭、火尺、火旗、火印。火弓、火箭可以引火,火印打到哪里只能烧到哪里,不要烧过了,烧了旁人家去。

带了宝贝把凡下,哪肯耽搁片时辰?

仙家来时一阵风,去时影无踪,云头一滚,能走几省,芦花一颠,能走几千。仙风一散,就对马力家府门口一站,一望啊,外间夜半深更,四转伸手不见五指,面东不见面西,我这天火夹不到凡火,烧不起来啊,我来寻,可有哪里有火种。火德星君晃上几晃,转上几趟,马力小书房读书格壁灯上有火来杠。火德星君不肯耽搁,将身一抖,变作个飞蛾模样不丑。一阵仙风,对他小书房里一攻,“扑秃”,飞蛾对马力书高头一伏。马力一望:“飞蛾,飞蛾啊,我眼睛涩罗呵,像瞌睡比往常多,你怎交我来打搅,弄我书总读不到多少,你哨点死走,不要蹲堂吵我。”拿飞蛾背起来对地落一撂,火德星君变格飞蛾又飞上来,伏他书高头。火德星君就想:今朝放不成火,我总归不走。马力说:“你格冤家,你又飞上来做底高啊?”拿飞蛾背起来又对地上一撂,飞蛾又飞上来伏他书高头。“飞蛾,飞蛾哇,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三番五次吵我哇,你不能怪我,你今朝自己投火。”他肇背住飞蛾一个翅膀,蹲杠惹厌,弄飞蛾格一个翅膀放火高头,蹲杠燃翅膀,哪晓飞蛾翅膀一扑,腾腾空火星就溅了满屋。多大?才上来只有芝麻干大格火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肇到黄豆干大,团圆干大,汤团干大,捣拳干大,到碗口干大,盆口干大,箩筛框子干大,大篮干大,盘篮干大。一阵大风,满间三屋总是火,不、不不好了格,火烧了:“不得了了格!”把他一叫可有哪听见啊?倒霉了,邻舍隔壁家个总不曾有哪听见,家里安童梅香总听见了格,就说:“乡下人格土话不错哇,三十年富贵轮流转,六十年河东转河西。老大人在世,家里发财像涨潮,堂半夜三更倒又火烧了。我们哨点走哇,不要蹲堂受罪啊。”也有人就说格:“走哇,沿小把他家买家来格,蹲他家干多年代,就空手两捣拳走哇啊?”“格你说怎弄?”“趁干咱没得哪问账,他家东库房有金,西库房有银、珍珠八宝,而且不少,我们赶紧趁火打劫。”也有些老诚头子就说:“格难看了,老太太对我们不薄嘎,拿我们当子女看待呱,你怎好趁火打劫,回头看见人头对熟面,一点总不像样。”“有钱哪里不好去,就揆于蹲他家堂团近四转格呢?我们只要弄到钱,东格东来西格西,改名换姓就去做生意。”把那个安童一说,大家蛮凶,就拿金子银子抢劫一空。

有星君,奉玉旨,前来放火,

东有邻,西有舍,哪个知闻?

青烟起,红烟落,火光灼灼,

前到后,所有屋,总化灰尘。

火势腾腾真正凶,房子围在火当中。

夜半深更着火呱,带烧带相,一下子烧到大天八亮,拿天恨不得总烧红了,马力交他家母亲可曾溜出来啊?因为小书房先着火,马力溜出来格,他家母亲来床上翻来覆去不曾困得着,思量到老大人家来就死啦得嘎,听见火烧,赶紧也溜出来格。溜到外间,娘儿两个是抱头大哭,滕氏太太喊声:“心肝啊,我家夜半深更,

房子来火坑里间全部化灰尘啊,肇到哪里好安身。

我家究竟来前世里做得底高孽,今世里苦到能功程。”

马力就说呱:“母亲,你也不要难过哇,虽然房子烧啦得,我们比安童梅香好多了。”“儿啊,好底高啊?”“母亲啊,安童梅香来火肚里总烧杀得格,总化作灰喽,尸首也没得格,我们比他们好哇,没得房子你不要愁。我家库房里金子、银子、珍珠、八宝多了呢,只要有钱么也好起房子格。”赶紧打开灰路,哪晓跑到库房一看,眼睛发暗,金子、银子一点也没得格。马力喊声:“亲娘啊,人家总说金子不怕火来炼,我家金子、银子么来火坑里间化灰尘,我们就怕也没有命残生。”“儿啊,这肇没得钱,我看只好卖田。”他家田多了,拿田卖啦得,肇弄到了钱喽,“母亲啊,父亲在世格辰光,河里也有一批树倒了下,不如请邻舍隔壁埭上人帮忙,来拿这个树捞上来,请木匠帮刨削刨削。烧黑得格半断头砖头拈拈堆,泥水匠、瓦匠家来弄点烂泥抹抹,我们就该两个人,不如少起点房子,先住下来再说。”

滕氏太太闻听到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肇拿树捞上来,拿木匠瓦匠总请得来,眼睛一鞭,曾剩几天,起到一个小小四关厢。“母亲,往常人多,住了房子也多,肇我们就两个人,人少,我看这个四关厢,倒也是蛮好。”“儿啊,你嘴唇边薄绡绡,说起话来轻飘飘,你望望这底高房子,你家爹爹在世格辰光,那个房子多好哇,我拿这四关厢好有一比了。”“母亲啊,你拿这四关厢比作底高呀?”“心肝啊,

比做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间好看啊里边空。”

马力天天夜里也要读书,格四关厢高头不曾装门,夜里读书读不成,为底高?火上不住,夜里要起风格,“母亲啊,明朝我起早上东埭上张师傅家去,这个张木匠手艺又好,我家起四关厢么,墙脚边头也多到几棵干树来堂,请他家来钉嘎两扇门,夜里也好遮遮风。”“儿啊,好格,格你明朝去望望看。”东天才有点放毫,马力就对东埭上张木匠家跑,张木匠挑个木匠家伙担子,正出门上人家去起屋。“张师傅啊!”“啊咿嘎少爷,你怎干早格 ?”“张师傅,我家四关厢么高头没得门,请你帮我家去打门格。”“好格呢,几时去啊?”“今朝最好就去。”“啊呀少爷,今朝人家看了良时好日开工。”“格倒几时有工夫去啊?”“就能呢,今朝我到夜交主家商议商议,拿家伙带家来,我明朝去。”“好格,张师傅啊,你明朝去也好格。”因为他家老子在世格辰光,说做官不欺当乡人,对大家总蛮好格,蛮客气格,所以张师傅到夜拿家伙挑家来了,明朝过来上马力家打大门格。眼睛一鞭,忙上几天么,拿门倒打好了格,刨削刨削么,较验较验拿门就装上去了呱。外间几咱?中饭过后,晚下辰光,也不曾夜咧。格木匠把门装好了么,你早点死家去呢。不,他坐杠说老飘,笃老言白:“太太,一两黄金四两福嘎,老大人在世这块堂子好了,金地、银地、福地啊,老大人一死,堂半夜三更就犯火烧,晓得格是火烧绝地了,就怕这块堂子你们不好住了呱。”“啊咿嘎,张师傅,格你叫我们住哪里去?”“太太,我大半世手艺做得来格,我有办法格呢。”“你有底高办法?”“我来帮你家化解化解,来这个门引子高头哇,

钉嘎两支太平钉,向后一落里就太平。”

“啊呀,张师傅,格请你。”“好格。”张木匠走木匠桶里拿两只钉拿出来格,可是干咱新社会格洋钉?不是的。过咱旧社会总是爬头钉交枣核钉。可是张木匠买带来嘎?不是的。个把月之前王家庄王老八十死了,张木匠去抢忙材,做棺材格,多到两支钉啊,顺便就对箱子里一撂,今朝拿出来格,哪晓人无过头之力格,他又钉不到格高头,他肇怎弄?就拿脚底落刨格木花全部总撸堆,对木花高头一撑,哪晓钉上几下子,总难钉得下去啊。他肇没得办法,就拿木花统统弄笤帚刷刷,对脚底落一垫,左手抓住爬头钉,右手抓紧了大斧柄,牙齿咬挤绞了,狠狠心肠,弄大斧脑头对爬头钉屁股高头,铁对铁,拿起来一敲,火星对地落风干木花高头一抛,哪晓又犯火烧。火德星君就说:“妥了呱,我还不曾走,又挑我哇?正好放火。”风干格木花越费越哨,越费越大,他还来高头钉。马力说:“不要钉你格死尸了喂,火烧了喂。”不好了哇,老木匠朝脚底落一看,命总吓断。大斧一撂,吓得就揪虎跳。

张木匠只是跑来只是溜,腰把子弯了像秤钩。

吓得气总不敢喘,不曾溜出二十步,倒跌啦十来个大跟斗。

一下子溜到家,对家里一坐,吓做底高腔调?浑身来杠抖,就像筛酒。牙齿敲叮,浑身像筛糠。肩膀一攉,牙齿总不得交合。

他家儿子媳妇就说格:“不嘎,今朝去装门格,你怎这个腔调家来格?”“啊呀,不不不,不好了,房,房子总被我烧啦得呱。”“父亲,你干大年纪,叫你不要去做格倒头木匠么,你要去,吓坏了呱。”肇赶紧请医生来帮他看,这个医生是团近有名格医生,医术相当高明,就是他不会看张木匠这个病。张木匠底高病?才吓起来格鬼毛病,土话就叫三牙子。你不会看么,你就不要去逞能装懂呢。开过方子,对他家儿子就说呱:“按照我这个方子,拿药抓家来,让你家父亲一吃,不歇几天就好格。”哪晓药不对症,不但吃得不好,相反毛病变严重了,原来只是三牙子,一严重就变成病了,俗话说,病转疟,不要吃药;疟转病,没得命。

张木匠疟疾转成了病,一命呜呼就丧残生。

人来世上可好多手乱脚,又不曾有哪请他钉太平钉。帮人家钉,钉啊钉,自己送拉一条命,拿旁人家房子也烧啦得格。马力拿母亲滕氏太太赶紧拖到外间,曾剩一歇歇辰光,房子、四关厢全部总烧啦得格。滕氏太太困地落就滚:“心肝啊,

我家两次房屋来火坑里间化灰尘,我们肇到哪里去安身。”

邻舍隔壁、南埭北埭大家就说呱:这人家怎干霉格?火烧上两趟,烧了寸草无剩。赶紧,我们要救济他家了。也有人家畚点米麦来,也有人家倒点油盐来,也有人家搬两个香科来,也有人家捧两个芦头来去救济他家。马力说:“母亲,现在没堂子住,这个香科芦头长拖拖滑的的,不要再烧啦得。”“儿啊,格怎弄?”“起楼房去啊。”“儿啊,倒不是我说你了,香科芦头也好起楼房住来?”“母亲,我家这楼房交人家不同,不是实墙实盖格楼房啊,我家这楼房又不长,又不圆,又不方,就叫滚箍楼呢。”娘儿两个拿格香科芦头,正捧了去来下搭滚箍楼。隔壁头孙奶奶来了格:“少爷,你们来杠做底高哇?”“孙奶奶,你哪里不晓得,我家堂回禄两次,没堂子住,来堂搭滚箍楼住了。”“啊咿嘎,少爷嘎,你不要拿格滚箍楼搭到格里间去啊,搭堂河边上点来,假使滚箍楼再犯火烧么,我们来救火也好帮你家背水出劲对上浇呢。”“孙奶奶,我家堂也才动手了,你就来说开口话啊。”滕氏太太就说:“儿啊,我交她邻舍做了干多年代,晓她格脾气格,她是个直爽人啊,哨嘴,有话她就要直说啦得格。这个香科芦头风干,背不起来刮,一烘就没得呱,就拿滚箍楼搭河边上去。”

肇拿滚箍楼对河边上一搭,没得灶烧,马力又跑到隔壁头孙奶奶家,“孙奶奶,我家依你呱,拿滚箍楼搭得河边上格。肇没得灶烧,你可有底高办法?”“没得灶不要紧啊,我有办法格呢,我家杠墙脚边头有一个坏箩,你拖家去泥一个泥坨坨,就好当灶烧格。”底高泥坨坨啊?像过咱格缸锅样格,就滴点大个锅洞门。

肇没得草,香科芦头总搭滚箍楼搭啦得格,马力拼得吃苦了,天天去樵柴,才上来总是拈格干格,树高头抛下来格,鹁鸪鸪柴,格东西又没得火力,不经烧哇。他肇问人家借绳索扁担,总爬到个大树高头,扳手膀子干粗,碗口干粗格柴。一大担就挑家来,这个柴青格,哪烧得着?翻腔,烟搅蓬天,眼睛烧了总不得鞭。“母亲啊,这柴烧不着。”“儿啊,烧不着要吹格。儿啊,搭滚箍楼,来个河边上多到一根竹子来杠,有手膀子干粗,有半庹多点长,你拿家来,拿节笆打通,做嘎一个吹火筒,一吹锅洞里就着格。”

马力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肇拿竹子拿家来,吹火筒做起来,他拿吹火筒对锅洞边一搁,嘴对吹火筒高头一伏,眼睛一闭,馋沫直咽蹲杠,涨旱鳝劲,出劲吹,锅洞里冒了闪红,等等险要着,他还蹲杠出劲吹啊,哪晓一阵风,对锅洞里一攻,锅洞里柴块子一着风,火对外间一冲,对风干格香科芦头罅罅里一攻。

火光灼灼了不得,三次房屋又化灰尘。

娘儿两个赶紧跳到外半间来,滕氏太太喊声:“心肝孩儿喂,你家爹爹在世么堂块是金地、银地、福地,现在是火烧绝地,搭卷头棚总来不及了呱。

火烧绝地不好蹲,我们到坟堂去安身。”

眼泪叭嗒,娘儿两个对坟堂直斜,人家也救济她家了,大概又歇了个把月格腔调,马力就说呱:“母亲,不得了了格,屋望里响起来格。”“儿啊,屋望里响,可是屋要倒哇?”“母亲啊,屋望里响么断梁(粮)呢,没得吃得格。”“儿啊,人是铁, 饭是钢,没得吃饿了就着慌,去问孙奶奶家再借点。说邻舍好赛金宝,你去开口,她不会得等你丢丑。”跑到孙奶奶家借了点粮饭,曾歇几天,马力说:“母亲,屁股头又响起来哇。”“儿啊,屁股头响为底高?”“断凳(顿)。”粮又没得格,坛子撞升箩,有米总不多,烧粥只好烧嘎小半锅,也不够我个人吃格。“儿啊,人家救急不救穷,你说还有哪个再肯来搭救我家。说马渴想喝长江水,落难之中盼救星,我家回禄三次,所剩无几,只有母亲我手上还有两个戒指,耳朵上还有一副耳环,和你家爹爹告老还乡家来,万岁赐把你爹格丹书铁券,我摆了怀府里不曾烧得掉,杠全部总没得格。”“母亲,格肇怎弄了?”“儿啊,我家到如此地步,可以说是精穷烂穷,穷斯滥矣,今朝穷到底,明朝到底穷,穷鬼家祖宗投胎转了世了,你说还有哪肯搭救我们娘儿两个?来啊,旁人不肯搭救,有个人总归随他怎呢要搭救我们格。”“母亲,哪个了?”“儿啊,你家有嫡亲姐姐马巧云,把了来东京西台御史之后,王誉爵是你家姐夫,他家万贯家财,你能够到姐姐家去,你交她是同胞姊妹,一父母所生,随她怎呢 她要借把你格。心肝啊,到你家姐姐家去借到米麦雪花银,回到格坟堂来过光阴。”

马力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马力喊声:“亲娘啊,东京姐姐家里我不去了,姐姐是个黑良心。”“儿啊,你家姐姐出嫁格辰光么,你还小了,你又不曾上她家去过,你怎晓得姐姐是个黑良心嘎?”“母亲啊,我也要去来,堂西京到东京就隔干远,爹爹去世,我托个些做生意格人带信把姐姐晓得,叫她家来望望,你正来气头上,家来陪陪你,她不曾有脚趾头触到家。堂回禄三次,我家到这种腔调,她不曾跑到家望一望,瞧不起我兄弟不关事,也应该看得起你生身母亲。她总不曾家来张张你,望望你,你说我上她家去做底高哇?我看去也是白白晌去格,也不要想借到钱,也不要想借到粮。”滕氏太太说:“儿啊, 你交她是同胞姊妹,千朵桃花一树生,无论如何你要去。”

“母亲,我顺你母亲才为大孝,不听你母亲格话么,又是不孝之儿,忤逆之子。好格,我去啊,格我倒哪有盘缠咧?”“儿啊,我去拿戒指交耳环卖啦得,等你做盘缠路费好去啊。”肇就拿耳环交这个戒指卖啦得,把他做盘缠格。

格天拿这个银子就打进了包袱之内,“儿啊,你去,要好好点交她说呱,千万不能五眼六撬,毕竟我家干咱穷了格,事到临头要忍耐三分,可晓得?”“啊咿嘎,母亲,我晓得格。”

“你多年饭店莫要宿,荒山野地莫停留。

多年饭店出强盗,荒山野地有妖精。

你逢人只要说三分话,切莫真言告诉人。

心肝啊,不怕老虎当面坐,就怕君子旁边有小人。”

马力公子肇就带了路费银子啊,

急急忙忙就动身,要赶往东京一座城。

哪晓不曾跑出去几步啊,到了桥坝头,才跑到格桥当中,头顶上一个白颈项老鸦倒来下喊起来格。只听见格头顶上间“哇、哇、哇”,马力是读书之人,他晓得格,老鸦当头叫,就怕去投亲不大妙,罢了罢了,人生在世,只好听天由命。

格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因为路费银子不大丰富,拚不得去住饭店,更拚不得大吃大喝。拚不得用,肚里饿了格,到河里捧点水吃吃,真正饿了没得办法,买点汤粥点点饥度度命。夜里困哪堂子?就壅人家墙脚边头壅到天亮,或者困人家草头边困到天亮。哪晓得格,跳了又哨,一双脚高头有好几个大水泡,来个草窝里翻来覆去又困不着。心上就想:这滴点钱,也不值得摆包袱里,我不如挎袋子里,要用起来么也便当点。就拿包袱散开来,拿钱放了袋子里格。来格草窝里翻翻身,翻翻身,倒困着得格,困着得是因为人委该吃力嘎,来格草窝里翻啊翻,颤啊颤啊,钱倒走袋子里抛出来格。他又不晓得,早起蒙蒙天亮就赶紧上路,跑到十字街坊,大天八亮了,有人来杠喊卖早饭吃,他弄手一拍,袋子里一点点总没着落,袋子口朝天,摸摸没得个剪边,“不不不、不好了哇,我格钱怎不来袋子里哇,银子不晓上哪去呱?对格,昨日子我困了个人家草头边格,我去望望看,格来格人家草头边咧。”

打趟子又返回打转,跑到杠一望,银子点也没得项。上哪去格?格天子这个人家奶奶起早起来拔草哇,哪晓局气蛮好,拿脚一踢,“嚯落”,银子雪白,赶紧拿银子拾起来,拿到家里儿子媳妇身边,“儿子媳妇啊,古话说得不错哇,浪头上氽得来还要起早了。今朝我去拔草,银子拾到多少了。”

不提这个人家多欢乐,再提马力小官人。

马力就想:干咱我要说家去,又没得格盘缠,要说上姐姐家去,又没得格路费啊。

横也难来竖也难,我一人做个两难人。

真是有钱天下能去得,无钱寸步也难行。

罢了罢了格,反正堂块我人疏地不熟,也没得哪认得我,世上要饭不多哪个人,我不如来沿街乞化,讨饭讨到姐姐家去,好问姐姐借到米麦雪花银,回到坟堂好来度光阴。

他肇呢,到人家鸡障高头拔一根鸡障棒,到药店门口,拾到一个冲药冲崩了格碗,随手拈起来。可怜啊,

他抬起头来么又怕丑,低下格头来又怕羞。

左手呢,节节高,沿村打犬,

右手呢,豁爿碗,做讨饭营生。

格天子要饭,要到格埭上,格人家正来下吃中饭,马力公子拿个坏碗,未曾顶到头上,眼泪就千双下:“年老伯伯、年轻叔叔,你们做做好事,

次粥次饭少喂犬,救救我贫苦落难人。”

格年纪大格么,看看他罪过了,赶紧去盛点饭他吃吃,那个后生家年纪轻呱,眼睛一暴,筷子对台上一撂:“死开点,没得把你食祭,年纪轻轻,好吃懒做,出来要饭,要饭多适意啊!你家荤,他家素,你家咸,他家淡,要吃饭满埭乱喊,吃得碗总不要洗。三年饭一讨,回头官也怕做,哨点死开点,没得把你食祭。”

马力公子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可怜我马力前世里作得底高孽,今世里就苦到能功程。

我今朝要饭么又要不到,就怕也没得命残生。”

格总像这个人家啊?总像这个人家么,马力只好饿杀得。也有好人家格,也有人家把点粥,也有人家把点饭。竟把他慢慢沿街乞化,要到东京姐姐家去了,又不晓得姐姐家住了那堂子啊?恰巧前间来一位老者,年纪有七十开外。他跑到前间,打躬作揖,就行礼不歇:“请问你这位老伯伯,堂块有个西台御史,王如金王大人家,住堂块哪堂子点啊?”“你找王大人家?王大人家夫妻两个总过了世了啦,他家儿子誉爵来下当家,你交他家亲眷还是朋友啊。他家今朝来家贺生日,王誉爵公子,他有结拜弟兄一百个。呶,你上他家去,走堂拔直向北,有一条大路,转弯向东,头一个大府门里间就是他家。”“老伯伯谢谢你啊。”“不要紧格。”马力一想:到了姐夫家堂块了哇,赶紧跑到河边上去,到河里捧点水,拿脸上洗洗,抹抹干净,把身上火烧坏了格衣裳裤子格脂油朗当摘摘,拿身上沙灰拍拍,就根据这一位老者格指点。

急急忙忙向前走,哪肯耽搁片时辰。

对王誉爵家门口一撑,口中开声:“此地开门。”门上有人,看门安童就问:“子为谁,何人也?”“吾乃非别,我从西京而来,我姓马名力,号叫天荣,我来找我家姐姐姐夫格。”“化子,你跑错了人家了哇,这个堂子哪里有你家姐姐姐夫啊?走走走,哨点走。”“安童哥哥,我确实是这家里亲戚,你家主人是我格嫡亲姐夫,你家主母是我格嫡亲姐姐。你们帮我报,报于我家姐姐姐夫知道。”“化子啊,你可走,你再不走,不要怪我发火,三十门杠,拿你孤拐抡断了你。”“安童,你不要发火,你不相信,你家去说把你家主公主母听,你就说我走西京马家巷来格,我叫马力。”“你当真是马大爷?”“我真的是马大爷。”“马大爷,我有眼不识泰山,才间有言语冒犯,请你多多包涵。大爷嘎,你蹲堂府门口等一等,我报于我家主公主母好知闻。”

安童飞蹦纵跳,就对高厅上报。才间说格,这个人家来家贺生日格,弟兄结拜一百个,总来杠吃酒。这个安童色样好了,跑到高厅,“主公,来来,你来下子。”“安童怪声怪气,鬼声鬼气,来做底高?”“你来下子,主公。”跑到外半间,他就告诉他了哇:“主公啊,西京北门外马家巷,马大爷来了格啊 。”“格好呱,今朝是我生日,哪个带信把他格,怎晓得今朝来格。安童啊,我家舅大爷可是骑马来嘎?”“马啊,格马也不曾长脚格。”“坐轿子呱?”“轿子没轿杠。”“坐船来嘎?”“ 船没橹舵。”“坐车子来呱?”“车子啊,车子没得揽手。”“奴才,你格奴才,既不骑马,又不坐轿,又不坐船,怎得来?飞得来嘎?”“啊呀,飞来他不曾有干好格本事,马大爷这下子做人家了,自己航船来格,这个船不走水里,走干岸上来格,撑旱船来格呢。”“你格奴才,你格奴才,我干大年纪喽,也不曾听见说过 ,干岸上好航船,陆路上也好航船哩,你不胡头乱说啊。”“主公啊,你不要发火,马大爷虽然撑旱船来,身上穿着好了。他头上戴格帽子,是多年格坟顶。身上穿格衣裳裤子,是多年格风筝。脚上穿格鞋子袜子,是东海里格龙潭。”

“你格奴才,你总说格不三不四格话,我晓得你说格底高意思啊?”“主公啊,格你总不晓得,帽子是多年格坟顶,多年格坟顶,时间一长,格坟把雨水一笃,坟尖头总没得格,肇这个坟不好哇,长上一下子格青草。马大爷格帽子,像个多年格坟顶样格,就是没得顶了格,就该一个箍箍儿,箍了耳朵高头。”“格衣裳裤子,为底高像多年格风筝?”“多年格风筝坏格呢,洞穿洞落,不成腔调呢。”“格鞋子袜子像东海里格龙潭又是底高意思啊?”“啊咿嘎,主公啊,东海里格龙潭么,没得底呢。”“奴才,没得底也好穿哩?”“啊咿嘎,主公啊,怎不好穿?才间马大爷说呱,袜子没得底,两头总好对脚上套,穿起来才比旁人哨咧。”“奴才,你格奴才,我不相信我家舅大爷穷到这种腔调?”“不算太穷,我拿他头上到脚上,拢把头来说把你听。马大爷穿着好了,

他头上戴格开花帽,脚上鞋子没后跟。

身上裤子补补丁,长褂子就像九串铃。”

王誉爵一听,心想,这才害人了。我家啊这个老婆又狠,我假使不等她家这个兄弟进门,把她晓得,我又不得过身。假如等他进来,今朝干多结拜弟兄、亲眷朋友,要笑我,该这种穷鬼舅子,这怎弄相啊?

王誉爵来杠转拉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好,安童,我有办法,你叫我家舅大爷,走东面耳廓门进来,千万不要等他走正门,走正门亲眷朋友要看见格,走耳廓门进来没得哪看见,你叫他坐花园里石凳高头等,你上我书房里间去,拿我格新衣裳裤子新鞋子袜子,拿得来把他换了身上,然后再带他高厅见礼么,我家些亲眷朋友,又不晓得他衣衫褴褛来格。”

安童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跑到府门外间:“马大爷,请你跟我来。”肇安童走前间么,他跟了后间,走耳廓门进去。马力心上难过了,“人家总说嘎,亲不过嫡嘎,嫡不过姊舅道理,我不过穷点啊,我家姐夫姐姐总瞧不起我哇,耳廓门是叫化子走格堂子啊,我今朝成了叫花子了哇。罢了罢哇,人到矮檐下,我不得不低头。”到了花园里么,安童就说:“马大爷,你坐堂石凳高头等等,我马上就来格。”就不曾告诉他去拿衣裳裤子把他换啊,安童打趟子对西,正好八败命扫帚星对东,对面拿起来一碰,“安童,你跑了干哨,就像跑报,你上哪去啊?”“主母娘娘,我到主公书房,拿衣服来把马大爷换。”“哪里的马大爷?”“西京你家兄弟马力来了格。”“啊,我家弟弟来了嘎,来哪里?”“呶,坐了来格凳子高头。”八败命离老远就叫:“兄弟啊,兄弟啊。”马力回过头来一望,是自己嫡亲姐姐哇,随手不肯耽搁,站起身来,跑到姐姐面前忙行礼,嫡亲姐姐叫几声:“姐姐,

我交母亲来家想你总想到肝肠断,望你总望到眼睛穿。

姐姐哇,我们今朝姊妹两个来见面, 如同捡到宝和珍。”

“兄弟,你不来家,今朝你到堂来做底高格?”“姐姐你可是不晓得格?”“我晓得底高?你望望你底高腔调?叫花子穿了也比你好点,你可晓得今朝你家姐夫生日嘎,亲眷朋友又总来堂块吃长寿面,你这种化腔,你来做底高嘎?”“啊,姐姐,爹爹么已经去了世,家里回禄三次,我受母命,来问你借点银子或者粮饭家去度命。”“呸,穷鬼,你格穷鬼,你当我不晓得,我家怎得到这腔调呱?父亲死啦得,母亲弄不住你,你蹲外间寻花问柳,赌钱吃酒,日夜蹲外间乱揪,家里把你忙穷啦得格,你来哄我说被回禄火烧啦得格,你当我不晓得啊?”

马力公子啊闻听见这一声,冤枉喊拉好几声。

马力喊声嫡亲姐姐:“人家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我这件格冤枉海能深。”“不要哭丧,今朝你家姐夫生日,你哭底高丧啊?不论怎呢,我交你姊妹道理,走哇,跟我上厨房里间去,拿夜饭吃饱了,外间不早喽,我晓得你肚里也饿了格。走走走,跟我走,跑到厨房里间。兄弟啊,里锅一锅面,你拿肚子先吃饱了再说。”马力撑到灶脚底落格,拿里锅十张头锅子一掀,一望嘴就一尖,大半锅格面汤,弄铜勺下去搅搅、舀舀,总捞不到半碗格面渣子。确实饿了没得办法,叫饥不择食,忍气吞声,“咕噜咕噜”,吃得她家三碗面汤。“兄弟啊,吃吃饱哇,吃小夜饭还早了。”“姐姐,我吃饱了格。”“我问问你看,这下子究竟来做底高嘎?”“问你借钱粮格。”“兄弟啊,我交你嫡亲同胞姊妹,随你多穷,打不断格亲,骂不断格邻,你说你干远来,我哪肯等你空身家去啊。但不过借钱哇,你来了不巧,啊咿嘎,把张员外家借啦四万两银子,家去改造花园,要到三年过后才还得来。家里格银子,只够呢安童梅香交我们穿衣吃饭,零用开支,总算上得格,一天多少钱,多一滴点总没得,真正你要借钱么,这好蹲堂等啦三年。”“啊呀,姐姐,等三年妈妈倒饿杀得坟堂里间格,格我问你借点粮。”“粮啊?安童,替我到后间鸡鸭棚畚嘎两斗鸡鸭谷来。”底高鸡鸭谷嘎?就是刷野场下来格廒细,一哨毛袋子背得来呱。

马力说,不要问她,没得钱啊,借到一袋子米也好咧。弄手一拎,像是不轻,可保有一百多斤,弄袋子口散开来一看,眼睛发暗:“姐姐,我也拿黄石头对山上背了,我家西京那里烂泥总没得,刷野场刷下来格碎谷总不该了,我不要这个东西。”“穷鬼,你格穷鬼,你也有福气吃到我家这个鸡子鸭子吃格鸡鸭谷格,你值到我家鸡窠里格鸡子鸭子了,只是妈妈养到我十八岁才出嫁格,我为了报母亲养育之恩,才拿这个借把你,等你家去好等妈妈活到条命。”“啊,姐姐,格我不要,我总记好了格,我干远上你家来,吃到三碗面汤,借到两斗鸡鸭谷,我总不曾要你格,我走喽。”“穷鬼,你格穷鬼,你走么就走,哪留你蹲堂了呢,要你蹲堂托天!”

马力闻听这一声,含住眼泪就动身。

不等马力走了格,这个扫帚星八败命一想:今朝跑得来我不曾借把他,他假使家去告诉了老家妈妈,等我家妈妈跑得来,格来吵起嗓来好听了。“安童啊,才间我家穷鬼兄弟不曾跑出去多远了,你赶紧上恶犬杠块去,拿恶犬门开开来,拿二十四条狼狗放出来,拿这穷鬼咬杀得,弄他不得家去,我家妈妈呢,当他死半路上,就不上堂来格。”

安童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这个安童一想啊:害人了,这个马巧云,我家这个主母娘娘,心怎干黑格?自己嫡亲兄弟啊。要说不去拿狼狗放出来么,我端了他家碗,就要受她管,抓了她家筷,就要受她喊了。安童狠狠心肠跑到杠,拿恶犬门一开,二十四条狼狗,旺旺旺跳出来格,对马力身边跑,马力急得没得办法,只是顿脚,越顿脚嘎,狗子越是要追,马力急得没得办法,只是对后退,退到围墙脚底落,出劲用力气对围墙高头一扒,扒到一块夹砖,对准头一条狼狗扔上起一记,“叭”,这一记不轻么,少说点一百七八十斤,拿个头一条狼狗哇脑壳子倒扔碎了格,后间些狗子看见这一条狗子被扔杀得格,就对杠一钉。就来这一瞬间,马力不肯耽搁,几个哨步跑到前间,拿个死狗子,对手里一背一撕,“歇哗”,不分细啊大,就一撕两半个。肇拿狗子当作兵器用,那肯容情半毫分,拿狼狗统统总打杀得格。心上一想:姐姐,姐姐,你不该如此啊!我交你是嫡亲姊妹两个,你心要干黑做底高哇。姐姐,人家总说焦炭黑哇,你心比焦炭要黑三分。罢了罢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嘎。随手马力用尽全身力气,一个旋风,就蹦到围墙上。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去逃生。

黑夜暗星朝前奔,哪问高底路不平。不提马力溜走了呱,八败命就说格:“安童,去望望看,那个穷鬼可曾挨狗子咬杀得。”安童打格灯笼火,交这八败命同去格,跑到杠一望,心吓得直荡,狗子总死了杠块了格。安童拿起来一数啊,数到二十五,“主母娘娘 ,马大爷又不晓走哪里弄到一条狗擐我家堂块来格?”“我家该二十四条狼狗,倒哪有二十五条来堂块格?”拿起仔细一看啊,也有两个半爿头狗子困了杠块格?我说怎多到一条格来,拿家里总管王标叫得来,“王标,格穷鬼死走了呱,如果等他家去了,我家妈妈寻得来,我不得了哇,我送你银子十两,你赶紧吃亏啊,跟这穷鬼后间就追,能格追到半路之上拿他杀啦得,凭刀高头血迹,我再把你银子五十两。

只要等穷鬼丧残生,就少啦冤家对头人。”

王标一想:这个杀人格太太心黑嘎。罢也罢了了格,他自己嫡亲兄弟也要杀格,我蹲他家弄不好也没得好处啊,我反正有十两银子定钱,我也不去杀这个马力,我哇也不蹲你家堂块了,我不如投军去。肇王标个天子,也就走这格八败命家出来格。

格你家里我不蹲,我去投军做营生。

王标弄到十两银子做路费啊,他去投军,也不去追杀马力。我们单讲这个马力作孽了,虽然吃到三碗面汤,当真肚子饱了,一跑一钉,就点总不兴。

黑夜暗星朝前撑,凉亭到了面前呈。

底高叫凉亭?凉亭是歇脚亭,来我们靖江看不见,跨过江到江南多喽,就是人家跑路跑不动,坐下来歇歇脚,到夏天头跑不动嫌暖,坐下来吹吹风格,就叫凉亭,又叫歇脚亭。马力跑到凉亭对下一坐,想想心上难过了,我家去我家妈妈问我,问姐姐借到多少粮,借到多少钱,你叫我怎呢说?我假如说姐姐一百二十个不好,妈妈心上又难过。罢了罢了,我家去做底高?

阳日三间日子么我也不愿过哇,我来凉亭里边啊丧残生。”

他搬几块大泥垡头,拿脚底落垫高了,然后拿腰带散下来,对凉亭上间格呢木头桁条高头一系,做个相思扣,活络结,拿头钻下去几趟又缩回。为底高哇?思量到还有个妈妈来坟堂里间,马力喊声亲娘:

你不要当孩儿到东京姐姐家来投亲有好处,我来凉亭之中丧残生。

亲娘喂,我们来阳日三间么就怕再也会不到哇,

只好三更格梦里呀会鬼魂。

亲娘,格人家总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你是麻雀子跳了格空稻囤,三年乳哺枉劳心。

亲娘啊,你白白养我到了干么大,我也做不到养老送终人。”

哭嘎哭,哭得心上就像突粥,狠狠心肠拿头对圈子里一攻,脚底落拿烂垡头一踢,“ 乒砰”,烂泥一倒,脚底落腾了空。可是夜里,又暗星夜看不见,又没得哪走杠跑。格马力不吊杀得?就来这种生死危急的紧要关头啊,

不该马力丧残生,两位菩萨早知闻。

有县主城隍菩萨和地方土地菩萨,两个菩萨一算,命总吓断,不得了了呱,“马力是天上安国星宿临凡,将来要做到九千岁之职啊,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我们这堂子死啦得,我们得过身了?

如果马力今朝丧残生,我们城隍土地做不成。”

城隍菩萨和土地菩萨大显神通,用两把种火,就拿个凉亭里间啊,照了雪亮,就像火烧没得二样。

众位,这个凉亭是哪家格?就堂块北门卢家庄,一人姓卢啊,单名叫卢尧,这个人家万贯家财,没得官职,来过咱辰光, 有个规矩格,

有钱男子称员外,有钱女子号院君。

这个人家底高腔调?夫妻同庚四十整,男花女花不曾生。卢尧员外,为了生男育女,传宗接代,就拿出银子来些路高头呢,就造起这个歇脚亭来,就是做做好事、积积德、行行善,好养男女传宗接代格。这个凉亭呢是卢尧家格。这个卢尧呢,交王誉爵也是生死弟兄,他们是结拜一百个弟兄当中之一,卢尧是一百个人格头子,他是老大,年纪也最大。

格天子么王誉爵贺生日,卢尧带四个安童,身骑千里宝马,也上兄弟家去贺生日,吃夜酒打转,坐了马高头呢,老远就看见,这个凉亭火光冲天,“安童,今朝大不合算啊,吃点夜酒,凉亭挨烧啦得呱,要花到几十两银子才造得起来了。赶紧,我们去救火。”随手卢尧不肯耽搁,快马加鞭,四蹄跑起来一缕烟,只听见得得……安童揪虎跳,跟后间跑了不晓多哨。奇怪,越靠近凉亭,这堂子格光越暗,越靠近格堂子就越暗,等他们主仆五个跑到这凉亭身边,已经是黑漆抹塌,伸手不见五指。

卢尧说:“这倒稀奇啊?才间堂块雪亮格,怎又看不见了嘎?安童,替我进去看看看。”安童跑到里间摸啊摸,别的不曾摸到哇,摸到一个人吊了来里间,恨不得鬼毛病总吓发起来,“不得了了哇,啊呀,员外,一个人吊杀得我家凉亭里了哇。”

卢尧员外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安童啊,我一落里积德行善,又没底高对头,哪个死我家凉亭里来害我做底高呀?人命无大小,弄不好将我家害了哇,赶紧拿人放下来望望看可有救?”肇拿马力放下来,卢尧亲自到他心口头一摸,心口头别嘎别,还有点点阳气不曾绝,“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安童,这个人不曾死了,快点帮我来捶, 帮我来拍。”肇捶捶拍拍,马力才算拿眼睛睁开来格:“恩人啊,

多谢你们今朝将我救,我还是不要命残生。”

“过路嘎,我就叫卢尧,这个凉亭就是我家格,你害底高人呀啊?你住哪里?你叫底高?你告诉我听听看?你为底高要来害我?”“卢恩公,我住西京北门外马家巷,我叫马力号天荣。”“你住西京?”“是的。”“格你上堂来害我做底高?你到东京来做底高格?”“我上我家姐姐家来投亲格。”“你姐姐家住哪里?”“我家姐夫叫王誉爵。”“啊,王誉爵哇,啊咿嘎,他交我是生死弟兄啊,我们弟兄结拜一百个了。今朝你家姐夫家来家贺生日嘎,你可曾上他家去?”“我去了格。”“我们怎不曾看见你格?”“你到哪里看见我咧?”“格你来哪里嘎?”

众位,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就拿上姐姐家去格这一段经过,统统说把卢尧家主仆五个一听。卢尧呢不说底高,四个安童就说呱:“员外,你怎瞎得眼睛,怎交王誉爵结拜弟兄呱?你说说看,王誉爵家女格,是他家嫡亲姐姐,他家姊妹道理不会得心有干黑,总是他家姐夫狗贼不是好人,嫌贫爱富,瞧不起穷人,肯定这个王誉爵狗贼,要拿这个马力置于死地。”“安童,你们又不晓得头三脑四,蹲堂胡言乱语做底高啊。马力,你也不要寻短见了,你肇跟我家去。格么,王誉爵是你格姐夫,我交他是生死弟兄,我也算是你格哥哥,你上我家去,你才间才还魂格,恐怕你跑不动,肚子么又不饱,我拿千里宝马让把你坐,我亲自帮你牵马,你看可好呀?”马力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恩公,

你救了我一条残生命,我黄土盖面不忘恩。”

跑到半路上,卢尧一想:不对啊,王誉爵家嫌贫爱富,弄狗咬他,没得钱和粮借把他,我家女格张氏院君,也有点目中无人,眼空四海呱,我不要拿这个穷人带家去啊,我家老婆瞧不起他 ,蹲我家杠过不下去,等马力回头要笑呱。“安童啊,我跑了脚疼咧,我呢就坐堂歇歇,你们两个安童家去,两个安童蹲堂陪我,你们家去不要把你家主母晓得,到我小书房里间去,拿我新衣裳裤子鞋子袜子拿得来,等马力弟弟换起来,肇好带他上我家去。”

格安童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转家门。

肇拿衣裳裤子鞋子袜子拿出来格,把马力也换起来格,仍然马力坐马,卢尧步行,来到卢尧家家里,夜半深更,不曾歇手,赶紧就为马力办羊羔美酒,好酒好菜,好好款待,“马力,你可会写请帖?”“我会格。”“我弟兄一百个了,你帮我写起九十九张请帖来,约我格些朋友弟兄,某时某日要全部到我家堂来吃酒。”“好格。”肇随手拿请帖写好了,总发送出去格。

卢尧来到自己院君身边么,张氏院君可要问:“员外,你怎到干咱才家来嘎?”“院君,我家遇到贵人了,今朝走王誉爵家吃夜酒家来,遇到西京马家巷来一个人,是镇国公家儿子叫马力。他晓得我来下行善积德,特诚走西京赶上东京来拜访我格,现在我拿他安排来小书房里休息。”

格张氏院君听到这一声,心总乐到脚后跟。

张氏院君一听,当真喜之不尽,有个大靠帮啊,镇国公家儿子上我家来了呱。到了第三天,马力就说格:“恩公啊,我要家去咧。”“不嘎,你家去做底高?”“我家妈妈来坟堂里望我咧,家里回禄三次,衣不遮身,食不充口,我要家去望我家妈妈咧。”“马力,你要家去了呱,昨日早起,我打发安童推四小车银子,上你家坟堂里间去了格,你家妈妈不要说这一辈子,三世总吃不完,总用不了哇,你也愁她要受罪,没得饭吃格啊。”马力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马力喊声恩公啊:

“你救了我一条残生性命,又送我四小车雪花银。

我假使日后没好处,一笔勾销莫谈论。

假如我将来有了翻身日,我一重恩报你九重恩。”

曾歇几天,一班朋友格些弟兄总来了呱。巧咧,干干王誉爵来了最晚,卢尧就说呱:“众位兄弟,这一个人名叫马力,是某时某日把我救家来格,是某某人家舅大爷。”大家朋友一听,他们结拜格人,可总是万贯家财格弟兄?不是的。除拉卢尧交王誉爵以外,杠都是讨饭格叫花子,他们为底高交叫花子结拜生死弟兄,要同甘共苦共患难,因为叫花子最讲义气,人穷志不穷。格天子些花子一听,就来大劲:“啊咿嘎,这个王誉爵狗贼,心肠干黑,马力,你胆大点,你家格现世宝姐夫要来咧,他一歇总归于要来格,我们帮你报仇啊,弄讨饭棒敲他骷髅头。”嘴说这话啊,王誉爵一跑一犟,像下河人背纤,来了呱。“卢尧哥哥早,你们大家都好。”格些叫花子不问三七二十一,弄讨饭棒拎得来了格,要打王誉爵。卢尧说:“慢,你们打他做底高啊?”“哥哥,他们为底高要打我啊?”“来,王誉爵,我问问看,这个人你可认得嘎?”因为王誉爵不曾交马力这个舅大爷见过面,他当真是不认得他:“哥哥,我横望竖望,这个人我不认得。”“啊咿嘎,你个狗贼,自己舅子总不认得了呱。你啊,你不过万贯家财,他家穷点呢,他穷就穷一世来,三十年富贵轮流转啊,六十年河东转河西。千里迢迢上你家来,弄到三碗面汤,借到两斗鸡鸭谷,不曾要你家格,还弄狗子放出来咬他。你太无人道,人面兽心,你这个狗贼,你得了哇?兄弟们替我打这个势利小人。”卢尧开口,肇大家动手,杀野,就背住王誉爵瞎打,打了他头破血流啊,像个血猴。“王誉爵,王誉爵,今朝为底高大家集中,就是拿你这个狗贼叫得来,当你格面,拿你格名字勾销了得,拿你家马力舅大爷补充来下,我们还是弟兄一百个,拿你开除在外,永远不交你狗贼结拜,替我死走 。”

王誉爵闻听这一声,一路啼哭转家门。

来到家中,肇对杠高厅上一壅,鼻子管里来杠吱通吱通。马巧云——马重阳八败命就说格:“丈夫,不嘎,今朝去集中不晓得做底高格?这种死腔做底高?”“妻子啊,总是好了你呢。”“不嘎,好了我底高?”“我叫舅大爷蹲花园里石凳高头等,安童去拿衣裳裤子把他换格,不晓得你叫他厨房里间去,弄到三碗面汤,也借点鸡鸭谷把他,你说他可要,情丧拿狗子放出去咬他,来卢尧哥哥家凉亭里上吊,把卢尧哥哥救家去格。今朝大家集中,就拿我开除啦得,交弟弟马力再结拜。

马巧云说:“卢尧卢尧狗贼嘎,你好人不救 ,救我家穷鬼兄弟,好格呢,看我可有办法对你,我耕耕不到你,耙总耙到你格。”

不提八败命施毒计啊,另表书中一段情。

我们单讲到哇,昆仑仙山玉虚宫骊山老母。格天子啊,拿王凤英叫到身边:“徒弟啊,你好下山了。”“师傅啊,我不家去,我往常不曾说啊,娘啊老子死啦得,哥哥又是个没用头,我不家去,我过不到我家嫂嫂格日子。”“徒弟啊,你肇不要怕了呢,你本事好了。”“师傅我有多大格本事?”“来啊,上我身边来点。”随手骊山老母对准她格一双脚膀,画符纳诀,步罡踏斗,口中念动真言。“徒弟啊 ,不要说别的本事,你这一双腿子了当不得嘎,你肇不要叫底高王凤英,你就叫王铁腿,你这双腿子是厉害无比,可以说打尽天下无敌手,盖世英雄独为尊。徒弟,男大当婚么,女大当嫁,你干大了哇,不是尽顾留了我仙山格了事啊,你一定要家去格。但不过呢,你家父母死啦得,哥哥忠厚么 ,你家也有一个叔子叫王如银,交你家父亲嫡亲弟兄道理,他万贯家财,人家总叫他一声员外,叫你家叔子,帮你摆起姻缘擂台,你好呢寻找你家丈夫。我堂有锦囊一封把你,锦囊高头写了清清爽爽,明明朗朗,你家丈夫家住何方贵地啊,姓甚名谁。另外,我把你一枝梨花枪,把你防身,还有仙丹一颗,你带了下山,你不晓得嘎,你摆姻缘擂台哇,你家丈夫要死你手里了,就靠师傅这一粒仙丹,拿他救活得, 你们才能成婚匹配。”“师傅,我走了。”你现在就要下山。

王凤英小姐奉了师傅令,急急忙忙就转家门。

究竟小姐来山上多少时,一笔五载,五年不曾家去。格天子王如银家安童梅香报,报于王员外知道,“说小姐凤英家来格。”王员外一听,不大相信,五年喽,怎得腾腾空家来格,跑到外间一望,确实是自己侄女儿,赶紧拿她接到家里,问问呢来那堂子格,问问底高情况?小姐一情二节,肇就告诉他。“侄女儿啊,格既然骊山老母指点么,我叔叔就来帮你拿姻缘擂台摆起来啊。”

肇拿木匠瓦匠大家请得来,姻缘擂台摆起来。风流榜文挂出去,晓谕天下人等,有某某某某地方,某某人家侄女,来下摆姻缘擂台。

擂台一摆不非轻,惊动四面八方人。

一班英雄都来打擂台,都想要这个体面小姐。究竟这个王凤英底高腔调?说人不高不矮,个子不细不大,瓜子长罗脸,是越看越体面,不要说成亲,捧了怀里看看总开心,霍霍她格衣裳边,家去也惬意十来天。人家总要想去呢,交这小姐同床共枕,但不过,没得哪个是小姐的对手。擂台摆多少时,一笔摆了二十五天,都没有英雄能格打得过她,看打擂台格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肇打不过小姐么,慢慢就没得哪去打了格,没得哪个打么,就没得闹热看,看闹热格人就没得格。王凤英心上着躁了,师傅叫我摆擂台,叫我寻找我家丈夫,我家丈夫怎不来,怎没得哪个能够打得过我格,最起码么交我平招,不分胜败啊,不要问他。“我也有个办法,打发梅香,大家帮做对手,来每一条三岔路口,竖起姻缘碑来。”格姻缘碑一丈二尺长,有六寸宽,六寸厚,就是说二十公分宽,二十公分厚,六尺窖烂泥肚里,六尺来烂泥上间,只要能格哇。

拿姻缘碑打倒了,就可以交她结成亲。

格姻缘碑对外间一竖,每一块姻缘碑脚底落,搭起一个小棚子来,有四个梅香蹲下看,究竟可有哪个能够拿这姻缘碑打断了,或者打倒了。

不提小姐竖了姻缘碑,再提到马力小官人。

马力来这个卢尧家,倒有几个月,格天就说呱:“哥哥,虽然你拿银子推到我家坟堂里间,毕竟我家母亲交我是相依为命,我要家去,我要望我家母亲。”“弟弟啊,真正你要家去,哥哥我也不多留你了哇,但不过你要等啦几天。”“哥哥,为底高?”“因为你穿到今朝格衣裳,总是哥哥格,我要请裁缝来帮你呢,做几套衣服。”究竟帮他做多少?剪最好的布料,请上等的裁缝,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季做四套衣服,做了四四十六套衣服。

没处拿,用箱子帮他装起来。“弟弟,我堂一千两黄金,也送把你弟弟带家去。”“哥哥啊,你送我干多金子啊?”“我堂万贯家财,又没有下代,我留堂做底高啊,送把你。我拿我千里龙驹宝马,心爱之马也送把你。”“哥哥,格你呢?”“我有钱好再买格,另外我再送生铜棍一根,把你弟弟防身。恐怕你路上心焦,我也有四个安童交你做伴,陪你同家去啊。”

马力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格天子马力胯下骑千里龙驹宝马,手拿生铜棍,高头拖一个板箱,肚里都是摆的衣服,还有千两黄金,带领四个安童。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在路行走来得快,乱坟场到面前呈。

格天子跑到乱坟场身边不远,一个三岔路口,有一块姻缘碑竖了杠,早先就说格,一丈二尺长,六尺来烂泥上间,六尺来烂泥肚里,外间是两不参光,看不大清爽,离老远格六尺高来烂泥上间,就像一个人撑了杠没得二样。马力来马高头就喊:“前间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格,你哨点走,不要蹲杠害我。是鬼格,我交你前世无缘,今世无仇,你不要蹲堂吓我,哨点让路,等我好过去。”格个条石它哪会说话咯?连问上几趟,它也不做声啊。棚子里格梅香呢?总困着得够,蹲杠没得事啊,个底个总呼呼大睡。马力就说:“不得了了格,安童,这个乱坟场啊,是僵尸鬼啊!”要说打转么,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离后间埭上干远,又不值得打转。”“马大爷,格怎弄?”马力走马高头跳下来,生铜棍捏得手里,急律夹拉来下响。

两个哨步,跑到这个姻缘碑身边,用生铜棍对准姻缘碑格当中,起一棍子,只听见“叭”,格一记打上去不轻啊,少说点一千多斤,各位善人要问,马力到哪有干大格力气格?因为马力是天上安国星宿临凡,下凡就是来保这个大明万里江山格,他每天夜里困下来,有个白胡子老头子,就教他来梦中习武,这个白胡子老头子走哪里来格?乃云梦仙山水帘洞,鬼谷王禅老祖,和他有师徒之份,晓得马力将来要带兵,攻打东辽高丽国,班师回朝才能金殿上重封,所以乘他夜里困着得,每天都来传授他武艺,所以马力呢文武双全。

格姻缘碑一断断了格,一声巨响。马力是底高腔调?震了虎口出血嘎,眼冒金星。棚子里格梅香也吓醒了格,走棚子里钻出来一望,一个人撑了来姻缘碑脚底落,姻缘碑是两半段。四个梅香来背住啊,姑爷连连口内称。马力一听,吓啦大半条命,“安童,不,不得了了哇,有四个女僵尸鬼来了哇,她们四个人拖住我,我肇又不得走。”

四个安童么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四个梅香就说:“姑爷,你不要吓怕,我们不是僵尸鬼呢。你望望看啊,这个叫姻缘碑,高头有字来堂,只要哪一位英雄能够拿这个姻缘碑打倒了、打断了,我家小姐王凤英终身就许配把他。走哇,跟我们家去啊。”格马力一听,腾腾空就来了大劲,“安童啊,你们不要溜,这个不是僵尸鬼,我今朝开心,就好成亲,跟我吃喜酒去啊。”肇四个梅香走前间,马力走了当中,安童四个走了后间。

九个人急急忙忙就动身,前间到了王家村。

一到到王家村,梅香一报么,小姐王凤英知道,王凤英手脚不慢,先来到擂台之上,拿马力呢拉上去格:“英雄,我家梅香说你是力大无穷,打断了姻缘碑,今天奴家倒要试试你有多好的本事。如果说,你呢能够拿我来打败哇,我今朝就交你配成婚。不知你这位英雄家住何方贵地?你尊姓大名?父姓什来母姓什?你是排行第几人?”“小姐,你要问我,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我住西京北门外马家巷姓马名力,号叫天荣。梅香说你本事好了,擂台摆了几十天,没有人能够打得过去,今天我要和你分个高低上下。”

两人来杠说说就动手,脸嘴一变就比输赢。

大战了一百回合,二百照面,两人打了是难解难分。马力越打越有劲,小姐打了有精神。小姐心上就想:擂台摆几十天,不曾有哪个交我打到这个程度,这个地步,我家师傅说格,我这个脚好,叫王铁腿,打尽天下无敌手。盖世英雄独为尊,我今朝倒来试试看。我这个王铁腿这个腿格有点来是。她打哇打,假装打不过马力,脚底落做势拿起来一滑,“叭塌”,仰面朝上,就困了擂台之上。马力说:“二十几天不曾有哪弄得过你,我今朝来,我要拿你呢擐到擂台底落去,才晓得我马力本事比你好。”他不晓得小姐用格是诱计,小姐一困困了格擂台高头。正当马力要去背她格脚格,不晓得小姐这个姿势就叫野兔搔天,正当马力手伸出来,要背到小姐格脚格辰光,小姐拿工夫运到左右两脚,不肯耽搁,同时用力,对外间一踢,“叭”,拿马力踢上去,足足有四丈多高,走上间跌下来格。马力底高腔调?七孔流血,眼睛一闭,是点总没气。安童梅香一看,命总吓断,“不,不不不得了了呱 ,打打擂台拿人总打杀得哇。”

安童梅香么急急奔,报于员外么早知闻。

员外赶紧来到擂台:“侄女啊!你打打擂台,拿人总打杀得格,肇人命关天,怎得了咧?”“啊,叔叔,不要紧格,你赶紧替我取点开水来,师傅有仙丹一粒把我格。我来问问呢,这个锦囊高头写格底高东西?如果是我家丈夫格,只要弄仙丹把他一吃,就可以还阳打转格。”拿开水倒得来,拿火取得来,拿个锦囊高头封格东西化开来一望,高头写了是清清爽爽,明明朗朗,“首徒王凤英,终身许配西京北门外马家巷,镇国公之后,姓马名力,号叫天荣。

师傅从中把媒做,更改没得半毫分。”

“叔叔,早先我交他不曾打,就问过他住哪里,叫底高呱?正是这个人,就是我家丈夫啊。”肇拿仙丹泡开来,拿马力嘴撬开来,慢慢灌啊灌,当真就上了算,灌到一口汤,眼睛有点光,灌到两口汤,身子硬梆梆,灌到第三口汤,轻声说话响朗朗。拿三口汤拿起一吃,仙丹一入肚,马力不肯耽搁,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了格,“妖韶,你格妖韶,真打实打,你打不过我哇。你呢用办法取胜,也算底高本事?

今朝等我来动手,你千个残生活不成。”

肇小姐不交他打了格,小姐晓得格,这就是我格丈夫啊,不但不交他打,口中求饶,“丈夫啊,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我一条命残生。

丈夫啊,我千赔礼么万赔罪,赔礼赔罪我当身。”

“不晓得世上有脸皮干厚格女格,打不过我就认我丈夫,就认我老公。今朝不要说叫我老公,叫我丈夫,就是叫我老子,我也不肯容情于你,吃我一拳。”嘴说这话,一捣拳冲过来格,如果把他冲到一记不轻,少说点一千多斤。小姐身子一偏,推板滴点,“丈夫啊,你如果真正么不相信,我有师傅格锦囊看分明。”肇拿呢骊山老母格锦囊把马力望格。马力一望:“啊呀,小姐,既然是骊山老母为媒么,我也就不推诿了。”肇随手家里办羊羔美酒,款待不丑,吃吃酒。小姐就开口了哇:“丈夫啊,你肇不要走哇,今朝就蹲堂交我拜拜堂,

现成帐子现成床,你做一个现成新姑郎。”

“贤妻,婚姻不是自己定,一定要通过父母亲。我家父亲亡故,有母亲来坟堂之中,这门亲事,我暂且定了堂块,等我回转坟堂,禀报母亲,然后再花灯喜轿热热闹闹拿你娶过门庭。不瞒你说,我家干咱住了坟堂里间,你就交我完婚上我家去,我也没得地方啊。”

小姐闻听这一声,点点不错半毫分。

“丈夫啊,你蹲堂多过拉几天?”“我不,我要赶紧家去。”“格我送五百两银子把你,作为我们格见面之礼。”“我堂一千两黄金,我还要你格钱。”“你拿去,千两黄金么,不是我格呢。这五百两银子我亲自送把你格。”肇马力推托不掉,拿五百两银子也就收下来。

到第二天早起,不肯耽搁,用过早膳点心,带领安童四个哇。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在路行走数日整,凤凰山到面前呈。

格天子一到凤凰山脚底落,只听见一棒锣响,跳出数十兵,“肥羊,此山是我该,此路是我开,你要从此过,丢下买路财。”马力抬头一望,这些人底高腔调?个些兵总有一丈多高,箩口干粗格腰,眼睛像渥闪,眉毛总对上卷。马力一看:“山贼,你要买路钱财可以格,我身边有千两黄金、五百两银子了,你们只要有这个本事。”格凤凰山上大王刘龙交李凤啊,听见说千两黄金、五百两银子么,哪个不要咯,不问三七二十一,各执自己的兵器,来到前间,交马力公子来交战。打了总有半个时辰,个把钟头格式落。

马力越打越有劲,两位大王欠三分。

单讲到二大王李凤,看见不对,赶紧就对后间退。刘龙一想:弟弟胆小鬼,你跑啦得,肇他千两黄金、五百两银子就总是我格。格么两人也打不过他咧,你个人不更加打不过他,刘龙打哇打,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晓得不对,也对后退,弄马头一拨就溜。马力就说:“山贼山贼,你今朝溜到阎王家,我追到森罗殿,溜到东洋海,追到你水晶宫,对哪里跑,还不拿命来。”追到半山腰,千里龙驹宝马马头靠近了大王刘龙的马尾子,他手拿生铜棍,不肯耽搁,对准他后得脑起一记,“叭”,冤家蛋壳子头挨一打,脑浆交血就对外直流。

刘龙山贼栽倒地埃尘,魂灵也上了枉死城。

格兵吓得四散奔跑,马力说:“罢了罢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来烦我么,我也不烦你们。走喽,带领四个安童随手动身。

急急忙忙就动身,到了个西京一座城。

马力就想:我家住了坟堂里,拿这四个安童带哪去,不如典一间屋,蹲堂呢街上先住下来再说。眼睛一鞭啊,住了十多天,四个安童就说格:“马大爷不嘎,你家住哪里,也好带我们住你家家里去,你这饭店里要把钱呱。”“安童啊,不瞒你说,我家来坟堂安身。”“马大爷,格既然这腔调,我们不蹲堂喽,我们家去喽,不要蹲堂耗费你格银子。”“安童,你们一片心意,我马力也晓得格,但不过你们要家去呢,帮我带封书信家去,把我家呢卢尧哥哥,等他晓得么我已经到了家呢,也放一个心。四个安童高高兴兴,带了马力格书信肇家去格。

在路行走数日整,凤凰山又到面前呈。

来到凤凰山啊,四个安童倒八百世霉啊,干干二大王李凤,来杠拦挡短路,看见四个安童一到,他哈哈大笑哇,哈哈哈,“安童,今朝你家马力总不来身边呢,打死我家哥哥大王刘龙,我交你们安童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拿命来。” 不分细阿大,安童又没得本事,一刀砍一个。可怜啊,

四个安童丧残生,书信也不曾转家门。

肇呢,马力当四个安童家去格,卢尧么当这四个安童马力弟弟需要,拿他留了杠格,不晓得四个安童到来半路上挨大王杀啦得格。我们单讲到马力,个天子见安童总走了格,来到自己的坟堂,格滕氏太太么看见儿子马力回家转,喜在眉头就哭在心:“儿啊,你说你家姐姐,怎呢怎呢不好了,你去对你可好哇。我告诉你,堂四小车银子推得来呱,妈妈我肇一落里吃不完,用不掉格呢。”“母亲,姐姐对我是不推板。”“格确实是好格,儿啊,可曾送点底高把你啊?你空身家来嘎?”“母亲啊,我东西总来饭店里。”肇马力到饭店里去拿东西格。

格天子来到十字街坊一看,那个人啊,不知多旺,像东海里波浪。马力心想,来杠望底高?我也去望望看,硬轧轧到里间一看,墙上一张纸头贴得杠,高头写格底高东西?“今有本县刘知县刘大人,现有四十九间楼房要出售,每一间楼房银子一两,四十九间楼房,共计银子四十九两。”“啊呀,干便宜法子啊!四十九间楼房了,只要四十九两银子,虽然说我有千两黄金、五百两银子,卢尧哥哥也有四小车银子推得来了,我蹲家起房造屋,拖嘎半年么,皮也拖塌了得格,我不如就拿这四十九间楼房就买下来 。”“请问你老爹,堂刘知县住了堂哪堂子啊?”“来对过格个人家典了杠住咧。”他寻到对过格人家:“刘老老,可是说你有四十九间楼房要卖了呢?”“对格,有这话格。”“卖把我了呢?”“少爷你住哪里?你叫底高?”“我就住堂北门马家巷,我叫马力。”“啊呀,马少爷,这个房子我不卖把你啊。”“我不把钱你啊?”“把钱怎呢,我不卖把你。你不晓得嘎,我这房子有几不卖了:行善积德,大做好事格人家,这个人家房子我不卖把他;还有独生子,独杆子儿子格人家,就该一个格 ,我也不卖把他。”马力说:“不嘎,行善积德是好人家,你为底高不卖把他?”“人家独杆子儿子么,手里钱也多点,作兴再加你两个钱也带格,你为底高不卖把这些人家啊?”“马少爷,我这个房子,要卖把呢行凶作恶恶光棍家,或者来朝纲为官是个大奸臣、瘟官,这些人家我才卖把他咧。”“刘老老,格你究竟为底高拿房子干便宜卖把这些人家?”“马少爷,当真我这个房子是好好房子啊?我这家里作怪格,请多少神通广大格法师,总没得办法拿这精怪捉住得,不要说我家干咱吓搬出来,邻舍隔壁总吓跑啦得格,等格些坏人买了我这个房子么,肇大大小小总死光啦得才好,好人家我绝对不卖把他呢。”马力就说呱:“刘老老,你且放宽心,你拿房子卖把我,天塌下来总不关你格事啊,有我马力来承当。”“啊呀,马少爷,我这个房子确实不好卖把你 。”“刘老老,不好卖不关事,就能呢,我来帮你拿妖捉怪可好呀?”“少爷,你能够帮我家拿这个妖怪除啦得捉啦得格,四十九间楼房我分文总不要你格,我就送把你总好格呢。”“刘老老,格上等之人啊,你口说为凭,我也不交你做底高手续,但不过你要依到我条件,你帮我准备四十九对蜡烛,每一间楼房里间上下两层,每一层、每一间屋点一支蜡烛。”“这个蜡烛要底高时候点?”“太阳将要落山格时间点,到明朝太阳上到杨树顶能高,这蜡烛才能点完了,点通了。”“少爷,这倒不费底高事,格我去帮你准备。”拿蜡烛准备好了,到晚下辰光,马力个人进去,拿四十九间屋里间格蜡烛,一支一支就总点好了来杠。点好了么,外间也晚夜,夜饭一吃,马力来到四十九间楼房格当中一间屋,黄昏头又不曾看见底高妖怪,到半夜也看不见格妖怪,到半夜过后么,像照心血来潮哇,倒要困喽。困到底高辰光?将近三更天格式落,只听见外间一阵狂风,“呜——叭”,拿窗子也吹开来格,拿四十九间楼房里格蜡烛,全部统统总吹熄啦得,一支总不亮了格。

马力听窗子一响么,人就吓醒过来格,望望外间伸手不见五指,吓得浑身汗毛根根直竖,就来个害怕胆寒格辰光,窗子外间嚯落,一个东西对里间一跳,说是人又不像个人,说是鬼又不像个鬼。这个东西底高腔调?头上戴格红帽子,身上穿格红袍子,脚上穿格红靴子,手拿钢叉一把,有一丈二尺多长。那个精怪来到马力面前:“马力,马力,你有千两黄金、五百两银子、四小车银子,你不起造房子,你居住我格四十九间楼屋,今天你对哪里跑,还不拿命来?”说时迟,那时快,格精怪随手动手,

交马力两人来交战,哪肯容情半毫分。

那个马力格,打哇打,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格,就走这四十九间楼房里间上间转到底落,底落转到上间,心上就想:叫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今朝如果丧残生,要笑坏许许多多人。

两人来杠战多少时,就楼上转到楼下,楼下转到楼上,一笔转到四更多天格辰光,干干正好,一个老头子上街卖草哇。过咱又没得时钟,望望天上格星么,他当要天亮,早点上街格,挑一担草挑不大动,喊号子旺旺之声,干干走到这个楼房身边不远啊,精怪听见外间喊号子格声音,他当外间天亮了,一天亮么,我这个精怪要现原身,跑到个阳台身边,“嚯落”,手脚又哨,走上间对下一跳,干干正巧,刘知县家请法师来杠拿妖捉怪格,有一滩干石灰来杠,马力吃苦,抓一把干石灰,操起一,一么就一个圆圈郎,拿这个精怪就圈了这肚里格,头对阳台高头一伏,眼睛一闭,蹲杠困觉。到外间将要天亮,刘知县来了格,当真刘知县困得着格?

假使少爷有长和短,要绝啦马家后代。

带领安童梅香总来望格,来一望啊,只听见格阳台高头,少爷,马少爷格。马力痴眼懵懂:“啊呀,刘老老,你怎干早格 ?”“啊咿,少爷格,今朝夜里我一夜总不曾困得着格,恨不得我心总抓了手里格,你可曾捉得住精怪啊?”“捉住得格。”“来哪里?”“ 就来这石灰圆圈里间,你打发安童梅香弄锹来挖。”听见精怪捉住得么,当然刘知县高兴啊,叫安童梅香来用锹挖格。肇一淘安童梅香弄锹一挖,只听见煤锹底落“”。这头撬到过头,拿烂泥掊开来一看,十个缸并排排来这个烂泥肚里,弄缸盖头揭开来一看,肚里底高来下?十个缸里全部是黄金来里间,才来杠望格辰光,杠块格一淘安童梅香也叫起来格:“啊呀大人,堂也有十个缸,也有十个缸来堂。”拿那个十个缸撬上来,盖头掀开来一望,有十缸黄金来里间。刘老老说:“啊呀,我家这陆地上倒哪有二十缸金子格。”正来杠怀疑格辰光,杠又叫得来格:“大人啊,堂也有十个缸了,也有十个缸。”拿这个十个缸盖头掀开来一看,也有十缸马蹄金来里间。马力说:“老老,你家这陆地上好了,真是堆金积玉地,三十缸金子了,不要说几世,你几百世总吃不完用不掉了格。”“少爷,你哨点拿这东西弄走哇,不要放堂害我哇,这是你格财饷。你到堂来捉妖怪,才捉到三十缸金子格,你不曾来格辰光,我家家里弄了不得太平。邻舍隔壁总吓溜啦得格,你不要放堂害人,你弄走。”格不晓这个金子底高来历格,现在已经挖到三十缸金子来这堂子格?打发全家格安童梅香再去寻,肇拿不曾撬到格堂子继续听我撬,哪晓一撬哇,又撬到一个缸,这个缸高头一块紫金板盖了上。做对手拿紫金板盖头揭啦得 ,这个缸里有个紫金人人头坐了来里间。这个人人头呢,一个手撑了腰里,一个手举了头顶向上,手掌心里也有字刻得上:

我替马力看了十八载,今朝交把你当身。

究竟这紫金人人头是底高哇?财神菩萨来堂显圣。“刘老老,肇晓得格呢,这是财神菩萨来堂显圣呢!你肇总好要格呢。”马力家去交母亲滕氏太太一讲,“儿啊,这个金子我家也不能要,为底高?你有千两黄金、五百两银子,你家姐姐家也有四小车银子推了堂块,我家娘儿两个,吃不完用不了,不如拿这三十缸金子献把朝廷。”“母亲么,倒不是我做儿子格说你咧,我们是个布衣平民种田郎,怎能够见到万岁啊?”“儿啊,旁人见不到万岁,你这个种田郎能见到万岁格,你家老子告老还乡格辰光,有镇国之宝丹书铁券。万岁赐把他保管格,虽然回禄三次,我一落里收了怀府里,这东西不曾烧得掉。万岁对你家父亲说过格,只要有这个东西摆了身边上金殿见驾么,上殿不要见君臣礼,皇兄御弟两相称,你拿丹书铁券带了随身,赶紧到京都皇城去面圣。”

马力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上皇城。

因为这个丹书铁券随身,像照干咱的通行证一样,没得哪问他。格天子来到金殿,赶紧拿这事情告诉万岁,说拿三十缸金子来献把国家,送把你万岁格,万岁恨不得拿手总摇抛啦得,说:“这个金子我孤家万万不能要哇,不好要哇,为底高?一两黄金四两福嘎,我没得福份得这个东西,像刘知县刘爱卿,三十缸金子来陆地上作怪,自己总不敢住家,邻舍隔壁总吓溜啦得。你假使拿这个金子送把我孤家,送把我国家,你不要弄我万岁总做不成,格我不要这东西格 。”“万岁,我拿这个东西支持国用,无论如何你要收下来。”“我孤家不要,我就是不要。”文武百官也说:“万岁,三十缸金子了,献把国家好格。”“马力啊,真正你这一份好心,拿这个金子送把国家格,我看就能呢,金子仍然摆你家家里,就算我们国家格,算我孤家格,国家一旦要用呢,打发人上你家去拿,上你家去取。假使国家不用呢,就永远是你马力帮我孤家保管了来杠,总好格呢?但不过你心肠干好,能够送三十缸金子把国家,我要封你官职,封你底高官职?国家原来很穷格,你拿这三十缸金子对下一揲,国家就富裕了格,所以我孤家来封你。

马力前来听封赠,揲国富之职你当身。”

肇封了他官职,等他家去了格,他肇拿千两黄金拿出来,银子拨出来,拿房子也就起起来格,肇娘儿两个蹲家纳福呱。房子有了格也不要愁吃,也不要愁住。

我此处丢开慢谈论,再提山寨一段情。

有凤凰山上二大王李凤 ,可是拿马力四个安童杀啦得呱,他心上就想:假使把马力晓得,我杀啦他格安童,这我得过身?打人不如先动手,骂人不如先开口,“兵啊,出去八方打听,请本事好的英雄好汉,或者是女中豪杰,来帮我上西京去行刺。

只要拿马力狗贼丧残生,就少了冤家对头人。”

肇兵出去八方打听,究竟可曾访到哇?到东京北门外王家庄,拿王凤英小姐请了去格,为她不丑哇,办了好酒。吃酒,李凤就开口:“小姐,总说你武艺超群,英雄盖世,有西京的马力,打死了我家大王哥哥刘龙 ,我交他有深仇大恨,所以今朝拿你请得来,你帮我上西京去行刺,

只要拿马力狗贼身丧命,我赏你千两雪花银。”

王凤英一听,吓了大半条命。她想:啊咿嘎,请我去杀我家未婚丈夫啊!狗贼,你也是叫瞎得狗眼,你请旁人微小可哇,你请到我姑奶奶来了嘎。“啊,小姐,说你本事好,究竟有多好格本事,我又不曾看见过。兵,”“有。”“拿我龙泉宝剑拿来,等王小姐舞点把我本王看看看。”“是。”拿龙泉宝剑探得来格,小姐拚得吃苦么,拿龙泉宝剑上下飞舞,格李凤大王来杠望格,望啊望,望啊望 ,他倒情不自禁了格,“好好好。啊呀竟好了。”好嘛你撑杠不要颤呢,一头说好么,一头对小姐身边跑,一头对杠跑,一头说好,哪晓到跑到小姐身边不远了格,小姐不肯耽搁,两个哨步跑到他身边,手起剑落“咔嚓”,李凤格头滚出去一丈三尺多远。

手一舞来脚一蹬,魂灵上了枉死城。

格些兵说:“不不不,不得了了格,啊咿嘎,这个黄毛妖韶,拿拿拿我家大王总杀啦得哇。”“兵,你们不要害怕,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家大王确实是我杀格,你们愿意蹲我堂山上格,格么我就呢蹲堂做大王,你们大家总帮我格忙。不愿意蹲堂山上格,拿银子分分,各自回转自己家门。”兵一想:家去又没吃,又没得好格穿,蹲堂块么,总算肚子混得饱哇,还弄到两个零用钱,不如就蹲堂山上么。王凤英小姐就想了:我虽然家去了,来叔子身边,毕竟不是自己父母大人啊,总归受拘束格,不如呢,我也不家去,我就蹲堂高山上做大王啊,兵大家好总帮我格忙。

王凤英小姐来高山上么也算有了个安身处,再提边邦啊不太平。

有东辽高丽国,出到了两位能人。有金国的兵马大元帅名叫赛龙珠,还有副元帅名叫苗学升,这两个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因为高丽是格小国,向我大邦中原,要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他出到了能人么,就想交中原打仗,不向中原进贡。那一天拿战书打上我大邦中原,到金殿之上,

万岁拿战书上上下下么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盒。

“大胆高丽,高丽国,你们小国应该向我大邦中原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竟敢把战书打到我孤家金殿,以小犯上,如同叛逆相等。哪一位爱卿,替孤家担忧,提兵调将,前往东辽高丽,待等班师回朝转,官上加级重封赠。”

文官拉拉武官手,哨点不要开口。如果开开口,去打仗要现大丑,如果多多嘴,要变没头鬼,如果哪个多了言,去打仗骷髅头要向前,不如蹲家吃点太平饭,拿点太平钱,打仗等于头就拎了手里呱。

文武百官个个跪了金殿上,总像泥塑木雕人。

万岁喊声:可怜啊:

“你们来太平年岁官上加职还嫌小,燎乱年岁怕出征。

孤家格江山哇如同风中烛,出不到扶皇保驾人。”

六部大臣就说:“万岁啊,你不必龙眼挟泪,如果说我们中原没有能人交高丽国去打仗格,不如就食啦点气倒过来向高丽国进贡,也不过只要十车金十车银一年。”“爱卿啊,倒哪里有钱,现在国库干困难,倒哪里有金子银子到高丽国去进贡咯?”“万岁啊,国家没得,有个人现在有了。”“爱卿啊,哪个有干多金银啊?”“万岁,你怎忘记啦得嘎?有敌国富马力,他不是有三十缸金子献把国家嘎?把他保管格,不来他家家里啊,不如拿马力召到金殿 ,问他弄十车金、十车银,格么没得干多银子,可以全部用金子代替,到高丽国去进贡。”

万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格天子出圣旨一道,拿马力对金殿上一召,万岁就拿这个事情告诉了马力。马力说:“万岁,要说国库不足,不要说三十缸金子送把你,如果送把你不够格,我马力哪怕再送点银子把你,你拿这个金子送到外国去,把高丽国去,格我一两银子总没得把你,你哪怕拿我头杀啦得,我金子是不可能送到外国去格。”“爱卿,孤家我也没得办法 ,没得人去打这个仗。”“万岁,没得人去,我微臣愿往,我替你上高丽国出征打仗,助你一臂之力。”“爱卿啊,你年纪轻轻有底高本事,能够去帮我孤家出力,帮我孤家征东?”“万岁,你不要看我年纪虽然小哇,我武艺倒也好了,不相信你赐我大刀两口,我到御校场舞点把你看看看,我可能够去高丽国出征打仗?”万岁闻听到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肇就赐他大刀两口,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到御校场观看。马力不肯耽搁,拚得吃苦,两口刀上下飞舞。

单刀舞起来像渥闪,双刀舞起来不见人,划水不进半毫分。

万岁和文武百官看看哈哈笑,称赞马力本领高强。“马爱卿,你年纪虽轻,武艺也不晓得有干精。

马力前来听封赠,征东元帅你当身。

赐你十万兵和马,平定高丽保太平。

待等班师回朝转,官上加级重封赠。

点兵簿子赐把你,黄道吉日动身行。

肇到了黄道吉日格一天,马力不肯耽搁,身坐中军帐,拍动惊虎胆,打起聚将鼓,涨起齐队号。战鼓敲了叮呤咚,点起十万马和兵。

十万大兵出皇城,号炮连天怕坏人。

来到和高丽毗连夹界地方,扎下营盘,战书打上高丽国,约时交战。哪打头一仗?因为旁人总是呐喊助威格,真正有本领么也只有马力,马力一想打头一仗打败了,要泄啦官兵士气,应该本帅亲临战场来打第一仗。高丽国哪个打头一仗?是兵马大元帅赛龙珠打头一仗。两人来到战场,互相通过名姓,马力就说格:“番贼番贼,你识时务者为俊杰,速速下马受绑,饶你性命,如有三字两不肯,你鬼门关就来面前呈。你这番贼脸上黑摩诃,胡子就像乱柴窠,年纪倒有六十多,如若与我来交战,活格少来死格多。”赛龙珠把他一说,气了啊呀呀:“中原蛮子,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生死搏斗比输赢。

两人一个朝山杀,山崩地裂;一个朝海杀,海起灰尘;一个朝左杀,黄鹰掠翅;一个朝右杀,猛虎翻身;一个朝前杀,怀中抱子;一个朝后杀,背驮苏秦。因为赛龙珠是兵马大元帅,马力是初临战场没有经验,打哇打哇,渐渐支架不住了格。只有交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他就急中生智,“赛龙珠,赛龙珠,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格,个底个哇,打死不罪过;两人打个人,是儿子打老子;三人打个人啊,是孙子打老爹,你准备几十个人打我个人,不是打祖宗啊!”啊?赛龙珠只当有高丽国人来帮他打咧,回过背来望格,哪晓回过来一望,上马力的大当,马力用生铜棍朝他后脑勺高头操起一记,“叭!”

格脑壳子揎做两半个哇,活跳鲜鱼丧残生。

随手掠阵官拿赛龙珠尸首抢走了格,副元帅苗学升,气了三孔生火,七窍冒烟,催动坐骑,来到战场,“南蛮,南蛮,你打死了元帅,我和你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你对哪里逃?还不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要帮元帅把冤伸。

说一人发泼,万夫难当,能狼不值众犬,好汉单怕人多,双手抵不到四拳,他才间打杀一个了哇,这个是第二个了哇,马力不曾有人调,打哇打哇,两膀松拉千斤重哨力嘎,没得办法,晓得不对,只好慢慢对后退。苗学升就想:真正打我也不一定是他格对手,元帅还死他手里了,我拿他硬逼,只要逼到剪子谷口,那个荡子口小里间大,只要拿他逼到那个里间去,把口子拿起一封,说计毒不过绝粮也,

拿他活活来饿死,好帮元帅把冤伸。

这个马力格,只好边打边退,把他逼到剪子谷口么,就没得命了格。

马力等等险要吃败仗,骊山老母早知闻。

骊山老母来昆仑仙山心血来潮,坐卧不安,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安国星宿马力嘎,带兵征剿东辽高丽,现在等等险要吃败仗,如被逼到剪子谷口哇,就难有残生性命,赶紧我要去搭救于他,

如果等他丧残生,我家徒弟的终身靠何人。”

一阵仙风,就对凤凰山一攻,“徒儿,徒儿,速速见我。”王凤英远远迎接:“师傅啊,今朝你怎干稀客格,来有底高事情啊?”“徒弟啊,大事不好了呱,你家未婚丈夫马力,带兵现在高丽打仗,等等险要没得命了格。”格王凤英小姐闻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么少二魂,“师傅啊,

如果我家丈夫有了长和短,你家徒弟的终身靠何人。

师傅啊,你赶紧去搭救他一条命残生,我永远也不忘你恩人。”

“徒弟啊,你不要哭嘎,也算你有福。师傅来做底高呱?就是帮助你去搭救你家未婚丈夫马力呱。我堂块有飞轮雁鱼钉,格速度比箭要快到十五倍,你赶紧带我的宝贝前往高丽国,搭救马力去吧。”肇随手,王凤英不肯耽搁,救人如救火,

急急忙忙就动身,搭救丈夫小官人。

来到这个高丽国,只看见苗学升交马力来杠打哇,马力只是对后退,对后退,王凤英晓得不对,手拿飞轮雁鱼钉,不肯耽搁,对准苗学升一射,只听,“呜——扑秃”,就对苗学升背上一戳。腾腾空背上一痛,苗学升伸手到背上一摸,一个东西钉了背上,拿起来一拔格,血对外透啊,看看就像筛酒,痛了死去活来。

几个抛来几个滚,滚成潭头啸成坑。

王凤英随手拿口钢刀,来到他身边,弄刀到他颈项里就敲,我杀格,杀格,杀格,杀你格番乌龟。苗学升晓得今朝没得命了格,“小姐哇,

你今朝饶我一条命残生,我衔环结草报你恩。

小姐,说猎户不打笼中鸟,好汉不杀败阵兵,

你今朝只要饶我一条命残生,我到黄土盖面总不忘恩。”

“番乌龟,要我饶你命残生可以格,拿降书顺表写把我哇,我饶你一条狗命。”格哪个不要命,苗学升没得办法嘎,拿降书顺表写起来,交把王凤英。王凤英得到降书顺表么,就拿这个苗学升也放啦得格。随手不肯耽搁,来到营盘,“官兵啊,才间你家元帅,溜到营盘里来了哇,我亲眼看见格,你们听我报,报于你家元帅知道,就说我王凤英已到。”官兵打趟子对里报,报于马力知道,说王凤英已到。马力说:“害人了,她早也不来,晚也不来,我打了败仗她来了格,如果今朝告诉她我打了败仗,这不比鬼也多两个耳朵,但不过丑媳妇不得不见公婆,她是我格未婚妻子啊。”只好亲自迎接嘎,两个人一照面啊,王凤英就说:“元帅,我恭喜恭喜你了。”“你笑我底高?不过我吃得败仗呢,我交你是未婚夫妻道理,你要笑我做底高?”“元帅,我不是笑你,你望望我这底高东西?”随手拿这个降书顺表,

马力上上下下看完成,如同拾到宝和珍。

“你这走哪里弄得来格?”“没得我,你还有命,师傅送我飞轮雁鱼钉,指点我来救你残生性命格。”“格不是你来,我也没得性命,更不要说得到降书顺表,这功劳总归于你,等到班师回朝转,奏于万岁得知闻。”随手打起逍遥鼓,唱起得胜歌,回转京都皇城,兵马到演武厅歇宿,来到金殿交过旨意。圣天子龙颜大悦,

该应孤家江山稳,出到你擎天柱一根。

“马爱卿,你这次带兵征剿东辽高丽,已经打了胜仗,得到了降书顺表,高丽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你乃有功之臣,今朝金殿上就来听封,

马力揲国富加封赠,九千岁之职你当身。”

“万岁,你封我九千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年纪干轻,格能担当此重任?”“ 爱卿,你且放宽心,你封了九千岁,孤家可以说文武百官没有哪一个不服。为底高?你年纪轻轻,文武双全,自告奋勇带兵打仗,有哪能够和你相比?你不做九千岁, 还有哪个能够做九千岁?所以孤家要封你个九千岁。”“万岁,格还有我家未婚妻请你封下子,她叫王凤英,好了她帮我助战,才能班师回朝家来格 。还有我家母亲, 也要请你封下子。”万岁一想:不错哇,一人得道,鸡犬也能升天。

滕氏前来听封赠,太君娘娘你当身。

王凤英前来听封赠,镇国夫人你当身。

封过之后么,万岁就说格:“爱卿,孤家马上发银子,帮你到西京北门外马家巷,造起九千岁王府来,造起银銮殿来,有重要大事,召你到金殿上商议,没有重要大事格,你一落里总不要上金殿上来见驾,就是说旁的臣子要天天来见我孤家,你可以不来上朝。”肇随手发出帑银,帮他家造起九千岁王府来,造起银銮殿来。肇夫妻两个交太君娘娘滕氏就蹲家里纳福,滕氏太太就说呱:“儿啊,享福格辰光,也要想到受罪格时候了,想想来坟堂里间穷做格种腔调,衣不遮身,食不充口,现在手里是抛把簌把格银子用不掉,我们来呢要大做好事,广行方便。”

王府门口挂起斋僧榜,逢三遇七济贫人。

不提马力做了九千岁咧,我们单讲到东京,他家姐姐马巧云。正因为卢尧救了这个马力嘎,所以丧命星姐姐一落里交这个卢尧做对,究竟可曾害得到他家?

格天子马巧云就说格:“丈夫,你可会放火哇?”“妻子,我不会做这个伤天害理格事情,你叫我上哪去放火咯?”“上哪去啊?卢尧救了我家穷鬼弟弟,我倒交他拉倒了嘎,今朝替我坐夜上他家去放火,拿他家格丧棚去煨啦得拉倒。”“妻子啊,我不敢去,不敢去。”“你帮我望风可好?”“望望风好格。” 夜里跑到杠一望阿,卢尧家发财,是员外,吊桥不收,弄链子一拉哇,桥就上去格,旁人不得进去啊!格八败命有办法,夫妻两个做对手,弄大脚盆,氽到卢尧家门口去。夜半深更,人不知,鬼不觉,用松枝干柴,就架好了来卢尧家房子四转。

点起南方丙丁火,所有房屋总化灰尘。

卢尧家夫妻两个来床上讲讲:“马力弟弟家去,不晓干咱怎呢?”也不曾困着得格,听见外间响声,跑到外间一看,命总吓断,是浓烟滚滚,晓得可有残生性命,手脚又哨,夫妻两个手搀手对外直跳。

好了两人溜了哨,逃到两条命残生。

安童梅香作孽格,来火炕里总烧杀得,总烧了撮手撮脚,烧了筋皱皮塌。烧了瘟死烂臭。可怜啊,

安童梅香来火炕里间丧残生,格比黄连苦三分。

张凤霞就说呱:“员外,房子挨烧啦得格,拿库房门打开来啊,赶紧拿匠工请家来,拿房子再造起来。”张氏院君开口,随手员外卢尧亲自出去,拿木瓦匠请家来,拿房子造起来。造起来曾歇三天,哪晓把八败命家夫妻两个坐夜倒又去烧啦得格,肇没得钱了格,卖田,拿田卖啦得,拿房子造起来,又把这个八败命烧啦得,连烧拉他家三趟,

烧了卢家寸草无一根,只好卷头棚里去安身。

这个卷头棚,也是人家邻舍隔壁,南埭北埭救济来格,香科芦头搭格,说穷转富好过,富转穷难熬。格天子张氏凤霞就说呱:“员外,这个日子我也不会过哇,你说说看,肇又没得钱用,饭又吃不饱,你说怎得了!就能呢么,你格朋友和一些弟兄多杀得,去望望他们么,可好周全我们一番,借点钱把我们。”

卢尧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到城隍庙门口望到几个朋友坐了杠捉虱,到土地庙门口又望见几个坐了杠晒太阳,看见卢尧一到,“啊呀,哥哥你来了嘎。”“我来了格。”“卢尧哥哥,你怎像照不大高兴格?”“高兴底高咧?房子总挨人家烧啦得格。”“啊咿嘎,哥哥,哪个胆有天大,敢来烧你格房子啊?”“也不是烧一趟,烧三趟,总是半夜三更烧格。”也有格叫花子就说格:“哥哥,你一落里又不得罪哪个,只有周全救济人家,你格人缘好杀得格,你说哪个敢碰你?敢烧你格房子?”也有格尖刁格叫花子就说:“你不要说得轻巧哇,就怕卢尧哥哥救了王誉爵舅子马力,得罪了王誉爵狗贼,又拿他开除啦得,晓得哥哥格房子可是把这个狗贼烧啦得格?”也有一淘叫花子说:“对格,对格,对格,肯定是把王誉爵狗贼家烧啦得格。”也有些叫花子就说:“哥哥,你胆放宽心,他烧你格房子阿,我们去烧他格房子,替他也煨啦得拉倒。”跑到他家门口一望啊,府门紧闭,一般叫花子不得进去。叫花子办法大了,拿讨饭棒对讨饭棒接起来,头子上绑起草来,弄草点着得 ,走围墙外半间伸到里半间格草积高头去,草积连树,树连到房子,曾剩多少辰光,拿房子统统烧了干干净净。

王誉爵就说格:“妻子啊,肇不得了呱,你要去烧旁人家房子了,旁人家肇来烧我家了哇。肇烧啦得,你说住哪里啊?”“丈夫,你有底高用?我说你,你只会做下河人。不嘎,他就烧我一回呢 ,我家东库房有金,西库房有银,还有珍珠八宝,而且不少,拿出来也好起房子。”他家钱多了,他家是西台御史啊,起起来曾歇几天,把叫花子烧啦得,又起一趟,又把叫花子烧啦得,连烧他家三趟。个天子王誉爵就说:“妻子啊,肇弄底高起房子?肇哪里有钱咯?”丈夫,不要说旁的,我出嫁格辰光,二十四条舟船拿我送得来格,陪盘嫁妆虽然全部烧啦得,我还有宝贝另外了旁半间,真金不怕火炼,我马上去取出来,那个我窖了烂泥肚里。”哪晓拿金子取出来起了房子,又把些叫花子烧啦得,没得钱,又卖田,田卖啦得,又拿房子起起来,又挨叫花子烧啦得,就是说他家连烧拉五趟 。底高人家背得起犯火烧烧五趟啊?没得办法,王誉爵眼泪巴嗒:“妻子啊,肇怎弄?”“丈夫,卢尧好住卷头棚、滚箍楼,我们也好住卷头棚、滚箍楼格。”肇拿滚箍楼也搭起来,住了滚箍楼里格。

我们不谈这八败命也住了滚箍楼卷头棚里间了格,单讲到这个卢尧家女格——张氏凤霞张院君。张凤霞就说呱:“员外,你去望望格些哥儿们看,可好救济两个盘缠,我家怎得到这个腔调呱?就害了你救了马力,所以我家才到如此地步,马力现在家去格,不晓现在可曾得发达,你弄到盘缠么上西京去,假使马力干咱有了办法么,他也不会得忘记过咱你搭救他格事情。”“院君啊,你怎晓得我救了马力格?”“员外,你当我不晓得,你拿马力救家来,骗我说他是怎呢怎呢来格,特地来访你格,来拜望你格,曾歇几天我就晓得了格。”“好格,院君啊,你叫我去望么,我就去望望看。”与些叫花子一讲啊,花子说:“对呱,你不救马力,你不到这个腔调?要说路费银子,我们堂不多,叫花子大家投两个钱把他,等他做路费去喽。家去交院君讲讲:“院君啊,我肇走了哇。”“员外,马力有办法格句话,赶紧弄人家来拿我也接得去享福。”“晓得格,院君啊,我不会得蹲杠朝鱼夜肉格,拿你丢了家受罪。”肇卢尧个天子,不肯耽搁嘎。

带了路费银子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脚底落搞哇搞,格天子跑到土地庙,跑了脚又疼。肇呢,银子路费不多哇,也拚不得住饭店,心中就想么:我蹲这土地庙里宿嘎一夜,明朝就好赶路格。拿这包袱就探下来,摆了土地菩萨龛子里格。人么对这个佛台底落呢幔子肚里一攻就困觉,早起起来么,你拿这个包袱拿走焉,只思量到赶路,就昏了格头啊,不曾拿这个包袱嘎,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往前行,连三晓得买早饭吃, 摸摸包袱不来身上了格。“不得了了呱,包袱丢了个菩萨龛子里格。”打转去一望,包袱没得项了格。包袱呢?两个叫花子啊,要饭格,格天子不曾要到早饭,上土地菩萨身边去叹苦格 ,望见格包袱来龛子里啊,散开来一望,银子雪白,像水银来杠直晃。叫花子对叫花子讲讲:“啊呀, 土地菩萨灵了,来堂显圣了,晓得没得早饭吃,拿钱放堂等我们格。”

不提叫花子讲讲说说欢乐很,再提个卢尧善心人。

卢尧一想:有钱天下去得,无钱寸步难行,我肇又没得格钱,怎弄咧?一跑一钉,点总不兴。干干跑到五虎镇,五虎镇格镇头上不远呢,有一个饭店,那个小二哇,来杠叫生意。格小二底高腔调?围裙一倒煞,筷子对腰眼里一插,抹台布对肩兜上一搭,脚对户槛上一踏,嘴上就说:不欺三尺子,义取四方财。财源滔滔涨,元宝滚进来。可有多少生意买卖人、赌钱先生们、投亲访友人,今朝到了我五虎镇,我家店主能像活财神,柜台就像紫金城,钱桶就像聚宝盆。

今朝到我家来下宿嘎,一本万利好转家门。

小二来杠叫生意,哪晓得卢尧他东西耳朵南北听,不曾听得清,为底高?心上不好过。格小二来杠叫底高?来往行人、过路君子你到我家来下宿,我家老板能像活财神,柜台就像紫金城,钱桶如同聚宝盆,我家店主很大量,算账大钱夹小钱,从来不较量,不较量,不较量。他钉啊钉,哪晓不曾听得大清,他说得又快,说“不较量,不较量,不较量”,他搞了当不要钱,不要钱。心上就想:我没男没女做好事格,这个人家可保也没男没女做好事啊,吃得不要钱啊,我上他家去咧。

一跑一歪,架子蛮大,跑到里间对凳高头一坐哇,看看就像老八太。店主跑到前间:“客官先生,你也是要饮酒,也是要用饭?”卢尧一想:今朝又不要钱,也不出劲吃他下子。“小二啊,我既要饮酒,还要用饭。”“好格,你要吃多少酒啊?”“拿你家里好酒呢,替我打嘎十五斤来,再帮我烧嘎一斗米饭,我一吃就好走格。”拿酒打得来,一斗米饭二十斤米了随手烧好了,饭拿得来格,把他一吃,他可有钱啊?身边一个钱也没得嘎,杠块管账先生跑到他身边:“客官先生,我们来拿账算算。”一上一,二上二,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算盘一敲滴嗒响。“你才间饭交酒,银子吃拉三两,格么我堂饭店里人也委该多,也顾不了许多了格,你如果下宿,我安排你房间,不下宿,你拿饭交酒银子把啦得,你就早点走么。”“啊呀,老先生,你家不是说不要钱嘎,怎得我一吃就要把钱啊,格你家不是骗子饭店啊?”“客官先生,人无好处,哪肯早起,我家怎是骗子饭店,你说哪家不要钱?哪说格咯?”“就那个安童说格,那个堂倌小二说格。”那个堂倌跑到他身边:“客官先生,我打你招呼,我说我家店主很大量,算账不较量,大钱夹小钱,从来是不较量,不较量,不曾说不要钱啊!”“老先生,格我倒听错了格?你替我记格账来堂格好呀,我是上西京去投亲格,等我打转来么有了银子,三两正项,我把你六两总好了呢。”“啊呀,好倒好格,我又不认得你,你假使欠我账不来还么,这事情要搁到我头上,钱要我还嘎。”也有人就说格:“老先生,不要交他烦神,才间吃格辰光,怎不摸摸身边格有钱格,吃得倒说没得钱喽,胡子一抹,就想滚蛋喽,颈项绝细,只晓得食祭,吃白食不把钱啊,干便当啊,有钱把钱啊,没得钱脱他的衣裳,剥他的袜子也要把钱。”卢尧一想:人也霉杀得嘎!我长干大,不曾坍过这种台呀。肇大家要去剥他格衣裳、剥他格袜子。卢尧双目落泪啊,“兄弟啊,

你们今朝高抬贵手饶饶我哇,我永远不忘你恩情。”

肇外间来杠吵么 ,里间店主倒听见了格,店主跑到前间一望,拿事情一问,看看这个卢尧不是骗吃格腔调。肇问问他住哪里?叫底高?东京确实是有这个人呱,一落里行善积德做好事哇,只因他遭了回禄,是投亲格,路过我家店里。我也算做一件好事,就把他吃一顿拉倒喽,不要问他要钱。

格卢尧听到这一声,谢谢恩公善心人。

眼睛一鞭,跑出去三四天,又没得吃格,饱一顿,饿一顿,脚底落搞啊搞。个天子到了关王庙,头痛发热,浑身疼痛不歇,倒跑不动了格,来到格关王庙,关帝庙门口呢,有一捧乱草来杠,乱草高头有一块老棉絮,也没得筛子干大咧,他确实跑不动么,就对格老棉絮高头一困。这块老棉絮是哪个蹲格?是两个叫花子蹲格,一个叫钻天龙,一个叫入地虎。这钻天龙、入地虎做叫花子,是假叫花子,不是真讨饭,他场面上来你家门口好话说尽,弄到点饭吃吃么,眼睛巴眨巴眨,望好了你家四转,鸡窠鸭窠来哪里,到夜里黄昏过后,人家总困了格,这两个人就来偷鸡子偷鸭子格,早起上街卖啦得么,一顿好吃局。格天子走街上打转么,入地虎说:“哥哥,啊呀 ,格哪个困了我们格老棉絮高头了格?”两个人跑到他身边,弄手到卢尧额头高头一揿,滚烫发热,来下发高烧,“哥哥,这个人来下害病,发热格,才间钱倒总吃酒吃啦得格。”“兄弟,你说怎弄?”“救人一命,胜造七座浮屠。就能呢,我看见杜奶奶家格鸡窠,来西山头靠河边,我听见说她这两天上女儿家去格,前几回我不曾偷得到,她肇不来家,虽然干咱日里,日清日白,没得哪问账,去拿她家鸡子鸭子偷嘎几个来,上街上去卖啦得,有钱么好帮这个过路人看病。”两人讲好了,拿鸡子鸭子偷得来,上街上去卖 外间要散市喽。肇又认得他格,又是贼货,人家又不愿问他买。钻天龙、入地虎两个叫花子哭格:“对不起你们,你们做做好事,我们这个鸡子鸭子卖啦得,不是买酒买饭吃,一个过路格人,害病困了关帝庙门口,我们弄到钱帮他看病格。”也有人就说格:“叫花子也晓得做好事,帮过路格人看病啊,格我们也不好积积德格,就拿鸡子鸭子买下来。”弄到了钱喽,请医生来帮看啊,医生手总摇抛啦得,“死走,死走,死走,格种身上么一河水也不够洗咧,我也帮你们看病?”“不是帮我们看,有一个过路格人,害病来我们关帝庙门口,请你医生去帮他看下子。”医生一想:叫花子也晓得帮跑路格人看病,晓得做好事积德,我医生本身是救死扶伤,我应该也要去呢,帮这个过路格呢看病。

背了药箱动身走,哪肯耽搁片时辰。

跑到杠弄手到他脉高头一搭,嘴就直咂。“先生,这个过路格是底高病啊?”“你不要问,不要问,严重伤寒症。”“可看得好?”“请旁人难看得好了,请到我格句话,不消半个月就好格。”开过方子,钻天龙、入地虎去拿药抓得来,弄东西垛起来,肇拿这个药煨好了,天天就灌把这个卢尧吃,大概有七、八天时间,卢尧眼睛就能睁开来,像照就有点精神,到十天过后,就能站起来行走行走,到半个月格光景,不讲说全部好了么,已有八成好了格。

跑到花子前间双膝跪,救命恩公叫几声。

两个叫花子就说格:“过路嘎,你住哪里?你叫底高?怎害病害了我们这堂子格,弄我们堂半个月总不曾有好觉困,不有歇落格辰光。”“我住东京。”“家伙东京要饭要到这个堂子来。”“你叫底高?”“我叫卢尧”“啊,卢尧哇,我们同行当中说有八九十个人,交卢尧结拜生死弟兄,可就是你啊?”“不错,我们弟兄结拜一百个咧,啊咿嘎,原来你就是那个卢尧啊!我们也是讨饭格,也是叫花子,不如我们也交你结拜弟兄怎呢?”卢尧一想:他们救我命格,是我救命恩人啊,也就不推托,交他们结拜生死弟兄。说好了同甘苦、共患难,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结拜弟兄三个人,更改没得半毫分。

“哥哥,你准备上哪去了呢?”“我救了马力,所以家里遭了回禄,我要上西京,去望马力弟弟,究竟干咱来家做底高,不晓可曾得发财?”“哥哥哇,像你这个腔调,三根筋住头,瘦筋肋骨跑不动去啊。远了,不如我们弟兄两个交你同去,一路之上啊,我们驮你。”这个钻天龙、入地虎也好了,肇轮流换落,就拿这个卢尧对西京驮。路上倒哪里有吃格?做旧营生,到人家偷鸡子鸭子,来半路上煨啊。格卢尧呢,弄点鸡汤鸭汤,鸡肉鸭肉吃吃,养了神精肉壮。望望这个卢尧不轻,秤高头称称,可保有二百多斤。

弟兄三个么对前奔,到了西京一座城。

无巧不成书,这三个人到西京哪里啊?干干到了马力九千岁王府门口,他家杠有斋僧榜文贴得杠,逢三遇七来下救济贫苦之人。格叫花子不识字么,卢尧识字格,“弟弟,不要受罪了,这个九千岁王府里间来下做好事咧,我们上他家去吃早饭去。跑到里间一望啊,倒有三四十个人排队撑了杠等喽。他家这个早饭、中饭、夜饭,一天三顿固定好了格,只有干多份数,多一份总没得。三个人不肯耽搁,跑去朝格队伍东头头子上一站。

格发早饭格来了格,不晓得倒了大霉,要撑了西头头子上倒好格,哪晓得走西头头子上对东头头子上发格,发到落么么就少他们三个人没得项当。钻天龙、入地虎说:“哥哥,你说格人也霉杀得嘎,旁人总不少,就少我们三人项当。”“弟弟啊,不要紧格,后生家三天不吃也挺肚子过桥咧,到吃中饭辰光,我们撑西头头子上去就是得,这总没办法。”说:“对格。”哪晓得发中饭格辰光喽,又派好了呱,发饭格人就说呱:“东头头子上三个人早饭也不曾吃,饿一顿无所谓,不能饿两顿啊 。”肇发中饭要走东头头子上对西头发,哪晓走东头发到西头头子上,正好就少他们三人项当。两个叫花子说:“人也霉杀得格,早饭不曾有吃,中饭又不曾有吃,两顿不曾有吃格,心口头饿了慌哇,小肚子饿了像茄瓤喽。”

“两位弟弟,堂是九千岁王府,总归不会得拿人饿杀得格,到发夜饭格辰光,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哥哥,你有底高办法?”“撑当中,随他走哪头发,总归当中格人有吃格啊!”哪晓三个人对当中一撑啊,就像和尚道士来杠拜忏,等了发夜饭格,拿夜饭挑得来格,发夜饭格就来杠说呱:“早起东头头子上三个人不曾发到,吃中饭西头头子上三个人不曾发到,堂发夜饭喽,我们呢两头对当中发,弄当中格人饿嘎一顿不关事啊。”哪晓两头发到当中,又少他们三人项当,没得吃格,钻天龙、入地虎像鬼跳,“人也霉杀得格,哥哥啊,我们怎就霉到这种功程,蹲堂撑了一天,脚膀总撑直得格,一天三顿汤水点子总不曾弄到下肚,我们走喽。”“上哪去啊?”“弟弟啊,做老营生去。”肇一夜没得吃,不饿杀得,拿鸡子鸭子去偷得来,格么你死远点焉,就凑九千岁马力家,王府门口对杠煨,翻腔,煨了烟绞蓬天,九千岁来银銮殿上倒望见了格,“校尉官,哪个来我家门口烧底高东西?烧了烟绞蓬天啊,去望望看啊,如果说,不是底高大事么,拿他们就赶紧赶走,就说堂是九千岁王府,不要蹲堂块烧东西。”校尉官来了呱,一望望见三个叫花子人。为底高三个叫花子识得嘎?因为衣衫褴褛,不成腔调,晓得这些人是讨饭子。“花子,你们来杠煨底高?”“我们嘴里有点麻,来堂煨点茶。”“你当我不晓得,这个煨了多少时喽,茶到干咱也不透啊?把我望望看。可是煨格茶?做贼人心虚,肚里不是茶,拿釜冠一撂,吓得就揪虎跳,跑起来就像跑报,不晓多哨,哪晓钻天龙入地虎瘦啊,硬筋硬骨嘎,倒溜啦得格,这个二百多斤重格,神精肉壮格卢尧哇,胖溜不哨倒挨捉住得呱。校尉官又丧,就拿这卢尧花子,拖到马房里间,用绳子拿得来,拿他对马房里拿起一吊,来杠一打一荡。格卢尧吊了杠打,格有哪晓得嘎?旁人没得哪晓得格,只有卢尧送把马力格千里龙驹宝马,就拴了这个马房里间,这个旧主人来杠挨打,它心如刀绞哇,是双目流泪,格马来杠哭,拼命喊。马力九千岁来这个银銮殿上,心上就想:我家卢尧哥哥送把我格千里龙驹宝马,我对他不晓多好了,跟我上东辽高丽去打仗家来,吃半个王子的俸禄格,今朝怎哭得干伤心干难过格?我虽然干咱不能上东京去见哥哥么,我看到这个马,就相当于看到了我家卢尧哥哥,我一定要去问问看,这个马今朝怎干伤心格。他一心去望马么,就不曾对前间望啊,实际上卢尧就吊了来杠前间。跑到马身边,格马身边地落一块,不拉泡有筛子干大透透烂湿。怎得湿格?马滴格眼泪,马力深受感动,摸摸这个马头,“宝马宝马啊,我对你干好了,你为底高哭到这个腔调哇 ?你还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底高不称心?你为底高哭到如此地步?”格马拼死拼命来杠喊, 眼泪对下滴,头只是来杠直颚直颚。为底高头要颚起来?就望好了卢尧挨打格堂子,马力对旁边间一观,“啊呀,校尉官,你拿格人吊了格屋望里做底高呀?”“九千岁,这个人是个讨饭子,就才间来你家堂门口哇,煨鸡子鸭子格,所以啊,我拿他吊起来打一顿,下回才不偷人家鸡子鸭子咧。”“啊呀,叫你不要难为他们格呢,拿他放走。”放下来,绳子一松。

卢尧一个倒栽葱,推板滴点鼻子管里没得风。

马力跑到他身边,已经不认得这个卢尧哥哥了呱,当时认得格辰光,这个卢尧是万贯家财哇,身穿绫罗绸缎,现在是花子模样。“花子,花子啊,倒不是我马力九千岁说你咧,人家说三年饭一讨,官也怕做倒也是得,你望望你养多壮啊,秤高头称称不轻,可保有二百多斤,我马力九千岁手里钱用不掉,粮吃不完,可以说不要操心劳碌,总没得你干壮啊,哨点家去啊,肇不要讨饭了,寻点营生做做哇。”

卢尧闻听到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九千岁,我只有来格盘缠,没得家去的路费。”“花子啊,你有多远的路程?你住哪里?你叫底高?”卢尧心上就想:同名同姓格多了,他倒说九千岁马力,马力九千岁,又不晓得可是我家弟弟。格说不好拿头抬起来望望,因为他是九千岁哇,一个是叫花子,他哪敢拿头抬起来咯。“九千岁,我住了东京。”“讨饭讨出来干远哩?”“走东京讨饭讨到西京来。你住东京哪堂子啊?”“东京北面卢家庄,我叫卢尧。”“啊,你叫卢尧哇,你说你叫卢尧。我问问你看,你们东京北门卢家庄,有几个卢尧?”“九千岁,就我个人。”“你家家里妻室格可?”“有个。”“叫底高?”“张氏名叫凤霞。”“花子,你抬头见我。”“九千岁哇,

我雷阵渥闪常常见,花子不敢抬头见青天。”

“你站起身来,赦你无罪。”卢尧拿头抬起来,马力一望,啊咿嘎,虽然干咱衣衫褴褛,长了壮点,面貌不曾得变啊。马力跑到前间来背住,哥哥连连叫几声,“哥哥哇,

我也不是张三其别个,马力就是我当身。”

“啊咿嘎,你不要蜢蛱子攻了盐葡包里,腌腌不死,渍就渍煞我了呱。”“卢尧哥哥,我就叫马力,就是你往常救我格,送我呢金子,送我宝马格,送我四四十六套衣服格呢。我肇家来呱,上高丽国打仗,万岁封了我九千岁了呢。”卢尧仔细对马力望望,对马力叩拉三个响头,“九千岁在上,才间多有冒犯,请你包涵。”“啊呀,哥哥,你怎说到这话嘎?快快请起。”双手拿卢尧扶起来,那个校尉官,恨不得尿总吓出来呱,不得了了呱,打了九千岁家哥哥了哇,赶紧跑到卢尧身边,

“双膝跪倒地埃尘,大人要饶恕我八九分。”

“哥哥啊,你怎到这个腔调格?”卢尧肇拿家里遭了回禄,大家斗钱把他来格,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就告诉马力,又告诉他半途之中害病,是钻天龙、入地虎拿他驮到堂块来格,又结拜了生死弟兄。“哥哥,格钻天龙、入地虎来哪里咧?是你格弟弟,也就是我格弟弟。”“被你家校尉官吓得溜走了格。”“啊,溜走了呱,你胆大点,总归能够寻到这两个人格。”随手拿家里两千个校尉官统统叫出来,拿四城门八水关统统紧闭,不准一个闲人出去,拿这两个人一定要寻得来。又不晓得寻得来做底高?家里校尉官肇满街蹲杠闹了,捉叫花子、捉讨饭子,捉叫花子、捉讨饭子,抓多少,不曾算,格天子一夜不曾困,捉到七十二个半。说也有半个头叫花子,一个后生家老小,才第一天讨饭格,倒挨捉得来格,他说我往常又不讨饭,才讨饭格咧。总归于算一个人格,哪怕算半个头讨饭子。

拿些叫化子统统总捉到九千岁家家里,马力就说呱:“哥哥你望啊,这肚里哪两个人是弟弟,拿你驮到堂块来格?”肇随手同到钻天龙、入地虎身边,“兄弟啊,是这两个人拿我驮得来格。”马力九千岁不分细啊大,一只手里背一个,背住钻天龙、入地虎格手呀,弟弟连连叫几声。钻天龙、入地虎命总吓啦得格,“九千岁,你不要烧错了香,认错了菩萨嘎,不不不不,不是我,我们不是你家弟弟啊?”卢尧说:“你们不要吓怕,这就是九千岁马力,我交他结拜生死弟兄格,你们交我结拜生死弟兄,你们交他也是弟兄啊。”“钻天龙、入地虎,你们救了我家哥哥性命,又拿他驮到堂块来,救了他,也等于是救了我哇。不如呢,校尉官啊,钻天龙、入地虎肇不走了,就蹲我家堂块,你们带这两个人去香汤沐浴,更换衣襟,蹲我家堂做校尉官,也不要愁吃,也不要愁穿。”

两个花子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肇蹲杠做校尉官,两个叫花子也超了身。单讲到格天子家里办羊羔美酒,款待不丑。马力说:“哥哥,你吃格,我出去有点事情了,一歇就家来格。”马力上哪去?他赶到京都皇城金殿之上,找到万岁,说:“万岁啊,我家哥哥卢尧来了格。”“你家也有哥哥了?”“不错,我家这卢尧干哥哥,比嫡亲兄弟也好三分。”“说来好格,孤家设御宴陪他饮酒,我们开怀痛饮。”“万岁,吃有底高用咯?朋友好不在吃,夫妻好不在色。”

“你说怎弄?”“要把点官职他做做。”“啊呀,对我大明朝没得半点功劳,怎好封他官职嘎,格不好封。”“万岁啊,你一定要封他官职。”“没处封,他没得功劳,没得贡献,怎好封?”“万岁啊,依你说起来,真不好封了格。”“当真不好封。”“万岁,真不好封啊?”“真不好封。”“真不好封拉倒,万岁啊,我有办法格。”马力喊声:“万岁呀,

九千岁官职么我不要哇,就送把我格哥哥哇善心人。”

万岁一想:这个马力文武双全,卢尧底高腔调我也不曾看见过咧?罢了罢了,无论如何我要看马力格面子,要封他点官职嘎。“马爱卿啊,既然你开口,不等你现丑,我来封你家干哥哥卢尧官职嘎。”“万岁,慢,你要封他官职格?他是我格哥哥,你官职封了要比我大嘎点。”“爱卿,你九千岁了,我只是个万岁,封了比你也大,总不见得也做万岁,交我一样格呢?”“啊,万岁,格无论如何,请你封了哪怕稍微比我大嘎点。”肇万岁没得办法,吩咐传信官传封:

“卢尧前来听封赠啊,第二个九千岁你当身。

“万岁,格帮他起王府,造银銮殿?”“啊呀,交你一样格,也起王府,也造银銮殿。”“万岁,格倒有句话,我要交你说清爽了格,他是我格哥哥,他王府起了要比我格高,旗杆也要比我多嘎两根。”万岁肇统统准本格。

马力来到自己家中么,卢尧就说呱:“弟弟,我要家去了哇。”“哥哥,你要家去么我也不留你,你来可有底高事情啊?”“兄弟啊,我家中遭了回禄,现在来滚箍楼安身,我来问你借点钱格。”“你只要开口,哥哥,我钱总有。校尉官,到后间半墙高头弄簸箕去畚,拿高头格钱统统总畚得来啊!”畚上大半簸箕来了格,总是格没得用格钱。卢尧就说呱:“弟弟,你没得良心啊!你走我家家来格辰光,我一千两黄金把你格了,你大出汗弄这个没用头钱把我,我就拿家去也用不掉哇,这个我不要。”“这你不要,要底高咧?”“你弄嘎两套衣裳把我穿家去可好呀?”“格多了,校尉官,替我到后间鸡鸭棚高头去背,拿个鸡鸭棚高头背嘎几捆来把他。”撂在鸡鸭棚高头鸡窠高头格衣裳裤子可是好嘎,总是没用头东西拿得来格。卢尧一看,眼睛发暗,“弟弟啊,你过咱走我家家来,我帮你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一季做四套衣服 四四十六套衣服,你总没处拿,弄箱子把你装了拿家来呱。你大出汗把点这个坏衣裳裤子把我哇,我也要你格做底高呢?我不要了。”“哥哥,你钱又不要,衣裳又不要,你准备要点底高?”“弟弟啊,我心上难过咧,我走了。我也不晓得可有寿命跑得动到家,你拿我千里龙驹宝马把我,等我早点家去么,也有个家守份。”“不嘎,送把我格东西,也再问我要了,你倒说得出格啊!真正你要要格,校尉官,拿格三只脚骡子牵得来把他啊!”随手拿格三只脚骡子牵得来格,啊呀,格毛恨不得一筷子多长,瘦了跑路跑不动。卢尧弄手到他背上一揿啊,格骡子倒伏下去了格,“弟弟啊,这个东西也跑不动到我家啊,不要说能够驮我哇,我也偿它格命了,我不要。”“底高?不要哇,我九千岁开口哇,你竟敢不要,不要也要牵家去。”

肇就罚他牵这三只脚骡子,“弟弟啊,我路上心焦咧,我也有四个安童来你家堂块,叫安童跟我同家去么。”安童不是家去嘎,又不曾家去,实际上在半路上来凤凰山挨杀啦得格,他不晓得格。“好格,真正要人做伴,我把两个校尉官把你,踹头、踹脚跟我家哥哥同家去啊。”底高叫踹头?底高叫踹脚?踹头是个着颈,犟颈项,踹脚呢,是个撂脚拐子啊。两个人说人也霉杀得格,蹲堂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跟这个穷光蛋家去,要受大罪了,肇帮他牵三只脚骡子。卢尧想想着气了,人来世上竟做好事没得意思,我过咱对他干好了,他今朝就这个腔调对我哇。

前辈古人说得清啊,若度中牲莫度人。

一跑一钉,点总不兴,跑出去二三里路,杠倒叫了哇,“卢先生,卢先生,嘴里有点麻,哨点上我家来弄点茶。”“我又没得钱。”“啊呀,不要你钱,尽你吃,一吃胡子一抹,不要把钱。”到吃饭辰光,杠又叫:“卢先生啊,时间不早,肚里不饱,哨点来吃饭。”“我又没得钱。”“啊呀,哪要你钱,尽你吃。个钱总不要你格。”拿饭一吃,又不要钱。可是卢尧认得这些人家嘎?不是得格,这个是马力一手安排好了格,如果说拿千里龙驹宝马格天子把了卢尧,卢尧如果说赶紧家去了,他家家里九千岁王府银銮殿不曾造得好,马力拿这三只脚骡子把他慢慢对家踱,慢慢对家踱。肇呢 一路之上,

三里设起桃花店,二里设起杏花村。

等卢尧回转家中格路上,格桃花店里歇歇足,杏花村上用点心。这是马力为了报答卢尧格救命之恩,所以才这腔调安排格。格究竟这三只脚骡子来路上踱多少时?

跑了整整七个月嘎,到了东京一座城。

自己陆地他总归认得格,来杠张头识眼望,踹头、踹脚,人可好穷啊?我跑到西京,陆地总把人家起屋起啦得格,看来这个人家发得大财了哇,这个房子起了比我家弟弟格高哇,而且旗杆数数也多两根。格究竟九千岁王府起起来多少时?王府起起来、银銮殿造起来才三天咧,也就是说他家女格,张凤霞已经代替第二个九千岁卢尧,坐银銮殿才只三天。家里校尉官几个跑到外间,双膝来跪下,九千岁叫了不绝声。“你们不要烧错了香,认错了菩萨,我不是我家弟弟马力九千岁,我确实不是格九千岁哇。”“九千岁,你不要客气,我家九千岁马力到金殿上保本,万岁封你为第二个九千岁,已经拿你家夫人呢封做安国夫人,这九千岁王府就是你格,银銮殿造好了格,有安国夫人——千岁娘娘已经帮你代坐银銮殿三天了。

卢尧听见也无所谓,格踹头、踹脚欢喜了,总说来受罪,也不晓得享到干大格福嘎这也是九千岁王府。九千岁就说格:“踹头、踹脚走啊,跟我进去啊!”“九千岁,你不要叫我们踹头、踹脚,我们总有名字格呢。”“你叫底高?”“我叫日久。”“你呢?”“我叫见人心。”“我卢尧救了他马力,才得到你日久和见人心两人。”现在有成语高头引申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路远才晓得马有多大格力气,时间一长才晓得人心也是好,也是坏。

也是当初传下来,成语典故到如今。

来到里间,千岁娘娘出来迎接,千岁娘娘就说:“王爷千岁啊,总是马力心肠好,今朝我家才到能功程。”“啊咿嘎,夫人,我错怪他呱。你不晓得,我上他家去,他对我怎呢?”讲经不必重复,就他呢到马力家去,马力对他怎呢,总就告诉夫人。这个九千岁肇也蹲家纳福,和夫人讲讲说说,蹲家呢是住高堂瓦屋,朝鱼夜肉。

我们不提他做了好事,弄到格善报,单讲到这个八败命马巧云。

格天子交丈夫讲讲:“丈夫啊,我要上娘家去了。”“我交你同去。”“你去做底高了?”“格我个人只好瘪缩缩,对滚箍楼里一蹙,我要交你同去。”“好格,同走。”拿门一锁,肇两人就同走。

夫妻两个就动身,赶往西京一座城。

在路行走非止一日,个天子来到娘家门口,对杠一撑,八败命就开声:“看门嘎,我问问你看,堂块有个马力家住堂哪堂子啊?”看门格校尉官跑到外间,“你这个女子,胆倒不小,竟敢呼唤我家九千岁名讳。”“啊,底高?哪是九千岁?”“马力就是这家里九千岁哇。”“啊呀,格你是校尉官。”“不错,不错。”“校尉官,你帮我报,报于我家母亲交我家弟弟马力知道,我是马巧云,交马力九千岁嫡亲姊妹道理。”“啊咿嘎,原来是小姐家来了嘎,格你蹲堂块王府门口么等一等,我告诉九千岁好知闻。”手脚不慢,来到银銮殿上,拿这个事情告诉了九千岁。马力心上就想:要是想到往常她对我怎呢,我上她家去,对我格种腔调,

哪怕对我叩啦三个头,总不要她上门来。

回过来再一想:父亲死啦得格,就该这个姐姐,如果不等她进门,我家妈妈心上总不好过。“校尉官,既是我家姐姐家来,你赶紧大开正门。”拿府门一开,夫妻两个对里直栽,来到银銮殿。太君娘娘听见说女儿女婿来了格,赶紧也到银銮殿上,格太君娘娘背住女儿女婿一个人一只手,随手就开口:“女儿女婿啊,好了你们有四小车银子送把我家,不呢妈妈我也老早死啦得格。”马巧云也弄了莫名其妙,我又不曾有钱送把她,她说我送四小车银子把她家。因为多时不曾有好格吃,格八败命看见格酒就像穷吼,一山海碗饭做两口。马力看看实在看不过去了呱:“姐姐,你慢慢吃嘎,不要拿酒吃呛了格。你仔细尝尝看,弄嘴仔细咂咂看,也是我家这酒好吃,也是个咱你家格面汤好吃。”

格八败命、扫帚星马巧云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一句话总不作声,拚命蹲杠吃。马力就说:“姐姐,你吃嘎,不要着躁哇,你定心拿肚子吃吃饱,我家又没得狼狗放出来咬呢。”格太君娘娘么就说格:“儿啊,姐姐、姐夫难得家来,不嘎他们要吃么,你蹲杠说底高呀?底高没得狗子咬哇?底高没得面汤好吃?”肇九千岁马力才拿走家里去,断拉路费银子,抛拉钱,讨饭讨到她家去,她家贺生日,怎呢对他不好,从前到后就说把这个滕氏太太一听。

滕氏太太上上下下听完成,嘴里就骂了不绝声。

一把拿马巧云来背住,拳打足踢不容情。

“妖韶,你这个冤家么虽然年纪轻,倒哪里有格势利心。校尉官,不能耽搁,替我拿这个妖韶、势利小人,拖到府门外间去,

拿这冤家丧残生,决不要饶赦她一人。”

马力心上就想:我身为九千岁,我家妈妈要叫杀我家姐姐,等人家不晓得内情格人传出去,说我九千岁拿姐姐总杀啦得嘎,这还了得格?

如果我拿我家姐姐么丧残生,最后落不到好名声。

赶紧跑到前间帮求饶,说好话,“母亲啊,千万千万不能拿姐姐杀啦得嘎,我家就该姊妹两个哇。亲娘啊,

格你同胞姊妹看娘面,我们千朵桃花一树生。

母亲,千万千万不能杀姐姐哇。”虽然过咱来家对姑娘王凤英不好,王凤英也来说好话了,“婆婆啊,不要杀姐姐哇,就该姊妹两个了格,杀拉她不好。”滕氏太太对这个势利小人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儿子、媳妇啊,

你们如果不拿这个冤家身丧命啊,我老身就不要命残生。”

嘴说这话,拿衣裳捞起来,头呢朝这个衣裳肚里一蒙,腰把子一躬,拿头对格盘龙柱高头就冲,好了马力背住得,不然滕氏太太格天子冲杀得格。“儿啊,今朝有我无她,有她无我。”马力为难了,一个自己母亲,一个自己嫡亲姐姐,说:“罢也罢了,不呢么我家母亲又不要命。校尉官,我上我家姐姐家去千里迢迢,她说借两斗鸡鸭谷把我,也是看了母亲面上情份,只有母亲才值到她家鸡子鸭子,替我拿我家姐姐吊她后间鸡鸭棚里去啊。”随手拿这个八败命拖到鸡鸭棚里去啊。格大家校尉官听听这个人心肠干黑法子,对自己兄弟也干格心黑,九千岁又不曾叫怎呢吊相,随手拿三箍头麻绳,七箍头担绳拿得来,就拿这个马重阳——马巧云八败命吊起来。怎呢吊格?颠倒吊了来鸡鸭棚里,头朝底,脚朝上。

吊了一天一夜整,七孔流血丧残生。

众位,讲经么总叫劝善,像照这个人不曾有好处,叫行好得好终身好,势利不曾有好收成,也不曾有好好棺木,就弄了一口薄皮子材拿她安葬啦得格。就说格:“姐丈,你对我也好格,格么姐姐不好。现在呢,姐姐死啦得格,我家堂家里彩女多了,尽你挑选一个。姐丈啊,

你家生男并育女,传接你姐丈后代根。”

肇这王誉爵就来马力家和彩女成婚匹配。格么滕氏太太要问:“儿啊,格姐姐对你干不好,这些银子走哪里来格?”肇就告诉她怎样来凉亭里上吊,卢尧救家去,就好了这个卢尧。肇有滕氏太太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打发校尉官送到东京,拿卢尧家夫妻两个请到她家去,对她们夫妻两个打了招呼。三个人讲讲,有滕氏太太交马力来到金殿,就拿这个事情从前到后就讲把万岁一听。马力就说呱:“万岁,我家这哥哥确实比嫡亲哥哥还要好点咧。”太君娘娘就说格:“自古至今,不曾有哪家嫡亲姐姐,对自己同胞兄弟干格心黑,我要请你万岁吩咐风流才子、自在臣相,以我们全家团圆、能够和合、蹲家享福,

从前到后写一部忠孝卷,千古流传劝善人。”

我们讲到现在,也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梢,拜送落难星宿上九霄。

天赐平安福,人同富贵春。和佛保延生,对不起众善人。

刘正坤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香莲帕

黄昏头,渐渐收。多等候,旧根由。——圣谕

日落西山黄昏头,门外霞光渐渐收。

各位听众多等候,提起昔年旧根由。

山在西来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长江滔滔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黑虎星君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人生百岁能有几何?

良田万顷种不了许多,金银满库买不到地府里阎罗。

空身来么空身走,不如趁早念弥陀。

阿弥陀佛天天念,只要功夫不要你格钱。

常面看看没好处,地府里罪孽要少点。

有钱三十为老者,无钱八十也推车。

他骑马来我骑驴,他的福气我不如。

抬头看见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邻舍隔壁起高房,让他几尺又何妨。

千年计划没得用,可记得当年秦始皇?

长江滔滔奔东流,靖江孤山如困牛。

弟兄道理为家产,妯娌母母做对头。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经书一部,小学生今日开读,应先还朝代帝王,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大明万历皇登位,山河一统治乾坤。

大明朝万历皇帝登殿,江山稳便,文有忠良,武有能将。这皇帝有多大年纪,只有十三岁就登基。格说十三岁,他也会料理全国大事?只因为母后娘娘垂帘听政,所以才四海升平,八方太平。

皇皇有道讲不尽,国内该当出贤人。

贤人出得其则不远,出在山西省王州府王培县北门外太平村。一人姓李名叫李太,同缘田氏夫人为婚。

提到李太老大人,王培县盖顶有名声。

提到这个李太家里万贯家财,东库房堆金不堆银,西库房堆银不堆金,秤称银子斗量金。安童成对,侍女成双,鸡鸭成群,骡马成行。前后园林碧波清,草积堆到九霄云。屋上瓦片赛乌云,走出犬儿总像麒麟。大家要问,这个李太家干豪富,可有多大的官职?

李太朝纲把官做,吏部天官受皇恩。

田氏太太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夫妻福气,祖上德气,生到一子,来历不小,上界文曲星宿临凡,年方一十六岁,来小书房用功苦读。他乳名和学名总共两个,乳名叫李保佑,学名叫李尧生。现在满腹文章,无书不读,无诗不熟,是贯穿直落。

只要等到京都皇城开南选,稳中头名状元身。

李尧生家父亲身为吏部天官,来朝纲做官,是清如水,明如镜,坏人说话他不听。

当今天子多见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可有多少同朝好友?和他最知己有三个人,第一有九千岁徐年剑,第二刑部大堂邹江,第三都察院杨波。这三个人和老大人,情同管鲍,义如关张,有手足之情,刎颈之交。老大人在朝纲把官做,满朝忠臣总是亲。朝纲有忠臣,可有奸臣?无巧不成书,无奸也不成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总有贼奸臣。

在大明万历年间,出到一个最大的奸臣。此人姓李,名叫李连。这人有多大官职? 官封到当朝一品。首先又是先皇的西宫国丈,也就是说现在的万岁就是李连的嫡亲外孙,现在的母后娘娘是李连的嫡亲女儿。李连养到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李山,次子李海总成了家。大女儿终身许配把御前总兵苏太,小女儿叫李凤娇,就许配把先皇隆庆皇帝。隆庆皇帝崩驾之后,万历皇帝登基,有母后娘娘帮垂帘听政。照理外孙做皇帝,公公应该帮外孙大忙。李连不是这个想法,心上就想:他才十三岁,我六十来岁喽。我哪三桩不值他,他好做皇帝,我就不好做万岁?我只要想一个办法,

拿这个现世宝外孙丧残生,万岁轮到我当身。

众位啊,公公要夺外孙位,孽障作到海能深。

他肇来朝纲之中专门坑害忠良,害杀忠良不计其数。这部书高头主要就写一个人。哪个?明朝一个开国公,名叫常遇春,有常遇春家第七代孙子名叫常德,来三关做总兵,执掌雄兵六十五万,可以说是喝水断流,一呼百应。老奸党李连就想:我要想做当今万岁,凭我个人实力是不可能的,我要私通外国。如果私通外国就要从三关经过,三关乃必经之路,我要先拿这一块绊脚石搬啦得,拿肉中钉、眼中刺先拔啦得,要拿这常德先谋算啦得。我只要能够和外国连在一起,我就可以拿刀枪杀上金殿,里应外合,只要能够把中原江山来拿下,就好和外国平半分。另外呢,我要得到九头狮子黄金印玉玺,如果我做了万岁,手里没得印,说话还是没得哪个听。这印来哪里?印来母后娘娘李凤娇手里,是母后娘娘掌握格。格天子刚好凑巧,母后娘娘身体不好,不曾去垂帘听政,老奸党李连有机可乘。十三岁的皇帝就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老奸党李连赶忙走前几步,执笏当胸:“启奏我主万岁,万万岁!微臣有本奏来。”“啊呀,外公啊!有何本章?速速奏上,孤家我洗耳恭听。”老奸党李连三把眼泪,四把鼻涕:“万岁啊,

你铁打龙廷马上就要坐不成,国内出得大奸臣。”

“外公啊,我孤家年纪干轻,做皇帝一点总不精。究竟哪个是忠哪个是奸?你倒说把我孤家听听看。”“万岁啊,

要说奸党不是张三非别个,三关总兵常德他当身。

万岁,常德人来杠做总兵,心不来杠,他暗里下背拉你格眼睛,来家招兵买马,囤草积粮,等到兵马粮草齐足,

要反进京都帝皇城,你铁打龙廷总坐不成。”

这十三岁格皇帝把公公一说,信以为真,龙师火帝,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吓!大胆常德,常德,我孤家一向对他不薄,他竟敢私通外国,招兵买马,囤草积粮,和我孤家做对,要想谋皇篡位。外公,孤家赐你圣旨一道,官兵三千,封你为抄家元帅,你火速火速,不能耽搁,前往三关。

拿常家满门抄斩丧残生,鸡犬不留半毫分。”

文武百官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说不得了了格,常家世代忠良,忠心报国,怎说到格常家来下兴兵造反,招兵买马,要想谋皇篡位?九千岁徐年剑赶紧来到朝房修书一封,打发得力家将徐能:“徐能啊,常总兵家遭了灭门之祸了,三千官兵由李连奸贼带上三关,要血洗常家,我有书信一封,你赶紧抄小路而行。

前往三关做个传书送信人,等他家海角苍天去逃生。”

“千岁,你胆放宽心。三千官兵走大路上格,这路程相当于一张弓摆了堂。他们人多,只好走大路,走弓背高头,我走弓弦高头。弓弦弓背,算算路程推板几倍了。你拿书信交把我,我就做传书送信人。”他带了弓箭随身,抄小路而行。赶到三关正是夜半深更辰光。徐能一想,夜静夜静,听出去不近。要说喊他家开门,要把人家听见,急得没得办法,只好跳上围墙,刚好有更夫提个灯笼,走里间摇呀摇,倒朝门口来了格。徐能急中生智,随手把弓箭拿出来,拿箭头掰啦得,拿书信夹得箭高头,对准更夫前间,拈功搭箭喊声“来”,“啪秃,”书信对更夫面前一落,更夫倒一吓。底高东西抛下来了嘎?拈起来一看,眼乌珠漆黑,个字总不识得,这高头写了底高?夜半深更,这个书信进门,可保有重要事情,赶紧报,报与总兵老大人知道。总兵听见一报,心上发躁,衣脱一甩,脚对踏板上一撑,拿荧灯火一上,

拿书信上上下下看完成,果要躁死又还魂。

“夫人啊,我家遭了灭门之祸了哇。

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这件冤枉海能深。

圣天子年幼,听信奸党之言。李连带三千官兵,马上拿我家满门抄斩。”

赵氏太太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赶紧打发安童,去拿少爷常政喊得来,拿媳妇王秀珍也喊得来。常政说:“父亲,半夜三更,我们正困了惬意,你拿我们总喊起来做底高呀?”“儿啊,不得了了哇,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圣天子年轻,听信奸党之言。李连带三千官兵,马上拿我家满门抄斩。心肝啊,

三关上间你们小夫妻两个不好蹲,做个逃灾躲难人。”

“父亲,我们生要生在一块,死也死做一堆。要同甘苦共患难,我们哪里总不去。”“儿啊,常家就你单丁子。

如果等你丧残生,要断啦父母后代根,没得伸冤报仇人。

你们小夫妻出去逃灾躲难,将来有了升腾日,好帮你家父母把冤伸。”

常政没得办法,眼泪“叭嗒”,拿银子整顿足得,带了洗换衣服,和王秀珍两个人来到万福高厅,双膝下跪,双目流泪:“父母双亲啊,我们肇小夫妻两个,

今朝和你们父母双亲,来万福高厅上面两离分,果比黄连苦三分。

双亲啊,究竟常家来前世里做得底高孽?今世里苦到能功程。”

总兵大人闻听这一声,果要哭死又还魂。

喊声:“心肝啊,你们小夫妻两个出去逃灾躲难。

假使向后没好处,一笔勾销莫谈论。

假使将来有了升腾日,要做个伸冤理枉人。”

众位,世上多少哀苦事,只有生死离别情。由于小学生才疏学浅,也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他家当时的心情。夫妻两个拿后花园门开开来,犹如惊弓之鸟,好似漏网之鱼,黑夜暗星就动身,哪问高低路不平。

不提夫妻两个溜出去,我们单讲到常政格天子和王秀珍溜走了之后,总兵大人到兵器房,把老祖宗常遇春过去传留下来格镇国枪交定国鞭拿出来,狠狠心肠,扔了后花园井里,就撂啦得,也不要喽。赵氏太太拿安童梅香统统集中,喊到万福高厅:“安童梅香,我家遭了灭门之祸,趁奸党李连官兵不曾到堂,你们统统总家去啊, 省得身首异处。”安童梅香忠心耿耿:“主母太太,我们沿小把你家来格,在堂你家人,死了你家鬼,我们要死也死做一堆,我们哪里总不去喽。”“安童梅香,多谢你们一片忠心啊!真正你们不肯走,我也等你们落下一个整尸首啊!”吩咐大个子安童,拿大大十槽头缸抬到万福高厅,拿砒霜毒药酒兑起来。“安童梅香啊,真正你们不肯走格,这砒霜毒药兑好了格,你们大家来吃嘎。”人家说生怕生,死怕死。这安童梅香个总不怕死,争了伏到药酒缸高头吃砒霜毒药酒,不曾到一歇歇辰光,再望望安童梅香底高腔调?

药性发作了不得,七孔流血丧残生。

总兵大人家夫妻两个,看见安童梅香总死堂块了格,拿出金子来放手里捺捺,夫妻两个对喉咙口一塞,夫妻两个吞金而死,也就吃杀得格。等到大天八亮,李连奸党带三千官兵也到堂了,喉咙总喊哑了也没得人开门。为底高没得人开门啊?里间人总死啦得格,肇没得哪来开门。没得哪开门,他就吩咐手下官兵打开府门,跑到万福高厅上一看,眼睛总发暗,啊呀,常家畏罪自杀,总死了堂。李连又下令:“因为常家罪大恶极,死了还要替他过刀,拿这些死人头统统割下来。”随手把头摆在一处,身段搬搬堆,也摆在一处,

拿万福高厅改作肉丘坟,果比黄连苦三分?

又取块石头来,然后凿起字来,凿起底高字来?

常家一满门,罪过累其身。

千载万古后,永远不翻身。

然后李连就拿常总兵家夫妻两个首级,带到京都皇城去面圣。他就不曾查查人丁簿子,果曾有干多死人尸首来堂块?所以常家后代小夫妻两个逃出去,不曾有哪去捉他们。

我们单讲到这常政和王秀珍夫妻两个,带了路费银子连夜逃出,出门逃灾躲难,眼睛一鞭,逃出去倒有好几天。王秀珍毕竟女流之辈,又是大户人家媳妇,不曾出过远门,跑了脚也疼,“丈夫啊,跳啊跳,一双鬼鬼脚上四五个大泡,官人啊,

我现在两腿倒有千斤重,四肢无力少精神。

官人,如果我再跟你跑拉三天整,千个残生也活不成。”

“夫人,你不要难过,不要说你跑不动,我也跑不动了格。我倒来打听打听问问看,这块到了哪里喽?”跑到前间一打听,说这块是洛阳。“夫人,奸党不会得追到洛阳来杀我们格,包袱里银子多了,不好蹲堂买块地方,我们先安身落下脚来再说。”来洛阳县安身落脚,眼睛一鞭,有八九十天,两三个月格。王秀珍就说:“官人啊,喉咙三分宽,能通万丈深,家无营生做,要吃断斗量金,我们对家一坐,肚里要饿,假使拿干多钱吃啦得,人疏地不熟,我们肇怎得了?”“夫人,格你说怎弄?”“官人啊,我们来做生意嘛。”“夫人,倒不是我说你哩,我们大户头人家格人,会做底高生意啊?”“官人,大生意我们做不来,也不该干多本钱,我们做做小生意。我望望团近没得哪家来家磨豆腐,这里缺少一个豆腐店,不如我们买副磨子,买点黄豆,家来磨磨豆腐啊。”

常政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拿黄豆和磨子买家来,夫妻两个勤辛苦力,起早坐夜,眼睛一鞭,豆腐磨了二年,赚到多少格钱!王秀珍就说:“丈夫,八败命也怕死做,我们磨豆腐挣干多钱,再磨三年,我们手里钱还要多了。”常老板一听,不但不高兴,相反眼泪珠抛:“夫人啊,我们夫妻两个朝也忙夜也忙,挣到铜钱银子有何用啊?哪个帮我家父母双亲把冤伸?夫人啊,想想我家父母双亲死了委该苦啊,没得个伸冤报仇人?”“官人啊,你只能磨磨豆腐,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叫我有底高办法?”“夫人,我们同床共枕数年,也不曾生到格男女香烟。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没得办法伸冤报仇嘛,只要养到格儿子,将来也能伸到冤报到仇,我死了也瞑目格。”

王秀珍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格你就是怪我啊,跟你同床共枕几年,不曾生到男女香烟,我也听见人家年纪大的说格,要享儿孙福,须舍世间财,人来世上做好事,子孙天送来。前世修来福,今世享荣华,今世做好事,锦上又添花。”“夫人,我们干大年纪了,你说还去做底高好事啊?”“官人啊,譬如把这个磨豆腐挣到格钱统统拿出来,只有拿好事做起来,只要感动上帝,作兴我家就生到男女香烟后代。”

做做好事积积德,好养儿子传下代。

常老板要养儿子,好事做了大了,钱用拉多了。究竟做哪些好事格?

路上不平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天阴落雨送人家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遇到十七八岁小光棍,赠他铜钱做营生。

三岁孩童亡父母,带到家中长成人。

农民家里过春天,长天大日头。

没草又没粮,男女饿了蹲家哭涟涟。

常老板做好事,挨家挨户送米粮。

农民家里过夏天,床上帐子不连腔。

蚊子嘴又尖,咬了浑身痒。

端张板凳困在场心里,斫点青草做做烟。

常老板做好事,送他格蒲扇共蚊香。

夏天过了秋季里,农民田里做活计。

女格没斗蓬,男格没蓑衣。

天阴落雨湿叽叽,暴头雨落得来溜总溜不及。

常老板做好事,送他格斗篷共蓑衣。

秋季过了冬季到,外间大雪对家飘。

女格没棉裤,男格没棉袄,个个冻了懒伸腰。

大人冻了咂咂跳,小朋友冻了叽哩呱啦叫。

常老板做好事,送他格棉裤共棉袄。

农民家里要过年,买东买西少铜钱。

大格又要补,小格又要连,个个总要添新鲜。

男女蹲家哭涟涟,争了要要守岁钱。

常老板做好事,挨家打听送铜钱。

大家要问,常老板家做干大个好事,可曾养到儿子?乡下人有句土话,叫一钱不落虚空地。

常老板来家做好事,玉皇大帝早知闻。

玉皇大帝来灵霄宝殿,心血来潮,坐卧不安,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常家受奸党坑害,满门抄斩,好了忠臣打发安童传书送信,才逃到小夫妻两个人,在洛阳县安身落脚,现在要求男女传宗接代。忠臣不绝后,绝后就不忠臣,我要送他一子。拿星宿簿子掇开来一望:文武星宿、红鸾星宿、各位星宿总来凡间保驾;王母宫、福禄宫、斗牛宫、八敬宫,宫宫皆空,没得星宿下凡。再拿星宿簿子一翻,哎,只有玄坛菩萨格坐骑黑虎星宿,不如为难,贬它下凡。

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声召真人。

召哪个?拿玄坛菩萨召到御宰台前,和玄坛菩萨一讲,拿黑虎星宿召到变法台上变,一变二变,金光模样,二变三变,变作仙桃、牡丹花模样。打弹张仙、送子娘娘用六角金丝盘,拿两样天宝装起来就送了下凡。

王秀珍梦中吃得仙桃子,六甲怀孕紧随身。

十月怀孕满足,瓜熟就要蒂落。常老板请来稳婆大嫂。格天子夜半三更,王秀珍就来豆腐店里——

连痛了几个紧痛阵,腹中生下小官人。

小孩对下一抛,叽哩呱啦瞎叫,催生奶奶用手一揉,一望一个大大老小,“喔哎喔哎”,不是蟛蜞就是骚蟹,赶紧帮忙,就拿王秀珍扶了上床。常老板果曾望见这个儿子底高腔调?一直总不曾望见,等到满月天子,拿小孩抱出来格,常老板不望小孩拉倒,一望恨不得鼻子总气歪了格。这个小孩底高腔调?脸上黑漆抹塌,就象锅底菩萨,脸上就像黑漆,望望如同锅铁,就两个眼乌珠来杠直识。打个比方,这个小孩黑到底高腔调,黑到底高程度?假使哪家来家上煤炭,拿这小孩抱了去,如果摆了煤炭堆子上,分不出哪是煤炭哪是人。这个小孩就如煤炭一样格腔调,一样格颜色。王秀珍就说:“官人啊,我家肇有了儿子喽!你帮他取个名字。”“夫人啊!你怎敢拿这黑炭捧了怀里格?情丧带到今朝,倒有个把月了,你望望底高腔调, 人也把他吓杀得了。”“官人啊,随便多不好,是我和你养格,白是看,黑是汉,弄不好我们将来享他大福哩。你就叫猫猫狗狗么帮他取个名字,将来好唤叫唤叫。”常老板把自己女格说得没办法,就帮这个小孩取了名字。

就帮黑炭取名叫做常士勇,常家有了后代根。

这个黑炭你不要看他长了黑,肯长了,三四个月就眉花眼笑,五六个月就咂咂鲜跳,七坐八爬,九月长牙,抚养黑炭过一个期,邻舍隔壁就来望望总欢喜。

一周二岁娘怀睡,三周四岁离母身。

五周六岁多聪明,顺顺当当长成人。

到了六岁,看看就像十六岁格腔调。这个六岁格黑炭不轻,秤底落一称,一百二十四斤,常老板欢喜了,小孩虽然黑,怎干肯长格,请先生回来教他读书。

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

八方打听到南门水关桥脚下一个姓王格先生叫王举士,这个先生年纪只有四十九,既不吃烟也不喝酒,拿他请家来格。教书一下子教了二十三天,常老板果要问咯:“先生,我家士勇读书可有点聪明啊?”“常老板,师傅巧,徒弟绝,你不问,我也不敢说,你家格小孩读书不怎么玲珑,我叫他拿书翻过来读,他两个手蹲书高头瞎摸;叫他拿书翻过来念,他两个手蹲书高头瞎惹厌。我就说了,‘门生啊,你家父母磨豆腐弄两个钱不容易,你要用心读书了’。他不但不听我话,相反弄手指头触到我鼻子上,‘老棺材!我家请你来教书格呢,我读嘎不读,关你屁事啊,你不教我拉倒,你哪怕现在就死走’。挨他一骂,我想想霉上几夏了。情丧撒野,格天子不读,背住我格头毛,到我头上瞎打,我吓得不曾敢告诉你啊!常老板 ,我挨他打了伤心,他拿我帽子撕拉一只角,衣裳裤子撕了碎纷纷,拿我格络腮胡子揪了剩几根。”常老板一听就不高兴,“嗨,家门不幸!养到你这个黑鬼么读书麻利点也就罢了,书又读不进,相反也打先生。”躁了没得办法,常老板眼泪“叭嗒”。先生就说:“常老板你不要难过,你家这个小孩虽然读书读不进,只要避啦我格眼睛,他就飞蹦纵跳,蹦纵如飞,摩拳擦掌,血气方刚,是英雄气概,如果拿我留家教书,你家钱撂水里总不响,你家要请武功老师家来,教他骑马射箭,舞刀使枪,跑步拉弓,等到百般武艺随身格辰光,皇城里也要开武考呢。

文官里边没他份,武官里面中头名。”

随手拿先生账目算了冰清玉洁,等先生家去格。“夫人啊,要请武功教师,不是个钱汤水啊,我们从今向后要勤辛苦力赚钱。”“官人,格我晓得格。”肇夫妻两个天天蹲家起早坐夜磨豆腐,格这六岁个小孩肇蹲家做底高?虽然六岁就像冲天棍差不多,就帮娘啊老子蹲家磨豆腐。磨磨豆腐,他对牵杠高头一项,常老板看看这个黑炭又好气么又好笑。常老板有个脾气啊,他天天要吃酒格,要吃多少酒?一天要吃两顿,什么辰光吃? 上茶辰光吃一顿,吃得磨拉一落豆腐好吃中饭;晚茶辰光吃一顿,磨拉一落豆腐好吃夜饭。这黑炭经常看见他家父亲对床里家跑,总归不是来上茶辰光,就是来晚茶辰光。格天子倒又看见他家老子上床里家去了格,心上就想:我家老子天天上茶辰光去做底高?我倒跟进去躲了杠望望看,就躲了格堂子来杠看,常老板从抽台脚下,拿一个酒壶倒背出来格,尖呶呶,对床帮上一坐,“呼啦呼啦”吃上几口。黑炭心上就想,格水可保甜格?我家老子吃上干多格,躲了杠也不作声。常老板拿酒一吃,壶盖头一塞,对抽台脚下一顿,他倒磨豆腐去格,不晓得黑炭躲了杠块。黑炭也来到格抽台身边,拿酒壶背出来,也对床帮上一坐,拿壶盖头一拔,弄鼻子哄哄, 香了,弄手指头蘸点点放嘴里咂咂,甜格,甜格,甜格,又香又甜。格壶里还有多少酒啊?一壶酒不轻,老秤正好称二斤。常老板才间只好头二两吃啦得,就是说这壶里还有一斤七八两酒,这六岁格小孩就像穷吼,一斤七八两酒就做四口,倒吃下去格。拿格酒壶还对格抽台脚下一顿,中饭照吃。晚茶辰光常老板又来吃酒喽,拿壶一拎,好像蛮轻,拿起来一望,酒壶里酒点点没项。“夫人啊,我打点酒家来解解疲乏,人家说世上只有三桩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我一天磨豆腐磨到夜,干吃力,打点酒家来吃吃,你拿我酒总倒啦得做底高?”“啊呀!官人,我不曾倒你格酒啊。”“格这肚里酒呢,才昨天买家来格,早上就吃啦点点。”“格我哪晓得,酒壶可漏啊?”“漏底高?沙眼总没得。”“格酒上哪去格?”“我原问你呢?”儿问:“爹爹做底高了?”“我酒壶里酒呢?”“酒啊?酒把我吃啦得格。”“胡说!你六岁格小孩吃干多酒?喊哪个来吃嘎?”“父亲啊,我不曾喊哪来吃,我个人吃格。我上茶辰光就吃得格,中午和你坐做堆中饭照吃。你格还有酒来哪里?格点点酒我也不曾吃得惬意。”“你格冤家,六岁个人吃一斤七八两酒,还不曾吃得惬意啊?你要吃嘎多少酒?”“父亲,让我吃饱了,可保好吃嘎头二十斤酒。”“你胡头乱说,你六岁格小孩吃头二十斤酒?你肚子有多大啊?格酒到底喊哪来吃格?……你不肯说嘎,我今朝去买嘎一坛子酒家来,明朝尽你吃,看你吃到多少?”

常老板实际上有点好奇,说这六岁格小孩能吃十来斤酒,头二十斤酒,就不大相信。格天子坐夜,去买一坛子酒家来,不曾开过坛,三十五斤一坛子。个个酒顿了抽台脚下格踏板上格,黑炭一夜总不曾困得着格,到早起么,常老板说:“儿啊,我去磨豆腐了,不到格辰光我酒吃不下去啊,我就到上茶辰光来吃酒。格么,你蹲堂等等,我磨拉一落豆腐,我就来格。”“父亲啊,你去磨豆腐啊,我来帮你看酒啊。”“儿啊!这个酒放了床里家踏板上,有哪来偷了?”“对堂一放,上贼伯伯大当,偷啦得我和你就没得项。”“好格好格,你蹲堂看啊!”黑炭对踏板上一坐,拿背对酒坛子高头一戤,来杠一动一动。格坛子里格酒来下嚯落嚯落,他倒坐不住,熬不住了格,拿坛子盖头封口撬开来,弄鼻子闻闻,作底这个原坛子酒不曾开过坛,比昨天格散酒香啊!用手指头蘸点点放嘴里咂咂,竟甜哩!比昨天格好吃。越看越想嘴越馋,馋沫拖到脚背上。总来不及去拿碗啊,磨豆腐格人家作勺多了,一作勺酒不轻,正好称二斤。你们总不晓得这六岁格小孩吃啦多少?这二斤头作勺不曾算,一下子吃拉十二作勺半,吃拉二十五斤酒,拿坛子还盖了好好,到上茶辰光常老板来吃酒喽,“儿啊,我吃力,你去拿格碗来!我们来吃酒。”“父亲,拿碗做底高,老海碗总嫌小,弄这个作勺正好,弄作勺舀舀就拉倒了喂。”“好格,爷儿父子也不关事,就弄作勺舀了喝喝嘛。”常老板弄盖头揭开来一看,命总吓断,“儿啊,你还蹲堂看酒了?我这一坛子酒三十五斤了,怎就这点点来堂块了?”“父亲,格你大惊小怪底高咯,你不曾来,我倒先吃得格。”“你个人吃啦干多了?”“父亲,你可吃?你不吃拿坛子里酒把我个人吃啦得拉倒。”“你格老子啊!这一坛子干多,你一顿就总吃啦得,我和你家妈妈磨豆腐一天挣多几个钱,也不够你吃啦得,就这样山也把你吃倒啦得,今朝尽你吃一顿,从明朝开始老子不拿酒对家买喽。我肇戒酒,你肇也就没得吃。”黑炭就吃到格一顿惬意酒,肇一直就没得酒吃得格。没得酒吃也微小可,拿他关在家养格,不拿他放出去。为底高呢?长了象冲天棍,脸上又黑,跑出去人家总要笑他,说,死腔,竟难看喽!他肇捣拳不长柄,总到人家头上钉。打了人家叫地方救命。大人出去陪他打招呼总来不及,所以呢,就拿他关了家养。格天子黑炭就说:“父母双亲,我十六岁,一落里拿我关了家,我要出去散散心,相相哩!”“儿啊!你年纪虽然干大,你出门就要惹祸。”“父亲,我肇不惹祸喽!我今朝就出去相相。”“好格,格你要早点家来。”“晓得。”

黑虎星宿站起身,哪肯耽搁出家门?

格天子跑到酒店门口,看见酒店里间来下划拳行令,来下碰杯。黑炭看见格酒,馋沫只是对下直流,越看越想嘴越馋,馋沫拖出来三尺长。手到袋子高头一拍,袋子里点总没得着落。这个酒竟好吃了,我身边个钱总没得,我家去寻。我家父母拿钱哪里格?家去角壁角落总翻转过来,也翻不到格钱啊!寻到他家母亲王秀珍格枕头底落,枕头一翻,里间银子一大滩。“就堂块格,”“咕啦”一把,银子对袋子里一摆,走了格。跑到酒店:“小二,我要来吃酒!”“豆腐店里黑少爷来了格,少爷,你要吃底高酒?”“酒不在乎好,你要尽我吃一饱。”“格你要吃多少?”“你家可有大大旋子啊?”“有啊,五斤头和尚头旋子,一旋子五斤。”“我十载不曾吃酒了,不要一下子吃胖了格,替我先少打点来,五斤头格和尚头旋子,先替我打四旋子来,吃得不够,好再慢慢添格,拿二十斤酒打得来。”黑炭多年不曾吃酒,今朝看见格酒,就像穷吼,一旋子五斤就做五六口,拿二十斤酒倒吃下去了格。舌头打绞,就不协调,“小二,可还有酒?我还要吃。”格个小二说:“不要把他吃了,舌头根子总发硬了,不要醉杀得我家堂啊。”还有格小二就说喽:“关底高事?你倒愁他不把钱了?他不把钱去找他家老子,他家老子开豆腐店,讲情说理格,倒怕他少我们一个钱了呢?”又打一旋子来了格,吃拉二十五斤酒。他虽然酒醉,心里明白格,到袋子里拿钱摸出来,拿账算啦得,结啦得,晓得家去,外间不早喽,哪晓得脚下不听话啊,明当明两脚要对东,眼睛一蒙只是对前直攻。看看不稀奇,爬爬烂跌,跌得浑身总是烂泥。

酒势糊涂就动身,玄坛庙到面前呈。

脚下搞啊搞,格天子跑到玄坛庙,哪晓倒站不动了格,就对玄坛菩萨门口拜头高头一困,酩酊大醉,呼呼大睡。玄坛菩萨一看,“啊呀! 这不是我格坐骑黑虎啊?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黑虎星宿下凡投胎托生倒十六岁了,将来他要封到安国王之职,就是保大明万里江山格。既是我格坐骑,我和他有师徒之份,不如趁他困着得,好来教他习武啊。另外到三关井里,拿他家老祖宗常遇春传留下来格——镇国枪和定国鞭去拾得来。玄坛菩萨在梦中就传授了常士勇的武艺,等常士勇一觉困醒过来,感觉到浑身骨头来下“哔哩叭啦”响,一望,旁半间还有一支枪、一根鞭来杠块,高头总刻过字格,他又不识得。拿枪和鞭对身上一背,准备家去,只感觉到脚下竟轻省,“啊呀!哪里我困一忽中觉,力气变大了格?我倒来搬搬看,这个菩萨我可搬得动?”格菩萨腰眼里凿过洞洞过,他拿格手对菩萨腰眼里格洞洞里一伸,手脚不慢,拿这个菩萨举到头顶向上,来玄坛庙四周连转三转,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菩萨有多重?青皮石头凿格,总有一个男劳力干高,箩口干粗格腰。实心菩萨不轻,有一千三百多斤。拿菩萨对杠一摆,气总不喘一点点。

常士勇心中想:我今朝困了一忽中觉,我这个力气多大啊!

背了兵器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父母来家恨不得眼睛总望穿了。常老板看见黑炭家来格,“儿啊!你上哪去格?你怎相到干歇啊?”“爹爹,我去吃酒格。”“你到哪里有钱格?”“我来妈妈枕头底落寻到格。”“你格冤家,格个钱放杠,帮你请武功教师买兵刃马匹格,你就偷去买酒吃,你格身上背格底高枪交鞭?把我望望看。”常老板把枪和鞭拿到手一看,高头有字刻得上:大明开国公常遇春镇国枪、定国鞭,“儿啊,你这东西从哪里弄得来格?”“我酒吃醉了,困了玄坛庙,格一忽醒来,这个枪和鞭就摆了我身边。”“儿啊! 你不识字啊,这高头刻格常遇春,就是你格老祖宗,你是他格第九代孙子了。我们原不是住这洛阳,你家祖父原来来三关做总兵,执掌雄兵六十五万,可以说是喝水断流,一呼百应。受奸党李连坑害,九千岁打发安童传书送信,才逃到我和母亲两个人,大做好事行方便,才养到你格啊!”“父亲啊,原来我家祖父祖母就死了李连奸贼手里,我马上上京都皇城去报仇,杀这狗贼骷髅头。”“儿啊! 你有多好格本事啊,能去报仇杀奸党格头啊?”“父亲啊! 本事我是没得,我格力气大了,我家这两扇磨子有多重,可保千把斤有了,我可保也拿动哩。”“你死说野毛头话,一千多斤重,你十六岁拿得动啊?”“我来试试看啊。”黑炭跑到前间弄手对磨子底落一抄,一只手对磨子上面一拍,轻轻拿起来一搡,拿两扇磨子都举到头顶向上。举上去也微小可,蹲杠撂。

左手撂到右手来,就像加官出戏台。

右手撂了左手去,就像狮子衔花滚绣球。

越撂越高,恨不得擐上九霄。常老板舌头总吓塌出来格,“儿啊!你哨点拿磨子放下来,压杀得不得了格。”常士勇拿磨子放到原来的位置上。“儿啊!你肇干大个力气了,就请得来格武功教师也不值你哩!肇不要请武功教师喽,这个钱放堂也没得用了格,不如我们就来买酒吃啦得嘛。”

常士勇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肇天天蹲家吃酒,拿王秀珍也喊了坐身边吃。众位啊,我们不提他家一家三口天天吃酒,

讲讲说说欢乐很,一场大祸到来临。

地府里格阎君在森罗宝殿,掐指一算,就晓得一半,“鬼使,常士勇是上界黑虎星宿临凡,将来要保大明万里江山,要封到定国王之职,有享不尽的荣华,有受不尽的富贵。只因为他命委该不好,和他家父母双亲犯绞,配他家大人总死光啦得,好让他个人,现在不能耽搁,赶紧帮我到阳日三间,去捉拿常政、王秀珍魂归地府。”

鬼使一听,就来大劲,桩样不会,阳日三间捉人老内。无常鬼做队长带队,他是捉人格头子,后间肇哩古拉纤一淘,鬼使总来帮做对手了。有高子鬼、矮子鬼、胖子鬼、瘦子鬼、鲜翻鬼、促狭鬼、尖刁鬼、阴促鬼、淹死鬼、吊杀鬼,鬼使一大淘,总跟无常鬼跑。一阵阴风,就对他家家里一攻,鬼使不肯耽搁,就先到常老板头上一掐。常老板腾腾空头上冒煞,鬼使拿温凉汤连洒是洒,常老板身子只是来杠发歹。

三洒四洒了不得,寒寒热热紧缠身。

常老板尖呶呶,吃吃酒,泥塑木雕就对杠一坐。王秀珍就说:“官人啊!儿子力气干大,肇又不要请武功教师,也省到不少格钱,你应该高兴,你怎眼皮一笃,坐堂好像要哭。”常老板把王秀珍一问,眼泪就抛下来格,常老板喊声:“夫人啊,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才间坐堂吃酒也好好了很,我陡得毛病紧缠身。夫人啊,

我现在浑身热起来如同炉中火,冷起来如同水生冰。

格我一时寒来一时热,我寒寒热热分不清。

夫人啊!这个椅子么我也坐不动, 赶紧扶我床上去安身。”

娘儿两个吃亏,就拿常老板对床上一背。鬼使就说格:“我家阎王注你三更死,哪肯容情到天明?”不肯耽搁,鬼使就到常老板头上一拍,常老板喉咙口痰对下一郁,“嚯落”,豆腐店关门,只好歇作。只看见他两手来杠伸,两足来杠蹬,喊喊又不作声,浑身汗毛根根竖。

喉咙口断了来往气,牙关骨咬了紧腾腾。

才上来当他困着得格,歇上蛮多时拿他身子一翻,望见里床馋沫滴上一大滩。头朝杠一折,望望一点气总没得。手到他额头高头一揿,冰冻三阴。“儿啊!不得了了格,你家爹爹早已死了格,这身上总阴了格。”王秀珍跑到前间,一把来捧住啊,喊声:“官人啊!

你早先交我讲讲说说也像个话八哥,你现在困堂怎不作声。

我究竟前世里作得多少孽,今世里烧啦多少断头香,拿我丢了半路上。

下不下,上不上,夫妻不久长么。

你来黄泉路上慢慢走来要慢慢行啊,你等等你家夫人一同行。

官人啊!你来黄泉路上慢慢走来慢慢跑,我们夫妻也同过奈河桥。”

鬼使就说:“王秀珍,王秀珍,你不要蹲堂哭,马上连你一起捉。你不要蹲堂嚎,等你家两口棺材一起对外抬。”哪晓得王秀珍哭嘎哭,一口气对喉咙口一郁,豆腐店关门,只好歇作。

一头栽倒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常士勇看见妈妈对下一倒,晓得不好,赶紧拿她捧起来,“母亲啊!你才间来堂蛮好,怎就对下一倒?”捶捶拍拍喊喊,王秀珍微微拿眼睛也睁开来格,“儿啊!母亲不好了格,要跟你家爹爹一起同走,我们死啦得之后,家里这豆腐店开得下去顶好,如果开不下去格,你上广西柳州去投靠你家姨母,她家万贯家财,来家开木行,你去投靠你家姨娘啊!”王秀珍一头说话一头断气,也死啦得格。

夫妻两个丧残生,丢下士勇一个人。

说邻舍好赛金宝,大家肇做对手,帮买两口棺木,请僧道做个追荐,拿常政和王秀珍安葬啦得。常士勇家里果有钱?承办啦父母双亲后事,钱也没得格。说人是铁,饭是钢,没得吃饿了就心慌。这常士勇一顿要吃多少?一顿要吃一斗米饭,要吃到三十斤酒,要吃到十二斤肉,干多东西只够他当一顿。所以千把斤重格东西来他手里,就像拿格木头榔头干轻。说人是铁,饭是钢,能吃也能夯,他吃不到干多,他力气也没得干大。

格天子好像肚里竟饿杀得,拿门一带,出去散步格,刚好前间来了一位老者,年纪总有七十开外。这人哪里来个呢?陈家庄格,姓陈名叫三庆,是个员外,家里万贯家财。离老远么陈员外就看见他了,“少爷,你上哪去?”“员外,我出来散散心。”“啊呀!你好像不大欢喜嘛。”“我欢喜底高哩,我家父母双亲总死啦得格。”“啊呀! 几咱死格?”“死拉好几天喽。”“少爷,我堂上女儿家去又不来家,不晓得你家父母倒总死啦得格。格你可有哪里亲戚好去投靠啊?”“有格,我家妈妈临终辰光说,我家有个姨娘家来广西柳州开木行,叫我去投靠她格。”“格你怎不去格?”“去底高? 我又没得盘缠路费。”“啊! 没得钱啊,上我家去,我送嘎二十两银子把你。”

士勇闻听这一声,跟随员外就动身。

跑到员外家,将近吃饭辰光。员外就说:“少爷,我家家里人多,不在乎你多吃啦三头两碗饭,你拿肚子吃饱了,我拿钱送把你,等你好早点回去。”哪晓得釜冠一揭,一十张头锅子饭,他格肚子大了,不是吃三碗两碗啊。人家弄铲刀对碗里盛格,他不是的,他弄碗磕得锅里用铲刀对碗里揿格,不曾算,一下子吃拉二十六大碗半。拿锅子一盖,员外就说:“少爷,你拿肚子要吃饱了?”“员外,吃底高了?锅里没得饭了格。”员外说:“ 十张头锅子饭怎得倒没得了格?”“格原没得格呢。”员外拿锅子一掀,锅底朝天,饭没得点点。“少爷,你个人吃拉干多饭?”“员外,我也不曾算大饱哩!”“少爷!就能呢没得哪家养得起你啊,来把这二十两银子拿去啊,作为盘缠,你上你家姨娘家去啊。你拿门锁锁好,房子千万不要卖,你如果拿房子一卖,上姨娘家去,姨娘对你不好,再渺眼闭眼,瞧不起你,你肇家来没堂子住。假使说姨娘对你好格,你蹲杠多过啦两天也无所谓。你家来么,肇有房子现成格来堂。”肇黑炭常士勇就弄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路费。

急急忙忙就动身,赶往柳州一座城。

常士勇肇上广西柳州姨娘家去投亲,正来路上跑。我们拿他丢下来,这讲经就像说书一样格,层次要清楚,人家才听得懂。等他到了姨娘家,我们再来讲他。我们再来讲哪个?京都皇城里间吏部天官李太老大人,这个人忠心报国, 是赤胆忠臣。

格天李大人就想:李连,李连,你这狗贼,残无人道,人面兽心,外孙做皇帝,你要想夺外孙格位置,你没得人皮来身上啊!很可惜,圣天子年幼,又不晓得你这公公要夺他格位置,明朝早朝我要当文武百官格面,拿老贼格坏心告诉大家,当文武百官的面,拿老奸贼脸上刮啦一层。

回过来一想:他家一个是公公,一个是外孙,我倒一片好心,假使万岁说他家公公好格,我不好,亲帮亲,邻帮邻,犬儿也帮自家人,我反而落不到好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格天来床上困不着,再一想,罢了罢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就为国家死,我死也死格瞑目,但不过我家儿子、夫人来家,不晓得我怎得死格,我不如连夜写起一封书信来,打发安童送到我老家去,告诉我家夫人和儿子,他们才晓得我怎样才死格,是为国家大事而亡格。肇写一封书信,就打发安童送家去了格。田氏太太拿书信一看,吓得浑身总冒汗,“儿啊!你哨点来啊,不好了格。”“母亲,做底高不好?”“你家爹爹一封书信打发安童送家来格,你来望望看。”李尧生公子拿书信从头上看起,一目到底。

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思量八九分。

“母亲,爹爹饭吃到哪去了?公公做皇帝,外孙做皇帝,关他底高事?何必去多管闲事。如果得罪了李连,触怒了万岁,爹爹命也保不住了。”“儿啊!你说怎弄?”“母亲,唯一格办法,我现在只有赶上京都皇城,劝爹爹辞官不要做,哨点家来,不要和奸党作对,方可保到一条性命。”“儿啊!你几咱上京都皇城去啊?”“救人如救火,母亲,我吃得中饭就好走。”李尧生公子吃饭,田氏太太帮他拿路费银子整顿好了,“儿啊,母亲就该你一个惯宝宝儿子,虽然十六岁,也未曾出过远门,如果到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格堂子,说话格人总没得,我不如拿个东西把你防防身。”“母亲啊!你有底高东西把我防身?”“儿啊!我家有传家之宝香莲帕,已经四代人手里传得来格,价值连城,这个东西能够避邪,能够避妖,你如果摆在身边,随便到底高荒野地方,随便底高邪魔鬼怪就不敢到你身上去,你拿这个东西打进银子包袱,摆在银子当中。

你万贯家财好遗失,千万不能失落宝和珍。

不要小看一块香莲帕,抵到王培县一座城。”

随手从宝库房把香莲帕拿出来格,有多大?手巴掌干大,是霞光万道,夺目难睁,发光刷亮。李尧生公子拿它摆了银子包袱当中,“母亲,我赶紧走了哇!”“儿啊!你赶紧进京啊。”

李尧生文曲星宿急急忙忙就动身,白颈项乌鸦哇三声。

李尧生公子才跑到桥坝头,头顶上白颈项老鸦来下喊起来格。只听见头顶上间“哇、哇、哇”,李尧生读书之人,老鸦当头叫,他晓得不大妙,赶紧打转,回转到家中:“母亲啊!我不上皇城去喽,乌鸦来我头上叫,就怕上皇城不大妙。”“儿啊!吉人自有天相,你家爹爹到这种腔调,你不上皇城家来做底高啊?”李尧生没得办法,硬着头皮背起包袱动身,跑到才间格桥坝头,格乌鸦还来杠喊。李尧生没得办法,拿头一颚 ,眼睛一白:“乌鸦你不要喊啊,我晓得格,我上皇城有祸了。”

背了包袱就动身,到了淮安一座城。

一到到了淮安,因为他是读书公子不曾出过远门,跑了脚么也疼,跳啊跳,一双脚高头好几个大大泡。一想,罢了罢了,不如我今朝就到这饭店下宿,明朝我早点起身,反正一样格,就来淮安格客店里住下来格。格客店大,人不曾得满,小二来杠喊生意。小二底高腔调?围裙一倒刹,筷子对腰眼里一插,绞台布对肩兜上一搭,脚对户槛上一踏,灯笼火对夹肘里一夹,嘴里来杠说——

不欺三尺子,义取四方财。

财源滔滔涨,元宝滚滚来。

可有多少农村种田投亲访友人,辛辛苦苦到了淮安一座城。

你只要歇宿我家店堂门,我家老板能像活财神。

柜台就像紫禁城,钱桶就像聚宝盆。

今朝到我家来下宿,一本万利转家门。

说自己家里好,拿旁人家说得分文总不及,说——

可有多少农村种田投亲访友人,到了今朝深黄昏。

务忌不要到我家格斜对门,他家三间草屋矮墩墩。

里间烟熏了眼睛总不得睁,灶上堂灰倒有半寸深。

碗么个个就像猪食盆,筷子根根像圈砧。

床上垫被像硬衬,扁螂虱子倒有好几升。

如果你们到他家去下宿,咬了你们一夜总困不成。

来往行人,过路君子,你们到我家招商客店下宿,我家店主很大量,算账大钱夹小钱,从来不较量。不较量,不较量……来杠喊。可有哪上他家来住啊?有格,前间来一个老朋友,一跑一颠,点总不兴。哪个?黑炭常士勇上姨娘家去投亲格,二十两银子倒个钱总没得格。上哪去格?吃酒吃啦得哇。杠说得又哨,像报芝麻样格,不较量,不较量,不较量啊,他东西耳朵南北听,不曾听得大清啊。杠说“不较量,不较量”,他搞了当不要钱,不要钱,不要钱啊。拿起来一搞,心上就想,这个开饭店人家也不晓得没儿子没孙子,来下行善积德,开饭店不要钱啊,肇上他家去吃格。一跑一歪,架子蛮大,跑到饭店里对格凳高头一戤,就像老八太,凳来下叽哩呱啦响,为底高响?格老朋友有三百多斤重,凳吃不大消。开店格小二对他一看,他身材魁梧,只好说脸上黑嘎点,“客官先生,你也是要饮酒?也是要用饭啊?”常士勇一想,又不要钱,今朝我来出劲吃下子了,“小二啊,我既要饮酒,还要用饭。”“好格,客官先生,你要饮底高酒?”“我啊酒么? 当来拣好格吃,拿你家最好格酒替我打二十斤来。”“哦,我家有十年陈沱酒最好。”“好格,先打嘎二十斤啊。”小二拿二十斤陈沱酒打得来格,说:“先生,你可弄点菜格?”黑炭一想,怎得不吃菜?又不要钱,而且要拣好菜吃,“小二,拿家里上等个好菜,统统端来把我搭酒。”“客官先生,我家家里好菜多了,这个台上摆不下啊。”“你家有哪些好菜?”“格多了,先生,天上飞格,山上走格,地落跑格,水里游格,长格短格,硬格软格,我家家里总有。”黑炭说:“跑跑堂格小二倒会说大话来,小二啊,我能吃二十斤酒,我这个肚子果大啊?”“大格,大格。”“这店里人多了,不能服侍我个人啊,你帮我弄两个大菜来,我一吃也就饱了格。”“好格,客官先生,你要哪两个大菜?”“我要吃泰山干大一块肉,黄河干长一条鱼,端来把我搭酒。”“啊呀!客官先生,你总说格野毛头话,几万个猪子垛起来也没得泰山干大,黄河长几千里了,哪家有几千里长格一条鱼啊?”“格没得干大个菜,稍微小点个果有啊?”“你要吃底高?”“杀嘎一个几百斤重格骆驼把我吃下子。”“啊呀,客官先生,一个骆驼干大,一杀我家十张头锅子总不好摆,到哪有干大个骆驼?”“没得,格小菜果有啊?”“先生,小菜再没得,我家这个饭店不倒啦得?小菜很多,十张头锅子煨到二三十锅,尽你吃。”“我不要吃干多,我有三样小菜也就好喽!”“哪三样?”“四两苍蝇蚊子胆,再加半斤跳虱肝,端来把我搭酒。”“客官先生,你来堂胡头乱说?你啊!大格人总大煞得,小格小了肉眼总看不见。哪里有干小啊?”“没得嘎。”“没得。”“大格小格总没得?”“总没得。”“总没得,不要说大话了,你家成点腔格菜统统端出来,把我搭酒啊。”肇不晓当这个老子身边有多少钱了,为他个人办五葵八碟,十二回千,二十四盘子,把他吃嘎。黑炭吃多少?拿二十斤陈沱酒吃啦得,拿菜也吃啦得,拿菜汤总喝啦得。“先生,你果弄点饭打打茬咯?”“吃得酒,我要弄点饭格,才间我吃得干多菜喽,吃上许多饭要伤饱格,烧嘎一斗米饭也就好喽!”“啊?”小二想,不得了了格,这个人可保呆格,脑子不正常,还说吃得干多酒啊菜喽,吃许多饭要伤饱格,有一斗米饭就好喽。一斗米二十斤喽,就把他吃下去,肚肠撑断了,死了我家堂店里,酒钱饭钱菜钱弄不到他格,倒过来再赔了他一口老本登棺材,格不人也霉杀得。少烧点,卡拉二升,烧八升米,十六斤米饭。尖尖挂挂一撑襻淘箩背得来格。“先生你吃嘎。这是一斗米饭啊!”实际上只有八升。人家弄铲刀对碗里盛,他不是的,他拿碗磕得淘箩里,弄铲刀对碗里揿格,拿淘箩里饭统统又吃光了。果曾饱了?推板二升米饭,还稍微推板点,肚子里不曾得饱。格个老先生弄算盘对夹肘里一夹,对他身边直斜:“先生你吃好了格呢?”“吃好了格!吃好了格!”“来,我们拿账算算。”一上一 ,二上二,一下五去四 ,二下五去三。算盘一敲嘀嗒响:“你酒菜饭总共吃拉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多少?大概相当于现在六百块。“先生,你拿这个饭钱、菜钱、酒钱把啦得嘎。假使你要下宿么,我安排你房间。”“先生,你家这底高饭店?”“啊呀?我家这底高饭店?我家吃饭格饭店。”“骗子饭店嘛!”“客官先生,这底高话?怎得骗子饭店?”“我有钱也喜欢上你家饭店里来吃?你家小二说格‘不要钱,不要钱,不要钱’我才来格。我有钱也上堂来,我有钱哪里不好吃饭?”“客官先生,人无好处,哪肯早起,开饭店不要钱开底高饭店?哪个说不要钱?”刚好喊生意格小二倒进来格,常士勇指着他说:“就他说不要钱格。”格个小二打他招呼喽:“客官先生,我不是说不要钱啊!我说我家店主很大量,算账大钱夹小钱,从来是不较量,不较量,我不曾说不要钱!”黑炭一听,“啊呀!我拿话听错了哇,老先生,我打你招呼,我上广西柳州姨娘家去投亲格,路过贵店,倒拿话听错了格,我打你招呼,你替我挂个账来堂欠下子。六两银子正项,等我从姨娘家打转来,我把你十两银子。你说可好呀?”“客官先生,好是好格,我不认得你啊!你假使不来,这账不算挂了我头上?店主吩咐过的,本店店小利微,欠账一概不提。”堂倌小二就说格:“老先生,不要和格黑狗贼烦神,早先吃格辰光,怎不摸摸身边可有钱格?没得钱一吃,胡子一抹,倒想拉倒哩,来旁人家吃白食,吃得不关我家事。蹲我家店里吃白食,谈也不要谈哩,今朝有钱把钱,没得钱啊脱他的衣裳,剥他的鞋子也要把钱,他对哪里跑得掉啊?”嘴说这话,就来拖他,问他要钱哩!黑炭心上就想,好了才间吃饭不曾吃饱了,涨不起饿劲来啊。黑炭把脚拿起来轻轻一跺,双脚陷烂泥肚里去三尺。

杠块拖他问他要钱,哪拖得动他格?个个挣了脸上冒汗。“啊呀!这老子力气大了,诈,诈,诈奸了,背不动他。”格个小二促狭咧,跑到天井里拿根绳子来。格绳子足足有四五十庹长,来当中做一个相思扣,牛结箍,活络结,“来呀!弄这绳子收他腰巴子里去,拿他眼睛收了白其侉,要死他就把钱格。”当真拿绳子对他腰巴子里一箍,堂倌小二不分细啊大,一头头二十个,就像小朋友拔河没得二样,个个拿头揿到地,屁股抬到天,来杠涨蛤蟆劲,出劲收。黑炭果在乎他们收啊?不在乎。为底高?他吃饭了格。正当堂倌用力格辰光,黑炭不慌不忙伸出左右两手,把绳子拿起来轻轻一挤,“叭嗒”绳子起一断,堂倌小二一个个倒栽葱,头总对台子底落一攻,一个跟斗不轻,总有一百三四十斤。

格些堂倌跌得伤心了,有格跌碎天灵盖,有格跌断鼻梁筋,也有门牙来跌落,也有鼻根子跌得血淋淋。有格发红,如果不医就贡脓。流火破皮,如果不医就下泥;冤家断腿,如果不医变鬼;也有发紫,如果不医鞭鞭脚就死。常士勇就说了:“小二啊!才间准备拿我收杀得格呢,总躲台肚里去做底高啊?可是来杠做操?讲卧倒,伏得杠蛮好。”“你格狗贼!你说阴促鬼话了,我堂头总跌坏了哇。”格个小二脚跌断了格,不好跑了格,躲了台子肚里就乱叫:“店主啊!快点来啊! 有人抢我家饭店了!快来捉强盗捉贼格!”把格小二一叫,店里所有格人总来了格。有李尧生公子,因为脚上有几个泡,跑了吃力倒上了床喽,听见叫捉强盗捉贼么,他也赶紧起来,等他跑到杠格辰光,已经有好几十个人围了杠格。黑炭来下说格:“总来杠望底高,哪个是强盗?我说把你们听听看啊!可是强盗?”他肇从拿话听错了开始,讲到才间这个绳掐断了为止。

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常士勇讲把大家一听,李尧生就想:在家千年好,出门时时难,赶紧跑到他身边,“常士勇,我和你素不相识,才间你一说,我才晓得你叫常士勇格,你出门么怎不多带点钱啊?啊!你究竟欠他家多少钱啊?”“六两银子哩!”“我帮你把啦得,干多人来堂望,你说可难为情啊!”肇帮他去拿六两银子算啦得格,“你夜里可有地方休息啊?”“我没得地方困。”“格一间屋我包格,你困我杠去。”拿黑炭又喊到他一间屋里去,讲讲说说,倒蛮投机。黑炭就说:“恩人!你送我六两银子, 我和你又不认得,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肇就告诉他住哪里,叫底高,上哪去。“啊呀!你是官家后代,李尧生,你光有文没得武,将来要吃人家苦了。我心中想高攀,我常士勇无父无母,就我个人,可以说,我是一个孤儿,你家父亲是吏部天官,我准备和你结拜一个生死弟兄,就同甘苦,共患难。”李尧生一想:我原没得哥哥兄弟哩,就和他结拜一个弟兄嘛。叙过年庚,李尧生大,常士勇黑炭小,肇李尧生是哥哥,常士勇是弟弟。

结拜生死弟兄两个人,更改没得半毫分。

“弟弟啊!我和你是生死弟兄,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上姨娘家去,你家姨娘就是我家姨娘,我拿这钱和你二一添作五——平分,你肇上姨娘家去啊,姨娘对你好,你蹲杠多过拉两天,姨娘对你不好,你就家来。来两个月当中,你到皇城吏部天官我家爹爹李太朝房,你找我。如果过了两个月,你不要上皇城,到山西省王州府王培县北门太平村去找我,我乳名叫李保佑,学名叫李尧生。”肇黑炭带了路费银子,上广西柳州走了格。我们单讲李尧生公子,一心要赶上京都皇城,喊他家老子辞官不要做,家去。

急急忙忙就动身,太行山到面前呈。

才到太行山脚下,一棒锣响,跳出数十喽兵,“此山是我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你要从此过,丢下买路钱财。”李尧生一看,命总吓断。格些人总有丈把高,箩口干粗格腰,眉毛对上卷,眼睛来杠象渥闪。“英雄啊!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赦我一条命残生。”

手脚不慢,喽兵拿他拖到聚义厅对杠一掼。太行山果有大王啊?有格。姓戈,单名叫戈其。这个戈其来历大了,是京都皇城里间老奸党李连格干儿子,受李连指使来太行山,帮招兵买马囤草积粮,将来李连谋皇篡位,好帮做对手格。“过山之人,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从实讲来。”李尧生是个忠厚老诚头子啊,肇把住哪里叫底高,拿起来一说。戈其一听,“嘿!李尧生,李尧生,你家老子李太,一落里和我家干父李连做对,叫面和心不和,今朝你自动自脚跑到我山上来了格,我老实告诉你啊,我就是李连的干儿子,我就叫戈其。

我不寻你你寻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喽兵,本大王有好几天不曾有活人的心肝下酒了,李尧生精精壮壮,肥肥胖胖,拿他拖往后山,取他的心肝给我本王下酒啊!”两个喽兵拿他拖到后山,把绳子拿得来,横一绕竖一绕,拿他对树高头一捆,就像捆个稻种包,衣裳全部剥光,弄水对心口头一喷。有个喽兵说:“心来这肚里点啊,就从堂动刀啊!”旁边个喽兵说:“偏这肚里点啊,来堂块点啊。”

李尧生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李尧生喊声:“亲娘啊,

你不要当你家儿子上京都皇城有好处,我现在来高山上面要丧残生。

人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你是麻雀子跳到空稻囤,竹篮担水一场空。

亲娘啊,你白白险养我到十六岁,我也做不到养老送终人。”

李尧生哭得多伤心,惊动一位女千金。

哪个呢?戈其家嫡亲妹子叫戈凤霞,因为她沿小父母就亡故啦得格,没得哪个拿凤霞带大了嘎,戈其就想办法,请了一个乳母顾氏顾妈妈,就服侍小姐格。小姐六岁就开始跟哥哥习武喽,夜里困下来呢,有骊山老母梦中传授她武艺。

总说戈其本事好,小姐还要胜三分。

格天小姐来绣楼上听见有人哭,就问啊:“乳母啊!哪个来下哭嘎?”“小姐,你家哥哥拿一个白面书生,打发两个喽兵绑了树高头啊,要取他格心肝下酒喽。”“乳母啊,哥哥怎一落里做伤天害理格事情?快点,我们去拿格人救得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姐,你万万不能去!大王要杀人啊,你去救人,不是兄妹道理做对啊!千万不要去。”“乳母啊!格个人杀啦得就拉倒,不如就这腔调,山上有特殊规定格,只要说山下有皇纲皇银从堂经过,哪怕天塌下来的事情总要丢啦得,服从劫皇纲,去抢皇银。你上后山上去叫去喊,就说山下有皇银了,刚好他们两个喽兵也去抢皇银,我们好去拿格个人救得来。”

乳母顾妈妈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顾妈妈手脚不慢,一个趟子跑到后山之上,对杠一站,直巴嗓子就喊:“大王啊!山下有山西制台解皇银十万两,从山下经过,赶紧啊!我们快点劫皇纲抢皇银去。”山上确实有这个规定格,只要说有皇银皇纲经过,随便底高事情总要丢下来。我们单讲扒李尧生心格喽兵,听见一喊,拿刀一撂,豁虎跳跑,跑起来比旁的喽兵也哨,走了格,小姐和乳母顾妈妈去救李尧生格。格么你弄刀拿绳子割断啦得么,好拿李尧生带走呢。不是得,她拿这捆格绳子结郎头,一个一个一个一个总解开来,“你这位公子啊!你不要害怕,我来救你格。”绳子总解啦得么,李尧生不走啊,为底高不走啊? 吓坏格。脚膀发软跑不起来啊。小姐就想,等哥哥来,他还是没得命啊。小姐没得办法,躁了只是来杠顿脚,罢了罢了,你这位公子,你不要害怕,你扒紧了我个肩兜,我背紧了你格衣袖,我来驮你走。小姐也顾不得丢丑,就拿李尧生对背上一搭,赶紧动脚。

急急忙忙就动身,绣楼到了面前呈。

拿李尧生驮到绣楼:“你这位公子,家住何方贵地?你尊姓大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父姓甚来母姓甚?你是排行第几人?”李尧生肇拿根由细底从头上说起,我们讲经不必重复,肇就告诉了小姐。小姐一听,就来大劲:“李尧生,原来你也是官家后代,天官之后啊!”“小姐,多谢你救了我性命。”“李公子,你读书之人,你应该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应以涌泉之报。”“小姐——

我如若向后没好处,一笔勾销莫谈论。

如果有了升腾日,一重恩报你九重恩。”

“李公子啊!不瞒你说,我家没得父母,只有我家哥哥来堂山上做大王,我就叫戈凤霞,我家哥哥是奸党李连格干儿子,等他来,你没得命,现在要我放你走,只要依到我一桩小事情,我倒问问你看,你今年多大年纪?”“我今年二八十六青春。”“可曾吃茶攀过婚啊?”“我不曾。”“李公子,我和你同庚,也是二八十六青春,我家哥哥是个粗人,他不晓得我也干大喽,好出嫁喽,只思量到招兵买马,囤草积粮,公子啊!

你如若不嫌我格容颜丑,我愿做牵床掸席人。”

李尧生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我家父亲吏部天官,她家哥哥是奸党格干儿子,她是奸党的干女儿,人家说门当户对,这个门不当户不对。小姐晓得李尧生来下想底高,“李公子,我如果像哥哥干坏,我可去救你啊?正因为我和我家哥哥相反,才救你性命格。”

李尧生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小姐,你真拿终身许配把我格,我呢?上皇城去劝我家父亲回去之后,再来和你结为夫妻。”“李公子啊!今朝放你走了,你下回还来了?啊!要走也可以格,你丢一个标记把我。”“格我有底高标记丢把你啊?”“你空身出来嘎?”“我有一个包袱,把你家哥哥抢了去格。”“来哪里?”“来聚义厅高头。”“格不要紧,我去帮你拿得来就是的。”把包袱拿得来,拿包袱一解,来银子当中一个手巴掌干大格东西,霞光万道,夺目难睁,戈凤霞拿了手里横望竖望。李尧生一把就夺过来,“小姐,这个东西不好把你。”“这底高东西啊?”“我家四代人手里传得来格,是我家传家之宝,叫香莲帕。”“把我,我替你弄啦得格呢?正因为这个东西是个宝贝,你丢我身边,你下回才上我堂来了。如果没用头东西摆堂,你下回可来?”嘴说这话,拿宝贝倒夺过去了格。“啊呀小姐!你千万不能帮我弄啦得,我出门格辰光,我家妈妈说格,万贯家财好遗失,千万不好失落这个宝和珍。如果拿这个宝贝弄丢啦得,我家去对我家母亲没法交代。”“不弄啦得格,你胆大点。”“格你几时送我下山?”“我家哥哥可保一歇就要上山格,我现在就送你走啊。”肇拿李尧生送了从后山下来格,李尧生一个趟子溜出去五里多路,一下子溜到桃花镇。才间来山上要杀他,又吓得要死,一个趟子又溜了嫌快,哪晓倒害了病了,好了身边钱多,店主帮他请医生,肇来桃花镇上看病。

我们单讲到戈其扑一个空,不曾劫到皇纲上山,拿喽兵集中:“哪个才间叫格山下有皇纲了?我们一点点不曾弄到,哪个说格?”一个也没哪承认。“喽兵啊!既然不承认拉倒,上后山去拿李尧生格心扒得来把我搭酒啊!”格两个喽兵跑到杠一望,人就没项:“大王!啊咿喂,不好了哇!啊咿喂,李尧生不来堂了哇!”“山上又没得人来上,这个人上哪去?飞啦得嘎?人总下山劫皇纲格,这人腾腾空上哪去啊?”“你去望啊,当真不来杠了格?”戈其发躁,拖把刀对杠跑起来蛮哨,一望,确实人不来杠。这绳结郎头是手解格,不是弄刀割格,喔,如果是哪个来救李尧生,应该很快的速度拿人救走,拿绳割断啦得,这捆格绳结总是慢慢解格,这个人胆也不小啊,哪个有干大格胆,喽兵又不来山上,哦,乳母顾妈妈和我家妹子凤霞来山上,乳母她也没得干大个胆量,她干大年纪喽,可保我家妹妹拿她救走了格。

我家妹妹年纪轻,三月里芥菜起邪心。

戈其拖把钢刀,心上发躁,来到妹妹楼上,“妹妹,你拿李尧生救了哪去格?”“哥哥,我和你是同胞兄妹啊,我也十六岁了哇,你不要坏我名声啊,底高拿李尧生救了哪去了?我不认得这个人,也不晓得这个人底高腔调。”“你不要装聋作哑,你当我不晓得,山上就你一个人来上,你不救还有哪个救?”“哥哥啊!确实不曾救底高李尧生。”“等我进去寻,肯定来你楼上。”“慢!哥哥,虽然我和你是嫡亲兄妹道理,你今朝进去寻可以格,寻到、寻不到怎弄?”“寻到哇,父母亡故早,我请乳母拿你带到干大,你败坏门风,拿男格救家来了自己楼上,我要拿你腰分两段。”“格你寻不到么?”“寻不到哇?”“寻不到怎弄?”“寻不到拉倒。”“哥哥,没得干便当么,你寻到格句话,我把你腰分两段,应该格,我蹲家败坏了门风;寻不到你坏拉我妹子名声,我拿你骷髅头要磨啦得,拿你枣木榔头要挤下来。你进去寻啊。”戈其么认为呢,人肯定来堂块绣楼上,肇进去寻格。角壁角落、门缝缝里,连床底落也寻了,也寻不到格人啊,实际上人走后山老早走了格。跑到绣楼门口,“妹妹, 我走喽。”“哥哥,可曾寻到李尧生?”“不曾寻到。”小姐“唰啦”从墙上拿绣鸾钢刀探下来,“哥哥,寻到李尧生你把我杀啦得,寻不到李尧生,我拿你枣木榔头挤下来。看刀!”嘴说这话,一刀扑得来格,戈其身子一偏,推板点点。

兄妹两个来动手,哪肯容情半毫分。

小姐撒野,弄刀就杀。戈其也不忍心和妹子打啊,本事也没得她好,再让点她,就更加弄不过她了格。嘴里只是求饶:“妹妹啊!

你今朝高抬贵手饶饶我哇,饶赦哥哥命残生。”

“饶你啊!名声把你坏到九霄云喽!我还饶你啊!吃我一刀。”嘴说这话,一刀又扑过来格。戈其晓得妹妹认真喽,自己眼泪也抛下来格:“妹妹啊!

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看父母双亲面上情啊,饶赦我一条命残生。”

小姐闻听这一声,手就软了好几分。

同胞姐妹要看娘面,千朵桃花一树生。

我拿哥哥杀啦得就怎说嘎?小姐狠狠心肠,拿刀对地落一撂,“哥哥,今朝我交你拉倒,下回再坏我妹子名声,我不对你客气,死走!”戈其比鬼多两个耳朵,难为情了,走了。戈凤霞就想了:哥哥今朝把我弄做这个腔调,坍到这干大个台,蹲这个山上难做大王了,人家要扮他鬼脸了。“乳母,我不准备蹲堂山上了,我蹲堂山上一天,哥哥一天头抬不起来啊!”“小姐,你上哪去啊?”“我上京都皇城,上我家公公吏部天官李太朝房,我去找我家未婚丈夫李尧生。”“小姐,格我么?”“你胆大点,乳母,我有落脚格堂子,就打发人家来拿你也接得去格。但不过我一走啊,你就要放火,拿绣楼烧啦得。等我家哥哥来么,就说我来绣楼火坑里间烧杀得格。”“小姐,格也好格。”格天子戈凤霞要动身喽,拿李尧生格定亲之物香莲宝帕,随身带在身边,一想,我是个女格,路上行走多有不便,不如我来犯点丧,女扮男装。脸上赶紧洗拉胭脂花粉,耳朵上探拉两耳八宝,身上换了男式衣服,一双鬼鬼足,哪晓不得蹼,脚对靴子里一伸,拿起来一晃,脚尖尖头朝前,鞋后跟也朝前,“啊呀!这靴子干大,我这鬼鬼脚不好穿啊!”赶紧用丝棉纸出劲对脚上绑,就像人家缠烂脚膀。对靴子肚里一伸,只听见叽哩嘎啦,把短刀对靴筒里一插,作为防身兵器。“乳母,趁现在夜深人静,我走了哇。我走之后,你要放火了。”“小姐,好格。”肇小姐就坐夜走太行山上溜下来,乳母估计她到了山下喽,随手拿绣楼放起火来,“大王啊!不得了了哇!小姐绣楼火烧了喂!快点来救火啊!”

戈其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跑到杠一看,命总吓断。

火势腾腾真正凶,绣楼围了火当中。

“乳母你倒出来,我家妹妹可曾出来啊?”“大王啊!你家妹妹干大了哇,你白天坏了她格名声,她想想心上不得过哇,这个火她自己着格,我看见着火,我背她又背不动,你家妹妹来火坑里烧杀得哇!”

戈其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戈其哭声——

妹妹啊!你今朝来火坑里面丧残生,果比黄连苦三分。

不提戈其多难过,单讲小姐女千金。戈凤霞扮个男格,一路之上就报了李尧生格名字。你不要看她女流之辈,倒也把她摸到李太朝房去了嘎,对李太朝房门口一撑,口中就开声:“此地开门,门上有人。”看门安童就问:“子为谁?何人也?”“吾乃非别,我乃少爷李尧生来了格。”安童拿头从气窗里伸出来一望:“啊!少爷嘎,

你蹲堂块门口等一等,我告诉大人好知闻。”

众位,讲到此处,小学生要交代明白,这个堂子可是她家公伯伯格朝房啊?实际上往常是得,现在不是得喽格。为底高说往常是,现在不是?她家公伯伯李太不有一封书信,打发安童送家去嘎?竟被这李太猜中了,万岁年纪轻,不听李太格话,说他家公公好。说他李太呢,专门交他家公公做对,所以拿这个李太官职,已经全部削净,关入了刑部天牢,而且不准任何人去探监。格这朝房空了杠,肇怎弄呢?就把奸党李连,也就算万岁家公公霸占来堂块啊!格个看门安童他哪认得底高少爷不少爷,赶紧跑到里间,“大人啊!妥了哇!门外间有一个人,他说是少爷李尧生,我说你蹲堂等一等,我告诉大人好知闻。大人啊!格李太交你做对,关进刑部天牢受罪,今朝这细冤家又来了格,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如果不除根,来年要逢春格呢。”“嘿!细冤家!细冤家!自己送上门来了格。

我不寻他他寻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安童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果会?”“大人啊!会格。”格安童跑到门口,“少爷,时间不早,肚里不饱,你进来吃饭。”拿她喊到里间吃饭喽,这个假李尧生对四周望望,“安童啊!我家爹爹怎不来家格?”“哦,老大人啊,老大人么不曾散朝哩!可保国家有重要大事,六部大臣做不下决定来,可保来下议事咧!不曾散朝咧。”到吃夜饭辰光,这个假李尧生戈凤霞又问安童:“我家爹爹怎还不曾家来格?”“老大人忙哩!可保坐夜来下议事哩!”“少爷,你吃得夜饭喽,我们送你去困嘛!”“好格呢!”拿她送到一间屋,假李尧生进去拿门“叭杀”一闩,对床帮上一坐,拿靴子一脱。短刀对枕头底落一压,来床上翻来覆去困不着嘎:我家未婚丈夫李尧生比我先跑,为底高不曾到堂块?我家公公干忙啊?日夜来下议事啊?国家有底高重要大事?怎商议不下来,做不下决定来?

我们不提小姐困不着,再提奸党丧良心。

老奸党李连拿总管花志喊得来:“花志啊!你可要发财啊?”“大人啊!哪不要发财?要发财格。”“今朝李尧生来某某某房间下宿,你家去拿你家儿子喊得来,今朝帮我坐夜去行刺,只要拿李尧生首级拎得来,骷髅头背得来,我赏你家千两雪花银子。”

“大人啊!格倒好了。”花志家去喊他家儿子花彪。花彪多大?十九岁,专门行刺杀人格,他就吃这高头饭,就寻这高头钱,杀啦多少人?不要看他十九岁哇,杀拉一千八百九十多个人,就是上两千个人,他就是这个行当,就这个职业。拿他喊得来,刀磨了锋快,老子走前间,儿子走后间,跑到假李尧生困格房间身边,弄腿馒头拱拱,弄手扛扛,门闩格。这个花彪杀人杀惯了格,他格办法大,用刀尖尖头从门缝缝里伸进去,来杠掭这个门闩。小姐来床上不曾困着得嘎,戈凤霞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轻如狸猫就坐了床上,“啊呀!如果是好好人,有事情,他要喊我开门格,就怕不是好人,又不作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轻手轻脚起来,拿枕头摆了床当中,拿被盖了枕头高头,拿短刀抓了手里,人就隐到床枕头边去躲了杠望。她望见这个门挨弄开来格,一个人手拿雪亮钢刀,高抬腿,轻落步,跑到踏板上,拿帐门一捞,对准床上当中拱了杠格东西,只当是人了,“咔嚓”一刀。花彪杀人杀惯了格,剁了软熟熟高头,他晓得不是人啊,上了当了,拔脚就想溜,小姐戈凤霞不肯耽搁,两个抄步跑到他身边,手起刀落,“咔嚓”,花彪格头倒抛啦得格。啊呀!才间怎不问问是哪个叫他来杀我格,这人倒叫我杀啦得格。

单讲到外间格花志啊听见“咔嚓”一响,他当自己儿子花彪拿李尧生格头杀啦得格,“儿哎!我才间听见响哇,肇李尧生挨杀啦得哇,我家弄到一千两银子了。”嘴说这话,弯腰驼背从外间进来了格。戈凤霞弄刀抓在左手,右手涨好了劲,运好了功夫蹲杠等,望见这个老棺材要到她身边了,她两个哨步冲到他面前,用捣拳到他肚子高头起一记,拿这老头子打了底高腔调?

头一磕来背一弓,肚子冲了直笼通。

拿花志倒也打杀得格,戈凤霞就想:我又冒充少爷来格,这个家里为底高要杀我啊,我倒出去望望看。跑到后间一望,格天子是几时?十六日。人家说月半十六两头红,外间是皓月当空,如同白昼,望见围墙脚下有一棵大树,老钵头干粗,没得正头,长两个叉枝。戈凤霞小姐不肯耽搁,一个旋风,“噗”,纵到树丫巴里对杠一坐,登高望远啊!望见他家上首格花园竟大了,里间呢有一个人,五十岁上下,坐了杠吃酒,也有几个人来下帮他斟酒,还有七八个梅香围住一位小姐,格小姐来杠舞刀啊。这花园哪家格?开卷辰光就讲到过,有个九千岁叫徐年剑,这是九千岁徐年剑格家,吃酒格就是九千岁徐年剑老大人啊。七八个梅香围住格小姐,小姐是哪个?九千岁同缘赵氏没得儿子,就养到这惯宝宝女儿叫金定。人家总说她刀法好啊,九千岁不大相信。格天子就说:“女儿啊!今朝十六日子通夜亮月,我一边吃酒一边看看你格本事究竟可曾达到炉火纯青地步。”所以来杠吃酒看她练刀格,这戈凤霞小姐懂得武艺格,坐了树丫巴里,眼睛一眨不眨对过间望好了。望望望望啊,拿颈项伸出来蛮长够了望,倒控制不住了格,“好喽!本事好喽!”戈凤霞一叫,小姐倒吓溜走了格,梅香也吓溜啦得格。

单讲九千岁,头一颚,眼睛一白,对围墙过间一望,“什么人?夜半深更竟敢偷看我家女儿习武啊?替我下来!”戈凤霞果怕他?戈凤霞艺高人胆大,她有多好格本事?从树高头窜过围墙,不偏不斜就站到九千岁面前。“你为底高偷看我家女儿习武啊?”“我家花园哪里不好蹲啊?我蹲堂关你底高事啊?”“你哪个?”“我家爹爹叫李太,我叫李尧生。”“啊呀!贤侄,也是你啊!来来来!请坐,请坐,来吃酒。”等到这个假李尧生坐下来格,“伯父,我家家里为底高有人要杀我啊?”“贤侄,格个朝房不是你家老子格朝房了哇,你家爹爹和李连做了对,已经关进刑部天牢受罪了,而且任何人也不准去探监,你家朝房已经被李连奸贼霸占啦得哇!”

戈凤霞小姐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我反正冒充少爷来格,不如冒充到底,“伯父啊!你这腔调说起来,我干远路程赶到皇城来,也望不见我格父亲?”“贤侄,你胆大点啊,万岁虽然发下圣旨,不准任何人探监,我和旁人不同呢!我是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真正要去望你家老子,可以格,今朝来不及了哇,明朝吃得夜饭,我叫我家安童带我九千岁格灯笼,带你到刑部天牢去探监,望望你家父亲去。”到格天子晚夜辰光,吃得夜饭,九千岁打发家里安童王忠,带了九千岁格灯笼火啊,来到刑部天牢,铺过监。九千岁也铺监,要买嘱这牢头禁子,叫他不要做声。牢头禁子拿他们同到里间:“呶,狭床上格就是李太啊,有话你们早点说。”小姐不肯耽搁,来到狭床面前,

双膝跪倒地埃尘,父亲连连叫几声。

李太又不曾回过来望望,可是自己格儿子啊,“唉!儿啊!你不来家用功苦读,你到皇城来做底高啊?”“爹爹啊!我接到你格书信就来了格,不晓得你关进刑部天牢一步总不得跑,牢头伯伯你出去啊,我和我家爹爹有话说了。”牢头禁子得到钱格,他倒出去了格。小姐又同王忠说格,就是同他来格安童啊,“王忠啊,你也出去,我和我家爹爹有话说咧。”“少爷,我干大年纪喽,我也盘你们白话了呢,有话尽管说,我不管你们格闲事格啊!”“你出去,你不出去我不说。”“啊呀!你说不要紧,我不告诉旁人。”“你可走?”“我不走,我一句话总不说格,我死气总不叹喽。”王忠把他一说,倒来起脾气来格:“我也死走啊!看你家爷儿两个有底高鬼话说?”他肇发火出来格,戈凤霞肇拿门关好了,里间闩紧了,第二趟来到狭床身边,

双膝跪到地埃尘,公公连连叫几声。

李太一听,就对杠一凝,“你究竟是哪个啊?早先叫我父亲,现在又叫我公公,你究竟是底高人啊?”“公公啊!你家儿子李尧生就许配把我格,我们来太行山上认得格,你家有传家之宝香莲帕,现在来我身边作为定亲之物格。”“啊呀,媳妇啊!你哨点走啊,你来探监就犯了罪喽,又颠倒阴阳女扮男装,你哨点走啊!”“公公啊!我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天救不到你,我一天不走,我几时救到你,几时我们公媳妇两个同走。”外面牢头就说喽:“出来,出来,出来!尽顾有底高话说啊,时间不早喽,出来!”“公公,我走了哇,我总归救到你,我家去哩。”跑到外间,王忠弄格灯笼火,气塌塌还要拿他带家去喽。带到九千岁家,九千岁就说:“侄儿啊!去可曾望见你家父亲啊?”“伯父! 我望见了。”“嗨!怎前世里作得孽格,好好个天官不做去管闲事哩,关进刑部天牢,肇来杠一步总不得跑。”“伯父,我家爹爹可有救啊?”“倒哪有救啊?万岁亲自判格,任何人不准去探监,配他终身死了天牢之内。”“伯父,格我家爹爹死了天牢里格就拉倒了?”“贤侄,要救你家父亲,我也有一个办法,你家父亲说你是满腹文章,皇上要开考格,你去龙门高跳,只要能头名高中,

新科状元到万岁面前说情分,赦放你家爹爹出牢门。

我家堂小书房现成格,你蹲堂用功苦读,将来一样好龙门高跳。”戈凤霞一想:我原没堂子去哩,就蹲他家小书房里先住下来。

单讲这个徐金定小姐,和海棠梅香来花园里散心格,刚好呢,戈凤霞格天子来小书房里没得事啊,也出来散步。离老远呢,倒看见了格,徐金定就说哇:“梅香啊!不曾有哪里个亲眷上我家来读书?倒哪有个体面公子来杠块格?”“小姐,你晓得格哪个啊?就是格天子逋了树高头,说你本事好格人啊,他是隔壁李太李大人家儿子,叫李尧生。九千岁留他蹲堂读书了,就来小书房里啊,今朝出来散心格。”小姐一听,就拿脚踮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就对这个假李尧生望好了。哪晓得望望这个李尧生啊,家去一直拿这个李尧生就摆了心上。心中就想啊,

能够交李尧生成婚并匹配,少活几年总甘心。

肇朝思暮想,哪晓有毛病随身,茶饭也不吃,一天到夜伸腰仰觉,到害了病喽。害底高病啊?害相思病,男女病。格九千岁家女儿害了这个病啊,又不晓得她究竟来下想底高?为底高事情?梅香一报,赵氏太太跑了蛮哨,“女儿啊!你究竟为点底高啊?作到这个腔调,你究竟哪里难过么,我去叫御医来帮你看。”小姐不作声。“女儿!我交你家爹爹就该你个人啊,你是我们格命根子啊!女儿啊 !

如果你有个三长并两短,你家父母将来靠何人?

小姐,你究竟哪里不舒服呀?”肇真正问了不得过了格,她就说哇:“亲娘!

你家女儿我么害了古怪瘟黄病,千个残生活不成。”

赵氏太太一听说:“哦!我干大年纪喽,不曾听说过底高叫古怪瘟黄病。梅香,你可曾听见说过?”“主母太太,我也不曾听见说过。”“梅香,你交小姐寸步不离,究竟小姐底高辰光得病格?怎得到这个病格,说把我听听看。”“主母太太,等我说起来啊,这个病不害了小姐身上,害了九千岁老大人身上。”“胡说!怎害到我家老大人身上嘎?”“我格天子和小姐散心,刚好李尧生公子也来花园散心,小姐一碰到他哇,就害了病。如果九千岁不拿李尧生留了小书房读书么,倒哪里有这个祸啊?小姐一看见李尧生公子就害病,你说害底高病?”“啊呀,女儿啊!你何苦啊!李尧生来我家住高堂瓦屋,享大洪大福,朝鱼夜肉。你家父亲能够去开口么,不会得等他献丑?你好好休息啊!我上去叫你家父亲帮你做媒,叫李尧生不要走,蹲堂和你配成一伙,我家现成帐子现成床,叫他做一个新姑郎。”

小姐闻听这一声,毛病好了三四分。

九千岁和李尧生一讲啊,格假李尧生一想:害人了,我又不是个男格,两个女格怎好成婚匹配啊?

自从盘古直到今,没得两个女子好成亲。

九千岁眼睛不曾看得清,相来格蠓蛱子当苍蝇。

戈凤霞花头经大了,“伯父,我虽然说过,来你家堂块有吃有穿有住有用,我家父亲来刑部天牢受罪,我这做儿子格蹲你家堂块,如果说招女婿么,把跑路格人也要骂啊,众人也要骂啊,老子来杠坐牢,你蹲堂焐心了,开心成亲啊。伯父,您只要能够想一个办法,拿我家父亲从天牢里救出来,我就和你家小姐成婚匹配,蹲你家堂招女婿。”九千岁一想,这害人了,万岁亲口判格,可以说这个事情没得更改啊!不要问他哇,去找刑部大堂邹江、都察院杨波,总是李太要好的朋友啊。三个人联名保本:“万岁啊,我们可以为李太担保,把他放出刑部天牢。”“三位爱卿,孤家一国之主,乃有道明君,亲口判格,怎好拿他再放出来啊?孤家不准你们的本。”老奸党李连就想,李太来天牢里,我弄不到他,杀不死他,如果我来帮说几句好话,拿李太放出来,死罪赦过,活罪难逃,弄他去充军,等解差到我家么,叫解差差官来半路之上,

拿李太狗贼丧残生,少啦冤家对头人。

“万岁,九千岁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刑部大堂邹江邹年兄、都察院杨波杨年兄,都是品第之职,你做皇,全靠大家帮忙,不如就准他们格本么?”“外公,孤家一言吐出,驷马难追,怎好收回成命?”“万岁,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啊,不如就拿他放出来?”“格放出来拉倒了?犯了罪就算啊?”“万岁,拿他从刑部天牢赦出么,死罪赦过,活罪难逃,不如拿他打发到广西柳州边关最远最远格堂子去充军,发配到格个堂子去。”“外公啊,上杠去千里迢迢,哪个认解差?假使路上挨劫走,怎得弄相哩?”“万岁,格你胆放宽心啊,我家朝房里间啊有刁文、刁虎,他们有万夫不当之勇,只要叫这两个人去解差,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万岁最听格就是公公格话,所以就准了本。肇刑部大堂邹江、都察院杨波、九千岁徐年剑当这李连是好人了,不晓这个狗贼嘎,

常面来杠说好话啊,骨子里要拿李太丧残生。

格九千岁欢喜了,跑到朝房,交李尧生一讲啊,“贤侄,肇妥了格,肇好蹲堂招女婿喽!你家爹爹明朝就从刑部天牢出来喽。”“格倒好咧!我肇好和我家爹爹同家去喽!”“格也不嘎,贤侄,你家爹爹死罪赦过,活罪难逃,要到广西柳州去充军了。”“伯父,要多少时间啊?”“跑了慢,一来一回要三年时间;跑了快,一来一回也要两年工夫。”“啊呀,伯父啊!我家爹爹来杠充军,披星戴月,吃尽风霜之苦,你说我蹲你家堂块怎高兴得起来啊?你等我家爹爹充军家来,我再和你家小姐成婚匹配。”“贤侄,我家女儿害相思病等不到三年,不问怎样,你不要走,就和我家女儿配成一伙。”戈凤霞小姐心上就想了,他是九千岁呀!他不晓得我是女格,“伯父啊!因为婚姻是父母双亲做主格,母亲不来皇城,父亲来皇城里,你去问问我家父亲看,他如果肯拿我摆你家招女婿,我就蹲你家,他如果不肯,格只好拉倒。”小姐拿这个推到李太身上去格,因为她去探监,李太晓得这是他家媳妇,不是他家儿子,李太绝对不答应这婚姻大事格。格九千岁以为么,这女婿招稳了格,我拿他从刑部天牢里保出来,明朝到十里长亭,我为他送行,交他谈儿女婚姻大事,他不好意思撇我交,不拿儿子摆我家招女婿。

第二天早起,九千岁身骑银鬃白马,安童梅香挑了酒菜,来到十里长亭。刁文、刁虎拿李太解出来,九千岁手来杠招,嘴来杠叫:“李年兄,李年兄,我来为你送行格,局气不丑,为你办了羊羔美酒,哨点来吃。”刁文、刁虎眼睛一暴,胡子一翘:“走,不准停下来,哨点走。”格李太也就不敢停下来,为底高?因为他们是解差,要听解差格话。九千岁又喊:“李太,李太,哨点打转来啊。”刁文、刁虎说:“走!不准停下来!就是不准停下来。”格李太不停下来么,九千岁心上就想,当真有多少酒交菜馊啦得?主要我和你谈儿女婚姻大事哇!九千岁不肯耽搁,快马加一鞭,四蹄跑起来一溜烟,一下子就骑到李太面前,拿马缰绳一带,高喊一声“吁”,只听:“得,李太,我身为九千岁,可喊得动你这个罪犯?”“九千岁,你喊得动格。”“喊得动格,你为底高不停下来?”“刁文、刁虎不准我停下来。”“可是的?安童,把绳子拿得来,拿刁文、刁虎捆起来。”九千岁开口,肇安童动手,拿刁文、刁虎捆起来格。九千岁亲自拿李太搀上十里长亭,帮他斟酒,帮他夹菜,交他讲哇:“李年兄,我们同殿为臣干多年代,你这次受了冤枉么,出去充军啊,我确实心上不好过啊,只好说我保不下来啊,没得办法。你家儿子李尧生来我家杠,我家女儿金定看见他一回,倒害了相思病了,就要叫拿李尧生摆我家招女婿,你家格孝子么他又不肯啊,他说你来下坐牢啊他结婚把人家要骂格。说你只要从天牢里出来,他就和小姐成婚匹配。我恨不得拿头皮总钻破了,和刑部大堂邹江、都察院杨波,我们联名保本,拿你保出来格。他说底高?你来下充军受风霜之苦,披星戴月,他蹲杠高兴不起来,要等你充军家来,才交我家小姐成婚匹配。我就说格,我家女儿害相思病害不到几年,他说婚姻是你父母双亲做主格,他叫我问你,你只要肯拿他摆我家招女婿,他就蹲堂。不肯格,只好拉倒哇。李年兄,你究竟可肯拿儿子摆我家招女婿啊?”李太一想,这个话难说了:要说好,格不是我家儿子,是我家媳妇啊;要说不好,他对我干客气,拿我从天牢保出来,又为我送行,办了好酒好菜。

李太来十里长亭转了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九千岁,把女儿么应该要高攀格,虽说儿子招你家,但不过啊,

你家小姐天上灵芝草,我家儿子是河边臭柳根。

我家儿子高攀不上,你是九千岁,我是个罪犯啊!”“李年兄,你也谈到这个话?谈到这个话,我也交你讲这个事情啊?你说究竟果肯拿儿子摆我家招女婿?”“啊呀嘎,摆你家招女婿么,你回头要恨格。”“我不恨,我恨底高咯?”“不嘎,你干咱不恨,你回头要恨哇。”“我回头也不恨,我永远也不恨,一落里也不恨。”“啊呀嘎,你将来要恨格。”“我恨,恨不到你啊,你只要说,你可肯拿儿子摆我家招女婿啊?”“好哇,我肯格,格你回头恨不到我哇!”“我决不恨你,但不过有一个哩,你家这个儿子是孝顺之子,我家去说你答应格,他不一定相信,你拿你格衣裳脱下来,割嘎一只衣袖下来,他去探监,看见你穿过底高衣裳格,我拿衣袖把他一望,

就作为你允亲格凭证,让他们两人去配成婚。”

随手吩咐安童,拿刁文、刁虎叫过来,九千岁拿出二百两银子来:“刁文、刁虎啊,拿这个钱去买点老酒喝喝。”“九千岁,你要干客气做底高?”“我这个钱不是干好拿格,现在格李太和早先不同了格,现在格李太是我九千岁格亲家,是我格亲家公,早先他是个罪犯,这一次上广西柳州去充军,一路之上如果跑不动,要弄轿子替我抬他,用啦多少钱有我九千岁来交你们算账。我家亲翁多重,我总称过格,他这下子充军家来,只准他长壮了,不准他变瘦了。如果我家亲家公身上瘦拉一两肉,到你们弟兄两个身上割半斤。”刁文、刁虎一想,这底高罪犯,要拿他当老子了,跑出去几年了,怎得不瘦哇?他二百两银子来杀杀水气啊也不够,我家大人送我们一千两银子一个人咧,只要来半路之上拿他弄死了,就说他害急病死啦得格。刁文、刁虎肇拿李太解走了格。

九千岁弄到一只衣袖家去起大劲了,“贤侄,望哦,我这底高哇?”“伯父啊,这底高东西啊?”“你去探监不曾看见?你家老子同意拿你摆我家招女婿呢。”这假李尧生戈凤霞一听,不得了了哇!公公啊!你害人不浅啊!我是个女格,不是个男格,怎好蹲他家招女婿咧?我又没得格桩东西啊!嗨,躁了没办法,只是来杠顿脚。九千岁说:“贤侄,等我来望望通书万年历看,几时日子好么,你们几时就好拜拜堂,几时就好同床。”通书万年历一翻,翻出去几张,望到三天过后是周堂日脚,梅香赶紧去报与小姐知道。三天过后,周堂日脚,就交李公子成婚匹配。格个梅香一报,小姐就不晓多高兴。

小姐听见要结婚,毛病好拉八九分。

转眼到了结婚格天子,诸亲六眷总来恭贺。九千岁家要招女婿了哇,三百文官、二百武官、九卿四相、八大朝臣、穿宫太监、六部官员总来恭贺,就连当今万岁也打发穿宫太监,送来宝贝,送来贺礼。两人一拜堂,夜里要同床喽。假李尧生戈凤霞一想:害人了,我也是女格,她也是女格,我结婚不结婚倒也不关事,拿裤子一脱要现原身。望见徐金定小姐坐了床帮上,她也上她身边去。去做底高咧? 不宽衣解带困啊,第一夜交她讲家长里短,讲到大天八亮不曾困;第二夜交她讲吟诗作对;第三夜讲渔樵耕读;第四夜讲士农工商;第五夜讲琴棋诗画;第六夜蹲杠东说扬州西说海,胡头乱说,说上一通夜。

徐金定小姐发阴躁了,这个人长了倒体面格,可保懵过,不晓得要马马啊?交我坐床帮上说上六夜格昏话,总不交我困做堆?

他六夜不曾交我来同床,明朝第七夜肯定要交我配成双。

假使还坐床帮上交我谈古话,他对格桩事情不在行。

大家要问喽,明朝过来,她们可曾困做堆啊?中饭碗一丢,徐金定小姐心上难过了:我哪三桩配不上他?坐床帮上坐六夜,总不交我做格个事情。想想难过,出去散步,到花园里去了格。

单讲到小姐戈凤霞心上就想,我六夜不曾鞭眼睛,不曾困,我如果今朝夜里一瞌睡,把她拿裤子一脱,格得了嘎?她反正出去散步格,歇到蛮多时才家来哩。不如呢,我就先困拉一歇歇。哪晓一夜不困觉,十夜总补不到,一困倒困着得格。徐金定小姐散步倒家来格,一望,望见他困着得格,“冤家啊!好好新被新床你不困,坐床帮上交我说昏话,到蹲堂起瞌睡来嘎。反正夫妻没得底高稀奇,背他到床上去困格。”对床上一放,对他脸上一望,啊咿喂!我家丈夫竟体面了。望望他耳朵上有两个耳环眼来杠,我家丈夫可保沿小有将军将嘎,也穿过耳朵格哩,也有耳环眼来堂块哩。脚上脱拉一双靴,三寸金莲露出来。啊呀!丈夫啊,男子汉大丈夫,一双巴巴头大大脚,跑起路来劈嘎啪,你也弄了像照我们小姐家,弄起三寸鬼鬼金莲来,跑点远路要踏嘎几年,脚不得大了。脱衣裳格,过去是大幅头衣裳,不是干咱对面襟衣裳,拿衣裳一解,心口头两个东西拱了杠蛮大蛮大。啊呀!你原来是个西贝货,怎好交我来成亲?小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跑到前间“呼啦”,拿她九凤朝阳刀拖得来,“什么人?竟敢犯丧,女扮男装来骗我?”把她一吓,戈凤霞醒了格。望见小姐怒容满面,

双膝跪倒地埃尘,妹妹饶赦我当身。

“说嘎,你究竟底高人?为底高冒充男格来交我成婚匹配?”

戈凤霞小姐双膝对下一跪,“妹妹啊!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饶我一条命残生。”

“说嘎,你究竟底高人,犯丧女扮男装来骗我?”“妹妹啊!实际上我不叫李尧生,我叫戈凤霞。”肇拿为底高要扮做男格一五一十,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她就告诉小姐徐金定。“姐姐,你害人不浅,我是九千岁家女儿啊!哪个不晓得我肇招了丈夫啊,九千岁家招了女婿啊?如果把人家晓得,九千岁家前百世里不曾招到个女婿,拿黄花女招了家把自己女儿当女婿,

三三两两传出去,要坏啦我家啊好名声。”

“妹妹啊 !你也不要怕啊,

提到我家公子李尧生,他是白面小书生。

寻到丈夫李尧生,我们夫妻三个配成婚。

要得好,我哪怕就做一个小,我天天早起拿洗脸水端到你格床帮呢;你格床铺么,我就帮你牵;你要吃饭,我就帮你添;你要吃菜,我就帮你搛;我划火么你吃烟;我跑路跑你后间点;嘴再学得乖巧点;我天天叫你是大娘娘。妹妹啊!你不要不相信我说格话啊,我交李尧生定亲,不是嘴说格,我们有定亲之物,他家传家之宝香莲帕来我身边。不相信,我哪怕把你。”肇拿香莲帕就把了小姐徐金定。肇这戈凤霞来九千岁朝房里间,日里仍然是男格,到了夜里就是女格。就交这个小姐徐金定,将来都拿终身许配把李尧生。戈凤霞来九千岁家朝房里间,

也算暂且有了个安身处,我们经中另表一段情。

我们调个头来再讲这黑炭常士勇,应该说跑到现在已经跑到姨娘家去了格。这个黑炭霉了,跑到广西柳州,千里迢迢寻到姨娘家,姨娘家底高腔调?姨娘、姨父总死光啦得,木行倒啦得,老表死绝啦得,这人家祖须毛毛总没得。去倒去了格,没得家来格盘费哇。发狠,团地落就滚。人家果要问啊:不嘎,你这干高干大个人,蹲地落滚底高、哭底高?”他就告诉他们了:“我上姨娘家来格。”“你家姨娘哪家啊?”“开木行格。”“你是她家嫡亲姨侄嘎?”“是的。”“罢了罢了,你家姨娘、姨父在堂是个好人,对团近人也不推板,既然你没得盘缠钱家去,我们送两个钱把你做路费好打转。”

有个老头子啊一落里蹲家带带孙男孙女格,跑到黑炭身边,“少爷,我没得钱送把你啊,你家姨娘、姨父在世格辰光,我蹲家带些孙男孙女,总上他家来相。有些辰光总留我们吃中饭,我又没得钱把你啊,我才间拿中饭烧好了出来格,烧了一锅咸粥来杠,我就把点中饭你吃吃嘛,等你吃饱了就走啊。”跑到他家一望,一锅咸粥,他不弄碗舀,碗总嫌小,二号钵头正好,拿起来一看,锅里吃拉两钵头半,还去舀吃。格老头子一把揿紧了他个铜勺柄,“啊咿喂!你格冤家不能再吃呱,我家一家门十来个人吃格中饭,总把你一个人吃啦得呱。你格死尸肚子又大,吃起来就像车海了,本来我留你再过拉天把格,就能呢哪养得起你啊?你哨点走嘛!”黑炭一想,我上哪去咧?要说家去, 盘缠用到家就没得格;要说蹲堂块,姨娘家又没得人手,又总死啦得格。我家干哥哥李尧生说过,两个月当中上京都皇城吏部天官他家老子朝房去找他,过了两个月到王培县北门太平村去找他。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不曾有两个月。格么,还是上皇城,去找我格干哥哥李尧生去啊。

黑虎星宿站起身,赶往京都帝皇城。

路上行走数月整,中条山到面前呈。

一到到了中条山,跑了像照有点吃力,看到一块长条石,他对上一躺困中觉格。才困下来不曾有多少时,来他上风间,一个小姑娘十七八岁,挑两桶酒对杠一歇,弄铜勺拿个酒舀上来恨不得半人干高,“嚯落”对下一倒,干干顺风拿格酒味道,倒吹到黑炭鼻子口头来了格。“哪里有酒?”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一望,望见杠来杠舀酒。他赶紧跑到格小姑娘身边,“小姑娘,你拿这酒卖把我?”“你要买多少?”“我买嘎一桶。”随手他拿一桶酒背到旁边来,人家用铜勺弄碗舀格,他不是的,他端住桶底对嘴里灌格,“呼噜——呼噜——”出劲吃。格一桶酒多少?三十斤,他格天子吃啦多少?十斤总不足,拿桶“哐丧”对杠一扔,人“轰隆”对前一倒。

一头栽到地埃尘,神木就不知半毫分。

果是酒吃醉了嘎?不是的。你们晓得这卖酒格是哪个?中条山上格大王身边格梅香,中条山上格大王是女格,叫吴小香,明朝开国公吴大海家格第九代孙女儿。这个卖酒格梅香叫心灵。这个吴小香大王是个公平大王,遇到格些做生意买卖格,总拿酒肚里放蒙汗药把他吃昏过去,把他身边钱拿拉一半,空一半把他做生意。一半钱拿得来做底高?山上开支零用,还多到钱怎弄?

遇到贫苦落难人,送他盘缠转家门。

格天子心灵梅香,看见一个块头干大格老朋友。当他身边钱多咧,拿蒙汗药酒倒把他吃晕过去了格。“大王,快点弄东西来抬哇!这个黑炭块头干大啊,身边钱肯定多了。”随手拿黑炭抬到山上,吴小香一望,身边有两桩东西。一支枪还有一根鞭,枪交鞭拿起来一望,大明开国公常遇春镇国枪、定国鞭。“梅香,这个枪交鞭可是他嘎?”“是的。”“快弄醒酒汤拿他灌醒过来。”弄醒酒汤拿起来一灌么,常士勇苏醒过来格。“你这位英雄,不知你尊姓大名啊?家住何方贵地?”“你问我了呢?我住洛阳,我叫常士勇。”“这个枪交鞭是你嘎?”“我家老祖宗格。”“啊咿呀!弟弟啊,我是你格姐姐哇。”“呸!我就弟兄一个,还是我家父母做好事养到格咧,我倒哪里有姐姐?”“弟弟啊,我家老祖宗叫吴大海,过咱交你家老祖宗常遇春,是磕头格把兄弟。我是他第九代孙女儿,我们年纪差仿不多大啊,看上去我要比你大嘎点,你说你可好做我格弟弟,我可是你格姐姐?”“弟弟姐姐怎说相啊?”“弟弟啊!你有这两桩兵器啊,你本事肯定蛮好格,不如你不要走,就蹲堂和我配成一伙,蹲堂呢做大王。

我拿山上大王位置让把你,压寨夫人我当身。”

他一想,我这个死腔,脸上干黑,长大了么只好做一个光棍,也有哪个肯跟我这个黑鬼?今朝倒寻事我,我不如就不走,交她配成一伙,“姐姐,你瞧得起我,我就不走了哇。”说丁对丁,卯对卯,格天子拜堂就是好。一拜堂,夜里当真就同床。眼睛一鞭,歇了三天,吴小香就说格:“大王,这个山上你是一山之主了哇,大王有大王绰号了。”“夫人,底高绰号?”“我往常脸上黑,我格绰号就叫乌眉大王,乌么就是黑格意思,眉么就是眉毛格眉。”“格我叫底高大王咧?”“你脸上比我还要黑,黑到黄豆干大一块白格总没得,你不如直接就叫黑脸大王,我就是乌眉大王。”肇夫也黑,妻也黑,男也黑,女也黑,你也黑,我也黑,两人黑对黑,下回人也把他们黑杀得。

花配花来柳配柳,坏尺箕还是配格烂笤帚。

肇黑炭就来中条山上,交吴小香结为夫妻。来杠招兵买马,囤草积粮,准备将来哇好为祖父祖母伸冤报仇,也算有了安身处。

我们此处丢开慢谈论,我们再讲李太上广西柳州去充军。这个刁文、刁虎格天子到铁佛寺门口,就想算计他了哇。刁虎说:“哥哥,跟他跑报,跑上干哨,跑了人总吃力杀得,叫他坐这个砖头堆高头等等,我们弄点砒霜毒药酒么,拿他吃死了拉倒。”“对格对格。李太,坐堂砖头堆上等等啊!时间不早,肚里不饱,我们去吃中饭了,吃得中饭带点老酒你喝喝啊。”李太么坐砖头堆上等,刁文、刁虎去吃中饭格。李太坐杠坐坐哇,把太阳一晒,像照昏脑涨,心上说,格我坐太阳口头做底高?我不好坐寺院里间去啊,也阴凉点啊。跑到寺院里间,对拜头高头一坐,倒瞌睡了。对拜头高头一困,倒困着得格。这砖头堆上果就没得人了格,就空了格,有个替死鬼来了格,哪个啊?黑炭常士勇。他出来买马格,不曾买到好好马,想想心上有点难过,就朝格砖头堆上一坐,坐杠坐坐,把太阳一晒啊,也像照眼皮蔫蔫要困觉,直手拉脚对砖头堆上一躺,才困下来,杠块“呼呼”格一阵风哇,越起越大,越起越大,沙灰绞到九霄。黑炭说:“你格瘟风!你格瘟风!起大风,我就不要困咧。你起干大风,拿沙子总打了我脸上。人总痛杀得,我反过来困背朝上,你果吹到我格脸上?”肇伏得砖头堆高头困格,他一困困下来打呼如同响雷。刁文、刁虎拿中饭吃饱了,拿酒肚里下了砒霜毒药端来得格。刁文说:“弟弟,格冤家挺了杠困着得格么?你果听见他喉呼啊?去望望看,如果困着得来杠喉呼么,我们不要喊他,弄腰带解下来接起来,拿他收杀得就是的。”跑到杠喊喊他,“李太,李太,李太”,不做声,只听见来杠喉呼。两个人渺渺眼睛,拿腰带解下来打起结来,接起来。伏得困嘛,颈项底落空格,从他颈项底落轻手轻脚,拿腰带背过来打起结来。刁文、刁虎弟兄两个用尽全身力气,出劲拿起来一收。弟兄两个力气也不小哇,拿这黑炭格头就背傲起来。“啊呀!你背我做底高?狗贼!”刁文、刁虎一看,命总吓断,“不得了了格,怎遇到这个黑鬼呱?”“果丢?你们果丢?”弟兄两个不敢丢,黑炭没得办法得格,伸出左右两只手,拿格腰带一掐,“唏哗”,倒掐断啦得格,刁文、刁虎放趟子就溜。黑炭说:“溜啊,老子交你前世无冤,今世又无仇,为底高要拿我收杀得?今朝你溜到阎王家,我追到森罗殿;溜到东洋海,追到你水晶宫。你们对哪里逃哇?”

说人高脚长,弟兄两个哪跑到黑炭干快呀。黑炭身高一丈,小步七尺,大步九尺总有余,顶大步子一丈二,能像北风送乌云,

威风凛凛赛吕布,杀气腾腾像赵云。

追到刁文、刁虎,背住两个人后间衣裳领宗,“狗贼!就溜到堂块啊。”“英雄啊!千万不能拿我们弄杀得。”“哪拿你们弄杀得?你们为底高拿我收杀得嘎?”“我们不是收你格,我们是收李太格。”“哪里的李太?”“吏部天官李太。”“你们为底高拿他收杀得?”“我家老大人李连送我们千两银子一个人,叫我们来半路上拿他弄杀得,就说害急病死啦得格。”“狗贼!一落里为奸党出力,坑害忠良,你得了哇,你们肇不解他去充军了?”“我们肇不解他去充军了。”“格你们不解他去充军,你们上哪去了?”“我们家去了。”“啊!你们要家去呢!要家去我送你们啊。”“不要你送,我们认得格。”“不送你们多远,送到你家婆婆家就好了。”“英雄啊!千万不能拿我们弄杀得嘎。”黑炭常士勇背住两个人后间格衣裳领宗,拿他们头对头,后得脑一碰,“叭”,一敲不轻,八九百斤,蛋壳子头一敲,脑浆和血就对外直流。

弟兄两个栽倒地埃尘,魂灵上了枉死城。

黑炭就想了,解差死啦得格,提到李太是我家干父,李尧生家老子,究竟来哪堂子?肯定来堂不远。寻到铁佛寺里间,一个人来拜头高去困着得格,拿他拱醒了,问问他。他说我就叫李太。“啊呀!干父,你家李尧生交我结拜生死弟兄格,他是干哥哥,我是弟弟呢。”赶紧跑到前间,弯腰作揖行个礼,干父连连叫几声:“干父啊!你肇不要充军了,才间我替了你啊,不呢你就挨收杀得呱,两个解差已经给我弄杀得格呢,你肇不要去充军喽。你不要上哪旁的地方去啊,你家干媳妇吴小香,就来中条山招兵买马,囤草积粮。

干父啊,你旁的地方不要蹲,中条山上好安身。”

肇拿他带到中条山,办好酒好菜好好款待。“干父啊!蹲堂吃酒吃得不惬意,这里风景又不好,空气又不新鲜,我们拿酒挑到五松林去吃。”底高五松林?就是五棵松树,有盘篮口干粗。格天挑到杠去吃,正吃得开心格辰光,东南上一块乌云,足足有三间七家头屋干大,把狂风一吹,格块乌云就对下一忒,顿时就变做一个怪物。格怪物有多大?一间七家头屋干大。

牙齿一敲叮响,吼喊如同响雷阵。

“干儿子喂,快点溜哇!不好了,格动物嘴一张,舌头一塌,要吃人咧!”“干父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溜也溜不掉了格,真正你怕格,你躲我后间。”肇李太躲了黑炭后间,黑炭就弄镇国枪和定国鞭和这动物打。打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又打不死这个动物嘎,好了这个黑炭吃得酒,他枪中藏鞭,左手执枪,右手抽鞭,就拿这个定国鞭对准格动物,操起一鞭,“叭!”格一鞭不轻,少说点一千七八百斤。拿这个动物打了来地落打滚喽,越打滚越小,越打滚越小,越打滚越小,现了原身,对杠一撑,这个动物底高腔调?头上长两个角,身上毛乌油漆黑,黑得一根杂毛总没得。“干父,才间可好溜啊?如果溜格句话,倒把这个动物吃啦得格。把我一打,撑堂倒不动了格,可保是我格坐骑啊?麟兽,你可是我格坐骑?你是我格坐骑格,来这五棵松树四转转上三转就停下来。”他对它身上一跳,尖呶呶,对它背上一坐,格一个东西,托托托,当真跑三转倒停下来格。“啊呀!干父,这东西当真听我格话格,是我格坐骑,这头上有两个角格么,一间长一个么。干父,你离我远点,等我来掰掰看,这两个角可有用?”“好格好格,干儿子啊!”随手拿左面角对身边一掰,动物嘴里一口气“呼”,格一口气有多大的力道?离他们前间两车桁远格堂子,一棵树有箩口干粗,把格动物哈一口气,就“叭”一断两半段。“干父啊!动物嘴里哈口气力道大了,我再掰掰右面格角看啊!”拿右面角也对身边一掰,格动物肛门里间,“噗噗”来下放屁,格屁放出来多大格力道?离他们一车桁远格堂子,一棵树,盆口干粗,把格屁一弹,“叭”,弹断啦得格,格一个屁放出来瘟死烂臭。格一个东西像底高?象《隋唐演义》高头格呼雷豹尚师徒格一样格。格个东西嘴里能够吹气,这动物肛门里能够放屁。

“干父,我这坐骑好了。格你帮它取个名字呢。”“好格,头上长两个角,就叫双角,身上毛乌油漆黑,一根杂毛总没得,不如就叫它乌龙珠。”肇常士勇的坐骑就叫双角乌龙珠,他的兵器就是镇国枪交定国鞭。肇得到这个坐骑,来到聚义厅告诉夫人吴小香。

夫妻两个讲讲说说多欢乐,如同捡到了宝和珍。

肇李太被黑炭救了去格,也就来中条山上落下脚来格。众位,我们讲到现在为止,总是讲格忠臣,讲个好人,我们再调过头来开始讲这坏人奸臣。

格开卷辰光就讲到,这个李连要谋皇篡位,夺外孙格位置。可曾夺得到?三关总兵把他谋算啦得格,反正常德也死啦得格,三关总兵调了哪一个?李连的得意门生,名叫张恒,来杠执掌雄兵六十五万。他心上就想,我要得到玉玺九头狮子黄金印,这印来哪里?母后娘娘李凤娇身边。格天子办好酒菜,去拿李凤娇母后娘娘请得来:“女儿啊!来金殿之上,你是君,我是臣,到这家里,我是父亲,你是女儿啊,外孙十三岁做皇帝怎得定心格?怎得干太平格?总是我公公暗中来帮调停,所以他才稳稳当当端坐龙廷啊!外孙小喽,我干大年纪了哇!你不如呢就拿印把我嘛,让我做啦嘎几年皇帝,我一驾崩死啦得么,拿皇帝位置还好还把外孙格。”李凤娇母后娘娘一听,吓啦大半条命,“父亲啊!你是他格公公啊,是母后娘娘格老子啊,你开口说这话,我就晓得你底高意思呱。

父亲啊,你公公要夺外孙位,孽障要作到海能深。

父亲啊,要命我倒有一条,印我是没得把你格。”

“妖韶!你个妖韶!好好喊你来交你讲讲,你不拿印把我,你不要想得走。

我家堂户槛三尺三,你进门容易出门难。”

“父亲,你身为当今万岁格公公,母后娘娘格老子,你要想夺外孙位置,你惨无人道,你人面兽心,你没有人皮来身上啊?”老贼把她一骂,就像鬼跳:“好格好格,妖韶妖韶,你不拿印把我啊,只怪你无义,不要怪我老子无情。梅香,不能耽搁,替我拿这个李凤娇,

关进冷宫里去遭磨难,决不要饶赦她当身。”

随手吃亏,就拿这母后娘娘对冷宫里一背。冷宫里底高腔调哇?漆黑抹塌,就像锅底菩萨,伸手不见五指,面东不见面西,

冷宫里,又没得,天光日色,

头顶冰,脚踏雪,冷水浇身。

李连拿母后娘娘,亲生女儿,打入冷宫受难。格万岁可晓得?万岁一点点总不晓得,只当公公拿母后接家去多过啦两天,不晓得母后来冷宫受罪。老贼心上就想:李凤娇是我亲生女儿,她又不肯拿印把我,如果我做皇帝没得印,说话就没得哪听,不如呢?我来私通北番玻璃国。玻璃国一直交我有来往格,我写书信到玻璃国去,叫玻璃国出面写战书到我中原来,我们中原没得哪个能提兵调将打仗,就叫我家格现世宝外孙开考,只要考到一个武状元,我就买嘱武状元,叫他带兵和三关上门生张恒,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反进京都帝皇城,他铁打龙廷坐不成。

主意拿定,修书一封 ,打发安童,连夜起程,送到北番玻璃国。玻璃国刚好出到了能人,有智真千岁家四位太子,大青、二青、三青、四青,有公主娘娘绰号叫三尺王,是龟令圣母门生,龟令圣母是乌龟精。拿战书打到中原来,圣天子一看,龙目乱转,拿文武百官召上金殿,没得哪肯去提兵调将。圣天子躁了是龙眼驾泪:“不好了哇,你们些臣子来平常辰光,太平年岁,

官上加级总嫌小哇,燎乱年岁怕出征。

孤家江山现在就如同风中烛,出不到扶皇保驾人。”

李连奸党赶忙跑前几步:“启奏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你不必龙眼驾泪,皇城里没有能人,应该拿皇榜高挂,到十三省招贤纳士,只要考到一个武状元,就好叫他去领兵。”万历皇帝一想,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反正一下头颁布圣旨,不如开文武考,因为急等要去打仗,我就先开武考,后开文考。

皇榜高挂十三省,十三省里总知闻。

哪些人去考试?因为他先开武考,有黑炭常士勇肯定要去格,还有九千岁朝房里间,女扮男装格戈凤霞也去了。戈凤霞就说了:“我是个女格,到考场上去不方便,我改姓为薛,改名为冤,我要帮公公平反昭雪,伸冤理枉,我就叫薛冤。”这遭到考场考试,只有黑炭交她两人本事最好。格不可能两人总做武状元哇,二人比赛夺魁,薛冤坐骑没得黑炭格好,黑炭本事没得薛冤好,打到最后,黑炭不是薛冤对手,黑炭用坐骑取胜,望见薛冤从前面来,他拿左面角拿起来扳,嘴里一吹气;望见从后间来,他拿右面角拿起来一扳,肛门里能放屁,所以薛冤格坐骑不得近他格身,靠不近他。武艺大总戎也就是现在新社会叫裁判的就说了:“二位英雄校场比赛夺魁,只能凭真钢实货本领,不能用坐骑取胜,双方撤去坐骑,都来步战。”格步战么,黑炭弄不过薛冤了格,薛冤做了武状元。万岁啊就说呱:“薛爱卿,孤家开考,主要就为了玻璃国强盗作吵。我封你为扫北元帅,赐你大兵十万,看到黄道吉日,上北番打仗。”“万岁啊!格先锋要我来点。”“你点哪个?”“我点黑炭常士勇,他格坐骑又好,本事又好,他格坐骑嘴里能够吹气,肛门里能够放屁。”肇就点黑炭常士勇为先锋官。不曾到黄道吉日,格一天不发兵啊,状元游看皇城散心格,老奸党拿她喊家去,“状元公啊,你是薛元帅啊!上北番能够打仗家来啊,肯定官职封了比我也大点了。”“格原呢?老太师,玻璃国是个小小国家,为底高和我中原打仗,以小犯上,晓得可是有人私通了玻璃国咧,等我征剿玻璃国,班师回朝家来,得到真凭实据,我拿这老狗头老奸党要身丧其命。”

老奸党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李连一想,不好哇!这个老子不好惹哇!不如等皇上开文考哩,买嘱文状元。文状元是个书呆子,又不懂底高,叫他帮我做对手,把印拿出来,我就好做皇帝,做万岁。

不提李连来下要想做皇帝,单讲薛元帅上玻璃国出征打仗。官兵在路行走,晓行夜宿,不肯耽搁。赶到了和玻璃国毗连夹界,扎下营盘,战书打上玻璃国,约时交战。哪打头一仗?黑炭常士勇打头一仗。玻璃国大太子大青,先来交这个黑炭打。常士勇就说格:“你格番乌龟,你格番乌龟啊!你也交我中原人打仗了?你这冤家脸上黑漆黑,

胡子就像乱柴窠,看看年纪倒有六十多。

如若和我来交战,活格少来死格多。”

大太子大青一听,气了:“啊呀!中原蛮子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生死搏斗比输赢。

大战十个回合二十照面,大太子不是对手,吃下败仗,二太子上来,更不是常士勇的对手,三太子、四太子一起上,也打不过常士勇。弟兄四个一起上,有走前间,有走后间,有走左面,有走右面,黑炭常士勇,顾到前顾不到后,顾到左顾不到右,他没得办法,拿坐骑两个角出劲掰。他格坐骑前间吹气后间放屁,弟兄四个挨吹了爬爬烂跌。

弟兄四个吃败仗,公主娘娘早知闻。

公主娘娘来到战场,和黑炭互相通过名姓。她绰号叫三尺王,就是说只有三尺高,黑炭有点瞧不起她,他一丈高了,哪晓两个人大战三天,总分不出胜败,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一个上秤称八两,一个上秤称半斤。

强中遇到强中手,出家人遇到出家人。

杀得天昏地暗,杀得日月不明。

杀得百鸟都停翅,杀得鸟儿吓得总不敢开声。

一笔杀得三天三夜整,两人胜败总不分。

黑炭就想:我是前部先锋,总打不过三尺王鬼鬼女子啊,名气不坏到九霄云啊!用过战饭,格天子仍然打仗。他鞭中藏枪,枪中藏鞭,趁坐骑错蹬之际,常士勇不肯耽搁,抽出定国鞭对准三尺王一鞭子,“叭,”三尺王有多厉害?格一鞭子不轻,少说点有一千二百多斤。三尺王格头上不要说打坏了,痕迹总没得点点。可她格坐骑背不起一鞭子,马失前蹄,三尺王从马高头倒跌下来格。说时迟,那时快,啊,常士勇又起来一鞭子,“叭,”格一鞭子着实格,一鞭子不轻,少说点一千五六百斤。

拿这三尺王打做底高腔调?来地落打滚,打打滚就现了原身,斗蓬干大一个小乌龟。师傅是老乌龟,她是小乌龟。啊哟,格乌龟拼命蹲地落翻身打滚,格乌龟越打滚越大,越打滚越大,越打滚越大,到最后有多大?半间七架梁屋干大。“元帅,哨点来,这乌龟大了,大家来捉,吃乌龟肉。”拿乌龟捉到营盘,拿肉吃啦得,说这乌龟壳子有底高用哩?撂啦得。也有人说不要撂啦得嘎,这一个乌龟壳子不小,够二三十个人坐下洗澡。

格一个玻璃国太子吃了败仗,公主娘娘现了原身,还有底高话说了?智真千岁随手就拿薛元帅、常先锋请到玻璃国,写出降书顺表,告诉他们:“是你们中原一个叫李连格,私通我们玻璃国格,经常交我来往格,他写了堂格书信多了,他说格,只要里应外合,我们拿官兵发到三关,就可以把中原江山来拿下,和你玻璃国平半分。”薛冤说:“千岁啊,你拿这个书信把我,这就是老奸党私通外国的证据。”大概来杠有二十多天,薛元帅和常先锋讲讲,随手拿官兵集中起来,打起逍遥鼓,唱起得胜歌,要回转京都皇城。来到半路之上啊,薛冤就想,我家哥哥是李连格干儿子,树倒猢狲散,捉得李连,哥哥要受到连累,“常先锋啊!我们反正打了胜仗了,不如绕道而行,从太行山经过。”

常士勇带了官兵前间走,许多官兵后面跟。

来到太行山,戈其远远迎接元帅先锋。因为这个薛冤,她是戈凤霞扮格男格,戈其也不曾看出破绽来,为她办了好酒,款待不丑。一个说:“大王,你做格公平大王?还是做格山贼草寇?”另一个说:“元帅,我做格是公平大王。”“本帅要查看你的山寨,你带我看一看。”“好格。 ”到后山偏僻地方,“大王,你果认得我哇?”“元帅,我不认得你。”戈凤霞从头上探拉战帽,身上解开战袍,“你望望,肇果认得我?”戈其仔细对她一望,“啊呀!

你不是张三其别个,也是我格妹妹到来临。

妹妹啊!我当你来火坑里烧杀得格。”“哥哥,我不曾来火坑里烧杀得,这个呢来杠吃酒格,叫常士勇,他也是要报仇啊!杀奸党李连骷髅头,你是他格干儿子,我们来救你性命格。你赶紧拿山上值钱格东西,灌进袋子,装上车子,拿喽兵改做官兵,速速跟我们进京。

我们帮你到万岁面前说情分,饶赦你哥哥命残生。”

戈其肇跟随戈凤霞和常士勇他们进京。

格大家要问,早先说挂榜开文武考格,文考可曾考?皇上颁发圣旨,不好不守信用,格肯定是要考。格开文考哪些人去考嘎?不谈旁人,我们单讲桃花镇上李尧生来杠害病,格病也好了格,上京都皇城去考试。因为他是文曲星临凡,文章最好。圣天子龙颜大悦,封他文状元。格天子老奸党李连,拿文状元李尧生请到他家里,认为他书生好打发,说:“状元公啊!实事求是说,我家外孙做万岁我不满意,现在我就缺少九头狮子黄金印,印来冷宫里间我家女儿身边,她不肯拿印把我,我拿她打入冷宫去了格,你只要帮我拿这个印骗出来,等我做了万岁,你就是开国元勋。”李尧生一听,啊呀,母后来冷宫受罪咧,“老太师,格我不敢保证你,等我去望望看。”他肇就跑到冷宫交母后娘娘一讲,母后娘娘就说了:“状元公啊!爱卿啊!不晓得我家父亲心肠干黑嘎,我拿这个印把你,等于拿万里江山就交把你了格。”“母后娘娘,你胆放宽心,我有第一次到冷宫里来问你拿印,帮你保管好了,自然有第二次进宫,拿印交把你,还把你。我到底高辰光来,等薛元帅、常先锋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家来,我拿印还把你,到格辰光拿你接到金殿,对你家这个要谋皇篡位格老子,

随你杀来随你剐,非关我们半毫分。”

母后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肇拿印就交把了状元公李尧生。

单讲到薛元帅、常先锋进京,格天子来到金殿,交过旨意,圣天子龙颜大悦,

“该应孤家江山稳,出到擎天柱两根。

二位爱卿,你们征剿玻璃国,功劳浩大,有功,今朝金殿上来封。”薛元帅、常先锋总说:“万岁,我们不要做官,提到做官,我们不贪。”“你们要发财,赐你们黄金万两。”“要发财,也不到你皇城里来。”“格你们果有底高要求啊?”“万岁,我们要伸冤报仇。”“薛爱卿,你先说,你要伸底高冤?报底高仇?”“万岁,我要为我家公公李太,伸冤理枉报仇。”“常爱卿,你呢?”“我也不为旁的事情,我要为我家祖父祖母伸冤理枉报仇,我要捉拿奸党李连。”有李尧生赶忙来到冷宫,拿印交把母后娘娘,拿母后娘娘接到金殿,“万岁!母后娘娘今朝也要来垂帘听政。”万岁亲自迎接,望见母后娘娘底高腔调?是怒容满面,等她坐下来格,“皇儿啊!薛爱卿要捉拿奸党李连,常爱卿也要捉拿奸党李连,母后也要捉这个老贼老奸党。”“母后,他是我格外公,你格父亲,你为底高要捉他?”“皇儿,你晓得我来哪里呱?他要问我要印,要想谋皇篡位,交你做对,拿我关进冷宫受罪。”

万岁闻听这一声,掇开龙心火一盆。

李连狗贼嘎,你公公要夺外孙位,孽障也作到海能深。

薛冤赶紧拿出李连私通玻璃国的书信,“万岁,这铁证如山,有他写把玻璃国格书信,他私通玻璃国,准备里应外合,和玻璃国平分中原万里江山。现在呢?有证据来堂块,这是他格亲笔书信,请你龙目观看。”万岁更火上加油,吩咐值殿官,不能耽搁,赶紧拿李连狗贼拖到午朝门外,顿响三炮,脱下蟒袍,探下他的官帽,

拿李连名下官职削得干干净,腰分两段丧残生。

肇拿李连杀啦得格,李连作恶不曾有好收成。万岁说:“爱卿,肇好封你们官职格呢!”薛元帅说:“万岁!我有欺君之罪了。”“你有底高欺君之罪啊?”“我不叫薛冤,我叫戈凤霞。”肇拿为底高要女扮男装,为底高要改名换姓,统统告诉万岁。

万岁闻听到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薛爱卿,你现在是戈爱卿了,孤家封你为巾帼英雄。”旁半间李尧生一望,啊呀,她是我格未婚夫人啊!蹲了旁半间心中就不晓多高兴。万岁呢,随手把功劳簿子拿起来一看,“常爱卿,孤家看了功劳簿子,你征剿玻璃国功劳浩大,我来封你。”

常士勇前来听封赠,定国王之职你当身。

“万岁,我也有一个宝贝送把你哩!”“底高宝贝啊?”吩咐几十个人,拿一个大大乌龟壳子抬到金殿。万岁就说了:“这个乌龟壳子怎干大格?”“万岁啊!这是玻璃国的三尺王公主现格原身,是个乌龟精啊!是个小乌龟,肉把我们吃啦得格,这乌龟壳子不小,送把你万岁洗澡。”“常爱卿,干大个乌龟壳子洗澡,作惜啦得格,收到宝库房,作为我大明的镇国之宝哇。”肇又封李尧生了,万岁怎么封他嘎?国母娘娘一句话:“皇儿,要讲李爱卿功劳最大,他到冷宫里把印拿出来,保住了大明万里江山。第二趟到冷宫里拿印把我,把我接到金殿上来,按道理他功劳最大,要封他大大的官职。”圣天子龙颜大悦,

李尧生前来听封赠,文宰相之职你当身。

文宰相有多大官职?相当于现在的总理格身份。拿他家母亲田氏加封为太君娘娘。常士勇赶忙启奏,“万岁,你封了我喽,我家还有夫人,来中条山招兵买马,囤草积粮,她叫吴小香,奸党铲除啦得么,这个喽兵也不要喽。还有李太干父,刁文、刁虎准备拿他弄杀得格,现在把我救了也来山上,也请你封。”万岁吩咐传路官传封,传封到中条山上,拿李太官封原职。

吴小香前来听封赠,定国夫人你当身。

拿山上喽兵全部改作官兵,一年四季对山上送钱送粮,数九寒天发棉衣裤防寒,遇到外国人来造反,也好抵当八九分。封过他们以后,李尧生就说了:“万岁!我交戈凤霞有定亲之物——香莲帕格,也请你帮封。”戈凤霞说:“启奏万岁,我算不到正夫人,有九千岁家小姐徐金定才算正夫人。”“为底高?”肇拿招假女婿这个事情也告诉万岁。万岁说:“一个是九千岁家女儿,一个是有定亲之物格,拿徐金定也召到金殿上来。

戈凤霞巾帼英雄加封赠,一品夫人你当身。

徐金定前来听封赠,饶头夫人你当身。

夫妻三个讲讲,拿父母双亲接到京都皇城。徐金定把香莲帕拿出来交把李尧生。李尧生就说格,没得这香莲宝帕防身,太行山不拿这宝贝丢把戈凤霞,戈凤霞也没得这个宝贝把徐金定,有这个东西我得到了两位夫人,使我铬心肺腑,终生难忘。要奏于万岁,请万岁吩咐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写忠孝宝卷好蹲东士劝善。戈凤霞就说格:“官人啊,旁人总有好处,我家哥哥虽然他要扒你格心格,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把点好处他,不要计较于他。”肇来到金殿,启奏于万岁。万岁就拿这个戈其封做总兵之职。

要写忠孝宝卷,母后娘娘就说格:“皇儿啊!忠孝宝卷一定要写,自古以来没有哪家公公,要夺外孙格位置;没有哪个嫡亲父亲,拿亲生女儿打入冷宫受罪。”

“应该写忠孝宝卷,从李爱卿香莲宝帕作为定亲之物,得到二位夫人开始,到李爱卿两次进了冷宫,保住了万里江山为止。”从前到后,写起忠孝宝卷,

就叫《二进宫香莲帕》,万古传流到如今。

众位,这个忠孝宝卷《二进宫香莲帕》,我们从前天开始到现在为止,也算粗枝大叶,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啊,

经到头来卷到梢,拜送落难星宿上九霄。

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天赐平安福,人同富贵春,

香云增紫气,和佛保延生。

刘正坤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五虎平西

问萧何,大如何。黄金贵,值钱多。——圣谕

昔年韩信问萧何,问问楚汉大如何。

人人总说黄金贵,哪有安乐值钱多?

山外青山楼外楼,世上有多少欢乐多少愁。

多少高楼饮美酒,多少流落在外头。

今日不知明日事,人生在世枉着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武曲星君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长江滔滔奔东流,靖江孤山如困牛。

弟兄道理为家产,妯娌姆姆做对头。

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好似采花蜂。

采尽百花酿成蜜,辛苦到头一场空。

朝走东来暮走西,人生在世好孤凄。

日夜奔波有何用,一双空手伴土泥。

饮酒不醉量为高,见色不贪是英豪。

非义之财不可取,忍气吞声祸可消。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古书一部。小学生今日开读,应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经典盖板之上注有“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今日所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确然不难。

昔年昔月宋朝仁宗皇帝登龙位,山河一统治乾坤。

大宋朝仁宗皇帝登殿,江山稳便,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四海渔翁献活宝,高山猎户献麒麟。

四面八方都太平,刀枪不动半毫分。

皇皇有道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众位,我们耳闻到贤人出世,究竟出在何方宝地?既不出在边邦外国,也不出在荒山野地。要说出得边邦外国格,人生了三头六臂,兴兵造反,要和我中原人做对,就算不上贤人;要说出得荒山野地啊,独霸一方,自立为王,拦挡短路,捣乱江山,称孤道寡,格就更算不上贤人。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贤人出得其则不远,出在山西省太原府西河县小杨村,一人姓狄,单名叫狄青。

提到狄青一个人,武曲星宿下凡尘。

这个狄青来哪堂子?现在来三关上做总兵,执掌雄兵六十五万,可以说是喝水断流,一呼百应。格这狄青年纪轻轻,怎做到干大格官职格?第一,他靠帮好,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是他格嫡亲姑母;潞花王千岁,是他格嫡亲老表。再加上这个人本事了当不得,他家师傅是云梦仙山水帘洞鬼谷王禅老祖,解送征衣格辰光,有元帝菩萨送他宝贝几桩,头上有血结鸳鸯大帽,可以避邪,坐骑乃龙驹宝马 ,手里有定唐金刀一口,可以削铁如泥。有一年子,西夏国侵犯我大邦中原,到了中原瓦桥关,兵临城下,无人退敌。狄青自告奋勇,到瓦桥关去打仗。西夏国也有五虎大将,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礼、赞天王、子牙猜都被狄青身丧其命,杀得他溃不成军。打了胜仗,圣天子龙颜大悦,就封他为三关总兵。

格这部书就叫《五虎平西》,究竟哪五虎?小学生要交代清楚明白。老大就是狄青,号称镇山虎;老二呢是飞山虎刘庆,用开山斧两把,有席云帕,能够腾云驾雾;老三是爬山虎张忠;老四过山虎李义;老五笑面虎石玉,也是王禅老祖格徒弟,和狄青乃师弟兄相称。这四个人交狄青,乃生死弟兄,可以说是同甘苦共患难。还有两个人,哪个?孟良、焦赞的下代,孟定国、焦定贵。这些人交狄青都情同管鲍,义如关张,有手足之情,有刎颈之交,不是一般格人。格皇城里间可还有哪个交他知己?皇城里间有一个人,哪个?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文正黑炭,交狄青合得最知己最要好。

忠良来朝纲之中把官做,满朝忠臣总是亲。

格朝纲有忠臣,究竟可有奸臣啊?无巧不成书,无奸不成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总有贼奸臣。

在大宋年间出得一个最大的奸臣,此人姓庞,单名叫庞洪。有多大官职?官封到当朝一品首相,又是西宫国丈。这个人总共有三个女儿,一个把了当今万岁仁宗皇帝叫庞赛花,还有两个,一个把了九门提督王天化,最后一个把了兵部尚书孙秀。因为老奸党来朝纲之中,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上骗君王,下欺良民百姓,一落里卖官鬻爵,要欺负下层官,所以下层官个个也不要看他。但不过他靠帮大,是西宫国丈,有庞赛花西宫娘娘撑腰,百官可以说是敢怒不敢言。庞洪格天子就想:我三个女儿活泼泼,就该两个女婿了格。我家女婿九门提督王天化,和狄青在金殿比武,要求上瓦桥关退敌,最后死在狄青的定唐刀下。如果我家女婿能够到瓦桥关去打仗,我庞洪格兵马和西夏国兵马集中起来,就可以拿刀枪杀上金殿,

拿仁宗皇帝丧残生,万岁轮到我当身。

很可惜我家女婿不曾打得过狄青,倒被狄青杀啦得格,狄青狄青啊,弄了我家女儿守寡,我老夫交你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我只要想一个办法,

拿你狗贼一命丧黄泉,好帮我家女婿把冤伸。

但不过呢,只有一个包黑炭,遇事能明察秋毫,秉公而断。我三番五次,要想算计狄青,总是包黑炭看出破绽来,不得下手。黑贼,你格黑贼,你就要一落里死在皇城里间不出去咧,你只要死走了,我就有办法算计狄青格。

我们不提奸党施毒计,再提万岁坐龙廷。

圣天子仁宗皇帝格天子端坐八宝金殿 ,接到一道本章,哪里来格呢?陕西省延安府,发生严重旱荒,老百姓五谷歉收,写起本章进京,要求万岁派钦差大人去发赈救灾。万岁左思右想:老百姓肚子吃不饱,大家要作吵;如果吃不饱 ,国家不得太平就不得了。格这个事情叫哪个去咧,三百文官、二百武官、九卿四相、八大朝臣、穿宫太监、六部官员,孤家我都不放心他们去。为底高不放心?因为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假使哪个克扣了救灾银子犯法,头就要挨杀,总是孤家的耳目大臣,都不希望哪个挨杀头。罢了罢了,只有龙图阁大学士包卿,包卿交我孤家最知己最要好,他最赤胆忠心,

孤家肩上担子千斤重,他总帮我挑啦八百斤。

我做皇帝做万岁,只要挑二百斤,只有叫包爱卿去发赈救济。手脚不慢,拿包大人召到金殿之上,“包爱卿,陕西省延安府发生严重旱荒,孤家左思右想,只有你赤胆忠心,能够担此重任,孤家赐你银子四十万两,火速火速,不能耽搁,前往陕西省延安府发赈救灾去吧。”包公不肯耽搁,家去交李氏夫人一讲,随手拨出银子。

急急忙忙就动身,走出京都帝皇城。

众位啊,不提包公救灾出皇城,正中庞洪机会八九分。“黑炭黑炭,沿格死出去了嘎,不一落里蹲家啊。安童啊,帮到我的小婿兵部尚书孙秀朝房,拿我家小婿孙秀去接得来。”安童不肯耽搁,奉了太师之令,去拿兵部尚书孙秀叫得来格。格女婿听见丈人叫么,赶紧就到了格,“岳父啊,你望我有底高事情啊?”“小婿啊,你家连襟挨狄青杀啦得格,你可想报仇啊?”“岳父啊,怎得不想报仇,就是没得机会。”“机会来了格,包黑炭肇死走了格,往常遇到底高事情,他总秉公而断格,我们无法下手。肇这黑炭死出去了格,我们有机可乘。”“岳父啊,你有底高妙计了呢?”“小婿,你家连襟王天化,为底高交狄青金殿比武,就是为西夏国打到我们中原瓦桥关,虽然说,瓦桥关已被狄青打下来,西夏官兵退走了,但不过他们国家不曾有降书顺表写把我们中原。没得降书顺表写出来,证明西夏国不一定服帖我们中原,不如我明朝到金殿上去保本,叫万岁派狄青上西夏国去。”“啊呀,岳父啊,敌兵总退走了几年喽,堂块西夏国也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你说还叫万岁派狄青去做底高咯?”“冤家,你不懂啊,西夏国有镇国之宝,五代皇帝手里所传,历史达二百八十五年左右,叫珍珠烈火旗,价值连城,不如叫狄青去拿这个旗取家来。你说说看,五代皇帝手里传了格,怎肯干容易就把他咯,要发生一场血战。肇狄青上西夏国去,寡不敌众,只好死在西夏国。取不到珍珠旗,家乡份总没得,叫他死在异乡之地。

只要把这狗贼丧残生,就做了伸冤报仇人。”

“岳父啊,格这个狄青是三关总兵,三关不可一日无主啊。”“你格冤家怎干卵嘎?狄青不来杠做总兵,你是兵部尚书,我可以担保你去代理狄青做总兵,就说等狄青家来拿总兵还让把他;他如果死在西夏国,你就是三关总兵。到格个辰光,你晓得格呢,小婿啊,可以私通外国,拿刀枪杀上金殿,拿你家连襟仁宗皇帝杀啦得,我岳父就做了当今万岁,就可以南面称孤。小婿啊,

等我做了万岁人一个哇,开国元勋你当身。”

孙秀一听,起老钵头能大格劲,“好格,好格。岳父啊,你明朝到金殿上去啊。”到第二天早起,文武百官都来朝驾。凤阁龙廷九重霄,仁宗皇帝上早朝。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老奸党庞洪赶忙来到前间:“万岁,微臣有本不敢不奏,无本不敢乱奏。”“啊呀,庞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上,孤家我洗耳恭听。”“万岁啊,也是我微臣忧国之心太重,西夏国侵犯我大邦中原到瓦桥关,虽然狄青拿西夏国打败了,西夏国官兵虽然退走了,但是,西夏国不曾有降书顺表写把我中原。没有降书顺表写出来,证明不服贴我大邦中原,应该派能人前往西夏国去出征。”“岳父啊,倒不是说你咧,西夏国官兵总走了格,又向我中原进贡格,何必再去烦这个神,你不是去掊草寻蛇啊?”“万岁,微臣才间我就说得格,我忧国之心太重。”“岳父啊,格你说去打这个仗,让西夏国写降书顺表,叫哪个去啊?”“万岁啊,如果西夏国真正服贴我中原格,他们国家有五代皇帝手里所传,历史达二百八十五年左右格镇国之宝珍珠烈火旗,要叫献出来。如果不肯献这个旗格,证明还不肯服帖我中原。”“庞爱卿啊,这个旗不容易取啊。你说叫哪个去取?要说年纪大格,现在两膀没有千斤哨力;要说一般小将没有打仗的经验,去也只好白白送死。”“万岁,微臣担保一人,这个人定能替你万岁担忧,取来珍珠烈火旗。”“爱卿,你担保哪个?”“万岁啊,

我不保张三其别个,单保狄青一个人。”

“爱卿啊,旁人可以去,但不过狄青不能去,因为三关乃险要之地,不可以一日无主。如果他去出征取珍珠烈火旗,假使外国一旦兴兵造反,反到我大邦中原,兵临城下,无人退敌,格也得了了。”“万岁啊,微臣早已帮你想好了格,有你个御连襟兵部尚书孙秀,可以权且到三关代理,等到狄皇亲家来呢,拿这个总兵位置,让把狄青就是得呢。”

万岁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万岁左思右想:庞爱卿说得也有道理,如果西夏国不服贴我们中原,肯定不肯拿旗献出来,如果服贴就肯拿旗献出来格,“好,庞爱卿,你说得有理,孤家一面依你。我不如来写起圣旨一道来,叫狄青上西夏去取珍珠烈火旗。”

孙秀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二三分。

狄青狄青啊,这次上西夏国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只要等你这狗贼丧残生,我就算帮我格连襟把冤伸。

狄青那一天来到中军帐,拍动惊虎胆,打起聚将鼓,放起震威炮,涨起齐队号,“大小三军,各个听令,本帅奉皇上旨意,带兵十万,前往西夏国出征打仗,取珍珠烈火旗,喊到哪个哪个去,点到哪个哪个到。

如有三字两不肯,违反军纪罪不轻。

本帅带兵,营房听清,马要山东龙驹马,兵要山西羽林军,老者不过三十六,少者不低十八春。”

残兵败将总不要,个个是拿龙捉虎人。

一点先锋官。先锋官哪个咧?他横望竖望,横望竖望,“众位官兵,本帅开始点兵,只因为上西夏国去,要一个相当熟悉路途格人,好作向导先锋官,你们哪一位官兵熟悉格,自告奋勇,现在就说我熟悉格。”旁人总说,我们不曾上西夏国去过,一点总不认得路。有个老朋友欢喜站高头,就是欢喜出风头格。哪个呢?莽夫焦定贵。这个人格心,实事求是说,人也好杀得格,就是做事情有点莽撞。他心上就想:上西夏国去,狄哥哥是元帅,我做一个先锋官多好哇,就是我一回总不曾去过,我不认得路,我有办法格呢,路来嘴边,只要逢人问,倒愁不认得上西夏国去哩。钉了杠可保有三五分钟,总没得哪说认得上西夏国。焦定贵跑到前间,“狄元帅,小将我焦定贵,认得西夏国路途格。”狄青朝他一望,“焦贤弟,你交我是手足之情,刎颈之交,你能够认得西夏国路途么再好没得,本帅就点你为向导先锋官,赐你三千官兵,逢山开道,遇水造桥,前面开路,不得有误。”“是。”焦定贵起大头子劲,带三千官兵走了格。再点起中军官来,再点解粮官孟定国,再旗牌官、督帅官,官官相应,兵听号令,马听锣声。马房赶紧发马,一点山东龙驹马,二点山西胭脂桃花马,四白蹄,雪盖蹄真正稀奇;刀房赶紧发刀,有长刀手、短刀手、金爪玉斧手,大刀配小刀,还有绣鸾钢刀;旗房赶紧发旗,有一龙旗、二凤旗、三虎四豹旗、五星六角旗、七面威武旗、八卦阴阳旗、九面回合旗、十面埋伏旗。红旗红似火,黑旗乌似云。

黄旗飘到九霄云,斗大帅字在中心。

盔房赶紧发出盔衣盔甲,有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锡盔锡甲,夹七夹八,夹得黑漆抹塌,前间护心镜,万炮总轰不进。只听见杠练兵场上,

战鼓咚咚如雷响,点起十万马和兵。

肇会用枪格枪一根,会用刀格刀一口,十万大兵动身喽。格后间一班官兵欢喜了,多时不曾打仗,手人也痒杀得了,这会子到西夏国去,我们一定要帮助狄元帅,拿珍珠烈火旗取了打转,金殿上才好封我们官职。

不提一班官兵多开心,再提狄青一个人。

狄青心上就想:虽然我为五虎上将,名扬中外,但不过山外有山,天外还有天了,假使说败在西夏国,取不到珍珠烈火旗,尸首也不得回转,只好死在异邦之地。

越想越思越难过,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格虽然他心上难过,官兵欢喜格。

元帅去出征,小兵小将后间跟。

兵要听号令,马要听锣声。

元帅去挂帅,小将小兵后间带。

喝叫齐动手,各带滚龙牌。

刀枪手跨上马,信嘴说大话:

番贼如果见我面,杀他人头滚西瓜。

马叉手跨上马,信嘴把口夸:

如果番贼见了面,浪头浪面一马叉。

黄旗高高叉到天,沙灰飘飘一缕烟。

十万大兵动身走,好像北海浪头颠。

枪如南山初出笋,兵如北海浪千层。

十万大兵就动身,号炮连天怕坏人。

官兵在路行走,不觉倒有两三天格光景,腾腾空一阵狂风。拿狄青的帅旗,

旗杆吹做两半段,帅旗破成九串铃。

狄青一看,命总吓断,“干大格旗杆总吹断啦得,拿我旗总吹破啦得,乃不祥之兆,就怕我这会子去取旗,是凶多吉少,性命总难保了格。”格旁人不晓得么,狄青自己心上有数格。众位啊,

不提狄青人一个,再提先锋官一个人。

单讲焦定贵,带三千官兵开道格,才上来中原地方他认得格,到了中原和外国毗连搭界以开格地方不认得,他实际上不认得格西夏国格,不曾去过哇,“啊呀,肇对哪里跑咧,我不认得路了格。”格个堂子是底高堂子呢?就叫火车岗。我们坐过火车格人就晓得格,格铁轨有支路格,有支轨,它一条总路分两条支路啊,像照铁轨格腔调一样格。他不晓得对左跑,还是对右跑,心上就想,假使跑错了就不得了哇,十万大兵总跟我而行,格我怎得过身?我蹲堂等,只要等到哪个走堂跑,我只要一问他,上西夏国走哪条路么,我就认得格呢。翻腔啊,等上小半天,腾腾空前间来了一位老者,年纪总有七八十岁开外,满头白发,面如古月,五绺长须飘洒到胸前,手里端一个豆腐盆子,肚里有几块豆腐来下,走前间来了呱。焦定贵胯下高头大马,身背镔铁大棍,快马加鞭,四蹄跑起来一溜烟,一下子冲到这老头子面前,拿马缰绳一带,高喊一声:“吁”。格么你好好问他啊,不。焦定贵眼睛一暴,胡子一翘,“老狗头啊,我问问你看,堂块两条路,上西夏国是走哪一条路嘎?说得清清爽爽么,我今朝饶你一条狗命,如有半点含糊,我拿你老棺材骷髅头敲抛啦得。”格老头子一吓,命总没得,手里豆腐盆子“叭嗒”,倒打碎啦得格,朝这个焦定贵一看,焦定贵是杀气腾腾格腔调。老头子心上就想:我七八十岁了哇,不曾看见哪个问路这种腔调问相啊,情丧还要拿我老狗头也打抛啦得磨啦得嘎,今朝把你吓得要死,我就来弄怂你一下子,“将军啊,我老头儿本身是当地人,堂块格路途我相当熟悉呱,这堂子就叫火车岗,你可看得出啊,两条路向两间格,上西夏国你奔右方向走,要右转弯才对咧,走过间不对哇,格你要跑错啦得呱。”“老狗头啊,你不要骗我哇,你骗了我哇,等我拿路跑错啦得,我打转来,你不得过身呱。”“我不骗你,决不骗你。”“我问问你看,走堂到西夏国有多远路程啊?”“将军,我告诉你,走堂块大概过拉六七十里到孩儿岗,孩儿岗过去,大概是一百二十多里到棋盘岭,棋盘岭过去大概一百五十多里到麒麟铺,再大概有百十里格腔调,就到西夏国头一道城池,叫安平关。”“老狗头啊,你百十里几十里,究竟突估多少里数,倒笼统刮子告诉我听听看。”“格突估有三四百里格腔调么。”“当真?”“当真,一点总不哄你。”老头子打趟子走了格,焦定贵欢喜了,这个老棺材把我一吓啊,总告诉我了格,多少里多少堂子,多少里数到底高堂子,该应我格先锋官做得成啊。

越想越思越欢乐,心中欢乐八九分。

众位,才间我们说这个老头子是当地人,不过也有书高头说格,这个老头子不是旁人,乃是当方土地,就是格个堂子格土地菩萨迪真,拿焦定贵路指点错了。为底高迪真指点错了?因为狄青是上界武曲星宿临凡,他交单郸国八宝公主么,说有千里姻缘啊,万里姻缘,所以故意拿路弄错了,等狄青上杠去好招赘郡马,成其这一段美满姻缘事情,所以土地菩萨前来指点格。格狄青来后间,总跟向导先锋官走,不晓得格路错啦得呱,本来对左跑才对格,现在向了右了。我们单讲前间三千官兵跟了焦定贵跑,

在路行走数日整,安平关到面前呈。

安平关乃是单郸国的头道城池。总兵是哪个?姓秃名叫天龙,本事也算不丑格,来杠执掌安平关。焦定贵离关三里就吩咐安营扎寨。安平关探子一探,赶紧就报,报于秃总兵知道,说:“大邦中原有狄青带大兵十万,前往我安平关来了。”

秃天龙总兵闻听这一声,心中恼怒八九分。

“你大邦中原仁宗皇帝得了哇,你以大欺小,你可得了?我们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你兴无名之师,侵犯我无罪小国。

今朝等我来动手,不肯饶恕你当身。”

随手放炮三声,只听见“通—通—通”,点足三千精兵,摆一字长蛇阵,从关内冲出,要和焦定贵分个高低上下。格焦定贵先锋官他也有探子探,赶紧就报,报于焦定贵先锋官知道,“启禀先锋官,单郸国安平关上,现在有能人带了三千官兵,要来踹啦我们营盘,请你先锋官定夺。”焦定贵一听,“番贼,番乌龟,趁我们长途到此啊,个个官兵精疲力尽,要想交我分个高低上下。”随手不肯耽搁,擐上高头大马,背起镔铁大棍。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来到战场之上,和秃天龙互相通过名姓。焦定贵就说格:“你格番贼番乌龟,趁我们长途到此,个个精疲力尽,要想踹啦我营盘,今朝通过名姓,我方可交你交战,老子我焦定贵的镔铁大棍之下,不死无名之鬼啊。”“焦定贵焦定贵狗贼,我们向你大邦中原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你们仁宗皇帝好无道理,兴无名之师,侵犯我们无罪小国。我乃安平关总兵秃天龙是也,今朝你好好拿官兵退走,我们有话好说。如若不听,

等我秃天龙今朝来动手,你千个残生活不成 。”

“秃天龙你格番贼番乌龟,你也交我打了,你撒泡尿来地落照照你底高腔调?你这番贼脸上黑摩呵,胡子就像乱柴窠,看看年纪倒有六十多,

如若交我来交战,活格少来死格多。”

秃天龙把他一骂,怒从胸来:“啊呀,中原蛮子,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生死搏斗比输赢。

焦定贵像底高人?像照唐朝格程咬金差不多,他就上来三斧头厉害无比,才上来本事人也好杀得格,只要超过二十回合过后啊,就不一定弄得过人家格。两个人刚好大战了二十回合,总有四十照面格腔调。秃天龙只有交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晓得不对,就对后退,马头一拨就溜。焦定贵一看,“番乌龟,你格番乌龟,打不过就想溜啊,你对哪里逃,还不拿命来?”随手吃亏,跟他马后间就追,追到了马头靠近了秃天龙马尾子格堂子,焦定贵用镔铁大棍,举到头顶向上,对准秃天龙格后得脑一记,“叭!”焦定贵镔铁大棍多重?一百八十六斤,再加一记敲上去,格一记不轻,少说点有四百多斤。肇望望秃天龙底高腔调?

马高头栽倒地埃尘,活跳鲜鱼丧残生。

焦定贵赶紧走马高头跳下来,腰里“煞啦”,拿短刀对外间一拔,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响亮啊,

白刀进,红刀出,双龙摆尾,

咔嚓响,头落地,猛虎翻身。

他把镔铁大棍背在身上,左手拎头,右手拿刀,举到头顶向上,“官兵们,安平关主将,已被我身丧其命,我们大家赶紧抢关,哪先登到城头,记大功一件。”

三千官兵闻听到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后间探子报,赶紧报于狄青知道。狄青说:“不得了了哇,这个冤家,不奉军令,私自开兵,就犯了大罪,情丧又去夺关斩将。”

不提狄青心上难过,单讲焦定贵抢上了安平关的城头。安平关因为主将阵亡,官兵吓得四散逃跑,是溃不成军。狄青一到关上,杠块一报,焦定贵知道,兵马大元帅已到,赶紧亲自出来迎接狄青。狄青一到安平关,第一件大事,先出榜安民。焦定贵来到前间,“狄元帅,我来到堂西夏国一道城池,就夺关斩将,你要帮我记大功一件。”狄青眼睛一暴,手指头戳到焦定贵鼻子,“焦定贵焦定贵,你得了哇,你不奉军令,私自开战,叫你鸣金收兵,你装聋作哑听不见,你身犯军法,该当何罪,刀斧手听令。”“有。”“拿焦定贵拖到关外,身丧其命,决不容情。”

焦定贵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元帅啊,你不要杀我啊,我有话说格。”“说嘎,你有底高话说?”“元帅,你不能怪我,我到堂块营盘也不曾扎得下来,格番乌龟要踹我格营盘,你说营盘挨踹啦得,不失了官兵士气啊,所以我也没得办法格。”“格既然没得办法,本帅到此,鸣金收兵,你为底高不退下阵来?”“元帅,倒不是我小将说你咧,你格肚囊怎干小格,我要取胜你鸣金收兵,你说我可肯啊?”“焦定贵焦定贵,正因为你目中无人,藐视我本帅,你又不听军令,定斩不饶。”

焦定贵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元帅啊,你杀拉我倒也不关事咯,你赖我格功劳是真情。”飞山虎刘庆、爬山虎张忠、过山虎李义、笑面虎石玉,肇总来帮说好话了,“元帅,堂才打头一仗,杀啦自己官兵,要把西夏国人嗤笑,不如就能呢,饶他一条性命,等焦定贵好立功赎罪。”“好,既然大家帮你求情,就饶你一条狗命,等你带罪立功。”焦定贵心上难过了,干大格功劳,就把他赖啦得,总算还好,保到一条性命,没得功劳就算喽,只要头来颈项里就好喽,再叫我打仗,我才不大高兴去咧。嘴上来杠说,心上想想确实不开心。

我们单讲到安平关格些残兵败将,个个豁虎跳,跑了不晓多哨,就像跑报哇。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去逃生。

逃到哪里?溜到单郸国的第二道城池,叫正平关。正平关主将哪个呢?秃天龙家格嫡亲弟弟叫秃天虎。秃天虎有多好格本事?来单郸国可以说不讲是头等么,也是二等大将,力大无穷,手里一口板门刀不轻,少说点有二百九十多斤,是力大无穷。格天子正好交夫人——多花女子来下吃酒开心。这个多花女子是底高人?乃是单郸国兵部尚书脱伦家格女儿,也有皮毛功夫,格残兵败将赶紧来到二总兵身边,个个双膝俱跪,双目流泪,“总兵大人啊,

人家总说祸事有天能大,只比天大小二分。”

“官兵,你们不是来安平关嘎?眼泪珠抛为底高?何事惊慌?慢慢讲来。”“总兵大人啊,大邦中原仁宗皇帝派狄青带十万大兵,

先锋官焦定贵拿大总兵丧残生,可比黄连苦三分。

大人啊,我家总兵死了委该苦,你要帮他把冤伸。”

秃天虎一听,如同万丈高楼失足,犹如大海崩舟,“啊呀,气死我也。”随手拿酒盅对台子当中一推,拿战袍对手里一背,“夫人,我少陪你了,待我帮我家兄长报了仇,再来和你开怀痛饮,我乃去了。”随手点足五千官兵,跨上高头大马,手拿板门大刀,

擐上银鬃马就动身,要做伸冤报仇人。

在路催趱来得快,安平关不远面前呈。

一到到关外,你不要当外国人啊,蛮讲义气格,他指名点姓要焦定贵出战。为底高?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找焦定贵帮他家哥哥报仇。随手杠一报,狄青元帅知道。狄青拿焦定贵唤到关内,“焦定贵,现在外间自称是秃天龙的胞弟,叫秃天虎,你打死了他家哥哥,他要为他家兄长报仇,指名点姓要你去,你可敢去啊?”“啊呀,元帅,西夏国总是草包货色,有底高本事啊,不是我焦定贵说摆方子大话啊,

今朝等我来动手,这个番贼命难存。”

“既然如此,本帅赐你三千官兵,令箭一支,速上战场会会秃天虎去吧。”“是。”焦定贵领了令箭,带了官兵走了格。当真狄青放心哩?吩咐飞山虎刘庆,帮他观敌掠阵。因为刘庆有席云帕,万一焦定贵打不过秃天虎,刘庆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单讲到焦定贵来到战场,“你可就叫秃天虎,秃天龙是你家哥哥?”“不错。南蛮,你是什么人?”“格你总不晓得?你家哥哥格种烂本事也来交我打,不曾背得起我来刮,就把我战败了,头倒把我打抛啦得格,我就叫焦定贵呢。”秃天虎一听,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焦定贵,焦定贵,你杀死了我的胞兄,我交你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你对哪里跑,还不拿命来?”嘴里说话,随即动手。焦定贵哪是他格对手,只打了五个回合,十个照面,焦定贵不是秃天虎格对手,打不过他了格,拿马头一拨就溜,溜么你不要说狠话焉。“秃天虎啊,我今朝不交你打了哇,我看看么你家就弟兄两个,你家哥哥被我打杀得格,我假使再拿你打杀得么,要绝拉你家娘啊老子下代,老子走了,少陪你了。”

秃天虎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秃天虎跟后间追了,飞山虎刘庆望好了格,望见焦定贵败下阵来。随手刘庆手拿开山大斧,来到前边,“焦贤弟,不必担心害怕,二哥哥来了,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焦定贵听到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哥哥,这厮就留把你喽,我少陪喽,我走喽。”吃得败仗,溜走了格。刘庆交秃天虎打多少时,足足打了有五十回合,一百照面,两人不分胜败。刘庆渐渐也招架不住了呱。探信官赶紧报,报于元帅狄青知道,狄青令张忠来到战场,帮助刘庆打仗。“刘哥哥,我张忠来了,你不必担心害怕。”刘庆已经是气喘吁吁,遍体生津,看见张忠来了格,赶紧马头一拨,败下阵来,溜家来格。张忠来到前间,作孽格,交秃天虎交战不曾有三十回合,秃天虎来一个走马擒将,背住他格腰带一背,“替我过来,”倒被秃天虎背到他马高头去格,手脚不慢,就拿张忠对地落一掼。

喝叫一声来动手,绳子捆了紧腾腾。

李义望见张哥哥被捉嘎心如刀绞,也领了令箭,来到战场,交秃天虎交战,只有十个回合,二十个照面,同样如此,也被秃天虎走马擒将过来,也对地落一掼,颤总不得颤,弄绳子也拿他捆起来格。石玉一想:不得了了格,张哥哥、李哥哥被捉,我不能坐视不理啊。问狄青讨了令箭,随手来到战场,手拿三尖两刃刀。笑面虎石玉,年纪虽小哇,他格花头经不小,“秃天虎啊,我们大邦中原是一个大国,你们西夏国嘎因为侵犯我大邦中原,不曾有降书顺表写把我们,我们大邦中原才发官兵到你们西夏国来格咧,如果你们国家拿珍珠烈火旗献出来,我们就不交你们打,何必蹲堂损兵折将?”“石南蛮石南蛮,你胡言乱语底高东西啊?底高西夏国?”“你堂不就是西夏国?”“呸,我们堂乃单郸国,哪里是底高西夏国嘎。”“啊,秃天虎,你堂是西夏国,就是西夏国,你为底高说是单郸国嘎?”“石南蛮石南蛮,你们不认得路啊,你不要蹲堂瞎说嘎,你们要上哪去咯?”“我们要上西夏国去取珍珠烈火旗。”“啊呀呀,石南蛮石南蛮啊,你们路跑错啦得呱,你们来火车岗,一条路分出两条支路,你们不曾对左拐弯,而是对右面拐弯,上我单郸国来了格。”

石玉听到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笑面虎石玉回到关上就报,报于狄青知道。第二天秃天虎讨战,狄青亲自浑身披挂,头戴血结鸳鸯大帽哇,身带金刀鬼脸,还有穿云箭三支,胯下偃月龙驹宝马,手拿定唐金刀,点起精兵,放炮三响,来到战场之上。狄青交秃天虎来马高头互相通过名姓。秃天虎说:“你就是狄青了呢?”“正是本帅。”“狄青狄青啊,你也有底高能力当元帅哩,先锋官总不会点啊,不认得路格人也点他为先锋官啊,你不如回转家中种田去吧。”

狄青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秃将军,你说你堂是单郸国,你有底高证据?”“怎没证据?你来火车岗拿路跑错啦得格,一条总路分两条支路。”狄青说:“对呱,有这个堂子呱。秃将军啊,我错点了向导官,现在我打你招呼。”“南蛮,你打我底高招呼?”“你大行方便,等我本帅拿官兵带走,前往西夏国去取得珍珠烈火旗,班师回朝,得胜打转奏于万岁知晓,对令兄之死,墓顶荫封,对贵国的损失免贡三年,不知你意下如何?”“呸,狄青狄青,你说得轻巧,我家哥哥死啦得就拉倒了格,

今朝等我来动手,要帮我家哥哥把冤伸。

狄青看刀。”嘴说这话,一刀砍过来格。两人大战了一百回合,有二百照面都不分胜败。杀做底高腔调?

杀得百鸟都停翅,杀得鸡犬不开声。

一个上秤称八两,一个上秤称半斤。

强中遇到强中手,作家人遇到作家人?

有狄青,朝山杀,山崩地裂,

秃天虎,朝海杀,海起灰尘。

狄元帅,朝前杀,怀中抱子,

秃天虎,朝后杀,背驮苏秦。

一个朝左杀,黄鹰掠翅,一个朝右杀,猛虎翻身。

翻腔,杀得一整天都不分胜败,双方鸣金收兵。到了吃夜饭,狄青就拿焦定贵叫得来格,“焦定贵焦定贵,你说这个堂子,究竟是底高堂子?”“元帅,你打一天总不晓得?这个堂子就是西夏国。”“你格狗贼,你到干咱还糊头乱说是西夏国格,本帅今朝交他打了一天喽,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们是来火车岗把路跑错啦得格,你还赖了。啊,今朝我不杀你格狗贼,不解我心头之恨,刀斧手,”“在。”“拿焦定贵拖到关外,砍头示众。”“是。”

焦定贵闻听这一声,元帅喊了不绝声。

“元帅喂,你不要杀我喂,我有话要说格。”“说嘎,你有底高话说啊?”“阿咿嘎,元帅,你千万不要杀我哇。”“不要杀你啊,我问问你看,你究竟果曾上西夏国去过哇。”“我去过了格,我去过好几趟格。”“格你为底高拿路跑错啦得?”“阿咿嘎,元帅,我大了不曾去喂,我小辰光格辰光,我家妈妈拿我抱了手里格,倒常上西夏国去格,大了我倒不记得了格。”“你格狗贼,带兵打仗,你也好糊头乱说格,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嘎,弄我本帅上你大当,你可晓得,我带兵侵犯了无罪小国,破坏两国和好,

等到将来回朝转,千个残生活不成。

刀斧手。”“有。”“定斩不饶。”“是。”拿焦定贵又对外拖。焦定贵又放声叫了哇:“元帅哥哥喂,你不要杀我喂,我有话要说格。”“说嘎,还有底高话说?”“元帅哥哥,你不要杀我哇,要杀你拿你自己先杀啦得。”“狗头,为底高先杀我本帅?”“元帅,你身为三军之首,我说我认得西夏国,你怎不曾问问我,可当真认得,打仗不是开玩笑,我一说认得西夏国,你就说焦贤弟,你认得顶好,本帅就点你为向导、先锋官,格我假使说得相相格么,你也就点我先锋官啊,所以呢,你要先拿自己杀啦得,你先有罪,我才有罪格咧。”狄青把他一说,气了七昏八倒,“今朝就要杀你格狗头,你要糊头乱说格。”吃亏,又对外背,他又放死声叫,“不要杀我喂,元帅哥哥喂,我还有话说格。”“说嘎。”“元帅哥哥,我焦定贵拿路跑错啦得要挨杀,十万大兵当中哪里没得旁人认得,认得格人怎不曾做声格,怎也跟我拿路跑错啦得格。格我跑错拉路要挨杀,哪里旁人跑错了路就不要挨杀;如果我跑错啦得要杀,格凡是跑错拉路格人大家总要挨杀,十万个人大家全部总要杀啦得。”

狄青闻听这一声,果要气死又还魂。

大家总来帮说好话了:“元帅,就饶他一条性命么,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等他戴罪立功。”肇总算饶了焦定贵一条性命,狄青心如刀绞哇,张忠、李义被捉,不知生死。石玉就说格:“元帅,发躁也没得用,看下式样来两位哥哥不曾死,如果死啦得格句话,他们格首级挂在城头,不曾看见头挂出来,可保也不曾死咧。”狄青就对刘庆说呱:“刘贤弟啊,今朝本帅坐夜,不如来写起一封书信来,旁人不能去送这个书信,因为你有席云帕,假使秃天虎要杀你,你好溜格,旁人去溜不掉,你拿这封书信送到他杠去,作兴他就准我们拿官兵撤走格。”肇狄青连夜写起一封书信来。刘庆乘席云帕,送到秃天虎身边。秃天虎对中原人并不坏呀,因为焦定贵杀他家哥哥,所以他对焦定贵不客气。格张忠李义来杠可有罪受啊?也没得罪受,一天三顿,肚子也吃得饱,也不来杠受罪,像照干咱所说叫软禁来杠块。刘庆一拿书信送到杠,秃天虎拆开一看,高头写格底高?“大邦中原平西主帅狄青,书拜单郸国正平关总兵秃天虎名下,中原单郸向来和好,只因征剿西夏在火车岗走错了路,是本帅错点了先锋官,杀了令兄,夺关斩将,乃本帅之错。今天有书信一封,送到你秃将军台前,请你大行方便,让我狄青拿官兵退出,前往西夏国,取得珍珠烈火旗,班师回朝,得胜打转,奏于我国仁宗天子知晓,对令兄之死墓顶荫封,贵国的损失,免贡三年,书信投达,速回佳音,平西主帅狄青。”秃天虎拿这书信一看,底高话总不曾说,拿信反过来,高头写了几句话来上:“哥哥复活,两国相和;哥哥不活,永动干戈。”刘庆带家来格,狄青拿这书信反过来,

拿这四句话看完成,心中思量八九分。

狄青心中想:秃天虎不肯歇格,就要交我打了。不要问他,明朝他不来讨战,我就拉倒,真正要打么也没得办法。现在是进退两难,又不得走哇。到第二天才有滴点天亮,秃天虎又来讨战。狄青就说:“众位贤弟,硬打我们打不过他,只有来想办法,不如来一个车轮战,才能取胜,有我狄青亲自去交他交战,等把力气损耗七八,再等你飞山虎刘庆刘贤弟上去,刘贤弟打不过了格,再有石贤弟上去,石贤弟打不过,再有我上去,我们轮流交他交战,弄他没得歇落休息吃饭格时间。”

一班英雄闻听到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那一天来到战场,狄青就说格:“秃天虎秃天虎,你不知好歹,我有书信投达,你还要交我交战,今天你对哪里跑哇。”

话不投机就动手,战场上面比输赢。

打多少时?杀了一百五十回合,三百照面,杀得难解难分。刘庆赶紧来到前间,就拿狄青调下来格。刘庆大概杀得五十回合,一百照面格腔调,笑面虎石玉又拿他调下来格。石玉打了不曾有多少时,渐渐不是他格对手。狄青看看式势不对,赶紧又去拿石玉调下来。这几个人交他轮头换落打,打多少时?确实秃天虎本事也好,眼睛一鞭,一笔杀了三天,

杀得三天三夜整,双方胜败总不分。

也就是说,秃天虎三天三夜,汤水点子总不曾尝到,眼睛总不曾闭一滴点,总不曾困觉,有干好格本事。手里还有刀了,二百八九十斤重了,就舞了不歇格,舞三天三夜了。说人是铁,饭是钢,没得吃,饿了当真就发慌。格人不吃饭么没得精力格,打到最后两膀脱拉千斤哨力嘎。正好轮到笑面虎石玉交他来杠打哇,笑面虎石玉手起刀落,“咔嚓”一响,

秃天虎从马高头滚到地埃尘,魂灵上了枉死城。

焦定贵拍巴掌笑了:“元帅喂,肇好了,肇这狗贼挨杀啦得格。肇好了,肇好了,他挨杀啦得,他现在死啦得格。”“你晓他死了哪手里呱?死了你这狗贼手里呱?”“我又不曾杀他,是才间石哥哥拿他杀啦得格,我几咱杀他嘎?”“你不拿路带错啦得,我们上堂来做底高哇?啊——”

焦定贵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怎不叹气了格?”随手狄青吩咐,官兵赶紧赶往正平关去。哪晓得秃天虎格残兵败将走前间一报哇,多花女子就是秃天虎家格夫人知道,多花女子——

听见秃天虎丧残生,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官人啊,你一命呜呼丧残生,叫我奴家靠何人。

官人啊,你慢慢走来慢慢跑哇,我们夫妻同过奈河桥。”

她肇不肯耽搁,点了三千女兵,拿钢刀一口,来到前间安平关外。过咱正好狄青要上正平关去出榜安民。探信官一报,狄青知道,说秃天虎家女格多花女子已到。狄青就说格:“石玉,现在秃天虎虽然挨杀啦得,张忠李义也救得来格,人家死拉丈夫,心上确实不好过,你年纪最小哇,你去好好劝她回转,留她一条残生性命去吧。”

笑面虎石玉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石玉来马高头交多花女子互相通过名姓,说:“多花女子啊,千怪我万怪我,都怪我石玉一个人,也怪我家先锋官走错了路,我们也出于无奈哇,你好好回转,我饶你一条性命。”“石南蛮石南蛮,你杀死了我家丈夫,我今天哪肯容情于你。”嘴说这话,弄绣鸾刀砍得来格。石玉不忍心交她杀格,将人心比自己,她正来火性头上,连让她几招了,不曾交她打哇。多花女子就是要杀石玉,为丈夫报仇。石玉一想: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不杀她,我自己性命难保哇。格石玉是王禅老祖的门徒,本事好了,多花女子哪是他格对手啊?随手趁两马错蹬之际,说时迟,那时快,石玉手起刀落“咔嚓”,多花女子——

手一舞来脚一蹬,活跳鲜鱼丧残生。

杠跟来格女兵,看见主将阵亡,四散逃跑哇。狄青有慈悲之心,买三口棺木,拿秃天龙、秃天虎、多花女子都收尸入殓。心上想:罢也罢也,我不如到正平关去出榜安民。一到正平关,安民榜一出啊,格些残兵败将么不蹲杠就溜。溜到哪里?溜到单郸国第三道城池,叫吉林关,关上主将厉害无比,姓乌名叫麻海,乃是单郸国头等大将。

总说秃天虎本事好,乌麻海还要胜三分。

乌麻海格天子就说格:“官兵,中原狄青已经夺了安平关、正平关,要想夺我吉林关,势比登天还难,我们要做好准备工作,要和狄青分个高低上下。”

我们单讲狄青可真去交他打哇?狄青来正平关,眼睛一鞭,大概有三四天,心上就想,肇没得哪个来交我们打仗,就证明单郸国没有能人了格,我们就好撤退喽,拿官兵就好退走。哪晓格天子狄青要拿官兵撤走,探信官就报,报于狄青知道,有吉林关总兵带一万官兵来了格。格乌麻海来做底高?他等上几天,狄青又不对他吉林关上打哇,他当狄青不敢咧,想想我是单郸国的头等大将,也不晓得中原究竟这个五虎上将有多好格本事,所以他当狄青要溜走么,就主动打得来格,主动来外间讨战。探信官报于狄青,狄青一想: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没得干好的本领,他也不敢主动来讨战,派哪个去?派飞山虎刘庆:“你有席云帕,去试试乌麻海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好的本领?”

刘庆闻听这一声,带了兵器就动身。

来到战场之上,互相通过名姓,大战了三十回合,六十个照面。刘庆不是乌麻海格对手哇,随手拿席云帕摸出来,一阵风,“呼”,上了天空,坐马溜总不曾来得及,乘席云帕溜啦得格。家去告诉狄青,狄青心上就想:乌麻海本事还比秃天虎好了,本帅明朝亲临战场,要试试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第二天来到战场翻腔,交他杀得一整天,不分胜败。到夜里,狄青说:“众位兄弟,这个人硬打打不过他,我们来智取。”说怎呢智取?“李义啊,你换好便装,跟我本帅出去察看地形。”格天子干干哑子亮月,不大明亮,元帅狄青交过山虎李义,穿便衣扮做老百姓,

两人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大概跑出去十来里格腔调,有一座小山,叫黄石岩山。狄青来到山上转上几趟,晃上几晃,“李贤弟啊,不如拿乌麻海的性命,就葬送来堂黄石岩山上么。”连夜回转到关内,拿刘庆唤到身边:“刘贤弟,本帅赐你令箭一支,现在我有重要任务,要交把你。”“底高任务啊?”“本帅现在带五百名弓箭手,就上黄石岩山上去埋伏。明朝早起,你带我本帅的令箭,到乌麻海杠去讨战,拿乌麻海要骗到黄石岩山脚底落去,到格辰光,五百个弓箭齐射,叫他乱箭穿身而亡。”刘庆一想:就这个事情啊。狄青连夜拿五百个弓箭手总带走了呱,就埋伏来这黄石岩山高头。第二天早起才有点天亮,乌麻海来讨战:“狄青,狄青狗贼,我晓得格,今朝做缩头乌龟,你不敢出来了,如果今朝你有胆量出来,捞到了我的手,你鬼门关就来面前呈。”刘庆催动坐骑,手拿开山大斧,来到乌麻海身边:“番贼番贼,可是等你多活得一夜,你活得不耐烦了嘎?杀鸡焉用宰牛刀,有我刘庆来就足够了,吃我开山大斧啊。”嘴说这话,开山大斧砍得来。不过刘庆记得狄青隔夜说格话,他要拿乌麻海引到黄石岩山脚底落去了,只准败不准胜,况且他也不可能取胜。打了两个回合,只有四个照面啊,“番贼,今天我少陪你了,我们用过午饭再战吧。”“南蛮,你对哪里逃,还不拿命来。”吃亏,跟刘庆后间就追,干干正中了刘庆的机会。溜到哪里?刘庆溜到黄石岩山脚底落,乌麻海也追到了山脚底落格,刘庆把席云帕拿出来,马也不要了,手脚又哨,对席云帕高头一跳,一阵风,“呼”,上了天空走了格。乌麻海拿头一颚,眼睛一白:“啊咿喂,南蛮翻腔,你怎上天啊?”狄青来山上间,交五百个人望好了格。狄青一声令下,五百个弓箭手弓箭齐射,只听见山上对山下“嚓嚓”。乌麻海有多好格本事,两把开山大斧,就挡这五百个人射箭。射多少时间?两个多时辰,像照干咱说四个多钟头,他总不曾中到一支箭。狄青一看说:“啊咿嘎,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确实这个乌麻海本事了当不得,五百个人射他一个人,射到干咱,他一支箭总不曾中得到哇。罢了罢了,不如我来拿玄帝菩萨赐把我格穿云箭拿出来,结果他的性命。”狄青随手拿穿云箭拿出来,弓上弦,不肯耽搁,拈弓搭箭喊声“嗖——”。要讲狄青格箭法,是百发百中。格天子奇怪咧,箭不曾射到乌麻海要害堂子啊。为底高不曾射到?因为他这个人来杠颤了不歇,来杠挡箭,弄开山大斧,身子一偏,推板滴点,不曾中到要害。这一次穿云箭射了哪里?射了乌麻海的战袍高头,拿他夹肘里战袍穿通了,拿夹肘里一块皮擦啦得。格腾腾空箭走杠一擦么,战袍也通了格,夹肘里皮也射塌得格,一痛,乌麻海拿夹肘就一夹。就来这一瞬之间,多说点两秒钟的时间,乌麻海身上连中一百四十三支箭。乌麻海也晓得不好了格,心中就想:我今朝身上中干多支箭,我是没得命了格。走腰里“煞啦”,拿刀拖出来,刀柄朝底,刀尖头朝上,对准自己格肚子,对皇城方向拜上三拜:“狼主千岁,微臣乌麻海,不是南蛮对手,也照应不到你千岁了。”狠狠心肠,就抓住刀柄对肚子高头一戳。狄青来山上听见山下一声怪叫,“啊!”五百个人跑到山下一望,箭还戳得身上,人么死了来格山脚底落格。狄青拿五百个弓箭手带到了正平关,随手吩咐官兵上吉林关去出榜安民。吉林关格些残兵败将,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去逃生?

格些残兵败将溜到哪里?单郸国第四道城池石亭关。石亭关总兵姓巴名叫三乃,只有一般的本事,听见残兵败将一报,心上发躁。随手城头高头弓箭、巨石、滚木、灰瓶总准备好了。可是狄青不来交他打哇,他要上西夏国去,不是来侵犯单郸国格。但不过石亭关总兵巴三乃倒写起告急文书,送到狼主千岁银銮殿。狼主千岁拿格告急文书——

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

“仁宗皇,仁宗皇,你好无道理,我们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你为底高要兴无名之师,侵犯我们无罪小国嘎?你们哪一位卿家,替我担忧,提兵调将,前往石亭关,赶紧去帮我退敌。”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做声。文武百官——

个个跪了银銮殿,总像个泥塑木雕人。

有兵部尚书脱伦,就是秃天虎家格丈人,脱多花家老子,他为了帮女儿女婿报仇,赶忙走前几步,执笏当胸:“奏我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现在狄青兵临城下,石亭关现在有火烧眉毛之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微臣庸才,虽然不能上阵退敌,但不过可以保举一人,定能替你千岁担忧,为我单郸国出力。”“脱爱卿,你身为兵部尚书,究竟你保哪一个,去帮我孤家退敌?”“千岁哇,

我不保张三其别个,我保公主一个人。”

狼主千岁,同缘番后娘娘,养到两个儿子,养到一个女儿。大儿子五岁,出天花出杀得格,二儿子到了三岁,宫娥彩女带了到御花园里散心,把狂风吹走,不知去向,也不晓是死,也不晓是活,就该这一个惯宝宝公主。因为她养下来,满月取名字叫双阳,长了又体面,又叫她赛花。为底高叫赛花啊?人家说像照花干好看,沿小拚得吃苦,跟骊山老母习武。下山格辰光,骊山老母又送她八样宝贝,所以又叫她八宝。双阳公主、赛花公主、八宝公主实际上是她一个人。小姐是来仙山学法格,再加上有八样宝贝,她格本事更是了当不得,国家兴亡么她也有责。听见父母一召,对银銮殿上跑起来蛮哨。因为千岁对她好,拿她当做惯宝宝,手拿起来一带,就对腿馒头上一戤。“父王啊,你召我来有底高事咯?”“王女啊,中原狄青名扬天下,侵犯我们单郸小国,安平关、正平关、吉林关已经失守,已经到了石亭关,巴三乃没有办法退敌,高挂了免战牌 ,告急文书送到父皇银銮殿上来了格,有脱爱卿保本,等你去出征。”

公主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公主心上就想:啊呀,我机会来了呱,我下山格辰光,师傅骊山老母对我说呱,我生在边邦小国,终身要许配大邦中原的上将,底高辰光中原和单郸国打仗,底高辰光就是我奴家联姻之日格。我家来又不好意思交我家父母讲,今朝当真中原倒来交我单郸国打仗,我不如就到战场去看一看,我格丈夫郡马老爷,可来战场上间。她心上这么想,嘴上又不曾这么说:“父王啊,也不是我王女说大话,

随他中原五虎多厉害,我只要一到就太平。”

“王女啊,战场上刀枪不长眼睛,山外有山,天外还有天了,你要多加小心了。”“父王啊,吾乃晓得,这一次我到战场上去,要拿中原五虎生擒活捉,扒他们格心,把你父王搭酒。”狼主千岁一听,就来老钵头大格劲,随手吩咐点起三千女兵,跟随公主同行。公主亲自出门去打仗,文武百官个个都来送行。

公主骑上马,威风凛凛往前行。

那一天来到石亭关,石亭关总兵巴三乃亲自迎接。接到关内办羊羔美酒,款待不丑,向她汇报了军情。拿免战牌探啦得,公主亲自到战场讨战,自称自己是单郸国八宝公主。探信官赶忙就报于狄青知道,狄青拿四虎兄弟召到身边商议:“弟弟啊,凡是女子上阵打仗,或者是和尚道士,总有暗器伤人和旁门左道,你们哪一位现在帮我到战场上去,和她分个高低上下,试试她有多大的能耐?”刘庆跑到前间:“元帅,你说女子有暗器伤人,我有席云帕,我不怕,我去试试她有多好的本事。”狄青赐他令箭一支,带了开山大斧来到前间,“女妖韶女妖韶,你不怀中抱子足头蹬夫,你到战场做底高哇?打仗是男人事情,你今朝可是来送死格?”“南蛮南蛮,我的钢刀之下不死无名之鬼,通过名姓方可和你交战。”“啊咿嘎,妖韶哇,才间探信官报哇,说你是单郸国八宝公主。”“正是,正是,格你不晓得我啊,我是中原五虎当中格老二,我名叫刘庆,绰号叫飞山虎,我对你说格,八宝八宝,我虽然今年也干大咧,我也不曾娶妻室格,你不如么不要交我打仗了,跟我上我营盘里去,我们两人就成婚匹配结为夫妻,包你住高堂瓦屋,享大洪大福 ,是朝鱼夜肉,

现成帐子现成床,我就做一个现成新姑郎。”

八宝公主把他一说,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刘庆,你不要胡言乱语,拿命来。”交刘庆打起来格,打了五个回合,十个照面。公主一想:中原有五虎,这是个老二,我尽顾交他打,力气总耗尽啦得怎得了,不如用仙法,先拿他捉起来再说。手脚又哨,走宝贝袋子里拿捆仙索拿出来,对外间起来一撂,刘庆晓得不妙,只听见头顶上间,“吭啷啷,哈啦”,身子一偏,推板滴点,不曾溜得掉,

马高头栽倒地埃尘,捆仙索捆了紧腾腾。

刘庆挨捉住得格,杠块探信官就去报。狄青一想:不得了了格。吩咐爬山虎张忠去。哪晓张忠也不是对手,也挨生擒活捉,捆仙索捆住得捉住得格。李义来也不是对手,也挨捉住得格。笑面虎石玉来,不曾到十个回合,也被捆仙索捆住得。五虎兄弟有四虎被捉,狄青就说格:“焦定贵焦定贵,你这狗贼嘎,你惹下了连天大祸了哇,我们明明上西夏哇,你拿我们带到堂块来呀。”“元帅,你这个仗么配早就等我来打格,我对付旁人没得用,对付黄毛妖韶么我最有办法格,他们四个人去不多余挨捉嘎?不相信你赐我令箭一支,我保证去打胜仗。”“你格狗贼,我不晓得你格脾气啊,你三钱买个壶,就该一张嘴。好格,我就赐你令箭一支,看你可能够去打胜仗啊?”焦定贵带了令箭来到战场,“啊呀,八宝八宝啊,你近来可好哇,我不交你打哇,我家四个哥哥被你捉住得格,他们徒有虚名啊,哪里有底高真正本事啊,只有我焦定贵才有好本事了,我如果一记打了你不轻,少说点一千多斤,拿你打破了相,我肇交你蹲作堆捧了怀里望望总不像样啊,不如你不要走,我就交你配成一伙,我们夜里困总困一头,你肇身上不惬意总是我帮你出劲揉。”来杠正说得起劲格辰光,也不曾介意,八宝公主拿捆仙索一撂,就拿焦定贵一捆,拿五个人总捉住得格。探信官一报,狄青吓得魂总要冒,“不得了了呱,总挨捉住得呱,我们过咱弟兄结拜,同生死,共患难。”躁了没办法,就眼泪巴嗒,拿孟定国解粮官叫得来:“老孟啊,只怪我倒了大霉,我也晓得这下子出来打仗不吉利,旁的旗风总不曾吹得掉,就拿我帅旗旗杆一吹两半段,干干今朝弄到这个事情,现在总挨捉走了格,我不如拿元帅的帅印就把你么,你拿官兵统一带了打转。”“元帅你上哪去啊?”“我哇,我来交这个八宝公主大战几百回合,打得胜顶好,能够救到四虎兄弟交格狗贼焦定贵,如果败在她手下格,你拿大兵带了回转京都皇城,千万不能上西夏国去取旗。弟弟啊,不是我瞧不起你啊,你没得这个本事去取到珍珠烈火旗啊。”

孟定国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孟定国走狄青手里接过帅印,拿十万大兵带走了格。带到哪里?退出了正平关、安平关,到了外间十五里之遥,有个白杨山,就拿十万大兵屯扎了白杨山蹲杠等,蹲杠听风声:狄青是胜格还是败格。

我们单讲到狄青格天子不肯耽搁,浑身披挂,来到战场,和八宝公主互相通过名姓。公主对他一望,望望狄青底高腔调?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虎背熊腰,鼻直口方,两耳垂肩,眉清目秀,粉面涂朱,一表人才。望望他脸上如同白粉,小伙子一等,不拉泡好盖中国十几个省。说这武官,应该是黑摩罗呵,怎长了干体面,像照白面书生嘎?我们看过小书格人就总晓得呱,实际上狄青格头不是他自己真正格头,他格头是旁人格。说头也好是旁人格了?一点不错,他和这个皇城里间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文正格头两人对调过格。包公是个文人,脸上像焦炭漆黑,狄青是个武官啊,反而像白面书生。为底高道理?书高头写了清清爽爽,明明朗朗格,文曲星交武曲星,就是包公交狄青来天上格辰光,不曾下凡投人格时候,两位星宿来南天门相格,相相就兴,兴到底高腔调?两人拿头搬下来蹲杠擐,文曲星拿头擐把武曲星,武曲星拿头擐把文曲星,正来杠兴了高兴开心格辰光,玉皇大帝倒来了格。玉皇大帝一望,两位星君会兴咧,拿头总搬下来蹲杠撂蹲杠兴咧。玉皇大帝也不曾做声,口中一咳,文曲星武曲星一吓,干干文曲星手里捧格头是武曲星格,武曲星手里捧格头是文曲星格,哪晓弄错了嘎,不曾望望果是自己格头啊,手脚又哨,就对自己颈项里一套,头倒弄错了格。玉主说:“两位星君了得格,蹲堂拿头总搬下来兴啊,违反天条,

我堂天空里间不要你们两位星宿蹲,打发你们到凡间去脱生。”

肇一个就投格包公,一个就是投格狄青。正因为两人格头错格,所以文人是黑脸,武将是文人的相貌。格狄青究竟可望这个小姐八宝公主?也望格,狄青朝这八宝公主一看,“啊呀,灰堆上也长出灵芝草来哇,不晓得这边邦小国,有如此美貌的公主啊。”望望她——

面如荷花初开放,八字眉毛在两旁。

一双水晶凤凰眼,满口银牙白如霜。

十指尖尖如春笋,小足金莲三寸长。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胜过那,三国里,貂蝉女子,

更比那,杨贵妃,还胜三分。

一像嫦娥离月殿,二像西施出珠帘。

三像孟姜女来转世,四像仙女下凡尘。

八宝公主望狄青,狄青也望八宝公主。

两个冤家年纪轻,三月里芥菜总起邪心。

总有爱慕对方格意思啊,

你望我来我望你,有了偷香窃玉心。

一班女兵就说呱:“公主,你不打仗,来杠做底高哇?”八宝公主回过神来,说:“中原蛮子,你们大国侵犯我们小国,惊动我八宝公主出门,今天你还了得?”狄青赶紧打招呼:“八宝公主,我狄青身犯重罪,错点了先锋官,你大做好事,大行方便,早点等我拿官兵退走。”“呸,来到我们单郸国夺关斩将,你倒想走哇,要走可以,问我这口刀,究竟还是同意不同意啊?”话言未了,弄刀就杀过来格。八宝公主可真是要交他打哇?实际上她是试试狄青有多好格本事格。长了干体面,外才不丑,不晓内才怎呢。外才是小伙子,内才是他真钢实货格本领。我要交他大战几百回合,来试试他有多大的能耐。“狄青,今天到我单郸国来,你夺关斩将,杀拉我无辜的关官,我哪肯容情于你,看刀。”嘴说这话,一刀过来格。狄青身子一偏,推板滴点。“公主,

千怪我来万怪我,总怪我狄青一个人。

公主,只怪我狄青错点了先锋官,今朝才到能功程。”

“狄青,狄青,错点先锋官是你格事情,你难道来怪我呢?”“我不怪你,你做做好事等我拿官兵退走。”“干容易了?吃我一刀。”嘴说这话,“呼”,一刀又过来格。狄青一想:不拿这妖韶打败了,我救不到四虎兄弟和焦定贵。肇拿出浑身本领就交公主交战,大战了二百回合,四百照面。这两个人打做底高腔调?

狄青越打越有劲,公主打了有精神。

两人杀得是难解难分。狄青一想:八宝公主确实有真钢实货本领,我不如用宝贝取胜。随手走宝贝袋子里,拿玄帝菩萨赐把他格三支穿云箭拿出来,对准八宝公主,拈弓搭箭,喊声“嗖!”公主不慌不忙,拿左手抓刀,右手一伸,两个手指丫一夹,“啪”,箭把她夹得手里格;第二支穿云箭又射得来,公主不慌不忙,看它箭到自己身边,嘴拿起来一张,箭把她咬了嘴里格;第三支穿云箭又射得来,公主又把手伸出来,“啪,”格一支箭也把她夹手指丫里格。“狄青,你可还有底高宝贝?有宝贝你赶紧拿出来啊。”狄青脸总红到耳后,随手拿金刀鬼脸假面具拿出来,手脚又哨,对头上一套,蹲杠念“南无无量寿佛,南无无量寿佛,南无无量寿佛。”这个东西没得用啊,要到西夏才起作用咧,来东辽单郸国,屁用总没得。蹲杠嘴里倒念了不歇嘎,公主手拿起来一招哇,金刀鬼脸假面具就对公主手里一抛,“狄青,你可还有底高宝贝拿出来呀?”

狄青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乡下人有句土话,叫兔子不急不咬人。到这个辰光,狄青也不问三七二十一了呱,拿出真钢实货本领来,来杠交公主娘娘又打了一百回合,二百照面。公主心上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想不能再交他打了,再打狄青要伤元气了。赶紧就拿捆仙索对上间一撂,哪晓狄青不曾溜得掉哇,

马高头栽倒地埃尘,捆仙索捆了紧腾腾。

肇拿狄青捉住得了格。格天子就送到四虎兄弟交焦定贵身边去了格,关在一起。焦定贵看见狄青一到,拍巴巴掌笑:“狄大哥,肇好了哇,肇妥了呱。我们总来了格呢,就少你一个人啊,我们人总心焦杀得格。肇总关堂,再好格,再好格。”

狄青闻听这一声,骂声你格狗贼嚼舌根。

“狗贼,都害了你焦定贵人一个,今朝才到能功程。”

曾歇歇辰光,好酒好菜总端得来格。”焦定贵又起大劲:“元帅哥哥啊,你不曾来,我们吃格总是粗茶淡饭,弄点不好格菜,吃得心上不好过。你一来,白米饭端来格,好酒好菜也拿来格,大鱼大肉也端得来格,肇又不要打仗,又不要担心受气,一天三顿,吃得底高事情总不要问。肇挨捉得堂么,这才是真正享福格,我看不要家去拉倒了。”

狄青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眼睛一鞭,歇了十天,公主拿三千女兵集中起来,返回紫霞城,来到银銮殿,交过旨意,“父王啊,中原五虎连同焦定贵六个人,已经打入囚车,被我带进了紫霞城,现在就来银銮殿外面,听从父王发落。但不过,父王啊,你千万不能杀这些人,要劝他们投降于你父王,帮你扶王定国,为我们单郸国出力。”公主为底高叫不要杀他们啊?因为要杀就是六个人,恐怕拿狄青杀啦得嘎,所以她叫不要杀。“王女啊,你打仗辛苦了,到后宫休息去吧。”

公主听见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因为两位王子总没得格,就该这一个惯宝宝公主啊,狼主千岁就听了她格话,拿囚车打开。因为狄青是头子,拿他带到银銮殿,狼主千岁就说格:“狄青狄青,你现在乃阶下之囚,你还有什么话好讲啊?”“狼主狼主,我生是大邦中原人,死是大邦中原鬼,今朝既然到如此地步,随你剐,随你杀,悉听尊便啊。”“狄青啊,我不杀你啊,我听我家王女说呱,你们本事好了,我拿你们留在我单郸国,为我孤家出力,封你们高官厚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千岁,此言错了,我是中原人,应该在中原为我家万岁出力,我怎好蹲边邦小国保你狼主啊,恕我万万不能。”这个兵部尚书脱伦,一心要帮女儿女婿报仇了,赶紧来到前间,执笏当胸:“千岁千岁,有狄青六人不肯投降,要他们何用,不如拿他们解到西郊野外,

拿这六个南蛮丧残生,决不要饶恕他当身。”

狼主千岁一想:既然不肯为我孤家卖命么,我要他们何用?“脱爱卿,既然如此,孤家我赐你圣旨一道,封你为监斩官,拿六位南蛮解到西郊野外,身丧其命去吧。”

兵部尚书闻听这一声,正中机会八九分。

格拿囚车解走要杀这六个人,公主来后宫又点总不晓得格,要到西郊野外了,焦定贵来囚车肚里骂了:“番婆娘,番妖韶喂,老子我们总要挨杀格,究竟你可晓得格,你拿我们杀啦得么,我们就做了鬼总也不饶恕你番婆娘。”狄青就说格:“焦定贵,焦定贵,你死到临头,你来杠骂底高人啊?”“元帅哥哥啊,我杀不到格妖韶骷髅头,我哪里骂她两声总不要骂啊。我临死之前,我就要骂她一下子。”“好格,你出劲骂,看骂骂可多长到一块肉来哪里?”话言未了,到了西郊野外。囚车劈开,六个人总挨拖出来格。

六位英雄绑了将军柱,晓得可有命残生?

格西郊野外底高腔调?只听见杠“咚咚咚,嗵嗵嗵,

杀人鼓敲了咚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监斩官,执文簿,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响到第三声追魂炮,刽子手赤膊皮条,手拿雪亮钢刀来到前间:“南蛮南蛮,只因为你们不肯为狼主千岁出力,要你们何用?看刀。”就来这种生死危急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六位英雄——

等等险要丧残生,王禅老祖早知闻。

王禅老祖来云梦仙山水帘洞,掐指一算,晓得一半,有骊山老母格徒弟八宝,拿我家两个徒弟,还有三虎及焦定贵六个人捉得去格,绑在西郊野外要杀他们,我不找八宝,我去找骊山老母算账。

仙风阵阵就动身,昆仑山到面前呈。

仙家来是一阵风,去是影无踪。云头一滚,能走几省。芦花一颠,能走几千。仙风一散,就对昆仑山一站,“圣母圣母,我找你算账来了。”骊山老母一望是王禅老祖,“老祖老祖,今朝为底高发干大格火啊?”“您教格好徒弟啊,你家八宝拿中原五虎和焦定贵总捉得去格。五虎当中有我两个得意门徒,狄青和石玉在内,现在正要挨杀头,因为八宝是你家徒弟,所以我要找你算账。”“老祖啊,你不要发火哇,你不晓得格,你家徒弟不死哇,我也早已算到了格,你家徒弟狄青交我家徒弟八宝,五百年之前就伴吃仙桃子,结下了姻缘海能深,他们是一对好夫妻,你说怎会得挨杀啦得嘎?”“现在等等险要杀格,怎得不会得挨杀?”“我马上去救他们性命咧。”“好格,圣母啊,假使我家徒弟有个三长两短,格不要怪我不客气。”“老祖,你胆放宽心,回转仙山去吧。”骊山老母——

腾云驾雾就动身,单郸国到面前呈。

到了单郸国底高辰光?正是刽子手把刀举到头顶对下要杀格辰光。要杀先杀哪个?肯定是杀六个人格头子狄青。就来这种万分危急的紧要关头,骊山老母来半空之中,一声高喊:“刀下留人。”刽子手一吓,直头了不得,刀就吓得对地落一忒,一望,“你这位道姑,你才间一喊,我命总吓啦得格,恨不得鬼毛病总吓发起来格。”“刽子手,你不要害怕,你要问我,我是黎山圣母,乃是八宝公主的师傅。这六个中原人,你暂且不要杀,你们赶紧帮我报,到银銮殿报于你家狼主千岁知道,就说我骊山老母已到。”杠块有些官兵赶紧就对银銮殿上报,说骊山老母已到。骊山老母来文武百官当中是德高望重。听见说是她来了嘎,狼主千岁赶紧就说格:“圣母,今朝到堂有底高事情啊?”“千岁啊,狄青六个人万万杀不得嘎。你不晓得嘎,你家八宝公主我格徒弟,交这个狄青有万里姻缘。千岁啊,

如果等到狄青丧残生,八宝终身靠何人?

赶紧出赦文拿他们六个人赦下来,劝他们蹲你堂单郸国,为你单郸国出力,劝狄青交公主结为夫妻。”“圣母,格既然天有天意 ,是你来指点迷津,我总听你格话。”骊山老母一阵仙风,又来到后宫,“徒弟啊,你干咱身在后宫,可晓得狄青六个人要挨杀嘎?”“师傅啊,我一点总不晓得。”“徒弟啊,不是我来了及时,狄青六个人总没得命了呱。”“师傅啊,格怎得了咧?”“你赶紧要交狄青拜堂成亲,结为百年之好。师傅不是对你说过啊,你生在边邦小国,终身要许配把大邦中原上将,你为底高不听师傅话啊?”“师傅啊,我听你话格,叫我家爹爹不要杀,不晓得他怎又拿他们拖出去杀嘎。”师傅走了,一阵仙风,上了天空,影迹无踪,不曾看见她向西向东,走了格。公主亲自来到银銮殿:“父王啊,才间师傅指点,说我交狄青有万里姻缘咧。”“王女,才间圣母来堂银銮殿格,父王已经出赦文,狄青马上到银銮殿上来喽,你赶紧回转后宫去吧。”拿狄青带到银銮殿,狼主千岁就说:“狄青狄青,骊山老母来指点迷津,说你交我家八宝有宿世姻缘,你就蹲我单郸国招赘郡马,拜堂成亲,你意下如何哇?”“狼主啊,我生是中原人,死是中原鬼,我狄青现在已经身犯重罪,我死也死到大邦中原去,我决不能蹲你单郸国招赘郡马,你晓得我点错先锋官已身犯重罪,身为领兵主帅临阵招亲,更是罪加一等,我是一个罪人,我蹲你堂做底高咯?你不如大行方便,等我回转大邦中原去吧。”“狄青狄青,你不曾想想,我又没有王儿,就该这一个王女,你如果蹲堂招赘郡马,将来我孤王驾崩,万里江山就总是你呱。你晓得你身犯了重罪,你家去也是要挨杀头,格你何必家去送死啊,不好蹲堂招赘郡马啊,何乐而不为啊?”

狄青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大概总有五分钟格腔调,狼主千岁又问他:“狄青,究竟你答应不答应,同意不同意啊?”“狼主千岁,恕我狄青不能答应。”脱伦就说格:“这个狗贼,有福不享,叫他招赘郡马不肯。千岁,还拿他杀得拉倒。”文武群臣帮说好话:“千岁,现在他一时不肯蹲堂招赘郡马格,不如另想办法,慢慢劝他回心转意。”有宰相娄英娄太师就说格:“千岁,不如拿狄青六个人交把我,等我慢慢来劝狄青,蹲我单郸国招赘郡马啊。”

狼主千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哪晓拿他们带到朝房之中,娄太师天天劝,总不上他算。焦定贵心上发躁了,这个人可保呆格,将来有狼主千岁,做他总不肯,这个人家怎就瞎得眼睛要招他做底高,不好招我哇,我焦定贵倒肯蹲堂块格,不要说一个公主,哪怕头二十个把我,我也要哇。多少时?大概有半个月格腔调,娄太师格天子上殿走了格。焦定贵就说格:“各位哥哥,我有一个办法,现在能够溜得出去,不晓这个办法你们果同意?”狄青说:“你格狗贼,你格狗贼,犬儿嘴里也吐得出像牙来,就害了你格狗贼,我们今朝才到这个腔调格,你有底高办法溜得走啊,蠢货。”“我不说格,我开到口就骂我没用头,总骂我蠢货,我肇死气总不叹喽。”关了杠虽然有吃有穿有住,心上不好过哇。刘庆、张忠就说呱:“焦弟弟,狄大哥干咱来火性头上,你不要计较他,你有底高好办法,只要我们大家能够逃得出去,你说得有理,我们大家依你。你究竟有底高办法?”“你们说说看,我们总是格男子汉大丈夫,把个女格捉住得,不比鬼也多两个耳朵。我这办法好了,既能够溜得走,而且又能够雪拉被捉格耻辱。”“有底高办法?”“狼主不是叫狄大哥哥招郡马招来他家啊?”“对格。”“我看招他家好格。”狄青他望望说:“你格狗贼,你又蹲堂胡头乱说格,我曾说,你说不到好话格,我是领兵元帅,你说果好蹲堂招郡马?”“狄大哥,你等我拿话说到底焉。你蹲堂招了郡马,肇天天交公主日里同桌,夜里同宿。你肇交她夫妻道理,你就好交公主讲,有安平关、正平关、吉林关无人镇守,拿我们几个人再弄到杠去镇守三关。刘哥哥有席云帕,暗中传递书信,你不要蹲堂时间长,只要有一个月就好哇,我们约好了一个月,三十天满足,就全部总溜啦得。我们人既溜走了,而且公主又把你困到一个月。我们挨她捉住得么,你去困她一个月,我们抵抵就拉倒,就不坍台喽。”

狄青听见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你格狗贼,你格狗贼,公主乃金枝玉叶之体,怎吊团推估估困她一个月,就跑啦得啊?

三三两两传出去,要坏了公主好名声。”

刘庆、张忠、李义、石玉就说格:“狄大哥,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只要你肯救,我们能够逃走格。你如果不救我们大家性命,你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底高说我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万岁叫你上西夏国格,你现在上单郸国来了格,这叫对万岁不忠;你家父亲亡故,还有母亲在家,你干咱在万里之外,不设法回转家中孝母,你乃不孝之子;我们是磕头把兄弟,我们大家要死,只有你能救,但是你见死不救,乃不仁;我们如果总死了你手里,你是不义。所以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将来你就留下千古骂名。”

狄青闻听到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众位兄弟啊,等我再想想看。”格天子宰相娄英娄太师来到狄青身边:“狄青啊,究竟可蹲我堂块单郸国,招赘郡马啊?如果再不肯,我也没得办法。”也不曾等狄青开口,杠四虎兄弟交焦定贵就说:“老太师,我家狄大哥哥肯格,他再不走,就蹲堂交公主配成一伙。”

娄太师闻听这一声,如同拾到宝和珍。

那一天早朝,娄太师拿这个事情,奏于狼主千岁。狼主千岁是虎颜大悦,

看到黄道并吉日,等他们夫妻两个配成婚。

格天子一拜堂,就挨送进洞房;眼睛一鞭,倒有三天。公主虽然是外国之人,相当通情达理,是个贤良之女,“郡马老爷,你交我完婚已有三天,你来我堂单郸国,可有哪三桩不称心?可有哪几桩不合意?”“夫人啊,虽然你贵为一国公主,拿终身已许配把我了格,我也一心一意蹲你们堂单郸国格,我所不称心格,就是我几位兄弟,来堂一天三顿,吃得底高事情总不问,愧对于狼主千岁,不如把点事情他们做做。”“郡马老爷,格你既然真心蹲我单郸国么,我到狼主千岁,我家父王面前去,

我只要帮他们保一本,料理他们坐衙门。”

“夫人啊,坐底高衙门咯?杠安平关、正平关、吉林关不是无人把守啊,不如弄我格兄弟去镇守关口,不知你意下如何哇?”“郡马老爷,说得有理,总归依你,我去奏于我家父王晓得。”去交狼主千岁一讲,狼主千岁说:“格他真心蹲堂么倒是好格,格就把点事情他们做做。拿张忠封做安平关总兵,李义蹲杠做一个副总兵,刘庆做正平关总兵,焦定贵做副总兵,石玉乃是吉林关总兵。”

话说白杨山上有解粮官孟定国,拿了狄青格帅印来杠等了,听候消息格。格天子听见狄青已经招赘郡马,在单郸国安身落脚,而且还有其他五个人都来三个关口做了总兵和副总兵。孟定国气了是三孔生火,七窍冒烟,带了官兵,来到安平关下讨战。官兵一报,总兵张忠知道,随手带领官兵冲出关外,交孟定国去打,实际上是做势格,打哇打,张忠做势打不过他,拨马而逃。孟定国随手吃亏,跟他后间就追 ,追出去大概五里之遥格堂子,张忠拿马缰绳一带,高喊一声“吁”,只听“滴嗒”,孟定国来到他身边:“张忠,张忠,你好无道理,你为底高要蹲单郸国做官,支持狄青来单郸国招赘郡马?”“孟弟弟,你有所不知,我告诉你听。”我们讲经不必重复,肇叫孟定国就蹲白杨山等,说一个月就好逃跑格,就拿这事情告诉了孟定国。

孟定国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张忠仍然回转到安平关做他格总兵,眼睛一鞭,有了五六天。狄青一想:不得了了呱,我来堂招赘郡马,现在三关总兵是孙秀,他是老奸党庞洪格嫡亲女婿,我格一举一动肯定关上有探子要探到。如果一探到,奏于万岁知道,我身为三军主帅,临阵招亲,身犯死罪,家里要连累到我家母亲。格天子刘庆干干到御花园,“刘贤弟,我桩样总放心得下,只有我家妈妈,我家母亲来家放心不下。我来堂招亲,三关总兵孙秀肯定晓得格,你有席云帕,来回不要半个礼拜,两三天就足够了格,你家去望望看,我家母亲可曾有格怎呢,万岁可曾拿她有底高说法?我来堂招亲,究竟孙秀可晓得。”

刘庆闻听这一声,腾云驾雾就动身。

我们可以说这个狄青是料事如神,他跑错了路,到单郸国来格一情二节,孙秀打发探子探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起本章,送到京都皇城,奏于万岁晓得。仁宗皇帝一想:不得了了呱,狄青狄青啊,你怎蹲杠招郡马格呀?错点先锋官么有情可原,你身为领兵主帅,蹲外间招郡马犯了死罪,不但你死,还要拿你家满门抄斩。南清宫狄太后娘娘,就该你这个嫡亲内侄嘎,我又是吃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格奶水长大了格,我如果拿你家满门抄斩,我也对不起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我不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做势拿你家母亲,带到京都皇城里来,打进刑部天牢受罪,骨子里叫南清宫狄太后娘娘配四个家佣,到天牢里服侍你家母亲,挂个名来堂坐牢,实际上来堂享福。刘庆到皇城又不晓得这个底细,只晓得狄青家妈妈挨关了天牢里去了格,赶紧腾云驾雾打转,来到单郸国御花园,找到了狄青,拿他探听到格事情,统统告诉狄青。

狄青上上下下听完成,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狄青喊声:“亲娘啊,

总是我不孝孩子连累了你,今朝才到能功程。”

“狄大哥,你哭没得用,要想办法,拿你格兵刃、马匹交宝贝总骗到手,一个月三十天一满,我们就好溜走格。”狄青一听,也蛮相信。格天子早饭一吃,眼皮一耷,伏得台上就哭。公主就说呱:“郡马老爷,你为点底高?忧心悄悄,眼泪珠抛哇。”“啊咿嘎,你不晓得格,夫人啊我要死了哇。”“不嘎,你脸上红泼泼,颈项里肉掇掇,怎得要死嘎?”“你不晓得格,我格几样宝贝穿云箭、金刀鬼脸是玄帝菩萨赐把我格,他说格宝贝在人在,宝贝没得人就要死啦得格,我这个宝贝多时不来身边,可保总把你撂啦得格,所以说我肇要死喽。”“郡马老爷格,你格东西我拚得替你撩了得嘎?我总收了来格个箱子里了,我格八样宝贝也摆了格箱子里。”“你格宝贝也摆了格箱子里?”“你不要不信,来来来来,我同把你望,就来格墙边第二排箱子当中,东头头子上第二个箱子里间。”拿箱子一开,把他一望。狄青说:“我格宝贝就摆了堂块,拿箱子盖好了格。”又歇了两天,“夫人啊,我是个马上战将,一落里蹲这个家里,我闷闷不乐,总像照不舒适,不如拿我格马吩咐宫娥彩女牵得来,等我到花园里去,也好练练武,拿我格兵器、明盔亮甲也把我,等我操练操练武艺,活络活络筋骨?”“好格,好格。宫娥彩女啊,郡马老爷要到御花园,操练武艺,拿他的兵刃马匹、明盔亮甲,还有他的定唐金刀,统统抬来把他。” 狄青一想:肇拿来把我,她肇肯定不收走喽。才打了一套拳脚,走御花园转了几圈,人一离鞍,马一卸甲,公主就吩咐:“宫娥彩女,拿郡马老爷的明盔亮甲、定唐金刀统统抬走。”狄青一想:不好哇,拿走了呱。到第二天,他还要操练武艺,又拿得来。到第三天,仍然如此,又拿得来。公主把他弄烦起来格,“郡马老爷,这个东西拿来拿去竟烦神咧,就总丢把你么,随你几时去操练武艺,上御花园里去跑马嘎些,我不问你账。”

狄青闻听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

狄青一想:兵刃马匹到我手喽,我格明盔亮甲也到了我手喽,宝贝放哪里我也晓得了格,离三十天没多几天了格,我就好逃走了。可是我不认得路啊,路途不熟悉格,安平关到正平关,正平关到吉林关,吉林关到石亭关我倒熟悉格,还有石亭关对里到堂块我不熟悉路途。“夫人啊,我要出去巡山打猎格,等家像照不惬意,我出去散散心咧,我又不认得路,弄嘎两个官兵陪我去巡山打猎?”“好格,郡马老爷,随你要上哪去,你只要开口,总归不等你现丑。”

狄青闻听这一声,带了官兵就动身。

眼睛一鞭,跑了有小半天,“官兵啊,这前间到了哪里啊?”“鸳鸯关。”“关上主将哪个?”“姓士叫麻其,士总兵。”“士总兵,赶紧开关,郡马老爷要出关巡山打猎,你赶紧拿关开开来。”听见是郡马老爷么,赶紧就拿关一开,这个士麻其呢,是个忠厚老诚头子啊,不曾有防备,等他出得关,

狄青带了官兵就动身,风火关到面前呈。

“官兵,前间这底高关?”“这个叫风火关。”“主将哪个?”“哈利。”狄青打了半天猎,弄到不少野味家去格,第二天还出来。“官兵啊,你们走我后间,我走前间,昨日跑格路,我倒跑跑看,看我可认得。”肇一脚就跑到风火关,路不曾跑错了认得了格。“官兵啊,再到外间是底高关?”“啊呀,再便当格,肇就到石亭关,再到吉林关、正平关、安平关,就你们往常打仗格堂子。”狄青一想:风火关出去就到石亭关了,这石亭关向外我总认得格。

我们单讲到二十八天格辰光,刘庆来了格。刘庆来到御花园,见到狄青,商议好了,“后朝三十天满足,我们就来安平关等,一齐出发,到白杨山会合,带十万大兵,可以前往西夏国去。”也巧喽,该应狄青能够溜走哇。到第二十九天啊,番后娘娘腾腾空害病,公主要去服侍母后。早起要去请安,狄青就做势身体不好:“夫人,本来我要去请安格,今朝我身体也不大好,你就代替我向母后请个安么。”“郡马老爷,格不要紧格。”到三十天早起,她还要去请安,又不来家。实际上格天狄青要溜走喽,拿兵刃马匹统统拿出来,明盔亮甲穿身上,拿墙边上第二排东头第二个箱子掀开来,拿自己的金刀鬼脸和三支穿云箭,就摆在身边。心想,假使夫人一歇家来,要看到我,我弄不过她,不是我真钢实货本领打不过她,而是她八样宝贝厉害无比,不如替她啦得拉倒。狄青手脚又哨,就拿这八样宝贝,对夫妻两个困格床顶板高头一撂,跑到门口:“彩女啊,我出去巡山打猎格,假使一歇公主家来,问我上哪去格,就说出去巡山打猎去格,叫她不要心焦,我今朝作兴到夜才家来了。”“郡马老爷,格我们晓得格。”上路就不肯耽搁,快马加一鞭,四蹄跑起来一溜烟,只听“滴嗒滴嗒”

急急忙忙就动身,鸳鸯关到面前呈。

前几趟是三个人,今朝他就一个人,“士总兵,今天有我郡马要出关巡山打猎,你赶紧拿关开开来。”这个老诚头子听见说郡马要出关么,赶紧就拿关开开来了嘎。狄青不肯耽搁,奔风火关而来。一到到风火关,“哈总兵,本郡马要出关巡山打猎,你赶紧拿关替我开开来。”哈总兵站在城头,“郡马老爷,要出关可以,要两桩东西才能出关。”“哈总兵,哪两桩东西?”“一,要有狼主千岁的圣旨;二,公主的令牌,没得这两桩东西是不好出关的。”狄青一想害人了,格我哪晓得要这个东西啊,公主家里格令牌几箩来杠块了,我又不曾思量到拿,我也不晓得要这个东西。可当真这个狼主千岁,干放心狄青来杠招郡马不走了,实际上他暗里花下吩咐风火关哈利哈总兵:“就是说,假使郡马老爷走你堂关上逃走,我要杀得你家鸡犬不留,鹅鸭不剩。郡马要走堂过关可以格,要有我狼主千岁的圣旨和公主的令牌,如果没有,你千万千万不能放他过关。”格狄青一桩总没得格,“哈总兵啊,你拿关开开来,等我过去,我家里令牌么,你晓得格多了,我忘着得不曾带,你今朝先等我过关,等我巡山打猎,我明朝多带几块令牌把你。”“郡马老爷,万万不能,今日有令牌今日过关,明朝有令牌明朝过关,没得令牌你不要想过关。”狄青一想:不好哇,一歇等公主赶得来我不得过身哇,我不如弄大帽子来压他格头,他就拿关开开来格。狄青假装发怒,眼睛一爆,胡子一翘,手指头直戳:“大胆哈利,你得了哇,这万里江山将来也是我狄青格咧,你竟敢不听我格话啊,你赶紧拿关开开来我交你拉倒,如有三字两不肯,

奏于我家千岁来晓得,满门抄斩命难存。”

“郡马老爷,我情愿被满门抄斩,我也决不放你过关,没得这两桩东西,你要过关,势比登天还难。”格哈利不放他过关,他不得走哇。

单讲到公主八宝,格天子去张看了母后打转喽,跑到门口,宫娥彩女就说呱:“公主啊,郡马老爷不来家。”“上哪去格?”“他出去巡山打猎格。”“几个人去格?”“他一个人去格。”“可曾说几咱家来?”“说得,叫你不要心焦,作兴他到晚夜才家来喽。”“我晓得格。”跑到里间一看,像照不对劲,好像少拉底高东西,仔细再一望,狄青格明盔亮甲没得来杠了格,定唐金刀也不见了格,再朝墙边上一看,命总吓断,望见摆宝贝格箱子开了杠。狄青跑了慌忙,忘着得不曾把盖头盖下来。跑到前间望望,不但狄青格宝贝没得,自己八样宝贝一桩总看不见了格。随手赶紧牵出胭脂桃花马,带了九凤朝阳刀。

急急忙忙就动身,追赶狄青一个人。

一头骑马追,一头口中就叫喊:“郡马老爷格,郡马老爷格,你慢慢走,你等等我。”

嘴里说得这一声,眼泪就掉到地埃尘。

追到风火关,总算也好,为底高?狄青不曾得走喽。公主到关前就喊:“哈利,哈总兵,郡马老爷可曾得出关啊?”“啊呀,公主,你来了格。郡马老爷就要出关,又没得手续,既没得千岁格圣旨,又没得你格令牌,所以我不曾等他出关,现在不曾得出关咧。”

公主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郡马老爷格,你来哪里啊,我们同床共枕一月格,格么看见我来,你躲底高呀?丑媳妇可就不见公婆啊,哨点出来跟我家去。”狄青来哪里?实际上狄青就在旁边格树窠里,听见公主说到这个话么,想想是也是得格,又不得出关,你上哪去咯,赶紧走树窠里出来了格,来马高头——

弯腰作揖行个礼,公主夫人口内称。

狄青喊声:“夫人啊,你做做好事行行方便么,

今朝等我出关去,我一重恩报你九重恩。

夫人啊,我家母亲干咱来刑部天牢里间遭磨难,我要去搭救她当身。”

“狄青啊,你乃是一个薄情男子哇。人家总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海能深,我交你同床共枕一月嘎,你竟不辞而别。虽然婆婆在天牢,我做媳妇格也不会得就坐视不理,就不问这个事啊。你跟我回转,我奏于我家父王,打发能人前往大邦中原,哪怕去坐夜翻监劫狱,也要拿婆婆救到我单郸国来。”“夫人啊,你格心意我也晓得格,但不过,如果翻监劫狱,拿我家母亲弄到堂块来,格我狄家家不遗臭万年啊,投靠了你外国嘎,这个事情万万不能。你等我回转到中原去,拿珍珠烈火旗取家来,将功赎罪,天牢可以赦出我家母亲。”“郡马老爷,你说你肇一走,我肇怎弄?哪个不晓得,我们单郸国已经招了郡马,是大邦中原五虎上将狄青,你肇一走,你肇又不来,你说叫我肇怎弄相?”

狄青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夫人啊,千怪我来万怪我,赔礼赔罪我当身。

夫人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交你完婚一个月格,你拿我放走,等我取了旗,拿母亲救出,我还返回到你单郸国来,交你永远结为百年之好哇。”“郡马老爷,你干咱倒就能呢说格,你走了,我晓得你回头可来咯?”正来下谈话讲格辰光,刘庆嘎些等了心焦了,大家总到杠块,就狄青不到杠块。刘庆倒发起火来了格,把席云帕拿出来,“等我去望望看。”

腾云驾雾就动身,风火关到面前呈。

因为他来半空中云里,听见底落有人说话,按落云头一望,“啊,格不是我家狄大哥哥啊,我来听听他来杠说底高。”可保有十来分钟听了格,总是听到八宝公主不准他走格话。刘庆心上就想,这个女格八宝公主,可保交我家狄大哥哥倒困起滋味来格,不肯等我家哥哥走了呱,今朝不把点颜色她看看,我家狄大哥哥不要想离开这个堂子。手脚又哨,走云里对下一跳,干干格树窠里有一棵熄头格树,有碗口干粗,一丈多长,他跑到前间一板斧,“叭煞”,来到他们两人身边。两人来杠讲话了,不晓得刘庆来了嘎,刘庆弄个熄头格树,对准八宝公主格肩膀起一记。格一记不轻,少说点七八百斤。肇望望八宝公主底高腔调,

公主栽倒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狄青一看,命总吓断:“刘贤弟啊,你打她一棍子做底高呀?”赶紧走马高头坍下来,拿八宝公主捧了怀里:“夫人啊,夫人啊,夫人啊,夫人啊,

你抬起头来望望我,我是郡马老爷一个人。”

捶捶拍拍,八宝公主拿眼睛睁开来格:“郡马老爷我也晓得格,留得住你格人,留不住你格心,我现在就放你出关。但不过呢,你千万要记好了嘎,西夏国能人多了,有二太子达麻花,号称天宝将军,他名叫黑利,来西夏国本事最好;还有执掌红泥城格扳天将军,他叫星星罗海。这两个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你到西夏国取旗,要多加小心。”“夫人啊,我晓得格。”“郡马老爷,你格宝贝你拿走,我不怪你,我格八样宝贝,你拿去又不会用,你还把我。”“夫人啊,你格宝贝我不曾拿,摆了我们夜里困格床顶顶高头咧,来格床顶板上间。”

狄青说到这一声,果要哭死又还魂。

公主肇亲自拿关喊开来,格狄青交八宝公主是依依不舍,两个人哭得死去活来,狄青再三承诺,等我取得旗救到母亲,一定前往你单郸国来。格天子来到安平关,和张忠、李义、刘庆、石玉、焦定贵到白杨山和孟定国——

带了十万大兵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眼睛一鞭,跑出去大概有十五六天,有一位钦差大人从京都皇城而来,他姓张名端,叫狄青恭候圣旨。狄青听完圣旨,高头底高意思?仁宗皇帝就说呱,你赶紧走单郸国撤退,前往西夏国取旗,取到旗家来好赦出你家母亲,好将功赎罪,实际对他是格外开恩格。狄青又赶紧写起一封书信来,托张端张大人带把万岁。信上说,错点先锋官,临阵招亲,是出于无奈,才想此下策,张端张大人看狄太后娘娘格面子,肇帮他拿这封书信也带家去了。

万岁拿狄青格书信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欢乐八九分。

狄青是为了逃跑,才想出这个办法来格,既然做得在理,你打仗取得旗回转,孤家也不怪你。狄青肇上西夏国取旗去格。

我们单说公主,挨刘庆打到一闷棍,摸摸又疼,摸摸又痛,回转到宫门,心上就想:刘庆,刘庆你凭底高打我一棍子。这一棍子不轻,可保有七八百斤,推板滴点人也把你打杀得格,

今朝你打我一闷棍,冤仇结到海能深。

公主吩咐:“宫娥彩女,去拿画像官叫得来。”就拿这个刘庆多高多矮,多壮多胖,画起面貌册来,张挂来单郸国之内,高头注写了清清楚楚,明明朗朗:如果哪个能够捉到大邦中原飞山虎刘庆,送到本公主身边格,有两骨头换两金,有两皮肉换两银;如果哪个发觉飞山虎刘庆来哪里格,到本公主身边通个风,报个信,赏他千两雪花银子。肇拿这面貌册就张挂了单郸国之内。格可捉到刘庆啊?他已经上西夏国去取珍珠烈火旗去了格,到哪里捉到这个刘庆?也正因挂了这个面貌册,回头对狄青大有好处,此是后话,我们不必前提。

我们单讲狄青五虎上将,带了十万大兵,到了火车岗格堂子喽。狄青就说:“众位官兵,本帅以前错点了先锋官,所以跑错了堂子,现在要重新来选先锋官。”焦定贵跑到前间:“狄大哥啊,再要选旁人做底高咯,再不走这条路么,就走格条路,肇我认得格呢,还等我来做先锋官。”“狗贼,我还上你格当咧?替我死开间点去。孟贤弟,你忠心耿耿,做事踏实,本帅就点你为向导、先锋官,焦定贵你担任解粮官,专门负责粮草,如果误了粮草,拿你问罪。”

焦定贵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官兵在路行走,非止一日,格天子来到靠西夏国格堂子。格个堂子有二三百里沙漠地带,最深格堂子真格有二三尺深。拿干多粮草战马运到杠,恨不得几个月。西夏国的头道城池是底高关?名叫七星关。关上主将是哪个?姓景名叫花沙,这个人本事只有一般。格说头一道城池,为底高弄本事一般格人蹲杠镇守啊?因为隔干远格沙漠地带,一般格人不容易得到格堂子。探信官一报,景花沙魂灵恨不得要冒:“不得了了呱,大邦中原五虎上将名扬四海了,我们西夏国也有五虎大将,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礼、赞天王、子牙猜前往大邦中原打仗,被他打死在瓦桥关,尸首总不曾有家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嘎,不如我来开关投降算了。”所以狄青去取珍珠烈火旗,头一关不曾打,直接就进去了。景花沙开关投降格,而且为他们不丑,办了羊羔美酒,好酒好菜,好好款待。吃吃酒,狄青就开口:“景总兵,你们堂块到狼主和平城究竟有多少关口?有哪些人来杠镇守?你倒说把我听听看。”“啊呀,狄元帅,格不瞒你说,堂块里间第二道关口叫乌鸦关,关上总兵姓亚,名叫从善;第三道关口叫白鹤关,关上总兵姓苏名叫而岱;第四道关口叫黄花关,关上总兵叫蓝成虎;再到里间碧霞关,关上总兵名叫黑吞;再就到狼主千岁和平城。”“格这些关上格总兵本事怎呢?”“狄元帅,你胆放宽心,里间乌鸦关总兵亚从善交我磕头把兄弟,我已经开关投降,我去也劝他开关投降。”

狄青听到这一声,如同拾到宝和珍。

景花沙格天子带了四个随从,前往乌鸦关而来。一到乌鸦关,官兵一报,亚从善总兵知道,听见说干哥哥来了,亲自迎接,他来下做底高?正来下吃酒啊,拿他接到里间,吩咐添了杯筷,也坐下来吃酒格,吃吃酒,景总兵就说呱:“贤弟啊,我们西夏国现在没有能人了呱,中原五虎上将厉害无比,如果我们西夏国交中原打仗,是以卵击石嘎。”“哥哥,你说这话底高意思啊?”“兄弟啊,你不晓得格,狄青带兵到了我西夏国呱,我已经开关投降了呱,狄青正来我关上。”

亚从善闻听这一声,心中恼怒八九分。

“景花沙,景花沙,我怎瞎了眼睛,交你结拜了一个生死弟兄?不晓得你这个人吃里扒外,贪生怕死,今天我哪肯容情于你。”嘴说这话,走墙高头“煞啦”,拿他偃月刀拖得来格。格么干弟兄道理,景总兵当他说说笑话格咧,哪晓他当真拿刀对他肩头上一搁,一拖,景花沙格头滚出来一丈二尺多远,

一命呜呼丧残生,可比黄连苦三分。

景总兵挨杀啦得格,四个随从也赶紧打趟子家来报,报于狄元帅知道。狄青说:“这狗贼不肯开关投降,哪一位现在带兵,前往乌鸦关去。”有张忠自告奋勇:“元帅,小将愿往。”“张贤弟,你赶紧带领官兵五千,前往乌鸦关去,要平定乌鸦关。如果他开关投降,交他拉倒,如有三字两不肯,要踏平他的乌鸦关,要叫他玉石俱焚。”

张忠带了官兵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一到了乌鸦关,杠赶紧对里一报,报于亚从善知道。亚从善正来火性头上,拿酒盅对台子当中一推,拿战袍对手里一背,拿出偃月刀来,来到前间点起三千精兵,放炮三响,只听“嗵嗵嗵”,按一字长蛇阵队形冲出来格,来马高头和张忠互相通过名姓。爬山虎张忠说:“番贼,你格番贼,你像景总兵开关投降,我倒饶你一条性命,惊动我五千个人到堂块来,今天我一定要交你分个高低上下,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生死搏斗比输赢,

只大战三十回合、六十照面。

张忠爬山虎越打越有劲,亚从善打了欠精神。

曾有一歇辰光,亚从善是遍体生津,浑身冒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晓得不对,就对后退。张忠说:“番贼,对哪里逃,还不拿命来?”哪晓吃亏,跟他后间就追,追到他身边,“咔嚓”一刀,头对下一抛,亚从善挨杀啦得格。主将阵亡,官兵吓得四散奔跑。

只是跑来只是溜,腰巴子弯了像秤钩。

转过头来望一望,杀人格老子在后头。

不曾溜出去二十步,跌啦十来个大跟头。

看看不稀奇,爬爬烂跌,跌得浑身是烂泥,溜哪去,溜到第三道城池,到白鹤关去了格。白鹤关主将哪个?苏而岱。苏而岱一想,现在亚从善亚总兵被杀,我拿防城器具统统准备好了,拿滚木、黄石抬它城头上来,等到狄青来攻关啊,我弄灰瓶对下掼,弄滚木巨石对下滚对下撂。

我们单讲到七星关交乌鸦关已经得到手了格,狄青吩咐焦定贵:“你带三千官兵,守住七星关。孟贤弟,你带三千官兵镇守乌鸦关,本帅带所剩官兵前往白鹤关去。”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来到关下,狄青吩咐官兵攻关,哪晓得城头上守城的器具委该多。格灰瓶对下一滚,瓶子一碎,干灰石满到八处蓬了一塌糊涂,眼睛总不得睁。格天子一算,官兵死了多少,足足有两千多个。还有伤格,还有半死烂活格。格个石头滚下来,灰瓶掼下来,官兵得过身?

有格挨打碎天灵盖,有个挨打断脊梁筋。

也有门牙来打落,也有鼻根子挨打断。

有格发红,如果不医就贡脓;也有发紫,如果不医鞭鞭脚来杠等等险要死。肇个个赶紧就溜。狄青赶紧吩咐鸣金收兵。一想,这下子干倒霉,死啦干多格人,这个白鹤关易守难攻,不如我想一个最好的办法取胜。如果打不进白鹤关,就不得上和平城,就得不到宝贝珍珠烈火旗。

单讲到格天子五虎兄弟坐下来就商议,想底高办法能够进关?我们最好坐夜,趁西夏兵不防备,番贼不注意格辰光,我们弟兄五个各带官兵三千,从四面八方可以杀进白鹤关内。肇五个人按东西南北中,各带官兵三千,趁夜半深更,弄云梯架起来,攻到城头。番兵是瞌睡松,也不晓得天东地西咧,头倒抛啦得格。大概杀了两个多时辰格腔调,苏而岱要想逃跑,狄青骑了偃月龙驹宝马,追到这个狗贼,

拿他一刀来砍死,呜呼哀哉丧残生。

人对杠一栽,眼睛一闭,顿时就没得气。白鹤关已经挨平定下来,狄青出榜安民。残兵败将赶紧就对前间关上溜,溜到黄花关。黄花关主将蓝成虎,格天子写起书信来,打发得力关官,送到白鹤关,把狄青晓得:“狄元帅,我乃是黄花关主将,你口口声声说,你来不是交我们打仗格,是取珍珠烈火旗格,你蹲白鹤关上等啦数日,我写起本章送到和平城,请狼主千岁定夺,如果他要打,我也没得办法,如果拿旗献出来,是再好没得。”狄青接到书信肇蹲杠等。单讲到告急文书送到和平城,狼主千岁拿告急文书,

上上下下看完成,胡须躁了乱纷纷。

拿文武百官统统召到银銮殿上:“众位爱卿,狄青五虎上将带兵,已到了我西夏国格,夺了三关,斩了数将。现在有黄花关主将告急文书进京,要叫我孤家定夺,究竟献旗,还是交他交战?”文武百官个个议论纷纷,也有说献旗,也有说交他打,但不过说交他打格人不多哇,主张献旗格人多。狼主千岁就说格:“五代皇帝手里传得来格,有二百八十五年左右历史喽,来我手里拿这个东西败啦得,我不是败家子,穷万年啊,就先王陛下来阴司地府总不瞑目嘎。”

千岁来银銮殿上转拉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二王子达麻花就说格:“啊呀,父王啊,我们弟兄四个哇,死拉三个,现在大哥、三弟、四弟总死啦得格,就我个人,中原五虎究竟有多厉害法子,情丧说名扬中外,我倒有点不服帖。父王,你赐我大兵十万,我倒要上白鹤关去看看看,究竟这狄青是底高腔调?”“王儿啊,你最好是不要去啊。”“我就要去,一定要去望一望,我一定要交狄青分个高低上下,如果能取胜,旗就可以不要献出去。”千岁没得办法嘎,自己王子要去。二王子达麻花,格天子当真领了大兵十万动身,哪晓跑到白鹤关杠块,因为狄青已经占领了白鹤关,拿十万大兵把白鹤关一围困,

前三层来后三层,前后围困紧腾腾。

二王子达麻花吩咐手下官兵讨战。探子一报,狄青知道。狄青随手吩咐飞山虎刘庆,带了席云帕和开山大斧,点了一千精兵,大开关门,来到关外,和二王子达麻花交战。哪晓不是他的对手,晓得不妙,席云帕一乘“呼”,溜啦得格。

急急忙忙就动身,报于狄青好知闻。

狄青一想:既然飞山虎刘贤弟不能取胜,我应该亲临战场,去看看这个人究竟可是三头六臂。狄青浑身披挂,胯下偃月龙驹宝马,带了定唐金刀,来到关外,互相通过名姓。这个二王子达麻花,来西夏国是有名的大将。大战了二百回合,四百照面,二王子达麻花打哇打,只有招架之功,没得还手之力得格,晓得不是狄青的对手,就想溜。哪晓溜啊溜,他心中就想,等到狄青要追到我格辰光,我把弓箭拿出来,拈弓搭箭喊声“嗖”,不怕他骷髅头射不通啊。哪晓得狄青早有防备,箭又不曾射得住他,“狗贼,狗贼,你格番乌龟,你想败中取胜啊,你对哪里逃哇?”二王子达麻花又交他打,说一人发泼,万夫难当,他把浑身本事拿出来交他拼命喽。狄青杀嘎杀,实际上手也杀软起来格,也打软起来格,一想,确实他是西夏国的名将啊,不肯耽搁,把金刀鬼脸随手拿出来,就是假面具,手脚又哨,对头上一套,嘴里念三声“无量寿佛,无量寿佛,无量寿佛”,格人腾腾空上去六七尺高,狄青本身底高腔调?狄青本身身高一丈二尺,腰阔有八围,现在倒有一丈八九尺高格腔调。二王子达麻花交他打打打打,看见狄青腾腾空对上一蹿,“啊呀”,就来这一瞬之间,狄青拿定唐金刀手起刀落,二王子达麻花头就对下一抛,

一命呜呼丧残生,魂灵上了枉死城。

格主将死啦得格,杠块还有十万大兵就溜了。狄青吩咐手下官兵,乘胜前进。吃亏,跟番乌龟后间就追,看见一个杀一个,看见两个杀一双,看见三个杀他一抹光,

杀得人头如瓜滚,血水成河怕杀人。

十万个人来格,溜到多少人家去格?眼睛一鞭,总不足一千,溜到八百多个人家去格,杠杀得尸首堆积如山。

急急忙忙就动身,做个通风报信人。

溜到和平城,拿这事情告诉狼主千岁。有天宝将军黑利,乃飞龙公主的丈夫,他号称叫天宝将军,和二王子达麻花,亲不过嫡,嫡不过姊舅道理。格么,四个王子肇总死啦得格,番后娘娘哭得死去活来。天宝将军黑利就说呱:“不要哭嘎,母后啊,人家总说亲不过嫡,嫡不过姊舅道理,

我家舅大爷已经丧残生,我要帮他把冤伸。”

飞龙公主就说呱:“郡马老爷你不要去哇,你不要以为本事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中原五虎格名气大了。”“夫人,舅大爷被杀,我怎肯就啦倒,你说说看,我一定要去帮我家舅大爷报仇,取中原五虎的骷髅头。”狼主千岁一看说:“爱卿啊,格你真正要去么,不如我赐十万大兵把你;另外呢我刷起圣旨来,打发红泥城扳天将军,他名叫星星罗海,叫他也带十万大兵。这样二十万大兵在狮子山会师,二十万大兵前往白鹤关去。人家总说,计毒不过绝粮也,你们围困白鹤关,叫狄青外间没有救兵,里间没有粮草,拿他可以活活饿死。

只要拿狄青狗贼来饿死,就好帮我家次子把冤伸。”

话言未了,下一道圣旨。星星罗海扳天将军接到圣旨不肯耽搁,点起十万精兵赶往狮子山,去和天宝将军黑利郡马老爷去会师。格天子二十万精兵齐集得格,日夜行走不肯耽搁,赶到了白鹤关,二十万格人就拿这白鹤关围困起来,

前三层来后三层,水泄不漏半毫分。

格关内格粮草毕竟有限呱,眼睛一鞭,歇了二十来天,已经粮草不多了格。格也有人就说:“杠七星关,还有乌鸦关,格两个关高头没得粮草啊?”众位,西夏国二十万大兵来,首先就拿七星关、乌鸦关,夺过去了呱。焦定贵交孟定国没得办法,好了两人溜了哨哇,落到两个人命残生,还有六千官兵,一根毛总不曾剩到,全部挨杀啦得格,所以就多到两个人。这两个人一想,我们蹲堂做底高咧,杠块白鹤关四转水泄总不漏半毫分,干多格人围困来杠,我家狄大哥和旁的官兵还有命哩?孟定国就说格:“老焦,这怎弄相咧?”“走啊,家去啊,上京都皇城去,叫万岁发救兵,赶紧前来解围,前来救援。”

孟定国闻听这一声,两人急急转回程。

他们这两个人再对大邦中原来喽。我们单讲到这两个人跑到哪里?三关,孙秀来杠做总兵。赶紧叫:“关官开门。”关官说:“你们做底高嘎?”“啊咿嘎,你狗贼瞎了狗眼啊,我是老焦哇,这是老孟,跟随我家狄大哥,上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格,现在我们要赶紧进关,找总兵大人。”关官赶紧一报,报于孙秀知道:“焦定贵、孟定国家来嘎。”“我晓得格,狄青走错路上单郸国去格,现在打转又上西夏国去了格,取珍珠烈火旗格,这两个人家来不晓做底高格?”赶紧吩咐官兵,大开关门,拿焦定贵、孟定国接到里间,办起酒来,为他们接风洗尘。吃吃酒,孙秀就开口:“二位英雄,你们跟随狄皇亲取珍珠烈火旗格,怎家来格?”“啊咿嘎,你不晓得格,总兵大人啊,我们前往西夏国取旗,所到之处是无不披靡,敌人是望风而逃哇。我们已经攻占了白鹤关。哪晓西夏国有天宝将军郡马老爷黑利和执掌红泥城格星星罗海扳天将军,这两个人带大兵二十万,夺走了七星关和乌鸦关,二十万大兵围困来白鹤关四转,现在是兵临城下。五虎上将及众位官兵有火烧眉毛之急,我们要赶上京都皇城,去叫万岁发救兵,前往白鹤关解围。”孙秀一听心想:狄青,狄青,我家岳父交我商议格计谋确实是对格,当真去取这个旗,旗干好取?就是弄你这狗贼死了西夏国,弄你没得家乡份家来,

只要等你狗贼丧残生,就是帮我家连襟把冤伸。

“焦定贵、孟定国嘎,狄青走堂三关出关,他的一情二节,我了如指掌,他身为主帅,临阵招亲,来单郸国招为郡马。到西夏国去,分明投降了西夏国,你们这两个人都是探子。官兵,不能耽搁,拿这两个反贼替我用绳子捆起来。”

喝叫一声齐动手,哪肯容情半毫分。

小弟兄两个一听,晓得今朝没命,焦定贵莽夫赶紧抽出镔铁大棍,孟定国“唰啦”拿钢刀拖出来,“你这误国的奸臣,今朝如果说你杀不死我们,我们搬到救兵,等我家狄哥哥打转家来,要你狗贼性命。”两人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关外间。孟定国说:“老焦啊,肇怎得了咧,不得进关,不得上皇城啊,狄哥哥交我们磕头把兄弟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孟定国说到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老孟啊,我还有个办法,但不过这个办法只好碰碰啊,还有个人可以去搭救我家狄大哥哥。”“哪个咯?”“上单郸国,毕竟单郸国八宝公主,交我家狄大哥有一个月的夫妻情份,丈夫有难她不会不问。”“晓得她可肯去咧?一个月满狄大哥倒溜啦得格,人家晓得可见这个情咧?”“不要问,去碰碰看。”肇焦定贵交孟定国擐上高头大马,两个人——

急急忙忙就动身,要请公主去出征。

不提这两个人上单郸国,我们单讲到狄青及众位官兵,来白鹤关内,看看外间没有救兵,里间没得粮草,将是山穷水尽格辰光。狄青心上就想:我腰横玉带,从小就投军,也不晓得要死在他乡,家乡份也没得了。我作为三军之首,到如此地步,要死我要死在各位官兵前间。拿定唐金刀对颈项里一搁嘎,就准备自刎,准备自杀。刘庆赶紧捧住得:“狄大哥哥,你干咱就死啦得就怎说格,若蹲世上呆,也不要对泥肚里埋。”“兄弟啊,到如此地步,我们还有底高话说格?”“哥哥喂,你千万不能自寻短见啊,现在到这个腔调了,我倒有个办法,不晓得你果肯依我?”“不嘎,你有底高办法?”“现在要搬救兵也搬到格,上京都皇城不可能搬到,因为走三关是必经之路,虽然我有席云帕,但不过孙秀交庞洪这两个人狼狈为奸,蹲万岁门口说嘎几句,救兵也是搬不到啊。现在只有上单郸国去,拿八宝公主请得来,可以解围,可以救到我们大家性命。”“弟弟哇,你就磕头,她也不肯来啊。第一,她总说我是薄情男子,交她完婚一个月不辞而别,不做声不做气就跑啦得;第二,我们来杠讲讲话,你打她一棍子,你说她怎肯来?”“元帅,不嘎,她看你格面子肯来格呢,现在你只要拿一封书信写起来,写起你格亲笔书信来,我帮你到单郸国去求救。”“好格,弟弟啊,也只好两碰碰。”狄青随手亲自写起一封书信来,拿书信封好了,封面高头写起来“单郸国八宝公主夫人亲拆”,“弟弟啊,现在堂块格腔调么,你总晓得格,你平时又欢喜弄口喝喝格,但你来投达书信的一路之上,你滴酒都不能沾边,等到搬到救兵,等到公主来解了围,到格辰光哪怕尽你吃。”“ 啊,元帅,到这个腔调我还贪杯吃酒哩?救人如救火,今朝夜里黑夜暗星我走城头上就飞走。”巧了,干干格天子格辰光是暗星,刘庆拿书信藏好,不肯耽搁,走白鹤关坐夜出来格。

腾云驾雾就动身,单郸国到面前呈。

来这个单郸国呢,杠有爿饭店。刘庆一路上不曾吃酒,看见格酒,馋沫只是对外流。心上一想:反正堂到了单郸国格,进去吃它一个惬意么,酒就是我格命,不吃要害病。进去了,跑到里间一望,一个吃饭吃酒格人总没得,冷冷清清,看看饭店倒不小,怎没得哪来吃饭格。不要问他,我先拿酒哜饱了再说嘎,“店主啊。”“客官先生,你是要饮酒,也是要用饭啊?”“先吃酒,先吃酒,我几顿不曾吃酒了,先打嘎二十斤酒来。”二十斤酒,五斤头格和尚头旋子哇,四旋子打得来格,他坐了杠吃酒哇。格店主坐了他对过,就一眼不眨对他望好了,望望又立起来跑到床里家去望望。上床里家去望底高?帐管竹子高头哇,有面貌册挂了来杠。这个事情有多少时了呢,讲经虽然说一册经来去,实际上这个事情有年把了,已经不当直事了格,公主来火星头上,挂过这个面貌册嘎,实际上已经忘着得这个事情。哪晓格店主,望望帐管竹子高头格面貌册,又坐刘庆对过来望望,怎干相似,怎干相同格,“客官先生,请问你家住何方贵地,尊姓大名?”刘庆弄点酒一吃,神之糊之,他欢喜说大话格:“啊咿嘎,店主啊,你不认得我哇,来单郸国没得哪认得我,来大邦中原我名气大了,中原有五虎上将你果曾听见说过哇?”“听见格,听见过。”“我就是老二飞山虎刘庆呢。”“原来是刘将军啊。”狄青叫他来不要哜酒格,他拿酒哜了二十斤下去格,肇来杠头翘尾翘。哪晓店主望望他,又进去望望面貌册,心想:对格,就这个人啊,该应我店主要发大财,今朝刘庆到我格店里来。肇又端一旋子酒出来了格,“啊呀,刘将军啊,你格本事干好法,我再赏你五斤酒,这个酒是我家自己做格,好了。”“店主啊,大对不起,大对不起你。”像穷吼,一旋子好酒就做三口吃下去格。哪晓得这老棺材要想发天财发横财啊,来这个酒肚里,和了很多很多的蒙汗药来里间。刘庆吃下去曾歇一歇辰光,这个刘庆底高腔调,

一头栽倒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眼睛一闭,对下一倒,呼呼大睡倒困着得格,只听见打呼如同响雷啊。老棺材店主不肯耽搁,拿邻舍隔壁总叫得来帮做对手,弄三箍头麻绳、七箍头担绳,横一捆竖一绑,拿刘庆捆了就像稻种包,请四个男劳力帮抬。为底高四个男劳力抬哇?刘庆这个人不轻,老秤高头称二百多斤,两个人抬不动他哇。

四个人抬了刘庆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格么,你捉到刘庆么就不要起大劲焉,啊呀,逢人必告。看见这个也说,看见那个也说,我发财了哇,我肇发大财了哇,刘庆来我店里哇,把我弄酒灌昏过去格,公主面貌册高头说格,有两骨头换两金,有两皮肉换两银子,这个老子不轻,有二百多斤,我只要拿这笔交易做到家,银子也拖到几板车。到了前间了,看格人多起来格,为底高?人家一落里捉不到刘庆,看不见这个人,因为他上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了格,不来单郸国,难得看到这个老朋友啊,大家总来望。格人是人山人海,可以说是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总轧不开。

不提大家来杠望刘庆,八宝公主早知闻。

公主闲暇无事,带四个女兵出去巡山打猎散心,干干打转,看见格老头子来杠一说手一舞,来杠放死声叫:“要发天财,公主赏我多少金银了,捉到了刘庆。”公主说:“不对啊,刘庆跟我家郡马老爷上西夏国去取旗呱,怎得来堂块格。女兵啊,去望望杠前间来杠做底高,说底高,叫底高?”跑到杠一打听:“你这个人来堂叫底高?”“我家店里来了飞山虎刘庆,把我捉住得格,呶,就这个人,呶。”女兵望望这个刘庆烂醉如泥,实际上蒙汗药酒吃得太多啊。赶紧一报,公主知道。公主说:“真是刘庆啊,女兵啊,去摸摸他身边可有底高东西,作为凭据?”到他身边一抄,一封书信,赶紧转交到公主手里。一望信封封面高头写格“单郸国八宝公主夫人亲拆”,公主娘娘赶紧摒退左右:“大家离我远点。”她拿书信拆开来望呱,高头写格底高?“愚夫狄青,书拜单郸国八宝公主夫人。风火关一别,已一年之久,前往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是关关得胜,得了白鹤关,有天宝将军郡马黑利、扳天将军星星罗海,带了二十万大兵围困白鹤关,现在外间没有救兵,里间即将要断粮草,五虎上将命在旦夕,有火烧眉毛之急,所以出于无奈,拙夫只好修书一封,打发刘贤弟送到公主夫人手中。如果夫人看一月夫妻情份,速速带兵前来救援,如果坐视不理,坐观成败,我你夫妻今生今世就难以相逢了,愚夫狄青。”公主——

拿格书信上上下下看完成,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公主亲自来到店主身边:“店主啊,这个刘庆究竟吃格底高东西啊?”“我弄蒙汗药酒把他吃昏过去格。”“赶紧,弄醒酒汤拿他灌醒过来。”肇弄醒酒汤拿起来一灌,“店主啊,数日后到我身边去领赏,人我带走咧。”“好格,公主,好格好格。”肇拿刘庆带到后宫,公主蹲杠看他格死人了,可保有个钟头过后,刘庆醒酒汤生效了,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跳起来,“我怎来这堂子格?”“你可就是飞山虎刘庆啊?”“嫂嫂,我是的,我就是刘庆呢。”“狗贼,你狗贼,你也认得我嫂嫂来,一年之前你来风火关打了我一棍子,你当我倒忘着得格,今朝认责还是认罚。”“嫂嫂喂,随你责也好罚也好,你等我拿话说完了再说格。”“我问你,你跟我家郡马,上西夏国去取珍珠烈火旗格,你上堂块来做底高格,从实招来。”刘庆也晓得不好了呱,一年之前怎思量到打她一棍子呱,她肇怀恨在心。

跑到前间双膝跪,嫂嫂饶恕我当身。

“嫂嫂哇,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么。

你要看看我家狄青哥哥面上情,饶恕我一条命残生。

不瞒你说嘎,嫂嫂,现在狄元帅上西夏国去取旗,连夺得三关,哪晓得格天宝将军黑利交星星罗海扳天将军,二十万大兵围困了白鹤关,现在里间粮草将尽,五虎上将是命在旦夕嘎,只有我溜到堂块来,帮狄大哥传书送信。如果你看一月夫妻情份格,赶紧去帮解围。”“胡言乱语,我家郡马老爷,可以说是万夫不当之勇,西夏国哪个是他的对手啊,我不相信。”“你不要不相信,堂有他格亲笔书信。”“拿来我看。”他肇到身边横摸竖摸,到哪里摸到格书信啊:“啊呀,不好了格,来格饭店里喂,可保把格老棺材摸了去格,我去问他要咧。”“慢,刘庆啊,这个书信可是我家郡马老爷写嘎?” 刘庆拿起来一望,“是的,就这个书信,就这个书信。”“刘庆,刘庆啊,你没得这一封书信,我无论如何不相信我家郡马老爷,来西夏国被困白鹤关啊,你这个酒吃得误事了,你不晓得格。”“嫂嫂,格你可去帮解围啊?”“我不抵得你家狄大哥,他是个薄情男子,我肯定要去。但不过我告诉你啊,你家哥哥狄青虽然交我蹲作堆只有个月,回头我有六甲怀孕随身,帮他家养到两个儿子了双胞胎,一模一样格腔调,我家父王见爱,恐怕大了分不出哪是老大,哪是老二,就来老二耳朵高头穿起一个金环子来,只要望到有耳环格,就是二公子,而且帮他取个狄姓,大格就叫狄龙,小格就叫狄虎。叔叔哇,

提到狄龙狄虎两个人,总是郡马后代根。”

“啊咿嘎,嫂嫂,两个侄儿来哪里咧,倒抱来把我望望看?”肇拿狄龙、狄虎抱得来格,把刘庆看看:“叔叔,你不能尽顾蹲堂啊,郡马老爷来白鹤关盼望了,你赶紧先打转家去,我马上奏于我家父王,带女兵前往白鹤关去帮解围。”

刘庆闻听这一声,心总乐到足后跟。

腾云驾雾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回程。

走了格,八宝公主一想:过咱狄青走格辰光,我家父王对他就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父王说:“世上也有干薄情格男子?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能深总不晓得,一个月嘎倒溜走了格。”我去怎好说这个话咧?假使要去说这个话,说狄青干咱有难,我要去救他,我家父王肯定不准去啊。没得好办法,我只好去缠我家父王了,救人如救火哇,我最好今朝就要走。

八宝公主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手脚不慢,来到银銮殿上:“父王在上,王女我有礼了。”“王女啊,你到银銮殿来做底高呀?”“啊咿嘎,父王啊,我有话要交你讲咧。”嘴说有话要交他讲啊,眼泪倒抛下来格。“王女啊,究竟为点底高,你眼泪珠抛哇?”公主喊声:“父王啊,我家郡马老爷狄青,到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

现在被困来白鹤关啊,生死来杠欠时辰。

父王啊,刘庆叔叔么拿书信一封,送到我身边么,我心中要想到白鹤关去搭救他哇,又不晓得你父王可批准?”“你要去救狄青呢? 王女,你不要去哇,世上没得干不懂道理格人啊,我佐以拿丑话说得前间,你就去救了他,他还肯跟你同家来了?你这一辈子只好个人了呱,还要帮他家带两个儿子了,这个薄情男子你不要去问他账,千万不要去救他,

他死只好留他死,非关我们半毫分。”

公主闻听这一声,滚成潭头哭成坑。

“父王啊,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么,看看我家狄龙狄虎弟兄两个人,我要去搭救他家生身老父亲。父王啊,

只怪我来前世里作得孽,今世里才苦到能功程。”

“王女啊,把你一哭,我心上就像突粥,你说去救他,救了么有用也好咧,救他没得用呢,他不跟你家来呢?”“父王啊,不是跟我家来不家来格事情啊,西夏国要拿郡马狄青置于死地,实际上就欺负了我们单郸国嘎。”“他拿狄青弄杀得,怎欺到我们单郸国?”“哪个不晓得狄青是单郸国格郡马咯,西夏国如果拿狄青弄杀得,就是杀了郡马老爷,弄你家格王女我一世只好守寡,他西夏国才欢喜了。虽然他西夏国么,

常面上交你父王说好话,骨子里阴谋丧良心。”

狼主千岁一听,这话不错啊,哪个不晓得我单郸国招格郡马,乃中原五虎上将狄青啊。西夏国常面交我干好,如果拿郡马弄杀得,我家王女一辈子只好守寡,“既然如此,王女啊,你应该去救狄青一条性命啊。你几咱去啊?”“父王啊,我准备饭后就走。”“好格,救人如救火,你吃得午饭就好走。”随手拿狄龙、狄虎交把养母服侍好了,这两个奶妈对狄龙、狄虎好了,一落里捧了手里总不离,恨不得夜里困总捧了怀里呱。肇公主出去打仗,再三叮咛嘱咐。格天子骑上胭脂桃花马,手拿九凤朝阳刀,不肯耽搁,带了八样宝贝,又点起三千女兵,放炮三响,

急急忙忙就动身,搭救狄青许多人。

在路行走,非止一日。格天子有两个人骑格高头大马,冲进了女兵的队伍,女兵对后间报,赶紧报于公主八宝知道:“启禀公主,有两个男子冲进了我们女兵队伍。”公主快马加一鞭,来到前间一看,认得格。认得哪个?两个人当中她认得一个。哪个?这两个人不是旁人,焦定贵交孟定国,上单郸国来请八宝公主格,来路上碰到了格。“啊呀,你不是焦定贵呀?”焦定贵拿眼睛揉揉揩揩,仔细望望:“嫂嫂哇,你带干多女兵上哪去啊?”“叔叔刘庆已经带了你家狄大哥的书信,叫我去帮解围咧。”“啊咿嘎,嫂嫂哇,我堂交老孟也是来请你帮解围格,上西夏国格路途我们两人总熟悉格。我们肇帮你做向导先锋官。”肇焦定贵交孟定国嘎,

两个人走前间来领路,三千女兵后边跟。

我们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单讲三千女兵来公主带领之下,来到西夏国头一道城池,杀退番兵,拿七星关夺下来,到乌鸦关不肯耽搁,又拿乌鸦关上番兵杀掉,两关仍然又夺到手来。白鹤关四转总围困格。刘庆家来知会狄青:“哥哥,公主说呱,她来帮你解围了,就是说你蹲城头上望,等到单郸国八宝公主一到,拿城门开开来,走里间对外杀,他们走外间对里间杀,两面夹攻,叫番兵既没得进路,又没得退路。”所以狄青亲自带领官兵,天天来城头上盼望,格天子望见单郸国的旗号,交旁的国家不同,晓得是公主八宝来了格。狄青吩咐手下官兵,再涨饿劲。为底高涨饿劲?饭吃不饱,没得粮草了格,拿关门开开来,放炮三响,,如同潮水一般全部涌出。肇外间对里杀,里间对外杀,两面夹攻,

杀得人头如瓜滚,血水成河怕杀人。

狄青杀到底高腔调?杀得交八宝公主总背对背,也有辰光面对面总来不及说话,为底高?杠有二十万个人了,翻腔,杀两整天,汤水点子总没得吃。焦定贵交孟定国饿了没得办法,就到格汪塘子捧点杀格人流格血到嘴里点点饥度度命,就杀到这种腔调,杀得人头是堆积如山,可以说是血流成河。杀到最后作孽了,二十万个人了,只多到三千多个哇。天宝将军黑利和扳天将军星星罗海,晓得不对了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逃命要紧啊。

两个人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去逃生。

八宝公主看见他们溜,“郡马老爷,不能耽搁,现在我们乘胜前进,两个番乌龟要溜了。”肇两人追上去格,狄青交天宝将军黑利打,八宝公主交扳天将军星星罗海来下打。天宝将军黑利本事确实了当不得,交狄青不推板多少。狄青晓得难以取胜了格,随手拿金刀鬼脸摸出来,对头上一戴,念起三声“无量寿佛”,“呼”,人蹿上来一丈七八尺高。格么,天宝将军黑利打哇打,看见他人一拔长,干高,拿起一定,就被狄青一定唐金刀,骷髅头对旁半间一抛。

单讲到扳天将军晓得不好了格,现在天宝将军黑利总死啦得格,赶紧溜,八宝公主去追。狄青说:“夫人,穷寇莫追,等我来。”他把穿云箭拿出来,照准这个番乌龟扳天将军星星罗海,喊声“嗖”,箭就对准他后得脑高头一戳,只听见扳天将军星星罗海一声怪叫,“啊”,顿时,人就走马高头翻下来格,

尸首撂了尘埃地,魂灵上了枉死城。

多到两三千个人,看见这个腔调么,还蹲堂做底高了?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去逃生。

肇干多人总溜走了格。单讲到格天子狄青,拿八宝公主接到白鹤关内,

夫妻两个讲讲说说多欢乐,喜在眉头笑在心。

狄青有慈悲之意了,一想堂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作孽了,写起书信一封,打发官兵送到黄花关上。黄花关主将就说呱:“我应该写一封回书等狄青晓得,叫他蹲白鹤关上等。”肇赶紧写起告急文书送到和平城内,等狼主千岁晓得,等狼主千岁定夺。狼主千岁得到告急文书,晓得女婿郡马又死啦得格,星星罗海也阵亡啦得格,躁了没得办法,只是蹲杠顿脚,

我国少啦他们两个人,如同砍断擎天柱两根。

不提旁人,我们单讲到,格天子有公主飞龙就说格:“父王啊,

狄青狗贼拿我家郡马老爷丧残生,我要帮他把冤伸。

我家郡马老爷肇一命呜呼归地府,叫我终身靠何人?”

“王女啊,你手无抓鸡之力嘎,你怎得能够去伸到冤,怎得能够去报到仇哇,你千万不要去,现在我要交众位卿家商议,究竟打仗还是献旗咧。”到落么么商议,做下决定来,就是说拿旗献出去,但不过千岁又舍不得。宫娥彩女诡计多端:“千岁啊,我们有办法格,中原人口口声声,要我西夏国献出珍珠烈火旗,但珍珠烈火旗底高腔调,高头底高构成,中原人不曾看见过,他不识得,不如我们连夜伪造起一个假珍珠烈火旗来,等狄青带家去,他们又不晓得真啊假格,带到大邦中原,假使有人识得这个东西,晓得是假格,狄青以假充真,有欺君之罪,等大宋朝仁宗天子恼怒起来么,

拿这狗贼丧残生,少啦冤家对头人。”

狼主千岁一听,果真相信。宫娥彩女大家帮忙,连夜拿假的珍珠烈火旗伪造起来。究竟这真烈火旗底高腔调?它是一尺见方,高头有宝珠来上,总共有五颗宝珠,分别来五处。四个角落高头四颗宝珠,贴平心当中一颗宝珠。四个角落高头有移墨珠、避火珠、离水珠和定风珠,贴平心当中一颗夜明珠。所谓珍珠烈火旗,就是说这旗来水肚里随你浸多少时不湿;放了墨汁肚里随你浸多少时拿上来不黑;随便多大格风,放了杠就风平浪静;放火肚里随你多烧,哪怕烧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总烧不掉。格究竟新格和旧格有底高区别呢?格么才做格新格,针脚眼是新格,二百八十几年了,针脚眼应该是锈格暗格,再加上五颗珠珠是假格,不发光没有光泽,区别就来这高头。假真珠烈火旗伪造好了,狼主千岁另外又写了降书顺表,答应大邦中原,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又赔偿八小车金银:四车金、四车银,做底高格呢?中原来取珍珠烈火旗,耗费干多军饷,统统也要西夏国赔偿。公主飞龙就说呱:“父王啊,我也要交他们同去献宝。”有宰相度罗空就说格:“公主,你不要去哇,狄青有干多官兵,加上他家夫人八宝干格厉害,你去不得下手呱,不要鸡不曾抓到再蚀拉把米啊。”“我不,我就要去帮我家郡马报仇。”肇她真正要去,乡下人格土话么叫儿大不留爷,没得办法格。“王女啊,格你真正去么,总不见得就这腔调去啊。”“父王啊,我来犯点丧,我女扮男装,我冒充官兵,帮度罗空度宰相去献金银和珍珠烈火旗。”公主格天子脸上洗拉胭脂花粉,耳朵上探拉金环八宝,穿了男式衣服。人走之前,拿她家天宝将军黑利——郡马老爷格牌位掇出来,烧钱化纸,拜上三拜:“郡马老爷,虽我女流之辈,我一定要帮你伸冤报仇,你阴魂跟我同走哇,我如果到了狄青身边,没得这个胆量杀他格,你阴魂要助我二三分。”跪下来又拜上三拜,随手动身,拿金银降书顺表送到杠是小事,主要是珍珠烈火旗。狄青拿到手望望,又不晓得是假格,虽然八宝公主精通针绣,拿到手看看,也不曾介意,也不曾思量望望是真也是假。官兵们说,我们花干大格精力,打干大格仗,取到这个珍珠烈火旗,它底高腔调,我们大家也要看一看。几万个官兵个个总望过格,总没得哪晓得是假格。格天子拿大兵集中起来,要想家去哇,班师回朝了:“夫人啊,你肇跟我上大邦中原去啊。”“郡马老爷,不瞒你说,我帮你么养到两个儿子,你家也有了下代哇,现在总来我单郸国,要我跟你同家去,看来不符合情理啊。一个兵马大元帅啊,打打仗带一个老婆家去,人家也要笑哇,我好丑是一个国家格公主,就干不值钱跟你同家去啊,你应该回转大邦中原,交过旨意,天牢救出婆婆,请示万岁。我要奉皇圣旨,才上你大邦中原去,拿两个儿子带了去,最后好全家团圆啊。”

狄青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肇拿金银统统装好了,就拿宝贝珍珠烈火旗藏好了摆起来。到格天子动身了,晚夜辰光啊,西夏国格飞龙公主不曾跟宰相度罗空走哇。早先说格,打这个仗,二十万个人,就多到两三千个人,杠尸首多了。这个飞龙公主躲了哪里?常面上她跟来格人同走格,实际上躲了旁半间一个破庙里,到夜了格,看不见了格。可当真中原人打仗就个总不死啊?她背到一具中国官兵的尸首,拿他身上格衣服脱下来,自己穿了身上,冒充中原的官兵,混进了狄青的队伍,几次到了狄青面前,要杀狄青,哪晓又不敢啊,为底高?狄青身边人委该多,所以肇就跟随队伍班师回朝,八宝公主回转单郸国去格,狄青回转大邦中原。

在路行走数日整,三关到了面前呈。

官兵一报,孙秀奸党早已知道,带官兵迎接到十里长亭,“狄元帅,狄元帅,你带兵上西夏国去取珍珠烈火旗,现已班师回朝,功劳浩大了。”焦定贵、孟定国跑到他前间说:“狗奸党,你格狗奸党,我们家来搬救兵,你不准我们进关,你情丧也要拿我们捆起来吊起来,等到我们到了皇城里去,

奏于万岁来晓得,你误国奸臣罪不轻。”

狄青朝两个人望望,做做关目,意思是不能交他多说,他是庞洪家女婿啊,言多必失嘎:“孙大人,我们虽然去取旗,受尽风霜之苦,鞍马之功,你来家镇守三关也不容易啊。”“狄元帅,到关内饮酒去吧,我为你们接风洗尘。”“孙大人,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要赶紧到金殿去面圣了。”格为底高狄青不蹲杠吃他格酒啊?就防备他酒肚里要下毒药,拿他吃杀得,他靠帮大,他家丈人是西宫国丈啊,所以他赶紧就上了京都皇城。

在路行走数日整,到了皇皇紫金城。

兵马到演武厅歇宿,狄青来到金殿,交过旨意啊,拿珍珠烈火旗捧在手里。万岁就说格:“狄青狄青,你征剿西夏取珍珠烈火旗,现在虽然已经班师回朝家来格,你可曾取到珍珠烈火旗?”“万岁,罪臣我狄青取到了,请你龙目观看。”双手拿旗捧到龙书案桌高头,万岁拿了手里横望竖望:“啊呀,这个东西也说是宝贝,情丧说二百八十五年左右,五代皇帝手里传下来格,就这个东西,底高稀奇啊?”他又不晓得这东西假格,三百文官、二百武官、九卿四相、八大朝臣、穿宫太监、六部官员、宫娥彩女、值殿将军个个总拿了望了,总没得哪晓得这个东西是伪造格。格朝纲当中可有哪个不曾看见这个东西啊?只有一个人,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文正包黑炭包大人,他不来家,上哪去格?陕西省延安府,开卷就讲到格,格堂子发生旱灾,他出去救灾格,一着不曾家来,就是说皇城里间除他以外,杠总晓得这个东西已经拿家来格,就是不晓得是假格。万岁拿它当宝贝了,吩咐穿宫太监送到国家宝库房收藏起来,摆起来格,万岁就说呱:“狄青,你征剿西夏去取珍珠烈火旗,现已班师回朝,得到降书顺表,旗又取家来了,你功劳浩大。但是,你身为三军主帅,糊里糊涂错点先锋官,又临阵招亲,你身犯了重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事要公办,你既有功劳,又有罪过,我看就能呢,孤家也不记你的功,也不记你的罪,功罪两消,也就拉倒,但不过,你家母亲一定从天牢赦出来格。”

狄青听到这一声,谢主隆恩站起身。

老奸党庞洪走前几步,执笏当胸:“启奏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有本奏来。”“庞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上,孤家我洗耳恭听。”“万岁啊,依我微臣看来,狄青取到珍珠烈火旗功劳是小哇,错点先锋官,上单郸国去破坏两国和好,夺关斩将,身为主帅,临阵招亲,罪大恶极,功小罪大,抵消不得。”万岁一想:一国之主,一言吐出,驷马难追,我说过拉倒么就算了,因为我交他沾亲,他是皇亲国戚,因为我是吃狄太后格奶水长大了格,他是狄太后格嫡亲内侄,我也治他格罪了?格万岁没处改口了格,就说:“散朝。”格一散了么就拉倒了,有潞花王千岁,就是狄太后家儿子,拿这个老表么就带到南清宫去了格,拿舅母——狄青家妈妈,走天牢里也带出来格。她格坐牢是假格,实际上是来杠享福嘎,挂个名来杠坐牢,旁人不晓得。带到狄太后家,

狄太后跑到前间一把来背住,内侄连连口内称。

姑嫂两个讲讲,也是抱头大哭嘎,家里赶紧办酒,为狄青接风洗尘。吃吃酒,狄太后娘娘就开口:“王儿啊,万岁封你家表兄多大官职格?”“啊呀,封底高官职格,万岁倒说有功也有罪,抵抵就拉倒格。有庞洪他说,罪大功小,抵消不得格。”“格万岁怎说相嘎?”“万岁也不曾改口,他说散朝就拉倒了。”“庞洪庞洪,得了哇,我娘家就该这滴点根苗了格,我又不曾拿他家小孩抱了撂井里,对我家娘家要干狠毒做底高,就要拿我家这内侄谋算啦得嘎。啊,既然取珍珠烈火旗干大格功劳,他反而说功小罪大,我明朝要亲自到金殿上去,帮我家内侄求个一官半职。”

一夜五更休提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第二天早起,钟鼓齐鸣,文武百官总来朝驾了。凤阁龙廷九重霄,仁宗皇帝上早朝,文官爬上金銮殿,武官站到牡丹亭。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才要退朝散朝哇,皇门官报,说南清宫狄太后娘娘已到。万岁赶紧亲自步下龙廷,御手相搀,御口相称:“啊呀,母后娘娘,你到金殿有底高事情啊?”赶紧赐她锦凳宽坐,龙凤香茶解渴。“皇儿啊,母后来不为旁的事情,我家内侄狄青,可是说上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家来格?”“是的。”“格你可曾封他多大格官职嘎?”“母后,人家总说论功行赏,他有罪了。”“格有多大格罪啊?”“他错点了先锋官,拿路跑错啦得,上单郸国去破坏两国和好。身为主帅,又临阵招亲,你说罪可小呀?”“皇儿啊,错点先锋官不能怪我家内侄嘎,他问哪个熟悉西夏国路途格,是焦定贵自告奋勇,他说他认得呱,不能怪我家内侄。至于说临阵招亲是为了逃跑哇,不是他真正知法犯法嘎,所以说要封我家内侄官职。”“母后啊,格封他多大官职呀?”“我做母后,我怎好说这个话,他又是我格嫡亲内侄。众位爱卿,你们说究竟我家内侄,也是罪大,也是功大?”格么哪个不拍马屁,不帮狄太后娘娘说话啊,总说他格话了:“太后娘娘啊,取珍珠烈火旗,旁人没得本事去取到哇,总是狄皇亲有本事才取到这个旗了,应该说他功劳很大哇,他格罪过很小,庞太师说格功罪抵消不得,确实不假,功劳远远大于罪过。”“皇儿,你可听见,功劳大,罪小哇。”“听见格,听见格。众位卿家,格究竟可要封他官职嘎?太后娘娘啊,可一定要封他官职?”“一定要封他官职。”“格封他多大官职嘎?”大家就想:白拾得说说好话格,“封他一个大官职格。格起码要封他一个王位。”“要封到王位,要封到王位,”文武百官大家齐心,异口同音,都说要封到他王位。“皇儿啊,可听见,我家内侄功劳大罪小,应该封到王位了,皇儿你封么。”仁宗皇帝也没得办法嘎,吃她格奶水长大了格,有三年哺乳之恩,肇看了她格面子哇:“狄青狄青,你征剿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功劳浩大,乃有功之臣,有功,孤家应该要封。

狄青前来听封赠,平西王之职你当身。

孤家马上拨银子,帮你起平西王王府。”肇去起平西王王府了,银子也拨出去格,文官料理,武官督工,拿平西王府造好了格。狄太后娘娘亲自到平西王府观看,当今万岁送来宝贝,恭贺庆贺他平西王府完工了。格庞洪对这个狄青是恨之入骨嘎,女婿死啦得格,不但仇不曾报得到,弄他去取倒头珍珠烈火旗了,相反他总兵做到平西王王爷千岁了哇:“狄青狄青,老夫在世一天,决不交你罢休。你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要吃无钱酒,只要把工夫守,撞到老夫手,就好交你格狗贼揪,

如果落到我格手,我就不肯容情你当身。”

不提庞洪一落里要寻狄青头,单讲西夏国飞龙公主。格大家要问,前面这个飞龙公主来杀狄青格,到今朝可曾杀到他呀?

我们讲到飞龙公主跟狄青兵马进关格。按道理她扮格中原人,穿格中原的服装,应该交狄青格大队人马同进来格。因为她走格辰光,把她家丈夫黑利格阴魂带来格,哪晓得她家丈夫黑利格阴魂,不得进我们中原。三关前任总兵杨宗保交他家老子杨六郎,爷儿两个看见这野鬼来了格,格哪肯等他进关了。肇鬼对鬼打架,爷儿两个没得办法,个人就拖黑利一只脚,来杠打鬼架。最后杨六郎一想啊,狄青交这个飞龙公主有一段冤结来下咧,不如就等他阴魂进关么。哪晓来杠起造平西王王府啊,更加杀不到狄青。飞龙公主左思右想:我只有来寻,寻到交这狄青是对头格,交他两人设计,可以拿狄青身丧其命。

只要拿狄青狗贼丧残生,做到一个伸冤报仇人。

究竟可曾到打听到?打听到老奸党庞洪和狄青有杀婿之仇啊。格天子飞龙公主冒充三关总兵孙秀家里格家佣,说有重要书信,要面禀太师。格看门安童不认得她,听见说是姑爷家格家佣,有重要书信要面见太师,赶紧就报,报于老太师庞洪知道。庞洪就说:“安童,有何重要书信,速速呈来我看。”“老太师,请你摒退左右两间格人。”老太师手一舞,两边格人总走了格。飞龙公主不肯耽搁,二次跑到前间双膝跪,太师叫啦好几声:“太师啊,

我也不是张三其别个,飞龙公主我当身。”

老太师说:“你不是我家女婿家家佣啊?”“老太师啊,我不是得嘎,我乃西夏国飞龙公主啊。”“啊呀,公主,你到我大邦中原有何事情啊?”“因为我家哥哥交我家郡马黑利,总是死了狄青手里格,我要为我家哥哥交郡马报仇。我八方打听,打听到你交狄青有杀婿之仇,所以来投靠你格。”“格你怎得来格?”“我穿了你们中原官兵的服装,混进了狄青的队伍。”“啊咿嘎,格你是女格,我一滴点总看不出来么,你身为一个国家的公主,你耳环一探啊,耳环眼总没得,你哪里不曾穿过耳朵,不曾带过耳环?”“太师,你有所不知,我西夏国的女子和大邦中原格女格不同,你们中原人不分高低贵贱,不问是官家女儿,还是布衣草民家女儿,穿耳朵每间只有一个,总共是两个。我们西夏国不是的,我们西夏国分等次格,小家细户人家格女儿穿两个,做到七品知县格人家,就要穿到四个,一间两个,如果做到郡守,他家女儿要穿到几个,要穿到五个,就多一个,一间三个,一间两个。肇如果做到底高朝中大臣、六部官员家格女儿,又高人一等了呱,要穿到七个。像照我金枝玉叶之体格公主,我要穿九个。”“不嘎,我原就问你呢,你格耳朵高头怎没得眼格?”“有眼么,人家晓得我是女格格呢,我哪好蒙混啊?所以我来之前弄胭脂花粉调作皮肤颜色,拿耳环眼一个个总涂了结打结实,嵌满了格,像皮肤一样格颜色。”老奸党横望竖望,倒是得,一滴点缝缝总没得。“来啊,公主,我相府里来往人也多,堂块不是你蹲格堂子啊,我送你到南书楼上安身。”

带了公主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送到南书楼,格天子吩咐知己之人,贴身安童,弄晚饭送到南书楼把她一吃嘎。他是宰相,批阅全国各地格东西。格天子批阅到了半夜,拿笔对下一搁嘎,“啊呀,我怎不思量到格,今朝日里来了一个飞龙公主,要想行刺狄青,我安排她来南书楼下宿。我家不分细啊大,夫人有六个,哪个值到她哇?虽然边邦之女啊,也有几分姿色,她一心要报杀夫之仇,我不如去交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如果今朝夜里能够交她来开心,我少活几年总甘心。”

赶紧连夜来到南书楼,去扛扛门啊,门关格,里间闩格,“公主啊,公主啊。”公主来床上,不曾困着得格,心上就想,我认得这个宰相,不晓几时才杀到狄青?来床上翻来覆去。听见外间有人叫哇,“哪个?”“公主啊,我就是宰相庞洪呢,你起来拿门开开来。”“老太师,男有男淘,女有女伴,男女授受不亲,夜半深更,你究竟来做底高?”“我有话要交你说格。”“你明朝天亮也好再来说格,我已经困了格,我不开门喽。”“你哨点起来开门,我才间批阅文件,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可以就拿狄青杀啦得,你好报杀夫之仇了。”因为飞龙公主一心要报杀夫之仇,就不曾加以思考,起来衣裳一披,鞋子一拖,拿门闩一拔。老奸党进去了,翻腔,脱她裤子就想强奸,“美人啊,

今朝交我成美事,我就帮你家丈夫把冤伸。”

飞龙公主心上就想,大邦中原格宰相,怎要做如此事情啊?中原也该败了,但不过他是个男格,我又是个女格,又来他家家里,我哪弄得过他咧?“老太师,你只要能够帮我家丈夫伸到冤理到枉,报到仇,我家去做底高咧?我家郡马已经死啦得格,受人滴水之恩,应以涌泉报之,我今年也才二十二岁,我就蹲堂陪伴你一生总好了呢,就算我报答你帮我忙格恩典。”“公主,今朝我就不走,我干咱就要交你配成一伙。”他肇拼命,就拿公主对床上一揿。公主一想,今朝逃脱不了这个狗贼得呱,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老太师,我一个女流之辈,又飞不高跳不远,你几时能够帮我家丈夫报到了仇,我几时就交你同床共枕;你几时杀拉狄青,我几时就交你结为夫妻。我来格辰光带我家丈夫阴魂同来格,我如果不曾报到杀夫之仇,就交你寻欢作乐嘎,我家丈夫来冥府也不瞑目嘎。”“格我帮你拿狄青杀啦得,你要交我成婚匹配了。”“我一言吐出,驷马难追,说出来格话,我总归算数格。”

庞洪又不曾强奸到公主,肇弄了俗气煞得难为情了,稀稀步子出来了格。来到自己书房,心上就想,怎杀到这个狄青咧?他现在是平西王,家里有护家的家将,再加他靠梆干大,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是他嫡亲姑母啊,要杀这个狄青,要神不知鬼不觉,要干静,要利落。左思右想,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可以帮我大忙。户部尚书杨滔,一落里蹲我身边念官职嫌小,要提拔他。他家两个女儿,长女叫杨凤鸾, 次女叫杨凤娇,都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美貌无比,是盖世无双。他家长女,杨凤鸾已经出得嫁,把了人家了,把了江西老家名叫张文格人,还有绝色美女杨凤娇不曾出嫁,不如我打发安童,坐夜拿杨滔接得来,如此如此,我只要设计设计,定能拿狄青置于死地。“安童。”“老太师,做底高?”“替我到户部朝房,拿户部尚书杨滔接到我朝房里来,我交他有要事相商。”这个杨滔呢,原来是庞洪提拔上来格,两个合得蛮知己蛮要好格。

格天子听见说庞洪叫他去么,连夜坐轿子倒来了格,庞洪就交他讲:“杨大人,你果嫌官职小?”“原呢,说到今朝,叫你来万岁门口美言几句,提拔我官职,你到今朝又不问我格事情啊?”“来啊,一个大好机会来了格,杨大人啊。”“有底高机会啊?”“你帮我拿这个事情办成了,我包你官连升三职。办不成格,假使走漏了风声,事情败露格,有我庞洪承担,因为我比你靠帮大哇,我家女儿是万岁最宠爱的西宫娘娘。”“不嘎,究竟底高事情?”“告诉你,狄青这下子征西取珍珠烈火旗,拿郡马天宝将军黑利杀啦得。他家女格飞龙公主,女扮男装,已经混进狄青格队伍,跟到我中原来了格,她要报杀夫之仇。飞龙公主打听到我交狄青是对头,肇寻到我,我拿她安排来南书楼,你今朝坐夜,帮我拿她带家去。”“我拿她带家去做底高?”“你家有二女儿杨凤娇,长了有闭月羞花之貌,拿这个飞龙公主带到你府上去,让你家女儿教她说我们中国话,等到中国话学会了格,由我交你出面,到金殿上保本,就说愿意拿你家女儿杨凤娇终生许配把平西王千岁狄青。肇结婚格天子,叫飞龙公主穿你家女儿格衣服,身藏短刀,到平西王府里。因为八宝公主不来我中原,狄青多时不曾和女人同床共枕,到格天子飞龙公主交他一拜堂,就挨送进洞房,等寻欢作乐格辰光,飞龙公主可以拿他置于死地。只要拿这狄青杀啦得,我包你格官连升三级。”

“老太师,这事情不好弄啊,

如果把太后娘娘来晓得,满门抄斩命难存。”

“杨大人啊,你胆要干小做底高啊?我早先就说得格,事情办成功,包你连升三级,事情败露格,有我庞洪找我家女儿,非关你事半毫分,你说有底高不好?不然你就只好做个户部尚书,一世官职不要想得上来。”杨滔官瘾太大啊,狠狠心肠:“好格,老太师啊,我干咱就拿她带家去,等拿中国话学会了,我就告诉就知会你。”肇夜半深更——

带了飞龙公主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杨滔家女格是宋氏太太,小姐凤娇身边有四个梅香,春桃、夏荷、秋菊和腊梅,这个杨滔是个忠厚老诚头子啊,格天半夜三更么,拿飞龙公主带家来格,就送到自己女儿楼上,告诉女儿,这个是某某某某人,来跟你学话格。又拿出二百两银子来,送把四个梅香:“梅香啊,走今朝开始,你们就要弄习惯了,看见她要叫她二小姐,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说她是西夏国格飞龙公主啊。”“大人啊,

你有钱把我们分,我们总归于不做声。”

格你家来不做声么哪个晓得她是西夏国飞龙公主啊,这个老诚头子,他家来就直说,肇四个梅香交凤娇小姐总晓得格,今天来格人是西夏国飞龙公主。杨滔来到自己卧室,半夜过后了,又拿这事情告诉夫人宋氏太太。宋氏太太舌头总吓出来:“啊咿嘎,官人啊,官职大和小么,只要全家们肚子能够混得饱就好了哇。提到狄青这个人,是大宋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官人啊,

你杀啦旁人也微小可,行刺狄青罪不轻。

如果被他家姑母么来晓得,满门抄斩命难存。”

“夫人啊,你不要愁,事情办成了我有官对上升,办不成么有他庞洪负责,又不关我事呢,何乐而不为啊?”“格么,你说得算。”他是一家之主,宋氏太太犟不过他哇。实际上杨滔连夜拿飞龙公主,送到庞洪家去么屁事没得。我也不想升官喽,我不交你烦神,格不就拉倒了格?就是这个人官瘾太大,所以回后惹下连天大祸。格这个飞龙公主究竟来他家小姐楼上学说话学多少时,也不过只有一个月,三十天。一,她一心要报杀夫之仇;二,她也生了聪明伶俐。三十天一满,一口格中原话,没得滴点西夏国格尾音。杨滔格天子告诉庞洪:“妥了呱,妥了呱,现在飞龙公主一口中原话。”“好格呢,现在是早朝,我们到金殿去保本,你先说。”“啊呀,老太师啊,你先说,你就说帮我家女儿做媒。”庞洪老奸巨滑,他抬头有千种计,低头有万种谋,说奸臣他有奸才确实不假。手脚不慢,来到金殿之上,山呼已毕。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庞洪来到前间:“万岁,微臣有本奏来。”“庞爱卿,有何本章,速速奏上,孤家我洗耳恭听。”“万岁啊,堂块杨大人家,他家小女名叫凤娇,今年十八岁,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她旁人总不嫁,她一心一意要嫁把平西王狄青,杨大人又不好意思开口,他托我微臣,帮他家小女做媒,就拿她家小姐终身许配把平西王千岁狄青。”

万岁闻听这一声,龙心喜悦八九分。

“格好格,狄青是皇亲国戚嘎,也可以说是我孤家御弟。我家弟媳又不来大邦中原,我孤家已经打发刘庆和李义,带了我孤家圣旨前往单郸国,去接她们母子三个格,到今朝呢也不曾家来,现在帮他再找一房么,三妻四妾自古有,他又是平西王千岁,不要说两个,就五个六个也不为奇啊,既然如此,再好没得。”狄青赶忙启奏:“万岁,微臣不答应。”“御弟啊,你为底高不答应啊?”“因为我交八宝公主是患难夫妻,我来白鹤关没得她解围,哪有我狄青班师回朝,取到珍珠烈火旗家来。人生在世,不能忘恩负义,如果我再娶一房格话,要等到八宝公主来到我中原,等到她恩准同意,我才能再另娶一房。如果她一天不到我大邦中原,我一天不再娶第二房夫人。”“她家来由我孤家向她解释,爱卿啊,这事情孤家我答应格,就我孤家来做主。但不过杨爱卿,你家女儿为底高一定要把到我家这御弟啊?”肇杨滔开始说话了哇:“万岁,自古至今哪个不爱财,就我杨滔么把女儿要高攀,所以我也要拿女儿把平西王千岁。”“格只好做二房夫人。”“要得好,就做一个小。”“好,既然如此,孤家从中为媒,看到黄道吉日,有庞爱卿作为主婚人,等他们成婚匹配结为夫妻,散朝。”大家总散啦得格,庞洪交杨滔跑到午朝门外间,两人欢喜了,一讲头一揿,就不晓多起劲,头对头,嘴对嘴,两人不晓来杠说底高鬼。

越讲越说多欢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杨滔看到了黄道吉日格天子,梅香拿杨凤娇格衣服捧得来,就把飞龙公主穿。拿杨凤娇弄到哪里去?把杨凤娇叫了旁人家去。肇杨凤娇也不晓得格天子,有人代替她去完婚。拿衣服换好了之后,又叫四个梅香陪嫁,杨滔又拿出四百两银子来:“梅香啊,这个银子你们每人一百两,到平西王府去千万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千万不能叫她公主,只能叫她二小姐。”“晓得格,大人啊,哪怕弄刀撬我们格嘴,我们总不说,一口咬定她是我家二小姐杨凤娇。”“好哇,钱拿去分啦得。”肇飞龙公主穿了杨凤娇的衣服,身边藏有短刀,冒充了杨凤娇,坐了八人抬格大轿里间,就要去交狄青成婚匹配,好行刺狄青。

来到平西王府,狄青以为她是杨滔家女儿,和她一拜堂,就挨送进洞房,而且吃过了交杯酒。狄青心上就想:我交单郸国八宝公主,乃是患难夫妻,没有她搭救,我哪有性命回转,我虽然和杨凤娇拜了堂,但是我现在不能和她同床,要等到八宝回来,我和她商议,要得到她批准,我才能和杨凤娇同床共枕。他拿了被对夹肘里一夹,“夫人,只因为我上西夏国取珍珠烈火旗,受了鞍马之劳,身体不大好,不能和你同床共枕啊,我准备到小书房休息,到杠去下宿。我们夫妻日脚长咧,等我身体好了之后,再交你结为鱼水之情。”

假杨凤娇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这个假杨凤娇飞龙公主一听,啊,可保哪走漏了风声?他晓得我不是真正的杨凤娇哇。也不等到她同意,狄青拿被对夹肘里一夹,上小书房去了格。眼睛一鞭,倒有三天,他也不到飞龙公主床里家去。飞龙公主格刀么,一落里了身边,格天子没得办法,把刀就拿出来格,摆了哪里格呢?床帮抽盒里。到一个礼拜格腔调,狄青仍然不上卧室,飞龙公主一想,他不宿我身边么我到哪里杀到他了,杀不到他我就报不到杀夫之仇啊。我耳闻到狄青是个孝子,我如此如此设计设计,保证拿这个狗贼就身丧其命。

飞龙公主就动身,拜见婆婆一个人。

跑到狄青家母亲房间,深深一礼,一躬到底。“婆婆在上,媳妇有礼了。”“媳妇啊,不须客气,一旁宽坐。”“婆婆在上,哪有我媳妇的座位。”“媳妇啊,你既来之则安之,一旁宽坐,你有底高话,可是要准备交我讲了呢?”飞龙公主也不曾开口,眼泪就做势抛下来格:“婆婆啊,王爷千岁也不晓是嫌我容颜丑陋,也不晓哪几桩不称心?”“为底高?可是他对你不好哇?如果对你不好 ,我马上拿我儿叫得来,我来教训他一顿。”“婆婆啊,自从拜堂格一天子起,堂一个多礼拜喽,他夜里不交我同床共枕不宿做堆。”“啊,格这冤家总困哪里格?”“他说他身体不好,个人夜里宿得书房里格。”“啊呀,这个冤家啊,既然如此,媳妇啊,我们同走。”

假杨凤娇搀住婆婆手,急急忙忙就下楼门。

来到狄青书房,“儿啊。”“母亲啊,你今朝怎到我书房来格?”“儿啊,你太不懂道理了呱,你身体不好,不交她结鱼水之情,我母亲不怪你,而且媳妇也原谅你,你可配个人宿堂书房里来呀?”“啊,母亲啊,我确实身体不好。”“身体不好,也要去宿做堆。走,现在就跟我同跑。”一个手拖儿子,一个手就搀格媳妇。三个人来到狄青的卧室,老太太一想,儿子媳妇年纪轻,作兴要说说笑话嘎些,我不必蹲堂块啊,拿门一带,她就走了格。家里就该这两个人来杠块,飞龙公主早已吩咐陪嫁得来格梅香,拿酒菜备办停当,就摆在他们的卧室。夫妻对坐饮酒,狄青也晓得对不过杨凤娇:“夫人啊,我打你招呼,我不瞒你说,我确实身体欠佳,不能交你同床共枕。我格天子又说得,我们夫妻日脚长来,你可配拿我家妈妈又叫到我杠去?”“千岁啊,我也是没得办法,我夜里个人宿心焦杀得格,我们今朝不如来开怀痛饮,我敬你几杯酒。”狄青心上也有数,今朝不要把她拿酒缠醉了嘎,肇交她同床共枕,我就对不起我家夫人八宝公主,吃酒不是弄滴点大格盅子吃格,大大山海碗。狄青吃多少酒?飞龙公主敬了他三碗酒,真正狄青好吃多少酒,狄青好吃到二十斤酒,但不过飞龙公主不晓他有多大格酒量,吃得三碗酒喽,飞龙公主还劝他吃。狄青做势酒醉,舌头打绞,说话就不入调:“夫人啊,不能再吃格,再吃酒要醉喽。”实际上可醉?实际不醉。“千岁啊,我再敬你一碗酒,祝你飞黄腾达,将来作兴你有九五之尊,可以面南背北。”“夫人啊,你不能瞎说嘎 。”飞龙公主就要罚他拿格一碗酒吃下去,狄青当真拿格一碗酒就吃啦得,对台上一伏,做势酒醉困着得格。飞龙公主望望,就该四个梅香来杠,“梅香啊,赶紧帮我做对手哇,千岁贪杯,吃醉了格,帮我扶他到床上休息去吧。”四个人做对手,拿狄青扶到踏板上。狄青又不醉哇,他做势格,做势脚底落撑不动,“哐丧”,人对床上一倒,头来里床,脚来外床,和衣而睡,“梅香,我交千岁要休息格,你们也就各自回转自己的房间嘛。”梅香走了格,她拿门“叭煞”一关,心上就想,我杀狄青格刀,来床梆抽盒里,假使开了抽盒惊动了狄青,他酒一醒我就杀不成他。跑到前间一看,狄青也有三支穿云箭,还有金刀鬼脸摆了杠,啊呀,我听说我家哥哥达麻花,和我的丈夫天宝将军黑利,执掌红泥城格星星罗海扳天将军,总死了这些宝贝高头呱,真正硬打狄青不一定能够取胜。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叭煞”,拿三支穿云箭扳做六段,拿金刀鬼假面具,“叭煞叭煞叭煞”,撕了渣渣烂溶。抬起头来一看,狄青格龙泉宝剑,挂了来格墙高头,她几个哨步跑到前间,“煞拉”,拿剑随手探下来,拿剑鞘“叭塌”一下子掷出去一丈多远。跑到床里家,她格房间底高式样?像干咱人家套间样格,前间吃饭,后间休息,来到后间,跑到踏板上,两个手捧紧了格剑,手总抖杀得,虽然她要杀这个狄青,但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胆小哇。撑到踏板上不要做声,起一剑么,格狄青死啦得格,哪晓她撑了踏板上,浑身来下抖,就像筛酒。格么你赶紧拿剑对下剁焉,剑捧了手里,撑了狄青床梆身边说:“狄青狄青,你杀害了我的亲夫,我今天报仇来了。”拿格剑“咔煞”,对下一剁。狄青不是酒醉啊,假装格,听见说到这个话,晓得不得了了格,干干头来里床,脚来外床,飞起右脚操起一记,“叭啷”,拿飞龙公主踢出去一丈八尺多远,她手里宝剑也抛啦得格。狄青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说:“什么人竟要行刺我本王?”飞龙公主赶紧爬起来,拿宝剑拾起来,撞到狄青怀里:“狄青狄青,你杀害了我的亲夫,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嘴说这话,拿宝剑又去剁狄青。狄青来火性头上,不问三七二十一嘎,就从飞龙公主手里拿宝剑夺过来,手起剑落,“咔嚓”,拿飞龙公主头就杀抛下来格,心上就想:杨滔杨滔你格狗贼,我老子交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为底高你家女儿要来杀我,可是你格老贼指点她来格,做势拿女儿嫁把我,还要来行刺于我。

背了人头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拿人头背起来,跑到天井里,对东南楼高头一望,里间人也来下吃酒,灯光通明。哪来下吃酒?焦定贵、孟定国,这两个人一落里就住了狄青家格,狄青拿人头背到书楼高头,“哐丧”一脚,拿门就踢开来格:“不要哜酒了,人总把我杀啦得格。”焦定贵一望 ,望见狄青手里背格人头来下滴血:“啊呀,哥哥啊,这个哪一个咯,你怎拿她杀啦得格咯?”“二位贤弟,你们不要害怕,这是杨凤娇格头,已经挨我杀啦来格。”“哥哥啊,你交她夫妻道理,你怎无故拿夫人杀啦得,你怎拿王嫂杀啦得做底高咯,人命关天啊。哥哥哇,假使把杨滔晓得格,

金殿上间奏一本,你千个残生活不成。”

“两位弟弟,我叫没得办法格,她要杀我,我出于无奈,才拿她置于死地呱。”孟定国也无所谓,焦定贵是个莽夫,他说:“这个狗贼,叫女儿来行刺你了,我送她上娘家去咧。”随手牵来高头大马,带了镔铁大棍,背了假杨凤娇格人头,

急急忙忙就动身,做个通风报信人。

他快马加一鞭,四蹄跑起来一溜烟,跑到哪里?一下子跑到户部尚书杨滔家门口,对杠一站,直把嗓子就喊:“开门开门。”看门安童就说:“哪一个哇?半夜三更涨底高蛤蟆劲。”“老狗头,你可开门啊,我乃是焦定贵,征西回来,封到保国将军,是焦将军。”“你怎干夜格?”“我送你家二小姐回门家来格,啊,你赶紧拿门开开来。”格么,看门老安童当真只当杨凤娇家来格咧,拿门一开,焦定贵不曾进去,拿格人头对里间一掼,“呼噜”,滚出去不晓多远。他把马头一拨,打转走了格。格老安童看门格,看见格东西对里一擐,滚出去蛮远,他不晓当底高咧,赶紧拿个灯笼火叽嘎叽嘎去望格,跑到杠一看,恨不得命总吓断,背起一望,“不不不得了了格,二小姐挨他家杀啦得格。”

老安童急急忙忙就动身,报于大人好知闻。

手脚不慢,半夜三更来到杨滔房门口:“大人啊,快快快点起来,不不不得了了格。”“奴才,半夜三更,怪声怪气,唉声叹气,有底高不好啊?”“大人啊,人家总说祸事有天能大,只比天大小二分。大人,你哨点起来,二小姐已经挨狄青家杀啦得格,才间焦定贵拿她首级送得来了格。”

杨滔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拿门一开,衣裳纽扣总不曾来得及纽,拖鞋搭脚出来了格:“安童啊,我家小女首级来哪里啊?哨点背来把我看看看啊。”老安童随手拿首级背得来,杨滔拿人头背起来望望。上册之中就讲到了呱,杨滔这个人是老诚头子,忠厚老倌,背住格人头,情不自禁,眼泪抛下来了呱:“龙啊,龙啊,你来我家堂也一个月嘎,我对你就像对我家自己女儿一样呱,你果配结婚几天就挨人家杀啦得嘎,

人家总说黄连苦,你比黄连苦三分。

你临死之前,不晓果曾留下底高话柄?”杨滔连夜乘轿子,上庞洪家去,去交庞洪一讲,说人挨杀啦得格,焦定贵拿首级送到我家府上去了格。庞洪一听,恨不得尿总吓出来格:“啊咿嘎,狄青啊,你怎拿人杀啦得格呀?你无故杀妻,身犯了萧何法律。但不过飞龙公主被杀之前,可曾有底高话吐出来?我对你说嘎,杨大人,明朝到金殿上去,狄青肯定要拿杀啦妻子格事情奏于万岁格,你一口咬定,就是你家二小姐杨凤娇,那怕弄刀撬你格嘴,就即使到刑部三法司三拷六问,你总不能说是外国西夏国格飞龙公主。”“格晓得,格我晓得格,我如果说出飞龙公主来,追下根来格句话要连累你太师。”“格既然晓得就好,家去么不要紧格。”杨滔家去格,当真一夜困得着格?困不着格,心上也盘算了:庞洪他后台大哇,西宫娘娘是他家女儿哇,弄不好我这乌纱帽也要抛咧,不问它,走一步瞧一步。

到第二天早起,五鼓三点,仁宗皇帝坐殿,钟鼓齐鸣么,文武百官总来朝驾了,文官爬上金銮殿,武官站到牡丹亭。我们先讲狄青,格天子来到金殿,“万岁,微臣有本奏来。”“啊呀,御弟啊,你堂完婚才几天,你不在府中陪伴夫人——我的御弟媳,你到堂金殿上来,可有底高重要事情啊?”“万岁啊,不得了了呱,杨滔家女儿杨凤娇许配把我,虽有干多天数,我不曾交她同床共枕。”“为底高,御弟?可是孤家帮你做这个媒人,你不合适,你不欢喜。”“也不是得,因为我交她同了床对不起八宝。我来书房休息格,昨日夜里,她拿我家母亲叫到我书房,拿我硬拖到卧室,交我开怀痛饮,我假装酒醉,她手拿宝剑,要行刺于我,我出于无奈,才拿她腰分两段。但不过她临死之前说格,我杀害了她的亲夫,要为她的丈夫报仇。万岁,现在文武百官总来金殿上,你问问杨滔看,究竟他家这个女儿,可曾把过人家?是不是黄花闺女把我狄青格?她家前夫究竟是哪个?为底高要行剌我微臣?你要帮我问个清楚。”“啊呀,御弟啊,你说她要杀你么,可有底高证据咯?这两个人格事情,不曾有哪旁人看见啊。“万岁,我有证据。”“你有底高证据啊?”“她毁坏了我的宝贝。”“毁坏你底高宝贝?”“玄帝菩萨赐把我格,三支穿云箭和金刀鬼脸,穿云箭三支被她扳成六段,金刀鬼脸被她撕了渣渣落落,请你龙目观看。”肇拿这两桩东西也把万岁看。万岁一想,这怎得了咧。庞洪赶忙启奏:“万岁啊,狄皇亲说格,杨凤娇要报杀夫之仇,这个东西死无对证了格。假使穿云箭他自己扳啦得格,金刀鬼脸自己撕啦得格,哪个来做证是杨凤娇弄啦得嘎?”杨滔三把眼泪,四把鼻涕,走前几步说:“万岁啊,我家小女死了委该苦,你要帮她把冤伸。”“杨爱卿啊,孤家问你,你家女儿杨凤娇把狄青,究竟可是黄花闺女,可曾把过人家?”“不曾把过人家,长十八岁不曾有哪个来谈过这婚姻事情,她一定要终身许配把狄皇亲。”“众位爱卿,这是狄青和杨滔家女儿格事情。格么杨凤娇已经死啦得格,这桩案子也不是我孤家蹲金殿上审格了事,交刑部三法司严加审问,如果说狄青无故杀妻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说杨滔家女儿把过人家格,是个二婚,再来许配把狄青,又要行刺狄青,是杨滔教女不严,要杨滔担当罪过。”格叫哪个去审这个案子咧?叫崔信和文彦博这两个人,他们是刑部三法司里间格主脑,只有叫他们两人去审。限他们多少时间?三天。格这怎吊审法了咧?一个是户部尚书,他格靠帮是庞洪;一个是狄皇亲,平西王千岁,他格靠帮是南清宫狄太后娘娘。这个审不像照官府衙门里间好用刑罚,格不能,总有凳坐下来格。审第一场,问到狄青么,狄青就说呱:“二位大人啊,我句句真言,确实他家女儿要报杀夫之仇,我没得办法才拿她杀啦得格。”“杨滔,究竟你家女儿可曾把过人家啊?”“大人啊,我家黄花闺女,交狄青结婚格,从来不曾谈过把旁人格事情。”眼睛一鞭,审上一天,各人说各人格话。第二天仍然再审,和头一天格口供一模一样。第三天又审,审下来,也是差方不多,反正就这个事情,一个说要报杀夫之仇,一个说是黄花闺女把他格。到第四天上金殿见驾,万岁就问:“二位爱卿,狄杨一案,究竟审了底高腔调?”“万岁啊,他们两人格口供总来堂,请你龙目观看。”

万岁拿口供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

“你们二位卿家卿家啊,这桩小小杀人案子,总审不清楚啊。

狄杨一案审不清,枉吃俸禄到如今。

二位爱卿,孤家再赐你们三天时间,如果再审不清楚,拿你们削职为民,回转家中种田去吧。”两个人急得没办法,只是顿脚:“害人了,不好叫旁人审啊,为底高就要叫我们两人审?”眼睛一鞭,又审了两天,就乘明朝一天了格。文彦博就说呱:“崔年兄啊,我们怎倒了八百世里格霉啊,这桩案子么怎叫我们两人审格呀,就明朝一天了格,再审不出来,后朝要家去喽,要挨削职为民了。”躁了没得办法,两个人总眼泪叭嗒。格究竟这个案子果审得清,就这腔调拉倒啊?

狄杨一案审不清,包公发赈转朝门。

我们单说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包大人,上陕西省延安府去救灾发赈,家来了格,因为他多时不来家,朝纲里有许多格变化,他不晓得。他交一班要好的忠臣牵常来往,你到我朝房相相,我到你朝房散散心,去讲讲朝纲大事。格天子跑到崔信家里,崔信就拿皇城发生格所有事情告诉了包大人;又跑到文彦博家里,文彦博为他不丑,赶紧办了酒,也讲到朝纲里狄杨一案事情。包大人心上就想:万岁做格媒人,庞洪是主婚人,杨滔就要拿女儿把狄青,旁人不把,就要嫁把狄青,狄青杀拉杨凤娇,杨凤娇要报杀夫之仇,“二位年兄,明天等我上朝见驾,我来拿这桩案子接过来,不是我包黑炭说大话,不须三天,保证审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呀,包大人,格你家来接审这个案子么再好没得嘎。”

两位大人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第二天早起 五鼓三点,圣天子上殿,文武百官都来朝驾。包大人上金殿交过旨意:“万岁,微臣奉皇旨意,上陕西省延安府发赈救灾,现已打转回朝了。”“包爱卿啊,你出朝救灾,前往陕西省延安府,受了风霜之苦,日夜操心劳碌,孤家赐你一月时间,回转朝房,休息去吧。”“万岁,为你万岁担忧,是理所当然,因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不须休息。我昨日回转到京都皇城,耳闻皇城里出了天大的事情,果是说狄青身为平西王千岁,无故杀死夫人妻子?”“包爱卿,你听哪说这话格?”“我到皇城,一班人就告诉我了格。”“提到这话,文爱卿、崔爱卿,你们狄杨一案审了底高腔调?”“万岁啊,我们确实审不清楚,你就拿我们官职罢啦得么,等我们家去就算喽。”包大人赶忙启奏:“万岁,慢,这桩案子微臣愿意来审问。”“包爱卿,你还是不问这桩案子为好。”“万岁,我微臣一定要问这桩案子,他们二位年兄说审不清楚,我不须三日,保证审了清清楚楚,保证审了明明白白。”“好好好好好,爱卿啊,我晓得你能日断阳夜断阴,我拿这桩案子就把你爱卿去严加审问。”一班忠臣一听,肇妥了格,这个事情肇能水落石出格。庞洪交杨滔两人你望我,我望望你,一想,不得了了呱,包黑炭审这桩案子么,就怕要审出来,假使审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怎得了咧?

不提两个人担心害怕,我们单讲格天子包公就拿杨滔交狄青带家去审。他不放刑部大堂去审,他带到他家里去审。先问杨滔:“杨滔,你家女儿杨凤娇,究竟果是许配把狄青格?”“是得,不曾嫁过旁人。不曾嫁过。”“当真啊?”“当真。”“好。”“狄青,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我交你合得知己要好,但公事公办,你为底高无故杀妻?从实讲来。”我们讲经不必重三倒四,狄青就拿格天子夜里发生格事情,告诉包大人。包公拿他们格口供画过押,双方总画过押得格。“二位大人,我审案子交旁人不同,你们二位大人总不要家去,都在我包公的朝房下宿。”格包公为底高不等他们家去?狄青家去不关事,就愁这个杨滔家去,要交庞洪再商议对策,回头这个事情就难办了格。等到把他们两个人总带走了格,包公吩咐:“张龙、赵虎你们两个人,赶紧帮我上狄青家去,打听打听,杨滔家可曾有梅香陪嫁,如有梅香陪嫁,就说我包大人请她们到我朝房来一趟。”跑到狄青家一打听,说四个梅香陪嫁来格咧,有春桃、夏荷、秋菊和腊梅,说:“梅香,我家包大人有请了,请你们去一趟。”四个梅香来杠做关目,意思说,随他怎呢,我们不能说她是飞龙公主。

四个梅香就动身,包公朝房面前呈。

四个梅香赶紧拜见包大人,包大人对她们客气了:“梅香啊,你们不须客气,格么你家二小姐死啦得格,我也比较同情,叫你们来问问情况。”“包大人啊,格有话你尽问。”“你叫底高?”“我叫春桃。”“你呢?”“我叫夏荷。”“你呢?”“我叫秋菊。”“还有你呢?”“我叫腊梅。”包大人问:“小姐对你们可好哇?”“小姐对我们好咧,就像嫡亲姐妹道理干好咧。”“你们四个梅香说说看,究竟你家小姐杨凤娇,格天子被杀格晚上,你们可在场啊?”“我们总不在场。格他们小夫小妻讲讲说说,稀奇,我们蹲杠做底高咯?我们一个总不在场。”“张龙、赵虎替我拿春桃夏荷秋菊腊梅,每人关在一处地方,我一个个要来严加审问。”“是!”

肇拿她们隔离审问,先审春桃,春桃最大:“春桃,才间四个人来做堆,我不对你怎呢,你最大,你脑子最聪明,你要从实讲来。今天我问你,你家大人养几位小姐?”“我家大人总共养两个女儿。”“胡说,我已经审了你家大人喽,他口口声声说养三个女儿,你怎好说就养两个?”“啊啊,他自己养多少女儿他总不晓得?大人啊,我们来他家干多年代喽,他家一着就两个小姐,倒哪里有三个格呀?”“当真就两个啊?”“当真就两个。”“你家大小姐叫底高?”“叫杨凤鸾,二小姐叫杨凤娇。”“我晓得格,你家大小姐已经出嫁了格。”“对格,嫁在江西老家,我家姑爷叫张文。”“春桃,杨凤娇要行刺狄青,杀狄青之前,她说要报杀夫之仇。我估计,你家大姑爷张文,已经挨狄青杀啦得格。结婚格天子,你家大姑娘杨凤鸾,冒充了二小姐杨凤娇上狄王千岁家去成婚匹配,到两人同床共枕格辰光,她要杀狄青,她要报杀夫之仇啊,究竟我猜了可对啊?”“我家姑爷不曾死,他来江西,脸上红扑扑,颈项里肉掇掇,他几咱死嘎?”“不曾死啊。格不曾死究竟哪个要报杀夫之仇?格个结婚格究竟可是杨凤娇二小姐啊?”“是得。”“是得嘎。张龙、赵虎,不把点颜色她看看,她不晓得我包拯的厉害。来呀,夹棍侍候。”“是。”夹棍拿得来格,拿起来一夹,像杀猪格叫喊,她哪吃得消咯:“大人啊,

你今朝高抬贵手饶饶我哇,饶恕我一条命残生。”

“饶你可以。格么去结婚格究竟果是杨凤娇二小姐啊?”“大人啊,你今朝只要高抬贵手,

饶赦我一条残生命啊,我情愿拿事情说分明。”

包大人瞄眼睛喽,赶紧叫夹棍不要用喽。“春桃,你说嘎,究竟去结婚可是哪个哇,要报杀夫之仇哇,可是你家大小姐杨凤鸾啊?”“不是得。”“格究竟哪个啊?”没得办法格,自己也要命了,吃不消,人总痛杀得格,她肇就告诉他喽:“包大人啊,一个多月之前,我家老大人坐夜家来,带了一位绝色体面格小姐打转。来到朝房,他告诉我们四个梅香说,格小姐是西夏国格飞龙公主,要来报杀夫之仇,今朝来跟小姐学得说中国话格。只一个月,哪晓公主拿话倒学会了格,肇我家大人交庞洪金殿上奏本,要拿小姐终身许配把狄王千岁。到结婚格天子,拿格二小姐就啦得了,由飞龙公主穿了我家小姐的衣服,身藏了短刀,准备到狄王千岁交她寻欢作乐格辰光,好行刺于他。”“春桃,等你这样说起来,格杀狄青格是西夏国飞龙公主,她要报杀夫之仇啊?”“正是 。”随手拿她格口供,把她签过字画过押,又去审夏荷。夏荷上来也不肯说嘎,也弄夹棍一夹,吃不消了格,也说出来格,口供一模一样格。秋菊她抵死不招,上脑箍,脑油总对外,脑箍箍了她格骷髅头啊,脑油走四转哒啦哒啦对下流,没得办法,也招出来格。到腊梅,腊梅最小,背不起来刮,也说出来格。四个人格口供拿起来一对照,完全一致,都说是西夏国飞龙公主。拿四个人统一带得来。“春桃、夏荷、秋菊、腊梅,现在我包大人问你们,你家假二小姐尸首究竟来哪堂子?”“包大人啊,万岁出得旨意,说不问怎呢,反正交狄青拜过堂格,在堂他家人,死了他家鬼。万岁打发殿官拿飞龙公主格首级,又背到狄青家去了格,叫狄青家买了棺木,拿她收尸入殓,现在棺木就停放了狄王千岁家。”“好哇,既然如此,我包大人心上有数了格。张龙、赵虎啊,替我上杨滔家去啊,拿小姐去骗得来。你们千万不能说,陪嫁上狄青家去格四个梅香,把我包公带来审了格,你们千万千万不能做声。就说她家老子杨滔干咱拿一情二节总交代出来格,只要你去对下子证,她家老子说格话可确实。”

张龙赵虎就动身,去请小姐一个人。

来到朝房门口,杠对里一报,宋氏太太知道。宋氏太太就说呱:“包大人吩咐张龙赵虎来,不晓望小姐有底高事情了?”拿小姐叫得来格。“儿啊,包大人说请你去一趟咧。”“母亲啊,去做底高咯?”“我也不晓得。”张龙赵虎就说格:“小姐,你不要害怕,你家父亲交狄青杀人格案子啊,包大人已经审出来格,你家父亲也总交代出来格,就叫你去做下子证。”“好格。格既然我家爹爹总交出来么,我去也不关事。”

跟张龙赵虎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一来来到包公府内。小姐底高腔调?小姐是面带愁容。

小姐双膝来跪下,包大人连连口内称。

“小姐,你不须客气,你家老子干大年纪做这个没头格事情啊,他总承认出来格。来,你拿事情从前到后,一情二节,倒也说把我包大人听听看。”小姐肇就说呱,格她认为她家老子总招出来格,肇从头上说到尾上。我们讲经不必重复,杠块红笔师爷、黑笔师爷做下记录来。肇把她签过字画个押来,“小姐,你今朝不要家去啊,明朝我要大开中门,当大家格面来审理这桩案子。”“我不,我要家去咧,我家母亲来家盼望咧。”“我早已打发人去对你家母亲说好了格,你今朝不家去,就来我包公堂暂宿一夜。”包公拿小姐也留了杠块格。到第二天一早,打发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满街敲鼓蹲下叫:“大家总去望,包大人审理狄青交杨滔这桩杀人案子了哇,你们大家总去看啊。”格听见说包公审案么,大家总去看,看格人,人头上垛人,多了。

但讲到包公,格天子不肯耽搁,拍动惊堂木高喊一声:“升堂”。衙役呐喊助威:“威武!”手脚不慢,拿杨滔和狄青全部带上。“今朝就先审狄青,狄青,你身为平西王千岁,无故杀妻,你知罪不知罪啊?”狄青双膝来跪下:“大人啊,

格人家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狄青,现在证据确实,你还有底高话好讲啊?”“大人啊,你有底高证据?”“杨滔口口声声说,他家黄花闺女嫁把你家格,不曾把过人家,哪里有前夫啊,你为底高无故拿她杀啦得嘎?”“大人啊,我确实是冤枉格,我结婚几天总不交她宿做堆,是我家妈妈硬拿我背了去格。她交我开怀痛饮,又毁啦我格宝贝,她要报杀夫之仇拿宝剑杀我,我没得办法才拿她杀啦得格咧。”“可当真?”“当真格。”“杨大人,我问问你看,你家杨凤娇可是终身许配把狄青格?”“格也有假了,女儿也好伪造了?”“张龙、赵虎替我拿春桃、夏荷、秋菊、腊梅带上公堂。”“是。”四个梅香手脚不慢,来到公堂之上,四个梅香来跪下说:“包大人饶恕我当身。”“杨滔,你望望这四个梅香,你可认得嘎?”杨滔望望四个梅香,他万万不曾思量到,黑炭拿四个梅香弄得来审啊。“大人啊,我认得格,这是我家陪嫁上狄青家去格四个梅香。”“你认得格呢?”“我认得格。”“春桃、夏荷、秋菊、腊梅你们说说看,究竟可是你家二小姐上狄青家去结婚嘎?”四个梅香望望杨滔,意思上说我们也要要命咧:“大人啊,我们说把你听。”肇走头上说到尾上,交昨日审格口供一样格。“杨滔,你还有底高话说嘎?”“啊呀,包大人啊,这四个人,是我家陪嫁去格,是受狄青买嘱格,她们当然帮狄青说话啊,我家女儿死了冤枉了。大人啊,

我家杨凤娇小姐死了委该苦啊,要望你大人啊把冤伸。”

“杨大人啊,你家二小姐真死啦得格?”“当真死啦得格。”“张龙赵虎替我拿格个小姐叫出来。”张龙、赵虎随手拿小姐带到公堂。“杨大人,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小姐你可认得嘎?”杨滔眼睛睁开来对前间一看,命总吓断。心中想:不不不不得了了格,包黑炭坏咧,拿我家女儿总弄得来格。

单讲到小姐,

跑到杨滔门口双膝跪,父亲也叫啦两三声。

包大人就说格:“来呀,杨大人啊,究竟这个小姐你可认得嘎?”“包大人啊,我认得格。”“这哪一个啊?”“我家二小姐凤娇啊。”“你家二小姐凤娇不是把狄青杀啦得嘎,你家倒有两个二小姐来啊?”

杨滔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小姐一听,心中想:不得了了呱,包大人骗我呱,我家父亲不曾承认不曾交代哇,我上了包大人格当哇。小姐赶紧双膝跪,包大人连连叫几声,小姐喊声:“大人啊,

这个不关我家父亲格事啊,,总是庞洪奸党丧良心。

庞洪狗贼坑害我家爹爹人一个哇,不怪我家爹爹一个人。

大人啊,你高抬贵手饶恕我家爹爹命残生啊,我黄土盖面也不忘恩。”

“小姐,你不要难过,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怪你家老子没得头,听信庞洪格话,弄到如此地步。小姐,你家去啊。”小姐随手走了格。“杨大人,现在证据确实,你还有底高话说嘎?”“包大人啊,你说说看,我家家里无孔吆吆倒哪里有个飞龙公主?”“不嘎,你家女儿总承认了格,你还有底高话说。好,等你再赖一天,明朝看我可有办法对你。”第二天早朝,包公亲自来到金殿,启奏圣上,要求赐皇命圣旨,上狄青家去开棺验尸。万岁准本,赐他圣旨一道。包公拿狄青、杨滔带到狄青家家里,吩咐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拿棺材盖子弄开来,一望,一个女子对下一困,望啊望,望啊望,可有底高东西作为证据她是外国人?旁的看不出来,前回我们讲到格,她格耳朵高头有九个耳环眼,可是弄胭脂花粉调做皮肤颜色,嵌紧了塌满了肚里格,看不出有洞来上。格一死几天喽,血脉不动了格,塌个粉水份多,格血脉不走么她这个粉可要干咯,一干啊,格耳朵高头格鬼鬼大格眼眼四转总崩璺,稀缝了格,轻轻一颤啊,这个干粉调格腻子总抛啦得格,九个耳环眼眼总露出来格。“杨滔,我看这个是飞龙公主不错么。”“你有底高证据啊?”“你来望,你不见棺材你不掉泪啊。我们中原女格,穿耳朵穿两个耳环,有两个眼来高头。堂有九个耳环眼,你说不是外国的飞龙公主,也会是哪一个哇?”

杨滔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杨滔,你还有底高话说嘎?肇可赖咧,可是你家二女儿去结婚嘎?”赶紧拿杨滔、狄青带到公堂,肇两人口供录下来格。格天子奏于万岁,万岁拿这个口供,

上上下下看完成,掇开龙心火一盆。

万岁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杨滔,杨滔哇,你身为户部尚书,坑害国家栋梁,平西王千岁狄青乃是孤家的御弟,孤家肩头上担子千斤重,他恨不得帮我挑八百斤咧,你该当何罪?”

杨滔跪了金殿上,冤枉喊了不绝声。

杨滔喊声:“万岁啊,

人家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现在证据确实,已经录下你的口供,你还讲冤枉,究竟冤在何处?”“万岁啊,

这个也不关我格事,庞太师他是主媒人。”

庞洪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庞洪一跳八丈高,来到杨滔面前,执指一指:“你狗贼杨滔杨滔,我交你今世无冤前世无仇,你自己要拿女儿许配把狄青,拿飞龙公主冒充你家女儿,最后飞龙公主好送你一笔银子,等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对家一坐,不要愁肚里饿,银子又用不掉,你得了她格钱财,用飞龙公主代替你家女儿去结婚。现在你拿事情推到我头上来做底高啊。依我性子,今朝我打死你格狗贼。”格万岁当然听国丈格话啊,哪听杨滔格话咯,西宫娘娘庞赛花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万岁一想:虽然杨滔说这个话,庞洪赖了干干净净,当真我孤家心上没数啊,只因为他是西宫国丈,我孤家不好意思对他怎呢,如果今朝拿杨滔杀啦得,就要连累到西宫国丈:“杨滔,孤家念你初犯,所以呢今天暂且饶恕于你,如果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孤家决不宽饶于你,散朝。”文武百官总解散啦得格,也不曾对庞洪怎呢,也不曾对杨滔怎呢。如果对了杨滔么,就要关到庞洪格事。来到午朝门外间,庞洪一把背住包公格手:“包大人啊,这下子你吃得大苦了哇,审理格狄杨案子,弄了你焦头烂额,几夜总不曾困到好觉,对不起你哇,再做坏事格人总挨杀头杀啦得呱。”包公心上难过了,手指头举到庞洪脸上:“狗奸贼,你狗奸贼,万岁认为杨滔说格话错嘎,我又认为他说格话错了?万岁做媒哇,你是主婚人,你当我不晓得,你当这事情交你拉倒了嘎,等到我回转朝房,拿这个事情从前到后写起本章来,你当就不治你们格罪了嘎?”“好格呢,包大人,我身为西宫国丈,我倒怕你翻底高腔来?”“好,庞洪庞洪,三天过后,看我包拯可把点颜色你看看。”

包公回转到朝房,就拟起一道本章来,就拿这个飞龙公主到中国来,怎样怎样,拿他们格罪,重新要定。怎呢定?一,狄青,飞龙公主女扮男装混进你格队伍,你总不晓得,有失察检点之罪。二,你当今万岁,为一国之主,有道明君,应该要明察秋毫,你身为一个媒人,不到现场看一看,究竟结婚天子,可是杨凤娇上格轿?你也不曾去望,你也有失察检点之过。三,杨滔听信庞洪之言,要坑害狄青,要拿他身丧其命,必须伏罪。四,庞洪指使杨滔坑害国家忠良,作为主谋,要凌迟碎剐。到第二天早起,万岁问:“可有哪个有本奏来?”包公赶忙启奏:“万岁,微臣有本奏。”“包爱卿,你发赈家来,又审理狄杨一案,已经够辛苦了格,你也有底高本章奏了?”“万岁,请你龙目观看。”万岁就拿包公拟格本章,

上上下下看完成,腹中思量八九分。

“包爱卿,倒不好了呱,你作为一个臣子,也好定我孤家格罪来,我们大宋朝法律,是我孤家制订格,你怎好拿罪定到我头上来?”“万岁,你格罪可以赦免格。”“格旁人格罪么?”“旁人格罪不好赦免。”“胡说,法律是孤家订格,孤家罪可以赦免。臣子格罪也就可以赦免,君无罪,臣也就无罪,统统赦免,散朝去吧。”

包公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来到午朝门外间,庞洪又背住包公:“包大人啊,今朝总好格呢,你心上总欢喜格呢?”

包公闻听这一声,躁到死处又还魂。

“庞洪,庞洪奸贼,你记好了我包拯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迟与来早,我们骑驴看剧本,走着瞧吧。”各人回转各人格朝房。

我们单讲到小姐杨凤娇,格天子家去了格,想想,一夜总不曾困得着格,老子哪有脸面再蹲皇城为官啊?我也没有脸面再见亲朋好友诸亲六眷啊。罢了罢了哇,阳日三间日子我也不愿过,我来悬梁高挂丧残生。她肇随手磨起浓墨,来墙高头写起四句话来,然后拿梳妆台拖出来,上间放张杌凳,站到杌凳高头去,弄丝鸾带做起个相思扣牛吃箍活络结来,拿头对下钻上几趟,又缩出来几趟,说生怕生死怕死,

圈子外间是天堂路,圈子里间是鬼门关。

小姐临死之前,是哭得死去活来。小姐哭泪喊声:“父母双亲啊,

小姐我今朝来绣楼上间要丧残生,你们父母双亲也不知闻。

你们白白险养到我十八岁,我也做不到养老送终人。

我们来阳日三间再也会不到,只好三更梦里会鬼魂。”

小姐狠狠心肠,拿头对圈子里一攻,脚底拿杌凳一踢“乒碰”,杌凳倒啦得格。小姐脚底落也腾了空喽,小姐吊做底高腔调?作孽了,颈项里收陷下去,舌头吊塌出来,眼睛总勒暴出来。可怜啊,小姐来绣楼上间——

呜呼哀哉丧残生,果比黄连苦三分。

梅香送茶把小姐格,叫上几声,也不开门,晓得不好,赶紧拿安童哥哥叫得来,拿门冲开来一看,命总吓断。拿小姐走上间放下来,手到心口头一摸,哪晓心脏也不跳了格,

喉咙口断了来往气,早已命断丧残生。

赶紧就报,报于杨滔家夫妻两个知道:“大人啊,主母太太你们快点去,不不不得了了格,小姐自寻短径吊杀得格。”

夫妻两个闻听这一声,如同五雷击脑门。

杨滔心上有数格,脑壳来下轰隆,哪敢去望女儿咯,不敢去了呱,心上担惊害怕了,不是我做这个事情么,女儿不到这个腔调哇。宋氏太太随手拿杨滔拖到女儿格卧室绣楼上间,

夫妻两个只是哭来只是滚啊,果要哭死又还魂。

宋氏太太喊声:“心肝女儿啊,

年纪轻轻就轻生,果比黄连苦三分。”

杨滔喊声:“女儿哇,

只怪你家爹爹昏了格头啊,你今朝才到能功程。”

不提夫妻两个悲泪啼哭,单讲梅香来格墙高头望啊望,有四句话写了杠,梅香眼乌珠漆黑,一个字总不识得。“大人啊,你望啊,小姐临死之前,也有几句话写了堂块。”杨滔赶紧拿眼泪揩揩,回过背来一望,格墙高头写格底高?

“女儿未报养育恩,谁知养虎又伤身。

从今难见爹娘面,一命呜呼丧残生。”

宋氏太太一把背住杨滔格领宗,起一个耳光子,一个耳光子不轻,少说点八九十斤,“狗贼啊,

总是你格狗贼心良坏,女儿今朝才到能功程。”

杨滔挨一打,对杠一钉,一句话总不敢说得格,买了棺木,拿小姐收尸入殓。格天子杨滔就说呱:“夫人啊,千怪我来万怪我,总怪我一时昏了格头,听信了庞洪之言,虽然万岁看了庞洪格面子,不曾拿我怎呢。依包大人要拿我身丧其命,你说我哪有脸面上殿见驾?到午朝门口,背后头人家总指指点点说我,我也蹲堂做底高官啊?人家总说无官一身轻,我也不蹲皇城里了,不如叫起车子,我们拿小姐棺木送回家乡,

京都皇城不好蹲,就到老家去安身。”

杨滔格天子辞皇别驾,得到万岁恩准。因为万岁晓得他格,没得面孔再蹲堂做官喽,就准了他格本,等他家一家门家去格。这部忠孝宝卷《五虎平西》高头,肇就讲不到这个人了格,因为他家肇总家去格,死格么死啦得格。

我们单讲到万岁,格天子就想:西夏国,西夏国,虽然说珍珠烈火旗已经献出来格,果配又弄飞龙公主来行刺我家御弟狄青啊?来果曾杀到他?自己一条命倒送啦得。看看你西夏国,挨我中原打了么也作孽,死啦干多格人,损兵折将,又耗费啦干多银子,我孤家倒有慈悲之心,吩咐殿官不能耽搁,“替我孤家到狄王千岁家里去,拿飞龙公主尸首挖出来,用松枝桃材架起来,拿她尸首焚化烧啦得。”万岁开口,殿官动身,就到狄王千岁家拿棺材抬出来,拿尸首挖出来,弄松枝桃材架起来,拿她尸首烧啦得,弄骨灰装进匣子之内,打发镇国将军爬山虎张忠,拿她格骨灰送到西夏国去,等飞龙公主也有个家乡份。不送这个骨灰去,这部忠孝宝卷,可以说到此结束,就因为送了这个骨灰,又惹下了连天大祸。

我们单讲张忠,来到西夏国。西夏国番后娘娘、狼主千岁看见自己公主的骨灰后放声大哭,哭得死去活来。仁宗皇帝也有封书信带过去格,说底高呢?就是说你西夏国肇不要来交我烦神喽,随你用底高办法,想出底高计策来,不要想到中原来杀到我家御弟狄青格,你们以下犯上,如同叛逆,从今向后,还是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两国和好就算喽。格写了这个书信,注了清清爽爽,明明白白格。信高头而且也写到了,虽然找到了狄青格对头庞洪,你家女儿还是不曾得成功,最后还是挨杀啦得,就该这干大好处来堂。番后娘娘交千岁讲讲,“狄青来中原也有对头,我们不如再请这个人帮忙,人无好处哪肯早起,送他宝贝。”拿宝库房开开来,拿出几桩宝贝来,有醒酒珠、醉仙塔、玻璃盏、月华镜。这些东西有底高用呢?这个玻璃盏是吃酒格酒盅,平常放杠不关事,只要拿酒对下一倒,肚里唱歌,来下跳舞。月华镜有底高用?假使坐夜吃酒不点灯,这个月华镜对杠一放,就像天上格亮月干亮,没得二样。醉仙塔起底高作用?你哪怕是一盅水,只要倒上去走这个塔顶高头流到底落,就是好好格酒。格一吃醉了再怎弄咧?有醒酒珠就不关事,只要拿这粒醒酒珠对你嘴里一放,顶多不超过十秒钟,人就苏醒过来,交不曾吃酒一样格。这四桩宝贝随手拿出来格,随手打发长胜将军秃狼牙:“秃爱卿啊,我家王女,我家王儿,我家郡马和许多大将,都死在狄青狗贼手里。仁宗皇帝书信高头说格,我家王女去报杀夫之仇,找到了狄青格对头是庞洪,你赶紧上中原去,拿这个宝贝四桩,送把宰相庞洪,告诉他,狄青取家去格珍珠烈火旗是假格,等仁宗皇帝好拿狄青杀啦得,我家就算报到了仇。”“格我几咱去咧,千岁啊?”“你今朝就要动身。”“格我到底高辰光才好家来咧?”“狄青一天不死,你一天不好家来,狄青几咱死啦得,你几时才好回转我西夏国。”

秃狼牙闻听这一声,带了宝贝就动身。

我们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单讲他格天子来到三关,叫关官报,报于兵部尚书就是现在的三关总兵孙秀知道。孙秀就说格:“你既是西夏国长胜将军秃狼牙,到我大邦中原有何事情啊?”“我到中原来进贡格。”“格既然进贡,爬山虎张忠才走西夏家来格,不好把他带家来?”“大人啊,如果宝贝把他张忠带家来,显示了我们西夏国对你大邦中原不尊敬,所以狼主千岁特地派我专程拿宝贝进贡到中原来格。”孙秀就不曾多加盘问,就放秃狼牙进了关。来到京都皇城,八方打听,找到了庞洪的朝房,拿宝贝四桩 附加狼主千岁一封书信,就把庞洪一看。庞洪又拿四桩宝贝验收过了说:“倒是好咧,倒是好咧,秃将军啊,你家狼主千岁送干多宝贝把我,可有旁的底高事情啊?书信高头只说有宝贝送把我,可有底高事情请我帮忙啊?”“太师啊,我家郡马老爷和太子千岁还有公主,总是死了狄青手里格。”“格我晓得格。”“你晓得格呢,要请你帮报仇了。”“格我怎能够报到仇咯?”“我告诉你一桩事情,由狄青上次取家来格珍珠烈火旗是假呱,不是真格呢。”“啊,假呱?”“老太师啊,真格珍珠烈火旗是一尺见方,高头五颗宝珠,四个角落高头是四粒宝珠,有移墨珠、定风珠、离水珠、避火球,中间一粒是夜明珠,是我们西夏国五代狼主千岁手里所传,达二百八十五年左右的历史,针脚眼是绣格暗策策格。他拿家来格是连夜伪造格新格,针脚眼都是新的,而且高头五颗珠珠都是假格,不发光没有光泽,你只要到金殿上去面圣,拿这个事情奏于万岁,仁宗皇帝肯定要拿他杀啦得。

只要等到狄青狗贼丧残生,好帮我国公主把冤伸。”

大奸党一听说:“狄青狄青啊,这下子就是命交阎王合长,你难逃一死了。”这老贼恶格,心上就想:珍珠烈火旗拿家来格辰光,老夫我也亲眼看见过格,我也望过这个东西格,我又不曾说是假格,我又不晓得,我假使明朝早朝到金殿面圣,团推估估说这东西假格,万岁假使问我,你怎晓得是假格格?格我得了来?我说底高,我不如来如此如此设计设计,我没得办法,总有一个人有办法格。

庞洪狗贼站起身,西宫到了面前呈。

他上哪去哇?上西宫去找庞赛花他家女儿。格女儿看见老子来么,赶紧为他弄起酒菜来。“女儿啊,来堂块按道理你是君我是臣,你上我娘家去我是老子你是我格女儿,想想么你们姐妹三个,只有两位丈夫,一个做了万岁,一个是三关总兵,兵部尚书,还一个就被狄青杀啦得格。”“爹爹啊,格死总死啦得格,人死不得复生,草枯了才得逢春,死啦得么有底高办法格?”“格你就不想报仇啊?”“爹爹啊,狄青不是一般格人啊,扳不倒他哇,他是平西王千岁,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格内侄,我没得办法,我确实扳不倒这个人。”“女儿啊,有一个办法格呢,叫他定死无疑。”“爹爹啊,有底高办法?”“他上西夏国取家来格珍珠烈火旗是假格。”“你怎晓得格?”“万岁打发张忠拿飞龙公主骨灰送家去,现在西夏国长胜将军送四样宝贝把我父亲,他说珍珠烈火旗假格,只要去面圣,狄青就没得命了格。”“爹爹啊,这个旗可当真假格咯?”“假格。它这个历时几百年格东西,没得干新,五颗珠么总是假格。”“爹爹啊,真是假格,女儿我就有办法,可以报到仇了,万岁马上要来格。”庞洪赶紧就走,“女儿啊,这个事情你要交万岁说了,旗假格。”“晓得格,你哨点走。”庞洪前脚走出门,万岁后脚就进了宫。

夫妻就对坐饮酒,耕田寻耙,吃酒寻话。西宫娘娘庞赛花就说:“万岁,你天天操劳国家大事,现在四海升平八方太平,总好了哪些人来下帮忙啊?”“美人啊,我告诉你听,现在是文有忠良,武有能将,所以国家才得干格太平,干格安宁格。我们不要说旁人,就说孤家格御弟,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我家母后格嫡亲内侄狄青,年纪又轻,武艺又精,可以说这个人,是我孤家的耳目大臣,孤家肩头上担子千斤重,他恨不得帮我挑拉八百斤咧,我做皇帝万岁,只要挑二百斤。”“万岁,提到狄皇亲狄爱卿,我臣妾耳闻到他上西夏国去取了珍珠烈火旗。”“对格对格对格。”“这个是国家格宝贝,我也不曾看见这个旗究竟底高腔调?”“啊,美人啊,你要看呢,我马上打发人去拿得来。”打发宫娥彩女么,去把珍珠烈火旗拿来格,“美人啊,珍珠烈火旗拿来格,你望望看,这东西倒是来事咧。”庞赛花拿了手里横看竖看,横望竖望说:“万岁啊,这个旗是假呱?”“啊,怎得假格咯?”“万岁,臣妾我十三岁就欢喜刺绣,一着到现在为止,既然人家是镇国之宝,二百八十五年左右历史,底高东西收了家干多年代还干格新法子啊?这个针脚眼是新格,应该说这个东西才做格。”万岁也拿起来又望望,“对呱,这个东西不像二三百年格腔调哇。美人啊,明朝我到金殿上一定要问个清楚,究竟真格上哪里去了格?”“万岁啊,狄青现在来金殿之上,是德高望重,哪个不帮他说话啊,靠梆又干大,就即使是假格,真格把他谋占啦得格,他抽龙换凤,移花接木,谋占了真国宝,你也是好意思拿他怎呢,也是敢拿他怎样了呢?”“啊,美人,此言错了,孤家身为一国之主,有道明君,应该公事公办,如果狄青真地谋占了国宝真珠烈火旗格,我一定决不容情于他。”

庞赛花闻听这一声,正中其谋八九分。

到第二天早朝,万岁亲自拿这个珍珠烈火旗带到金殿上去了呱,文武百官么都来杠朝驾。万岁底高话总不曾说,开口就讲:“众位爱卿,狄青从西夏国取回来格珍珠烈火旗是假格。”顿时金殿上就来杠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啊呀假格,格怎假格格。”“格也不晓得,原来格东西是假格。”狄青是气了一句话总不做声。万岁就问他:“狄青,孤家叫你去取旗,你拿真旗摆哪去格,用假的来欺骗我孤家,因为这个旗是西夏国的镇国之宝,你肯定眼热,所以就谋占啦得。现在你如果拿真格拿出来,孤家看你平西有功,可以饶恕于你。你如果不把真的拿出来,你谋占了宝贝犯法,叫你骷髅头今朝挨杀。说嘎,真格上哪去嘎?”

狄青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狄青气了一句话总不说嘎,可保停顿了足足有两分钟格辰光,万岁又问他:“说嘎,真格你究竟摆哪去格,哪里格?”狄青气了是三孔生火啊,七窍冒烟,就顾不得君臣之礼了格,一下子站起身来,冲到龙书案桌前间,站到万岁面前,拿手指头戳到仁宗皇帝鼻子高头:“昏君,你格昏君,你听信旁人之言,你想今朝杀我忠良,你交过咱纣王有底高二样,你往常不说这旗假格,腾腾空说这旗假格,究竟哪个说格?”万岁把这个臣子弄手指头戳到鼻子高头,说他是昏君,骂他是纣王,格他当时心上好过哩?万岁龙师火帝大发雷庭,拍动震山河:“大胆狄青狄青,你咆哮金殿,辱骂孤家,身犯萧何法律,按大宋法律,要拿你满门抄斩,家灭九族,要拿你化骨扬灰,但是孤家念你以前对我大宋朝有功劳,所以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你一个人,不杀你全家。殿官听令,不能耽搁,拿狄青拖到午朝门外,顿响三炮,脱了他蟒袍,探下他官帽,

拿狄青名下官职削得干干净,腰分两段不要容情。”

万岁开口,殿官就动手;随手吃亏,拿狄青对外就推。包大人赶忙走前几步,执笏当胸:“启奏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有本奏来。”“包爱卿,你有本章,速速奏上。”“万岁啊,狄皇亲暂时杀不得嘎。”“你说杀不得嘎,为何杀不得嘎?”“万岁,这个珍珠烈火旗拿家来格辰光,除了我来外间救灾不来家,文武百官都来金殿上格,旗拿家来格辰光你果曾亲眼看一看?”“我看了嘎。”“格你可晓得可识得这东西假嘎?”“我不识得。”“文武百官可曾看?”“也总看了。”“可曾有哪说是假嘎?”“不曾有。”“众位年兄,这个旗是真是假,你们可识得?”“包大人啊,格我们不识得是真格也是假格。”“万岁啊,这个旗是真是假,总归有人识得格,格你往常又不说这个旗假格,腾腾空怎说这个旗是假格呀?”万岁来杠倒说不底高言明广来格,他晓得这个包黑炭厉害格,“包爱卿啊,反正这个旗是假格。”“万岁,你说假么,好来试试格呢,它叫珍珠烈火旗,不如来金殿之上取钢炭火来,就可以看得出这个旗究竟是真还是假。”肇当真信他格话了,金殿上设起钢炭火来,万岁亲自就拿这珍珠烈火旗,对火肚里一撂,“轰”,倒烧啦得呱。文武百官舌头总吓塌出来呱:“啊呀,当真假呱,烧啦得格。万岁啊,旗真是假格。”“格原假格呢,真格把狄青肯定啦得格呢,这个宝贝哪个不欢喜啊。”“万岁,依我看来这个旗真啊假,只有西夏国人才识得格,中原没得哪个识得,要识得格人早已说出来这个旗是假格了。”“格当来只有西夏国人识得嘎。”“万岁,看来有人私通了外国,私通了西夏国嘎,如果不私通西夏国,不说这个旗假格,中原没得哪识得。”“爱卿啊,格哪个私通外国格呀?”“万岁,哪个说这个假格,就哪个私通外国格?”“格我孤家才间说这旗假格。”“格就你万岁私通了外国。”“混账,我孤家一国之主有道明君,你一滴点君臣之礼总没得格,我孤家也会私通外国格?”“万岁,你暂息雷霆之怒,格哪个说假格格呀?”“啊呀,包爱卿啊,昨日我落得空没得事,来西宫庞美人身边吃酒,谈到这个珍珠烈火旗啊,肇拿出来望格,哪晓得是假格。”“万岁,是你要把千岁娘娘看格,还是她问你要了看嘎?”万岁一听,不好哇,包黑炭来下追根问底了,我不好哄他,西宫庞美人反正又不在场,“包爱卿啊,是我主动要拿出来把她看格。”“万岁啊,就怕你不是要把她看啊,而是她要问你要了看啊。”“包爱卿啊,反正不是她问我要了看么,就是我把她看,总而言之这个旗是假格。狄青以假充真,又辱骂我孤家,拿我比做纣王,我究竟杀啦多少忠良嘎?所以今朝这个狄青是定斩不饶。

拿狄青拖出午朝门,要拿他狄青丧残生。

肇哪个去监斩?”庞洪自告奋勇:“万岁,微臣愿往,监斩私通外国又谋占国宝辱骂万岁的狄青。”万岁赐他圣旨,等庞洪去监斩。啊呀格,狄青挨绑了曹字口,双目流泪,哭得死去活来:“想我狄青沿小就投军为国家出力,到最后就落到这种好处,就落到这种下场。人家总说臣子伴君皇,如同羊子伴虎狼,臣伴君皇终有祸,羊伴狼必伤身,我朝朝伴君夜夜伴皇,就到这种地步啊。说官高官高,落么么没得好收梢哇,确实不假哇。”越想越思越难过,越想越思越伤心。格个曹字口,

杀人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监斩官,执文簿,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时辰一到,人头要抛。刽子手来到前间,也不曾动手,眼泪先抛下来:“王爷千岁,我没得办法格,只好说我执法嘎,你头要挨杀格,请你看刀。”就来这生死危急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听见前间一声高喊,如同晴天一个霹雳,震得地动山摇,“刀下留人。” 刽子手一吓,命总没得,刀就对下一忒,一望,哪个?乃是焦定贵定国将军。焦定贵来哪里格呢?蹲家没事,骑了高头大马出去散心格。打转家来么,听见杠来下“咚咚咚”,放追魂炮,他就对杠跑起来,不晓多哨,去望望来杠杀哪个。一望是狄青绑了杠块,赶紧拿马缰绳一带,高喊一声“吁”,下马离鞍,来到狄青面前,兄弟两个是抱头大哭,哭得死去活来。“哥哥,你胆放宽心,我总归不等刽子手拿你杀啦得。刽子手啊,你千万不要杀我家狄大哥哇,我家狄大哥为大宋朝功劳干大哇,怎得一刀就杀啦得嘎,我赶紧去搬请救兵,来救我家哥哥性命。”刽子手就说格:“我是执法,他头才要挨杀格,不是我要杀他。”“刽子手,我对你说,他是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格内侄,你杀了他,狄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可担当得起啊?我要赶紧去见太后娘娘,这个人暂且不能杀。”他肇不肯耽搁——

快马加鞭就动身,做个通风报信人。

焦定贵一走,庞洪是监斩官,“刽子手,赶紧行刑。”“老太师啊,不是我不杀嘎,虽然万岁有圣旨把我,叫我杀么,万岁是吃狄太后格乳水长大了格,才间焦定贵去禀报太后娘娘,假使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说我怎得过身,所以我暂且不杀。”

单讲到焦定贵,来到南清宫,下马离鞍,马总不曾来得及系,直把嗓子就叫:“太后娘娘喂,快点救命,救命要紧。”手脚不慢,门官拿他带到银銮殿上,见过太后娘娘,“焦定贵,你大惊小怪,为点底高呀?”“太后娘娘,娘娘啊,

人家总说祸事有天能大哇,只比天大小二分。”

“啊呀,究竟底高事情啊?”“你家内侄,我家狄大哥哥,绑了午朝门外间曹字口要挨杀头了哇。”

太后娘娘闻听这一声,腹中思量八九分。

“究竟为底高要杀我家内侄?”问问焦定贵,焦定贵拿这个事情就告诉她。太后娘娘一想:我这张老脸去没得用啊,我家内侄格,怎去骂万岁做底高呀?救人要紧啊,我就该这一个内侄格,不要拿娘家根再断啦得格,吩咐大家不能耽搁,拿太祖赵匡胤的牌位,抬到金殿上去。太后娘娘亲自坐了凤辇,来到午朝门外,黄门官赶紧报,报于万岁知道。万岁一听,心上就发躁哇,啊呀,母后来了呱,亲自迎接,赐她锦凳宽坐,龙凤香茶解渴,“母后啊,你到金殿有何贵干啊?”“皇儿啊,我家内侄狄青究竟犯底高罪啊,要拿他置于死地啊?”“啊,母后啊,他辱骂我君皇,拿我比作纣王,取家来格珍珠烈火旗是假格,现在真格他又说不出格子午卯酉来,所以犯法就要挨杀。”“你果真要杀他喽?”“母后啊,这下子罪重了,本来要杀他全家了,我特地开恩,就杀他一个人啊。”“格你真要杀他?”“格当来要杀嘎,就能呢不杀他格句话,下回哪个不好骂我孤家咯?格个个也好骂我啊,个个也好拿手指头指到我鼻子高头来呀。”“皇儿啊,你今朝不要看我格面子,你看看老祖宗格面子,看看太祖格面子,你就饶狄青一条残生性命,等我娘家有滴点根基好传宗接代啊。”

万岁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狄太后娘娘见万岁不做声啊,就说:“众位爱卿啊,我家内侄究竟为底高要辱骂君皇啊?”肇大家就说呱:“太后娘娘啊,万岁说平西王千岁,取家来格旗是假格,肇千岁王爷就说他是昏君,说他是纣王。”“皇儿啊,格我家内侄取家来格旗究竟果是假格呀?”“原假格呢,来金殿上火肚里一烧,就化啦得了,你不相信问文武百官,旗可曾挨烧啦得?”“皇儿啊,千错万错是我家内侄格错,你无论如何,你今朝不看我面子,也要看太祖面子,无论如何要饶我家内侄一条残生性命。”仁宗皇帝也难了,如果不看她面子么,也要看看太祖面子,我又吃她格奶水长大了格,无论如何既要看她面子,也要看老祖宗格面子:“母后啊,这一次我暂且饶过于他,但是他不能再来皇城为官,我要拿他削职为民,饶他一条性命,等他回转家中。”“好格,无官一身轻,再好没得,你等我家内侄早点家去么,保到一条性命。”也有些文武百官就启奏:“万岁,国家兴亡,大家有责,如果你拿狄青现在削职为民,让他家去,一旦外国来侵犯,哪个提兵调将帮打仗?如果撑杠去召狄青,他是个布衣草民,国家大事不关他事。”“众位爱卿,格你们怎说?”文武百官没得底高说法,没得底高办法格。包大人就说格:“万岁啊,狄青辱骂你是昏君,说你是纣王就拉倒,就拿他削职为民啊?我看只嫌轻饶了他,应该要治他格罪,死罪赦过,活罪难逃。”“爱卿,你是个大忠臣,你说怎么判相?”“依我来说,要判他一个徒罪。”“到哪里?”“外罗城北门外间,一百里之遥格堂子,有个游龙驿,游龙驿里间专门是关罪犯格。”“弄他上杠去做底高?”这个包公么多促狭多鲜翻啊,当来保狄青一条性命,要帮狄青说话,“万岁啊, 拿狄青放到游龙驿去,伏徒罪三年,吃国家粮,用国家格钱,三年徒罪假使满了么,肇等他回转到京都皇城,继续为你万岁出力。”

万岁一想:这倒是好办法嘎,弄他上杠去伏徒罪,三年满了么拿他召家来就是得,把他骂两声么也就算喽,反正是皇兄御弟也不是哪旁人:“母后啊,你看就能样可好呀?”“包爱卿说得有理,包爱卿啊我也就依你,就等我家内侄上游龙驿去。几时动身?”“三天过后动身。”“格哪送他去喽?”“啊呀,万岁啊,当然由我微臣亲自送他去伏罪啊。”圣天子龙颜大悦,他去伏罪,是个罪人,等到满了么又好家来为我孤家出力,如果拿他放家去,他是个布衣草民,格我召他也难召得动他,等他去伏罪去么。

我们单讲庞洪欢喜了,他想:妥了格,该应这个狄青狗贼要死了我手里啊,游龙驿格主管叫王正,乃是我家家里格心腹安童,十三年来我家不曾犯错误,是我来金殿保本等他去做个小小驿丞,我只要叫王正来酒肚里或者饭肚里,放起砒霜毒药来,就好拿这个狄青狗贼药杀得,

只要拿狗贼丧残生,少拉冤家对头人。

人家听见说格,要去坐牢,总赖了不肯去。哪晓狄青么格天子倒去催:“包大人,可曾好动身喽?”包大人倒有点来火:“世上不曾看见像你这个人啊,我不去催你啊,反而你倒来催我啊,你当去有好日子过了?”“包大人啊,本来我要杀头格咧,到这个腔调么,我也心满意足得格,就去服一个徒罪,我们早点上路么。”“既然要走,张龙、赵虎替我拿八人大轿撑过来。”狄青一望说:“大人啊,这个不是罪犯坐格轿子哇。”“叫你坐你就坐,你是罪犯,我是龙图阁大学士,究竟可叫得动你啊?”肇狄青就坐了八人抬格大轿,有张忠、石玉、刘庆、焦定贵、孟定国拿他就送到游龙驿去伏罪。到了游龙驿,焦定贵就对王正驿丞说呱:“你叫底高?”“大将军,我叫王正。”“我对你说啊,今朝格罪犯交往常格罪犯不同啊,今朝这个罪犯,是当今万岁格御弟,是平西王千岁,是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格内侄,你不能把他和旁的罪犯一样对待,我家狄大哥哥这下子来伏罪,作兴不要歇三年就拿他召家去格,重新为国家出力格,还是朝中大臣,他有多重,才间我们来皇城里总称过格,只准他养壮了家去,不准他养瘦了打转。

如果狄青身上瘦拉一两肉,到你王正身上割半斤。”

焦定贵又说得许多安慰他格话,大家总打转,回转京都皇城。

单讲到格天子王正,为他办了好酒,讲讲说说么倒也不丑。王正就说呱:“千岁啊,因为我格俸禄也少,我只拿到干多钱,总归每天三顿有,对你一个人也不丑。”“啊呀,王大人,你不必客气,你应该拿我交格些罪犯一样看待。”“格不嘎,因为你地位交他们不同,再加上焦将军又说过格,只准你养壮了,不准你变瘦了,你身上瘦拉一两肉,要到我身上割半斤,格我背得起割嘎?所以我对你是特别开恩格。”曾歇三天啊,老奸党庞洪写起一封书信,打发心腹安童庞福倒送得来格。信高头写底高意思?就是说,王正,王正,你来我家,我对你不薄,你做事情又细毛,又爽快,又勤力,我才保你来做这个驿丞格,有狄青杀害了我的女婿你家姑老爷,现在他来你手下,你只要来饭肚里或者酒肚里下起砒霜毒药来,就可以拿他药杀得,只要拿狗贼丧残生,重重赏你雪花银。王正拿书信看完成了格,庞福赶紧接过来,说:“王正啊,老太师说呱,一个字总不能留堂块啊,要叫我拿书信带家去喽。”“庞哥哥,你替我对老太师说,就来这几天,总归于我拿狄青弄杀得。”庞福拿书信带走了格,大概歇了三五天格腔调,听不见说狄青死啦得,庞洪又写书信,打发庞福送得来。王正满口答应,总归就来这几天,总归拿狄青弄杀得。一笔多少时?老奸党有多少书信写得来?一笔写了十二封书信。王正对庞福说:“你叫老太师不要着躁,就来这一个礼拜当中,总归于拿他弄杀得。”书信带走了格,歇了个把礼拜,仍然不曾听见说狄青死啦得。老奸党庞洪又写起第十三封书信来,“庞福,替我对他说,如果再骗我老夫格句话,我对他不客气,我黑夜暗星打发得力家将上他家去,要拿他家满门老少杀得鸡犬不留,鹅鸭总不剩。”庞福把第十三封书信拿去格,王正说:“总归于就堂天把我拿狄青弄杀得,我也不留你,庞福你就早点打转么。”庞福拿第十三封书信也带走了格。

格天子王正为狄青办了一桌顶好格酒,两人坐杠吃吃酒,王正眼泪对下掉。狄青朝他一望,问:“王大人,你为底高眼泪珠抛哇?”“千岁啊,我告诉你,我是庞洪家里格安童,因为做事情好,庞洪才保我来做这个小官格。不瞒你说,他有十三封书信写得来格,叫我来饭或者酒肚里放毒药,拿你药杀得。”“书信呢?拿来把我望望看。”“书信我看完就拿走格,一个字总没得留了来堂块。”“啊咿嘎,这个狗贼嘎,心要干黑做底高哇,一心要想拿我弄杀得嘎。啊,王大人啊,格你准备怎弄咧?”“我准备逃走,拿官衣官帽脱得撂它堂块,我也不做官喽,

堂块游龙驿里我不蹲,海角苍天去逃生。”

“王大人啊,你溜啦得么也不是个了事啊,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溜走哇,我要来帮你想一个办法,保证你官继续对下做,而且我也要有一条残生性命。我明朝早起来拿这个好办法告诉你,你好好吃酒,我走喽。”狄青心上难过了,跑到天井里间,心上就想,庞洪庞洪啊,不是王正心肠好哇,我早已死了你狗贼手里呱,这个王正是个赤胆忠诚啊,如果你第一封书信来,他信了你格话,来我酒饭肚里放起毒药,格我还有命了?究竟我哪三桩得罪了你,就金殿比武杀拉你家女婿么,我也是误杀嘎,不是有意拿他杀啦得格,

越想越思越难过,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正来杠伤心难过格辰光,东南上一道毫光,“呼,霍落”,哪晓一个人就对狄青门口一站,狄青倒一吓:“啊呀,这哪个呀?”揉揉眼睛,仔细一望,

不是张三其别个哇,竟是师傅到来临。

“师傅啊,我想你想到肝肠断,望你也望到眼睛穿。”“徒儿,你不必伤心难过,今朝师傅特地来指点你格,你真格要死了,但不过你这个死啊,是做势假死格,你还要第二次上西夏国去取珍珠烈火旗。”“师傅啊,我这旗当真是假格?”“不错,确实是假格,但是你第二趟再去取旗,要拿旗验下子才好带家来,高头有避火珠、离水珠、移墨珠、定风珠和夜明珠,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哇,你不验旗,这个旗千万不能再带家来,你如果再拿假旗带家来,你格性命就保不住了格。”“师傅啊,格我怎么假死咧?”“我堂有两颗仙丹把你,一颗你明朝早起就要吃啦得,到上茶辰光你就死格。还有一颗仙丹,要把你最知己、最贴身、最细毛格人保管,来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拿这粒仙丹只要塞得你嘴里,你可以还阳打转,如果仙丹弄啦得,你就不得还阳打转。这两粒仙丹,我现在就把你。”朝狄青手里一塞,一阵仙风“呼”,就上了天空,不曾看见他向西向东啊。狄青心上就想:倒也稀奇喽,我为难格辰光师傅倒来了格,送了我两粒仙丹。明朝过来早起,狄青拿一粒仙丹一吃,蹲床上就打滚:“不得了了格,我肚子人总痛杀得格,不得了了格。”杠赶紧就报,报于王正知道。王正说:“啊呀,可保这个人该死哇,庞太师叫我弄砒霜毒药拿他药杀得格,我不曾下毒药,他倒来床上滚了不得过,叫肚子痛。”也有人就说呱:“王大人啊,哨点去通知他家几位兄弟,以及包大人他们晓得。”“为底高?”“因为送他来格辰光,就说过格,只准他养壮了,不准他变瘦了,假使死啦得,格你不要更加不得过身啊。”

王正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王正打发手下之人,赶紧上京都皇城报,报于张忠、石玉、焦定贵、孟定国知道。他们四人说:“不得了了格,狄青要死了哇。”

快马加鞭就动身,张看狄青一个人。

一到到了狄青床前,狄青发狠,来床上打滚,看见哪个?焦定贵、孟定国,还有张忠交笑面虎石玉。格说刘庆交李义呢,上单郸国,奉皇圣旨去接八宝公主交狄龙、狄虎娘儿三个格,所以他们不来京都皇城,不来中原。格四个人总来床前,狄青一想:我到上茶辰光就要死喽,这颗仙丹看来只有把张忠,是最合适格,但不过他们总来堂,我这颗仙丹又不好拿出来。他肇蹲床上滚啊滚,滚啊滚就叫:“地方救命啊 ,鬼使问我要命喽,我眼睛一闭就看见鬼啊,西夏国格些鬼使啊,来问我索命喽,不得了了格。”焦定贵、孟定国有点呆呵呵格,焦定贵又是个莽夫,两个人抢门杠:“哥哥,鬼来哪里啊,我们帮你打哇,把这鬼打走,他们就不捉你格。”两个人去打鬼,石玉也跟出去了格,只有张忠来他床前,狄青背住张忠格手,“张贤弟啊,我昨日夜里看见师傅格,我家师傅送我仙丹两颗,说我这次必定要死,但是我能够还魂打转,我要二取珍珠烈火旗,一粒仙丹我吃下去格,我马上一歇就死格,还有一粒仙丹我把你保管,来四十九天之内,你只要塞我嘴里,可以度我还魂,但不过这事情只有你一个人晓得,杠块任何人你总不能告诉,包括我家母亲,你总不能告诉于她。”“狄大哥,格我晓得格。”“不嘎,哥哥能够不能够还魂打转,就靠你了哇,仙丹你千万要保管好了。”“我晓得格,哥哥。”曾歇歇歇他们三人打鬼格,也家来格,“狄大哥,鬼使把我们打走了格,你果曾要好点?”“啊呀,好多了格,啊呀,我好多了格。”只好十分钟格辰光,狄青来床上,高喊一声:“兄弟们,鬼使捉我去也。”

手一舞来脚一蹬,活跳鲜鱼就丧残生。

张忠也做势悲泪啼哭,焦定贵、孟定国是嚎啕大哭嘎,发狠,困地落就滚,喊声:“哥哥啊,

你才间交我们说说也好好狠,腾腾空怎就丧残生。

我们往常跟你上西夏国去把敌杀,你今朝怎就做个大老人。”

张忠望见他们来杠哭,自己也做势拿眼泪揩揩。总不曾歇半个钟头,回过来一望,心就吓得直荡,望望焦定贵倒不来杠了格,问问孟定国说:“焦定贵呢?”“我不晓得。”“石贤弟,才间焦定贵上哪去格?”“我不晓得嘎。”“啊呀,不得了了呱,这个冤家肯定上京都皇城去送死信去格。”格究竟焦定贵果是上皇城嘎?张忠猜了不错哇,他看见狄青肇死啦得格,赶紧返上京都皇城去送信。头一个送把哪个?狄青家妈妈。 你说哪家妈妈听见说儿子死啦得,心上不难过啊。狄青家母亲——

几个抛来几个滚,可要哭死又还魂。

狄母喊声:“心肝啊 ,

人家总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么,我是麻雀子跳了空稻囤。

我白白险养你到干大,做不到养老送终人。”

焦定贵到杠送了信,又赶紧到天波杨府送信,再到包大人身边送信,还到钦天监崔信、刑部三法司文彦博,以及一班忠臣身边去送信,说狄青死啦得格。一班忠臣——

听见狄青丧残生,可要哭死又还魂。

送了死信,他打转上游龙驿。张忠上皇城去格,去做底高?就是去阻止焦定贵送死信,尤其不要送把狄青家妈妈,不要弄伯母躁杀得哭杀得嘎,来半路上倒碰到了格,说:“定贵,你上哪去格?”“我上皇城去送信格呢。”“啊呀,你送把哪些人格?”肇焦定贵告诉张忠送把哪个,又送把哪个,又送把哪个。张忠说:“贤弟啊,不嘎,又不曾有哪叫你去送信,你去跑底高报?赶紧去看好了狄大哥格尸首,我到京都皇城去面圣了,好丑他是个平西王千岁哇,对我大宋朝功劳很大,贡献不小哇。”

快马加鞭就动身,赶上京都帝皇城。

因为不是万岁坐殿格辰光,他去撞钟击鼓,文武百官赶紧都来朝驾了哇。张忠就拿狄青被西夏鬼使索命,已经身丧其命之事奏于万岁。万岁一想:御弟御弟呀,我也是顾了自己格面子,才拿你弄到杠去伏罪格,嘴说三年么,作兴不等三年,就拿你调家来格,哪晓得你被鬼使索命,已经一命呜呼啊。

越想越思越难过,龙目流泪苦伤心。

“张爱卿,人死不得复生,草枯了才得逢春,我家御弟弟已经死啦得格,孤家赐你银子和黄金,去备办最好的沙枋棺木一口,拿孤的御弟收尸入殓。三天过后,由当朝一品首相西宫国丈庞洪,带文武百官全部到游龙驿吊孝。”张忠随手带了金子银子走了格,去帮狄青买棺材嘎些。格哪个弄他下材喽?棺材买到家,焦定贵一肚子格老气:“哪里格现世宝木匠做个棺材喽,做了一头干大,一头就只滴点大,我家狄大哥是马上战将,也说这个是前合头摆头格,后合头摆脚格,我家哥哥骑马么崩马拉脚骑了才惬意咧,格脚对后合头一撮像底高哇,困来下一滴点总不惬意。”他呆里哈气,本来总弄好了格,格么头来前合头,脚来后间后合头,他趁旁人不当心格辰光,拿棺材盖子掀开来,拿狄青调过来颠倒朝棺材肚里一困,头朝后合头,脚朝两间一崩摆了前合头。

到了三天过后么,文武百官来吊孝喽。庞洪宰相带得来格,领了皇命圣旨来吊孝。庞洪心上一想:狄青狄青啊,旁人不晓得哪里我还不晓得,你怎得死呱,说鬼使索命,纯属乌有,这是我叫王正来酒饭肚里下毒药拿你药杀得格,但不过我家女婿来金殿上被你杀啦得,我交你格仇不曾消得掉咧,干干正好万岁叫我带文武百官来吊孝,我叫你格狗贼死了也不得超升。他怎弄?到铁匠店里定打一支钉,二尺三寸长。做底高?他是国丈,他是万岁委派来格,他是头子,他是宰相,当朝一品,要请他授钉。格他这干长格钉摆哪里好带得来?了怀府里格,任何人总不晓得。一到到文武百官吊孝喽,个个哭得心如刀绞。狄青家妈妈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昏死过去几趟,又挨盘醒了。张忠就说呱:“老太师,既然万岁委托你带大家来吊孝,你是当朝一品,就请你授钉。”他拿后间两个角落总钉好了格,前间两个角落也钉好了格,就是说四个角落总钉好了格,来这个前合头当中,弄手捺捺,估计狄青格头就来格堂子格腔调,撑到大凳高头去,弄大斧抓了手里,走怀府里把二尺三寸长格钉倒拿出来格,他抓住格钉狠狠心肠连钉十来下子,就从这棺材盖子上一下子钉到棺材底,总揎通了。庞洪心上一想,狄青骷髅头绝对把我钉通了格,他肇永远总不得超升了格。他拿钉一钉么死走了格。一走走了之后,张忠心上一想:不得了了呱,我家狄大哥哥头总钉通了格,肇怎得还魂咧?他心上来下想,嘴里不曾说格,等没得哪个来杠格辰光,张忠赶紧叫焦定贵,叫孟定国,叫大家帮做对手,拿棺材盖子撬开来。格钉可曾钉到狄青格头上啊?好了呆呵呵莽夫焦定贵拿个人头颠倒放了来棺材里间,格不呢狄青头当真挨钉通了格。格钉钉了哪里?干干他格脚放了两间,当中空格,正好格钉钉了狄青两脚中间,不曾钉到狄青身上。张忠一想:阿弥陀佛嘎,我家哥哥来四十九天之内还魂喽。拿王正叫得来:“王正啊,你堂是放罪犯关罪犯格地方,我家狄元帅狄王亲哥哥哇,我要帮他寻一个安静格堂子,好拿棺木摆杠去,我们要去守棺木,看三年。”“啊呀,格到哪里有寂静堂子啊?”王正一想,说:“有咧,来这东南上五里之遥格堂子,有个天齐庙来杠,格个庙里一落里倒是蛮静僻格,不如拿棺木就移到杠去。”肇张忠又亲自去望了,格堂子确实是个好堂子,肇拿棺材叫焦定贵、孟定国做对手,大家拿棺材抬到杠去。

格个堂子天齐庙有人要去烧香喽,张忠跑到张家庄,找到一个卖豆腐格老头子张老二。这个张老二张老头子,一落里挑个豆腐担子出去卖豆腐格。张忠就说呱:“张老爹,有平西王千岁,现在死了格,棺材搁得天齐庙,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从今向后不准任何人去烧香。”“啊呀,没得哪去烧香了格,格里间有精怪要作怪格,所以香火现在不旺,基本上没得人去了格。”“老爹,总归你出去说,就说肇不要去烧香,不要去打扰平西王千岁。”“格我晓得格,格我晓得呱。”格这棺材到几时好弄开来,好等狄青还魂?张忠心想,这个事情千万不能把焦定贵、孟定国晓得格。他想一个办法:“两位贤弟啊,伯母就该这一个儿子,肇死啦得格,肯定天天要悲泪啼哭,不要让她哭伤了,躁坏了嘎,你们就算她格儿子,不如到皇城平西王府,就去陪陪伯母么。”格焦定贵一想,妥了格,哪个蹲堂看这个死人棺材呀,上皇城多惬意啊。“张哥哥,你蹲堂看么,你交石玉哥哥蹲堂看,我们上皇城喽。”肇焦定贵交孟定国不来杠了格,张忠才告诉石玉:“弟弟啊,哥哥能够还魂咧。”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就拿王禅老祖送个仙丹,狄青怎呢托付于他,就告诉石玉。大概有了二十多天格腔调,肇拿棺木撬开来一望,狄青来这棺材里间,就像照人困觉得没得二样,赶紧拿这颗仙丹拿出来,肇朝狄青嘴里一塞,曾歇半个钟头辰光,狄青走棺材里间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格,“闷死我也,闷死我也。”有张忠交石玉——

赶紧背住狄青手,哥哥叫了不绝声。

“啊呀,两位弟弟啊,你们一直看了堂块嘎?”“哥哥,格当来呢。”“焦定贵、孟定国呢?”“他们总把我支了上皇城里去陪伴伯母去格。”“好格,好格,好格。张贤弟啊,我也托你桩事情了,我估计下来,刘庆交李义,去接八宝公主就来堂几天要到家了,刘庆格脾气又丑,性子又躁,他肇当真当我死啦得格了,格回头蹲皇城里舞起来得了嘎?你到皇城里等,就来这几天要到家喽,等到刘庆、等到李义,告诉他们,就说我做势死格,已经还了魂喽。”肇张忠上皇城里去等,不曾等几天,当真刘庆交李义倒家来格,可曾接到八宝公主啊?因为八宝公主家母后娘娘,就是她家妈妈死啦得格,她来家守孝不曾得来哇,也就刘庆交李义两个家来格。肇张忠告诉这两个人,狄青现在来哪里哪里,来天齐庙。他们又到金殿面圣,说:我们四虎兄弟要去看狄青狄大哥的棺木。万岁就说格:“人死啦得格,不嘎,格棺木有底高看头势。”老奸党庞洪心上就想:这些狗贼来我身边是戳眼睛格东西,越死远点越好,“万岁啊,四虎说得也不错啊,他们磕头把兄弟啊,同甘苦共患难,虽然不是同生,只求同死。现在狄青死啦得格,格不曾死格么,看棺材应该说也是要看格。”万岁说:“好格好格,就依卿家所奏,你们四虎,刘庆、张忠、李义还有石玉,都去看狄青棺木去吧。”

四虎兄弟出皇城,天齐庙到面前呈。

肇弟兄五个天天开怀痛饮,来杠是无忧无虑。众位啊,

不提狄青转还魂,再提西夏不太平。

有西夏国嘎,上册之中不是讲到秃狼牙弄宝贝送把庞洪,庞洪才拿狄青弄杀得嘎?格庞洪回转到朝房么,告诉秃狼牙说:“狄青已经死啦得格,而且我去授钉,拿他骷髅头总钉通了格,你肇好家去喽。”“可当真死啦得?”“当真死啦得格。”所以秃狼牙回转到西夏,告诉狼主千岁,狄青已经被害杀得格。狼主千岁不肯耽搁,拿文武群臣召到银銮殿:“众位爱卿,中原狄青已经身丧其命,哪一位爱卿,现在带雄兵二十万前往中原去,

狄青狗贼已丧残生,好帮公主郡马把冤伸。”

文武百官一想:怕就怕这个狄青呢,肇狄青死啦得么,哪个不好去打这个仗。随手有粉金刚麻麻罕,作为领兵主帅,还有四位战将,哪四位?有哈天顺、通迷、达脱、石天豹。他们统领二十万大兵,肇就前往大邦中原。

兵马队队动身走,哪肯耽搁往前行。

在路行走数日整,三关到了面前呈。

西夏官兵了当不得,是势如破竹,官兵一下子就攻打到了大邦中原的三关堂子。现在是兵临城下,三关有火烧眉毛之急嘎,兵部尚书孙秀徒有虚名,他是靠了交万岁是连襟,才做到这兵部尚书,才得上堂来做总兵格,又没得底高真正格本事,赶紧写起告急文书进京,另外附起一封自己亲笔书信,叫御连襟万岁赶紧拿我调家去么,再蹲堂我命也没得格。仁宗皇帝是有道明君,心上就想:你是孤格连襟,平常辰光调你家来无所谓,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身为三关之首,怎好拿你调家来啊,所以不曾理他。拿文武群臣赶紧召到金殿之上:“众位爱卿,西夏国现在有大兵二十万,到了我大邦中原的三关,有兵部尚书三关总兵孙秀爱卿,告急文书进京,叫我孤家赶紧派能人去退敌,哪一位爱卿替孤家担忧,提兵调将,前往三关解围,

待等班师回朝转,官上加职重封赠。

文官武官心上就想:狄青过咱干好格本事,干大格功劳咧,只要有嘎半点不是,你万岁眉头皱一皱,天牢里间就将人收,如果不顺你心意,也只好午朝门外曹字口挨刀。现在哪个帮你去打这个仗咯?三关有你家连襟来杠,西夏也打不进来。格说你家连襟没得本事,是你万岁弄他去做总兵格,交我们文武百官是不搭界,我们蹲家吃点太平饭,拿点现成钱,何必去担这个肩架呀。文武百官——

个个跪了金殿上,就像泥塑木雕人。

万岁一看,龙珠乱转,万岁喊声:“可怜啊,你们些臣子来平常辰光太平年岁,官上加职总嫌小,燎乱年岁怎怕出征?孤家格江山——

干咱就如同格风中烛,出不到扶皇保驾人。”

万岁望望没得哪作声,就下一个硬杠子,下把哪个?“龙图阁大学士包爱卿,你是赤胆忠臣,一落里为我孤家担忧,为我孤家出力,还有西宫国丈庞爱卿,你们这两个人,限你们三天时间之内,要帮我孤家找到一个能提兵调将出征退敌的领兵元帅,散朝。”就下过死杠子把他们了格,庞洪他心上就想,只要望打进来才好了,我再里应外合,交西夏官兵合在一处,刀枪调过头来杀上金殿,拿你仁宗杀啦得,我就交西夏平分大邦中原天下,我就做九五之尊,面南背北好做当今万岁。

包大人交他格想法是反格,包大人心如刀绞:再怎弄咧,一旦三关打破是玉石俱焚啊。格天子弄点夜饭一吃,真是叫夜不能寐,出去散步格。不知不觉跑跑,跑跑,跑到崔信的朝房门口,崔信个人坐了外间来下吃酒。崔信一望说:“包大人,来来来,来吃酒,来吃酒。”“崔年兄啊,我也有心事吃酒哩,万岁限我们三天要找出个领兵元帅了,你晓得格,到哪里找到咧?”“来呀,你吃酒呀,你找不到,我来推荐一个人,总归能够帮万岁担忧格。”“不嘎,你推荐哪个哇?”“你拿酒先吃好了,我保证有这个人去帮你打仗退敌。”包大人将信将疑坐下来格,弄点酒吃吃么就问:“崔年兄,你说哪个能够去帮退敌呀?”“包大人啊,我沿小就欢喜读书,略知一点天文地理,我观武曲星的星宿,半明半暗,时而雪亮,时而黑暗,现在是半明半暗,你望格一颗最亮格星,是贪狼星,就是现在朝中的庞洪,他正来鸿运头里。格一颗文曲星,包大人啊就是你。”包公说:“怎得是我啊?”“绝对是你。”“格一颗武曲星,看啊,来杠眨嘎眨,一歇亮一歇又暗下去格,这个就是狄青狄皇亲,你们交我总晓得狄青死啦得格,我看这个星宿,狄青不曾得死咧,说星在人在,星落就人亡,我看这个人不曾死了。”“不嘎,怎得不曾死啊,庞洪去授钉格,怎得不曾死啊?”“我说这个人绝对不曾死,不相信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游龙驿去访,肯定能够访到狄青。”包公一听,就不大相信:“狄青死啦得恨不得上一年喽,应该说尸首总毁坏啦得格,过一个暖辰光么总烂了得格,就点骨头了格,情丧你说他不曾死啊。”“不嘎,你去访访试试看。”“格我明朝起早去,但不过我这三天不上殿见驾,万岁问起来格句话,就说我有事情格,假使问我有底高事情,就说找提兵调将格主帅去格,崔年兄,你果晓得?”“包大人啊,格我会说话格。”格包公将信将疑 ,带了八个排军,身骑银鬃快马,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出皇城。

在路行走来得快,游龙驿到面前呈。

一到到游龙驿么,格些使臣一报,王正知道,赶紧迎接包大人,为包大人办酒,款待不丑。吃吃酒么,王正就问他:“包大人啊,你到堂有何贵干啊?”“王正,你果晓得我有游仙枕,日能断阳,夜能断阴?”“啊呀,格我晓得格,包大人啊。”包大人眼睛一暴,胡子一翘:“王正王正,你得了哇,昨天夜里夜半深更,我困到半夜的辰光,有狄青在我乌台告状,告你用砒霜毒药毒死了狄青,现在他阳寿不曾满足,阎王家又不肯捉,要求我要拿他干咱度了还阳打转,说说看,你为底高要拿狄青害杀得?”

王正闻听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包大人啊,人家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哇,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格狄青究竟怎得死嘎,你不曾拿他弄杀得?”“他说鬼使索命死格,我当真不曾拿他药杀得。”“现在棺木呢?”“停了来天齐庙里。”“对你说,我蹲堂住拉几天才走了,今朝我不走了哇。”王正一想:不好哇,包大人神出鬼没,花头经又大,不晓住堂要做点底高了,你狄青么也好无道理,庞洪十三封书信写把我,叫我拿你药杀得,我总不曾拚得格,你可配半夜三更到包公乌台状告我,说我拿你药杀得格,总说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格有海能深啊。

包公到夜吃得夜饭,交张龙、赵虎八个排军一讲。上哪去?格天子坐夜上天齐庙去,搭人人梯。王朝撑了底落,马汉撑他肩头上间,轻手轻脚爬到房子高头去,揭拉两片瓦,拿耳朵贴了望板砖高头,接耳听, 听里间可有底高动静?啊呀,听见里间来下讲了。张忠就说呱:“狄大哥哥啊,我上街去买菜,听见说西夏国有二十万大兵,现在来三关外间屯扎,兵临城下,三关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孙秀有告急文书进京,没有人能够提兵调将,说万岁下了死杠子把包大人和庞洪格,如果说你要不曾死,肯定要叫你去提兵调将打仗格。”“兄弟啊,国家兴亡,匹夫也有责嘎,如果我狄青不是奸党坑害么,我应该也要为国家出力格。”

格马汉来房子高头听了清清爽爽格,心中想,狄青不曾死啊,来里间说话了么。肇轻手轻脚坍下来,告诉包公。包公心上就想:崔信崔年兄看星宿,倒是看了准足呱。不过,还不大相信,再叫张龙、赵虎两人壅了底落,包公踹了他们肩头上,也爬到房子高头亲耳朵去听,听到里间确实来下讲话,走望板砖缝缝里罅罅里看见他们五个人坐了杠吃酒。包公欢喜了,狄青当真不曾死啊,来堂吃酒了。赶紧走屋上坍下来,心上就想:假使说,我干咱夜里去叫开门,说我是包拯来了格,狄青肯定要躲啦得,我就弄不到他,捉不住他,也找不到他,他就不能去提兵调将打仗,我不如如此如此,设计设计,就拿狄青弄得出来。

肇走屋高头坍下来,带几个排军走了格。也就来格天子夜里,狄青五个人弄酒一吃,因为狄青晓得格,西夏发兵到中原来了格,心上不好过,就带四虎兄弟到天齐庙天井里散步。奇怪,正来散步格辰光,西北上一道毫光,“呼,嚯隆”,就对他们前间不远格堂子一忒。一忒下来,就变一个怪物,身高有一丈二尺,腰阔有八围,头像笆斗,身段像箩口,眼睛像灯笼,牙齿像照白石块,脚膀像桅杆,手像铁叉,拿一根钢叉,有一丈八尺多长,走过头只是对这头跑。五个人散步,手里没得兵器,刘庆、张忠、李义就说:“狄大哥啊,不不不好了格,我们手无寸铁格,格一个精怪来了格。”狄青也没得办法格,手里也没得兵器,“兄弟们,你们真正怕,躲我后间就是的。”格精怪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狄青一想么,这里间就干大格堂子,真是底高鬼怪我也没得办法格。狄青肇几个哨步跑到格精怪身边:“何方精怪,在此作怪,你可晓得狄青在此,还不现出原身,更待何时啊!”奇怪,格精怪“嚯落”就对烂泥肚里一忒,倒陷烂泥肚里去格。一忒下去啊,地落有一个东西,公碗口干大,放光刷亮。狄青赶紧弯下腰来顺手就拈起来望望,一望,啊,是一面镜子啊。底高镜子啊?一望,底落有三个小字来上,“开阳镜”,这就是开阳镜啊。反过来一望,镜子反面有字来上咧,底高字啊?“师傅送你开阳镜,冲锋陷阵带它行,宝镜能破迷魂阵,班师回朝定太平。”“啊,是师傅送得来格开阳镜啊。”

双膝跪倒地埃尘,谢谢师傅大恩人。

狄青得到了开阳镜,随手知会四虎兄弟:“我得到了这桩东西,从今向后不论底高辰光,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说我得到了开阳镜。”四虎兄弟说:“格我们晓得格。”

我们单讲包公来到天齐庙就说呱:“张龙、赵虎啊,狄青么已经活得格,现在不曾死,今朝我们总听见他们来下说话格,而且走望板砖缝里也看见了他格人。如果说叫他开门,肯定他要躲啦得,明朝呢,张龙你冒充狄青家家里家佣,就说狄青家妈妈叫你挑点纸钱来呢化把狄王千岁格,他肯定要拿门开开来格,我躲了旁半间望,门一开,我们大家就总好进去格。”“好格呢,明朝我们吃得早饭就去。”拿早饭一吃,明朝过来一早,张龙来杠蹲外间学狄青家家里家佣格声音喊:“开门啊,里间你们开门啊。”格天子哪个来里间开门?飞山虎刘庆。刘庆说:“哪个?”“啊呀,你可是刘将军啊?”“正是正是。”“主母太太叫我们挑点纸钱来,化把王爷千岁格,堂我们多时不曾来了,恐怕王爷千岁来过间没得钱用,我们挑了几担来格,你拿门赶紧开开来。”刘庆心上就想:本来狄青还魂我们不告诉伯母格,既然告诉她了么,就不要来烦这个神焉,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就不好喂。格来总来了,这下子就等他们进来,再知会他们,叫他们下回不要来了。拿门一开,肇八个排军对里直栽。刘庆说:“哎哎哎。”嘴说哎么,大家进去了格。狄青可来里间啊?狄青也来里间。狄青实际上看见包公,包公不曾看见他哇。包公放声就叫:“狄青啊,你不要躲哇,我看见你格,你对哪里躲啊?”实际又不曾看见他哇,狄青把他就能呢一说嘎,他当包公看见他格咧,他就不躲了格,

赶紧跑到前间来行礼,包大人连连叫几声。

包大人是哈哈大笑:“哈,狄青啊,我交你情同管鲍,义如关张,你可配还了魂总不告诉我哇,我肚里饿了,现在赶紧弄酒办来把我吃。”包公坐下来吃酒么也就开口:“狄青啊,现在西夏国有官兵到我中原三关哇,万岁下一个杠子把我,叫我交庞洪三天之内,要弄人去提兵调将作为主帅,我到哪里找到咯?也是崔年兄看星宿看出来格,说你不曾死,我才来访你格咧。既然你活格,应该去提兵调将打仗,为国家出力。”“好是好格,包大人啊,国家兴亡我也有责格,不过现在是奸臣当道啊,万岁听信奸党之言,我不大高兴去帮他出力得格。”“狄青啊,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啊,不计个人恩怨,也是跟我上皇城去啊。”“包大人啊,现在文武百官大家总晓得,我狄青死啦得格,而且死了上一年了,尸首也烂啦得格,就点骨头了格,也不可能再去帮打仗啊。”“格假使说我请你去,不是万岁请你,你果跟我上皇城?”“包大人啊,我们干知己么,当然你请得动我格。”“格既然我请得动你,你就要跟我上皇城去。”“去么,包大人啊,我有欺君之罪了,我明明死啦得格,庞洪去授过钉格,我怎得又活泼泼跟你家去咯。”

包大人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狄青,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三天过后来接你可好,我保证能够弄一个办法,拿你带到京都皇城去,我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好喽。”“包大人啊,你只要弄了不走漏风声,旁人不晓得,我总归看你面子还去帮万岁退敌。”肇包公家去了,交八个排军一头跑一头心上就想,怎呢能够不把旁人晓得这个狄青是还魂格,有了,我有了。

格天子包公赶紧来到金殿,撞钟击鼓,钟鼓齐鸣,文武百官都来朝驾,万岁端坐八宝金殿,皇开金口,帝露银牙:“众位爱卿,众位老贵公,是哪一位有紧急重要事情,现在撞钟击鼓,明朝早朝总来不及啊。”包大人赶忙启奏:“万岁,是我微臣撞钟击鼓。”“你有底高重要事情啊?”“万岁啊,领兵元帅有了呱。”“包爱卿,是哪一位啊?”“平西王千岁狄青,狄皇亲可以帮你去提兵调将退敌。”“包爱卿,你到孤家面前来。”包公赶紧撑到万岁面前,万岁弄手到他额头上揿揿说:“包爱卿,你又不来下发高烧,你怎胡头乱说啊,说胡话啊?狄青已经死啦得格,尸首总烂啦得,就点骨头了格,你怎说他也能够帮孤家提兵调将退敌去打仗啊?”“万岁,你有所不知啊,微臣昨日夜里困到半夜,狄青来我乌台告状,说他现在虽然死啦得,阳寿不曾满足,阎王家不捉,要求我拿他度了还魂打转。他说格,只要我能够度他还魂打转,他总归于帮你万岁去退敌。”“爱卿啊,格依你怎弄?”“万岁啊,我问你借三生法宝,可以去度他还魂。”庞洪就说格:“万岁,你不要信包黑炭胡说格,人死拉干多时喽也得还魂了?你不要信他胡说,总是他家哪里格亲眷可保死了格,他又借这个宝贝去拿他家格亲眷好弄活得,千万不要借把他。”“庞太师啊,我家没得许多亲眷死了要还魂,我借了肯定是去拿狄青度了还魂好帮万岁退敌。”“我说他不得还魂。”“我说他一定能够还魂。”“我说他不得还魂。”“我说他一定能够还魂。庞太师啊,你可敢交我打一个赌啊?假使我拿三生法宝借出去,能够拿狄青救活得,能够还魂打转,帮万岁打仗怎弄相?”庞洪不依心上所发,信嘴里直叫:“万岁啊,你做个中证人,你拿三生法宝借把他,如果说包公,他能够拿狄青救了还魂打转,度他还了魂,我愿意赌项上人头。包拯啊,格你假使救不活么?”“救不活我也交你打赌。庞太师,如果说万岁拿宝贝借把我,狄青不得还魂打转格,我也交你赌项上人头。”两人总赌了头,万岁做格中人,而且做了手续,压得万岁龙书案桌高头。

格天子两人手续做好了之后,万岁吩咐穿宫太监把宝贝拿出来,包公拿走了格。文武百官也走了,一路上就说呱:“大家总去看啊,现在妥了呱,包大人带了三生法宝,要到天齐庙去度狄皇亲还魂打转了。”看闹热格人是人山人海。

包公格天子,交一班排军来到天齐庙里半间,拿门赶紧关起来,不准旁人去看。为底高?弄三生法宝去救他实际上是假格,狄青早已活得格,就弄这三生法宝去遮人耳目。等到个把时辰之后哇,拿门一开,看闹热格统统就涌进来,看见了狄王千岁。狄王千岁再一还魂,再要上京都皇城,旁的东西都好带走,一桩东西带不走啊。底高东西?狄青格棺材,价值千金。格说这个棺材放堂做底高咧?张忠就说:“也是卖豆腐格张老头子张老二帮知会人家不要上堂块来烧香,不要来打扰狄王千岁格,不如这口好棺材,就去叫他来弄家去么。”去交张老二一讲,张老二欢喜了,这个平西王千岁困格棺材,价值一千金,就是说一千两金子才买到这口棺材,我卖一世豆腐,卖三世豆腐,总买不起这口棺材哇。肇请人拿棺材抬家去格。

格狄青回转京都皇城,一路之上人家总泼水净街,而且烧香磕头,倒像照万岁走杠差不多。狄青心上就想:老百姓对我干格爱戴,庞洪为底高就要拿我置于死地啊?那一天来到京都皇城,狄青就说格:“包大人啊,如果说我是才还魂格,应该说气色不对,脸上没得干格红堂堂。”“格这怎弄咧?不如你先回转朝房,等我奏于圣上,假使万岁问我你可曾还魂,就说还魂了格,格说怎不到金殿上来,我只要这腔调,这腔调说就好了。”

狄青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包大人手脚不慢,亲自来到金殿之上。万岁问他了:“包爱卿,狄青有没有还魂啊?”“托万岁洪福,狄青已经还魂打转了格,我拿三生法宝现在就还把你。”宝贝还把万岁了格。“爱卿,格狄青还了魂,人来哪里了?”“万岁啊,他才还魂格,脸上气色不好,恐怕有惊驾之罪,惊吓你万岁,现在他已经回转朝房休息去格,等他几时恢复了元气,几时肇到金殿上来见驾。”万岁一想:格倒也是的,死人有死腔格,不要来拿我吓坏了,家去也好格,等他过拉几天么,身体恢复了再来也不嫌迟啊。“万岁啊,狄青是还了魂了,我交庞太师做格手续,压得你龙书案桌高头,可好生效有用咧?”“格当来有用啊。庞爱卿,你交他立得军令状,现在要取你项上人头,你说怎弄?”“万岁啊,狄青他已经还魂,我不曾亲眼看见,是包公说格,耳闻不如目睹,我要亲眼看见狄青撑了我面前,我才可以拿项上人头把他。”包公心上就想:看你还蹲堂块活到几天,我倒不相信了。

曾歇几天,狄青上殿见驾了,脸上红泼泼,颈项里肉掇掇格。

双膝跪了金殿上,天子万岁口内称。

圣天子龙颜大悦,哈哈大笑:“爱卿,你能够还魂打转,乃是孤家的洪福齐天。孤家赐你锦凳宽坐,龙凤香茶解渴。”狄青谢主隆恩,坐下来格。“爱卿啊,现在西夏国侵犯我大邦中原,兵马到了三关,孤家要封你为征西元帅,继续为我孤家出力。

等到班师回朝转,金殿上面加封赠。”

包大人说:“慢,万岁啊,现在狄青已经撑了老太师庞洪面前格,再我格东西可有用了?”庞洪吓得抖,就像来杠筛酒;牙齿敲叮当,浑身像筛糠;肩膀一撮,牙齿来杠总不得交合。“庞爱卿,你交老爱卿包拯做格手续,应该说有用了么?”“万万万岁啊,我我我一时糊涂,不晓得狄皇亲能够还阳打转啊,无论如何么,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万岁啊——

你看看我家女儿庞赛花面上情,饶恕我一条命残生。”

老奸党说到这一声,万岁心上就明白八九分。

不错哇,他家女儿是我最宠爱的美人,我如果杀拉庞洪,庞赛花心上肯定就不欢喜啊,“包爱卿啊,都是同殿为臣格,不必过份计较,我看这事情就算了么。”“万岁,格不是干容易格,假使狄青不得还魂,我可要挨杀格,我交他赌项上人头格,我要得过身格呢?”“包爱卿啊,你看我格面子,看点我孤家格情份,不如对他从轻发落,罚他三年格俸禄可好呀,就留他一条性命。”包公一想:万岁说到这个话么,看点万岁格面子么,只要把点颜色把这狗奸党看看么,等他心上就有数,三年俸禄不少了。“万岁,既然你帮庞太师说情,不如看你面子哇,就罚他三年俸禄,饶他一条性命。”

庞洪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狄皇亲,你来我乌台说呱,只要能还魂打转,就替万岁出力,你应该为万岁担忧,去帮提兵调将。”“包大人,吾乃晓得。”嘴说这话,两个人蹲杠做关目,万岁实际上又不晓得他怎得活格,他只当三生法宝拿他度活得格。“爱卿,你愿意为我孤家担忧,为我孤家出力,孤家继续封你为平西主帅,赐你大兵十五万,前往三关退敌去吧。”

狄青闻听这一声,带了精兵就动身。

有他四虎兄弟和焦定贵、孟定国作为主要战将,来到三关,孙秀亲自迎接:“狄皇亲啊,你来了最好哇,现在三关有火烧眉毛之急了。”焦定贵跑到孙秀门口说:“狗奸党,你格狗奸党,打仗你不会啊,你只会坑害忠良,这下子再等我们打了胜仗,能够班师回朝,决不交你格误国奸臣肯歇,

如果捞到我们手,叫你奸贼命难存。”

孙秀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就不作声。

狄青就说格:“孙大人,赶紧拿免战牌探啦得嘎。自从杨六郎镇守三关以来,到杨宗保手里,到我狄青手里,不曾坍到干大格台哇,大邦中原三关,何时何日哪一年挂过这个免战牌嘎?你拿祖宗八代格台总坍尽了呱,世总现绝啦得格。快点,拿免战牌替我探啦得。”

拿免战牌一探,西夏国晓得中原有能人来打仗了。飞山虎刘庆,带了席云帕和开山大斧打头一仗。早先说格,西夏国有粉金刚麻麻罕,还有四位战将,大兵二十万了。飞山虎刘庆来到前间,主动讨战:“哪一位番贼,来和我飞山虎刘庆,大战五十回合,好分个高低上下。”西夏通迷不肯耽搁,手执青龙偃月刀来到前间,和刘庆互相通过名姓。刘庆就说格:“番贼,你格番贼,中原五虎名扬天下,你胆倒不小哇,杀到我大邦中原三关,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生死搏斗比输赢。

大战了四十回合,八十照面,通迷不是刘庆格对手,晓得不对,就对后退。刘庆吃亏,跟他后间就追,追到他马头靠近通迷马尾子格辰光,手拿开山大斧,举到头顶向上,起对下一劈,“叭”,不问细啊大,就拿通迷一劈两半个,不斜不欠,就像杀猪匠开片,尸首两半爿,

通迷栽了地埃尘,呜呼哀哉丧残生。

格么达脱看见通迷死啦得格,手执丈八蛇矛枪也来到前间,交刘庆互相通过名姓,正要打哇,爬山虎张忠来了格,“二哥哥,功劳不要把你个人总弄了去,这个番乌龟等我来对付于他,赶紧,等我来。”拿刘庆调下来了格,张忠交达脱交战,只打了三十回合,六十照面,把他弄刀拿起来一,达脱走马高头对下一滚,顺手一刀,骷髅头对下一抛,鲜血直,叫也不曾来得及叫,

手一舞么脚一蹬,魂灵上了枉死城。

石天豹看看不妙,四位大将死拉两个一双,说:“我怎能坐视不理,

两位大将丧残生,我要帮他们把冤伸。”

石天豹不肯耽搁,来到张忠面前,哪晓李义来又拿张忠调下去。李义交石天豹打起来格,打多少时?打了六十回合,一百二十照面,打了难解难分。哈天顺看见石天豹难以取胜,上来帮打,两人打个人。笑面虎石玉,手拿三尖两刃刀,也来助李义一臂之力,两个人打西夏国番贼两个。打到难解难分的时候,狄青一看,原来番贼也有能耐,随手亲自跨上龙驹宝马,手拿定唐金刀,头戴血结鸳鸯大帽。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二位贤弟,你们不必担心害怕,哥哥狄青来了。”哈天顺、石天豹一看是狄青来了,恨不得命总吓啦得格,拔腿就溜。狄青哪肯等他们溜啦得嘎,不肯等他们跑啦得格,哪晓得这个石天豹溜了慢,把狄青一定唐金刀,骷髅头对下一抛,挨杀啦得格。还有个哈天顺溜了哨,狄青追到他身边,手起刀落“咔嚓”,不曾杀到他格人。因为格马来下跑哇,它不是直路,有转弯格辰光,干干一定唐金刀劈得这个马格脚膀高头,拿马脚膀高头格皮削啦一块,马一声吼喊,像发疯,拼死拼命溜。

不提哈天顺溜啦得格,我们单讲到粉金刚麻麻罕,就是头子元帅,格天子一想,四位战将死了三个,伤了一个,今天我要交狄青分个高低上下,总说他死啦得格,不晓这个狗贼不曾死,我今天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可是三头六臂?

执得兵器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手脚不慢,来到战场之上,“你可就是狄青啊?”“不错,我乃中原五虎老大镇山虎狄青是也。”粉金刚麻麻罕朝他一望,真是名不虚传啊,百闻不如一见啊,望望这个人坐了马高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啊,看看他是个文官样,哪晓有百般武艺紧随身,可以名扬中外了,难怪我西夏五虎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礼、赞天王、子牙猜也死在他的手里,我今朝一定要拿出真钢实货本领,来交他拼上一拼,战上一战。“狄青,我乃西夏国领兵主帅,绰号粉金刚,我叫麻麻罕,今天我们要来分个高低上下,拿命来。”

话不投机就动手,哪肯容情半毫分。

爬山虎张忠来到前间说:“元帅,杀鸡焉用宰牛刀,等我小弟来就足够了。”拿狄青赶紧替下来,张忠交他打。说容不惊人貌不压众啊,你不要看这番邦国人长了死腔难看,这个粉金刚麻麻罕本事不丑啊,打哇打,张忠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就想溜,格溜么,你对三关关里溜焉。

急急忙忙就动身,荒山野岭面前呈。

溜溜,回过背来交他打打,打打打不过又溜,溜到一片树林,可以说是到了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格堂子了格,肇没得退路了格,上格树窠里去再怎弄咧,假使摸不到路出来,更不得过身。一到到树林身边么,大概粉金刚麻麻罕,离他还有头二三百米远格腔调,只听见格马蹄声音由远而近,张忠也晓得不好了格,把他追到,我今朝没得命了格,来树脚身边就高喊三声:“地方救命,救命救命啊,

如果哪个救到我一条命残生,我衔环结草报他恩。”

张忠来杠喊救命,救命英雄到来临。来了哪个?来格树窠里樵柴格,一人姓萧,名叫天凤,一人姓苗,名叫苗显。这两个人是个埭上人,小弟兄道理,出来樵柴格,听见叫地方救命么,走树窠里出来了格。一望一个人撑了杠,高头大马,手拿钢刀,说,“不嘎,又没得哪杀你,叫底高地方救命啊?”“啊呀,格前间追得来格,马上到堂块了。”“你哪里人?你叫底高?”“我是大邦中原五虎上将当中老三,我是爬山虎,我叫张忠。”“啊,你就是张将军。我叫苗显,他叫萧天凤,我们是个埭上格人,我们樵柴格。既然你是五虎上将,我们来帮你大忙,但不过我们没得兵器啊。”再就拿樵柴格扁担探下来,交张忠三个人和粉金刚麻麻罕交战,

三个人么打一个,番贼不是对手人。

格麻麻罕打不过这三个人么,拿马头一拨也就溜了,他们也不追他了。苗显交萧天凤,就把张忠带到苗显家家里。一带带到杠块呢,为他不丑,办了好酒,吃吃酒就开口:“张将军啊,我们一心要想投靠中原五虎上将,就是没得哪个作为我们格推荐之人,格既然你是爬山虎张忠,不如你呢拿我们举荐到狄元帅帐下去听令。”张忠一想:交西夏打仗正是用人之际,有我中原五虎再加焦孟两位贤弟,再添到他们这两位英雄,如虎添翼。

张忠上上下下听完成,如同拾到宝和珍。

再有苗显,他家有个妹妹叫苗翠鸾,多大呢?今年才只二九十八春,不曾有个门当户对人。她家母亲周氏,就托萧天凤出来帮做媒,就要拿这个苗翠鸾小姐,终身许配把爬山虎张忠。张忠就说呱:“伯母啊,苗显、萧天凤交我都是弟兄相称,既然拿妹妹终身许配把我,现在正是战乱辰光,我也不能临阵蹲堂交你家小姐成亲,等到打仗结束,班师回朝,得胜打转,好花灯喜轿,热热闹闹,

拿你家小姐娶过门,好做天长地久人。”

格天子张忠再拿苗显交萧天凤,带到狄青身边,加入狄青的队伍。

格单讲到这个张忠被麻麻罕追杀格辰光,狄青不放心,张贤弟不晓挨追到哪里去呱,晓得可有命了?打发刘庆乘席云帕寻格。倒哪里寻得到?上苗家庄上苗显家去格。现在看见他家来么当来高兴。格天子张忠就说格:“狄大哥啊,番邦西夏四位大大战将,现在死拉三个,一个伤了溜走了格,粉金刚麻麻罕不是我们三人对手,吃了败仗,也骑马逃走,他有二十万大兵,不晓主帅已经逃跑,我们不能耽搁,趁官兵士气振作格辰光,杀他片甲不留。”狄青一听,倒也相信:“贤弟说得有理,大家不如依你。”狄青大兵随手个个动手,拿这二十万番贼杀拉十九万三千八百六十五个。还剩到格一班人就想,我们还蹲堂做底高?大家说快点走啊,快点逃命要紧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格。

只恨父母少生两条腿,大家赶紧去逃生。

不提西夏残兵去逃生,单讲到粉金刚麻麻罕。格天子倒碰到了哈天顺喽,哈天顺就说格:“元帅,我这个马脚膀上挨削拉一块啊,马已经受了惊,所以奔跑到此处,现在我们不如回西夏国去。”“贤弟啊,还回去做底高咧?”“做底高哇,赶紧叫千岁再次发兵,我们二次反上大邦中原。”

两人讲讲说说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回程。

手脚不慢,来到银銮殿上,粉金刚麻麻罕拿这事情告诉了狼主千岁,说大邦中原狄青不曾死,我也亲自交他交战格了,

如果不是张忠拿他来调下哇,就怕我也难有命残生。

狼主千岁随手拿秃狼牙叫得来格:“秃狼牙,你说狄青已经死啦得格,庞洪太师去授钉格,为底高又有个狄青出来格呀?分明你不曾亲眼看见狄青死啦得,你受了庞洪的指点,可保不晓多少好处把你格,你家来说谎,骗我孤家,我要你何用?殿官听令,不能耽搁,替我拿这冤家拖到银銮殿外半间去——

拿他一刀丧残生,决不要饶恕他当身。”

“千岁啊,当真庞洪说他死啦得格,我也不曾亲眼看见。”因为他蛮有人缘格,肇大家总帮他说好话,他一条性命才保下来。但死罪赦过,活罪难逃。叫他做底高咧?叫他去看门刷圈。刷底高圈?刷马粪。秃狼牙一想:我肇这世里没得超升之日得格,只有等到狄青打上我西夏,到格辰光,我才好到狄青门口喊冤。他肇就一心一意蹲杠刷圈,心上就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等我碰到狄青,我跟他上大邦中原去,做一个硬证,有庞洪私通西夏国,得了四样宝贝——

拿这狗贼丧残生,少拉冤家对头人。

我们不提秃狼牙蹲杠刷圈,单讲狼主千岁。格天子狼主千岁就想:我们连续交中原打仗,损兵折将,哪里还有多少兵马咯?新罗国也想吃中原这块肥肉呱,我不如问新罗国借兵。肇写起紧急书信,弄鸡毛文书高头烧了一只角,连夜打发官兵送了就动身。送到哪里?新罗国。问新罗国借兵二十万,西夏国再出大兵十万,合成三十万,反上大邦中原。新罗国格宰相叫奇罗多宝,他是四个头名字。奇罗多宝就说呱:“千岁啊,该是我国格就是我国格,不是我们国家格,强扭得来格瓜不甜啊,大邦中原交我们平日和好,何必借兵把西夏国去啊。”千岁不听宰相良言相劝,拿二十万大兵就借把了西夏国,合成三十大兵,反上我大邦中原。狄青来三关屯扎也不曾有多少时了,赶紧写起紧急文书进京,万岁刷圣旨来了格,“狄爱卿狄爱卿,既然如此,到三关拨精兵,共成二十万,和三十万番贼交战,得到胜利之后,先平定新罗国,然后反上西夏国,你要二取珍珠烈火旗,

取得宝旗回朝转,官上加职重封赠。”

格西夏国没得能人,新罗国有能人了。有牙里波,它是花山老祖格门徒,有乌山罗、恒恒温、韩思宝总共战将一十二名。格天大兵三十万,来到三关不远格堂子。探信官一报,狄青知道,随手大开三关关门,放炮三响,“通,通,通”,点起二十万精兵——

浩浩荡荡就动身,惊天动地吓杀人。

格么番贼哪里是狄青中原五虎,还有萧天凤、苗显、焦定贵、孟定国格对手哇?翻腔,连杀得五天。新罗国西夏国官兵拿起来一算,死拉一小半。格天子乌山罗就说呱:“元帅,我们是你们西夏国借得来呱,我们国家死拉人也不少哇,不如你赐我五千官兵,我们今朝坐夜去偷营劫寨。狄青打了胜仗,正来下杀猪宰羊,犒劳三军,现在正是他们不注意不当心格辰光,我们杀到他营盘里间去,只要拿狄青杀啦得,鸟无头儿不飞,他们就狠不起来格。”粉金刚麻麻罕一听,倒蛮相信,赐他五千官兵去偷营劫寨格。哪晓得狄青早已有准备,吩咐杠杀猪宰羊犒劳三军,另外安排两万个人就来营盘四转埋伏。乌山罗又不晓得啊,带五千官兵来到营盘里间正要动手格辰光,四面八方一声呐喊,两万官兵举格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杀声震天,

五千个人一个个丧残生,一个总不曾得转回程。

元帅粉金刚麻麻罕一想:狄青真是神机妙算啊,吾乃不及也。牙里波就说呱:“元帅,不要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不如来摆一个阵形,叫他难有残生性命,叫狄青是全军覆没,一个人都不得打转家去。”牙里波是底高人?花山老祖门徒。摆起格底高阵来?摆起格叫迷魂阵来。里间是底高腔调?鬼哭狼嚎,伸手不见五指,面东不见面西。

拿书信写好,打发官兵送到狄青营盘。因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狄青约好三天之后观阵。狄青格天子带哪个去观阵?带了焦定贵莽夫,还有呢,飞山虎刘庆、爬山虎张忠、过山虎李义、笑面虎石玉他们几个人总去了,苗显交萧天凤才加入这个队伍,才投军格,也自告奋勇要去看这个阵形。狄青说:“好格,既然总是兄弟,要去我们同去啊。”到格阵四转一看啊,狄青心上就想:师傅不曾教我这个阵形啊,我怎看不出是底高阵形格?我只晓得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才分裂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甲迷魂阵,七星北斗阵,八卦金锁阵,九宫回合阵,十面埋伏阵,没得这个阵形来下啊,如果不识得阵形就不好破这个阵啊。莽夫焦定贵就说格:“元帅,我愿意进去探阵。”不曾等元帅通口,焦定贵莽夫不肯耽搁,拨动坐骑,一下子冲到阵形里间去格。一到里间,又看不见东西南北啊,里间是鬼哭狼嚎,猿鸣虎啸,呼天天不应,唤地地无声。萧天凤他是打柴格出身,不懂军纪啊,看不见焦定贵出来,再看看狄青只是来杠咂嘴:“不得了了呱,这个冤家不听军令,我又不曾同意他进去探阵,他要进去,就怕没得命了格。”萧天凤说:“元帅,焦哥哥现在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我也进去望望看。”

快马加鞭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一冲冲到里间,也看不见啊。肇就叫:“焦哥哥,焦哥哥你来哪里啊?”“可是萧天凤啊,你来哪里哇?”两人格叫声互相倒听见了格,摸啊摸摸啊摸两人坐做堆蹲做堆了格。焦定贵就说呱:“萧天凤啊,我们肇不得出去了呱,肇又看不见哪里对哪里,你说再怎弄了?”

这两个人着躁了,狄青来外间更加着躁,吩咐飞山虎刘庆:“你有席云帕,你走上间跑,看看他们来底落哪堂子?”哪晓腾云驾雾走天上对底也望不出,就看不见这两个人来哪里,也看不出阵里底高眉头眼目,看不清爽。狄青心上就想:焦定贵交我磕头把兄弟啊,虽然脾气丑点,性子躁点,这个人再直爽再好没得;萧天凤才来投军格,

假使等他有个长和短,要断啦他家父母后代根。

爬山虎张忠就说格:“你不必伤心流泪,等我小将进去看个究竟。”随手快马加鞭也冲进了阵内,跑到里间,叫英雄无用武之地,看不见啊。三个人聚在一起了格,狄青看不见张忠出来,晓得不得了了格,一想:都是磕头把兄弟,要同甘苦共患难,既然他们不得出来,我就要去救他们残生性命。随手跨上龙驹宝马,手拿定唐金刀,也冲进了阵内,跑到里间一看,几个人逋在一起,再不得出去啊。狄青说:“又看不见啊,要看见就有办法格。”狄青来杠转了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啊呀对呱,这个叫底高阵看不见啊,可是叫迷魂阵啊?我家师傅有个开阳镜把我格,来天齐庙格天子夜里散步散心来天井里,有一个精怪忒得烂泥肚里就变做一个镜子,我倒拿出来试试看。”走怀府里拿开阳镜拿出来,不肯耽搁,随手拿开阳镜举到头顶向上,只听见这阵里“哈拉”一声响亮,守阵形格人,炸了是血肉横飞,可以说是化骨扬灰,总炸啦得格,顿时乌云也散啦得格,雾气腾腾也没得格。狄青说:“啊呀,这个开阳镜好了,这个就叫迷魂阵啊,我们重见天日了。”赶紧来到了营盘。

单讲到麻麻罕就说呱:“这个狄青倒哪有干好本事格,这个迷魂阵又挨他破啦得格。”躁了没得办法,只是顿脚。哪晓得狄青打发张忠前来讨战,格十二位战将,打格打杀得,炸格炸杀得,也就多到西夏国一个元帅粉金刚麻麻罕和哈天顺两个人。两个人讲讲说说:“现在就该干多官兵来堂,战将总已经死啦得格,如果等狄青杀得来,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嘎。”果不其然,狄青当真吩咐手下官兵乘胜前进,

杀得人头如瓜滚,血水成河怕杀人。

西夏国、新罗国总共三十万人,作孽了,一下子死啦二十八万多个,总挨杀啦得呱,就多到万把个人溜啦得。麻麻罕就说呱:“兄弟,我们还要家去交狼主商议,三次发兵反上大邦中原。”

擐上战马就动身,白马关到面前呈。

一到白马关,关门紧闭,两个人不得进去,两人来杠叫关。哪晓得城头上白马关格总兵叫海驼龙,海驼龙海总兵就说格:“不要叫,叫底高丧啊,你们要进关做底高?”“海驼龙啊,原来你来我帐下听令格,你干咱做了总兵哇?”“不错,我是来你帐下听令格。”“格你赶紧开关门。”“开关门干容易啊,你要进关做底高?”“我要问狼主千岁,再拨兵几十万,三次上中原去打仗。”“呸,你格狗贼,你倒说说看,你堂两趟去打仗,用啦多少官兵死啦多少人?我西夏国不够,又问新罗国借兵,你还弄兵去打仗,你死啦格人少了?要开关可以格,

拿中原五虎捉得来,我海驼龙就开关。

中原五虎少一根毛,要我开关难上难。”

“海驼龙,你往常来我帐下听令格辰光,你误了卯,我打你一百军棍,我晓得你怀恨在心,今朝你究竟果开关?”“麻麻罕,我才间就说得格,中原五虎少一根毛,我总不开关,你拿他们中原五虎总捉得来,我才开关哩。”麻麻罕一想:我不得进关么没得办法格,又没得梯,我就插翅总难飞啊。麻麻罕一想啊:我英雄一世,落么也没得底高好处,没得底高好名声来哪里哇。他也没得只办法得格,又不得进关,肇拿衣裳捞起来,对头上一顶,对城墙高头起一记,“碰”,来个万朵桃花开,

脑壳子撞了粉粉碎,呜呼哀哉丧残生。

哈天顺一想:元帅总死啦得格,我还蹲堂做底高咧?他把刀拿出来,刀柄朝底,刀尖头朝上,对准自己肚子狠狠心肠。海驼龙来城头高头只听见底落一声怪叫,啊,他哈天顺自杀也死啦得格。

不提这两个人不曾得进关,总死啦得,我们单讲到狄青。格天子万岁有旨意格,叫他打了胜仗,要先平定新罗国。狄青不肯耽搁,发兵前往新罗国去。新罗国狼主千岁没得办法,交宰相奇罗多宝讲讲。奇罗多宝就说呱:“千岁啊,我曾说中原这块肥肉不好吃啊,你怎信西夏国格,现在是损兵折将,赶紧写出降书顺表,赔啦中原损失,年年进贡,也要岁岁来朝。”

狼主千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肇狄青得到了降书顺表,而且又得到了赔偿的军费。格天有孟定国就带了降书顺表和金银,返往大邦中原,他再不曾跟上西夏去,他家来报捷,就告诉万岁,打了胜仗喽。

单讲到狄青肇带了十万官兵,就直奔西夏国而来,好去二取珍珠烈火旗。

在路行走数日整,七星关到面前呈。

七星关前面书中已经讲到格,是西夏国头道城池。往常是景花沙景总兵镇守,现在他已经死啦得格,挨他格干哥哥亚从善杀啦得格。现在总兵哪个来杠?姓佐名叫天雄。佐天雄本事来西夏国比一般格人本事稍微要好嘎点,

他和狄青来交战,不是狄青对手人。

把狄青一刀,骷髅头对下一抛,有兵败将晓得不对,赶紧就去逃命。七星关夺下来格,到了乌鸦关,乌鸦关哪个来杠?乌鸦关不是旁人,乌鸦关总兵叫毕成虎,格天子晓得不好,赶紧开关投降,迎接元帅狄青及中原众位官兵。格第三道关口是白鹤关,白鹤关总兵不是旁人,名叫黑吞。黑吞赶紧写起书信来,打发官兵送到狄青身边:“我赶紧写起告急文书送到和平城 ,请狼主千岁定夺,你狄元帅要大行方便,千万不能攻打我白鹤关,如果你攻打我白鹤关,我们难有残生性命。如果千岁献旗,再好没得,如果说不献旗要打,我们是没得办法。你蹲乌鸦关等,等两个月之后,再作定夺。”格狄青有慈悲之念,等他拿书信上和平城狼主千岁身边去了格。狼主千岁一想:罢也罢也,我西夏国死拉几十万个人了,没得办法了格,又没得能人去打仗,只好拿旗献出去,但不过拿这旗献出去,先王陛下就来地府也不瞑目嘎。就来银銮殿上转了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想到最后没得办法,准备拿珍珠烈火旗就献出来喽,就来这个辰光,银銮殿格西南上“呼”,一阵狂风,吹了文武百官以及狼主千岁眼睛一蒙,“嚯落”一声响亮,一个人就对银銮殿上一站,口中叫喊:“千岁,献珍珠烈火旗且慢。”“啊呀,你这个人究竟走哪里来格?”“吾乃非别,吾乃花山老祖是也,我在花山居住,我要来为我的徒儿报仇。”“老祖,你家徒儿哪个啊?”“新罗国的牙里波,就是我的得意门徒,他摆格迷魂阵被狄青所破,他已经化骨扬灰。

我拿狄青狗贼来捉住,剥他皮来抽他筋。”

“你有底高能耐呀,老祖啊?”“啊呀,要说本事啊,我拿点本事把你看看看,我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移山倒海,喝水断流,这也不算,我坐骑现在总没得,我马上就有坐骑。”银銮殿门口一块条石嘎,就是文武百官天天上朝哇走高头走格,就是步檐石格,他跑到前间,步罡踏斗,画符纳诀,曾歇多少辰光,腾腾空青皮石头条石就变,变成一个青毛狮子兽模样,眨眼铜铃。“啊呀,这东西倒来事哩。”“我告诉你千岁啊,我这个叫青毛狮子兽,因为青皮石头变格,我也不是说摆架子,说大话啊,

随他中原五虎多厉害,我只要一到就太平。”

“老祖啊,你去帮捉中原狄青五虎要带多少人啊,要多少官兵啊?”“我不要带多少格,只要带一个人就好喽。多一个我总不要,我只需要一个人,但不过这个人要胆大要心细,到文武群臣肚里竟拣不到一个。”狼主千岁说:“有咧,有白鹤关总兵黑吞,这个人胆大心细,身材魁梧,由他陪你去捉拿中原五虎。”肇刷了圣旨,就把了花山老祖。

花山老祖一阵风,随手上到半天空。

腾云驾雾就动身,白鹤关到面前呈。

风一散,就对关内一站,“黑总兵,黑总兵,堂有王命圣旨在此啊,赶紧来恭迎千岁圣旨。”

黑吞拿圣旨听完成,心中思量二三分。

“就我一个人啊,老祖,你叫我一个人帮你怎么打仗咧?”“黑总兵啊,只要你拿中原五虎骗出来,由我来收拾他们,其余总不要你问账可好?”黑吞说:“格倒也是好办法。”格天子拿白鹤关关门大开,来到乌鸦关外间讨战。探信官一报,狄青知道。狄青就说呱:“刘贤弟,西夏国肯定有能人来了格,不肯献珍珠烈火旗了呱,主动来外间讨战咧,你有席云帕,你速度又哨,你出去试试看,究竟西夏国有底高能人,有多大的能耐,打不过你有席云帕好溜格。”刘庆随手带了席云帕和开山大斧,来到战场和黑吞只打了两个回合,四个照面,花山老祖来了格,“黑总兵,你不要担心害怕,老祖来了。”格么花山老祖他不交刘庆打哇,手脚又哨,拿乾坤砚对外间一撂。乾坤砚底高腔调?这个砚台么我们大家总看见过格,有方格有圆格,他这个乾坤砚是方格,这个东西对外间一撂,刘庆晓得不妙,头顶上间“呼啦哈啦”,打了他格哪里,正打了后间颈项里,顿时疼痛难忍,立时伏鞍而逃。

急急忙忙就动身,逃到一条命残生。

来到关内,是哼声不绝格,拿他衣裳剥下来,到他后颈项里一望啊,狄青吓得浑身总冒大汗,啊呀,望望有碗口干大,漆紫烂拱。这个乾坤砚打了有多厉害?如果没得药医,来七天之内要化脓血而亡。狄青一想再怎得了咧,刘贤弟到如此地步——

假使有个长和短,少拉一个知心豁意人。

狄青就来杠哀声叹气。萧天凤就说格:“来呀元帅,现在刘哥哥到这个腔调,我去打败格个番贼,问他要到解药,好帮刘哥哥拿这个伤治好了。”萧天凤主动来到前间交黑吞交战,只有三个回合,六个照面,哪晓得花山老祖又用乾坤砚,手脚又哨,对上间一撂,萧天凤晓得不妙,已经躲闪不及,“哈啦”,打了他左手高头,也是疼痛难忍,是伏鞍而逃哇,

好了自己手脚哨,逃到一条命残生。

两个人肇总挨打伤了格,狄青一想:这两位弟弟总哼声不绝格,肇怎弄咧?拿石玉叫到身边:“贤弟啊,我们总是王禅老祖格门徒,总是师弟兄道理,现在两位弟弟到这个腔调,我不能坐视不理啊,现在我要亲临战场,拿这番贼打败了,拿解药要出来,好帮二位贤弟治伤。”“元帅哥哥,还是等我去么。”“贤弟,还是我亲临战场,等我自己去。”

狄青格天子来到战场,互相通过名姓,黑吞不是他对手。花山老祖手脚又哨,又拿乾坤砚起对外间一撂,狄青虽然头上有血结鸳鸯大帽能够避邪,但是挡不住这个乾坤砚台,正好打在他的右臂手膀子上间啊,顿时疼痛难忍,也是伏鞍而逃溜家去格,三个人都哼声不绝格,来杠叫:“人总痛杀得格。”格狄青不能取胜,没得哪肯再去交花山老祖打了格。石玉就说:“要我家师父来堂倒好格,现在我家师兄这个腔调,晓得可有命了,他是三军之首,是元帅啊,

如果等他丧残生,等于国家少拉擎天柱一根。”

焦定贵说:“我有办法格,拿你家师父请得来。”“怎请得来咧,要刘庆不曾受伤么他倒有席云帕,他倒哨咧?”焦定贵说:“我有办法格,既然他神机妙算,乃是修道多年格老祖,应该说料事如神,我们来烧香磕头拜,人只要有诚心,总归这个王禅老祖就晓得格。”肇吃得夜饭,就开始烧香磕头拜,说好话:“王禅老祖啊,你家徒弟他们三个人,来堂眼睛一闭,等等险就要断气,你显显神通,赶紧来帮他们三位拿伤治好了,好取珍珠烈火旗打转。”就磕一夜格头,烧一夜格香,到大天八亮 ,香棒恨不得弄箩对外搀,来杠烧烧香磕磕头,恨不得头总要磕坏了格。焦定贵说:“不烧了,王禅老祖不晓死哪里去了格,徒弟要死他总不晓得格。狄大哥哥啊,你命该如此哇。”石玉也唉声叹气:“师兄,我们同师习武啊,不晓你到如此地步,

如果等你丧残生,怎取到珍珠烈火旗转皇城。”

石玉唉声叹气不非轻,王禅老祖早知闻。

王禅老祖来云梦仙山水帘洞,端坐蒲团,正来杠静心修养,一阵清风从洞前擦过,抽签一看,命总吓断:“啊呀,我家徒弟狄青前往西夏国二取珍珠烈火旗,有花山老祖现在用乾坤砚伤了他们三位英雄。花山老祖是底高人,他是一条蟒蛇,修道修了九百四十八年,如果到一千年,就可列入仙班,好成仙要上天,这个蟒蛇精作怪,现在要帮他家徒弟牙里波报仇,蟒蛇蟒蛇,你打伤了我家徒弟,我哪肯容情于你。”

急急忙忙就动身,搭救英雄三个人。

仙风一散,王禅老祖就对乌鸦关上空一站,按落云头,来到关内,石玉带众官兵迎接。王禅老祖随手拿出灵丹妙药,帮三位英雄解毒,格药真是好了,到哪里就好到哪里,好了又快,结疤顿时就蜕盖。

狄青赶紧把眼睛睁,师父连连叫几声。

狄青喊声:“师父啊,

如果不是你来搭救我,徒儿难有命残生 。”

“徒儿啊,你怎能够打得过他哩?他是花山上一条蟒蛇,修道修了九百四十八年哇,还有五十二年就成仙喽,他可以上天。”“师父啊,格怎弄了?”“怎弄啊,师父来就是帮你打仗格,你胆放宽心,你肇伤也好了格,等我师傅去帮你打仗。”格天子王禅老祖来到战场,花山蟒蛇一看,“是王禅啊。”“我不晓当哪个了?孽畜,还不现出原身,你等待何时啊?”花山老祖不但不听良言相劝,相反也交王禅老祖交战。王禅老祖就说格:“你干咱回头,回转花山仍然修炼,千年道功一满,列为仙班,

如果今朝等我来动手,不肯饶恕你半毫分。

拿你孽畜丧残生,掼拉功劳海能深。”

趁王禅老祖说话格辰光,花山蟒蛇也坏了,手脚又哨,拿乾坤砚起对上间一撂,王禅老祖不慌不忙,拿出冲天弹来对上间一弹,“碰”,就拿这乾坤砚打了粉粉碎,落入了地埃尘。花山老祖晓得不好,乾坤砚挨破啦得格,又把遮天日月帕拿出来,是一块手帕。这个手帕对上间一撂,来下旋溜溜转,如果把它转到颈项,格头要转抛啦得格。王禅老祖不慌不忙,就拿八卦筒拿出来摇,哪晓得这个遮天日月帕不得近他格身,伤不到王禅老祖。两个人宝对宝斗,人与人斗,翻腔,斗上一天,不分胜败, 双方鸣金收兵不打喽,明朝用过战饭仍然打仗。

我们不提王禅老祖,单讲花山蟒蛇,回转到白鹤关内,就交黑吞讲:“黑英雄,王禅老祖格八卦筒厉害无比,我上盘罗山望我家道友,我去问他借乾坤袋,可以收王禅老祖格八卦筒。”格天子花山蟒蛇不肯耽搁,

腾云驾雾就动身,哪肯耽搁往前行。

上哪去?上盘罗山问道友借乾坤袋。

我们再讲王禅老祖,格天王禅老祖就对狄青说呱:“徒弟啊,今朝翻腔,打了一天,不分胜败,看来师父也不一定是他对手。”“师父啊,格这怎弄了?”“怎弄啊,我看要收这个蟒蛇哇,不是干格容易就收得到他呱。”“师父啊,格你可能够收这个蟒蛇精?”“不说坍台格话,徒弟啊,我没得这个能耐啊。”“格总不见得就拉倒呢,格我哪取到珍珠烈火旗咯?”“我没有这个能耐,自然有人有这个能耐。”“哪个有这个能耐?”“骊山老母她有八卦筒加这个镇妖球连用格,如果取不到镇妖球,是捉不住这个蟒蛇精格。”“格上仙山上去,干远我怎得去呦?”“徒儿,你胆放宽心,你不能去,师父帮你走一趟。”

仙风阵阵就动身,仙山到了面前呈。

仙风一散,王禅老祖对山上一站,“圣母。”“老祖你怎干稀客嘎?”“啊呀,圣母啊,我家徒弟狄青征剿西夏取珍珠烈火旗格,花山上蟒蛇修道修了九百四十八年,现在变格人,来下和我家徒弟嘎些交战,要捉这个孽畜,我确实没有宝贝,只有你格镇妖球连八卦筒可以捉得住孽畜,你不如拿镇妖球借把我用嘎一趟。”“老祖啊,不是我不肯借把你啊,这个东西不来我身边了格。”“上哪去格?”“我家徒弟八宝公主,下山格辰光我送她八样宝贝,其中有这桩镇妖球宝贝在内。换句话说,要拿捉这个孽畜,要上单郸国找我格徒弟八宝公主了。”“啊呀,格我交她去讲,晓她可肯借了?”“不要紧啊,老祖啊,你不能借到,我师父开口,她不会得不把我哇,这个事情就交把我。”

骊山老母仙风阵阵就动身,单郸国到面前呈。

一到了单郸国,找到八宝公主说:“徒儿啊,你赶紧要帮你家郡马老爷去捉妖,他现在在西夏国嘎,要二取珍珠烈火旗,有花山蟒蛇变格人,现在来杠为非作歹,拿你家郡马老爷及两位英雄打伤,好了王禅老祖搭救,才有残生性命。王禅老祖要问我借镇妖球,镇妖球我已送把你了格,我师父就不去喽,你带镇妖球不能耽搁,前往西夏国去,帮拿这个孽畜蟒蛇捉住得,你不要伤它性命。”“师父啊,格一镇就捉得住它啊?”“不错,我堂块有一根带子能长能短,短起来抓了手里看不见,长起来随你多长,可以说弄尺量不尽,可以捆住这一条蛇。捆好之后,你叫它变变小,不变小就说要把苦你吃格。变小之后,我堂有个混元瓶,你拿它灌了这个混元瓶瓶子里间,然后带到我仙山去。”八宝公主听了师父之言,不肯耽搁,带了镇妖球和五条龙带子,还有混元瓶一个。

腾云驾雾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不提八宝公主动身,我们再讲到乌鸦关上。刘庆格天子一想:我把格个花山狗贼,弄乾坤砚拿颈项里打了格,推板滴点化脓血而亡,今朝我不把旁人晓得,我一个人去偷营劫寨,上他关上去,拿这狗贼杀啦得拉倒。到夜里,元帅也不晓得,他带了开山大斧,倒出来了格。摸到白鹤关内,巧了,干干这个蟒蛇不来家,上盘罗山去借乾坤袋格,黑吞交旁的几位官兵坐了来杠对饮,正吃得开心,不曾有防备,身边也没得兵器。刘庆跑到杠不问细啊大,一开山大斧砍一个,又不曾寻到花山老祖啊,实际上他不来家,气塌塌,背个开山大斧就对外跑,要想回转营盘。

我们单讲八宝公主,她可是上乌鸦关来格咯,来帮狄青捉蟒蛇精嘎?

仙风阵阵对前奔,前间遇到一个人。

遇到哪个?蟒蛇精花山老祖。它上盘罗山借乾坤袋格,两个倒碰了面喽,双方总不认得对方。蟒蛇精花山就说:“前间女菩萨,你赶紧让一条路,我要到盘罗山去借乾坤袋,好到白鹤关帮西夏国打仗,我去好破王禅老祖格八卦筒,好等西夏国取胜,不要献珍珠烈火旗。”八宝公主一听问:“格你就是……?”“我就是花山老祖呢。”八宝公主一想:这个就是蟒蛇精啊,“孽畜孽畜,你还不现出原身,你等待何时啊?”“你这个女菩萨,你不要出言伤人啊,我不是底高孽畜啊?”“你不是孽畜?你是修道修了九百四十八年格蟒蛇,你当我不晓得,还不现出原身,你等待何时啊?”花山老祖见到八宝公主晓他格底细了格,他肇垂死挣扎啊,

就交八宝公主来动手,生死搏斗比输赢,

大概战了十五回合,三十照面。格八宝公主哪弄得过他呀?公主娘娘不肯耽搁,随手拿出镇妖球来,口中默读真言,举到头顶向上,只听“哈啦”一声响。奇怪,花山这条蟒蛇,就现了原身,来地落拼命打滚。打打滚打打滚一望,变做底高东西?老钵头干粗,二条折子干长,一条大蟒蛇。公主不肯耽搁,把五条龙带子拿出来,赶紧拿它捆起来,“孽畜,我奉师父之命拿捉住你,不拿你置于死地,你变变小,我堂有混元瓶子,你钻我瓶子里来。”啊呀,格蛇竟听话哩,腾腾空打打滚打打滚,变做多大,蚯蚓干大,就对格瓶子里自动自觉倒钻下去了格。公主拿瓶子一盖,随手动身,来到乌鸦关,干干遇到刘庆,“刘贤弟啊,你来哪里格?”“啊呀,嫂嫂,我去偷营劫寨格。”“你去偷营劫寨做底高咯?”“花山狗贼拿我们总打伤了嘎,我去报仇,杀他骷髅头格,又不曾杀到他,不晓死哪去格?”“来我堂罐子里哩。”“啊,不嘎你一个人怎样把他灌了你罐子里嘎?”弄罐子摇摇,鬼鬼大格蛇来下一颤一颤,“他是花山上一条蟒蛇变格人,我弄镇妖球拿它镇住得格。”

刘庆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你替我赶紧报,报于元帅知道,就说我八宝公主已到。”随手一报,狄青知道,亲自迎接,拿她接到关内。公主告诉他现在蟒蛇精挨促住得格,你们可以赶紧乘胜前进,去取得珍珠烈火旗,好班师回朝。“夫人,格你么?”“我哇,我还回转单郸国,前次我母后死啦得,我要蹲家守孝,不能上中原,这一次等你班师回朝家去,我可以奉皇旨意,前往中原,可以全家团圆了。”

狄青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肇八宝公主拿混元瓶带走了格,带到昆仑仙山玉虚宫,交把骊山老母。骊山老母就拿它压在山脚底落:“孽畜,你从头开始,继续修道,修到千年,才能列入仙班。”格蛇像照懂人格话格,头来杠直凿直凿。骊山老母随手就用了仙法,拿它对山底落一压,这个蛇肇就来杠从头修起,仍然修道。

此处丢开慢谈论,再提狄青一个人。

狄青有慈悲之心,一想到交西夏国打了干多仗,西夏国死拉干多格人心中就难过。肇写起书信来,打发官兵亲自送上和平城去。肇狼主千岁和度罗空宰相说:“没得办法得格,现在花山也已经现出原身,挨捉走了格,只好拿珍珠烈火旗献出来。”度罗空宰相带领官兵来到狄青营盘,赔出四车金子,四车银子,宝贝珍珠烈火旗也献出来了。狄青就想:师父说呱,旗有假格呱,这下子不要再弄个假格家去,不如试一试。取点墨汁来,拿它对墨汁肚里一揿,歇多少时拿上来,高头是白璧无瑕,仍然是干干净净,一点黑墨总不钉,移墨珠准确格。放到大风身边,风平浪静,定风珠也有来上。放到火烧格堂子去,对杠一放,随便火多烧,头毛总不焦,随便火烧了多旺,撑了格火肚里头毛梢子总不曾烘得黄,避火珠也来上。放了水肚里,随你浸多少时拿上来,高头一滴水总不沾,因为这东西摆了水肚里,四转三尺总离水格,所以这东西不得湿格。放了暗堂子,霞光万道,夺目难睁,夜明珠也有来上。度罗空一望,心想:这下子他试旗呱,他已经识得这个真旗假旗了呱。

肇狄青得到了珍珠烈火旗了,西夏国二次写了降书顺表,承认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拿官兵统统集中起来,班师回朝。将要动身,来他们官兵旁半间,只听见有人来杠高喊:“冤枉冤枉了,

我现在有了冤枉事,要望你元帅把冤伸。”

众位,哪个来杠喊冤啊?刷圈格老朋友,长胜将军秃狼牙,他肇跑到元帅身边,说:“我是西夏国底高底高人,我受了庞洪格瞒骗,说你死啦得格,我才家来格,本来要挨杀头,大家保本,我一条性命才得稳,弄我刷圈刷到今朝,我恨不得人总火杀得格。”“秃狼牙,既然如此,你可肯跟我上中原去面圣,做一个硬证啊?”“格我有底高不肯啊,我拼一条性命也跟你上中原去啊。”肇就拿他带到了大帮中原。

兵马队队就动身,三关到了面前呈。

肇通过三关,孙秀兵部尚书亲自迎接,然后开关,等他们来到京都皇城,兵马到演武厅歇宿。第二天来到金殿,交过旨意。圣天子是龙颜大悦,

该应我孤家江山稳,出到你擎天柱一根。

“万岁啊,微臣这下子打仗家来,珍珠烈火旗取家来格,请你万岁龙目观看。”万岁随手拿珍珠烈火旗接到手里,横看竖看,横看竖看。“万岁你不要望,这次肯定是真格,可以来金殿之上试试这个旗。”肇拿起来一试,五粒宝珠确实是真格,望见这针脚眼也锈格,万岁也相信这个是真格。狄青就说呱:“万岁啊,我走西夏国还带到一个人家来了格。”“不嘎,你又拿外国人带家来嘎,前一趟飞龙公主女扮男装,混进了你格队伍,你有失察检点之罪格,你又拿外国人带家来做底高?”“万岁,这一次不比前一次了格,这个人是长胜将军,名叫秃狼牙。前一次他受了狼主千岁指使,上我中原来送宝贝四桩把老太师庞洪。庞洪私通外国,要拿我狄青置于死地,你只要拿秃狼牙召到金殿一问便知。”

万岁闻听这一声,掇开龙心火一盆。

肇拿秃狼牙召到金殿,秃狼牙拿子午卯酉从前到后一说,有哪四桩宝贝送把庞洪格也说出来。庞洪人总赖杀得格:“万岁啊,舌头根子压杀人啊,我确实不曾受到这个宝贝,我家女婿就死了狄青手里么,是金殿比武他误伤格,关我做岳父格底高事啊?”“庞爱卿,格等你说起来,你不曾受到秃狼牙宝贝啊?”“啊咿嘎,我真格不曾受到他格宝贝。”狄青就说格:“万岁啊,弄四桩宝贝送把庞洪格,说珍珠烈火旗是假格,也是他说格。我来游龙驿里,庞洪写十三封书信把王正,要王正药杀我。不是王正忠心耿耿保住我性命,我老早就被砒霜毒药药杀得格。”旁人不说底高,包大人就说格:“万岁啊,庞洪干格赖法子,他又不承认有书信写了去,又不承认有宝贝得到了,不如赶紧打发殿官到他家去抄,到他家去寻,可曾有宝贝上他家去,可有书信来他家里?”

万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哪晓西宫娘娘庞赛花,晓得不好了格,赶紧打发小太监王忠,去传书送信,叫她家母亲赶紧拿宝贝啦得。哪晓这小太监王忠跑了只嫌慢了点,倒交殿官碰做堆了格。格殿官上庞洪家去果是单抄书信交四样宝贝啊?不是的。望望可还有旁的外国东西把他谋占来杠?光是殿官去,恐怕殿官不敢得罪这个老贼,包大人亲自带领殿官同去,所以小太监王忠也不敢犟了格,问他上哪去,他肇如实招出:“千岁娘娘庞赛花叫我去知会她家母亲,拿宝贝四桩和书信毁啦得格。”“小太监小太监,你得了哇?你晓得查不出书信,查不出宝贝,狄青就属于诬告,你果晓得嘎?”

小太监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大人啊,你高抬贵手——

饶赦我一条命残生,我黄土盖面不忘恩。”

“好哇,就饶你性命,跟我们上庞洪家去啊。”肇到庞洪家去,因为他家里没得哪个晓得殿官要来抄家,肇拿书信也抄出来,宝贝四桩也抄出来,拿到金殿上间,庞洪是无话可说得格。圣天子龙颜大怒:“庞洪庞洪,你身为当朝一品,西宫国丈,坑害国家忠良,你该当何罪?包爱卿,这桩案子不如就把你去审理罢了。”“万岁,微臣不能审理这桩案子。”“为底高?”“因为牵涉到很多格人,我得罪不起。”“爱卿,你胆放宽心,你审理庞洪这件案子,如果要调到我万岁,我万岁照去,你不问要哪一个,哪一个都要去,任何人不得不去。”包公一想:格么也差不多,“万岁,本来这些东西总抄不到哇,庞赛花千岁娘娘,打发小太监王忠传书送信,叫拿宝贝啦得,现在王忠把我捉住得格。”肇拿王忠带到金殿把万岁一望,万岁也晓得,原来包爱卿说这话,是牵涉到庞赛花在内。

格天子包公审理这个案子,说底高?你庞洪私通外国,坑害忠良,要判你凌迟碎剐之罪;孙秀身为兵部尚书三关总兵,私放秃狼牙进关,送宝贝把庞洪,翁婿串成一气,坑害国家忠良狄王千岁,判你腰分两段;王正保住了国家忠良,自己愿意挂冠逃走 ,这个人乃是忠心耿耿之人,应该拿他格官连升三级;秃狼牙主动来到大帮中原为国家铲除奸党,说出庞洪如何私通西夏,现在要送他路费,等他家去;庞赛花交父亲串成一气,坑害国家忠良,要想传书送信拉宝贝,保住她家父亲奸党性命,判她犯绞刑之罪,绞死宫中。包公审理这个案子,他就能呢判相格。格天子早起早朝喽,来到金殿上,万岁拿这判格东西走头上看到尾上,桩样总同意格,庞洪零迟碎剐也同意格,孙秀杀头也同意格,王正官连升三级也同意格,秃狼牙送他路费等他家去也同意格,就是拿庞赛花要绞死宫中他不同意,“爱卿啊,不嘎,我家美人交我干知己,日里同桌,夜里同宿,你说怎舍得拿她绞杀得嘎,看我孤家面子,旁人总杀啦得,庞洪零迟碎剐家里满门抄斩杀啦得,枝须毛毛没得总可以格,就是要留住庞赛花。”“万岁,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如果你要美人格,我们大家辞官不做,情愿家去守田园,走喽。”嘴说这话,拿乌纱帽也探下来格。万岁没得办法格:“众位爱卿,你们都不要辞官不做哇,等到明朝早朝,孤家再作定夺,散朝。”他就不曾同意杀庞赛花啊。来到午朝门外间,文武百官就说呱:“包大人啊,要为国家铲除奸党,如果斩草不除根,回头要逢春格,留住庞赛花最后是个祸患啊。”“格说怎弄哩,各位年兄大家帮出出主意啊。”说只有一个办法,只有拿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搬出来,万岁看见她酥格,因为吃她格奶水长大了格,他最怕格就是狄太后娘娘,不是真正打不过她哇,是因为她是母后娘娘,没得办法要看她面子啊。肇包公亲自来到南清宫,就拿这判格东西从前到后说把狄太后娘娘一听,也告诉狄太后娘娘,如果不拿庞赛花绞死宫中,留住这个妖妃,将来万里江山不得太平啊。

狄太后娘娘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第二天早起,五鼓三点,仁宗皇帝又来坐殿,文武百官也都来朝驾。南清宫狄太后娘娘,格天子身坐凤辇,来到午朝门外,宫娥彩女拿她扶到殿上,圣天子步下龙廷,亲自御手相搀,赐她锦凳宽坐,龙凤香茶解渴。心上有数格,母后来不怀好意啊,“母后啊,你不来南清宫纳福,到金殿走走,有何贵干?”“皇儿啊,可是我家内侄取了珍珠烈火旗家来嘎?”“是的。”“这下子真呱假呱?”“真格真格。”庞赛花也赶紧来到金殿上,她来做底高?帮她家老子嘎些求情格。不晓得巧咧,太后娘娘来堂块啊,“参见太后娘娘。”狄太后可认得她哇?实际上认得格,假装不认得她哇:“啊呀,你是……。”“臣妾叫庞赛花。”“可就是你家老子坑害忠臣,要想害我家内侄狄青啊?”“我家爹爹不是大奸臣,不是坏人。”“万岁啊,可是说庞洪要坑害国家忠良啊,翁婿郎丈父女通成一气啊,正把包卿来下审理此案咧,审理此案究竟果曾有个说法?”“有了格。”“怎呢说相嘎?”“拿庞洪要凌迟碎剐。“格可好动手啦?”“好动手喽。”“你可答应啊?”“答应格。”“还有呢?”“孙秀腰分两段,送秃狼牙路费等他家去,王正官连升三级。”“可还有咧?”“还有。”“还有,还有底高?”“拿庞赛花绞死宫中,判她绞刑之罪。”“格可好动手咯?”

万岁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太后娘娘不肯耽搁,吩咐宫娥彩女,随手取来钟弦三箍,就胡琴高头格弦啊,做老棉絮格弦啊,三箍头绞格绳拿得来。太后娘娘吩咐,宫娥彩女不敢不动手,手脚又哨,就当万岁格面,拿钟弦三箍做格相思扣牛结箍活络结,对庞赛花颈项里一套,

收三收来放三放,妖妃宫中丧残生。

肇庞洪凌迟碎剐也杀啦得格,家里满门抄斩啦得格。肇孙秀腰分两段杀啦得格,家里满门抄斩也没得格。秃狼牙弄到路费也家去格,王正么官连升三级格。格万岁就说格:“狄爱卿,你本身是平西王千岁之职,已经官高极顶,不能再封,我孤家已经打发朝中大臣,去拿你家夫人儿子总接得来,再接来之后,封她为平西王家正夫人。”狄龙、狄虎世袭王位,就是说子子孙孙么再都是平西王之职。再也有刘庆、张忠、李义、笑面虎石玉这些人,刘庆封为镇国公、张忠定国公、李义保国公、石玉安国公,还有焦定贵、孟定国都封做大将军之职。萧天凤去做了总兵,苗显做了副总兵,大家都有了好处。

格天子五虎大将讲讲说说:“现在我们班师回朝家来,都玉带横腰,我们要请示万岁,吩咐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写忠孝宝卷就叫《五虎平西》,好蹲东土劝善。”所以今朝讲格,这部忠孝宝卷题目,也就叫《狄青征西》,又叫做《五虎平西》。讲到现在也算是有头有尾,诗三百,一言以蔽之了。

经到头来卷到梢,拜送落难星宿上九霄。

宝卷讲完成,对不起你们。

刘正坤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狸猫换太子

笑呵呵,问弥陀。因何笑, 恶人多。——圣谕

佛在西天笑呵呵,五百尊罗汉问弥陀。

问你弥陀因何笑,笑则笑东土里善人少来恶人多。

天也愁来地也愁,君也愁来臣也愁。

天愁天干不下雨,地愁五谷少收成。

君愁江山不得稳,臣子愁了怕出征。

小也愁来老也愁,贫也愁来富也愁。

小么愁了长不大,老么又愁鬼来拖。

贫穷又愁没饭吃,发财又愁贼来偷。

鸡子愁过端午节,鸭子又愁赏中秋。

人来世上吃得愁格饭,伍子胥过关一夜愁白头。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它。

有朝一日寒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善比田来恶比犁,善人常被恶人欺。

犁头换拉千千万,可见田中换烂泥?

酒色财气四重墙,迷失众生在中间。

若能跳出墙头外,不成佛来也成仙。

耐字没得忍字高,忍字头上有张刀。

为人要有几个忍,不犯法律哪一条。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落难古书一部。小学生今日开读,应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先讲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众位,闻经者多,听经者广。这部忠孝宝卷《狸猫换太子》,究竟讲格底高朝代的事情,当今万岁究竟是哪一个?

昔年昔月宋朝真宗皇帝登龙位,山河一统治乾坤。

宋朝真宗皇帝登殿,可以说是真正像样,文有忠良,武有能将。

四海渔翁献活宝,高山猎户献麒麟。

众位啊,皇皇有道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众位,这贤人既不出在边邦外国,而且也不出在荒山野地。要说出得边邦外国,人生了三头六臂,兴兵造反,和我中原人做对,就算不上贤人。要说出得荒山野地啊,独霸一方,自立为王,拦挡短路,扰乱江山,称孤道寡,就更算不上贤人。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众位,要讲贤人出世,出得其则不远,就出在京都皇城南清宫,有八贤王千岁,乃是这部忠孝宝卷的贤人。这个人虽然不曾做到万岁,来皇城里间,来我们中原,就是外国对他评价都好,可以说是德高望重。只要提到这八贤王千岁,没得哪个不敬重他,很可惜夫人已经亡故,千岁娘娘已经不在。那一天真宗皇帝端坐八宝金殿,内务总管老太监陈琳,来到万岁面前启奏:“万岁,只因为去年你大行方便,有慈悲之心,释放啦宫女一千五百名,现在宫中宫女不够使唤。”“陈爱卿,格依你怎呢?”“万岁,要赶紧颁下圣旨,到全国各地再挑选美女起码一千名左右,宫中才够使唤。”

万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这遭圣旨下到各州各府县。单讲到山西太原,狄家有一位小姐,姓狄名叫千金。这个狄千金底高腔调?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美貌无比,是盖世无双。琴棋诗画、描龙绣凤、掺花纳朵桩桩总会,而且桩桩总内,被选到皇宫,列为第一名。第二名是哪个?第二名寇承御。万岁拿到花名册一看,这个狄千金究竟底高腔调?拿她召到金殿,万岁对她一看,是龙颜大悦嘎。

面如荷花初开放,八字眉毛在两旁。

一双水晶凤凰眼,满口银牙白如霜。

十指尖尖如春笋,小足金莲三寸长。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胜过那,三国里,貂蝉女子,

更比那,杨贵妃,胜过三分。

狄千金小姐两个眼睛骨碌骨碌像水晶,小脚三寸长能像照水红菱。如果走堂行一行,有些萝卜花眼睛看不清,只当南海里来了活观音。摇手摇脚,当真像照观音菩萨。真宗皇帝就想,皇嫂已经归天,既然这个狄千金干格美貌,不如就许配把我的皇兄。再就拿第二名寇承御,改成第一名,在宫中服侍哪个?就服侍刘皇后。真宗皇帝格宫妃多了,正宫李氏、西宫刘氏。李氏是忠忠厚厚,老老诚诚格,该一是一,该二是二,全凭仁义礼智信处理事情。西宫刘氏,长了比李氏体面,万岁对她也宠爱。所以有些辰光,乡下人格土话叫不识惯,就乱了朝纲的规矩,万岁也不曾怪她,因为她长了体面。万岁格天端坐八宝金殿,龙颜大悦,因为现在皇嫂也有了格,宫中宫女也齐集得格。正在高兴格辰光,有皇门官赶紧报,报与万岁知道:“北番鞑靼国二十万大兵,侵犯我大邦中原,已经到了保定府。保定府过来就到大名府,大名府离我汴梁城就不远了格,一旦城头打破,是玉石俱焚,就个个难有残生性命。”

万岁拿告急文书上上下下看完成,龙须躁了乱纷纷。

“众位爱卿,鞑靼乃小小国家,竟敢兴兵二十万,侵犯我大邦中原。现在保定府有王超王爱卿镇守,有火烧眉毛之急,保定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哪一位爱卿替我孤家担忧,速速提兵调将,前往保定?

只要拿番贼来退掉,官上加职重封赠。”

朝纲当中有多少忠臣心上就想:假使打到大名府,我汴梁城怎得过身?个个想不出底高好办法,急得没法,嘴就直咂。

文武百官个个跪了金殿上,就像个泥塑木雕人。

文武百官默默无言,有双天官寇准,还有包公包文正,过咱不是龙图阁大学士,是大理寺正卿,一齐启奏:“万岁啊,现在辰光兵临城下,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能够退敌,你只有御驾亲征,才能保住我大邦中原万里江山。”

万岁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罢了,罢了哇,既然文武百官没得哪提兵调将,我不如御驾亲征,兵将士气才能旺盛。寇爱卿、包爱卿,你们说得有理,孤家就依你们,看到黄道吉日,孤家亲带大兵二十万,前往保定府去。”正当黄道吉日要动身,太监来报,报与万岁知道:“启禀万岁,有正宫千岁娘娘李氏,生到一位皇子,我们来报,报与你万岁知道。”万岁一听,就不晓多高兴:“我堂要去打仗,我家养了皇太子喽。”总曾歇五分钟,西宫刘氏身边彩女也来报:“启禀万岁,才间西宫娘娘刘氏也生到一位皇子,我们来报,报与你万岁知道。”

万岁听到这一声,心总乐到足后跟。

心中要想进宫去望望两位皇子。寇准、包公就说:“万岁,你如望见两位小皇子,你就不肯去打仗呱,要心挂两头;不如一心一意去打仗,等待班师回朝打转,再看两位皇子也不嫌晚。”

万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格究竟这两个人生格,可总是皇子啊,总是男嘎?不是得格,其中一人是谎报格。哪个?万岁最宠爱格西宫娘娘刘氏,实际上她养格是公主,她谎报是皇子。格干干也巧,万岁要出去打仗。如果不出去打仗,万岁一望,格就不得了了格,这个书么也就讲不下去。正因为万岁等了要出征,经一班忠臣劝说,所以就不曾进宫。格天子一冲之心要拿鞑靼国番贼退走,随手把点兵簿子拿出来,挑选了精兵二十万,万岁御驾亲征。

战鼓敲了咚咚咚,点起了二十万马和兵。

万岁出去打仗,这遭不来家了格。刘氏格天子就想:我谎报格皇子,假使等到万岁打仗家来,跑到我堂一望,我生格是公主,格我不得过身,我有哄皇之罪,欺君之罪,不如我来想一个办法。

只要拿皇子丧残生,就少啦冤家对头人。

随手就拿总管郭槐叫得来。郭槐就管后宫宫娥彩女格。这个太监郭槐底高腔调?尖嘴猴腮,眼睛是三角眼。人家说一转一个花头,他一转有三个花头,抬头有千种计,低头有万种谋。掺百祸惹是生非,说大头子谎,做短寿命事情,总是他个人。他来宫中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哇,哪个不听他格话,是拳打脚踢。如果打杀个把宫娥彩女,像照脚底落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格,可以说没得事。刘氏西宫娘娘拿郭槐叫到内宫:“郭槐,不瞒你说,我生格是公主,不是皇子,恰巧万岁出去打仗,又不来家了格,正宫李氏生格倒是皇子,你可有底高办法,帮我去拿皇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啊。”郭槐狗贼一听,就来老钵头能大格劲:“千岁娘娘,这个么不是小事一桩啊?桩样不会,办这些事情我是老内,而且我办了干净利索嘎。

在我在我都在我,在我郭槐一个人。”

格天子中饭过后,西宫刘氏娘娘和郭槐还有四位彩女,就拿公主抱到昭阳宫,来到正宫李娘娘身边。李娘娘赶紧迎接:“啊呀,妹妹啊,今朝你怎到我宫中来格?”“姐姐,不瞒你说,万岁来外间打仗,我蹲家心焦杀得格,再加上我乳水不大足,我望望你可有乳多,分点乳把公主吃吃格。”正宫娘娘李氏好了,心上一想,总是万岁格骨肉,推板点奶奶么,我堂有多,就拿公主接过来。格太子怎弄?太子就把郭槐抱住得嘎,自己就抱格公主,拿乳把公主一吃么,刘氏娘娘花头三来了格:“姐姐,我蹲宫中心焦了,碧云宫虽有宫娥彩女使唤,像照相当闷郁,我不如拿你姐姐请到我宫中去,我们开怀痛饮,好有讲有说。”李娘娘一想,格倒也是的,我堂多时不曾到她宫中去游玩了:“妹妹,好倒好格,格我这小太子怎弄咧?”“啊呀,不要紧呱,堂有内监郭槐,办事情最细毛,又最周到,不如叫郭槐帮抱住得。”

李娘娘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格天子去倒去了格,不晓得这个狗贼郭槐,丧尽了天良,吩咐宫娥彩女,拿酒菜备办停当。正宫李娘娘和西宫刘娘娘,对坐来杠饮酒,开怀痛饮。吃到底高辰光?将要日落西山的时候,李娘娘要回宫了,“啊呀,妹妹,我只晓得贪杯,到干咱总不曾问到太子。”“太子不要紧格,才间我们吃酒开心,不曾打扰你啊,太子熟睡困着得格,才间郭槐送家去格,我们定心吃酒。”“妹妹,外间时间不早,我酒也已经吃好,既然太子已被送到宫中,我还不大放心,我回宫了。”“姐姐,下回来相,万岁不来家,你时常到我堂走走,我到你杠去跑跑。”

李娘娘赶紧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宫门。

李娘娘一走,刘娘娘就说:“郭槐,事情办了怎呢格?”“啊呀,保证天衣无缝, 神不知鬼不觉。”不提两人欢喜,单讲李娘娘打转。来到宫门口就问:“宫娥彩女啊,太子果曾家来哇?”“才间郭槐送得来格,他叫我们不要去望太子,他说太子已经熟睡困着得格,千万不要去惊动他,所以我们到现在不曾去望。”“好格,今朝我酒多吃得格,你们也赶紧去休息。”宫娥彩女总走了格,因为小半天不曾望到太子,李娘娘也不大放心,跑到踏板上,拿帐子掀开来一望,绫罗绸缎盖了太子身上,拿绫罗绸缎掀过来一看,命总吓断,倒吸一口凉气,“啊呀!”

众位,这绫罗绸缎里间盖格究竟可是太子?

一个血沽郎情格死猫咪摆了床上,绫罗绸缎盖了上间,正宫娘娘拿起来一惊,对后间一倒。望望李娘娘是底高腔调?

一头栽倒地埃尘,神木不知半毫分。

因为宫娥彩女总去休息格,没得哪来杠,李娘娘吓死过去恨不得半个多钟头,人才慢慢清醒过来,心上一想: 肇怎得了?报与万岁说我生了太子,假使万岁打仗家来,看不见太子,我怎得过身啊?

浑身长嘴也难辩驳,跳了黄河洗不清。

太子哇,我早起抱到你也好好很,现在不知你死和生。

心肝啊,假使你被刘氏来陷害哇,要绝啦大宋继承人。

李娘娘又想:干咱要说拿这个事情告诉大家,刘氏是万岁最宠爱的美人,我没得好处,相反有坏处,她势力干大,我千万千万不能伸张。

等到万岁回朝转,奏于万岁得知闻。

不提这个忠厚老诚正宫娘娘不敢作声,因为怕西宫娘娘格。单讲西宫娘娘刘氏,拿这个小孩要弄到哪里去?她说呱:“宫女,不能耽搁,趁干咱外面不曾大天亮,你拿小太子赶紧替我抱到御花园里去,扔到金水池里,拿他淹杀得拉倒。但是,你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假使走漏了风声,我拿你碎尸万段。”

寇承御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因为她是来皇宫内院,就是来农村,来人家做安童梅香,也不敢不听主人格话啊;端她碗,就要受她管;抓她筷,就要受她喊。没得办法,就拿小太子抱出来了格,抱到御花园金水池,眼皮一耷,撑了杠就哭,不忍心拿这小小太子撂下去淹杀得嘎。宫女喊声:“可怜啊,

如果等小小太子丧残生,我也对不起万岁有道君。

太子哇,你究竟来前世里作得底高孽,小小年纪要丧残生。

可怜啊,人家总说黄连苦,你比黄连苦三分。”

哭嘎哭,哭得心上就像突粥。要说拿这小孩撂下去么又舍不得,要说不撂下去,家去对刘氏没处交差。横也难来竖也难,一人做个两难人,因为这小小太子,是天上真龙天子下凡,将来要传接大宋万里江山。

哪晓不该应太子丧残生,前间来了个善心人。

来了哪个?总管陈琳。他清清早起到堂块来做底高格呢?格天子八贤王生日,他到御花园来呢,剪点好看格花家去庆贺八贤王千岁生日格,起早来格,干干手里背格篮子,肚里摆格花匣子来下,走金水池身边经过,看见寇宫女哭得死去活来。跑到前间就问:“啊呀,寇宫女,你手里格是底高东西啊?”寇承御不曾开口,眼泪先千双下。

上上下下说一遍,陈琳心中总知闻。

陈琳一听,如同万丈高楼失足,犹如大海崩舟:“啊呀,刘氏胆也太大了呱,谋害幼主,要家灭九族,化骨扬灰。寇宫女啊,万岁又不来家,现在李娘娘是有冤无处伸,我们保住太子要紧,等到万岁家来了,拿这个事情好奏于万岁得知。”“公公啊,格这太子怎得走咧,来堂宫中不得出去哇?”“不要紧啊,有办法格,我干干有个花匣子来堂,不如拿太子摆了花匣子里间,我好拿他带出去。”陈琳拿太子接过来,摆了花匣子里。格匣子底高腔调?像照干咱辰光用格首饰匣子,有盖头好抽格,拿个小孩对下一摆么,陈琳就说呱:“太子千岁啊,你如果要命格,你千万不能哭嘎,你假使一哭,有了声音出来么——

如果把旁人来听见,千个残生活不成。”

众位,也不该应大宋要绝后啊。这个小孩摆了这个花匣子里啊,不但不哭,相反熟睡,困着得格,所以一下子就拿他带到宫外。陈琳不肯耽搁,赶紧赶上阳关路,南清宫到面前呈,赶紧就报,报与八贤王千岁和狄娘娘知道。夫妻两个一听,吓啦大半条命,狄娘娘就说呱:“王爷,现在刘氏目中无人,眼空四海,谋害幼主,格也得了了。”“你叫我也没得办法格,虽然说万岁出去打仗,拿国家大事交把我来处理,我也不能做干大个主,拿刘氏有个怎呢。现在唯一的办法,我交你至今不曾有生育,反正我家事情,旁人又不晓得,不如就拿这太子千岁,作为我交你的亲生,传扬出去,他就是我交你的亲生骨肉,外间是神不知鬼不觉,又没得哪旁人晓得。”

狄娘娘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格太子肇挨救走了格,被陈琳带到八贤王千岁家去格,作为自己儿子来杠抚养。格刘氏可就肯拉倒哇?刘氏西宫娘娘一想:太子现在没得格,万岁家来,李氏难免要拿这个事情告诉万岁,我们不如来杀人灭口,等到夜里夜半深更,我们火烧朝阳宫。

拿朝阳宫来化灰尘,正宫李氏好丧残生。

她们夜里要去烧朝阳宫。旁人可有哪晓得嘎?寇承御是她贴身之人,实际上她老早来杠听壁脚听好了呱,“不得了了呱,啊呀嘎,娘娘啊,你格心要干黑做底高哇,好丑她是万岁格正宫娘娘啊,

人家总说焦炭黑哇,你心比焦炭黑三分。”

这个寇宫女心肠好了,心上一想,太子已被陈琳救走了格,今朝她们要火烧朝阳宫,我只有赶紧去盗取金牌一面,拿正宫千岁娘娘也要救走。但是日里跑不走,只有到夜里煞得暗光才能逃走。因为她是服侍刘娘娘格,要盗金牌也相当容易,只要有这个东西来手里,没得哪敢哼嚯她、问她。寇承御盗了金牌一面,格天子煞得暗光,赶紧来到李娘娘身边,拿宫门紧闭起来,双膝朝李娘娘面前一跪:“千岁娘娘啊,

人家总说祸事有天能大,这件事只比天大小二分。”

“寇宫女,不嘎,你不蹲刘氏身边,你到我堂有底高事情啊?”“娘娘啊,我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

我干咱拿上下根由来告诉你啊,铁石心肠也软三分。”

寇宫女肇拿刘氏交郭槐设计,叫她拿太子撂了金水池里,干干有八贤王千岁家陈琳,剪花家去庆贺八贤王生日,太子千岁已经被陈琳救走,带到南清宫去了格一情二节告诉正宫李氏。又告诉她,她们夜里要来火烧朝阳宫。“娘娘哇,

宫中干咱你不好蹲,赶紧到外面去逃生。”

李氏娘娘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刘氏刘氏啊,究竟我哪三桩推板了你,亏待了你,你拿我家太子置于死地,还火烧朝阳宫啊。”随手赶紧拿寇承御宫女扶起来:“宫女啊,我久居深宫,外间漆黑抹塌,就象锅底菩萨,我干咱走,你叫我上哪里去啊?我面东背西,也不晓得哪里对格哪里哇?”“千岁娘娘,你不要担心,我今朝日里已盗了金牌一面,你拿这个金牌带在身边,穿起宫中太监的衣服,旁的地方你不能去哇,你只有一个地方好去,十拿九稳保得住你性命格。”“我到哪里去最保险?”“娘娘啊,

你旁的地方不好蹲,南清宫里好安身。”

随手帮她做对手,拿太监衣裳裤子换了身上,拿太监帽子戴了头上,拿金牌摆在腰间带在身边。千岁娘娘跑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倒过来双膝对寇宫女面前一跪,

双膝跪倒地埃尘,恩人连连口内称。

“寇承御,你救了太子千岁,又救了我的性命,从今向后,我们就不是主仆相称,受我一拜,你肇就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姐姐哇。”

寇承御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千岁娘娘哇,你不要蠓蛱子攻了盐蒲包里哇,腌不死,渍就渍杀我了呱。娘娘哇,千岁奴来一岁主,奴仆不敢欺主人。”千岁娘娘喊声:“妹妹啊,

你今朝救了太子残生命哇,又救我一条命残生啊。

我肇逃出去么,

假使向后没好处,一笔勾销莫谈论。

假使我向后有了升腾日,我一重恩报你九重恩。”

“千岁娘娘,逃命要紧,你赶紧走哇。娘娘啊,

假使干咱被刘氏来晓得,你要去逃生是万不能。”

李娘娘眼泪吧嗒,又对寇承御磕了三个响头,肇走了格。她又不大出去跑路,也摸不到格南清宫来哪堂子,黑夜暗星就动身,哪问高低路不平,格作孽了,溜虎跳,爬爬烂跌,看看不稀奇,滚了浑身总是烂泥哇,不曾摸到南清宫,还算好逃到了宫外。

急急忙忙就动身,逃到了一条命残生。

格李娘娘溜出来格,溜到哪里,一歇自然就有交代。我们单讲到格天子夜里,郭槐狗贼亲自前往朝阳宫,趁夜半深更无人知晓的辰光——

点起南方丙丁火,宫娥彩女丧残生。

宫娥彩女瞌睡懵忪,总对亮堂子冲,哪晓对火坑里一攻,只好送终。

宫娥彩女丧残生,魂灵上了枉死城。

到第二天大天巴亮么,大家就说起来,叫起来格,说:“不得了了格,半夜三更,朝阳宫不晓怎得失火格?啊呀嘎,正宫千岁娘娘李氏总烧杀得格。”实际上刘氏交郭槐心上欢喜了,肇李娘娘挨烧杀得了,太子也淹杀得了。哪晓正来高兴格辰光,宫娥彩女赶紧报,报与刘氏知道:“启禀千岁娘娘,我们从金水池经过,发现寇承御宫女死在金水池内,看来是投水自尽了。”

刘氏交郭槐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刘氏说:“郭槐,寇宫女自己淹杀得,肯定太子不曾死哇,如果她拿太子撂了金水池里淹杀得格句话,她应该到我堂来报,报于我知道。现在她自己淹杀得格,证明太子肯定不曾死,应该说把旁人救走了格。”“娘娘啊,格不留下一个大祸患?”“格原呢。”“这遭怎得了了。”“郭槐,反正李氏来火坑里烧杀得格,太子就当不曾淹杀得么,现在也不晓得上哪去了格,不如我们就能呢。我这个公主,养堂也没得用,等到万岁班师回朝家来,听见说李氏烧杀得,太子不知去向,肇望望我,说还有一个皇子了,一望是公主,他更加光火,不如干咱趁早,拿我养的公主也弄杀得拉倒。肇太子没得,公主也没得。”这个刘氏心黑格,自己养格女儿哇,狠狠心肠,就拿绫罗绸缎对她脸上一捂,双手到她颈项里一卡,一歇歇晨光这个公主,

手一舞来脚一蹬,小小年纪丧残生。

这个事情可有哪旁人晓得?也没有哪旁人晓得,只有郭槐交她两人晓得,肇拿小公主弄啦得格。格这李娘娘溜出来,究竟溜到哪堂子哇?李娘娘格天子夜里溜出来,一下子溜到陈桥镇,离京都皇城不远,几十里格地方。格么李娘娘底高腔调?一出宫之后,拿打扮格太监格衣服也总脱啦得格,心中想,我好好一个正宫娘娘,弄到如此地步,

究竟我来前世里作得底高孽,今世里苦到能功程。

心上又想:我是个女格,我上哪里去咧,一跑一钉,点总不兴,夜里住哪堂子,虽然身边有两个钱,不敢去住饭店。为底高不敢住饭店?恐怕刘氏要打发人出来寻,就逋人家檐头底落,或者在人家草头边逋到天亮,反正肚子混得饱格,因为她身边有两个钱。不曾歇多少时,钱倒用光啦得格,又是个女格,又不好意思出去沿街乞讨要饭,腹中饥饿,可以说是饥寒交迫。格天子跑到一个人家门口,格个人家底高腔调?东壁打西浪,有竹架总没得望。看看格人家蛮穷格,心中就想,好人家我不好意思去开口,到这穷人家来,穷人最讲义气,交他家商议商议,格弄碗汤粥把我点点饥度度命。来杠门口晃上几晃,转上几趟,又不好意思开口,哪晓曾歇一歇辰光——

眼目昏花了不得,神木不知半毫分。

说句土话,就是不晓得天东地西,人“哐桑”就对格人家门口一倒,倒饿昏过去了格。这个人家是底高人家?这个人家就该一个中年妇女,丈夫已经亡故啦得格,就她个人来家,听见门外间一响,赶紧出来望格。

这中年妇女拿门开开来一看,命总吓断,一个女格倒了她家门口,赶紧捶捶拍拍,李娘娘拿眼睛才睁开来了,“姐姐哇,

我多谢你今朝将我救,我黄土盖面不忘恩。”

随手拿她救到家里,“啊呀,你这位姐姐哇,你家住何方贵地?你尊姓大名?

你家父姓什来母姓什?你是排行第几人?”

李娘娘不曾开口,眼泪就千双下:“姐姐哇,

我也不是张三其别个,我是离乡落难人。

你这位姐姐,我家父母亡故,哥哥嫂嫂心黑,我过不到他们格日子,我这遭坐夜溜出来格。”大家就说格,她不好就说是某某人家老婆,是皇帝家正宫娘娘啊。这个话她万万也不好走漏半点风声,如果一说,命也保不住啊。她就能呢一说谎啊,这个中年妇女倒同情她格:“啊呀,你这位妹妹,我对你说,我家丈夫已经亡故啦得格,我家姓郭,我就个人来家,我腹中么又有怀孕,假使生产么也没得哪照应我,你就蹲堂块,我们做做伴,你就算我格妹妹,我就算你格姐姐。”

李娘娘闻听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赶紧来到前间行个礼,姐姐连连叫几声。

眼睛一鞭,大概来她家四五十天,格天子郭氏妇女中年生子,就来破草棚棚里,

连痛了几个紧痛阵,腹中生下小官人。

小孩对下一抛,叽哩呱啦叫。李娘娘用手一抄,一望一个大大老小,“喔哎喔哎”呀,不是团脐也是骚蟹,赶紧就拿郭氏女子扶了上床。哪晓得只一歇辰光,这个郭氏中年妇女底高腔调?浑身来杠抖,就像筛酒;望望脸上白消,不成个腔调。不曾到半个钟头——

喉咙口腾腾空断了来往气,呜呼哀哉丧残生。

李娘娘一看,命总吓断,赶紧捶啊拍,只是叫,哪晓得她眼睛一闭,望望一点点总没得气。

这个李娘娘只是抛来只是滚,哭到死处又还魂。

跑到前间一把来捧住,喊声:“姐姐啊,

我多蒙你收留了我哇,不晓得你今朝就丧残生。

姐姐 ,只怪你家这个儿子命委该狠,他是一个杀母生。”

肇又没得底高钱,总算邻舍隔壁也算好,肉麻她家了,大家投两个钱来,买一口薄皮子棺材,拿这郭氏妇女安葬啦得。肇这个小孩怎弄咧?就靠李氏慢慢服侍,慢慢拿他抚养长大成人。帮他取底高名字咧?到了满月过后,她晓得格,这个人家姓郭,他家老子么早已死啦得格,她家妈妈也死啦个把月格,不要弄这个小孩再做个讨债鬼,滴点大再死啦得,格这个人家要绝啦下代,帮他取一个好点格名字,叫他海寿。为底高叫海寿?海水不干人不老,除啦今朝有明朝,就是说有海干长格寿阳,就叫郭海寿。来老书高头,这个人不叫郭海寿,而且姓都不同,他叫万大红,现在格书高头就叫郭海寿。格郭海寿虽然说是个杀母生,肯长了。三个月就眉花眼笑,五六个月舞手舞脚,七坐八爬,九月长牙。抚养郭海寿过一个期,李娘娘望望就不晓多欢喜,心上就想,要是你家妈妈在世,看见你这胖墩墩格小孩么,格多欢喜啊。

李娘娘越思越想越难过,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长到五六岁格腔调,因为陈州这个地方发生严重灾荒,老百姓五谷欠收。格果有哪个来救灾发赈坐镇这个地方啊?只有包拯来这地方救灾,坐镇来这个地方啊,所以老百姓叫饱不死、饿不杀。像照这个穷人家,本身她不是当地人,她带这一个小孩又不得生活,一个女流之辈又不能做底高生意嘎些,又不能抛头露面,只好蹲家坐吃山空。说人霉不一桩,酒酸不一缸,腾腾空格天子夜半深更,东面邻舍家火烧,人家来救火救晏了,慢慢慢慢烧哇烧,倒烧到她家破草棚高头去格。

哪晓东面格人家连害了她,草棚来火坑里间化灰尘。

肇苦了母子两个人。格郭海寿可晓得这不是他家妈妈哇? 他一滴点总不晓得,沿小滴点大就开始叫李娘娘妈妈喽,他当自己是李娘娘亲生呱。格天子就说:“母亲啊,他家火烧拿我家烧啦得格,我们没堂子住了格。亲娘啊,

我们究竟来前世里作得底高孽,今世里苦到能功程?

亲娘啊,我家房子半夜三更来火坑里间化灰尘,我们到哪里去安身?”

李娘娘当真怕难为情了,肇怎弄?寻到一个河边上,干干寒天头冷辰光,人家拿格蒲啊芦棵哇,斫得就对沟坎上一,肚里么果是空嘎。肇娘儿两个就对格个肚里一逋。他们没得吃,身上又没得底高暖气,两个人对蒲肚里一攻,冻了浑身抖,像筛酒,牙齿敲叮当,浑身就像筛糠。可怜啊,

蒲当帐子岸当床,母子冻了像筛糠。

郭海寿来里间人总冷杀得格,“亲娘啊,

如果我们在这肚里蹲了三天整,千个残生活不成。”

李娘娘一想:住这肚里确实不是个了事哇,堂块一间是岸,高头盖格蒲,假使到阴雨落雪怎弄咧,不要拿这小孩冻坏了嘎?再说又没得吃,不要拿这小孩饿杀得格?他家妈妈临死之前,拿他托付把我格,我要来想办法格。到格个辰光,确实也顾不得羞丑了呱,就拿这个五六岁格郭海寿搀了手里,到人家鸡障高头拔一根鸡障棒,拾到一个豁爿头坏碗,

娘儿两个去讨饭,果比黄连苦三分。

可怜啊,要说抬起头来又怕丑,低下头来又怕羞。格也有人家把他们吃格,也有人家不把他们吃。有人家看看这两个人作孽,盛点饭他们吃吃,也有人家舀点粥把他们吃吃。也有人家就说:“死开点,出来要饭咧,要饭多惬意啊。你家荤他家素,你家咸他家淡,要吃只要满埭乱喊,吃得碗总不要洗,三年饭一讨,你官也怕做咧,哨点死开点,没得把你们食祭。”

娘儿两个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郭海寿喊声:“亲娘啊,

我们今朝格饭么又要不到哇,晓得可有命残生 。”

娘儿两个一头跑来一头哭,破窑一座面前呈,“儿啊,这个地方比沟岸上蒲肚里好哇,不如就住这个破窑里,先安下身来落下脚来,回头我们再作打算。”“母亲啊,格不住堂住哪里去咧,我们就住堂好格。”

娘儿两个破窑里间来安身,此处丢开慢谈论。

我们不提这李娘娘溜出来已五六年喽,格皇城里底高腔调?

我们单讲南清宫狄娘娘,人家说行善积德只有好处,没得坏处,她救了太子千岁性命,当作自己亲生儿子,开过年来,狄娘娘就有六甲怀孕随身,下半年也就养到一子。真宗皇帝亲生格来八贤王家,应该说比自己家儿子要大到一岁。真宗皇帝亲生格太子叫底高,叫赵祯,八贤王养到格儿叫赵璧。人家总晓得八贤王家有两个儿子,实际上只有老二赵璧是他亲生。八贤王一想:我家皇弟对我不薄啊,挑选美女拿最体面格绝色美女许配把我,现在我有了儿子传宗接代,虽然他来外间打仗,我帮他拿国务定要料理好了。

越想越思越欢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哪晓得曾歇到半年啊,八贤王倒有患难毛病随身,召太医官来帮他对症下药。哪晓得看到他格病,看不到他格命;吃药如吃水,化纸骗骗鬼。

王爷千岁毛病沉重很,井底里淘沙渐渐深。

害啦一场重病,哪晓就不曾有格命,肇八贤王千岁倒死啦得格。因为德高望重,格说为底高这个人德高望重?他来历大了,是赵匡胤格儿子,赵匡义格侄儿,是真宗皇帝格皇兄。格真宗皇帝是哪个?赵匡义家儿子,就是赵匡胤格嫡亲侄儿。格天子八贤王一死么,万岁又不来家,全国举哀,为他吊孝。按道理他要传接赵匡胤格皇位格,因为他格来历交旁人不同,所以赵匡胤出于无奈,才拿皇位传把了兄弟赵匡义。因为八贤王千岁不是赵匡胤家老婆养格。赵匡胤家老婆叫韩素梅,是一个妓女出身,这个小孩是韩素梅带得来格,是韩素梅家嫡亲内侄,哥哥嫂嫂死啦得,这个小孩无人照料,肇拿他带了身边格。人家传扬出去说,这个八贤王千岁是赵匡胤家假儿子,是妓女养格,所以他不能登基做皇帝。所以他做个八王千岁,在历史上也有记载格。来皇城里间或者是国外,只要提到这个八贤王,是人人敬重他几分。格李娘娘来外间可晓得八贤王死啦得?她一滴点总不晓得。格李娘娘来外间受罪,作孽了,可以说是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她要等到底高辰光才得出头?她心上就想:

只要等到万岁班师回朝转,我到京都皇城把冤伸。

拿狗贼郭槐来捉住,剥他皮来抽他筋。格究竟真宗皇帝来外间打仗多少时?一笔九年真宗才家来格,也就是说太子千岁赵祯已经九岁,八贤王家儿子已经八岁,推板一岁来去。真宗一家来,首先听见说八贤王已经死啦得格,真宗皇帝是龙眼流泪。心中想,我也干大年纪了哇,朝阳宫么夜半深更失火,李娘娘我的梓童已经身丧其命,连太子也烧杀得,西宫刘氏生到一位皇子,她说已害病死啦得,该应我大宋要绝拉下代。罢了罢了哇,我如再娶一位美人,看来我干大年纪也没有生育能力,不如我拿我皇兄的长子册立为太子,等他将来好传接我孤家的皇位。实际上他不晓得,八贤王家长子就是他家儿子。格天子拿文武百官召到金殿之上:“众位爱卿,孤家已经年老力衰,没有太子传接我孤家万里江山,孤家准备拿八贤王皇兄的长子,就册立为太子,我将来崩驾之后,万里江山就传给于他。”

文武百官闻听这一声,万岁喊了不绝声。

不出万岁所料,到了赵祯十二岁,赵璧十一岁,真宗皇帝陡得患难毛病随身。过咱多大?五十五岁,在位二十五载。

一命呜呼丧残生,果比黄连苦三分。

格他一驾崩,肇冠冕堂皇就太子登基。也就是说,这十二岁格赵祯做了皇帝,做了一国之主。他一直是狄娘娘养格,拿狄娘娘封为母后,拿刘氏封做嫡母后。格李娘娘来外间也晓得格,心中也想:万岁班师回朝家来格,我照理要上京都皇城去伸冤理枉报仇,可惜我现在不能去了呱。为底高不能去?来格破窑里间,我朝也想,夜也思,朝也哭,夜也哭,现在是双目失明,不知天东地西南北。我这个腔调,衣衫褴褛,讨饭婆子,又看不见。上皇城里去,哪个理我?哪个帮我说话啊?还是不去算了,我是三合头升箩七合头命,就配我要受罪格。回头听见说万岁驾崩死啦得格,听见说八贤王千岁家长子做了皇帝,心上一想,我更加不好去,他是我亲生骨肉,做了当今万岁,我即使伸不到冤,死了也瞑目格。所以李娘娘一着是含冤在身,不曾到京都皇城去伸冤理枉,这个事情一着有多长时间?一笔到十八年满了,也就是说,皇帝已经到了十八岁了。格原来是真宗皇帝,回头十二岁格太子做了万岁,果也叫真宗?不是的,就叫仁宗。这个仁宗皇帝年纪虽轻,他会处理国家大事。为底高?有狄太后娘娘帮他做后台,帮他处理国家大事,再加上潞花王千岁,就算他家皇弟,年纪虽轻,脑子特别玲珑,特别活络,也帮他出谋献策,所以四海升平,八方太平。不讲仁宗来杠做皇帝倒好格,他哪晓得还有个妈妈,有个母后来外间受罪了。

格个陈桥地方,连年发生灾荒,不是风荒就是水荒,不是水荒就是旱荒,不是旱荒就是虫荒,就穷了抬不起头来。老百姓没得办法,个个是怨声载道,拍手顿脚,急得蹲杠骂菩萨:“你格瘟菩萨,你格瘟菩萨,你弄我们堂一落里是荒年啊,到何时能够直头哇?”格杠块有包公来杠救灾发赈,大家要问,究竟这个堂子的人可有肚子吃饱了格辰光?李娘娘到几时能回转京都皇城?

格天子包大人身坐大轿,出去体察民情。出去格辰光是晴天白日,可以说是万里无云,大概跑出去只好四五里路格腔调,腾腾空一阵狂风,“呼”,一阵狂风吹了张龙、赵虎几个人眼睛总不得睁。包大人来轿子里就说:“什么风?”张龙、赵虎顺嘴一塌:“落帽风,落帽风。”“张龙、赵虎,为底高叫落帽风?”“大人啊,你官帽总吹抛啦得格,不叫落帽风啊?”“对格,我乃皇上命官,有先皇和现在当今万岁,出了皇命圣旨,叫我坐镇陈州救灾格,这个落帽风胆倒不小,拿我的官帽总吹啦得。张龙、赵虎,不能耽搁,赶紧拿落帽风捉拿归案。”张龙、赵虎心上一想,害人了,害人害人害人,怎思量到说是落帽风嘎,“大人啊,这个捕风捉影格东西到哪里捉到呀?”“狗才,没得这个人,就没得这个风,就吹不掉我格帽子,限你们一个时辰拿落帽风捉拿归案。”

张龙、赵虎闻听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肇两个人出去打听:“可有哪叫落帽风?”当地老百姓说:“没得,没得格个人,我们不曾听说过。”跑哇跑,问啊问,张龙就对赵虎说:“我们只要去找地保就是的,问问地保,哪个叫落帽风,就好带他去见包大人,格不便当煞得。”

赵虎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找到地保,地保就说格:“你们是包大人派得来格?”“是的。”“是的可有牌票?”“格倒哪里有啊?”“没得你们就是冒充格,我晓得你们可是张龙、赵虎啊?有了牌票,我同你们去寻落帽风。”两人气塌塌,回到陈桥镇包大人身边,包大人格要问了:“张龙、赵虎啊,可曾捉到落帽风啊?”“啊呀嘎,我们去找了地保,地保说我们是冒充格,我们没得牌票。”“狗才,你们狗才,滴点大、虱能大格事情,也去惊动地保,你们得了,打你们二十棍子个人。”“包大人,你不要打哇,如果打了我们皮开肉绽,我们没处去捉落帽风。”“狗才,我就把张牌票把你们,这下子一定要替我把落帽风捉得来。”两人带了牌票又去捉落帽风,问问这个地保。地保说:“有牌票,我相信你们是包大人身边得力之人,既然你们是张龙、赵虎,我带你们去啊。”地保带他们出去寻落帽风。到哪里寻到?有个老朋友欢喜说老飘格:“啊,落帽风啊,有啊。就来堂陈桥西南上,大概三四里路格腔调,有个落帽风,开药店格,可保就格个老朋友。”

三个人闻听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跑到格个药店里一问:“你叫底高?”“我叫骆茂丰。”“底高啊?你叫落帽风啊?”“我是叫骆茂丰。骆驼格骆,茂盛格茂,丰收格丰。”“格不对啊,我们是要捉落帽风,吹落格落,帽子格帽,起风格风。”三个人气塌塌,就对外间跑。包大人坐了轿子肚里等了,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横等也不来,竖等也不来啊。大概等了两个多时辰,也等不到哇。正在这时,张龙、赵虎回来了,“包大人啊,我们确实捉不到落帽风。”“捉不到哇,今朝捉不到,明朝也要捉,一定要拿这落帽风捉得来。”格天子包大人回转,夜里宿哪里?心上就想: 出来体察民情,不是三里五里,十头八里,整个陈桥我都要转它一转,夜里不如就下宿东岳庙内。肇就宿得东岳庙里格,明朝一早么,他还要出去体察民情。打发张龙、赵虎:“继续带牌票,去捉落帽风,我还来陈桥高头等你们。”哪晓早起轿子出门,总不曾到二里路,又一阵狂风,“呼”,吹了包大人他们眼睛不得睁。包大人拿眼睛睁开来一望,像照是遮天蔽日,阴气沉沉,“这底高风?总不见得又是底高怪风呢?说今朝这个是落帽风么,我帽子不曾抛,晓得我包拯日断阳,夜断阴,可保这堂子有冤魂不散。”赶紧吩咐拿轿梁落平,包大人出来步行,说:“什么冤魂,什么鬼魂,有底高冤?现在白天,我不能帮你伸冤,到了晚上,我到北荒野地方,到荒草地里,搭一座亭台,你到杠有冤喊冤,我帮你伸冤。”格一阵乌风黑风,“呼”,走了格。

单讲到张龙、赵虎来外间跳一天,不曾寻到落帽风,不曾捉到落帽风。你说这个风,到哪里捉到,到哪里寻到,这个没得根襻格东西,可以说是无影又无踪,跑了又哨。他们身上跑了汗冒冒,是遍体生津,到了夜里,家来告诉包大人,确实寻不到这个人。包大人心上也想:罢了罢了,既然寻不到么就算了,肯定没得这个人,我这个帽子么实际上是风吹啦得格,总不见得就是早起格一阵乌风?我对它说格,夜里来北草野地搭高台一座,等他来有冤喊冤,我帮他伸冤,总不见得是个怪东西呢?到格天子夜里,当真叫大家帮忙,到北荒草野地里,格个堂子是底高堂子?实际上是乱坟场,弄弄干净,搭起一座高台来。只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个人陪包大人。包大人坐了格台子上间,黄昏头辰光又没得底高。到了半夜过后,心血来潮将要困格辰光。包大人伏得台上有点困着得,再加上四个人,提四碗灯笼,三碗熄啦得,只有一碗灯笼隐隐约约有点亮光。奇怪了,正来心血来潮格辰光,“呼”,一阵黑风,就对杠一攻,黑风一散,一个女格披头散发嘎,就对包大人搭格台子前间一站。包大人过咱有点困着得格,一阵风一吹,拿他倒吹醒了格,一望,一个女子撑了他面前,披头散发,不成腔调。“啊呀,真有冤魂冤鬼,你这鬼魂,早上就惊动了我,现在你有底高冤,你从实讲来,待我包拯帮你伸冤理枉。”

格个女子双膝跪倒地埃尘,包大人叫啦好几声。

“包大人啊,我不瞒你说,我是一位诰命夫人,我姓尹名贞娘。我家丈夫姓沈,名叫国清,来京都皇城为官,他是尚书之职,他交朝纲当中奸党许多格人串成一气。”“尹贞娘,该应哪个不好,就是哪个不好,你家丈夫究竟交哪个串成一气?”“啊呀嘎,现在仁宗皇帝已经有了西宫,就叫庞赛花,她家老子叫庞洪。这个人来朝纲之中,是无恶不作,无所不为,要想坑害国家忠良,要想坑害狄青和杨宗保二人,害他们两人克扣了军粮和官兵防寒的棉衣棉裤。现在万岁打发朝中大臣孙武,上三关捉拿杨宗保和狄青归案去格,我家丈夫听信了庞洪格话,和他串成一气。我叫他改邪归正,要为国家出力,他不但不听我格话,而且辱打于我,我没得办法,一气之下,自寻短见死啦得格,悬梁高吊而亡格,我明明一位诰命夫人,他不拿我收尸入殓安葬,就拿我窖了我家府里东南上一棵桂花树脚底落。我不晓得到了阎王家来,阳寿不曾满足,阎王家又不要我。阎王说格,陈州地方有个包大人,他来杠块救灾发赈,只要能够到他乌台告状,总归能够拿我起死回生格。所以我没得办法,才出此下策。大人啊,

我确实有了冤枉事,要望你大人拿我救了转还魂。”

“啊呀,尹贞娘,你确实是一位诰命夫人,应该棺木停放家中,开吊几天,你家丈夫交奸党是一丘之貉,拿你也不曾开吊就窖啦得,情丧也坑害国家忠良。尹贞娘,我包拯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食君之禄,应该担君之忧,总值不到你哇,你胆放宽心,我一定能够拿你度了还阳打转。但是阎王可曾说多长时间?”“阎王说过格,四天之内我可以还阳打转,过了四天,我就不能还魂。”“格上三关去捉拿狄青和杨宗保格人去了多少时了?”“孙武才昨天动身格,如果等他们带了皇帝圣旨来到三关格句话,这两个人挨带上京都皇城,就难有残生性命。”

包公不肯耽搁,赶紧拿出御金牌一面。格东西有底高用?就相当于万岁亲临到杠一样格,见了这个御金牌,就像见了当今万岁。包公拿御令牌交给得力之人去止断孙武:现在狄青、杨宗保不能带了上京都皇城。“尹贞娘,你的冤枉大事,我包拯肇也晓得格。既然奸党要坑害忠良,我怎好坐视不理啊,按道理我来陈州救灾发粮,不能私自离开这个堂子,因为堂公事将要结束,我打发当地官员代理。

我明朝早起赶了上皇城,搭救忠臣两个人。”

说也奇怪,一阵鬼头风,就不曾看见这个女子向西向东走了格。包公就说呱:“张龙、赵虎啊,这个不晓可就是落帽风?”“大人啊,格肯定是得格,肯定是落帽风。”“我对你们说,救国家忠臣要紧,为国家铲除奸党要紧,救尹贞娘一条残生性命更是要紧,因为时间有限,明朝我们一早就要动身。

来东岳庙里住宿一夜哇,明朝一早就动身。”

有张龙、赵虎开道,包大人坐了轿子肚里格。张龙、赵虎心上就想,肇不要捉落帽风,可保就格个瘟风鬼头风。他们拿牌票抓了手里走了前间,这个牌票已经没得用了格,要赶紧上皇城去度尹贞娘还魂打转。不晓得多奇怪了,来到陈桥镇格桥高头桥当中,“呼”,又一阵大大风,就拿张龙手里格牌票吹了腾空。“包大人,格倒也稀奇,我这个纸头票票儿抓了手里蛮紧格,怎一阵风吹到天空去嘎?”包大人说:“望望这个牌票究竟吹到哪里?”望见格个纸头飘哇飘,飘哇飘,飘落下来格,落得一个卖菜格老朋友篮子里。张龙、赵虎跑到杠,一把拖住这个老朋友,抓住他格领宗:“哈哈,你就叫落帽风,拿我家包大人帽子总吹抛啦得,眼睛一鞭,我们寻了几天总不曾捉到你,不曾弄到你,今朝你对哪里跑,还不跟我们去见包大人啊?”

这个老朋友闻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这人是哪个哇?郭海寿,忠厚老诚头子,因为妈妈瞎格,家里不得生活,挑个担子,小本钱交易,弄点菜卖卖。格天子包大人急等要赶路,不晓得张龙、赵虎拿这个郭海寿倒拖得来格:“包大人啊,牌票忒得他格菜篮子里格,他肯定就是落帽风。”包大人赶紧走出轿梁,执指一指:“你落帽风落帽风,胆倒不小哇,拿我包大人的官帽竟敢吹抛啦得嘎。”

郭海寿跪倒地埃尘,冤枉喊了不绝声。

郭海寿喊声:“大人啊,

我是清白良民人一个,不是违条犯法人。”

“格你不叫落帽风啊?”“我不叫落帽风。”“你叫底高?”“我叫郭海寿。”“郭海寿,我这个牌票旁人篮子里不吹,怎干干吹到你格篮子里去格?”“我当真不是叫落帽风。”肇也有做生意买卖格,大家合得要好格,总来帮说好话:“包大人啊,千万不能捉他哇,这个人是个大孝子,他家妈妈双目失明,住了破窑里间,就靠他做点小本钱生意,好拿他家妈妈养活得,你捉他是冤枉格,确实大大冤枉。”“郭海寿,听他们干多人说起来,你是大孝子,既然你家干个穷困,你又不是叫落帽风,我家张龙、赵虎捉错了格,我堂有十两银子,就送把你家去养活你家母亲,也好做做生意本钱。”

郭海寿闻听这一声,谢谢包拯老大人。

“大人啊,今朝拿十两银子送把我,我永远不忘你恩人。”

弄到十两银子,他格天不做生意了。为底高?十两银子不少了,卖菜格句话,你有得卖了,恨不得卖嘎几个月也弄不到十两银子啊。来到破窑里间:“母亲啊,肇妥了呱,我发得财了哇。”“儿啊,不嘎,卖卖菜也发得起底高大财来了。”“母亲啊,你不晓得嘎,我今朝遇到包大人格,他们捉落帽风,牌票掉了我篮子里,我说我不是叫落帽风,肇他就要说我是落帽风,做生意格人大家去帮我做证,说我来家孝母,就靠做生意拿你养活得。包大人见我是孝子,送我十两银子了,我肇发得大财了哇。”

李娘娘闻听这一声,心肝喊了不绝声。

“儿啊,现在包大人来哪里?”“他来陈桥桥高头咧。”“赶紧啊,你去喊包大人来啊,母亲有冤枉大事,要请他帮我伸冤理枉。”“母亲,我们住了破窑里间,你要伸冤理枉不好上他身边去。”“儿啊,母亲双目失明去不得,你去叫他上我破窑里来。”“母亲啊,可晓得他果肯来咧?”“你就说我母亲有十八年冤案,这个人他总归要来格。”“格我只好去试试,不一定他肯上这堂子来,堂污糟杀得。”“你去望,无论如何要请他上我破窑里来一趟。”

郭海寿急急忙忙就动身,要请包拯一个人。

溜虎跳,跑起来不晓多哨,来到陈桥桥高头,包大人轿子正起身要走。上哪去?赶往京都皇城。“包大人哎,你慢慢走,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张龙、赵虎就说:“郭海寿,才间有十两银子把你格,你还准备来要银子了呢?”“啊呀,我不是要银子。”“格你来做底高?”“我家妈妈有十八年格冤案在身,她一定要请包大人上我家去一趟。”“你家住哪里了?”“我家就住了堂块西面,大概里把路格腔调,一座破窑里间。”“呸,包大人底高人,你家母亲是何等人也,包大人还到你家家里去咧,就即使有冤枉,也应该到我家包大人面前来告状,也不该叫包大人上你家去啊。”“我家妈妈说格,有十八年格冤案咧,总归于只要提到这话,包大人肯定要去格。”包大人来轿子里就想:可保这人来头大了,有十八年格冤案,提到有十八年格冤案,说我肯定要去格,这个人究竟底高人啊?张龙、赵虎说:“大人啊,可保这个女子是疯婆子,也有哪家有冤枉也到她家门上去咧,她自己不好来啊。”“张龙、赵虎,既然人家有十八年格冤案,我包拯遇事能明察秋毫,秉公而断,我怎好坐视不理啊。既然如此,郭海寿,你前面带路,我一定要去看看,你家母亲有多大的冤枉?”

郭海寿就来前间走,包大人轿子后边跟。

郭海寿打趟子溜虎跳,跑了不晓多哨。做生意格就说格:“海寿啊,不嘎,你来堂向里向外向东向西像穿梭,做底高呀?”“我家妈妈有冤枉大事,请包大人上我家去了。”“你家妈妈双目失明是个瞎子,面子倒大了么,情丧包大人上你家家里去哩。”“格原呢,轿子不来杠啊。”做生意格人不大相信,“走啊,看闹热去啊,包大人上郭海寿家去了。”格个人是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就总来破窑杠看闹热。

单讲到郭海寿跑到自己家里:“母亲啊,包大人来了格。”“儿啊,包大人来哪里?”“他来外间咧。”“叫他进来。”张龙、赵虎就说格:“疯婆子,你底高人,你这家里干脏,也叫我家包大人上你家家里去来。”“啊呀,究竟他可肯进来,我对你们说,我来堂住十八年,难道他包拯不好住啊,赶紧进来 。”张龙、赵虎气死了,“口口声声叫我家包大人名讳。”赶紧跑到外间:“大人啊,她叫你进去咧,我们说里间脏咧,她说她十八年住得来格,她能住得,你就不能进去一趟啊?”包公想起来倒也发笑咧,这究竟底高人,干大格来头啊,“进去,望望看,究竟底高人?”跑到破窑里间,李娘娘就说:“包拯来哪里?包拯来哪里?”包大人不着气,也不发火:“你这位女子,我包拯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究竟有底高冤枉,从实讲来。”“儿啊,你端张凳,摆了破窑门当中,等我坐下来再说。”瞎头闭眼摸到格凳 ,对格门当中一坐:“包拯,你见了我哀家为底高不下跪啊?”包大人说:“你这个人不晓是呆呱也是疯子啊,你自称哀家,你底高人啊?”“你究竟可是包拯?”“当来我是包拯啊。”“你上我身边来点。”包公就撑到她身边去,李娘娘弄手来杠摸哇摸,摸哇摸,倒发起火来了格:“包拯,你究竟来哪里?我哀家怎摸不到你格?”“我就撑你堂面前,自己眼睛瞎格看不见。”李娘娘再摸,横摸竖摸摸到了格,背背他格衣裳,揿住他格肩兜,拿他揿下来。包大人么认为她是瞎格,不晓她究竟有底高冤枉,把她一背,人就壅下来了格,她到他后得脑高头来杠摸,横摸竖摸,横捏竖捏。包公想想倒也发笑咧,这个老八十,来我后得脑高头摸底高啊?哪晓得连摸几摸,连捏几捏,李娘娘格眼泪,就像断了线格珠珠抛下来,一把背住包拯手,包大人连连口内称:“包大人,我一着晓得格,你后得脑交别的人不同,有三把偃月骨格,因为我有十八年的冤枉,一般格人我不好对他说,如果一说没有好处,也要引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一定要等你包大人来,才好诉说把你包大人听。实际上我也不晓得你包大人到此,夜里有东岳菩萨托梦把我,说我十八年灾星已满,灾晦满了格,配我有出头之日,只有到你包大人面前才能申诉冤枉啊,所以我才叫我家儿子海寿,拿你请到我堂块破窑里来。”

包大人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二三分。

“包拯,你见了我哀家应该下跪啊?”“不嘎,你究竟底高人啊?你自称是哀家,你究竟是哪个?”“你跪下来我才告诉你听。”包公看看这个人来头像照大了,望望她格腔调么,只好五十岁上下,只好说脸上不大干净污糟点,身上穿了么丑点,推板点,如果一打扮起来,也只好四十岁上下格腔调,包公就跪了她面前。李娘娘就说呱:“包拯包拯啊,我不是旁人啊,我乃先王真宗皇帝的正宫李氏啊。”

包大人闻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你这位女子,你信口雌黄,你胡言乱语,真宗皇帝的正宫,已经在朝阳宫内,夜半深更被火烧死啦得格,哪里还有你这正宫娘娘李氏啊?”“包大人啊,我说把你听啊:我真是正宫李氏,万岁出征打仗上鞑靼国,我生下太子,有刘氏也报生了皇子。因为我蹲家闲暇无事,刘氏交郭槐到我朝阳宫,拿公主抱了去,啊晓她不是生格皇子,她说公主缺乳,要叫我喂乳她吃,又拿我骗进了碧云宫,为我办酒,款待不丑,太子就交把郭槐抱。到要夜格辰光,我问到太子之事。刘氏她说,由郭槐送家去格。我跑到家一看,命总吓断,床上一只死狸猫来高头,不是我家皇儿。情丧刘氏、郭槐设计,夜烧朝阳宫,拿我要置于死地,又叫寇承御拿小太子投进金水池好身丧其命,

好了寇宫女心肠好,才落到我们母子命两条。”

包大人一听,心想不得了了呱,这可保当真是正宫娘娘啊,“娘娘,格你说寇宫女救了你们母子性命,究竟现在太子来哪堂子?”“太子现在是当今万岁,也就是我的皇儿。”“被何人所救?寇承御是宫女,她怎救到太子格?”“格天子恰巧是八千岁生日,陈琳一早到御花园剪花家去庆贺生日格,遇到寇宫女来金水池哭,肇就拿小太子把他带家去格,我耳闻到八贤王千岁拿他当儿子看待,作为长子。”“格你怎得出来格?”“我是寇宫女盗到金牌一面,叫我投往南清宫,去母子相会。我久居深宫,不知天东地西,外间黑夜暗星又看不见,哪晓倒溜到皇城外间来格。有郭氏妇女,她家丈夫亡故,留下遗腹子,哪晓得又是个杀母生,我交他相依为命,才到了今朝。”

包公闻听这一声,默默无语不做声。

心上就想:旁的好相信,她说万岁是她家儿子,这个不是好瞎说呱。“娘娘,格你说万岁是你的皇儿,你有底高证据咯?”“格我怎没证据,我养格儿子我怎得不晓得咯,他手上隐隐有山河二字,脚上有社稷二字。”“格我家去只要问万岁,他手上果有山河?脚上果有社稷这四个字?如果有,就真是你的皇儿,你乃是当今太后。啊呀,娘娘,不晓得刘氏丧尽天良,要灭大宋后代,要灭大宋的子孙,弄大宋好后继无人,这个人也得了哩,连累娘娘遭受一十八载苦难。娘娘啊,因为我有重要大事在身,我不能久留此处,等我回转到京都皇城去奏于万岁,他肯定要赶紧拿你接到京都皇城去格。”“包大人啊,哀家能不能伸冤,也就全靠你了哇。

李娘娘说到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包公赶紧吩咐当地官员,拿出银子来帮她要起造房屋。李娘娘死也不肯,她说:“我住破窑住惯了格。”说就来破窑后间起嘎三间好房子,她也拒绝不要;杠块赶紧吩咐替她做新衣裳裤子来,她也不穿;又挑选美女二十四个服侍她,她也不要。她为底高不要?心上就想,我要等当今万岁我家皇儿来看看,究竟我母后来堂过格是底高日子?一班老百姓就说:“啊咿嘎,不晓得讨饭婆子也是太后啊,当今万岁家妈妈母后啊,早晓得么过咱来我家门口要饭么,我多把点她吃吃么,她肇回转京都皇城,就不拿我忘着得,弄不好我家也享她大福格,情丧过咱来我家门口要饭,还把我骂了要死,假使她计较了我,我就不要想活命。”格些老百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单讲到包大人就对李娘娘磕拉几个响头,有张龙、赵虎一般随从来到前间:“千岁娘娘,我们言语多有冒犯,请你多多包涵。”“卿家,不知者不怪也。”包大人又吩咐当地官员,天天早起要来拜见千岁娘娘,夜里也要来见千岁娘娘。千岁娘娘说:“统一免啦得,不要来烦神,我住堂倒蛮太平格,早起来请安,夜里再来,人总烦杀得格。”郭海寿来旁半间一听:啊呀,不晓得我家这瞎子妈妈,我不是她养呱,她家儿子是当今万岁哇,想也好笑,不晓得她这个穷婆子,我家这个妈妈,也是万岁家母后。

越思越想越欢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单讲到格天子包大人,拿一班事情安排已毕,乘了大轿,有八个随从跟随。

急急忙忙就动身,哪肯耽搁上皇城。

在路行走来得块,赶到了京都帝皇城。城门官一报,万岁知道,就拿包大人对金殿上一召:“包爱卿,你来陈州救灾发赈,你公务不曾完毕,你到金殿有何事情?”“万岁,陈州救灾基本上结束格,我打发当地官员料理,绝对不会出底高差错。因为我有重要大事,所以我才私自离开陈州,前往金殿见驾。”“爱卿,你有底高重要大事啊?”包公双膝朝龙书案桌面前一跪:“万岁啊,你铁打龙廷马上就坐不成,国内出得大奸臣。”“爱卿,你来陈州救灾,几年总不曾上皇城来,朝纲之中究竟哪个是忠,哪个是奸,孤家天天来金殿高头也不晓得格,你怎晓得朝纲出得奸臣嘎,你说奸臣究竟是哪个呀?”包大人对文武百官一个一个一望,庞洪心上就想,这黑炭啊,不要说到我是奸臣呱,心上来下荡了。包公晓得庞洪靠梆大,是西宫国丈,弄手指头戳到沈国清额头高头:“万岁,要讲奸党,

不是张三其别个,就是沈国清狗贼一个人。”

“爱卿啊,你腾腾空怎说到沈爱卿是奸臣格呀?”“万岁啊,他来皇城里间,与一班奸党狼狈为奸,这个沈国清,藐无国法,要坑害忠良。有三关总兵杨宗保,这个赤胆忠臣,忠心为国,连外国总说只要有杨家一根枪,就永远不交我中原打仗。现在有奸党要坑害杨宗保和狄青,你有圣旨去召他们两个进京嘎?”万岁说:“有格。”“我微臣斗胆,已经拿御金牌,打发得力之人到三关去了格,阻止孙武召二位忠臣进京。”“不嘎,你怎晓得这两个人要犯法嘎?”“我怎不晓得。万岁,我格天子来民间体察民情,有沈国清家女格尹贞娘鬼魂告状,说沈国清和奸党合成一气,不听夫人劝告,反而辱打夫人,致夫人悬梁高吊而亡,而且不曾开吊,不曾买棺木,就拿她窖入泥中。阎王家不曾收她哇,说她阳寿不曾满足,阎王家不要她,她到我身边告状,要叫我度她还魂打转。你说,沈国清是不是一个大大的奸臣?”万岁说,“包爱卿,你说这个沈国清是大奸臣,他家老婆,他家夫人应该是诰命夫人,如果死啦得,应该要买棺木,要开吊几天,怎得好就能呢窖啦得?”“万岁,阎王家不收,现在要度她还魂打转,你不如拿宝贝三桩借给我,我去度她还魂打转,全部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爱卿,既然世上有干好的贞节女子,干好的贤慧夫人,我拿三生法宝就借把你。”肇走宝库房里,拿还魂袍取出来,拿温凉帽取出来,拿碧玉带取出来,借把包公。包公就问:“沈国清,你家夫人究竟窖了哪里?”“包大人啊,

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我家夫人的确是死啦得格,她是害急病死格,你怎说她是吊杀得嘎?情丧说我也不曾弄棺材窖,我好好收尸入殓窖啦得格,她是鬼魂告状,纯属乌有。”“沈国清,沈国清,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万岁,我上沈国清家去度尹贞娘还阳打转,一定要沈国清亲自陪我同家去。”“爱卿啊,要他同家去做底高咯?”“尹贞娘说格,她格尸首就来她家府中东南角落上桂花树底落,如果他不到场,总当我们坑害他格。”

万岁听见这一声,打发奸臣转家门。

哪晓得沈国清拿包公同到他家家里,拿格桂花树四转一望。包大人晓得格,这棵桂花树像照才栽格,也不是活棵格腔调,叶子有点瘪格。吩咐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拿格桂花树一背。树倒背上来格,动手轻轻拿烂泥扒开来滴点深,一个死人露出来格。格些梅香交安童心上就想:主母太太来堂世上对我们不推板啊,把我们当自家子女看待格,我家大人心也太黑得格,死了棺木总不曾弄一口,就窖啦得,哪晓窖了不深,又弄东西铺了尹贞娘尹氏身上,铺了一薄薄格烂泥来上,拿格桂花树再栽了上格。桂花树一背么,所以尸首也露出来格。“沈国清,你望望清爽,这个果是你家夫人尹氏啊?”

问到沈国清这一声,他默默无语不做声。

随手拿尸首慢慢起上来,拿门板搬得来,拿尹贞娘尸首肇搁起来,拿温凉帽带了她头上,拿还魂袍穿她身上,碧玉带系她腰里。包大人亲自祷告一番:上有神明,下有神明,虚空过往神明,还有地府阎君,夜间有尹贞娘女子,阴魂不散,到我包拯包文正乌台告状。她是贞节女子,劝丈夫行善积德,不要交奸臣为伍。丈夫不听夫人劝说嘎,相反辱打夫人,致使夫人悬梁高吊而亡。现在我包拯要度她还阳打转,请虚空过往神明,各位菩萨来大显神通,救她残生一命,使她还阳打转。包大人又吩咐:“弄还魂香再烧,烧她头边。”四转用钢炭火设起来烘,多少时?大概五个时辰之后,奇怪,当真个人手倒慢慢来下颤咧。梅香就说:“包大人,我家主母太太活得格,手也来下颤咧。”包公亲自坐了旁半间看了,看啊看,望啊望。果不其然, 尹贞娘长叹一声,拿眼睛就一睁,看见包大人对她面前一撑,尹贞娘有气无力,随手开声:“大人啊,

我多谢你今朝将我救,我黄土盖面不忘恩。”

“尹氏啊,你才还阳格,你元气不足,你少说话为好。等你休息一夜,明朝跟我上殿见驾,拿狗贼沈国清,法场过刀丧命,解我心头之恨。”到第二天早起五鼓三点,文武百官总来朝驾。万岁坐殿,文官爬上金銮殿,武官站到牡丹亭。包大人赶紧来到龙书案桌之前,执笏当胸,启奏:“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借你三件法宝,已经拿尹氏度了还魂打转,你要为尹氏贞娘做主。”

万岁闻听这一声,掇开龙心火一盆。

“沈国清,沈国清,你得了哇,身为国家命官,竟敢坑害国家忠良,不听夫人劝说,你还了得。殿官听令,现在拿沈国清奸贼,拖到午朝门外,顿响三炮,脱拉他蟒袍,探拉他官帽,

拿这狗贼丧残生,决不要容情半毫分。”

格沈国清奸党挨铲除啦得格,庞洪就想,包黑炭家来,朝纲里就不得太平,今朝参你一本,明朝奏他一本,弄不好歇嘎年啊半载哇,个个总死他手里,等他早点死走好,不要等他蹲皇城里作吵,赶忙启奏:“万岁啊,沈国清现在挨杀头死啦得格,陈州地方灾民急等要包大人去救灾,只有叫包年兄赶紧前往陈州赈灾去吧。”万岁也说这话:“包爱卿啊,事情有了了结,现在忠臣不曾被坑害,沈国清已经法场过刀,你回转陈州救灾去吧。”“万岁,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不曾交你说格。”“爱卿,你有底高重大事情啊?”“万岁,你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胡说!孤家已经登基干多年代了,你怎无中生有,说我孤家不是真命天子啊。”“万岁,你说你是真命天子,你有底高证据?”“我有玉玺九头狮子黄金印作为证据。”“万岁,印可以伪造格,哪个都可以造得起来,哪个总可以做万岁。”

万岁闻听这一声,果要气死又还魂。

万岁龙师火帝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大胆包拯、包拯,你不要认为你忠心报国,孤家对你宠爱,孤家就不敢治你格罪啊,你当文武百官的面,说我孤家不是真命天子,而且说我孤家的御印玉玺是假的,你该当何罪?”“万岁,印么是可以伪造格,你暂息雷霆之怒,你说你是真命天子格,除了印以外,旁的可还有底高作为证据?”“格我有底高证据咯?”“你龙体上格有底高证据?”万岁横想竖想:“包爱卿啊,你要说我龙体上有证据,我手高头隐隐有‘山河’二字,足上有‘社稷’二字,我手掌山河,足踹社稷,我身上是有四个字。”包公心上一想, 李娘娘说得不错哇,确实万岁是她亲生,李娘娘也说格,自己养格小孩自己晓得格,手上有“山河”,脚上有“社稷”。“万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确实是当今万岁,真命天子是也。”万岁弄了莫名其妙,究竟是为底高事情,他怎晓得我身上有底高记号格,“包爱卿,你问问我孤家龙体上有底高记号,究竟底高意思啊?”“万岁,你贵为一国之主,九五之尊,你格晓得你生身母后是哪一个哇?”“格我怎不晓得?包爱卿,我生身母后南清宫狄太后,八贤王是我的父王,刘氏乃是我的嫡母后,这两个人对我总相当好,我怎不晓得我生身母后是哪个啊?”“万岁,我告诉你听,狄太后也不是你的生身母后,你更不是她的亲生,西宫刘太后更不是你的嫡母后,你要晓得你家母后哇,现在流落破窑受罪,已双目失明。你贵为一国之主,蹲堂享受荣华富贵,不晓得你的母后已成了乞婆子了。”

万岁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包爱卿,你越说越糊涂了呱,我孤家格母后明当明是狄太后,刘氏是嫡母后,你怎说我家母后来哪里破窑哇?”“啊,万岁,你有所不知,你真正要晓得详情,只有内廷总管郭槐才晓得格,你究竟哪个生格?你家母后叫底高?只有郭槐才晓得清清楚楚。”格哪个不要晓得自己格身世咯,万岁听到这话,随手出圣旨一道,召郭槐上殿。郭槐来下做底高?多大年纪?郭槐已经八十四岁喽,来安乐宫和刘后下棋,吃酒开心。这个人现在已经不问宫内事情了格,就来下安享晚年。小太监跑到前间:“老千岁,现在皇上召你上殿咧。”“跑开点,真烦咧,我哪有工夫啊?”只因为这个人平常对旁人不好,目中无人,眼空四海,所以金殿上发生格事情,没得哪个通知他。如果早知会他么,他心上也有个准备,有个打算。正因为他平常不拿旁人放在心上,所以人家要出他格洋相,看他格闹热。格小太监只有上金殿去啊:“万岁啊,郭槐他说烦咧,他今朝不来,改日再到金殿上来。”“连我孤家总召不动他了格,得了哇。”又赶紧出圣旨一道,心上就想,他也干大年纪了哇,只有他晓得我格身世,怎弄,骗他来:“你就说国家有重要大事,孤家难以做下定夺来,请他来帮做个定夺,他年纪老,经验足。”肇跑到安乐宫:“老千岁,万岁请你去咧,说国家有重要大事,他做不下定夺来,文武百官没得哪能做下决定来,请你到金殿走一趟。”“阿咿嘎,我干大年纪也要我去做底高呀?我今朝没得工夫去。”刘后就说呱:“郭槐郭槐呀,你服侍我干多年代了哇,你格脾气我也晓得格,旁人叫你十趟八趟不去总不要紧,万岁两趟召你上金殿,你总不去,等文武百官议论起来不好听啊,总说你藐无君王,就担当不起,既然把面子把你,说大家难做得下定夺来,你就跑一趟。”

郭槐闻听到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不曾耽搁,来到金殿,山呼已毕。万岁就说格:“郭槐郭槐啊,包爱卿所说,他在陈桥赈饥,有一婆子告状,她口称是孤的母后,究竟我的生身母后是哪个?她叫底高?才间包爱卿说格,只有你晓得,你倒说把孤家听听看,我究竟是哪个生格?我家母后究竟是哪一个?你从实讲与我孤家听来。”这个事情过去多少时?十八年之前格事情喽,突然提起,郭槐是如同万丈高楼失足,又犹如大海崩舟,啊呀,这黑贼怎腾腾空提到这个事情格啊。郭槐跪了金殿上,万岁连连口内称:“万岁啊,我干咱年纪干大,往常格事情我全然不知,也忘记啦得格,至于哪个是你生身母后么,当来南清宫狄太后娘娘呢,刘氏么你格嫡母后呢,这一点总不错哇。孩儿们,速速扶我下殿。”包公是三孔生火,七窍冒烟,一把背住郭槐格领宗:“狗贼,你对哪里跑哇?十八年前,你狸猫换去幼主,你是主谋,你还不知罪啊!”

郭槐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这个人是老奸巨滑,心上吓怕,常面上相当镇静:“你是哪里的小官,竟敢如此交我讲话。”“郭槐,你睁开狗眼看看看,我乃包拯,我就叫包文正包黑炭。”“孩儿们,不要理他,赶紧扶我下殿去吧。”“郭槐郭槐,今朝你来倒来得,去是去不得了,你拿十八年之前狸猫换幼主事情从实交来,我交万岁可以看你在宫中多年的情份,饶你一条老命。如果执迷不悟,前后隐瞒不说清爽格,万岁一发火,你性命也不要想得妥。”“黑贼,你不要血口喷人,狸猫换主,我全然不知,至于李氏娘娘怎得死格,夜半深更朝阳宫失火,我更不清爽,我干大年纪,我底高事情总不记得了格。”嘴说这话,走金殿上就对下跑。万岁一想:叫郭槐来,说晓得我格身世格,不曾说到眉头眼目,他倒走喽。万岁哪肯歇格,随手一声令下:“给我拿下。”就这一声,殿官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就拿郭槐来拿下,哪肯饶赦他当身。“郭槐,孤家是拿面子把你呱,头一次召你召不动,第二次又去召你,我如果说是为狸猫换主格事情,你肯定不来,我孤家拿你诓上金殿,你竟拿十八年前格事情赖了干干净净,孤家果就交你拉倒哇。殿官,不能耽搁,

赶紧拿他带到刑部天牢里去遭磨难,决不要容情他当身。”

万岁开口,殿官动手;随手吃亏,就拿他对刑部天牢一背;手脚不慢,就拿他对天牢里狭床高头一掼,人就对狭床肚里一陷。

郭槐狗贼困了狭床上,杵嘴棒杵了紧腾腾。

不提郭槐关进刑部天牢 ,打入天牢受罪去格。单讲万岁,万岁说:“包爱卿,看来这桩事情只有你亲自审问,只有你来审理这个案子,才能审得清楚。”也不曾等包公开口咧,老奸党庞洪西宫国丈说格:“万岁,因为是包拯来陈桥发现这个事情格,破窑里间格疯婆子乞丐作兴是假格冒充格,她呆格也不晓得,看来这个事情不能等包拯审。”“格哪个来审来?庞爱卿你审啊?”“我更加不能担此重任。”“格你说叫哪个审最好呀?”又没得哪个做声,万岁就说格:“包爱卿,孤家肩兜上担子千斤重,你总帮我挑啦八百斤,我孤家万岁只要挑二百斤,孤家长到干大,总不晓得生身母后是哪个,你总不能坐视不理不问我孤家呢。我看这桩案子,庞爱卿说你不能亲自审理,你要帮我到文武百官当中挑选一个人,来代理你审理狸猫换去幼主之事。”三百文官、二百武官听见说这话,拿头总低下来格,不敢抬起来哇,哪个总不愿意去审这桩案子。为底高?审理狸猫换太子这桩事情,又牵及到南清宫狄太后。大家总晓得,现在即使仁宗皇帝不是狄太后养格,也是吃她奶长大了格,假使冒充了万岁的母后,也要犯法格,说严重点头也要挨杀。再加上刘氏来后宫,她一班要好格人也多,再交她狼狈为奸,耕耕不到,耙也耙到我,格我回头官也做不成,所以没得哪肯去审这个案子。一班忠臣心上就想,也是吃点太平饭,不要去烦这个神。包公心上发躁了,个个拿头对杠一低,没得哪肯去审啊,横望竖望,横望竖望,望到刑部大堂王炳。刑部大堂王炳这个人交包公相当要好格,两人可以说是情同管鲍,义如关张,有手足之情,有刎颈之交,两人也讲得来,包公望到他格辰光,正好王炳朝包公一望,包公对他瞄瞄眼睛,王炳也凿凿头。包公赶忙启奏:“万岁,有刑部大堂王炳,可以担此重任,审理换主之事。”“王爱卿,孤家为了见到自己生身母后,你不能有半点作弊,没得半点隐瞒,要帮我拿这桩事情,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到我孤家见到生身母后之日,拿你官上加职,重重封赠于你。”

王炳闻听这一声,谢主隆恩站起身。

万岁赐他多长时间?三天,必须把狸猫换太子这个事情审理清楚。王炳格天子散朝回家去格,就拿这个事情告诉了夫人,说:“我要升大官发大财了哇。”他家女格、夫人是哪个呢?马氏,这个马氏丧了、狠了,说:“升底高官?怎发到大财格呀?”“告诉你夫人啊,我马上要平步青云。有包大人来陈州救灾,破窑里一个疯婆子自称是先王的正宫李氏,而且她说当今万岁身上有底高记号,说得总对头格。现在万岁叫我审理这桩事情,说过咱是刘氏交郭槐定计,要害幼主,就是当今万岁。万岁说格,只要我审理清爽,他见到了生身母后之日,就拿我官上加职。”

马氏夫人听见这一声,狗贼骂了不绝声。

“狗贼,你饭倒哜到饱处了哇,我晓得呱,旁人总不肯审问,就你肯审理这个案子啊。”“夫人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国家兴亡,我也有责。万岁认不到生身母后么,你说他夜里果困得着,怎得好料理全国大事,所以我要帮审理清楚。”“狗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哇,你拿这狸猫换主格事情审清爽了,要得罪多少格人啊?你不要说官连升几级,就升上去你总做不到几天。”“夫人啊,为底高?”“哪个不晓得万岁格母后是狄太后娘娘,嫡母后是刘妃刘氏。你一审审出来如果破窑里格女格真是李氏娘娘,那狄太后娘娘冒充了万岁的母后,她要挨杀头。她如果挨杀啦得,潞花王千岁要找你报仇。还得罪了刘氏,刘氏害拉幼主,更加不得过身,她家要家灭九族,要化骨扬灰,她家总杀尽,你也不想想,你就官职升上去几级,你这个官就做得稳了格?”“夫人,你晓得何来,等你就能呢说起来,也没得哪个秉公执法啊!无论如何,我要审理清楚狸猫换太子之事。”

马氏夫人听到这一声,果要躁死又还魂。

“狗贼狗贼嘎,我过咱怎瞎得眼睛,跟你这个现世宝。人家总说烂帐好扶,烂汉难帮。你做做刑部大堂好了格,要想去做底高大官,就能呢家里倒太平格,你拿这个案子一审,家里就不得太平了呱,狗贼啊,

我情愿不要残生命,死到黄泉才太平。”

嘴说这话,两人来杠吃酒格,她拿酒杯哐丧对地落一摔,衣裳捞起来对头上一顶,拿头就对墙高头冲,准备撞头自尽。王炳赶紧拖住得,背住得:“夫人啊,你不必如此啊,等我再来想想,再来考虑考虑看。”

不提这个王炳刑部大堂,是一个赤胆忠臣,马上就要受夫人的陷害,要身丧其命。再讲到刘氏太后身边格彩女,格些宫女啊,听说郭槐已经挨打进了刑部天牢,就是为了十八年之前狸猫换太子这个事情。

刘氏闻听这一声,晓得没有命残生。

赶紧打发宫女打听,这个事情叫哪个审理格。一打听,说是刑部大堂王炳审理格。刘氏格天子坐夜写起一封密书来,打发小太监王恩带了一百根金条、一千两马蹄金,坐夜送到王炳家去。密书上叫王炳饶恕郭槐,做势审审拉倒,瞒拉万岁,“只要不拿这个事情审出来,等到郭槐走刑部天牢放出来,到那个辰光,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堂有一百根金条、一千两马蹄金,你暂且收下来。”肇这太后娘娘对刑部大堂来下行贿了哇。

我们单讲包大人,这个人相当细毛,他也晓得王炳做官清正,是个老诚头子,就交张龙、赵虎换起便衣来,夜里出去查访查访。干干跑到刑部大堂王炳家门口不远格地方,看见一个小太监,走王炳家出来格,小太监名叫王恩。王恩也看见包大人三个人,晓得不对,打趟子就溜。包公说:“什么人,夜半深更你对哪里跑哇?”吩咐张龙赵虎去赶紧拿他抓得来,问他是底高人。“我是太监。”“你来哪里格?”他也不说谎。“我来王炳王大人家格。”“你去做底高格?”“万岁叫我来知会他,拿狸猫换太子这桩事情,要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小太监,也会撒谎,今朝来金殿之上,万岁就说得好好了格,也会得叫你坐夜来知会他哩?说,究竟你来做底高格?”王恩背不起包公吓嘎,晓得包公也不是好惹。

格双膝跪倒地埃尘,我情愿拿事情说分明。

众位,我们讲经不必重复。他就说刘太后娘娘叫他来下书信和送宝贝把王炳。“你个人来嘎?”“还有两人,他们先家去了格,我来杠拿书信把王炳看格。”“小太监,你叫底高?”“我叫王恩。”“今朝你就不要家去,先到我朝房去下宿一夜。”随手不肯耽搁——

带了王恩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包大人吩咐王朝、马汉,就拿王恩小太监关押在府内,不准他回宫。单讲第二天早朝,到了金殿之上,万岁就要问了:“王爱卿,审理狸猫换主格事情怎呢?”“万岁,微臣我不曾审咧。”“你要赶紧审理,拿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晓得晓得,总归审清爽了。”散了朝,包公心上也想了:作兴东西送把他,他暂时先收下来,等事情审清爽了之后哇,他回头还退出来呱,我干咱不能就下结论,说他怎呢怎呢。总归我心上有了数喽,狸猫换主交刘氏确实是有很大的牵连,不呢,她也不会去行贿于王炳,买嘱王炳。王恩送礼,就是一个铁证,所以我先拿他关了我堂,到必要格辰光我才把他拿出来咧。

单讲到格天子刑部大堂来到家中,交夫人一讲:“夫人啊,我家财么是发得格,你说再怎弄咧?这个案子怎呢审相咧?”“果曾说几时审咯?”“不谈这话,一散朝包拯就问我几时审,我说明朝才审。”“大人啊,不要明朝审,明朝,格黑贼要来呱,要来旁听呱,不如撮起来今朝夜里就审。”“夫人啊,格就审郭槐大人啊?”“你怎干卵格啊,世上人像人格人多了,这个郭槐是刘娘娘身边格得力之人啊,来安乐宫里纳福,连万岁也敬重他三分,你审他不得嘎,赶紧准备,今朝半夜过后升堂,上半夜去拿郭槐请到府中来,为他办羊羔美酒,款待不丑。另外呢,到牢狱中寻一个交他面貌相似,声音差仿不多格人来代替郭槐被审。”“夫人啊,提到郭槐,人家总认得格,这怎弄相咧?”“大人啊,我有办法格,你这公案底落,四转弄起桌围来,打发老千岁郭槐,躲了这个公案案桌肚里,弄格交郭槐相似格人来杠被打,或者上夹棍,实际上叫格声音,喊格声音,哭格声音,总是公案台子底落传出来格,旁人又不晓得果是这个人来下哭,来下叫痛。”“夫人啊,格干咱到哪里寻到干相似格人?另外再说格,我承认包公明朝才审格。”“大人啊,你依我不错格,你依我将来发到一大笔财了,而且官连升上五级六级也带咧。”格王炳不得不依自己老婆,不依她,她要寻死作活格。当真到太阳落山过后,买嘱牢头,就去拿郭槐请得来,而且坐在正席,办好酒好菜好好款待。“王大人啊,你望我来有底高事情啊?”“阿咿嘎,老千岁,你来天牢里间,我要救你是手长衣袖短,要救又不敢,干干万岁叫我来审理此案。你说说看,你干大年纪,身为千岁,是刘太后身边得力之人,我果审你啊,我做势审审么也就拉倒格,你吃饱了之后,就躲了我这公案底落桌围肚里,我要找一个交你相似格人,来被打,上夹棍,你蹲公案底下也叫,旁人又不晓得。”

郭槐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心上一想,我早已算到,我坐天牢,当真刘后娘娘就不问我格账,早晚我还是要出去的:“好,王大人,我能够回转到安乐宫,面奏于刘后娘娘,总归不会亏待于你。”王炳一听,哈哈大笑:“多谢老千岁,多谢老千岁,就是一个人干咱怎弄到,交你差不多壮,交你差不多腔调格人?”“有啊,我进天牢就看见一个人,交我差不多腔调,一个人姓蓝,他家弟兄七个,他最小,排行老七,人家总叫他蓝七,犯了做贼打劫罪,问成死罪格,大概不歇几个月也要挨杀头。我交他也蛮讲得来格,不如拿他弄得来,就说你死啦得之后,你家家里从前到后,大大小小一切费用开支,包括小孩子读书上学,大人养老送终银子,统统有我一个人包下来,叫他来替我挨这一顿打,来替我这一趟审问。”王炳找到蓝七,说明来意。蓝七一想:我家就该一个老婆,该一个小陔,也有娘啊老子,我家也有六个哥哥,家里么又穷,反正早晚就一死,格弄到一笔银子死么,我也对得起我家老婆,也对得起我家儿子。肇满口就答应了这桩事情。格天子审呢,是半夜过后才审,而且王炳吩咐,两班衙役撑了离假郭槐远点。本来公堂灯光通明,灯火辉煌格,他换了几盏暗灯笼,看不大清爽。但不过他家府门口,灯光照耀,如同白昼。包大人心上也想:我打发王炳,叫他审理此事,我担保他格,假使出得差错,我怎得过身,况且昨日夜里,我又看见小太监到他家去行贿。他就换起青衣小帽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个人,就蹲王炳家四转看好了,望好了。格天子转到半夜过后,望见杠灯光通明,跑到门口:“门官啊。”“包大人,你怎干夜格?”“今朝你家这灯干亮,你家来下做底高呢?”“我家老大人来下夜审郭槐狸猫换太子格事情。”包大人一听,心上就打稿哇,他说明朝日里才审,怎腾腾空今朝夜里就审格,我也进去看看么。“慢,包大人,你不是等闲之辈,

你蹲我家堂府门口头等一等,我告诉我家大人好知闻。”

“门官,不必通报,我交你家大人年兄相称,合得再知已没得,不要打扰他审理狸猫换太子之事,我进去就是了。”门官就不曾对里间报,他们五个人倒进去了格。才间就说格,公堂灯光暗暗格,看不大清爽,他们五个人进去么。不是撑在一处格,分两处堂子撑格,也有撑左面,也有撑公堂右面。张龙赵虎么就靠近包公,撑到离公案不远格堂子,就来杠听。看见王炳端坐公堂,拍动惊堂木,高喊一声:“升堂”。两边衙役呐喊助威:“威武”。“在下跪的是不是郭槐狗贼嘎?”格个人实际上不做声,蓝七不做声啊,总是台子底落,桌围肚里格郭槐来下说。“王炳王炳,我正是郭槐。”“大胆郭槐,你十八年之前,用狸猫换去幼主,你想谋害幼主太子,你该当何罪?”格郭槐来台肚里就叫起来格:“大人啊,

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我这件格冤枉海能深。”

“大胆郭槐,此乃刑部大堂,没有哪一个犯人到我公堂上不招的。你要晓得,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虽然刘后娘娘帮你做后台靠梆,难道我就不敢审理于你啊?今朝不招,夹棍侍候。”“是。”“弄夹棍去夹。”实际上夹的是蓝七,冒牌货哇,一夹么,人吃不消。这个蓝七,熬劲头子也是丧呱,哪怕痛了死去活来,他总不作声,但不过台子底落来下叫了:“阿咿喂,人总痛杀得格。”“痛,你招哇。”“阿咿嘎,我冤枉格,我没得底高招。”包大人交张龙、赵虎来这间,王朝、马汉来过间,听了清清爽爽格,这个声音怎干近格?歇了蛮多时,包公察觉到不对劲啊,这个叫痛格人、叫冤枉格人好像就来堂眼下么。

王炳又问:“郭槐,究竟你招与不招哇?”郭槐骂声:“王炳狗贼,

今朝你就弄夹棍拿我夹死来公堂上,要我招供万不能。”

包公越听越清楚了格,真正控制不住了格,跑到王炳身边,一把背住王炳格领宗,起一个耳光子。格一个耳光子少说点不轻,一百三四十斤,拿王炳嘴总打歪了格。王炳一望是包大人,“包大人,你打我做底高?”“你格狗贼格,你交我合得干知己,也做出这种事情来啊?”“包大人啊,我做底高事情不好?”“做底高事情不好,你不晓得?”桌围对上间一掀,就拿郭槐走台底落拖出来格,“王炳,你望啊,你就做这个事情啊。”

王炳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王炳王炳啊,我看中了你是一个大忠臣,所以才保举推荐你来审理这桩重大案件,你果配做出这种事情来啊?这桩事情不要你审了,我拿这个狗贼郭槐明朝带上金殿,今夜暂且带上我的朝房,关押起来。”包公又拿这个蓝七背起来,“你叫底高?”“我叫蓝七。”“你为底高来堂块格?”“他们买我来格,说我家家里全部事情总是他们承担包下来格。”“你犯了底高罪呢?”“我犯抢劫罪,判个杀头之罪。”“蓝七蓝七,你冒名顶替,罪加一等。”随手拿他仍然打进刑部天牢,关押起来。格王炳怎弄?包公也不交他肯歇,也拿他带到自己的朝房。郭槐关一处,王炳关一处,小太监王恩关一处。明朝过来早起五鼓三点,仁宗皇帝坐殿,钟鼓齐鸣,文武百官都来朝驾。包大人来到午朝门里间,庞洪也到了格,总去见驾格。庞洪就问:“包大人,你今朝怎干早格?”“庞大人,你望望看,这两个人你果认得嘎?”一望,“王年兄王炳,格我怎不认得?”“这个呢?”庞洪尿总吓得窜裤裆里,朝郭槐一看,“阿咿嘎,是老千岁啊!”包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庞洪庞洪,这狗贼做出这种伤天害理格事情来,你也阿谀奉承,说出拍马屁格话来。千岁,他底高千岁啊?”庞洪挨他一骂,想想霉上几夏,不做声了格。包大人来到金殿上,奏于万岁得知闻:“万岁,微臣前来请罪。”“包爱卿啊,你有底高罪?”“阿咿嘎,我担保王炳审狸猫换太子之事格。”“审了怎呢格?”“万岁,我说把你听听看,这个王炳承认今朝日里才审格,昨日坐夜就审,我来外间查夜格,听见说他家来下审这个事情,我交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进去听格,哪晓他抽龙换凤、移花接木、接李代桃,到天牢买嘱蓝七代替,弄蓝七受刑,郭槐躲了公案底落。”万岁一听,龙颜大怒:“王炳王炳你得了,你来金殿上孤家怎呢对你说格,审清狸猫换去幼主之事,孤家拿你官上加职。如有半点讹误,拿你满门抄斩,决不容情。孤家不是不曾说清爽了嘎,你既然听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法犯法,孤家哪肯容情于你。殿官听令,不能耽搁,拿王炳拖到午朝门外,顿响三炮,脱拉他蟒袍,探下他官帽,

拿王炳名下官职削得干干净,腰分两段不要容情。”

万岁开口,殿官动手,拿王炳对午朝门外曹市口就推。王炳心上一想:我做官一落里清如水,明如镜,不是我家夫人马氏,我怎得到曹市口过刀问斩啊,罢了罢了,不如我带她一同而走啊,“万岁啊,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恕我一条命残生。”

“饶你狗贼嘎,你身为刑部大堂,你可配做出如此事情来啊?”“万岁,不能怪我。”“不怪你怪哪个?”“我家夫人马氏,听见说我审这个事情,她极为反对,如果我不依她,她要寻死作活。”万岁随手吩咐殿官,就拿马氏带到金殿上来。万岁就说:“马氏马氏啊,有沈国清要坑害国家忠良,尹氏贞娘干格为国家出力,要叫丈夫改邪归正,为国家出力,你不但不帮助丈夫,相反劝他走上邪路,置他于死地。你交贞娘尹氏比起来,乃天涯之差。”“万岁啊,你不要信我家这狗头胡头乱说嘎,我一个女流之辈,他是一家之主,当来他说得算啊,他肇要死了哇,就拿事情推我身上来格。万岁啊,这个不关我格事,总怪我家丈夫一个人。”肇夫妻两个蹲杠你说我,我说你。万岁龙师火帝,吩咐殿官,拿马氏也拖到午朝门外曹市口去,不分细啊大,一刀砍一个。

夫妻两个丧残生,魂灵上了枉死城。

肇这两个人死啦得格。万岁就问:“众位爱卿,现在哪一位卿家,替我孤家担忧,审理狸猫换主之事啊?”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做声。“包爱卿,你做官清正,现在你看,哪个审理狸猫换太子这个事情比较妥当?”包公横想竖想:知已格人么,没得这个能力,杠块么听老婆格话,造成这个后果,现在也挨杀头。肇担保哪个去,假使再审不清爽,我包公也不得过身。包公正想之时,万岁就说格:“包爱卿包爱卿,这个事情虽然是你来陈桥晓得格,又没得哪旁人再审此案,孤家赐你圣旨一道,不能耽搁,还是由你亲自来审理此案。”“万岁,微臣不能担当此重任。”“为底高?”“ 牵涉到很多很多格人,我得罪不起啊。”“爱卿,我孤家也晓得你遇事能明察秋毫,秉公而断,从今日开始,为了审理狸猫换太子之事,只要来我大邦中原之内,不问你调到哪一个,随调随到。你就是要召我孤家,我也随时到达。”万岁说得这话么,包公心上欢喜格,原要召到刘太后,要召到狄太后,“你拿主把我做么,我就来帮你审理。”格天子万岁发下旨意,肇就拿这个郭槐把包公审理。包公就说格:“郭槐郭槐,我堂审案不像刑部大堂,你只要拿十八年之前这桩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我可以从轻发落,如有半点含糊,我不肯容情于你。”郭槐狗贼咬口紧了,上来拼命叫冤枉。包公用夹棍侍候,他仍然不招。包公就告诉他真心话:“郭槐郭槐,我可以告诉你,你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现在这桩事情可以说已是真相大白得格。两天之前,我来外间夜巡,有刘太后打发小太监王恩,到王炳家去行贿,你说果有哪一个太后到刑部大堂家去行贿,分明狸猫换主这桩事情,确确实实是有格。所以你从实招来么,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包拯包拯,我做总管格辰光,你还不曾做官,你有底高资格有底高能力来审我哇?虽然领了皇命圣旨,我来宫内执掌后宫格辰光,万岁也是小小胎儿咧,你说我狸猫换主,帮刘后做主格,帮她出谋献策格,你有底高证据?”“没有证据啊。你今朝不招,看我包拯今朝可有办法对你?”格狗贼咬口也就紧咧,他就是不招。上来上老虎凳,一头铁索扣,一头麻绳收,他还是不招。然后上脑箍,脑油对外冒,脑箍箍他格骷髅头,血走四转哒啦哒啦对下流。就包公自己看看总心软,为底高?郭槐八十四岁了哇,“郭槐,你究竟招与不招哇?”“包拯啊,你要我招是比登天还难,除拉我上阎王家去死啦得,到森罗殿上阎王门口看我可招,作兴我到格个辰光才招,来阳日三间你不要想我招格。”

包公闻听这一声,果要气死又还魂。

包公心上就想:我断过干多冤案、难案、奇案,不曾像照今朝干辣手格。这狗贼咬口干紧不肯招哇,还说到阎王门口到森罗殿才招,我不如如此如此设计设计。拿郭槐暂且收监,然后来到金殿,撞钟击鼓启奏圣上,拿审郭槐格事情,告诉了万岁。“要得拿这桩事情审理清楚,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不能把后宫刘氏晓得,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你扮做阎罗王,扮做阎君,我打发排军扮作夜叉小鬼,拿御花园打扮得就像森罗殿阎王殿没得二样。我要阴审郭槐,这个事情可以审得出来。”万岁一冲之心,要见到生身母后,就听了包大人格话。格天子外间是皓月当空,如同白昼,又是亮星。包公没得办法,焚香掌烛,祷告苍天:“苍天在上,玉帝有灵,有真命天子要认到生身母后,只因为郭槐狗贼抵死不招,他要到阴曹地府森罗宝殿,才肯承认狸猫换太子之事,所以今天要请上苍庇佑,赶紧要月色朦胧,要狂风大作,蒙骗郭槐,招出十八年之前狸猫换太子之事。”说人只要有诚心,佛就有感应,确实不假。才间明星亮月,腾腾空就狂风大作,“呼”,月色朦胧,就没得早先干亮,拿御花园里格竹子、树、花啊吹了咭咧嘎啦响。肇杠块扮作无常鬼,有白无常鬼,有黑无常鬼,舌头总伸到腰眼间。拿郭槐拖得来了格,后间无常鬼就说:“走哇,郭槐郭槐啊,你来阳日三间做了许多恶事,今朝到我阴曹地府从实招来,可以饶你刑罚。”

郭槐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肇望望前间阴气腾腾,啊呀,看看竟怕了。

城头上,有鬼火,忽明忽暗,

城底落,有鬼哭,千万条声。

高子鬼,跑出来,长拖抹样,

矮子鬼,跑出来,矮里婆娑。

瘦子鬼,跑出来,伸头颚颈,

胖子鬼,跑出来,哼里哼墩。

毒药鬼,跑出来,七孔流血,

淹死鬼,爬河坎,寻找替身。

看见阴气森森、阴气腾腾。郭槐也怕呱,将身跪了森罗殿。阎罗天子口内称:“郭槐郭槐,你来阳日三间谋害幼主,狸猫换去太子,你从实招来,免你刑罚。”格些鬼使扮成青面獠牙,个个杀气腾腾,拿他对阎罗天子门口一揿,说格:“你招哇。”郭槐一想,不好了呱,我人来刑部天牢,现在真魂到了阴司地府来了格,罢了罢了,不如我就招么。他肇拿十八年之前,李氏正宫生格太子,刘氏生格公主,万岁出去打仗不来家,刘氏起了妒忌之心,刘氏交他设计,坑害李氏正宫,夜烧朝阳宫,又叫寇宫女拿小太子投入金水池好淹杀得,一情二节,从前到后,从实招出来了格。

万岁上上下下听完成,龙目流泪苦伤心。

包公吩咐,扮格鬼使格太监,赶紧现出原来的面目,拿脸上总洗啦得,拿无常鬼格舌头去啦得,格含了嘴里拖到腰眼里的东西,当真是舌头?不是得格。假格,是吓郭槐格。干干回到本来的腔调,格么郭槐格口供挨录下来格。郭槐万万不晓得这包黑炭有干鲜翻法子,假设格阴曹地府。随手事情一完毕,格也奇怪,腾腾空格亮月就像日里格太阳干亮,可以说是如同白昼。“郭槐,你肇有底高话好说嘎?”郭槐晓得上了他格当了,肇望望前间,坐了格高头格——

不是张三其别个,还是万岁有道君。

“万岁啊,千怪我来万怪我,都怪我郭槐一个人。万岁啊,

你今朝高抬贵手饶恕我,黄土盖面不忘恩。”

“郭槐郭槐啊,你原来是抵死不招,到阴曹地府你才肯招,今朝包爱卿假设阴曹地府,你说出了十八年之前,狸猫换太子之事,你要谋害幼主,灭大宋后代,你罪大恶极。”“万岁啊,总怪我不是。”“怪你不是就拉倒了格,不是八贤王千岁贺生日,陈琳去剪花,倒哪里救到我性命?只有寇宫女忠心耿耿,自己投金水池而死,才保到我一条性命。郭槐郭槐,我看你安乐宫福也享够了格。”不能耽搁,仍然拿他关押起来,肇又拿他打入刑部天牢。到了第二天早朝,包公来到金殿:“万岁啊,这个案子也不必再审了格。一,郭槐已经承认;二,刘太后行贿于王炳,肯定狸猫换主是真实格。”庞洪奸党就说格:“万岁啊,包大人拌命说刘太后行贿于王炳,有底高证据来哪里?”包公倒来起火来格:“庞洪庞洪,你为底高帮奸贼说话?没有证据,老夫也不敢说她行贿于下臣官。”肇走自己家里,拿小太监王恩提出来,拿他带上金殿。肇证据确实,庞洪也没得话说。万岁也晓得确实,刘后交郭槐是设计格,两人是一丘之貉。圣天子一想:这个狗贼,坏事做绝,等我前往陈桥,拿母后接得打转,到格个辰光,

拿你狗贼丧残生,好帮我家母后把冤伸。

格天子万岁不肯耽搁,带领包大人,带了庞洪,带了一百文官、一百武官,全副銮驾出京。

急急忙忙就动身,陈桥镇到面前呈。

万岁发下旨意,不准惊动地方上官员和良民百姓。等万岁到了陈桥,包大人才通知当地官员。肇一班人家总张灯结彩,泼水净街,烧香磕头,恭候万岁。不曾歇,来到破窑之前,包大人赶紧先来到破窑,跑到杠四转察看,当地官员不敢怠慢,为了保住这破窑原来的腔调,来四转起了很多很多的房子,装饰得已经蛮好看。包大人赶紧捧出朝服、官帽、凤冠霞帔要把太后穿戴起来,并说万岁马上就到堂块。太后她死也不肯。她为底高不肯?李娘娘心上想:我来堂受罪受到今朝,我家皇儿作为一国之主,贵为九五之尊,我要等他来望望,我母后来堂过格底高日子,穿格是底高衣服?所以她不肯换起来。包公急得没得办法:“太后啊,你这个腔调衣衫褴褛,没处见万岁,你还是换起来为好。”“包爱卿啊,我一定要见到我格皇儿才能换上这个衣服。”她就是不肯换。正在此时,外面热热闹闹,鸣锣开道,说万岁已到。包大人也赶紧出来,拿万岁接到破窑,拿红毡毯铺起来,像照干咱叫红地毯。万岁跑到前间一望,这个乞婆子,讨饭子模样没得二样,衣衫褴褛,双目失明,又看不见。万岁亲自跪在她面前,包大人也跪下来格,随从的官员统统都下跪。包大人说:“太后,现在万岁已到,就来你的面前。”李娘娘双目流泪,两个手只是来杠摸,“皇儿在哪里?皇儿你在哪里啊?”

万岁闻听到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母后啊,我来堂块啊。母后啊,

我也不是张三与别个,我是你皇儿到来临。

母后在上,受皇儿一拜。”格瞎子拚命用手蹲杠摸,又看不见。包大人就说:“太后,万岁就来你面前,你赶紧拿衣服换起来。”“不着躁,包爱卿,不要着躁哇。皇儿啊,你来京都皇城享福,不晓得母后来破窑受罪,是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啊。”万岁心如刀绞:“母后,我有天大的罪过,贵为一国之主,母后流落破窑,我居然不知,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哇,不如我撞头自尽算了。”嘴说这话,腰巴子一躬,头对墙高头直冲,包大人交文武百官赶紧背住得。“皇儿,你过咱在乳哺之年,你也不晓得母后到这种地步,真正说来母后也不怪你。”“母后啊,你受了十八年罪,走今朝开始,你跟我进京去安享晚年。”“皇儿啊,我只要能够拿冤枉事情澄清,我也不宰据去享福,我蹲堂受罪也受惯了格。再说我这眼睛又看不见,双眸不通,上皇城反而人家要嗤笑,现在刘氏是你格嫡母后,如果我瞎头闭眼上皇城去,等她更加要笑我,所以我还是不去为好哇。”

万岁闻听这一声,更加啼哭泪纷纷。

万岁双膝俱跪,双目流泪,祷告苍天:“苍天在上,玉帝有灵,我孤皇来乳哺之年,母后就逃到皇城之外陈桥镇破窑安身,因为朝夜思念,现在双目失明,十八年灾星已满,接她皇城纳福,她说双目失明,上皇城人家要嗤笑于她,如果上界有慈悲之心,等我家母后能够双目复明,陈州这块地方钱粮国课,免去十载不收,而且我大赦天下,

监牢罪犯赦三等,钱粮国课减三分。”

然后万岁跪到李娘娘面前,双手拿母后捧住得,帮她舔眼睛,弄舌头舔呱。因为他是上界真命天子下凡,一祷告,又亲自帮她舔眼睛,

连舔是舔不非轻,拿眼睛舔了碧波清。

眼睛舔了清又清,茅草窠里看见拾引芯。

李娘娘看见自己皇儿和文武百官都在破窑里间交外间,心上欢喜了。“母后啊,你现在已经双目复明,肇好跟我进京咧。”包大人也说:“太后,你赶紧拿衣服换好,凤冠霞帔戴好,跟我们上京都皇城纳福去。”李娘娘背背郭海寿:“儿啊,这个就是当今万岁,他是我亲生格,你是我带大了格,你交他不是旁的关系,你交他是弟兄相称,皇兄御弟称呼。皇儿,母后没有这个郭海寿孝子,也没有性命到今朝,也要带他上皇城享福。”仁宗皇帝来过咱辰光,可以说是情不自禁,跑到前间对郭海寿面前一跪,赶紧就要磕头。包大人等人赶紧背住得,“万岁啊,他是个布衣草民,怎背得起你拜。”“御弟在上,应该受我一拜。”郭海寿这个种田郎他又不懂底高,吓得对后退。李太后说:“儿啊,你不必害怕,你肇跟我上京都皇城享福去。”“母亲啊,我不去,我住这个破窑里倒蛮静办格,倒蛮好格,我不上皇城去 。”万岁也说:“御弟,你与我母后一十八载,相依为命,你现在也要跟我进京。”他不肯去么,李太后就说格:“万岁开口,你不能等他现丑,如果逆旨,就犯了杀头之罪。”

郭海寿听到这一声,只好跟随上皇城。

我们不提大家路上走,再提刘氏黑心人。

格天子西宫刘氏一想:如果等到李太后一还朝,我有底高脸面见她。肇趁他们不曾家来之前,就拿宫门紧闭,撑到台子上间去,高头再摆起凳来,弄七尺白绫系在高头桁条上间,做起相思扣、牛吃箍活络结来,狠狠心肠,头朝圈子里一攻,脚底落拿凳子一踢“碰嗵”。

一命呜呼丧残生,魂灵上了枉死城。

刘太后吊死宫门里,最后不曾有好收成。

刘氏吊杀得格,格一班宫娥彩女可要报咯,就赶紧报于庞赛花西宫娘娘晓得,说:“不得了了格,现在有刘太后悬梁高吊吊杀得格。”庞赛花是仁宗皇帝最要好格妃子美人,庞赛花就说格:“她是我的长辈,可以是我的婆婆,这个事情我做不到干大格主啊,只有等万岁回朝转,等万岁再作定夺,因为她罪孽深重。”

单讲到万岁回到京都皇城,拿三百文官、二百武官、九卿四相、八大朝臣、穿宫太监、六部官员、宫娥彩女、值殿将军统统召到金殿之上:“众位爱卿,孤家有天大的罪过,身为九五之尊,母亲流落破窑受罪,今日已经拿她接回朝中享福,从今向后,我孤家要时时刻刻照应母后,要孝养我的母后晚年。”

文武百官一个一个跪了金殿上,万岁喊了不绝声。

有南清宫狄太后,听见说李太后已经家来格,赶紧乘了凤辇,也来到金殿,仁宗皇帝亲自步下龙廷,御手相搀,御口相称:“母后在上,受我皇儿一拜。”“阿咿嘎,万岁啊,我是来请罪呱。”“母后啊,你有底高罪?”随手又见过李后娘娘,老姊妹两个讲讲,是老泪纵横。狄太后说:“万岁,当年我拿你太子千岁当作自己儿子,你说我果有天大的罪过。”

万岁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母后啊,十八年之前,

不是你母后收留了我,我哪有性命到如今。”

“万岁,就我不收留你,也作兴吉人自有天相,有旁人收留你,反正我现在是来请罪格。”“母后,我皇儿统统赦你无罪。”才来杠说这话,庞赛花来到金殿:“万岁,臣妾有本奏来。”“美人,你不在西宫,你到金殿有何事情?”“万岁,刘太后已经悬梁高吊而亡。”“啊,为底高早不奏于我孤家?”“因为李太后婆婆才到京都皇城来,恐怕扫了你万岁的兴,所以不曾告诉你。”李太后心上也想:刘氏刘氏啊,你作恶多端,无脸见我,你就悬梁高吊而亡,实际上你不吊死了,我也不计较你,我们总干大年纪喽。可以说李后娘娘是心襟宽阔,不计较刘氏往常对她怎呢怎呢,哪晓她自己不好意思啊,倒吊死得格。李太后就说呱:“皇儿,她乃先皇的西宫,最宠爱的美人,应该买上等大大沙枋棺木一口,拿她收尸入殓,拿她葬于王陵之内。”“母后啊,像照这种人也配有好好棺木,也拿她葬于王陵之内?这人心狠手辣,要灭自己子孙,要断大宋万里江山,这人没得棺木把她收尸入殓,最好拿她抛尸露骨,方解我心头之恨。”肇有李太后和狄太后总帮说好话了,肇就弄一口薄皮子材。作孽格,不曾葬王陵之内。这个刘后不曾有资格葬到格堂子,葬了旁半间格。书高头介绍说,像照平常死了一个老百姓一样格,交没得官职格人一样格,虽然是先皇的西宫,也不曾开吊,就能呢,一收尸入殓,弄口薄皮子材,就去窖啦得了。万岁就想:狄太后虽有罪,我是她抚养长大了格,也有三年乳哺之恩,我也吃她格乳,回头才长大成人,“母后啊,我一定赦你无罪,和我的母后一齐安享晚年。”李太后娘娘就说:“皇儿啊,

你我没有宫女寇承御,也没有我们母子大团圆。

如果当时寇承御拿你抱去就撂了金水池里,你也淹杀得格,也不能传接大宋万里江山;我没得她通知,没得她盗了金牌把我,我也溜不出来,也只好来朝阳宫火坑里面身丧其命,赶紧要追封于她。”圣天子龙颜大悦,追封寇宫女为天妃淑德元母娘娘。也有文武百官就说:“万岁,现在狸猫换太子真相大白,刘氏畏罪自杀,也死啦得格,只有郭槐狗贼帮出谋献策,现在关了刑部天牢,也应该拿他身丧其命。”万岁怎呢判他格?判他犯凌迟碎剐之罪。包大人就说格:“万岁万岁啊,要杀这个郭槐狗贼,叫哪个去监斩最适合?只有老千岁陈琳。他保护幼主,能够让你今朝登九五之尊,而郭槐要谋害幼主,一正一反,忠奸两臣。现在陈琳已九十开外,可以说童颜鹤发,面如古月,五绺长须,飘洒胸前,现在来南清宫纳福,不如拿他召得来,亲自监斩郭槐。”

万岁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陈琳听见一召,格天子对法场上跑起来蛮哨,领了圣旨么,来杠监斩。肇拿郭槐走刑部天牢也提出来格。这个人凌迟碎剐怎呢割相格?先拿他两只手做两趟割啦得,然后拿他两只脚做两趟割啦得。再怎弄?一个木桶像照干咱叫水桶、提桶摆了杠格,肚里有水来下格,拿他格头再割下来,再拿刀走前心戳到后背,就慢慢割,慢慢一块一块割,慢慢一块一块割啦得格,叫凌迟碎剐之罪。格陈琳就坐了他面前,心上就想:今朝万岁为底高叫我来监斩,我就因为保护了幼主太子,你郭槐要谋害幼主太子,我们是忠奸对立。现在我们面对面,你郭槐丧尽天良,今朝得到报应。我陈琳保护了幼主,现在是身体健康,不讲说长命百岁么,我也已九十开外,可以安度晚年,“哈哈哈哈”。他就大笑一声,到底是上了年纪格人啊,上气接不到下气,拿起来一笑哇,头朝杠一折,腾腾空就点气总没得。赶紧就报,报于包大人知道:“包大人啊,不,不好了格,才间老千岁陈琳一笑,眼睛一闭,像照没得气了格。”包大人赶紧几个哨步跑到前间:“老千岁,老千岁啊,老千岁。”

高喊三声千岁不答应,低喊三声千岁不做声。

包大人赶紧楸虎跳,对金殿上报,奏于万岁知道。万岁就说呱:“包爱卿啊,孤家赶紧打发穿宫太监,拿三生法宝拿出来,拿陈琳好救了还阳打转。”哪晓得年纪已经到了格,阳寿满足,阎王家应该要捉,应派等他魂归地府,三生法宝没得用,不曾救得活陈琳。万岁就想:没得陈琳,到哪里有我赵祯,到哪里有我仁宗皇帝啊,这个人救了我的性命,我做到九五之尊,使我铭心肺腑,终身难忘,我要追封他为国公之职咧。圣天子看看他作孽格,随手追封陈琳为忠孝公之职格,而且和寇宫女一样格,帮他起庙宇,初一月半文武百官要去供奉,每年享受两季香火。要敬重于他。两个人救了幼主,都有好处。一个封了天妃淑德元母娘娘,一个封为忠孝公,很可惜这两个人总是追封格,不曾享受到万岁底高好处,因为不曾有寿命。

我们单讲到这个郭海寿,格天子看见郭槐凌迟碎剐,看见陈琳一笑而死,心上就想:这个皇城不是我蹲格堂子,我还是住我格破窑,倒是好格。格天子交李娘娘一讲,得到李娘娘的同意,得到万岁恩准。万岁就说:“御弟,你孝养了我母后一十八载,我也不亏待于你。

御弟前来听封赠,安乐王之职你当身。

从今向后,你就蹲陈桥纳福,孤家马上发饷银帮你上陈桥镇起造安乐王王府来。有文官料理,武官督工,安乐王府起好之后,有李后娘娘、狄太后娘娘和当今万岁都亲自到杠去恭贺了。

陈桥有个老宰相名叫王增,他家有个孙女儿叫王美珠。老太师一想:我家孙女儿倒也有十九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不如拿她终身就许配把安乐王倒也是好格,他靠梆干大,万岁交他皇兄御弟相称,有李太后交他母子称呼。格请哪个出来为媒咧,请旁人没得用,只有上京都皇城,去请包大人从中作媒,等他们好成婚匹配。包大人奏于万岁,万岁龙颜大悦,交两位母后娘娘一讲,看了黄道并吉日,等他们两人配为婚。到结婚格天子,当今万岁、狄太后、李太后,天波杨府佘太君都去恭贺。家里焚起广南真香,掌起通宵蜡烛,设供了天地纸马。

夫妻拜和合,五子便登科。

长命百岁寿,千载万年和。

夫妻两个拜过堂,兰闺香房去安身。

小姐沿小来家读得女儿经,三从四德记在心。

一夜夫妻如山重,两夜夫妻海能深。

三朝分格大和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众位,郭海寿沿小就行孝,孝顺李太后,当做生身母亲。虽然他不晓得不是生身母亲,但是他对这个母亲相当孝顺,等到母亲双目失明格辰光,自己出去沿街要饭。要到好格家来把李太后吃,要到丑格自己吃。要不到好格,只要到丑格把母亲吃,自己就不吃。要到两个钱开始做生意卖菜,也要拿母亲养活得有条性命。就是说两个人相依为命,做了天大的好事,落么么做到一个安乐王,而且宰相家孙女儿,终身许配了把他,有一个好报应。郭槐交刘后刘氏,两个人设计要害啦幼主,拿自己格公主情丧总掐杀得,落么么事情真相大白,不曾有好处,刘氏自己吊杀得,郭槐犯凌迟碎剐之罪。陈琳保护了幼主,去监斩,落么么一笑而终。这部忠孝宝卷,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不报,证明时间不曾到哇。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

众位,这部忠孝宝卷《狸猫换太子》。我们讲到现在,只好说有个粗枝大略,也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梢,拜送落难星宿上九霄。

圆满司菩萨摩诃萨,大众和佛有功劳。

刘正坤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文武香球

传下来,坐经台。忠孝卷,口难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提起昔年一部忠孝卷,犹如雪天里梅花口难开。

山在西来水在东,三山六水处处通。

长江滔滔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今日不知明日事,人生在世枉着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文武落难星君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树从根上长,花从叶里开。

寿香炉内烧,寿烛头上放光毫。

大众帮念佛,仙者下九霄。

邻舍隔壁家起高房,让他几尺又何妨?

千年计划没得用,可记得当年秦始皇。

长江滔滔奔东流,靖江孤山如困牛。

弟兄道理要和好,妯娌不要结冤仇。

耐字没得忍字高,忍字头上有张刀。

为人要有几个忍,不碰法律祸自消。

他骑白马我骑驴,他的福气我不如。

抬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收留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文武香球》古书一部。小学生今日开读,应先还朝代帝主,后还贤人出世根由。

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格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板之上注有“昔日”二字,昔者远也,日是今日。远年经典,今日所讲,远朝近还,要还朝代就确然不难。

昔年唐朝宣贤皇帝登龙位,山河一统治乾坤。

大唐朝宣贤皇帝登殿,江山稳便,文有忠良,武有能将,安邦定国,治理乾坤,如同尧天舜日,乃有道明君,大邦年年进贡,小国岁岁来朝。众位啊,

皇皇有道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大众耳闻贤人出世,不知出在何方?这贤人一不出在边邦外国,二不出在荒山野地。要说出得边邦外国,人生了三头六臂,兴兵造反,和我中原人做对,算不上贤人。要说出得荒山野地格,独霸一方,自立为王,拦挡短路,扰乱江山,称孤道寡,就更算不上贤人了格。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贤人出得其则不远,出得哪里?出得山东省历城县北门外南极巷。一人姓龙,名叫山卫,同缘陈氏太太为婚。

提到龙山卫大人,历城县盖顶有名声。

提到这个龙山卫,家里万贯家财。可有多大官职?说万贯家财摆设好,龙山卫官职就不小。

大人在朝把官做,带刀指挥受皇恩。

陈氏太太福气好,皇封带刀指挥正夫人。

老大人来朝纲做官,是清如水,明如镜,坏人说话他不听,上事君皇,下爱良民百姓。

当今天子多见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老大人可曾生到下代?说忠臣不绝后,绝后不忠臣。也是他们夫妻福气,祖上德气,生到一子,来历不小,是上界文曲星宿临凡,帮他取名,就叫龙官宝。读书上学格,取学名,就叫龙孟金。

提到龙官宝,是文曲星宿下凡尘。

格一年子,山东地方发生强盗作吵,拦挡短路,扰乱江山,有历城县格知县何顶忠,写起告急文书,送到京都皇城圣天子龙书案桌。万岁一看,龙珠乱转,“山东强盗成群,打劫来往客商,这还得了,现在有七品知县何顶忠本章进京,要我孤家派能人到山东镇守,我派哪个去咧?”万岁左思右想,有带刀指挥龙山卫是山东人,他到杠地形也熟悉,不如派龙山卫带刀指挥去,另外再派两个人,助他一臂之力。派哪个?九门提督朱炼祖和丁宣木耳大将军,叫这两个人去。这遭龙山卫三个人,就上山东来坐镇,来捉拿强盗归案。

我们不谈旁人,单讲这个龙山卫。他来自己县里,交这个何顶忠合得也知己也要好。格天子来到家中,交儿子讲讲,“儿啊,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你也干大了哇,今年正好我们山东开小考,你可准备去考?”“父亲,我怎不去考,我能够考到个秀才,将来才能够上京都皇城去科考。父亲,

我有了高官并禄位,祖先三代也有名声。”

哪晓公子天上文曲星宿临凡,文章满腹,是无书不读,无诗不熟。到省里一考,文章蛮好,入得黉门秀士,做了秀才喽。龙山卫欢喜了,“儿啊,老子是个武官,出得你儿子是个文人,肇我家有文有武,就不要吃人家苦了。儿啊,我堂块呢,有一颗香球,乃是东辽黑水国进贡到我们中原来格,本来有一个文香球,一个武香球,是一对,万岁就拿武香球把我保管,我不如就拿这个武香球把你儿子保管。我为底高要把你保管?就是做清正官大有好处,正是我来皇城为官清正,万岁才拿这个镇国之宝,外国进贡得来的东西,赐把我保管。心肝啊,

我今朝拿香球交把你,望你读书更用心。”

这龙官宝龙孟金读书,可是来自己家里小书房里读?不是的。来哪里?来龙王庙。龙王庙里间有个月正宫,格里间读书格小孩多,他就来杠读书。这个香球他摆哪里格?一落里摆了怀府里间,挂了颈项里。他得到这个香球,仍然去用功苦读。

单讲到他家北埭上,北极巷有一个参将,姓侯,名叫公达,同缘吴氏为婚。这人家没得儿子,养到一个小姐,小姐名叫侯月英,是个贤德女千金。这个小姐沿小吃苦,就跟她家父亲习武,夜里困下来,有骊山老母梦中传授她格武艺,所以小姐武艺了当不得。掺花纳朵、描龙绣凤桩桩总会,而且桩桩总内,来历城县里只要提到这个小姐,可以说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小伙子有小伙子。

提到小姐侯月英,来历城县里出得名。

格天子侯公达就说:“女儿啊,我虽然不曾养到个儿子,养到你这一个女儿,比人家儿子也好到几分了。人家登杠大起劲,养到一个儿子,呆头傻脑,我看也不要看,哪值到我家女儿你啊。女儿啊,我也没得底高东西把你,我身为参将之职,来皇城为官,万岁有香球一颗赐把我保管格,乃是东辽黑水国进贡到我大邦中原来格,这一颗球呢,是一颗文香球,我拿这个球肇就把你,由你女儿肇就保管,要望你拚得吃苦,要继续习武,将来好荣宗耀祖,光耀门庭。”

小姐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不提这个文香球交武香球总出来了格,单讲龙王庙这个龙王菩萨。格天子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龙官宝是天上文曲星宿临凡,侯月英是天上红鸾星宿下界,文曲星下凡格辰光,红鸾星宿失笑,所以也拿她贬到凡间来脱生格,这两个人天生一对,地成一双,都已年方十六青春,也不晓得好成婚匹配。

我不如从中把媒做,等他们两人配成婚。”

格天子龙王菩萨将身一抖,就变作一只黄鹰模样。一阵仙风,就对侯月英家后花园里一攻;仙风一散,对她家树高头一站,口中叫喊:“侯月英,侯月英,我今朝来帮你做媒人。”侯月英身边格梅香叫吉祥,吉祥蹲杠听听,听到帮小姐做媒人,赶紧就报,报与小姐知道,“小姐,上后花园去听,那个鸟,不晓来下叫你做底高?”

小姐闻听这一声,绣带飘飘下楼门。

才撑到树脚底落,鸟又来下喊:“侯月英,侯月英,我今朝来帮你做媒人。”

侯月英小姐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小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瘟鸟瘟鸟,你还得了,叫我名字微小,还帮我做媒人了。梅香上楼,拿我的箭来,等我射死这个冤家瘟鸟。”梅香手脚哨,就对绣楼上跳,拿小姐格箭拿得来。小姐格箭法,可以说是百发百中,有百步穿杨之功夫。小姐弓上弦,箭照照准,弓拉拉满,对准格只黄鹰,拈弓搭箭,“嗖——”按道理,小姐箭法干准捉,应该这个鸟射下来格。啊呀,格天子霉了,不但这个鸟不曾射抛下来,相反这个鸟嘴一张,拿箭对嘴里一衔。

仙风阵阵就动身,哭坏小姐一个人。

小姐发狠,困下来就滚,骂声:“你格瘟鸟喂,你今朝拿我格箭衔了去么,扔到荒山野地被油头光棍拾得去,

唱我身来坏我名,说我小姐不正经。

如果把我家父母来晓得,我是违犯家规一罪人。”

为底高小姐要干格哭法子?因为格箭高头有小姐格名字刻得上间,假使把哪个拈到这一支箭,他就好胡头乱说,他说小姐送把我格,她格终身总许配把我格,这个是我们格定亲之物,所以小姐就躁到这个腔调,哭到这个地步。龙王菩萨可就拿箭衔走呀,看见她来杠哭,它就停了格半空中蹲杠望。梅香吉祥就说:“小姐,不要哭格,这个瘟鸟,它又不曾飞走,可保来杠等我们追到它哩。我们拿起来一吆,‘轰’,它嘴一张,箭对下一抛,就好拈家来格呢。”这遭两个人就追这个鸟。这个鸟么就溜,两人追了哨,鸟就飞了哨,两人追了慢,鸟就飞了慢。究竟龙王菩萨变格鸟,要拿箭衔到哪里?

仙风阵阵就动身,龙王庙到面前呈。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一个眼眨花,倒看不见这个鸟上哪去格。“梅香,今朝信了格鬼,要跑蚀腿了,这个瘟鸟不晓上哪里去了格?”究竟龙王菩萨拿箭衔到哪里?龙王菩萨拿箭就衔到月正宫书房门口一棵松树高头,对杠一站,直把嗓子就喊:“龙官宝龙孟金,我今朝来帮你做媒人。”龙官宝身边格安童叫龙文,“少爷格,那个鸟,不晓来下叫你作底高?”龙官宝拿书一盖,跑出来望,才撑到格树脚底落,鸟嘴一张,“扑秃”,一支箭对下一抛。“安童,底高东西抛下来?”赶紧拈起一望,是一支箭,公子龙官宝是秀才,一望高头有三个字“侯月英”,“龙文,我们这历城县虽大,提到这个侯月英,没得哪个不知,没得哪个不晓,她是文武双全,而且小伙子长了体面。今朝这个鸟,腾腾空拿这个箭,衔到我书房门口来做底高?妥了呱,安童,可保这只鸟,

今朝来帮我把媒做,帮我配个好夫人。”

随手就拿这个箭拿到书房里间,对笔筒筒里一竖。格侯月英就说呱:“吉祥,肇怎弄,这个鸟不晓死哪去格?”“啊呀,小姐,龙王庙里间树又高又多,高头有个大鸟窠,才间可保这个瘟鸟,做鸟窠推板点草,拿你箭衔去正好,我们上龙王庙里间去寻。”

小姐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梅香手脚哨,就来前间跳,小姐三寸鬼鬼金莲么,她跑在后间,跑了也慢。单讲到梅香寻啊寻,寻啊寻,寻到书房门口,头对里间够了一望,这读书格人,笔筒筒里倒哪有一支箭竖了来下格,赶紧拿门扛开,人对里间直栽,弯腰作揖行个礼,尊称公子念书人。龙官宝对她一望,“你这个女子走哪里来嘎?”“书生公子,我家住了北极巷,我是小姐侯月英身边格梅香。”“啊呀,梅香妹妹,你上堂来做底高?”“公子啊,我家小姐射箭不当心,箭把格鸟衔了不晓飞到堂块哪堂子来了格,我来帮小姐寻箭格,不晓你这笔筒筒里一支箭,可是我家小姐格?”“你家小姐箭高头果有底高记号?”“有格,有她格名字侯月英来上格。”“梅香,不瞒你说,这箭是你家小姐侯月英格?”“是的,你要把我。”“没得干便当,你家小姐呢?”“来堂块后间咧。”“要她亲自来问我拿,我才拿这箭把她了,不呢,我不把她。”

吉祥梅香闻听到这一声,急急忙忙就动身。

“小姐,箭寻到了呱,跟我去拿。”手脚又哨,对前直跳,报于小姐侯月英知道,“小姐,我把箭寻到了格。”“梅香,箭来哪里?”“来格书房里间格读书公子身边。”“格你怎不曾拿得来格?”“拿底高了?他要叫你自己去咧,他要亲手拿箭交到你手里了。”

侯月英小姐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众位,因为旧社会交新社会不同,男子要闯,女子要,要是干咱新社会,哪里格小姐抛拉格东西,把格老小家拾到,去问他拿得来,要得来就是的,旧社会不同,小姐不好意思去拿这个箭,脸么红到哪里。“梅香,我确实不好意思去。”“小姐,格不去怎弄,不去,他一歇一放学家去,你只好拉倒。”“梅香,我当真不好意思去。”“不要不好意思,我交你同去总好格呢。”

梅香就来前边走,月英小姐后边跟。

梅香走到书房里间,“读书公子,我家小姐来了呱,这就是我家小姐侯月英呢。”龙官宝心上就想,侯月英来我们历城县里文武双全,长了又体面,有名气格,今朝我要仔细望望,究竟这个小姐有多体面法子,有干大格名声来外间。说百闻不如一见,确实不假,小姐长了确实体面了。

面如荷花初开放,八字眉毛在两旁。

一双水晶凤凰眼,满口银牙白如霜。

十指尖尖如春笋,小足金莲三寸长。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美貌千金。

真像那三国里格貂蝉女,更比那杨贵妃胜三分。

侯月英可望龙官宝,也望格,但不过她不晓得他叫龙官宝。望望这个龙官宝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虎背熊腰,鼻直口方,一表人才。格你望我来我望你,有了偷香窃玉心。小姐确实不好意思,一个手捂住脸,跑到龙官宝面前弯腰作揖行个礼,尊称公子读书人。“请问,你这位读书公子,家住何方贵地?尊姓大名,在这里勤奋苦读。”“小姐,我家就住南极巷,我家爹爹叫龙山卫,我家母亲陈氏,我就叫龙官宝,学名叫龙孟金,我今年十六岁,入得黉门秀才。”

小姐上上下下听完成,心中欢乐八九分。

“看你是个官家后,点滴不差半毫分。龙公子,既然你是官家后代,应该拾金不昧,拾到我格箭,你赶紧就把我么。”“啊呀小姐,格不是干便当,人家总说,只有担金入庙,哪有寸土还乡,这个箭么是我拾到格呢,又不是偷格,也不是抢你格,干容易就把你来,小姐,

你今朝要我拿箭交把你,要依到我一桩小事情。”

吉祥梅香就说:“小姐,时间不早,肚里不饱,他今朝要你底高,你把他呗,我们好哨点家去。小姐又不好意思说,龙公子,你究竟要我家小姐底高,我叫她把你,你可保要钱,就怕来堂读书读嘎读,没得钱买纸砚笔墨,要我家小姐弄钱来赎格呢。”“不嘎,哪要你钱。”“格你究竟要底高?”“你不好问你家小姐,这桩事情不要问我,你家小姐纸糊灯笼肚里明。”“小姐,我真格饿杀得格,心口头饿了发慌,小肚子饿了像茄瓤,你拿东西把他,我们早点家去,究竟他要你底高呀?”小姐把她问啊问,倒问急起来格,“要底高,要底高,你到干咱也不晓得,他要我格人。”“啊呀嘎小姐,好格,你家老子做官,他家父亲也做官,你长了干美貌,他长了干体面,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

你们两人把婚配,郎才女貌世无双。”

“梅香,婚姻不是自己定,一定要通过父母亲。我家父母又不来堂,他家父母也不来堂,我交他俩对俩,好谈情说爱来。”这个吉祥梅香一想,倒也是得嘎,两家父母又不在这怎办?朝小姐颈项里一望,又朝龙官宝颈项里一望,“小姐,就能呢,龙官宝是个文人,我看他挂格球交你格球差不多,他格好象是武球,你格是文球,不如你们拿这个球调正过来,你习武格就挂他格武香球,他学文的就挂你格文香球,你交他两个人就算,拾箭换球私订终身。

回家告诉你们双父母,等你们两人好配成婚。”

吉祥梅香叫龙官宝家去对他家大人说,“请三媒六证,上我家去行茶说合,你看可好。”“吉祥,不晓他可肯要我了?”“我去问问看。”跑到龙官宝面前,“龙公子,我家小姐长了可体面啊?”“体面格,体面格。”“你可欢喜她哇?”“我怎不欢喜她,欢喜她格。”“就能呢,你拿球探下来把我,等我交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颈项里也有一颗香球来杠,我叫她探下来把你。”龙官宝赶紧拿颈项里香球探下来,就朝梅香吉祥手里一塞,梅香去把了小姐侯月英,侯月英也拿球拿下来,由梅香交把龙官宝。

就算两人拾箭换球为媒证,更改没得半毫分。

梅香知趣了,她也不饿了格,“小姐,你交姑爷有底高话说,你们尽讲,我去有点事情,我一歇再来。”吉祥走了格,肇龙官宝交这侯月英两个人,一讲头一揿,不晓多起劲,头对头,嘴对嘴,两人不晓来杠说底高鬼。

越讲越说越欢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到底高辰光?将要到晚夜喽。梅香吉祥来了格,“小姐,太阳要落山喽,外间不早了,今朝我们出来,老大人交主母太太不晓得格,如果再不家去,到夜看不见我们在家的话,老大人一发火,你就不妥。小姐,

如果把大人来晓得,你违反了家规罪不轻。”

“龙公子,时间不早,我们也家去喽,你家去务期要请媒人上我家去了,我们肇蹲家等你格回头,听你格答复。”这时啊真是,

天上掉下无情剑,斩断他二人相爱情。

两个人依依不舍而别。龙官宝来书堂里间,侯月英也回家去格。哪晓这个龙官宝日夜读书用功,一点总不肯放松,读书读嘎读,倒拿这个事情忘记啦得格,又不曾家去请媒人上她家去说。眼睛一鞭,倒有七八天,侯月英打发吉祥梅香天天来门口望,龙官宝家可有哪个来做媒人,哪晓又没得哪个去。格天蹲家想想倒哭起来格,“龙官宝龙孟金啊,你有口无心,我们私订终身到如今,你家怎没得格媒人啊来做媒人。”梅香吉祥就说格:“小姐,蹲堂哭有底高用,你果要看龙官宝。”“我怎不要看他呢。”“要看他我们再去。”“你说得便当,无事端端好出门来?”“我来帮你想办法。”格梅香花头三大了,她跑到主母太太吴氏身边,“太太,小姐格天子害一场重病,我不曾告诉你,恐怕你要担心。”“啊呀,病可曾好啦?”“好了格。”“好起来怎干快格?”“啊呀,我许菩萨格呢,现在龙王庙有龙王菩萨来下显圣,拿起一许,小姐就不吃苦,小姐顿时就好了格。小姐就说,要去了愿,不晓你可肯交她同去做做伴?”吴氏太太一想,大了格男女出门我不大放心,“梅香,我们就同去。”

格梅香闻听到这一声,心中欢乐八九分。

格天子身坐轿梁,来到龙王庙,拜了龙王菩萨之后。吉祥就说呱:“主母太太,你有多少年代不曾上这个龙王庙来了?”“梅香,我十几年不曾上堂来喽。”“主母太太,龙王庙里间变化大了,格些山区人家不得生活,总拿格猴狲牵到龙王庙后间场上去,来杠做猴狲把戏,人也闹热煞得格。”“梅香,我也干大年纪喽,也不曾看见格猴狲做把戏哩。既然今朝来了么,你就带我去望望看,猴狲把戏有多好看,有多闹热。”

梅香闻听这一声,正中机会八九分。

梅香想:我场面带她去看把戏,骨地里带到看女婿。这遭梅香吉祥走在最当中,吴氏太太走了最后,小姐么走前间。为底高等小姐走前间?因为小姐交龙官宝早认得格,小姐也晓得是梅香用格计策。小姐跑哇跑,倒不好意思跑了格。吉祥说:“小姐,跑焉,跑哨点焉。”“吉祥,还是你走前间么。”吉祥肇走前间,吉祥一想,不得了了呱,龙官宝不晓得今朝他家丈母要来啊,假使我们三个突然对杠一撑,他肇吓得一句话总不开声,他有点怕难为情呱,于是对小姐轻声说:“小姐,你交主母太太慢慢跑,我去知会龙官宝知道。”

梅香赶紧就动身,做个通风报信人。

跑到月正宫书房门口一看,吉祥梅香命总吓断。为底高?龙官宝是天上文曲星宿下凡,读读书读辛苦起来,伏得台上倒困着得格,哪晓他星宿出现,一条筷子干长格金丝蛇走他嘴里游进去,走他耳朵肚里钻出来,就来杠游了不歇格,金丝蛇来下钻五孔,所以他将来有高官禄位,要是金丝蛇钻七孔,将来他就有帝皇之位了。格梅香不晓得格,她当龙官宝死了杠块格喽,对杠一站,直把嗓子就喊:“主母太太,你们不要来,堂块有人死了堂块格,死了几天了,蛇总来他身上游了。”把她死声哇气一喊,龙官宝倒吓醒了格,望见这是梅香吉祥,杠块也有一位老娘,看看也有小姐侯月英,龙官宝一看就喜欢心,赶紧来到吴氏太太身边,弯腰作揖行个礼,伯母连连叫几声。吴氏太太一听,就不高兴,“你这人倒发笑格,我又不认得你,你又不认得我,你怎得团推估估就叫我伯母。”“伯母,啊咿格,我来堂读书么,我家先生教我格,读书要知礼仪,看见人要叫人,年纪老格叫伯伯,年纪轻格叫叔叔,和尚叫僧人,道士叫先生,年轻妇女称贤嫂,高楼上小姐叫千金,你年纪干老,我叫你伯母,你说这个事情可能怪我。”吴氏太太朝他面孔上一看,啊呀,这个少爷不晓哪家格,怎干体面法子格。“你这位读书公子,家住何方贵地?你尊姓大名?”“伯母,我就住南极巷。”我们讲经不必重复,他这遭就拿住哪里,叫底高告诉吴氏。吴氏太太一想,他是黉门秀才,我家女儿长了又体面,南埭北埭离了又干近,“龙公子,这是我家小姐侯月英,今朝我来开口,你千万不要等我现丑,我老身今朝亲口允亲。就拿我家女儿终身,许配把你龙公子。

你不要嫌我家小姐容颜丑,为母的亲自做媒人。”

龙官宝也做势假客气,恨不得手总摇抛啦得,“伯母,万万不能,万万不能啊,你家老大人官职么又比我家大,小姐又长了干体面,她是天上灵芝草,我是河边杨柳根,门不当户不对呀。”“龙公子,我开口,你竟好意思等我现丑啊?”“伯母,格你真正瞧得起我么,我就不推三托四了。”嘴上说这话,心上欢喜了,你格老八十,也要你今朝来做媒咧,也要你允亲,几天之前,你家女儿就交我谈好了格,我们球总换过来格。“月英,你望望这位相公,你可欢喜?”

侯月英闻听这一声,脸总红到耳后根。

“母亲,婚姻是你父母做主格,你说好么,当然就好格。”“龙官宝,我家小姐也欢喜你格,你家去要请媒人上我家去说格。”“伯母,我晓得格。”“我拿女儿把你,你不能再叫我伯母。”龙官宝赶紧改口,跑到吴氏太太身边行个礼,岳母连连叫几声。侯月英交母亲吴氏走了格,吉祥梅香又跑到龙官宝身边,“姑爷,你家为底高不弄人去做媒人啊?弄怂我今朝拿小姐又同得来,这下子要家去请媒人了。”“晓得晓得格。”这遭她们走了格,龙官宝一想,我倒忘记拉这个事情了,我干咱要说家去么,我家老子家规又重,脾气又丑,我家去好说这话嘎,要叫我家妈妈去说这个话,而我家妈妈又怕我家父亲格。有个人好去说格,哪个呢?我格乳母周陆氏,我沿小缺乳,就是她拿我带大了格,她交我最知己最要好,虽然不是她亲生,比亲生格也要好到几分。拿书包一收,“龙文,你蹲堂块,我跑到家咧。”

龙官宝站起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格天子跑到他家天井里,正好周陆氏来天井里晒衣裳,“乳母。”“少爷,你不来书房读书,你家来做底高格?”“啊咿嘎,乳母,我告诉你听听看。”这遭拿拾箭换球这个事情一说,要请媒人,“啊呀,少爷啊,不是我不去帮你说,你家老子脾气又犟,我一落里不敢上他身边去,他又狠,我不敢去帮你说这个情份。”龙官宝一想,不得了了格,乳母不去说么,也有哪敢说这个话来。他这遭发狠,困下来就滚。龙官宝喊声:“乳母啊,

你今朝如果不帮我到我家父亲身边去说情份,我情愿不要命残生。

乳母啊,我月正宫书房里格书么我也不去读,我只愿死来不愿生。

乳母啊,我干咱投河也不少淹胸水,我来悬梁高挂苦根绳。”

格虽然不是她亲生,吃她格乳长成人,把他一哭,心上就像突粥,“少爷啊,你不要哭嘎,我干咱就去帮你说,总好格呢,哨点爬起来。”龙官宝赶紧站起身来,拿眼泪揩揩,身上沙灰扑扑,“乳母,格我蹲堂等,听你格回头了。”“好格,我马哨就来格。”周陆氏一想,我好去说这个话来,我不如找个人,她应该肯交我同去格。哪个?龙官宝家妈妈陈氏。乳母赶紧站起身,报于陈氏太太好知闻。手脚不慢,来到主母陈氏太太楼上,就交陈氏讲这个龙官宝的婚姻大事。“主母太太。”“陆氏,你来有底高事情?”这遭就拿这个拾箭换球,要请人去做媒人格事情,交陈氏太太一讲。格么儿子定人,哪家大人不欢喜,“好格,乳母,我交你同去。”两个人不肯耽搁,来到龙山卫身边,弯腰作揖,行礼不歇,一个拜见大人,杠块拜见主公。龙山卫朝她们一望,“今朝两人怎干齐集格,总来做底高呀?” 陈氏就说:“大人,早养儿子早得力,早种豇豆好当米吃,养儿子么就要望寻媳妇,好养孙子传宗接代。”陆氏说:“对格,对格,主母说得蛮有道理格。”“不嘎,今朝你们来说底高?”“啊咿嘎,帮我家少爷,要请媒人去说媒话。”龙山卫一听,就不高兴,眼睛一暴,胡子一翘,“晓得你们两个人,蹲家闲思量,惹角落, 吃得五谷熬六谷,年纪干轻,如果帮他攀了亲,要散乱他格读书心,蹲家没得事做了格,滴点大的人就帮他成亲。”陈氏挨一吼,吓得不敢开口,乳母么她足抵是乳母,交陈氏太太不同,她更加不好多话,但不过,乳母就对陈氏做关目,意思道,你家夫妻道理,你交他板凳桌子样能高,你好说格。这个陈氏也狠哩,站起身,手对腰里一撑,“大人,儿子你养呱,也是我养嘎?”“夫人么,当来我们俩人养格呢。”“格我可做到主?”“格我们两人养格儿子当然我们两人做主。”“格我做到多少主咯?”“格你做一半呢,我也做一半主呢。”“格我也做到点主嘎,我当点总做不到主咧,我做到主,我要寻媳妇,你为底高不肯啊?”乳母周陆氏说:“对格,对格,主母太太也做到主格。”“我倒问问你们看,你们两人蹲堂一唱一和,究竟说哪家小姐来把我家?”肇也就拿这个拾箭换球,吴氏亲口允亲,拿这一情节告诉了龙山卫。龙山卫一听,就不晓多高兴,“这个侯月英小姐,来我们堂名气大了。夫人,既然如此,赶紧打发梅香,去帮请媒婆。”“大人,你看请哪里媒婆好呀?”“东埭上陈奶奶,西埭上薛奶奶,这两个奶奶,桩样不会,做媒人老内,就是嘴有点馋格,说嘎,做媒人要吃七十二顿半,馊粥烂饭也不算。”“大人,就该这个惯宝宝儿子,就在乎人家吃啦点?”“好格,就请这两个媒婆。”

梅香做事麻利很,拿个媒婆请进门。

来到了高厅之上,家里为她们两个媒婆款待不丑,办了羊羔美酒,好酒好菜,好好款待。吃吃酒,两个人就开口:“龙大人,请我们家来作媒,拿哪家小姐说得把你家公子?”“奶奶,我家请你们做个现成媒人。”“好了。”这遭也就拿这个侯月英交龙官宝换了香球,这个事情拿起一说,“啊咿嘎,龙大人,这门亲事,打灯笼火总难寻到哇。”“格原呢,奶奶,不晓她家可肯把我家了。”“格你胆大点,我们十来岁就帮人家做媒人了,我们也不是摆架子说大话,我们今朝两人去帮说亲,小姐稳把你家儿子龙孟金。”“好格,奶奶,格今朝就请你们去帮我家说。”“大人,你晓得格呢,我们年纪干大,对家一坐,肚里要饿,张家长,李家短,旁人闲事欢喜管,就怕种格倒头田,就靠蹲外间做媒人弄两个跑脚钱,家去买点油和盐,聚聚多么好过年。”“奶奶,听你们这口音,就是问我要两个钱啊。”“啊咿嘎,大人,你不要说得干难听,格我们怎肯帮你白跑,而且要现擐,不交你欠账。”“要多少?”“大人,堂总是东埭西埭。”“那你要多少钱?”“我陈奶奶二百五,薛奶奶也二百五,我们两人各二百五,可多呀?”龙山卫一想,只要五百个钱,这也不算底高事。拿出来了格,两个老八十拿钱一分,看见格钱比磨子也大点了,一跑头一颠,望望格种化腔,花鞋子踢破罗裙边,两手像牵钻,两脚就像捣蒜,真是盘子里栽花根底浅,鹞子无尾骨头轻。

穿街过巷,跑起来蛮哨,来到北极巷参将侯公达家。安童一报,参将大人知道。就拿两个奶奶对万福厅一召,“奶奶,帮我家小姐做媒,说得把哪家儿子?”“啊咿嘎,不是八两对半斤,我们今朝不来说亲;不是门当户对,也不好成婚匹配,你说可对呀?”“啊咿嘎,里嗦,说上许多,究竟把哪家?”“大人啊,你年纪大了么,上女儿家去又跑不动,坐轿子么作兴又要晕轿,所以呢,小姐把了不远,就堂南埭上南极巷带刀指挥龙山卫家儿子,黉门秀才龙官宝龙孟金公子。”“奶奶,亏你们干大年纪,也做媒人咧。底高叫门当户对,龙山卫官职又没得我大,家里没得我发财,把女儿么,要高攀格,不瞒你们说,奶奶,我家小姐侯月英,不把这个穷鬼龙孟金。”“大人啊,格你家要把到底高人家?”“格当然呀,官要比我大,家里也要比我发财呀,这个人家才把了,推板点格人家,我家总不把。”两个老八十气塌塌,对外直斜,一想,这个媒人不曾做得成,家去,回头再说格。哪晓得跑到家里,家里坐了杠等格人多了,可是请她做媒人,不是的。这两个老八十总是骗子媒人,哪怕人家三四十岁光棍,不曾讨到老婆,她们总满拍朝胸说,找到格找到格,人家总要把点钱她,请她帮忙,哪晓得媒人不曾做得成,钱倒总用啦得格。格人家不要问她要钱?所以人家坐杠等,等了要钱,二百五十个钱,还亏空倒还啦得格。歇了几天,两个老八十商议商议,说:“走哇,去对龙山卫说声,他家不肯把哇。”

两个奶奶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格天子来到龙山卫家,“大人啊,对不起,我们格天子倒说得夸口大话喽,他家不肯把你家。”“奶奶,格也无所谓,我家儿子不愁打光棍,但不过媒人不曾做得成,你拿钱把我。为底高呢?不是我小气哇,因为我到山东来,就是镇守山东,管这些不好格人格,强盗成群,打劫来往客商,有些不务正业格,总是我管格。像照你们这个媒人不曾做得成么,钱,礼归礼,法归法要把我格,不呢传出去不好听,拿钱把我。”“大人,钱倒没得格。”“钱呢?”“钱还亏空还啦得格。”“不嘎,你们干大年纪有底高亏空还?”肇就拿媒人做不成,要了人家格钱,就告诉龙山卫。龙山卫一听,浑身松劲,“啊咿嘎,干大年纪格老八十,也晓得蹲外间骗钱用啊。安童,替我拿这两个骗子媒婆吊起来。”拿三股头麻绳、七股头担绳拿得来格。安童又丧,拿两个媒婆老八十对梁口里一吊,一打一荡。

打一记来骂一声,哪肯容情半毫分。

两个老八十,总是上年纪格人,哪背得起这些安童打,一记打上去不轻,少说点总有七八十斤了。两个老八十来杠哭格,“大人啊,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赦我们媒婆两个人。

大人啊,你饶赦我们两个命残生,我们从今向后再不做媒人。”

周陆氏乳母跪到前间,“大人,她们总干大年纪喽,就饶恕她们一次么。看我面子,不能再打了,不要拿她们打杀得嘎,人命关天,反而倒不好。”

龙山卫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吩咐安童,拿绳一松。两个老八十,一个倒栽葱,头朝西,脚朝东,推板滴点跌得鼻子管里没得风。“陈媒婆、薛媒婆,你们听好了,听清了,媒人不曾做得成,拉倒喽,但不过少我格钱,要还把我格。如果不还,回头一发火,我看你们两人命总不妥,拘签堂票,捉你们蛮哨,对监牢里一押,你们不要想得回家。”

两个奶奶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两个老八十出来格,陈奶奶说:“薛奶奶,做倒头媒人,今朝恨不得半条命挨打啦得格,肇总不做这个倒头媒人喽。”薛奶奶就说:“陈奶奶,不做媒人怎弄咧,这个二百五十个钱要还把龙山卫了。”“格你说到哪去弄到钱咯?”“参将侯公达不是说嘎,他家要拿女儿把发财格人家,官职大格人家去。”“你可有这条路啊?”“有啊,堂西门二品官员,兵部尚书冷祝华家有个儿子叫冷必成,今年三十七岁,不曾讨到老婆,上他家去做媒人,不讲几百个钱,总讲银子多少两数呱,我们两人不如现在上他家做媒去。”“你不要害人,这个话说得要作孽格,他家小姐才十六岁,兵部尚书家儿子三十七岁了,年纪比她大廿一岁了,况且年纪大倒也不大关事,冷必成长了那种化腔,人也难看煞得格,不一朵鲜花插得牛粪上,我看还是不去说为妙。”“你可要钱啊,你不要钱么你就不要去。”“不嘎,哪不要钱啊,我堂亏空来身上哪脱得掉咯。”“格跟我同走啊。”两个奶奶就动身,又去做媒人。手脚不慢,格天子安童一报,两个奶奶来到兵部尚书冷祝华家高厅之上,就去交冷祝华一讲,冷祝华欢喜了,我家三十七岁格儿子,不曾有哪个来提过这个媒话,“好格奶奶,你们去帮问问看,她家可肯把我家了,我家必成这个腔调来堂块,你们也晓得格,按道理,我家这人寻不到媳妇啊。”“好格,我们去帮问问看,首先捞到一顿酒吃吃。”跑到侯公达家交侯公达一讲,侯公达说:“个好格,把到兵部尚书家,我家亲家翁官职干大,将来我就好靠他。”“不嘎大人,我们有言在先,交你说清了嘎,他家儿子三十七岁了,比你家大廿一岁。”“年纪大关底高事,老汉会养妻。”“格他家少爷五官不大齐整。”“体面又不好捧起来当饭吃,要体面做底高啊?”“好格。”就拿小姐庚帖写好了,交把两个奶奶,两个奶奶来到兵部尚书家,兵部尚书拿这个庚帖。

上上下下看完成,如同拾到宝和珍。

“奶奶,可去问问我家亲家要多少礼金,几时我家去行聘礼,几时好拿小姐娶过门?”“啊呀嘎,去问他作底高,你官职比他大,你顺个日子么去知会他就是的。”

格兵部尚书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但讲到格天子拿日子一顺,去知会参将侯公达。侯公达心上就想,这下子女儿把到一个好人家去了格,到堂廿六就来行聘礼喽,格兵部尚书弄多少去嘎,因为就该这个儿子,也不弄坍台格事情,办了廿四担,廿四抬,提盒、捧盒、杠盒,茶花对果无其数,又用四枝万年青,一千两礼金雪花银,也有千匹绫罗百匹缎。格天子媒人就不跑了,总是坐轿子格。陈奶奶交薛奶奶两个人尖呶呶,对轿子肚里一坐。

抬了轿子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来到参将家门口,杠块就说呱:“大人啊,赶紧赶紧 ,来拿礼物统统接家去。”也有梅香报,报于吴氏太太知道。吴氏太太也不晓得女儿把了冷必成,心上就想,我亲口允亲把黉门秀才龙官宝格,赶紧来到侯公达身边,“大人啊,一家女儿不好吃两家茶,我亲口允亲,拿我家女儿侯月英,许配把龙官宝了呱,你怎好又许配把兵部尚书家去啊?”“你格老东西,你格老东西,龙官宝家干穷,交我比比天上到地落,龙山卫官职又不比我大,弄女儿上他家去做底高,把女儿要高攀,就把他家好格。”“大人啊,我看不大妥当。”“不嘎,你做主我做主啊?”旧社会总男格当家,男格说得算,吴氏没得办法。侯公达望望干多东西,心上就想,亲家翁,我不是嫁女儿,你拿我当卖女儿哩,来了客气,去了客气,我不如呢,茶花对果收一半,拿你家两枝万年青,千两礼金我不要 ,算是陪你千两雪花银。不提这个参将侯公达干客气,我们单讲梅香吉祥。

她来门口望望今朝怎干闹热格,一打听到,说老大人做主,拿小姐把兵部尚书家去了格,揪虎跳,赶紧就对小姐绣楼上报,“小姐喂,你你你不好了格。”“梅香,怪声怪气,我有底高不好呀?”“啊呀,老大人做主,拿你把兵部尚书冷祝华家儿子冷必成了格,今朝来下过礼了。”

小姐闻听这一声,可要哭死又还魂。

小姐喊声:“父亲啊,我今生今世也不进冷家门,我要交龙官宝公子去配成婚。父亲啊,

天下诸子我总不爱,要嫁黉门龙秀才。”

“小姐你不要哭嘎,我告诉你听听,你也要哭杀得格。这个冷必成,你可曾看见过?”“梅香,我怎得看见这个人?”“我看见过呱,我往常上街去帮你买丝线家来绣花,看见这个冷必成,拄个拐杖来屋前面晒太阳格。”“梅香你瞎说,他多大年纪倒拄个拐杖晒太阳。”“年纪不算大,只好三四十岁格腔调。你不晓得他长了底高式样,你想想看,干大年纪,为底高讨不到老婆,就是长了难看。头上是爆花癞子,脸上是大斑麻子,眼睛似猫子,嘴里缺牙子,满脸是络腮胡子,手是瘸子,脚是拐子,又是犟腰驼子,浑身疯皮癞子。小姐,照理这个人家干发财,官职干大,定不到老婆啊?就是这种死腔难看,人家不愿嫁给他呢。”

小姐闻听这一声,滚成潭头啸成坑。

小姐喊声:“爹爹喂,

你全手全脚格黉门秀才你不把,偏偏拿我嫁个十样景。

我也不要残生命,情愿梁上用根绳。”

不提小姐悲泪啼哭,再讲媒婆薛奶奶。格天子一望,参将侯公达干大量,一千两礼金不曾要,又陪他家千两银子,这人家手脚大方了,我上小姐身边去道喜,说嘎几声好,肯定小姐赏我钱也不少。一跑一犟,像下河人背纤,上小姐绣楼上来了呱。小姐正来火性头上,梅香望见她上来格,“小姐,你不要哭嘎,就这个老东西帮你做媒人,拿你把十样景格呢。”小姐站起身来,看见格薛奶奶到,分外眼红,来不及去拿刀杀这个老东西,干干一个砚台来这个梳妆台高头,小姐把砚台拿起来,气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照准薛奶奶格脑壳子,起一记,“叭”,巧了,砸她哪里?

正巧打了天灵盖,活跳鲜鱼丧残生。

格薛奶奶走踏步高头,“呼噜”一下子滚下去格。“小姐,媒婆怎跌下去格?我去望望看。”哪晓她跑到踏步底落一看,命总吓断,薛老八十对个楼梯底落一困,眼睛一闭,点总没气。“小姐,不得了了格,人把你掼杀得格。”“梅香,不要做声,拖锹,上后花园去拿她窖啦得拉倒。”肇梅香就拿这个薛老八十拖到后花园,挖一个大潭头,对下窖格。哪晓挖嘎挖,挖嘎挖,只听见锹底落“咔煞”“咔煞”两声响,四转掏掏空,撬到底落一望,一个大铁匣子,梅香想,这老八十福气倒好咧,倒有口现成棺材摆了堂嘎。随你多撬,随你多敲,这匣子弄不开来,拿盖头高头烂泥撸干净,盖头高头有字来上:“要得此匣开,待等月英来。”梅香打趟子来到绣楼,“小姐,才间去挖坑格,挖到一个大大铁匣子,又弄不开来,高头有字来上,你哨点去。”奇怪,侯月英撑到个铁匣子身边,格铁匣子自动自觉,“嘭”就一崩两半个。肚里格有底高来下?肚里有明盔亮甲一套、无字天书一本、绣鸾钢刀两把,小姐拿这个东西拿起来,心上就想,倒哪有这些东西来我家花园里格?肇拿薛奶奶窖啦得格,格这东西果是哪事先摆堂块嘎?确然不假,因为她是骊山老母格徒弟,不是仙山学法,是梦中传授武艺格,晓得侯月英小姐,将来要大闹阳关镇,配她高山上做强人,我送她无字天书,可以指点迷津,明盔亮甲、绣鸾钢刀可以防身,趁她家窖死人格辰光,骊山老母拿东西就摆堂格。

肇小姐上了绣楼,格陈奶奶陈媒婆来杠等了,“薛奶奶上哪去格,上小姐身边去道喜么,应该也来了格,可保小姐把两个钱她,就愁我要交她分,就做一个溜先生,可保溜啦得嘎,不来拉倒,做独脚媒人,家去喽。”这遭拿陪嫁格一千两银子,吩咐大家帮忙。

急急忙忙就动身,回转兵部尚书冷家门。

来到兵部尚书家,兵部尚书欢喜了,“亲家,亲家,一个钱总不曾要我格,又陪我一千两银子,安童快点替我拿这个银子放到库房里间去。”陈奶奶一听,嘴一尖,只是来杠做死腔,“奶奶,今朝我家儿子行聘礼么,你做腔做调做底高呀?”“大人啊,你家儿子三十七岁喽,有几个媒人帮你家说成格?”“格不曾有哪个来说过。”“不曾有哪说过,我一说这个事情就成功了,这千两银子,是我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来呱,我不帮你家做媒人,你家也没得媳妇,也弄不到这千两银子,你要干小气做底高,你不好就拿这千两银子把我。”兵部尚书一想,我家这个儿子干丑态,定到一个干体面格马马么,也不在乎千两银子,“陈奶奶,说得有理,我就依你。”肇拿千两银子把了这老八十陈奶奶。陈奶奶家去,一笔几天,总不敢上薛奶奶家去相。为底高?她独得一千两银子心虚格。大概歇了十来天格腔调,“去望望看,薛奶奶今朝可来家。”跑到她家里问问,薛奶奶家儿媳妇说:“亲娘啊,我家婆奶奶格天子交你去做媒人,一着总不曾家来,也当宿得你家咧。”“啊呀,格不好了呱,你家婆奶奶不晓上哪去了呱?”

陈奶奶嘴说这句话,心在跳了不得停。

同去做媒人格,不晓她死哪去了格,她说上小姐楼上去道喜格,又不好去问小姐,也没处去问人家。陈奶奶就想,原来这个侯月英是说得把龙山卫家格,他家儿子是秀才,侯公达家不肯把,现在搭过来拿小姐把了十样景。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假使龙山卫说我不帮他家说,拿她说得把了十样景,我回头不得过身。兵部尚书官职虽大么,他不管我当地,我不如来如此如此,设计设计。干咱过礼,他不晓得,等到寻人吹吹打打闹热,龙山卫他要晓得格,就要在这个兵部尚书家寻媳妇之前。我拿这个龙山卫狗贼,害进监牢里间去。当真把他打一顿,我就交他拉倒了嘎。想底高办法格?他是朝廷命官,不容易弄得他进牢,他又不曾犯法嘎。这个陈媒婆左思右想,我有办法格,他家里有个乳母奶妈,不如来她身上想点办法,就好拿龙山卫弄他监牢里去格。

只要拿这个狗贼关进监牢内,就少了个冤家对头人。

这个乳母周陆氏,他家丈夫叫周文。这个周文来哪里?原来他家住山西,因为遭灾荒,遇荒年,不得生活,夫妻两个带个小孩出来要饭格,格小孩在途中倒死啦得格,肇夫妻两个就来街上卖唱,女的被龙山卫家请家去为龙官宝喂乳,拿周文弄到衙门里间去当差。这个陈老八十心黑了,格天子东天才有点放毫,就对官府衙门跑,遇到周文到衙门去上班,她直把嗓子就叫:“周老爷格,周老爷。”周文一望,“陈奶奶,你怎干早格,走啊,这是官府衙门,我们不如到茶馆里去坐坐啊。”拿她带到茶馆里,“陈奶奶,你可是来打官司告状,请我帮忙。”“周老爷,我也请你打底高官司咧?我有句话要想交你讲讲,几回跑到半路上想想不该来说闲话,打转家去。”“说为底高? 底高话啊?”“旁人不敢说,我反正就个人,想想我交你干好么,我不告诉你,也不算事情。”“说底高话啊?你说焉。”“我问问你看,你家女格可是叫周陆氏。”“对格。”“她来哪里?”“来带刀指挥龙山卫家做奶妈。”“这个龙官宝多大年纪?”“十六岁呢。”“她可经常家去?”“经常家去格,堂块几个月只家去一趟。”“周老爷,你不要做梦,果有哪家十六岁个人也吃奶奶,你们小来夫妻老来伴,不讲天天家去,十天、八天家去一趟也应该的。你可晓得她为底高不家去?人家不敢蹲你面前说为底高,你鸡子头上格肉,大小是个冠,人家不敢告诉你,你不晓得你家老婆为底高不家去,现在龙山卫家爷儿两个翻腔,交你家老婆通奸,老格拖拖,小格摸摸,肚子咕咕响,弄不好也要养,我对你说格,你干咱绿帽子不是戴了头上,已经捂到腰眼了哇。”周文一听,心上发阴躁了。“周老爷,我交你要好,才告诉你呱,你家去千万不要发火,拿老婆背家去,不准她上他家去也就好了。”这个陈媒婆场面来下说好话,骨地里来下害他。“陈奶奶,对不起你,谢谢你今朝来告诉我了嘎。”“不嘎,千万不要打架,去拿老婆背家去就算格。”陈奶奶一走,周文心上就发火。

急急忙忙就动身,张看妻子一个人。

跑到龙山卫家门口,“安童,叫我家妻子陆氏出来下子。”安童头一够,朝外间一望,“啊呀,是周老爷格。老爷,你蹲堂块府门口头等一等,报与我家大人好知闻。”安童一报,龙山卫知道,龙山卫就说呱:“格么,陆氏多时不曾家去喽,她家丈夫来叫她么家去相相,也难得,好格,等陆氏跟她家去。”肇随手去叫陆氏,陆氏跑到门口一望,是自己丈夫,“丈夫,你来做底高?”“妻子,我望你家去有点事情。”“格我要去对龙老爷说声。”周文心上难过了,陈奶奶说格话不错,我家老婆我要叫她家去,也要对龙山卫狗贼说声,心上想,场面上相当好,“妻子啊,不要说才间安童已经对龙老爷说得格,你跟我家去。”

妻子就来前边走,周文就来后边跟。

来到自己家门口么,拿门一开,对里直栽。陆氏来前间,周文来后间,周文心黑了,趁老婆不注意、不当心格辰光,他到门崩里拖根门杠,对准陆氏格肩膀起一记,“叭”,格一记不轻,少说点,一百四五十斤,拿格陆氏倒打栽了格地落格。“丈夫,你今朝叫我家来么,可是为了打我一顿?”“你格贱货,你格贱货,你晓我叫你家来做底高哇?你干大年纪也不要格面孔,弄我来外间头总抬不起来,话总说不响,你可配翻腔,交龙山卫家爷儿两个通奸。”

陆氏闻听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丈夫,格我来龙山卫家雇奶前到后总共倒有十六春,山清水秀到如今。

人家总说世上没得冤枉事,我这件冤枉海能深。”

“我晓得格,不把点颜色你看看,不晓我丈夫厉害,你下回上他家去还要不胎孩咧。”周文狗贼又丧,拿根绳子来,拿陆氏对梁口里一吊,来杠一打一荡,打哇打,像照么手也软了格,毕竟自己老婆啊,如果留她蹲堂世上,我头就抬不起来,人家总说我戴绿帽子格,老婆来外间怎呢怎呢,拿刀磨磨快,拿这个妖韶杀了拉倒。他一落里不蹲家,薄刀高头锈刮刮,凑糙石高头一磨嚓哗,一磨嚓哗。来杠磨刀格,格天他不来衙门里间么,有几个要好格说:“张三某人怎不曾来格,可保家去格。”也有人说:“我们倒去望望看。”哪晓跑到他家门口一望,望见他来杠磨刀,“周老兄,不嘎, 今朝磨刀做底高呀?”他又不好说磨刀杀老婆,“啊哟,堂隔壁王奶奶家,有个老母猪不胎孩,要豁圈板,叫我帮杀下子,所以今朝我家来格。”“啊呀,老母猪几时不好杀,就揆于今朝杀嘎。走走走,我们吃酒去。”他拿薄刀对家一撂,门一带,跑起来蛮哨,走了格,倒出去吃酒去格。堂块也吊了屋望里咧,那个周陆氏来屋望梁口里叫了,高喊三声:“地方救命救命救命,

我家丈夫拿我吊了格梁口里,哪个来搭救我当身。

哪一位过路君子么

只要救得我一条残生命,我到黄土盖面也不忘恩。”

哪晓跑路格不曾听见,隔壁人家听见了格。隔壁头格许老太太,吃素修道来家诵经,听见这间人家有声音,他家一落里不来家,一个来下当差,一个来人家雇奶,家里倒哪有人来下叫格,倒去望望看。哪晓拿门一开,人对里间一栽,干干许老太太,就拿头对周陆氏肚子高头一撞,人撞了来杠一荡一荡,“小姐,你来人家雇奶格,你难得家来,你怎做这个卵事呀?”周陆氏闻听这一声,太太连连叫几声,“太太,

我家杀头格丈夫他冤枉我,我今朝才到能功程。

太太,他拿我上下打了块块青,我不伤身来也伤心。”

许老太太撑到台子高头,拿周陆氏放下来,“不嘎,他冤枉你底高呀?”我们讲经不必重复,她就告诉许老太太。“小姐,你家丈夫上哪去格?”“才间他拖格刀出去磨格,一歇么拿刀又撂家来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叫他吃酒去格。”“啊呀,不得了了呱,小姐哇,这个酒一吃,他再家来更加神之糊之,你命也保不住了。小姐哇,

你堂家里不好蹲,赶紧到外面去逃生。”

“太太,你叫我上哪里去咧?”“我哪晓得你咯,小姐,总而言之,我们这县里,你不好蹲了呱,你随便到哪里亲眷或者朋友家去。

歇了三年并两春,冷淡冷淡转家门。”

“太太,我没得旁的堂子去,我家有个叔子来常州做马快,我准备上常州去,拿我家这叔子请得来,拿这桩冤枉事情弄清爽了。”“好格,小姐,总而言之,你本县不好蹲,随便到哪去安身,赶紧走哇。”“太太,龙山卫家对我干好,我不能不辞而别,我要去对他家说声。”“啊呀,也有干远,你去做底高呀,逃命要紧。你赶紧就走。”“我不,我不上他家去,我要跑到龙王庙月正官,对我家乳儿说声我才走咧。”“好格好格,快点对龙官宝说声你就走。”

周陆氏赶紧就动身,龙王庙到面前呈。

来到书房门口对杠一撑,有气无声,“乳儿哎,乳儿哎。”“啊呀乳母,你怎像照无精打彩格腔调,夜里不曾困觉?”“乳儿,不得了了格,乳儿,

人家总说祸事有天能大,只比天大小二分。

我家格周文冤枉我,冤枉你家乳母一个人。

乳儿啊,我对你说声,我肇上常州我家叔子杠去咧,拿我家叔子请得来,拿这件冤枉事情好澄清了格。”“啊咿嘎,乳母,虽然我不是你生,吃你格乳长成人,你像我家嫡亲母亲没得二样。乳母,你上常州去么路程远,叫我乳儿怎放心。乳母,我交你同去。”“乳儿,你不要去,你蹲家用功苦读,将来好龙门高跳。乳儿哇,

你将来有了高官并禄位,好帮你家乳母把冤伸。”

“乳母,我就要交你同去。”他就要交她同跑,没得办法啊,“好格,你交我同去,我也有个伴。”龙官宝拿钱拿出来,对龙文安童就说:“安童,你肇不要上我家去了,我也不蹲堂读书喽,假使我家父母双亲问到你我上哪去格,你就说不晓得,你千万不要说我们上常州格。”又拿出钱把龙王庙里香火人,“香火人啊,哪个问到你,说我上哪里去格,你就说不晓得。”“好格。”肇龙官宝交这个周陆氏乳母两个人。

两个人就动身,赶往常州一座城。

不提这两个人走了格,我们单讲周文。去吃吃酒么,酒吃好了,也家来了格。格天子拿门一开,望不见妻子来屋望里格,“这妖韶,可保又死了上龙山卫家去了格。”手里拖把钢刀,心上发躁,对龙山卫家门口跑了蛮哨,跑到他家门口,“看门安童,我家周陆氏可曾来?”“周老爷,不曾来。”“不曾来等我进去望。”看门安童望见他手里拿格刀,哪肯等他进去,“这不好格。”他肇蛮七蛮八要进去么,杠块看门的安童和护家的家丁也不准他进去,他肇急得没得办法,只是蹲杠顿脚,咬牙切齿,恨之入骨,“龙山卫,龙山卫,你交我家老婆通奸,我交你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等有机会到,我拿你格狗贼丧残生。

要吃无钱酒,只要把工夫守,撞到我的手,就好交你狗贼揪。”他这遭火气勃勃走了格,此话不表。

再说到这个媒婆陈奶奶,歇了几天,她倒又来了呱。为底高要干急促?因为兵部尚书家要结婚,要寻媳妇喽。她心上就想,他家过礼格辰光,弄不好龙山卫也不晓得,如果到结婚闹热煞得格时候,把龙山卫晓得我不得过身。第一,我欠他格钱不曾把他;第二,他家儿子干体面,现在小姐把格人是十样景,他总说我不帮他家好好说,怪下罪我不得过身,乘他家结婚之前,我拿龙山卫弄他监牢里间去。她去找周文,跑到周文身边,“周老爷,可曾拿老婆叫家去啊?”“陈奶奶,你来了格,我原要找你咧,上你大当。”“不嘎,你上我底高当?”“我拿我家老婆叫家去么,她蹲外间偷汉,你说我心上得过咧,拿她吊了杠打打哇,我出去吃酒格,家来人倒没得格,你晓得格,我干大年纪,肇没得格老婆怎弄呀,你说我这遭怎弄?你不来说这个倒头昏话么,我好丑也有个老婆咧。”“啊咿嘎,周老爷,这遭不得了了格,你个人格日子难过了,像照我干咱一样,一吃锅碗么要自己洗,哪怕洗件衣裳,总要亲自动手。”“格原呢,就好了你呢。”“啊呀你不要发愁呀,周老爷格,不嘎,你肇就一个人,我也就一个人,你如果不嫌我年纪大么,我就不走,哪怕交你配成一伙,可好呀?”周文一想,老婆又不晓上哪去了格,肇就独身人,这个老八十她也是一个人,不如我就交她蹲作堆嘛。

两不推托拼了伙,就结为夫妻两个人。

做了夫妻就没得底高稀奇,她底高话就总说呱,夜里困了床上。陈媒婆就说格:“丈夫啊,你可要发财?”“啊呀,哪不要发财?”“我告诉你桩事情,兵部尚书家儿子,冷必成几时几时要结婚喽,是我交薛奶奶做格媒人,薛奶奶又不晓死哪去了,一落里又不来家,堂块不歇多少时要结婚喽,没得哪家一个人好做媒的,格我们夫妻两个去领轿么,钱不就总是我家嘎。我告诉你,上回子过一个礼,我弄千两银子了,这回子结一个婚,弄好了弄到两千两银子了。”“妻子,格倒好咧。”“好哇,就是有块绊脚石,要搬啦得,这个人是格祸害。”“哪个?”“实事求是告诉你说,丈夫,这个侯公达家女儿侯月英,原来不是把兵部尚书家格。”“格把哪家格咯?”“把了龙山卫家儿子龙官宝,因为他家不肯把,龙山卫问我们要钱又没得,他弄我们吊起来打一顿,恨不得尿总把他打出来,所以说你可有办法,拿这个龙山卫弄他监牢里间去,我们就好拿现成银子发太平财。”“底高?提到龙山卫这个狗贼,他交我家老婆通奸格,我交他冤仇结到海能深,坐监牢哇,我要拿他骷髅头杀啦得才解我心头之恨。”“格你准备怎弄?”“我有办法格,堂块监牢里抓到十三个强盗,以杨虎交毛七为头子,我只要买嘱这些强盗,就说龙山卫家鬼牵野鬼,坐地分赃,身为朝廷命官,结拜江洋大盗,就拿他关进监牢,等得到他的口供,回头送到上司衙门,回文打转,就好拿这狗贼丧残生。”“就是呢,我干咱没得格钱。”“丈夫,我堂有千两银子,我把五百两你。”那天子来到监牢门口铺过监,送点钱把牢头禁子,随手拿监牢门一开,十三个强盗对外直栽。周文手里来杠招,嘴里来杠叫:“各位兄弟,各位兄弟,你们好,你们好。”强盗头子杨虎交毛七就说格:“周老爷,你今朝为底高如此称呼?”“各位兄弟,我也叫没得办法,你们不晓得,我叫些衙役打你们,是掮了高打了低,我要救你们么,手长衣袖短,要救你们又不大敢,今朝我豁出一条命来,要救你们十三个人残生性命。我堂有四百两银子,就送把你们家去作为路费。”“周老爷,你对我们干好做底高咯?啊,你救我们性命么,我们已经铭心肺腑,情丧又送我们干多路费银子。”“对你们说,你们难得走了,但不过你们要害人,只要拿你们这个罪推到一个人身上去,你们就可以当堂具结,释放家去格。”“格推哪个身上去?害哪个咧?”“害种田格人没得用,要害做官格。”“你叫我们害哪个?”“害带刀指挥龙山卫,你们害这个人。”“格我们不认得他。”“不认得我告诉你们,龙山卫今年五十六岁,高个子、四方脸、来鼻子底落嘴唇边上间有个黑痣格,痣高头有三根黑毛格,这个人就是龙山卫,你们因为总是死到临头格人,七天要圆一下子供。到时候你们就说,龙山卫坐地分赃。你们住山西,怎得上山东来抢格?就说他叫你们来格。”“怎晓得哪家有格?”“就说他说格。拿全部事情总推他头上去么,你们就没得罪,他是主谋,肇你们就好家去格。”

强盗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周老爷,

你今朝救了我们大家命残生,我们永远不忘你恩情。”

“啊呀,且到出去再说。”格天子何顶忠七品知县坐堂,拿十三个强盗带到公堂。何顶忠就问:“杨虎、毛七,你们死到临头,这一次圆供,你们究竟可有底高话要说嘎?”杨虎、毛七两个强盗头子跪了公堂上,就像泥塑木雕人。“大胆强徒,你们罪犯萧何法律,应该拿你们以前口供再说一遍,为底高不做声?从实讲来。”杨虎交毛七,你望我,我望你,“老爷,我们不说。”“为何不说?”“说得也没得用。”“为底高没得用?”“老爷,地头无鬼不生灾,土地带鬼进门来,说起来我们这里间,有人交你们连档格。”“哪是地头鬼?说。”“哪个是地头鬼?老爷,

地头鬼也不是其别个,就是龙山卫一个人。”

老爷说:“地头无鬼不生灾,家鬼牵出野鬼来,你越说我本县越胡涂,龙山卫他是朝廷命官,他本身到堂块来,是镇守山东捉拿强盗格,你们为底高说他?”“啊咿嘎,怎说到他,他交我们是弟兄相称,结拜干弟兄格,磕头把兄弟。我们走山西哪认得上山东来抢咧,总是他叫我们来格;哪家有,哪家没得,总他指点格;上哪家去抢,总是他叫格,他是我们大哥,我们总喊他龙大哥。”“胡说,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龙山卫底高腔调,你们说把我听听看。”“老爷,格我们哪里不晓得,龙山卫今年五十六岁喽,高个子,四方脸,来鼻子底落嘴唇边上半间有个黑痣格,痣高头有三根黑毛格,我们怎得不认得他。我们哪天不要蹲作堆,弄点老酒吃吃嘎。”

何顶忠闻听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啊呀,要叫我来审这个龙山卫,我只是个七品知县,我没得这个资格审他哇。强盗翻了供,如果说回头杀他们,他临死之前要叫冤枉,不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格天子随手吩咐拿强盗收监,他写起三封请帖来。请哪个?当初三个人到山东来镇守格,拿九门提督朱炼祖、丁宣木耳大将军、带刀指挥龙山卫总请得来。衙门不丑,为他们办酒,吃吃酒,何顶忠就开口:“三位大人,强盗翻了供了,现在不肯招了呱。”龙山卫心上不欢喜,来我本县里,出到这个强盗翻供?“何年兄,你胆放宽心,今天我要亲自来审问十三个强盗。”何顶忠心上就想,他们拿你总咬出来格,等你去审。拿牢门一开,十三个强盗对外直栽,看见一个人高个子四方脸、鼻子底落嘴唇边上半间有痣格,痣高头有毛格,说:“望啊,格不就是龙山卫?”十三个人放齐声号子蹲杠叫,手就来杠招,“龙大哥,我们来堂块啊。龙大哥,我们来堂啊。”

龙山卫闻听这一声,可要躁死又还魂。

“狗强盗,你狗强盗,哪交你弟兄相称?”“龙大哥,啊咿嘎,我们本身就结拜弟兄格,我们看见你不叫你么,等到你回头又要说格。”“狗贼,你狗贼,你们不要血口喷人,诬害我好人。”随手先拿十三个强盗的头子,带到公堂上间,“犯人,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从实招来。”“大人,往常我们说得格,住哪里,叫底高。我就叫杨虎,他就叫毛七,我们是十三个人格头子。”“你们为什么从山西到山东来抢劫?”“啊咿嘎,不是我们要来喂,人家叫我们来格。”“哪叫你们来嘎?”“龙山卫龙大哥叫我们来格,交我们结拜生死弟兄格。”“一派胡言,龙山卫身为朝廷命官,你们不要诬害好人。”“大人,我原说说得没得用,你们官官相护,我们实际上点罪总没得格,这个罪总是龙山卫龙大哥格。”“为底高说罪总是他嘎?”“大人,他坐地分赃,指点我们到哪家去抢。”“格既然这腔调,为底高你们才上来怎不说他嘎?”“大人,你又不晓得,我们以为他来堂做官么,我们关了监牢里间么,他好常来望望我们格,哪晓这个狗贼嘎,他头总不伸,尽性不问,自己不来么,也好叫家里安童梅香来望望我们,他到今朝一回总不来张看我们。我们大家想想么不大好过,就拿他咬出来,往常我们抢到格东西,他个人得一半,我们十三个人只得一半,落雨天不好出去抢,他也问我们算倒钱,实际上他个人得一大半,我们十三个人只得一小半。大人啊,

带刀指挥龙山卫,坐地分赃他一人。”

九门提督朱炼祖、丁宣木耳大将军心上就想: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既然这腔调 ,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如果坐视不理,强盗要说我们官官相护。肇九门提督朱炼祖亲自审问龙山卫,龙山卫格他哪肯招,他确实不曾犯罪,不曾交这些人结拜弟兄。拿十三个强盗统统隔离审问,十三个人招的口供都是一样格。九门提督朱炼祖就说格:“龙山卫 ,龙山卫,你身为朝廷命官,你是带刀指挥之职,本身到山东来镇守山东,你结拜江洋大盗,身犯萧何法律,该当何罪?衙役听令,不能耽搁,拿龙山卫拖到衙门之外,顿响三炮,脱下蟒袍,探啦他格官帽。”

拿龙山卫官职削得干干净,关进监牢不容情。

不提他挨关监牢里间去了格,拿十三个强盗当堂具结,释放回转,肇总走了呱。十三个强盗走出衙,阿弥陀佛念几声。

不提强盗也走了格,我们单讲龙山卫。肇关进了监牢,有九门提督朱炼祖,拿他格罪状统统写起来,要送到京都皇城去面圣。

这个龙山卫被害关了监牢里间去了格。再讲陈媒婆交周文欢喜了。只要等到机会一到,兵部尚书家儿子结婚,我们就发到一笔横财。这且不表,再讲到龙官宝和乳母两个人。这两个人上常州格,格天子跑到哪里?桃花山脚底落,有一座土地庙来杠,格周陆氏跑了又哨,脚上好几个大泡“乳儿,我跑不动了格。乳儿哇,

我干咱浑身疼痛也不得过,我四肢无力少精神。

乳儿,你家乳母如能跑到常州去,九死一生命难存。”

“乳母,格跑不动就歇歇,总归要去格。”肇两人尖呶呶,就对土地庙门口一坐。格这土地庙开间格一座桃花山上可有人来上?有三千多兵,山上有三个大王,老大名叫郑飞、老二马保、老三江正,有大王郑飞执掌山寨,二大王马保、三大王江正来桃花山东面阳关镇高头开了一爿黑心饭店,有马保专门认看饭店。三大王江正,扮做樵柴汉子,骗来往过路之人,到他饭店下宿吃饭,到夜半深更拿人家格银子。格天子龙官宝和乳母两人,对土地庙门口一坐,江正挑担柴禾倒来了格,离老远就看见,这个女格长了多体面,就一眼不眨望好了。

我只要能够交她来成亲,少活几年总甘心。”

赶紧拿柴禾挑到他们面前,对杠一顿,平平正正,“你们这两个人坐了堂做底高哇?”龙官宝说:“叔叔,这我家乳母,我们去投亲格,跑不动了格,准备逋堂块土地庙逋逋,夜里准备就宿这里间。”“啊咿嘎,过路嘎,你们人生地不熟,不晓得我们堂当地格情况,这个土地庙是好格,到夜半深更,有精怪出来作吵作怪,你们如果宿得这里间,有命总没毛,两人总不要想得跑。”格么一个女流之辈,一个读书之人,不曾见过世面,把这江正一说,吓得死去活来呀,“叔叔,格怎弄?堂块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我们上哪去咧?”“我对你说,你也不要怕,我家来堂块山东面阳关镇高头,开了一爿大饭店,你上我家去宿。”

娘儿两个闻听这一声,想想也不错半毫分。

哪晓跟这江正家去格,用过夜饭,拿他们送到楼上。江正就说:“马保二哥哥,今朝好了,那个女格,才间来流水账簿高头登记,就叫周陆氏,格个男格就叫龙官宝。这个周陆氏长了体面了,我今朝宿楼上去了。”“三弟,你老几?”“哥哥,格我老三呢。”“我么?”“你老二。”“你老三,我老二,你说得便当。虽然这个人是你骗得来格,今朝要等我先上楼上去。”“二哥哥,格我么,我们同上去,弄点酒啊菜带上去好交周陆氏开怀痛饮。”拿酒菜弄好了,端到楼上,拿门一开,对里直栽,马保二大王就说格:“周陆氏,你难得上我阳关镇上来,今朝我们来吃一个交杯酒。”龙官宝也十六岁喽,读书之人他懂格,底高交杯酒啊,人家结婚才吃交杯酒。龙官宝听听,他就站起身,手对腰里一撑,“店主,你才间说底高话?”马保看见他像照气势汹汹格腔调,随手马保也站起身来,捣拳抓抓紧,涨好了劲,“细奴才,你格细奴才,你问我说底高,我也轮到你来管我。我今朝就要和周陆氏吃交杯酒,你有底高办法对我?吃我一拳。”嘴说这话,一捣拳打过来格,如果把他打到这一记,一记不轻,少说点七八百斤。格龙官宝也有命哩?就来这种生死危急,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

文曲星宿要遭磨难,玄坛菩萨早知闻。

元坛菩萨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有文曲星宿下凡,龙官宝龙孟金,将来封到绿袍亚相,有阳关镇上强盗,要拿他置于死地,我不救,哪个去救!正当玄坛菩萨到楼上格辰光,望见这个马保捣拳正要霍到龙官宝心口头喽,玄坛菩萨大显神通,随手用拨金光一道,

就拿龙官宝拨到荒山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人拨走了格,马保一捣拳冲上去,不曾冲到格人,冲了床梆高头,恨不得脉脐总冲断了,“细冤家躲哪去格?”寻呀寻,哪晓家里总寻转过来,床底落、门崩里总转过来,也寻不到格人啊。江正说:“二哥哥,细冤家他哪怕死啦得,关我们屁事,我们主要是为这个周陆氏呢。”

马保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马保这遭交江正来到周陆氏面前,“周陆氏,你家格乳儿不晓上哪去格,今朝你不要走,不如蹲堂块陪陪我家兄弟交我,现成帐子现成床,我们两人就做一个现成新姑郎,开心,我们今朝就来成亲。”格个陆氏哪肯,撒野,到两个人身上瞎捶瞎打,“强盗哇,

你们要想交我姑奶奶来成婚,晒干格鲤鱼跳龙门。

你们要想交我姑奶奶来成亲,阴沟里格蚯蚓作天阴。

强盗哇,你们要想交我来成婚,重投人身再做人。”

江正就说格:“哥哥,这个周陆氏,骂起来多好听,细声细气,就像照来堂唱戏。陆氏,陆氏,你骂了竟好听咧,竟好听咧。”陆氏撒野,到两个人身上瞎打。马保说:“弟弟,千万不能回手,如果一回手,我们一捣拳不轻,总有几百斤了,拿她打破了相,一歇捧了怀里看看总不像样。”这遭两人不回手,就尽这个陆氏打。陆氏拿这两个强盗打做底高腔调?帽子撕拉一只角,衣裳裤子撕了碎纷纷,拿他格络腮胡子揪了剩几根。两个人挨打了不成腔调了格,江正说:“二哥哥,这个死腔,身上打做这个腔调,脸上总挨她打坏了格,也蹲堂成底高亲,开底高心。走,下楼, 拿衣裳裤子换换再来。”

不提山贼把楼下,玄坛菩萨显神灵。玄坛菩萨就说格:“你们这两个狗贼,癞宝也想吃天鹅肉格,周陆氏将来封到忠孝节义正夫人。”玄坛菩萨大显神通,画一道符咒,就摆了周陆氏袋子里。这个符咒有底高用处呢?来一个月三十天之内,旁人看不见周陆氏,周陆氏可以看见旁人;来这一个月当中,马保江正也不得上这个楼上去。只要到锅里饭啊粥烧了好吃,她就下来格,这遭看不见她格人,只看见锅里饭交粥对下少,又看不见哪个来杠舀。每天这个马保、江正总要想上楼上去,倒也是稀奇,脚才对上跑,感觉到头就疼痨痨,脚底落没力,像照一跑就要跌。肇这个周陆氏,就把玄坛菩萨画格符咒,摆了袋子里保护好了,也算暂且有了格安身处。再提公子小官人。格龙官宝挨玄坛菩萨用拨金光拨到格荒山地里,年纪虽然十六,醒过来嚅嚅突突就哭,“乳母啊,

我们两个人来阳关镇上遇强人,不知你死来还是生?

我抬起头来么望不见格家乡路,低下头来又看不见骨肉亲。

乳母,我要寻到常州去,拿你家叔子叫得来。”

龙官宝公子一头跑来一头哭,哭哭啼啼往前行。

在路行走数日整,四平山到面前呈。

格天子跑到四平山脚底落,只听见山上一棒锣响,跳出数十兵,“肥羊,此山是我该,此路是我开,你要从此过,丢下买路财 。”龙官宝朝格些人看看底高腔调?格些人总有一丈多高,箩口干粗格腰,眉毛对上卷,眼睛像渥闪。文曲星宿跪倒地埃尘:“英雄,英雄要饶赦我当身。英雄啊,

我也不是生意买卖客,我是格离乡落难人。

你今朝高抬贵手饶赦我哇,我就到黄土盖面总不忘恩。”

“不要哭丧,身上穿了好,没得钱就拉倒,跟我们见我家大王去。”手脚不慢,拿他拖到聚义厅,对聚义厅上一掼。四平山可有大王,有兵肯定就有头目。这大王姓张,名叫张洪,养到两个儿子,养到一个女儿,长子名叫张平龙,次子名叫张平虎,小姐名叫张桂英,是个贤德女千金。有张洪端坐聚义厅:“过山之人,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从实讲来。”龙官宝是个老诚头子,他这遭拿住哪里,叫底高,一五一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全部告诉张洪。

张洪上上下下听完成,三魂吓得少二魂。

“不得了了呱,提到这个龙官宝,他家老子叫龙山卫,做官清如水、明如镜,官封到带刀指挥,如果放这细冤家下山,等他回转家中,告诉他家老子龙山卫。

发兵剿灭我山寨,个个没有命残生。”

实际上他不晓得,龙山卫已经进了监牢里去格。“长子、次子,平龙、平虎,不能耽搁,拿龙官宝拖到后山,

拿他冤家分两段,决不容情半毫分。”

随手拿他拖到后山,三股头麻绳、七股头担绳,横一绕,竖一绕,就像乡下人捆格稻种包,拿他对树高头一捆。张平龙、张平虎拿雪亮钢刀撑到龙官宝面前:“龙官宝,龙官宝,因为你家老子做官清正,今朝你就得到这个好收成,看刀!”

龙官宝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两位英雄,

我龙官宝交你们今世里无冤前世里又无仇,

今朝怎来交我做对头?

英雄,你们要高抬贵手饶我一条残生命,衔环结草也报你恩。”

喊声:“侯月英小姐哇,

我们拾箭换球私订终身么,总以为夫妻两个把婚配,

不晓我来高山上面要丧残生。

我们今生今世么再也会不到面,到来世里也要配成婚。

可怜啊,我究竟来前世里作了底高孽,今世里年纪轻轻就丧残生。”

“龙官宝,你嚎丧果曾嚎好了嘎,反正早死晚死,只有个死,没得加起来死,果曾好杀嘎?”“英雄,我也没得话说得格,你们就动手么,叫你们饶我么又不肯。”“不是我们不饶你,是我家父王,我家老子大王要杀你,只好请你看刀。”如果一刀,龙官宝头就要抛。就来这万分危急的紧要关头,只听后山之上一声高喊:“刀下留人。”弟兄两个一吓,刀咣啷对下一抛,回过来一望,“啊呀,妹妹,原来是你啊。”哪个?张桂英小姐来了格,提到小姐张桂英,她正在山下操兵,听见山上有人来下喊侯月英,张桂英心上就想,侯月英交我是师姊妹道理,她是来家里,骊山老母梦中传授她武艺格,我是来仙山学法呱。提到这个侯月英,可保这个人交侯月英不是亲眷也是朋友,我倒去望望看,正好到杠不远格堂子,两个哥哥用刀要对下杀格,所以叫刀下留人。“妹妹,把你一吓,我们命总没得,我们刀总吓抛了得格。不嘎,你叫刀下留人做底高?”“我问你,这个人叫底高?”“妹妹,他叫龙官宝。”“哥哥,我看这个龙官宝,忠忠厚厚也蛮好,又不犯底高法,你们杀他做底高?”“父亲叫杀格。”“我对你们说,这个人交把我,不要你们问账。”“格爹爹叫我们拿他杀啦得格。”“不要紧格,哥哥,你们胆放宽心,

天塌下来有我妹子顶,非关你们半毫分。”

肇两个哥哥本事又没得妹子好,不依妹子么这个事情就不得了,肇就丢把张桂英格。张桂英跑到张洪身边,“父亲,我看这龙官宝,忠忠厚厚也蛮好,拿他杀啦得只嫌作孽点,我山上的花草栽了杠块,梅香又不及时帮我浇水,总干煞得格,我看就拿龙官宝把我去浇浇花水倒也是蛮好。”这遭老子本事也没得女儿好,就该这个女儿,不依她又不好,“好格好格,你拿他带走么。”这遭张桂英就拿龙官宝这个老诚头子,弄他去做底高呢?帮她浇花水。龙官宝就来这四平山上也算有了安身处,再提历城县一段情。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到了兵部尚书寻媳妇格天子。格天子陈媒婆交周文欢喜了,夫妻两个去领轿,来到参将侯公达家门口,轿夫人等就说呱:“大人,时间不早,叫你家吴氏太太出来接宝。”赶紧打发梅香报,报于吴氏太太知道。吴氏太太拗气不问,梅香个个挨骂。侯公达说:“好格,不来接宝拉倒,赶紧,脚夫人等,你们请到里边用酒去罢。”“大人,才间来格辰光,我家兵部尚书吩咐过呱。”“说底高格?”“你家小姐日落酉时要上轿,黄昏戌时要娶过门。”“催亲嘎,你也到里边去吃酒。我去通知我家小姐,上上下下换衣襟,好到兵部尚书家里去成亲。”哪晓得他自己不曾去知会小姐,叫梅香去知会小姐打扮打扮格。梅香吉祥倒晓得这个事情了格,跑到小姐绣楼上,“小姐喂,不不不不好了格,今朝十样景家来寻人了喂。小姐哇,轿子就在我家天井里等,马上你就好去做新人。”

小姐闻听这一声,拿绷子掼出绣楼门。

喊声:“爹爹啊,

我哪怕今朝一命呜乎丧残生,我也不去和冷必成配为婚。

爹爹,我情愿不要残生命,到阴司地府见阎君。”

小姐来杠绣花格,拿个剪刀就对颈项里要戳。吉祥梅香一把抓住得,“小姐,宁蹲世上捱,不要对泥肚里埋。你急煞得又怎说格,不如就能呢,你也不要寻短径,我来教你一个办法,我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格堂家里也不好蹲,也不去交冷公子配成婚。”

叫他冷家空轿子来还是空轿子走,娶不到你小姐女千金。

“吉祥,我们对哪里去?”“小姐,就能呢不得走呱,我们只有来女扮男装,扮做男格,你出去不要叫侯月英,因为姑爷叫龙官宝,你不如拿名字改啦得,就叫侯官宝,我也不叫吉祥,我就叫侯兴,我帮你挑挑担子,就算你格书童,这样一改装,就好溜出去格。”

侯月英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小姐脸上洗拉胭脂花粉,耳朵上探拉两耳八宝,穿了男式衣服,一双鬼鬼足,哪晓不得蹼,用丝绵纸出劲对上绑,就像人家缠烂脚膀,随手拿绣鸾钢刀对靴筒里一插,作为防身兵器,拿明盔亮甲也打进包袱之内。才打扮起来要走,她家老子倒来了格,“女儿啊,你弄做格种腔调上哪去?”“父亲,你有嫌贫爱富心,拿我把这个十样景,格我只好少陪你,我走喽。”嘴说走,不肯耽搁。

小姐急急忙忙就动身,躁坏参将一个人。

“女儿,你慢慢走,你等等我。”跑到前间一把拖住侯月英,侯月英拿身子起来一转,侯公达不曾背得住她,“哐嗓”一个老跟头,连三等他爬起来,已经望不见小姐了格,小姐交梅香吉祥总溜啦得格。侯公达一想:不得了了呱,肇没得女儿把他家,我家怎得过身咧,来到万福高厅,对杠一壅,鼻子管里吱通吱通,“夫人啊,你也好帮想想办法,女儿溜啦得格,轿子来我家天井里等,肇怎弄?”“大人,我原说小姐不肯把格个现世宝十样景格,你么要拣发财格人家官职大格人家把咧。”“我原叫你帮我想办法。”“我有底高办法?总不见得叫我去跟他家呢。”“啊呀,不是叫你去跟他家,你说肇没得小姐去怎弄?”格么,毕竟夫妻道理,看看他么又可怜,也晓得他对上司官员没法交卸了格,不要把他一顶乌纱帽弄抛啦得,“大人啊,我交你夫妻一场,夫妻双方,同甘苦,共患难,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今朝只帮你这一回忙,只怪你不听我格话。”“夫人啊,你有底高高见?有底高妙法?”“小姐溜啦得,小姐杠块还有三个梅香了呢,如意梅香长了顶体面顶漂亮,就是头上瘌格,脸盘子好看了,不亚于我家女儿月英,你设点办法去买一个假发,家来对她头上一套,保证她哈哈大笑,开心,就肯上兵部尚书家去成亲,我们来以假充真,只当我家女儿侯月英交他家儿子结得婚,这个办法不蛮好嘎。”

参将侯公达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他肇赶紧亲自上街,去了买一个假发,手脚不慢,来到小姐楼上。梅香:“大人,叫我们有底高事情?”“如意,我对你说嘎,自从我拿你买家来,我就爱者你,就看上了你,要准备拿你作为自己女儿,只是我家有女儿侯月英,就怕这冤家要多心,所以我这个念头一脚摆了心上,不曾告诉你,今朝这个冤家,为了滴点嫁妆不称心,溜啦得不肯去成亲,轿子来天井里等,所以她肇不来家了格,我就认你是女儿,你今朝就去开心,就上兵部府里去成亲。”格这个如意梅香是底高人?三百十二个半,打八折算,数总不要数,这冤家是二百五,卵格,长了倒体面格,“大人,好格,我今朝代替小姐开心,就上兵部尚书家去成亲。”“如意,我对你说,假使你上他家去,他家肯定要问你格,问你多大年纪,你可晓得?”“个我哪晓得?”“你就说今年十六岁。”“好格,我晓得十六岁。”“问你家父亲叫底高,你格晓得?”“我不晓得。”“你就说叫侯公达。问你家母亲叫底高,你就说叫吴氏。无氏,无氏,不是无氏,吴氏。”“晓得格。”“梅香,你们两个人要服侍如意,走现在开始,她就是姑娘,她就是小姐,你们听说听道格。今朝有钱赏,而且今朝到夜有猪头吃,如果不听说,不听说听调格,三十皮鞭,决不容情。”老大人拿假发对杠一摆,“女儿,我走了哇。”“好格,爹爹。”癞子如意起大劲,“梅香,帮我打点洗脸水来。”格两个梅香就说格:“起底高大劲,板凳桌子样能高,自己又卵格,又癞格,起大劲咧。”没得哪帮她打洗脸水,她肇跑到侯公达身边,三把眼泪,四把鼻涕,“爹爹啊,她们不听我格话,洗脸水总不肯帮我打。”侯公达一想,害人了,阎王面前好过,小鬼面前难逃,我不如带两个钱去。随手来到小姐楼上,“两个梅香,你们不要争,我堂块有十五两银子把你们分,你们要服侍如意,她肇就是小姐了呢,如果不听话,不要怪我发火。”“大人,我们听你格话,有钱把我们分,我们总归于拿小姐服侍了上轿。”她肇拿脸一洗,赶紧洗头,手到头上一搔,癞屑粒对铜盆里一抛,铜盆里格水腻浊浊,就像烧格子粥,洗上几遭,拿头洗好了格,拿个假发对头上一套,不大不小,干干正好。肇打扮好了,走喽,梅香拿她搀到轿子身边,她肇对轿子里间一坐。杠块赶紧,抬轿格拿杠子,抽短杠换长杠,拿她抬了天井里转拉几个喜圈郎。为底高要转几个喜圈郎?旧社会有这个风俗习惯格,说拿小姐转了头昏眼花,将来才不赖娘家。肇放炮点芒纸,敲锣寻锤子,吹箫贴膜子,掮烂把的糊红纸。年纪大格绕辫子,小朋友赶紧拔鞋子,走了后面送轿子。

抬了癞子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穿街过巷,来到兵部尚书家,两人一拜堂,随手送进洞房。如意梅香欢喜了,我这个瘌子又卵生也把到格兵部尚书家来。格十样景也欢喜了,我这个化蜡烛腔,倒寻到个体面小姐,历城县有名气格才女。实际上这两个人配了倒是成对格,花配花来柳配柳,破簸箕还是配格烂笤帚。结婚几天,这个梅香服侍人服侍惯了格,格你蹲自己房间里相相也无所谓,上婆奶奶李氏床里家去相,手到她抽台上卵惹厌,帮婆奶奶倒水刷地,一天到夜忙了不及。李氏太太就想:如果我家这媳妇是侯月英,她格骨头没得干格轻,怎像梅香样格,一落里来堂帮我忙了不歇。“梅香,去拿我家老爷叫得来。”冷祝华来到房间,“夫人,你望我有底高事情?”“大人,我有句话要交你讲讲,我家寻格媳妇是哪个咯?”“参将侯公达家女儿侯月英呢。”“大人你望,我这抽台上把她搬了一塌糊涂来堂块咧,如果是小姐侯月英,她骨头没得干格轻,就怕不是侯月英,晓得侯公达可曾弄怂你了,可是旁人来做代签格了?”“格不会得格。他以下欺上,也不敢。”“不相信,我拿媳妇叫来问问看。”随手拿如意叫得来,“媳妇啊。”“公公婆婆在上,媳妇我有礼了。”“媳妇,我问问你看,你家父亲叫底高咯?”“他叫侯公达。”“你家母亲么?”“吴氏。”“格你叫底高?”“我叫侯月英。”“你今年多大年纪?”“我今年十六岁。”“格你明年多大?”她又不晓得,不识数,她也不懂,说你上年多大,今年倒十六岁,上年又不晓得。为底高?她卵格。侯公达这个是假女儿,不是自己真正格侯月英。兵部大人眼睛一暴,胡子一翘,“你究竟是底高人?你可是小姐侯月英?你如果不说清爽,我到官府衙门去告你一状,你冒名顶替罪不轻。”瘌子一吓,命总没得,“公公,你千万不能去告我。”“格你是哪个?”“我不是小姐侯月英,我是如意梅香癞花经。”“啊,你是梅香,我家娶媳妇娶侯月英,不是娶你,替我死走,不要蹲堂害我。”说她卵哇,她点也不卵,“公公,我来你家堂干多天数喽,日里交你家儿子同桌,夜里交你家儿子同宿,我肇哪里也不去喽,我在堂你家人,死了是你家鬼,我死也死你家堂块。”

兵部尚书闻听这一声,可要躁死又还魂。

“你果死走?再不死走,不能怪我。”这遭一个不肯走,一个拿她对外拖,拖么,你背住她格衣裳裤子拖焉,他背她格头毛对外间拖格,哪晓一背,吃她大亏,她格假发戴了头上格,拿个假头发一背背啦得格,像格瓠子戴了头上没得两样。兵部尚书看看真恼恨,当真是梅香侍女人,兵部尚书格天子一夜不曾困,连夜写起状子来。第二天早起,用过早膳点心,牵出快马一匹,快马加一鞭,四蹄跑起来一缕烟,只听的笃的笃。

快马加鞭就动身,赶往京都帝皇城。

凤阁龙廷九重霄,当今万岁上早朝。冷祝华手脚不慢,来到金殿之上,山呼已毕。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各位老贵公,各位老爱卿,有本早奏,无本速速卷帘退朝。”冷祝华手脚不慢,就拿状子呈上,“万岁,微臣有状纸一张 ,请你龙目观看。”“爱卿,你来家里寻媳妇格,你怎又上皇城来了嘎?”“万岁,你一看状子便知。”万岁从头到尾,

拿状纸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思量八九分。

“冷爱卿,我不是帮侯爱卿说话啊,他家格女儿是个才女,历城县有名呱,你家的令郎,确实长了难看了,他家女儿怎肯把你家去?”“万岁,侯公达他说过格,他说体面不好当饭吃,我说年纪大了格,他家说老汉才会养妻,我有言在先总说过格,他可配到结婚格天子,女儿不嫁,叫梅香代嫁,分明欺骗我们上司官员,藐无皇法。万岁,你要为我微臣做主了。”“你既然交代清楚,他为底高要欺骗于你?待孤家拿他召上金殿,一问便知。”立召,立召,三立召,拿侯公达召了入朝门。拿侯公达召到金殿,“侯爱卿,你家女儿侯月英,是不是终身许配把冷爱卿之子冷必成?”“万岁,有这事情格。”“格为底高完婚格一天,你家小姐不去,用瘌子梅香代嫁,是何道理?从实讲来。”

侯公达闻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万岁,不是我微臣说赖话,我家女儿不肯,逃走了。”“一派胡言,婚姻乃父母做主,你家女儿不肯,逃啦得,关冷爱卿底高事?孤家对你说,你几时还到你家侯月英,几时放你转家门。如果还不到侯月英,拿你打入刑部天牢。”肇随手就拿侯公达打进了刑部天牢,侯公达为了女儿婚姻大事,现在来京都皇城坐牢。上趟讲到龙山卫为了儿子婚姻大事在历城县坐牢,这两个人,都是为了儿女婚姻大事,现在被关进了监牢,究竟到几时出来,我们以后也会讲到。

我们单讲到侯月英交梅香吉祥,究竟溜到哪里?

主仆两个对前奔,桃花山到面前呈。

跑到桃花山脚底落,也就是龙官宝交乳母陆氏坐格土地庙门口,坐了杠格。刚好三大王江正挑一担柴禾,走前间来了格,看见两个人,身边两个大大包袱,可保有大着落,发到一大笔财了哇。跑到她们身边,“两位小兄弟,你们坐堂做底高?外间夜了呱。”“我们跑不动了格,我们坐堂歇歇。”“不好坐堂块,这个庙里有精怪要作吵,有命总没毛,你们回头不要想得跑。”两个人实际上总是女格,扮格男格。

两个女儿闻听这一声,三魂吓得少二魂。

“大哥哥,我们不坐堂么,依你说上哪去?”“上哪去啊,我家来堂山东面阳关镇上开了大饭店,不如你们宿我家去。”“格我们身边没得多少钱。”“没得钱关底高事,下回走堂带把我就是的,如果不走堂也就算拉倒。”两个人一听,这个人家干大量,好格,就上他家去下宿。哪晓跑到这个黑心饭店,夜饭一吃,来到楼上,这两个人小脚装大脚,脚来靴子肚里打滑塌,糙哇糙,鬼鬼脚高头磨起了三四个大水泡,上楼么拿门叭嗒一关,拿脚上缠格丝绵纸裹脚布总散啦得,来杠望脚底上泡。干干三大王江正,送茶水上去,“侯官宝、侯兴开门,我送茶水来了格。”不做声。叫上几趟总不做声,江正说:“才上来总不见得就困着得嘎。”弄手指头放嘴里湿湿馋唾,对窗户纸纸头高头一豁,涨拉一歇歇么,手对下一戳,戳一个神仙进洞洞,他一个眼睛睁,一个眼睛闭,对里间一望,“啊咿嘎,这个侯兴侯官宝,不是男格,是女格,是小姐哇。”

急急忙忙把楼下,报于二大王好知闻。

“二哥,妥了呱,我才间上楼上去送茶水,那个侯兴、侯官宝不是男格是女格,来杠望脚格,就滴点大格脚。”“好了,今朝不分细啊大,我们两个人一个人弄一个。”马保闻听这一声,赶紧跑上绣楼门,跑到楼上夫人身边,“夫人,今朝来了两个女格,往常你总要下去望望我,今朝你不要去望我,我堂一千两银子把你 ,我交三弟弟上个两个女子身边去开心,今朝去成亲,事情办成了,明朝到天亮,我再把一千两银子把你。”女奶奶只要望发财,“好格,你去,今朝只有一夜,不问你账。”啊呀格马保人总欢喜煞得,背背三大王江正,两人同来到楼上。马保就说格:“侯兴、侯官宝,你们究竟是男格,还是女格?如果女扮男装,要把原因来说清爽。”侯月英凶哩:“店主,你问问怎说?可是女格住店要少把点钱?”“不是少把钱,你们为底高要扮做男格,告诉我听,如果不说真话,我到官府衙门告一状,女扮男装罪不轻啊。”“你去告焉,我又不背你,你不好干咱就去。”“啊咿嘎,我当真去告你们了,你们两人总不要走,就交我们弟兄两个配成一伙。”小姐侯月英把他一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走靴筒里拿出绣鸾钢刀,随手拖出来对台上一拍,“叭哒”,“狗贼狗贼,原来你家开格是黑心店,你拿眼睛睁开来望望清爽,我姑奶奶来堂块,要想交我来成亲,日出西天往东行,狗贼,吃我姑奶奶一刀。”“呼”一刀过来格,马保、江正身子一偏 ,推板滴点,“女强盗,身边也有刀咧。”

随手走楼上跳到地埃尘,哪肯容情半毫分。

来到马房,赶紧牵出两匹战马,拿了自己的兵器。侯月英说:“吉祥,今朝要帮杀人了。”“啊呀,小姐,我往常来你身边,你又不曾教我杀过人,我不敢杀。”“不要紧格,我走楼上跳下去杀,你走堂踏步上跑下去杀。”“好格,我又没得兵器。”“我这有一把刀把你,你走踏步高头下去,现在就走。”肇小姐侯月英走楼上跳下来与两个狗贼来交战,他们哪是小姐对手?因为侯月英沿小就跟她家老子习武,夜里困下来,骊山老母又教她武艺,所以小姐格本事了当不得。

小姐越打越有劲,山贼打了欠精神。

再加上这个堂子屈死鬼多了,有些做生意买卖格,身边钱多格,这两个山贼弄酒拿这些人灌醉了,到夜半深更杀啦得,钱就总捞了身边。这些屈死鬼看见有人来堂大闹阳关镇,不肯耽搁,就来帮忙。背住江正格马前脚,拿起来一背,叫马失前蹄。格江正底高腔调?

马高头栽到地埃尘,晓得可有命残生。

吉祥梅香躲了踏步身边,望见江正走马高头跌下来格,她走踏步上赶紧出来了,“狗贼,你来马高头我杀不到你,你肇倒下来格,我杀到你格。”几个箭步,跑到前间,手起刀落“咔嚓”,

手一伸来脚一蹬,魂灵上了枉死城。

山贼本来打不过她,肇死拉一个了,还有一个马保更加不是小姐对手。一想,我赶紧走哇,只有上桃花山去报,报与我家大王大哥哥郑飞知道。

急急忙忙就动身,做一个通风报信人。

来到桃花山,就拿这阳关镇发生格事情告诉郑飞。郑飞说:“女强盗干狠?”随手挑选二百兵把山下,要帮江正把冤伸。

不提桃花山二百兵下山,单讲到这店里也有许多喽兵,看见一个大王死啦得,一个大王溜啦得,有点惊慌失措。侯月英说:“喽兵,你们也不要怕,我也不杀你们,我倒问问你们看,这两个人可是这店里店主?”“我告诉你,我家还有一个大大王叫郑飞,来桃花山上,才间二大王晓得可是去叫他来格咧?”侯月英赶紧走怀府里,拿无字天书拿出来一看,高头写了清清爽爽,明明朗朗。高头写底高?大闹阳关镇,高山做强人,配我来做强盗,“吉祥,既然如此,烧点饭,拿肚子吃吃饱好打仗。”哪晓才拿饭烧好了好吃嘎,周陆氏倒走楼上下来了格,她身边袋子里格符咒也没得用了格,玄坛菩萨画格符咒摆她袋子里,也只保到干长时间,就算到侯月英要到这堂子来格,她老老诚诚就到锅里盛饭吃。吉祥就说:“你这个人倒发笑格,我们杀人杀到干咱,人总饿煞得格,你来吃底高现成食?”“你这位小姐,我也不是好吃懒做之人,我也是挨这山贼强盗骗得来格。”侯月英赶紧就问:“不嘎,你住哪里?”她肇告诉她住哪里,我来哪里做底高格,怎得到这堂子来格。

上上下下说一遍,主仆两个总知闻。

侯月英赶紧来到周陆氏面前,弯腰作揖,行礼不歇,弯腰作揖行个礼,乳婆婆连连口内称:“乳婆,你不认得我,我就叫侯月英呢,你家乳儿龙官宝龙孟金,就是我格未婚丈夫,我交他拾箭换球订了终身。”“啊呀,是媳妇,你们不晓得,就怕大大王来要打复仗。”“婆婆,我晓得呱,我才间望了无字天书高头说格,要大闹阳关镇,高山上做强人,还有个大王,作兴马上就要来了。”才说丢嘴,郑飞、马保带二百喽兵来了。马保走了最前间对郑飞说:“哥哥,就格个女强盗,她身边有钢刀了。”郑飞不肯耽搁,手拿丈八蛇矛枪,对准侯月英起一枪,“叭”,侯月英身子一偏,推板滴点。“女强盗,女强盗,你杀死了我家三弟弟,我今天哪肯容情于你,拿命来。”

嘴里说话就动手,哪肯容情半毫分。

这四个人打多少时,足足有一个时辰格腔调,小姐毕竟是骊山老母的门生。

小姐越打越有劲,山贼打了欠三分。

郑飞说:“弟弟,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个女强盗本事怎干好格,我们吃生米格,今朝遇到这吃生稻格来了格。”“哥哥,格你说怎弄?”“怎弄,赶紧下马投降,叫她饶我们性命,拜她为师父。”“哥哥,格你说怎呢就怎呢。”肇两个人赶紧走马高头坍下来,就朝侯月英小姐门口一跪,“师父,

你高抬贵手饶饶我,饶赦我们弟兄两个人。

你只要饶赦我们两个残生命,我们永远不忘你恩情。”

侯月英一听,打不过我,认我师父了,不晓可是做势假服输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叫底高?”“我叫郑飞。”“你呢?”“我叫马保。”“师傅打仗打到干咱饿了格,早先正准备吃饭,你们倒来了格,赶紧去帮我拿锅里饭热热烫,炒点菜,等我师父好吃饭。”肇一个烧火,一个上灶,两人忙了不晓多哨。侯月英一望,真心投降格,认我师父格。“师父,肇走今朝开始,你就不要走,蹲堂山上交我们打成一伙,你做大王,我们大家就总帮你格忙。”侯月英一想,我原没得堂子去了,不如就蹲堂块也蛮好格,“我做大王,肇大家总帮我忙了。”

这遭主仆两个交周陆氏就来这桃花山上,也算有了个安身处,我们再提官宝小官人。龙官宝不是来四平山帮张桂英小姐浇花水嘎,时间一长,他倒不像模像样弄了。格天子张桂英去操兵,他偷懒困中觉,困了山上格石头高头,困啊困,来杠颤啊颤,哪晓得侯月英交他换格香球,挂了怀府里间格,个球走颈项里间慢慢倒露出来格。张桂英操兵打转,望见龙官宝困了条石高头,也不曾惊动他,望见他颈项里格球,啊呀,我家师父说呱,我家师姐侯月英有一颗球,她说我交师姐两人要两女合嫁一夫,这个球怎来龙官宝身上格,总不见得龙官宝就是我格丈夫呢。拿起来一咳,龙官宝一吓,“小姐,我才间倒困着得格。”“龙官宝,你倒胆不小,我问问你颈项里格球走哪里来格?”“我家未婚妻子侯月英把我格。”“啊咿嘎,当真我家师姐拿球把他来格,龙官宝,侯月英交我是师姊妹道理,师父骊山老母说格,我们要合嫁一夫,你是侯月英的丈夫,也就是我的丈夫,不如你不要走,今朝夜里就交我配成一伙。

瞒拉我家父亲和兄长,今朝夜里配成婚。

我家现成帐子现成床,你做一个现成新姑郎。”龙官宝一听,就喜之不尽,我虽然干咱落难,可保交桃花运了,这个小姐叫我不要走,我就交她配成一伙。吃亏,当真夜里就困作一堆,困总困一头,龙官宝身上不适意总是她帮出劲揉。说小夫小妻,一步不离,说上床是夫妻,下床是君子。张桂英去操兵,就马驮龙官宝同去。说小夫小妻,一步不离,确实不假,你不拿他驮了马高头么,人家不议论,不说底高。天天早起,坐了马高头去陪她操兵。人家可要说,就告诉张平龙、张平虎。张平龙、张平虎去望格,果不其然,张桂英马后间驮格龙官宝,赶紧就报,报与父亲张洪大王知道,“父亲啊,不得了了呱,我家祖宗八代世总现绝啦得格。”“儿啊,怎得我家祖宗八代世总现绝啦得?”“妹妹张桂英天天马驮龙官宝去操兵,可保两个人有了鬼五鬼六格事情啊。我原说这个冤家怎不准杀龙官宝格咧,就怕天天夜里蹲作堆呱。”“儿啊,我好丑也是一山之主,

三三两两传出去,要坏啦我家好名声。”

“父亲,格怎弄?”“替我杀嘎。”“杀哪个咯?”“不论你家妹妹张桂英也好,不论龙官宝也好,杀啦一个就太平格。”“几咱去杀?”“现在就去。”弟兄两个,拖了雪亮钢刀到练兵场上,“妹妹,你马后间驮格哪个?”“关你底高事,哥哥。”“不关我事,父亲叫我们来杀格。”“你们要杀哪个?”“爹爹说格,不问杀拉哪一个就好格,就太平格。”“你们要杀杀我,千万不能杀龙官宝。”“妹妹,格爹爹叫杀,我们也没办法,我们杀你么就杀你。”嘴说这话,就交张桂英要打。张桂英说:“丈夫啊,我马上交我家两个哥哥要打仗,你捧住我格腰,你千万不能颤,如果一颤,对下一掼,格你只好完蛋。”“我不颤,我不颤。”张桂英交两个哥哥蹲杠打了,打了足足有十五回合、三十照面格腔调。张桂英一想,假使我家老子一来,我得过身咧,我就跑不掉了呱,罢了罢了,我终身是依靠丈夫,靠不上哥哥,就哥哥做官,也与我无关。随手不肯耽搁,手脚又哨,拿两口飞刀对外间一撂,张平龙、张平虎只听到头顶上,吭啷啷啷哈啦一声响亮,不分细啊大,拿弟兄两个一劈四半个。可怜,

弟兄两个丧残生,没得地方有冤伸。

格些兵赶紧来到聚义厅,“大王,不不不好了格,小姐拿两个少爷总杀啦得格。”

张洪大王闻听到这一声,哪肯耽搁片时辰。

心上发躁,拖把板门大刀 跑起来不晓多哨。个一口板门大刀不轻,老秤高头称二百九十四斤,来到张桂英身边,“妖韶妖韶,

同胞姊妹看娘面,千朵桃花一树生。

你竟拿你家两个哥哥身丧其命,今天我哪肯容情于你,速速拿命来。”小姐一想:不得了了呱,他是老子我是女儿,他是六点,我是五点,我比他少一点,我是他养的,

如果今朝打了生身父,我是忤逆不孝人。

格张洪要交她打,要交她杀格,小姐没得办法,拚得吃苦,弄手里钢刀上下飞舞,说一人发泼,万夫难当,小姐被他逼得没得办法,弄秀鸾钢刀对准他格板门大刀高头一碰,“叭”,张洪是震了虎口出血,眼冒金星,刀可来手里?张洪格刀一下子飞到天空去,三天才掉落地埃尘。大家一听,就不大相信,这个刀究竟飞上去多高,一家伙等三天才落下来格。因为他是在山上打仗,不抵到来这个平地,实际上刀当时就落下来格,落得格树丫巴里,又不曾抛得下来,歇了三天,张洪来杠散步,一阵狂风一吹,刀来格树丫巴里忒下来格。

我们单讲到张桂英看见老子眼冒金星,虎口震了出血,定了杠格。她肇随手快马加鞭把山下,一马双驮两个人。来到山下,手到袋子高头一扑,袋子里瘪落笃,袋子口朝天,摸摸没得一个剪边。“啊呀,丈夫,有钱天下去得,无钱寸步难行,身无分文,我们上哪里去?”“妻子,这怎弄?”“你蹲这棵梧桐树脚底落等,我上山上去拿钱,我马上就来格。”张桂英上山拿钱格,龙官宝心上就想,这个杀人格太太,我也好交你蹲作堆做夫妻来?你家老子你也敢交他打,你家哥哥你也敢拿他们杀啦得,牙齿交舌头干好,也有嚼坏了辰光,我交你虽然夫妻,落么么不把你弄杀得,我也不等你了,趁你干咱不来堂块。

当当明杖我不要,饶赦我瞎子命一条。”

作孽,身边又没得个钱。这遭一路就乞化要饭,赶往常州。

不提公子遭磨难,再提小姐一个人。张桂英走山上拿了钱下来呱,跑到杠一望,龙官宝没项,“丈夫,丈夫,官宝,龙官宝。

高喊丈夫不答应,低喊官宝不作声。

张桂英喊声:“丈夫啊,

我杀啦我家兄长人两个,也是为了你丈夫一个人。

丈夫啊,今朝我拿我家父亲来打败,也是为了你丈夫小官人。

丈夫啊,天下地方广宽很,哪里寻到我家夫君一个人。

张桂英就想,我家丈夫文章满腹,肯定他要到京都皇城去赴考格,我耳闻到皇上要开考喽,我不如犯点丧,女扮男装,要京都皇城去等考,等我家丈夫龙官宝。她肇也扮作男腔,穿了男式衣服,一想,我叫底高咧,我叫张桂英,人家一听就是女名,不如我,姓不改,拿名字改啦得,叫我家丈夫格名字,我就叫张官宝,上京都皇城去等考。

女扮男装就动身,到了京都外罗城。

到了京都外罗城,歇宿一个叫王伯华饭店。王伯华同缘葛氏太太为婚,不曾养到儿子,养到一个小姐叫王运莲。

小姐今年十八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人。

张桂英张官宝就到这人家来下宿格,拿银子三百两对柜台高头一押。“客官,你干多钱押堂做底高咯?你到皇城来可有底高事情?”“我来等考格,考期不晓是几时?我这钱如果不够,回头再加,好算账格。如果多到,我不要了,就送把你。”她实际上住了杠是等龙官宝。王伯华家格惯宝宝王运莲,天天要拿这流水账簿看看格,看见有客官叫张官宝,三百两银子押在柜台,就问:“父亲,这个张官宝住店格为点底高?”“他来等考格,他家伙押三百两银子来堂来,他家家里可保财帛如山,不在乎这几个钱。”小姐就说:“爹爹,我家又没得哥哥兄弟,不如你叫他不要走,蹲我家招女婿就招把我。

我们两人把婚配,传接你父母后代根。”

王伯华一想,这个话不错,我王伯华就该这个惯宝宝女儿,又没得儿子。交张官宝一讲,张官宝实际上不是男格,是个女格,心上一想,倒也好格,我不如帮我家丈夫多找嘎一个,我拿这人承认下来,我肇交她拜堂,送进洞房,我肇说明真相。

等到寻到我家丈夫龙官宝,就好交我家丈夫配为婚。

主意拿定。格天子就与王伯华讲,“店主,你真正瞧得起我,我就不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瞒你说,我家家里东壁打西浪,有竹架没得望,你不要看我干多钱押得堂,总是我家母舅借把我格,只要望我么有个功名成就,将来好耀祖荣宗,既然招我为女婿么,格再好没得,我就不走,就蹲堂交你家小姐配成一伙。”店主王伯华闻听到这一声,小婿连连口内称。店主王伯华翻开通书万年历,看到黄道吉日,

两个女子拜过堂,到兰桂香房去安身。

二人来到洞房之中,假张官宝眼皮一耷,伏得台上就哭。王运莲就说:“丈夫,你可是嫌我容颜丑陋,也是嫌我家家当微小,你想想心上不开心,所以要哭到如此地步。”“啊呀嘎,这倒不是的,我家家里虽然穷,但不过我家父母会看竹叶课格,也会帮人家顺顺日子格,我也稍微懂一滴点格,你家不晓请到哪里格霉先生,看到这个日子,这个日子不好,今朝底高日子,今朝是甲子日子。”“不嘎,甲子有底高不好?”“你可曾听见人家说格,妻子啊,

如果我们今朝甲子日子结得婚,不死男人也死女人。”

“啊呀丈夫,格不好,死啦你,我就是寡妇,死啦我,你就独身一人,格就好嘎。今朝不谈,明朝我们困作堆总好格呢?”“明朝更加不好。”“明朝底高日子?”“明朝乙丑日子,还不如今朝了。”“情丧了格?”“我说把你听,妻子哇,

如果明朝乙丑日子结得婚,要死拉我们夫妻两个人。”

“丈夫,这个日子倒是不好用,后朝总好格呢。”“后朝,丙寅日子有忌讳格。”“忌底高格呀?”

“如果我们后朝丙寅日子结得婚,要绝啦香烟后代根。”

“丈夫,招你蹲家么,就是传宗接代格,不生后代么,我招你做底高咧?后朝也不来事么。大后朝,大后朝丁卯日子总好格呢。”“也有忌讳。”“忌底高?”“忌火格,没得火不要紧好来事格。”这个假张官宝心上就想:忌火,不点灯,我暗漆墨塌就好溜走。到第四天,她家安童梅香看好了格,她倒哪里溜得掉。张官宝没得办法,心上就想,罢了罢了,不如我就说出真情么,不要等她朝也思量,夜也望我交她成其美事。假张官宝格天子“扑通”就朝王运莲门口一跪,“妹妹啊,

千怪我来万怪我,都怪我姐姐一个人。”

王运莲弄了莫名其妙,“不嘎,你是我格丈夫,怎得又怪你底高姐姐?”“我确实不是一个男格,我是一个女格,我家男格叫龙官宝,我叫张桂英张官宝,我冒充丈夫格名字,我到皇城是等我家丈夫来考格。”

王运莲小姐闻听到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啊呀嘎姐姐,格你害人不浅,我家来堂外罗城开这个饭店,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格,哪个不认得我家父亲,假使三三两两谣谣言言传言出去,说我家几百世里不曾招到格人,拿旁人家闺女招家里当女婿。

三三两两传出去,要坏了我家好名声。

姐姐,你肇又不是个男格,人家又晓得我家招了女婿,招了人。你说,我肇怎弄?”“你不要愁,妹妹,我来从中为媒,拿你终身也许配把我家丈夫龙官宝,俗话说:要得好,哪怕你做大我做小,等你们成婚之后,我天天早起拿洗脸水端到你格床梆边,你格床铺我帮你牵,你吃饭我帮你添,你要吃菜我就帮你搛,我刮火么你吃烟,跑路跑你后间点,嘴再学得乖巧点,开口就叫你大娘娘。但不过呢,这个事情只有我交你两人晓得,明朝早起,我们要去叫你家父母双亲,就说我们夜里蹲作堆了格。”王运莲也没得办法,明朝一早两个人高高兴兴去叫父母双亲。葛氏果要问咯:“女儿,这几天了,昨日夜里才好成婚匹配,我家女婿可好哇?”“还好哇好咧,是个女人好底高啊?”“啊,举人啊,中了举,格倒好咧。”“不是举人啊,母亲,她是一个女人,交我一样格。”葛氏太太一听,吓啦大半条命,“啊咿嘎,他明明男格,怎变作女格。”这遭王运莲就告诉自己母亲,对她说,“不要作声,家丑不可外扬,人家要笑呱。”肇这个假张官宝,就是张桂英,来王伯华家饭店里,日里仍然做男格,夜里就做一个女格,将来就交王运莲终身都许配把龙官宝。她来这饭店里间,也算得到安身处,再提官宝小官人。

龙官宝身无分文来外间,就沿街乞化要饭。格天子脚底落搞啊搞,跑到城隍庙,倒跑不动了格,对城隍庙里一坐。香火人大做好事,就弄点茶饭他吃吃,吃吃么,你早点走焉。他就问他,“你这位伯伯,你格人来这里间倒蛮好格,我请问你尊姓?”“我姓陈。”龙官宝赶紧来到前间格香火人身边,“扑通”一跪,双膝跪倒地埃尘,舅舅连连叫几声。香火人手总摇抛啦得,“啊呀,你不要烧错了香,认错了菩萨,我不是你格母舅。”“舅舅,我家妈妈姓陈,你也是姓陈,五百年之前是一家,我应该要叫你一声舅舅。”“我晓得格,你这花子,见我是个老诚头子,就想依靠我。我对你说,你认我娘舅,你就是我格外甥,这遭我也要糊你一张嘴,我堂是烂泥菩萨过海,自身也难保咧,所以你不要想叫我舅舅,我也不是你格舅舅。哨点,你替我死走。”“舅舅,我蹲堂不要你负担,只要夜里困堂困一夜,我天天出去要饭。舅舅哇,

我要到好格带家来把你舅舅吃,馊粥烂饭我自己吞。”

这陈香火么就算了格小,“好格。”有人要饭我吃,再好没得,肇拿他留了杠块。龙官宝心肠好了,当真要到好格总带家来把这香火人吃,自己吃丑格;要不到好格,就拿丑格把舅舅吃,自己就饿饿肚子。格天出去要饭,倒跑不动了格,一跑一钉,点总不兴,跑到一个人家廊屋底落,跑不动了格,就对格廊屋底落一坐。这人家是哪家?一人姓蒋,名叫仁杰,知府大人,夫人已经亡故啦得格,没得儿子,一个小姐叫彩鸾。

提到蒋彩鸾小姐年纪轻,是个贤德女千金。

身边有个梅香叫如翠,格天子小姐洗了脸,如翠梅香偷懒,倒洗脸水格,走格楼上窗子里对外一倒,“嚯落”,不晓得有人坐了来格窗子底落,划他一身总是水。龙官宝就像来杠洗头样格,“啊咿喂,倒哪有许多水倒下来格。”如翠来窗子口头望好了呱,“啊呀,不得了了格,我把水怎倒了一个人头上去了格。”赶紧走楼上下来打招呼,“花子,对不起你,不晓得你坐了堂底落,你赶紧拿这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洗晒晒干么。”“我不,我就该这一件衣裳。”“花子,你虽然衣衫褴褛,你小伙子长了倒是不丑,凭你这个小伙子蹲外间要饭,难看了,我家后花园里有张石凳,我对你说,你一天三顿,不要出去长街要饭,你坐石凳高头等,我天天拿饭送到堂来,倒了你碗里么,好等你吃饱了家去。”这遭天天总送把这龙官宝吃。格天子端饭把小姐吃,倒晚了格,小姐嘴一尖,只是做死腔,“梅香,你越弄越不成腔了格,天天吃饭,总弄到干歇来把我吃,你上哪去格?”“小姐,你不要发火。格天子早起,我帮你倒洗脸水格,一个花子坐了窗子底落廊屋身边,我水倒啦他身上,这花子脾气好了,态度好了,长了体面了,我叫他坐花园里石凳高头等,一天三顿总有我端把他吃,可以说天下难寻到干体面格男格。”“妖韶,你格妖韶,我倒不相信有多体面格叫花子,他到几咱来?”“他天天来格。”“等他来,你叫我去望,究竟有多体面?”到格天子,龙官宝又去了格,梅香如翠一报,小姐蒋彩鸾知道。

随身衣裳不打扮,绣带飘飘就下楼门。

跑到龙官宝身边一看,龙官宝当真长了体面了,“请问你这位公子,家住何方贵地,尊姓大名?为底高要沿街乞化要饭?”

龙官宝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龙官宝喊声:“小姐,

我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

我拿根由细底告诉你,铁石心肠也软三分。

小姐哇,你家次粥次饭莫喂犬,救救我贫苦落难人。”

这遭龙官宝拿住哪里,叫底高,全部告诉蒋彩鸾小姐。蒋彩鸾看看他长了干体面,就有爱慕之心,“龙官宝,你不要难过。梅香,替我上楼上去,拿嘎八百个钱送把他。”梅香如翠到小姐绣楼把钱拿得来格,小姐交到龙官宝手里,“龙官宝,你肇不要沿街乞化要饭,难看了,你说你来陈香火城隍庙里落脚,你弄我这个钱,天天去做做生意,多寡赚到两个钱么好糊糊口。”龙官宝望望小姐。

双膝跪倒地埃尘,谢谢小姐救命人。

“小姐哇,你今朝拿八百个铜钱送把我哇,

我假使向后有好处,我一重恩报九重恩。”

“如翠,送龙公子从后花园出去。”如翠晓得格,小姐可保看上了他了,要不怎会凭空就送他八百个铜钱。梅香拿龙官宝送到花园外说:“你不要忘记我啊,龙官宝,我家小姐送你八百个钱,我凑成一千,这二百个钱也送把你,你只要不拿我忘记啦得。”龙官宝弄到一千个钱,来到城隍庙,“舅舅啊,我今朝又吃又兜,既有饭吃,又弄到一千个钱咧。”“外甥,你这一千个钱走哪里来格?”“来那个,蒋仁杰蒋知府家格,他家小姐送我八百个钱,梅香也送我二百个钱。”“啊咿嘎,外甥,舅舅干大年纪喽,一落里不欢喜交官府衙门搭绞环,回头官司不离身,看你肇怎得了?”“舅舅,我肇又不去了呢,我弄这千个钱来做生意。”“你做底高生意?外甥。”“我来写对联卖,总好格呢。”肇天天写对联卖,又没得哪家买,又卖不掉,肇写上许多,弄担子对街上挑。格天来一位老者,年纪总有八十开外,鹤发童颜,五绺长须飘洒到胸前,拿起对联,横一望竖一望,横一看竖一看,“我老身今年八十开外,不曾看见哪个写到干好格字,你们不要有眼不识泰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赶紧买嘎几张对联家去传传代。”啊呀,这老头子一买,大家就总跟上去买。大家总买么,一担倒卖啦得格。但还有人问,“可有啦,可有啦?”龙官宝说:“不要忙,我文房四宝带好了来堂块,真正要买对,走前间对后间排队,我来现写现卖。”哪晓这个事情倒传到蒋仁杰耳朵口头去了格,说:“我来堂团近写格字不丑,人家总称赞我格,竟有比我好格人哩。衙役,这人住哪堂子?”“住城隍庙。”“现在可来杠卖对联?”“不来杠,家去格。”“赶紧带我知府大人的灯笼,带我的请帖,要拿他请到我家来,写它半个月。”肇衙役不肯耽搁,就带了灯笼带了请帖,跑到城隍庙外间,“龙官宝可来堂里间,龙官宝可来堂城隍庙里啊?”陈香火说:“外甥,外面哪个来下叫?”“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们是蒋知府蒋大人家衙役,来望龙官宝格。”龙官宝来里间就赶紧出来,龙官宝也无所谓。

陈香火闻听到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外甥,我曾说拿他家钱不得过身,你看这遭怎得了?”外间说:“不要怕,我家大人叫请你呱,请你去帮写对联了。”龙官宝说:“舅舅,怎呢,不是捉我上杠去坐牢,请我去写对联呢,你可交我同去?”“我不交你同去,你要去么你一个人去。”肇跟随衙役来到蒋知府家,买上多少格纸头请他写啊!龙官宝就说:“衙役哥哥,我带来格砚台磨墨嫌小,他家这洗脸格面盆正好。”衙役肇帮磨墨,他蹲下写,眼睛一鞭,写了十几天,蒋仁杰跑到杠一看,龙官宝写格字,

一横如同量天尺,一竖就像定海针。

一撇就像把刀,一捺就赛一把锹。

蒋仁杰看看哈哈笑,称赞官宝书艺高超,“龙官宝,你家住何方贵地?究竟你是排行第几?可有多余哥哥兄弟,或者呢姐姐妹子?”“大人,我不瞒你说,我住在山东历城县南极巷。”“你家父亲叫底高?”“叫龙山卫。”“啊,你家父亲叫龙山卫啊,龙山卫乃带刀指挥,我乃知府大人。啊呀,你也是我的贤侄咧。”

龙官宝闻听到这一声,伯父连连叫几声。

“贤侄,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肇拿周陆氏这个冤枉事情,他要上常州,告诉这个蒋仁杰。蒋仁杰就想,龙山卫家倒该这干好格儿子,我家就该个女儿,不曾养到儿子,“龙官宝,你不要走,就蹲我家吧。”“我不,伯父,我要上常州咧。”“格你没得盘缠路费上常州怎去得了?”“伯父,既然你交我家爹爹最知己最要好,我问你借点盘费。”“我哪有钱借把你了?”“格最好你拿我送了去。”蒋仁杰一想,我不如来骗他下子,“贤侄,你说我怎能够送你去咯,你晓到常州还有多远,一万三千多里路了,我年纪干大,如果拿你送到杠,路程干远,我也没得寿命打转,你说我可拿你送去。”

龙官宝闻听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伯父,格我这遭怎弄?”“贤侄,你蹲我家堂,我家就该个女儿,叫彩鸾,你蹲我家堂,我家小书房现成格,你蹲堂用功苦读,你就算我格儿子,等到将来有高官禄位,你家乳母还愁伸不到冤,理不到枉,报不到仇?”龙官宝一想:是也是的,干咱我要走么,身无分文,有钱天下去得,无钱寸步难行,罢了罢了,不如我就蹲他家堂块。赶紧跑到前间来行礼,干父连连口内称,“干父啊,

在养老来死殡葬,飘山化白我承当。”

蒋仁杰一听,就浑身总来大劲,“梅香,去拿小姐叫得来。”随手拿蒋彩鸾叫来格,“女儿,这就你格哥哥哇,你么就是他格妹子,你们肇两人要合合好了。”小姐赶紧跑到龙官宝身边,弯腰作揖行个礼,哥哥连连叫几声,嘴里来杠叫他哥哥,实际上来杠做关目,老早就认得了格。龙官宝来这个人家不叫龙官宝了呱,拿姓就改啦得呱,肇就叫蒋官宝。肇这部书高头真龙官宝就改姓叫蒋官宝,有侯月英就叫侯官宝,张桂英就叫张官宝,肇一淘格活宝,已经总有安身落脚格堂子了。

我此处丢开慢谈论,再提高山上一段情。

有桃花山格探子,天天来外间八方探听,探到了龙山卫关进了监牢,他的罪状传到圣天子龙书案高头。万岁龙颜大怒,“身为朝廷命官,带刀指挥之职,不为国家出力,相反结拜江洋大盗,打劫库房,坐地分赃,身犯萧何法律,判他六十天杀罪。”现在斩期已到,探子一报,报于小姐侯月英知道。

侯月英听见公公要挨斩,可要躁死又还魂。

就和乳婆婆周陆氏讲讲:“乳婆,公公要挨杀头了哇,我不能见死不救。”“媳妇,格你说怎弄?”“我要挑选精兵,前往历城县去打劫法场,救出公公龙山卫,可以全家团圆。”

周陆氏闻听这一声,陡长精神八九分。

山上兵听说要去劫法场,个个磨拳擦掌,“大王,我跟你同去。”“我也去。”“我也去。”“我也要去。”“众位英雄,你们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但不过不能总去,总去声势浩大也不好。另外,山上不可没有人守山,我只挑选二百精兵也就足够了,山上由张一千、李八百蹲家守山。”肇挑选二百精兵。有会轻功格,有会硬功格,有飞檐走脊格、翻江倒海格。还有那些搬动山、抬动城、风里来、雨里去、墙上走、壁上飞、翻江龙、混江鼠、打不死、骂不怕、烧不熟、煨不烂、人见怕、鬼见愁等等,大家一大淘,就跟侯月英小姐跑。

急急忙忙把山下,赶往历城县一座城。

在路行走,非止一日,来到历城县。赶了哨,那天正好是龙山卫挨杀头格一天。搬动山就说格:“大王,我们来劫法场,你家公公家家里,可也有哪旁人来家?”“有我家婆婆陈氏来家。”“你晓得呱,如果一劫法场,官兵要打复仗,如果打了复仗,你家婆婆只好完蛋,不如干咱乘早,我去拿你家婆婆救到我们营盘里来,你看可好?”

侯月英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随手搬动山三步并作两步行,来到龙山卫家府门口一望,真是阴乒火落。为底高?老大人关了监牢里,陈氏太太躁起一场病来,有些安童梅香总走了格,不高兴蹲他家了格。搬动山就说:“请问你这位小弟弟,这果是龙山卫家?”“正是,正是。”“你家主母太太可来家?”“来楼上咧,害病来杠咧。”“走,同我去。”拿他同到陈氏卧室,“你可是陈氏太太哇?”陈氏来病中,说话像蚊子来杠嗡啊嗡,“是得格。你是哪一个?”“我是你家媳妇侯月英山上格英雄,今朝来救你性命,我们要打劫法场,救出龙大人,现在你要跟我走。”也不由她分说,搬动山不肯耽搁,用被单走她身这间对过间一抄,就将陈氏拿起来一包,对夹肘里一夹,赶紧跨脚,小步七尺,大步九尺总有余。

顶大步子一丈二,能像北风送乌云。

夹得陈氏就动身,营盘到了面前呈。

拿陈氏交把侯月英,侯月英一看伤心了,眼泪珠抛,“婆婆,你现在怎到如此地步,瘦到这种功程,可是见公公坐牢,你愁到这个腔调。你也不要担心,我们今朝来救公公格,能够救到公公,等你们二老团圆。”“媳妇,才间格一位英雄,不晓力气怎干大格,我把他一夹,心脏病总要发。”“婆婆,他是去救你性命呱,你们肇蹲堂营盘里,我马上带人,带一百个人,到城门里间去救人,还有一百个人蹲东城门外接应。”

嘴里说话脚底落奔,哪肯耽搁赶路程?

到城门口一看,眼睛发暗,城门紧闭,一个人总不得进去。搬动山就说:“那个堂子城墙不高,我们走杠爬过去,翻围墙过去。”风里来就说:“不好不好,格堂子千万不能跑,你不要看它城墙不高,杠伏有官兵,手里抓有钢刀,如果你走杠一跑,把他一刀,骷髅头要抛。”格说:“走杠进去,杠虽然高点,我们搭人梯过去,作兴杠块守城格人不多。”大家说:“你不要想空头心事,杠有挠钩,把他们一钩对下一掼,拿起来一刀,你头就没得。”“啊呀,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蹲堂等底高,等一歇龙山卫挨杀啦得,弄个死人家去?”有打不死、骂不怕就说格:“蹲堂,也不是格了事,我们只有来想办法,我们来乔装打扮。

扮作三十六行生意买卖客,混进历城县一座城。”

一班英雄就说格:“你倒会打扮了,打扮底高,格要会现世了。”“哪个最会现世,就哪个最先进去。哪个不会现世,就不要想得过去。”“啊呀,你倒会现世了,我们不会现世。”“好格呢,你不会现世么,你就不要进去。”有小姐侯月英就说呱:“各位英雄,都不要争吵了,我们赶紧想办法进去。来,打不死,骂不怕,你们有底高办法?”“大王,我们有办法格,我们就扮作说鼓儿书格,唱快板格,可以混进历城县县城。”“你们可就两人进去?”“可不,我们负责带二十个人进去。”侯月英一想:格倒也不丑,带到二十个人进去咧,他们自先拿准备工作总准备好了。唱快板弄底高?毛竹板子对城门口一站,直把嗓子就喊,“守城官,开城开城,我们要进城门。”“不要叫不要闹,你们有没有看见招告,今天城里杀人,不准闲人进城,跑远点去。”“你杀你的人,我进我的城。”“你们做底高嘎?”“我们说鼓儿书,唱快板格。”一个守城官说:“说底高鼓儿书?唱底高快板?我们蹲堂看格死尸城门,跑总不得跑,就像坐牢。来呀,唱点把我们听听看呢。”打不死、骂不怕说:“可是得,曾说要现世,不现世不得进去格。”肇两个人,手里竹板来杠直敲,牙子叮叮直敲,嘴里直把嗓子就叫。

说竹板一敲两边排,左边唱到右边来。

左边老爷添阳寿,右边老爷大发财。

走向前,调过面,前面到了烧饼店。

烧饼生了两边黄,外边芝麻里边糖。

走向前,调过面,前面到了豆腐店。

惹鬼惹鬼真惹鬼,好好的黄豆磨成水。

豆腐生了四角方,哪天不卖几十箱。

走向前,调过面,前面到了棺材店。

棺材店老板真正好,买一个大来饶一个小。

守城官说:“上你当。还有哪家死了大人去买棺材,再饶一个小格把他,他家又不曾死小孩,把你带家来,你说你可要?”“啊,你要听好格,等我们进去看杀得人,来唱好格把你听可好呀?”随手拿格守城官对旁半间一推,头二十个人对里直栽。

前间英雄走过去,又来英雄许多人。

烧不熟交煨不烂就说格:“就能呢现世,我们不晓当怎呢现世了,空身两捣拳进去,也算底高本事咧?我们拿家伙也要带进去,长家伙我们没得办法,短家伙我们有办法格。”“有底高办法?”“我们扮作做生意格,就说卖黄泥罐卖耍货格。”底高耍货?胭脂花粉、花露水,这些东西就叫耍货。黄泥罐儿是底高呢?小孩相格东西,像照我们孤山上卖格叫鸡、烂泥狗子差不多,就叫黄泥罐儿。跑到城门口叫起来格:“守城官,守城官,开城门,开城门。”“不要叫不要闹,你们可曾看见招告,今天城里要杀人,不准闲人进城。”“你杀你的人,我进我的城。”“你们做底高格?”“我们卖黄泥罐儿的,卖帅货的。”这黄泥罐帅货弄篮子背格,也有弄篮子挑格,他格短刀匕首总就放了来这个底落。“来呀,你们说卖黄泥罐,底高黄泥罐,我们长了四五十岁喽,也不曾看见黄泥罐底高腔调咧,把我们看看看。”“不好看,把你一看要坏格。”“一看要坏么,哪个问你买了。”“我告诉你听,守城官老爷,嘻呵呵,笑呵呵,来到无锡城中过。买了一担黄泥罐,来到乡下卖卖看。一个小姑娘要问我买黄泥罐,问我几个钱买一个,我说十个钱买一个,她拚得八个钱买一个,我不卖,她要买,拉拉扯扯打起来。打碎一个黄泥罐,拿起算盘算一算,铜钱蚀拉一元一角一分一丝一毫一忽半,怪来怪去就怪格细讨汉。”嘴里设儿搭儿一头骂人,一头对里间直攻,拿守城官一轧,头二十个人对里直栽。

急急忙忙就动身,混进历城县一座城。

搬动山交抬动城就说:“我们也会现世格,短家伙拿进去也算本事咧,我们拿大刀可以拿得进去。”侯月英说:“大刀看上去也是惹祸格东西哇,怎得进去咧?”“有办法,打捆掮肩兜上,就说走江湖卖艺格,跑到城门口头,玩侉调,倒愁他不放我们进去咧。”格当真胆大了,刀总打捆掮了肩兜上,来到城门口,玩侉调喽:“守城官,开城开城门,我们要进城。”“你们可曾看见招告,今天城里杀人,不准闲人进城,跑远点去。”“我们是卖艺的,卖狗皮膏药的。”守城官头够了 一望,是卖狗皮膏药格来了呱,“来啊,你们跑江湖么,总会卖艺格,你倒舞一套把戏我们看看看,究竟舞做底高腔调,究竟有多好看?”搬动山、抬动城心上就想:肇轮到我们来现世了哇。拿事先准备好了格,用火星走四转一擐,看热闹格对四转一站,一班英雄对圈圈当中一站,口中就喊:“光棍光棍,众人帮衬,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们从山西赶到山东,今朝来做外科郎中,先卖一点狗皮膏药给你们。”拿事先准备好了格膏药,拚得吃苦,拿起来出劲对外间一。格些看闹热格,看见膏药对外间一抛,赶紧弯腰,最多格人膏药捡到两麻包。“你们大家听清,我这膏药和人家格不同,人家卖格是黄布膏药、蓝布膏药、青布膏药、白布膏药、黑布膏药,我们卖的是呱呱叫的好膏药。春季采来山茶芍药,夏季采来池中荷花,秋季采来黄金美菊,冬季采来雪中腊梅。从南京五台山、北京八宝山,有花采花,无花采果,采来九百九十三样药草,熬成一千零八十二样药膏。我这膏药很好,你们大家都来买,多买一点,孝顺的儿女买几个,家去带给你父母,和睦的买几个带给乡邻,恩爱的买几个带给妻子。我这膏药是个宝,坏处贴好了,好处贴坏了,三天不离膏,烂了像酒糟,三天不洗可以烂到你骨头底。

浑身贴嘎十来张,寒天头省得穿衣裳。

浑身上下都贴到,九天心里省得穿棉袄。”

有个守城官对另一个守城官说:“买哇,好了,家去拿身上贴来了。”“你不好买。”“我叫你买呢。”“我买了做底高?”“你家妈妈有个肚子痛毛病,痛了来床上打滚,总拿你叫家去服侍她,你不好买嘎个膏药,家去把你家妈妈贴贴肚子痛。”“你不要害人,你哪里烂耳朵嘎,你不曾听见他说,他格膏药是个宝,坏处贴好了,好处贴坏了。”“不嘎,你这个身上好好的,买家去拿身上贴坏了做底高?发呆啊,三天不离膏,烂了像酒糟。”“我家妈妈么七八十岁,虽然魔气冲天,她倒不死了,肚子痛关底高事,你拿这个膏药对她肚子高头一贴,如果忘记掉不,格不拿肚子烂通了,早点等她见阎王,还是不买好。”“你请他们进去帮贴,也请他们帮啦得就是的。”“这倒是好办法。”跑到前间,“卖艺嘎,我妈有格肚子痛,请你们弄个膏药帮我家妈妈贴贴肚子痛,你们哪个进去?”搬动山、抬动城说:“要进去我们大家总进去,要不进去总不进去。”守城官为难了,肩兜上又掮格刀雪亮,又不敢等他们进去。另一个守城官说:“不要紧格,敲叮他们不要惹祸就是的。”“不嘎,进去不要惹祸,今朝来下杀人,本来不准进去。”“晓得晓得晓得。”

守城官就来前间走,英雄好汉后间跟。

跑到他家门口,说:“你们等等,我来开门。”回过来一望,后间一个人也没得。上哪里去格?进了城门,也有哪跟他跑了,东一个西一个,倒总溜啦得格,连三去寻,一个也寻不到。

我们再讲外间侯月英就说:“众位英雄时间不早,我们赶紧进去才好。”“大王,我们又不会现世,怎得进去咧?”“就能呢,我们身边总带了银子,去买副担子,买两个糖匾,扮作卖梨膏糖格,可以进去。”格个又不要去现世格,只要用一只小镗锣敲起就行了。拿准备工作总做好了,大家就蹲杠“”的敲小镗锣,拿守城官引了买梨膏糖。

小锣一打响,我们卖的是梨膏糖。

不圆不长叫冰糖,圆圆扁扁叫薄荷糖。

生姜糖、薄荷糖,送把诸位来尝一尝。

张飞吃得我的梨膏糖,百灵桥上气昂昂。

关公吃得我的梨膏糖,擂鼓三声斩蔡阳。

刘备吃得我的梨膏糖,养到格阿斗做君皇。

郎格哩格啷,我格哩格啷。

肇大家就总去买糖。一个盖屋匠师傅,拿拍草板,竹扦扦,对肩兜上一掮,“走哇,不要信走江湖格说昏话,这个不是梨膏糖,这个叫老虎糖,肚里有地壁子,一吃人就要死。”一班英雄说:“倒霉倒霉倒霉,不说我们好话,不说来买糖,你一买起头人家就总买格,你说有地壁子,一吃人就要死,格哪个来买?”翻江龙、混江鼠说:“有办法格,我们来打趣这个盖屋匠。

盖屋匠今朝不吃我格梨膏糖,帮人家盖屋不顺当。

东家请你去盖屋面,一张梯子上去,

哪晓梯子断啦得,你一个跟斗栽到地。

头么攻了格粪桶里,鼻子管里钻上两条蛆。

只说主家为你好哇,为你盖屋匠泡炒米。

“死开点,我上人家去做生活,你就说我霉话,梯作兴多时不用,断啦得,人跌下来倒也无所谓,情丧说我头攻了粪桶里,鼻子管里钻两条蛆,干巧啊?”木匠说:“亏你长干大年纪格,你蹲堂交这走江湖格说到底高眉头眼目,走走,上人家做生活去。”一班英雄说:“木匠,你叫他走咧,我来说你木匠格霉话。”

“木匠师傅不吃我格梨膏糖,做起生活不顺当,

一大斧砍了格大脚膀,立时三刻就泪汪汪。

木匠说:“我倒不是说你这走江湖格了,不嘎, 我才间又伤到你底高嘎?人家说自肉割不深么,木匠进门,大凳头疼,我不好弄大斧剁它大凳高头,我自己砍自己大脚膀高头做底高?”瓦匠就说:“走,交这些人说不到头三脑四。”瓦匠叫他走,说你瓦匠钝话。

“瓦匠师傅今朝不吃我格梨膏糖,一年四季不顺当。

东家请你去修茅缸,西家请你去造鞋坑,

石灰泥了一颈项,就像小鬼调灶王。

“你倒望望看,是我身上干净,还是你身上干净?”有个榨磨里格老板,拿孙女儿带去看杀人格,就要吃格梨膏糖。榨磨老板说:“孙女儿不要吃,肚里有地壁子,一吃要死呱。”也有些小姐家,看看糖又好吃,听说有地壁子,一吃要死,钱摸出来又挎袋子里去,挎袋子里又摸出来。一班英雄说:“时间不早,没得哪来买我们这个糖么,我们不得进去。小姐家脸皮最薄,打趣小姐家,小姐家一买起头,人家就来买格。

小姐家不吃我格梨膏糖,嫁格丈夫癞里光。

小姐家一想,人也霉杀得格,跟格癞子男客格,多难看,如果上娘家,两人同跑格,不把人家笑,买。她们小姐家肇开始买糖,放嘴里咂咂,甜咪咪,软笃笃,倒蛮好格。榨磨里格老板他家孙女儿就说:“佬佬,肚里没得地壁子么,格些姐姐一吃怎不死格,我也要吃格。”肇榨磨里老板也去买糖,肇大家总买糖,格些人总来杠抢糖。为底高抢?望望不多了格。格守城官脚踮起来蛮高,头伸出来蛮长来杠望,就愁没得,越看越相嘴越馋,馋沫总拖到了脚背上。就不知不觉离开了城门。一班英雄呢好了格,手脚又哨,拿个些梨膏糖担子统统撂掉。

急急忙忙就动身,混进历城县一座城。

来到城里,望见龙山卫挨绑了法场上,斩条插在背中心,只听见法场上“咚咚咚”。

杀人鼓敲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监斩官,执文簿,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只等时辰。

放到第一声炮,一班英雄晓得,有祭奠格人要来祭奠,其他的人统统马上退出去。为底高?要清理法场。底高祭奠?生前好友、诸亲六眷、家属这些人要来祭奠。放到第二声炮,一班英雄拿打扮格东西统统撂掉。放到第三声炮,人头就要落地。有打不死交骂不怕,早已撑到刽子手旁半间去格。放到第三声追魂炮,刽子手赤膊皮条,手拿雪亮钢刀,来到龙山卫身边,“龙山卫,龙山卫,我刽子手交你今世无冤,前世无仇,只怪你犯法,我来执法,你头要挨杀,你到阎王家,千万不能怪我,看刀!”看热闹格人,总望龙山卫格头可对下抛。嘴说看刀,打不死交骂不怕,衣袖管里“刷啦”一声,拿短刀拖出来,对刽子手肩兜上一搁,拿起来一拖,“噗”,刽子手格头滚出去一丈多远。看热闹格人也不曾回悟得过来,不曾看见龙山卫格头抛,刽子手格头倒抛啦得格。对杠一站,个个吓得直把嗓子就喊:“不不不,不好了格,今朝刽子手杀人不在行,怎自己砍自己格枣木榔。”打不死、骂不怕不肯耽搁,来到前间,拿龙山卫身上绳子割断啦得。有侯月英走前间开道,有翻江龙、混江鼠后间断后,

驮了龙山卫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上哪里去?因为营盘来东门外接应,当然是对东门来。随手官兵就报,报于何顶忠七品知县知道,“说有人大劫法场,劫走了龙山卫。”

何顶忠闻听到这一声,三魂吓得也少二魂。

“官兵听令,赶紧拿四城门,八水关统统紧闭,不准一个闲人出去。”官兵吃亏,跟这些英雄后间就追。一班英雄手里刀又快,杀人如切菜,看见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三个杀他精打一抹光。成一堆,就像河北人上靖江来绞面条葳。

杀得人头如瓜滚,血水成河怕坏人。

来到东城门,侯月英就说:“守城官,你赶紧打开城门,如果不开城门,我今天要你的残生。”嘴说这话,刀舞到他面前喽,看城门格没得办法,拿城门赶紧开开来。

一班英雄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肇溜到东城门外间,龙山卫家夫妻两个也会面了格,夫妻两个是抱头大哭嘎。陈氏太太喊声:“大人啊,

我总以为我们夫妻今生今世再也会不到,哪晓今朝又相逢。

大人啊,我们今朝夫妻两个来见面,如同枯木又逢春。”

侯月英说:“公公婆婆,堂块不是讲话之处,恐怕官兵追得来,赶紧,我们现在就奔桃花山而去。”肇大家走了格。有何顶忠一想:不得了了呱,龙山卫挨人家劫走了格,究竟哪个来劫格?龙山卫身为带刀指挥,这个人犯了罪,关了我堂监牢里,来我堂行刑挨劫啦得,我怎得过身!赶紧打发官兵四面八方蹲下探听,一探倒探到了格,桃花山强盗劫走了龙山卫。何顶忠写起本章来,随手亲自送到京都皇城,皇门官拿他带到金殿之上。万岁拿本章一看,龙珠乱转,“桃花山强盗胆子不小,竟敢劫走龙山卫。我孤家派九门提督朱炼祖、丁宣木耳大将军,还有带刀指挥龙山卫去镇守山东格,山东也有强盗成群,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现在龙山卫犯了罪,应该说朱炼祖交丁宣木耳晓得格。”就圣旨一道,拿朱炼祖对京都皇城一召,“朱爱卿,山东强盗成群,占山为王,打劫来往客商,又大劫法场,劫走了龙山卫,你可晓得嘎?”“万岁,早先我不晓得,你一说,我晓得了格,可是说桃花山上格强盗拿龙山卫劫走嘎。”“爱卿,你晓得呗,我孤家封你为灭寇元帅,赐你三千官兵,不能耽搁,赶紧前往桃花山去,拿它高山要踏为平地,拿龙山卫带到我京都皇城里来。”朱炼祖随手点起三千官兵,带了帅印。

日夜行走赶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来到桃花山脚底落,安营扎寨,战书打到山上,约时交战。桃花山探子一报,报于山上大王侯月英知道。侯月英交公公龙山卫一讲,龙山卫就说呱:“媳妇,本来也说我结拜江洋大盗格了,你不能交他们打哇,只能好好交他们说,要你跟他们进京也可以格,只要寻到我家儿子,还到你家未婚丈夫,我们就跟他进京。

我们就此送了命,死到黄泉也甘心。”

“公公,可就是说,只要寻到我家丈夫,他们拿我家丈夫交出来,我们就跟他进京。”“媳妇啊,不错,人家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交你家婆婆总干大年纪了,现在儿子也不晓来哪堂子。”小姐听了公公格话,浑身披挂,身穿明盔亮甲,拿了绣鸾钢刀。

快马加鞭把山下,会会提督老大人。

小姐来马高头行个礼,提督大人叫几声。九门提督朱炼祖一看,啊呀嘎,原来是个女强盗,“女强盗,你年纪轻轻,不蹲家里怀中抱子,足头蹬夫,你高山上落草,究竟为点底高?”“大人,你不晓得我是哪个哇?我说到我家父亲你认得格,我就住了历城县北极巷,我家父亲就叫侯公达,参将之职。”“啊呀嘎,你是侯月英,你家老子为了你,关了刑部天牢受罪,你乃忤逆之女,你乃不孝之女,也赶紧下马受绑,我可以饶你性命,到金殿上保本,万岁可以从轻发落于你。

如有三字两不肯,鬼门关就在你面前呈。”

“大人,我下马受绑可以格,你只要拿我家丈夫龙官宝龙孟金寻得来。

交出我家丈夫龙官宝,我就投降跟你上皇城。”

朱炼祖一听,气了三孔生火,七窍冒烟,“侯月英、侯月英,口口声声叫我交出你家丈夫龙官宝,我是帮你看丈夫的啊,吃我一刀。”嘴说这话,拿刀砍得来格。小姐拚得吃苦,弄刀上下飞舞。

单刀舞起来像渥闪,双刀舞起来不见人。

朱炼祖不是她格对手,趁两马错蹬之际,侯月英不肯耽搁,拿刀起来一梗,朱炼祖走马高头对下一滚,侯月英不挨他,如果要杀他格句话,拿起来一刀,头也就要抛,公伯伯说格,不能杀他们,只能劝他们交出龙官宝。

侯月英随手快马加鞭把山上,哪肯耽搁上山林。

朱炼祖由掠阵官扶起来,扶到营盘,交官兵商议商议,人老足抵不中用了格,写起告急文书来,送上京都皇城。高头写底高?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万岁有道君,微臣领兵三千整,桃花山上捉强人,桃花山上山贼年纪轻,乃是侯公达家女儿侯月英,我老臣不是她对手,伏望万岁派少将来领兵。

告急文书写完成,官兵送了上皇城。

官兵晓行夜宿,不肯耽搁。格天子赶到京都皇城,万岁拿这个告急文书一看,躁了龙珠乱转,手脚不慢,拿丁宣木耳召到金殿之上,“丁爱卿,现在侯月英来桃花山落草,孤家派九门提督朱炼祖,带三千官兵捉拿山贼草寇,不曾捉得到,年纪老,本事虽好,但不过两膀已失拉千斤哨力,孤家封你为二路灭寇元帅,也赐你官兵三千,速速前往桃花山寨,捉拿侯月英归案,不得有误。”“是。”

带了三千官兵就动身,哪肯耽搁赶路程。

我们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单讲到丁宣木耳大将军,拿三千官兵去交朱炼祖格营盘靠作堆,有六千个人。丁宣木耳就说呱:“年兄,究竟侯月英本事有多好?”“啊呀,丁年兄,百闻不如一见,你交她一打,就晓她有多好格本事呱。”“啊呀,你年纪老,本事当然没得我好哇,我年纪轻,本事比你精,我也不是说大话。

等我今朝来动手,她千个残生就活不成。”

战书打到高山,约时交战。探子一报,侯月英知道,交公公又商议。龙山卫说:“媳妇,总归皇上派来格官兵,你千万不能交他打,也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交出我儿龙官宝,一定跟他们上皇城。”浑身披挂,侯月英来到山下,马高头行个礼,将军连连口内称。“侯月英,侯月英,你武艺虽精,你是忤逆之女,你家父亲也来天牢,你来高山呢作吵,你还得了,下马受绑,饶尔性命。

如有三字两不肯,拿你妖韶丧残生。”

“大将军,要我下马受绑可以,还到我家丈夫龙官宝,一定跟你进京。”“你格妖韶,你格妖韶,我奉皇旨意,征剿山寨,也交你谈条件来?吃刀。”嘴说这话,一刀砍过来格,侯月英身子一偏,推板滴点。两人大战了五十回合、一百照面,侯月英到马屁股高头一扑,格马四蹄跑起来一溜烟。丁宣木耳当她打不过,对后退咧,要想溜了,“侯月英,侯月英,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就该干好格本事,我老子本事比你好,你对哪里逃得掉,拿命来。”吃亏,跟后间就追格,侯月英用格诱计,因为不好尽顾交他再打了格,趁他追格辰光,她拿弓箭拿出来,瞄准了他将军帽子高头格一朵红缨,拈弓搭箭,“嗖”,帽子也不曾抛,就拿个一朵红缨射抛了地落。格一撮红缨对下一抛,“嚯落!”大将军一看,眼睛就一白,“如果再矮一点么,我骷髅头不把她钉通了,我还有命哩?总说侯月英格本事好,话不虚传果然真。”来到营盘交朱炼祖讲讲。朱炼祖就说:“年兄,看来我们打不过她,没得哪个弄得过她了呱。还是写告急文书进京,叫万岁拿她家老子侯公达走天牢里放出来。”“年兄,拿他放出来做底高咧?”“做底高哇?我告诉你,侯月英是他亲生女儿,她家老子来,总不见得也交他家老子打呢,女儿见了父亲要投降,就好跟我们上皇城。”

丁宣木耳闻听这一声,想想不错半毫分。

两人又写起本章一道,送到京都皇城。万岁一看,“啊呀,我孤家亲口判格,怎好团推估估就拿他放出来。”六部大臣都来启奏:“万岁,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如果捉不到山贼侯月英,我们大邦中原就不太平。”

万岁听到这一声,心中思量八九分。

“众位爱卿,孤家做皇,全靠你们大家帮忙。既然如此,就依卿所奏,拿侯公达走天牢里赦出来带到金殿之上。”万岁龙师火帝,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大胆侯公达,侯公达,你教女不严,高山上落草,两次打桃花山寨都不曾打得到,都不曾捉到你家女儿侯月英,弄到至今山东地方也不太平,今朝拿你从天牢赦出,既不封你官职,我也不追究前罪,只要你能够带官兵一千前往桃花山寨,捉住你家女儿侯月英,官封原职受皇恩。

如果捉不到你家女儿侯月英,拿你午朝门外丧残生。”

又不封官,又不加职,带了一千官兵去了格。肇六千对一千,倒有七千个人会合在一起了格。朱炼祖交丁宣木耳就说呱:“侯年兄,你家这女儿本事怎干好格,我们确实没得办法,才到万岁面前保本,拿你赦放出来格。”“二位大人,你们不必担心害怕,女儿是我养格,我来,她也不好意思不跟我上皇城去。我先交她说,如果她不听,我就交她拼老命。”“好格,侯大人,这就看你格了。”格天拿战书打到高山,探子一报,侯月英知道,侯月英交公伯伯讲讲。龙山卫说:“媳妇,你家父亲来,你更加不好打他哇。媳妇,

你打了你家生身父,忤逆之罪罪不轻。”

“公公,格怎弄?”“不要紧格,你对他说,反正也是这一个条件,只要拿我家儿子寻得来,总归于投降跟他们上皇城。”小姐听了公公格话,来到山下,小姐马高头行个礼,父亲连连叫几声,“父亲,今朝惊动你到堂块来,不是怪我,怪你自己。你有嫌贫爱富心,要拿我把十样景,你说我可肯去?”“妖韶,今朝来不为旁的事情,你赶紧跟我进京。”“父亲,进京可以格,现在我家丈夫龙官宝不晓上哪去格?

还到我家丈夫人一个,我就跟你上皇城。”

“妖韶,你格妖韶,赶紧速速下马受绑。”嘴说这话,弄刀对小姐身边杀得来格。小姐一想:他是六点,我是五点,我比他少一点,我是他养格,怎好交他打。格侯公达要交她打了,小姐没得办法,拚得吃苦,两把绣鸾钢刀上下飞舞。这个侯公达不得近女儿格身,只是对后退,只是对后退,只是对后退,小姐哪敢望咯,眼睛闭着得格。侯公达退到哪里?退到营盘。掠阵官就说:“山贼,人总到营门,你也准备杀人?”侯月英拿眼睛睁开来一望,“啊呀,我也追杀底高了,他已经到了营门。”

快马加鞭就动身,聚义厅上去安身。

九门提督朱炼祖、丁宣木耳大将军和侯公达三人讲讲,确实不能取胜,肇怎弄?写起本章进京,请万岁开考,拿全国各地武童生纷纷召了进皇城。皇上开考,只要考到一个武状元,就好叫他来领兵。写好本章,格天子送到京都皇城。万岁一想:开考倒也是好格,如果光有武没得文,底高事情总难办得成,多年不曾开文考,也荒失多少念书人,我要开考,不如来开文武考,反正一下子来高挂皇榜。

皇榜高挂午朝门,考尽天下武共文。

皇榜挂到十三省。有外罗城张官宝也晓得格,皇上开考喽,又是先文后武,我家丈夫不晓可去考,就对王运莲说:“妹妹,我们要接耳听声,看文状元考出来究竟是哪个。”我们这部书高头,不讲哪旁人去考,只讲蒋仁杰家儿子蒋官宝——就是真龙官宝。因为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文章了当不得,来到京都皇城考试,头名高中,考中了新科状元。

榜眼出得南昌府,探花出在桂州城。

皇榜高挂了午朝门,天下考童生总知闻。

大家总去望榜,单讲到张官宝交王运莲去望榜,跑到杠一看,跺脚就恨,就推板个字哇,新科状元叫蒋官宝,不是叫龙官宝,要是龙官宝多好呀,急得没办法,只是顿脚。曾歇几天,皇上开武考喽,张桂英说:“妹妹,我们仍然女扮男装,我到武考场去考试,我只要能够头名高中。

考到一个武状元,就寻到丈夫小官人。”

当真就到武考场考试,因为她是骊山老母门生,本事了当不得,考中了武状元,游看皇城三天散心。万岁格天子拿文武状元都召到金殿,就对蒋官宝说:“新爱卿,榜眼探花总出去上任去格,你赶紧来皇城里间, 选一块吉地,孤家帮你起造状元府,好登皇城里受皇恩。”蒋官宝赶忙启奏:“万岁,我一点功劳总没得,我要先立功再造宅。”“年纪虽轻,倒一片忠心。既然如此,我来加封于你。

蒋官宝新科状元加封赠,七省巡按你当身。

赐你三千御林兵,私访七省察民情。

访到忠臣加官职,访到奸党惩奸佞。

赐你一口尚方剑,先斩后奏见当今。”

蒋官宝一想:我先上哪去私访,听见说桃花山上强盗作吵,是侯月英在杠做大王。侯月英是我格未婚妻子。

我旁的地方总不去,单访山东一座城。

不提蒋官宝奔桃花山而去,再讲到万岁对张桂英,也就是女扮男装的张官宝说:“张爱卿,这次孤家开考,主要是困为桃花山强盗侯月英作吵,孤家赐你官兵三千,不能耽搁,前往桃花山寨,去拿侯月英生擒活捉,赐你帅印一颗,明日速速动身,待你班师回朝转,金殿上面来加封赠。”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单讲到张桂英扮格张官宝,来到桃花山寨脚底落,心上就想:侯月英是我的师姐,她不晓得交我是师姐妹道理,只有我晓得交她是师姐妹道理。于是先用战书打到高山,约时交战,侯月英交龙山卫一讲,来到山下,在马高头行个礼,状元么连连口内称。张桂英张官宝就说格:“侯月英你这个女强盗,你不怀中抱子,足头蹬夫,造成你家父亲关进刑部天牢,他到战场上来,你也不赶紧跟他上皇城,你乃忤逆之女,不孝之女也,吃我一刀。”

话不投机就动手,哪肯容情半毫分。

格侯月英又不交她打,口中只是叫:“状元饶命,状元饶命。状元公,

你今朝饶我一条命残生,我永远不忘你的恩。

状元公,你不晓得,我为底高到这个腔调?”肇拿她家里,老父怎呢嫌贫爱富,自己怎呢拾箭换球私订终身,许配把龙官宝等事情一五一十说把张桂英一听,张桂英心上就想:你不认得我,师傅说呱,我有一个师姐叫侯月英,我倒晓得你呱,我就要试试她有多好格本事。“侯月英,侯月英,婚姻乃父母做主,你不遵父亲之命,我今天哪肯容情于你。”翻腔,两人杀了大半天,不分胜败。 这两个人总是骊山老母门生,本事了当不得,杀得天昏地暗,杀得日月不明,杀得百鸟总停翅,杀得鸟儿吓得不敢开声,一个上秤称八两,一个上秤称半斤,强中遇到强中手,自家人遇到自家人。究竟杀了多少时?杀得三天三夜胜败总不分,来了巡按老大人。巡按大人一到,杠块赶紧就报,报于张桂英知道,张桂英走阵上下来,迎接巡按大人,“张年兄,你金榜题名,本事最好,为底高捉不住这个凶贼?”“啊呀,状元公,她说格,只要还到她家龙官宝,她就跟我们进京。你状元公加封巡按大人,你说我们到哪里寻到她家丈夫龙官宝?”“你去说,就说我来了格。”“啊咿嘎,你又不是龙官宝,底高你来了嘎?”随手龙官宝头上探拉乌纱大帽,身上解开锦绣蟒袍,张官宝张桂英对他一望,“啊咿嘎,

你不是张三其别个,当真是我格丈夫官宝一个人。”

手脚又哨,她肇对山脚底落直跳,“师姐,不要打了哇,丈夫龙官宝来了格。”侯月英赶紧鸣金收兵,催动坐骑,来到山下,拿起一看,当真不错,是龙官宝来了格。

一把背住官宝手,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侯月英喊声:“丈夫啊,

我想你总想到肝肠断,望你总望到眼睛穿。

官人啊,我们今朝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张桂英说:“师姐,既然丈夫来了么,还打底高?拿山上兵统统改做官兵,拿值钱格东西,灌进袋子,装上车子,我们不如放火烧山,山上竖起太平牌,向后不准躲强人。”肇四路官兵并起来,三千,三千,三千,一千,就一万个人,来到京都皇城。有张桂英张官宝到金殿交旨。圣天子龙颜大悦,

“该应孤家江山稳,出到你擎天柱一根。

我要封你官职。”“万岁慢,我有欺君之罪。”“不嘎,你有底高欺君之罪?”“我原来不是个男格,我是个女呱,我扮个男格来格。”随手拿身上战袍解啦得,战帽探啦得。万岁龙颜大悦,“该应我孤家江山稳,女子也能治乾坤。”

圣天子龙颜大悦:“格你叫底高呀?”“我不叫张官宝,我叫张桂英。”肇封她为帼国英雄。万岁说:“爱卿,好了你,侯月英挨捉住得格。”龙官宝也来到金殿交旨,“万岁,我私访七省也家来了格,我不叫蒋官宝,实际上我叫龙官宝。”万岁也允许,他既可姓龙,也可姓蒋。“龙爱卿,你年纪虽轻,文章满腹,我也来封你官职。你金榜题名,新科文状元你是第一名。

龙官宝前来听封赠,禄袍亚相你当身。”

“万岁,格你封了我,我家堂父亲是受冤枉格,现在已经真相大白格,你也封他官职。”肇拿龙山卫官封原职。“格我也有几位夫人也请你帮封。”“那些人?“有张桂英、侯月英,虽然侯月英有罪,是她家父亲嫌贫爱富,造成了高山上落草,不能怪她,请你万岁也把点好处把她,也有我家干妹妹蒋彩鸾,也要请你万岁帮封。”肇拿她们统统召到金殿上来。圣天子龙颜大悦,拿张官宝张桂英封做安国夫人,侯月英封做定国夫人,拿蒋彩鸾封做保国夫人,

张桂英就说:“大人,我来外罗城等考,有王运莲交我招女婿格,我承认她,寻到丈夫龙官宝,也就交你配成婚,赶紧奏于万岁,也要传封王运莲。”随手拿这事情奏于万岁。圣天子龙颜大悦,“才间总封了格,怎她也不曾封。”于是传旨到外罗城王伯华家招商客店里去,

“王运莲前来听封赠,饶头夫人你当身。”

侯月英就说:“我家也有梅香吉祥,跟我苦了几年,也要把点好处她咧。”蒋彩鸾就说格:“我家有如翠梅香,她告诉我,也送你二百个钱格,她也要求拿终身许配把你。”肇由龙官宝统一奏于万岁。万岁说:“啊呀,年纪轻轻,老婆倒多了么,已有四个,堂还有两个。

吉祥和如翠两人都来听封赠,都是亚相家庶夫人。”

万岁望望这个侯公达,“侯公达,侯公达,身为参将之职,你嫌贫爱富,弄你家女儿高山上落草,三打桃花山,损兵折将,用啦银子不少,你该当何罪?”龙官宝帮保本说好话了,“万岁,不看金刚看佛面。

看看我们微臣面上情,就饶恕我家岳父一个人。”

万岁可当真要杀他,不是的,也是做做势格。“好哇,既然众卿帮保本,也就不责不罚,官封原职。

侯公达前来听封赠,参将之职你当身。”

蒋仁杰、陈香火,还有王伯华总得封受禄。大家就说:“我们要家去荣宗祭祖。”得到万岁恩准,来到历城县,历城知县何顶忠亲自迎接,再三向龙山卫打招呼“大人,千怪我来万怪我,赔礼赔罪我当身。”“何年兄,你不必如此,我也既往不咎,以往事情一概不再谈了。只有陈媒婆,用三寸不烂之舌,弄了我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铭心肺腑,是终身难忘。替我拿这个泼妇带堂公堂上来,我要见见他哩。”肇去拿陈媒婆弄得来了格,拿周文也带了格。为底高周文也带得来?夫妻两个来杠挤癞子。一个说:“你不去说这个话么,我也不拿我家妻子叫家去。”一个说:“只怪你听了我格话,才到这个腔调格。”衙役说:“统统跟我们走,去见我家大人。”

夫妻两个跪了公堂上,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龙山卫就说格:“陈媒婆,陈媒婆,你帮我家做媒人,你好事不做,说谎掺祸,只图好吃要钱,弄我坐牢坐上几年。依我格性子,

要剥你皮来挖你格心,撂把犬儿当点心。”

历城知县何顶忠说:“卫大人,看在下官的面上,说谎媒人实在可恶,骗钱骗吃,挑拨是非,两头搬弄,应受惩罚。这事由下官做主。

说谎媒人罪不轻,五十大板不容情。

众位,这叫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像陈媒婆翻跟调舌,谋财骗吃,最终落五十大板滚回去了。

这一天,龙官宝父子二人和他的六位夫人,由皇城带来的全副仪仗,离开历城县衙来到北门南极巷本宅,由张桂英拿出一颗文香球,侯月英拿出一颗武香球,交于龙宝官供设在龙家祖先牌位前,焚起三炷真香,点起一对红烛,叩首三拜,祷告上苍,诉说这文武香球的苦中之苦,难中之难,悲欢离合的惊人情节,谢上苍之灵,皇上隆恩,以慰龙家先远三代超升。

经到头来卷到梢,大众听经有功劳。

圆满司菩萨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刘正坤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刘公案

问萧何,大如何。黄金贵,值钱多。——圣谕

昔年韩信问萧何,问问家乡大如何。

人人总说黄金贵,起来小学生与大众欢聚一堂值钱多。

长长短短家家有,是是非非处处同。

为人今日不知明日事,枉争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大众齐和佛,老少免三灾。

宝卷初开讲,香云绕佛堂。

为人不念佛,难免恶阎王。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去掉色共酒,省得结冤仇。

见酒不贪量为高,见色不迷称英豪。

非义之财不好取,忍气吞声祸能消。

酒在船头色在梢,气来船后把橹摇。

财是猛虎端然坐,回转总是杀人刀。

牢字牛打底,狱字反犬旁,

丢了牢和狱,何等不风光?

丢开闲文归经典,开宣宝卷劝善人。

说者忠孝宝卷,一部劝善。弟子开读,先还朝代帝王,再还贤人出世。我先问哪朝皇登位?哪一个出世治乾坤?是话有因,是树有根,饭能充饥,茶能解渴。是经典有盖板,盖板上注有“昔日”二字。何为昔日?昔是远年,日是今日。远年经典,学生今朝所讲。

昔年清朝乾隆皇登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提起大清朝乾隆天子是位有道明君,拿大清的江山社稷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四海升平,犹如尧天舜日。

龙楼日日生紫雾,凤阁朝朝结彩云。

四海渔翁献宝贝,荒山猎户进麒麟。

君王有道,弟子才疏学浅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说贤人道贤人,不知何为贤人?要说这贤人,一不能出边邦外国,二不能出荒山野地。要说出在边邦外国,兴兵造反,扰乱江山,招兵几百万,和中国人打仗,算不得贤人;要说出了荒山野地,力大为王,霸占一方,三头六臂,和良民百姓作对,也算不得贤人。

该应我主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该应中国人有福,贤人出在中原大国。

山东省济宁州北门三里左家庄,一人姓左名叫都恒,同缘沈氏为婚。

提到左家多安乐,宁州城里有名声。

远望房屋四角方方赛颗印,近看房子有几十进。房屋造了真正称心,前厅、后厅、左厅、右厅、倒厅、侧厅,穿衣亭对脱衣亭,狮子亭对玫瑰亭,横穿牡丹亭。两旁善人要问,左都恒家如此豪富,那种摆设,究竟有多大的前程官职?

提到左都恒有官做,济宁州知府老大人。

大人身为百姓的父母官,究竟为官是清正还是糊涂?要提起老大人为官,忠心耿耿,爱民如子,是位赤胆忠良。既然是忠良官,他可有香烟后代?自古忠臣不绝后,

也是大人福气好,天送他一子后代根。

所生一位公子名叫良臣,年方一十二岁,公子生得聪明伶俐,小书房勤辛苦读,读书竟有过目不忘之才。

不提公子把书读,单提为官老大人。

大人上任为官,赤胆忠心。格朝纲之中可有亲戚?古人有言,朝中无人莫做官。他有一个顶要好的亲戚,是哪个?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天官,当朝宰相,名叫刘墉。刘墉与他什么关系?师生关系。当初左都恒进京赴考,就来刘墉手下考中状元。圣天子见爱,加封为知府,赶上济宁州上任。临走之前,老大人再三嘱咐:“门生,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为官一定要清正,清正官流芳百世,糊涂官遗臭万年。”后来左大人一到济宁州上任,因为为官正直,人人喝彩,个个拍手。

提到为官左大人,倒贴银子坐衙门。

刘墉是当朝宰相,一品之职。他也有一层关系,是当今国皇太后的干儿子,也就等于和乾隆天子是御弟兄相称。不过这个人一道不好,他五体不全,背是驼格,忠良官敬重他,尊称他刘青天,奸臣官来背后喊他刘驼子。朝纲有刘墉,赤胆报国。格果有奸臣?有忠必有奸,无奸不成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一朝没得恶奸臣?

奸臣是哪个?此人姓桂,单名叫桂太。桂太多大个官职?这狗贼官职不小,皇封西宫国舅。奸党就倚官仗势,陷害忠良。他可有同党啊?有一个顶要好格,哪个?武英殿大学士,兼九门提督,全国兵马大元帅,名叫和。和与他什么关系?嫡嫡亲亲娘舅家老表。不过和要长一级,是表叔。这两个人就狼狈为奸,卖官鬻爵。

奸党来朝纲把官做,起了谋王篡位心。

我也不提两个奸贼朝纲多作恶,另讲经中一段情。

单说到格年子,山东省年岁不好,旱荒三载,跟下去水荒三年,百姓颗粒无收,无法生活。这遭县里报到府里,府里报到省里。省里写好荒单,送到北京,交付乾隆天子。圣天子端坐金殿,接过荒单。

上上下下看完整,龙心忧愁二三分。

“啊呀!山东连年遭荒,百姓妻离子散,老百姓日子过了苦啊!众位卿家,孤皇赐皇纲金子二十万两,大米二十万担,哪位爱卿带钱粮赶往山东发赈,救济灾民?”文武百官一听有这个好事,哪个不要去?个个争先恐后。西宫国舅桂太一望,啊呀,二十万两黄金,二十万担大米,我如果接下来,从中可以大捞一笔。跟手双膝一跪,“万岁,奴才不才,我愿前往。”“原来是国舅啊!有你前去,朕就放心,过来听封。

桂太前来听封赠,山东巡抚你当身。”

奸党们喜之不尽,离开金殿,皇城点起三千兵马,浩浩荡荡,耀武扬威走出北京城,不敢耽搁,直奔山东。沿途之中只见许许多多的百姓,成群结队,衣衫褴褛,肩挑箩担,都是出门要饭。

兵马行程数天整,济南到了面前呈。

一到到了济南府北门,吩咐号炮三响,再就放了三个狼烟炮,惊动文武官员许多人,从县里到府里,府里到省里,大小官员六百多个,不敢坐轿子,也不敢骑马,个个总是步行。一到桂太的轿子前面,齐卜卜朝下一跪,参拜巡抚大人。桂太坐在轿子里面架子大了,拿手一揖,“都起来吧。”“多谢国舅。”“前面领路。”肇将桂太领到衙内,台子上擦了又擦,凳子上抹了又抹,一杯清茶端来了,“请巡抚大人用茶。”桂太喝了一口清茶,“你们都是地方官吗?”“国舅大人,我们都是地方官。”“那好,本国舅奉皇上之命来到你们山东发赈,救济灾民,可是我看你们山东也没有大荒啊,你们竟敢谎奏朝廷,该当何罪啊?”过些地方官一听,不对啊,他说我们山东没得荒情啊,“国舅大人,我们山东没有大荒,是小灾,不关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格。”“那好,既然自己会解决,你们好好处理,度过荒年,都回去吧。”国舅一下令,下臣官员走了。一歇辰光,雪白的大米,二十万两黄金来了格。桂太望到白花花格大米,心中欢喜了。山东连年遭荒,粒米如珍啊!我不如搭起粮行,大米以高价出售。山东的百姓荒了六年了,见到有米卖,哪个不要买?格没得钱,作孽了,卖房子卖田地也要买吃。桂太望到济南北门方圆几十里,都没得人居住,是一片荒凉之地,这个地方好哇!我如果造起王府,安居济南,不比皇上也太平点。他准备造多少房子?皇宫里万岁住的房子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间,上界玉皇家整整一万间。凡皇不好超过玉皇,他呢,比皇帝少造一间,九千九百九十八间。这么多房屋要用多少钱啊?下令济南府出名的木匠、瓦匠帮起房屋,老百姓帮做小工,而且打发小兵手执皮鞭看好了格。哪个敢偷偷懒,一皮鞭打上去。这样子一来嘛,房子起起来格。格哪有许多人住呢?又下道命令,济南府十六岁向上、二十岁向下的美貌姑娘统统献出来。命令一下,民女一下献出三百多个,给他关在巡抚府,供他寻欢作乐。山东的百姓个个怨天恨地, 哭喊连天。济宁州知府左都恒同沈氏相讲,“夫人啊!我们光指望这个瘟官到山东来,百姓能过到好日子嘎,不但没得好处,相反雪上加霜了。夫人啊!

恨只恨我个官职实在小,救不到百姓许多人。

夫人啊!我家有房屋千间,良田千顷,我们不如做做好事,救济救济山东的百姓。”左大人心良好了,打开仓门,救济山东的父老乡亲。他小小一个知府能该多大的家产啊?救了半个多月,万贯家财用了干干净,卖到最后就剩三间柴房。沈氏说:“老爷,这三间柴房你不能卖啊!你将来一谢世,这是我们安身之地,老百姓得不到救济要向上面报。今朝饿死多少,明朝又饿杀多少多少。”

饿死良民几十万,孽障作了海能深。

左大人听到一报,心如刀绞,“夫人啊!这样子下去,整个济宁州的百姓性命难保。夫人,我济宁州库房里有的是钱,有的是皇粮。不过,没得上司格命令,我不好私自开仓。夫人,不如舍我个人的性命,搭救整个济宁州百姓的残生,我打开济宁州仓库房。”“老爷,万万不可,没得上司命令怎么开仓,违条犯法。”“夫人,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到许多了。”大人吩咐,打开济宁州仓库房,每个百姓按人头分配,成年人赐粮三斗三升,铜钱三百文,小孩折半。钱粮一发,老百姓也晓得好歹,

个个跪在尘埃地,青天老爷喊几声:

青天大人,不是你格良心好,我们倒哪有命残生?

看守库房的仓官一望,晓得出了大事,飞奔到济南报与巡抚桂太。桂太一听左都恒私自开仓,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带领三千兵马来到济宁州,惊动左都恒带领文武官员迎接。“济宁州知府左都恒参拜国舅大人。”“你就是左都恒啊?”“国舅大人,正是卑职。”“来人哪,将他拿下。”一声令下,两旁小兵如狼似虎,将左大人五花大绑。左都恒不慌不忙,“国舅大人,卑职不知身犯何罪,要将我捆绑?”“左都恒啊!你狗胆包天,没得上司命令,你私自开仓,收买人心,图谋不轨,你想造反啊!将他推出去,斩首示众。”两旁小兵毫不留情,拿左大人推起来就跑。

可怜啊!左大人绑在法场上,苍天喊了不绝声。

苍天啊!想我一片忠心为百姓,怎就没得好收成?

先生啊!你家学生来法场上遭磨难,你来皇城可知闻?

一到午时三刻,三声追魂炮一响,刽子手拖张钢刀:“左大人,我晓得你是清官,我也不忍心杀你,不过我不杀你,我郐子手就没得命,你死到黄泉不要怪我心狠,看刀!”“ 咔嚓”一刀,白刀进,红刀出,双龙摆尾,咔嚓响,头落地,猛虎翻身。

左大人死在法场上,一件冤枉海能深。

桂太又下令,将左都恒的尸体吊在旗杆之上,暴尸七天不许收。哪个有胆子收尸,一律问斩。命令一下,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个个跪在尘埃地,青天喊了不绝声:

青天大人,你一片忠心为百姓,怎就死到能功程?

济宁州知府左都恒被斩,一般百姓送信到左家庄。母子两个一听,如同晴天起个霹雳,哭到死去还魂。桂太见到山东的情况料理好了,写起一道本章送到北京。本章怎样写格?微臣桂太奉命山东发赈,现已发下钱粮,百姓安居乐业,丰收满库。圣天子端坐金殿,接过本章。

上上下下看完整,龙心欢乐二三分。

“众位卿家,桂太到山东发赈,现已发下钱粮,山东的百姓安居乐业了。”文武百官一听,没得哪个敢作声。只见文官班中一个人双膝一跪,“万岁!刘墉有本。”乾隆天子一望,“啊唷!刘爱卿,你有什么本章慢慢奏来。”“万岁,桂太到达山东,仅仅半载的时间就能发下钱粮?老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啊?依老臣看来,其中定有隐情啊!万岁,你不如圣旨一道交付老臣,待我到山东查访查访。如果桂太果真发下钱粮,百姓安居乐业,是我主万岁的洪福;如果未曾发下钱粮,万岁,整个山东的百姓性命难保。”“老爱卿!也是你忠心为国,那好,过来听封。

刘墉前来听封赠,加封你巡按早动身。”

刘墉带领四个家将,备轿梁一顶,不分昼夜,直奔山东。

身坐轿梁动身走,惊动西宫女千金。

西宫桂妃听穿宫太监一报,刘墉到山东去查访她家哥哥,吓得大半条命总没得:我家哥哥的性格旁人不晓得,我是一清二楚,二十万两黄金,二十万担大米,他起码要贪污一半,等刘墉到山东访出真情,回转皇城奏一本,全家性命总不稳。桂妃修书一封,吩咐穿宫太监,不要耽搁,你赶紧备快马,连夜出京,送到山东,交把你家国舅老爷,教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太监一听,不敢耽搁,备了银鬃马一匹,飞马出京。

打马加鞭动身走,山东到了面前呈。

见到桂太,取出书信,双手呈上。

桂太拿格书信看完整,吓落三魂少二魂。

不得了了,刘驼子奉命到山东来查访于我。我吞吃黄金皇粮,背不起刘墉访出真情,

回转皇城奏一本,我哄王之罪命难存。

奸党吓得魂不附体。他家有个干儿子名叫苗虎说:“父亲,你怕什么?”“儿啊!我不得不怕,刘墉到山东访出真情,连命总没得。”“爹爹,兵来将挡。刘墉到山东来, 必定要经过我的济南北门,你只要拿北门的老百姓统统赶走,打发我家安童梅香扮成户主模样,一个家里我们屯拉二三个囤,大囤到竹搁,小囤到屋望。刘墉到山东来一望,一个茅草棚里屯了二三个囤,他回转皇城敢说山东不是丰收景象啊?”“嗯。对格,好办法好办法。不过儿啊!山东的百姓未曾得到我的钱,刘墉一到,他们必定要喊冤枉。一喊冤枉,不是全功尽弃啊?”“爹爹,胆放宽心,你不是有三千兵马,你只要布置街坊两边,明地站岗放哨,保护巡按,实际上是防备老百姓喊冤,哪个有胆子喊一声冤枉格,咔嚓一刀,哪个不要命敢来喊冤枉啊?”“儿啊!好计。”肇吩咐三千兵马布置街坊两边站岗放哨,明地里是保护巡按,实际上防备老百姓喊冤。晓得巡按要来,净水洒街,鸡犬都不许放了出门,这块倒准备好了格。单说到刘墉,

在路行程数天整,来到济南北城门。

只见路边几个茅草棚,“轿夫, 待我下来望望看。”走出轿梁,来到茅草棚里一望,“啊哟!山东老百姓日子过了好哩!情丧一个家里屯上二三个囤啊。望望大囤到竹驾,小囤到屋望。”连跑几家,家家如此。看来桂太不曾谎奏朝廷,果真发下钱粮,老百姓丰收满库了,我回转皇城,禀告万岁。”不好了,刘墉中了桂太格计,回到北京城如实禀告。

乾隆皇帝听完整,心也落到足后跟。

不提君臣两个,单提山东省内,自从济宁州知府左都恒被斩,安童梅香蹲不住,纷纷将身转家门。就留到一个老管家,沈氏太太朝夜啼哭,公子左良臣才十二岁,年纪虽轻,他非常懂道理,“母亲,你不要哭,我家爹爹受到冤枉。亲娘啊,

我到上司省城告一状,拿捉奸党把冤伸。”

“儿啊!万万告不得。历来官官相护,告状告不准,苍蝇飞进面糊盆。”“母亲,难道就罢了不成?”“儿啊!不罢了,你有底高办法?”“母亲,天是没顶格,国舅虽然官职大,国舅上间有宰相,宰相上间有万岁了。”“母亲,

孩儿到京都皇城告御状,好替山东百姓把冤伸。”

“儿啊!你年纪轻,从不曾出过远门,你连东南西北方向也分不清,要想替你家爹爹伸冤报仇,你蹲家勤辛苦读,等到朝廷大比之年进京赴考,

求到一官并半职,好做伸冤报仇人。”

“母亲,你这话叫错格。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亲娘啊!

如来佛虽小莲台坐,金刚虽大看山门。

石砣虽大只好滚野场,秤砣虽小压千斤。

孩儿进京告御状,定能平安转家门。”

沈氏把儿子几句话一说,眼泪倒流下来,“儿啊!你小小年纪,有这份志气,确实是难得。不过你要进京告状,你年纪轻,一个人去,为母我不得放心。”老管家听到了格,“太太胆放宽心,少爷有这份志气进京告状,老奴才陪他一齐去,路途之中老奴有三寸气在,定能保护少爷平安到达皇城。”“儿啊!有老管家陪你同去,为母我就放心了。不过,进京告状,你要有状纸了。你拿衬衫脱下来,为母替你写张状纸。”“母亲啊!状纸写衬衫上做底高?”“儿啊!写了衬衫上风吹不走雨打不到,丢失不了。”肇公子拿衬衫一脱,沈氏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拿手指头嚼碎了,以儿子具名,用鲜血写下一张血状。

上写着,告状人,左门良臣,

家住在,山东省,济宁州城。

只因为,山东省,遭到大荒,

众百姓,遭磨难,各自逃生。

有万岁,慈悲心,发下皇银,

有桂太,老奸臣,丧了良心。

我爹爹,左都恒,济宁知府,

见百姓,遭磨难,大开仓门。

状告他,奸桂太,残害忠良,

将我父,推出去,命送残生。

再告他,领皇银,不加救济,

命百姓,造起了,高堂府门。

又告他,抢民女,三百余名,

纵淫欲,害百姓,罪恶滔天。

我有心,将血状,多写几句,

血又少,布又短,字不分清。

沈氏拿一张血状写完整,十指也咬了碎纷纷。

“儿啊,你到京都皇城告状,朝纲有三百文官,二百武将,你一个总认不得。你家爹爹格恩师先生是当朝宰相,名叫刘墉,

你到刘墉面前告一状,带你金殿把冤伸。”

哪晓得娘儿两个商议准备赶进京,惊动了一个坏良心。

沈氏家隔壁有个油头光棍,名叫怀中。这个狗贼不做好事,大家不叫他怀中,就叫他坏种。他见到左大人亡故了,沈氏年纪轻。格天想去调戏沈氏,躲在他家柴房外面,只听到母子商议进京告状,状告桂太。“啊哟喂!你们胆倒不小,竟敢告国舅老爷,我也不想你格眼孔了,不如赶到国舅府向巡抚大人告个密。国舅一高兴,肯定要赏个官把我做做格。

我只要有了高官做,何愁没得女千金。”

这狗贼放趟子就跑,去告密格。这里娘儿两个不晓得,公子年纪轻,倒到床上呼呼大睡。沈氏困不着,把儿子衣裳裤子拿出来,该补的补,该连的连,恐怕没得路费。又拿耳环探下来当路费,忙了一夜,早饭烧好了,喊儿子起来吃粥,用过早餐点心,“儿啊!你从来曾出过远门,路途之中,我有言语嘱咐于你。

逢人只要说三分话,不要将真言告诉人。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心肝啊!你多年饭店不住宿,陈年古庙不要安身。

多年饭店出强盗,陈年古庙出妖精。

儿啊!你这一次进京告状是凶多吉少。你家父亲牌位来堂啊,拜拜父亲好走啊!”沈氏弯下腰来,“拜拜我格大人啊!

你格香烟后代进京告御状,阴灵来地府可知闻?

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阴灵何在啊?

有灵有感保佑孩儿太太平平回家转,你才有个烧钱化纸人。

我格亲亲姐妹啊!假使我儿遭不幸,左家斩草要断根。”

公子也晓得,这一次进京是九死一生,来到妈妈面前双膝一跪,泪流满面,“母亲啊!你个人蹲家要多吃茶饭少思量,不要拿孩儿挂胸前,你假使为我朝思夜想,想成个忧儿病,我又做不得端茶奉汤人。母亲啊!孩儿我走了。”公子狠狠心肠,拜别母亲,带领老管家走出柴房。

哪晓主仆刚刚走出柴房门,白颈老鸦喊三声。

跑了约摸七八里路程,前面是一片树林。只听到树林里面“哗”的一声,跳出一个黑抹汉,手提钢刀,杀气腾腾,朝主仆两个面前一跳,那个黑抹汉“咔嚓”一刀,老管家头朝下一抛。公子吓了大半条命总没得,“大王啊!饶命!饶命!”“小娃娃,你害什么怕?我不是什么大王,你是不是叫左良臣啊?”“我正是叫左良臣。”“听说你要进京告状,告到国舅了。你胆倒不小,老实告诉你,我是国舅的家将,名叫张栋,奉命在此等待于你,取你的颈上人头。”公子一吓,直直吓了了不得。这个奸贼,赶尽杀绝,“英雄,且慢动手!听你口音,你也是我山东人氏啊!”“不错,俺正是山东的。”“英雄,既然你是山东人氏,我们山东连年遭荒,百姓妻离子散,这种情况你英雄看到了没有?”“俺看到了。”“既然看到了,桂太奉命到山东发赈,可是钱粮不发,民女抢了三百多个,我左良臣才十二岁,为了山东父老百姓进京告状,你今朝拿我一杀,你可对得起你家祖宗三代啊?你可对得起山东的父老百姓?英雄,杀与不杀,三思而行。”

张栋闻听这一声,腹中思量二三分。

不假,我也是山东人,我今朝拿他一杀,山东百姓的冤仇不是冤沉海底,我发了倒头昏啊!钢刀一撂,双膝一跪,“少爷,我罪该万死,你家这老安童我不配杀,我该死。相公,你小小年纪进京告状,精神可嘉,令人佩服。不过少爷,我不杀你,国舅肯定也要派人拦杀于你,此地不可久留,你赶紧动身进京。”张栋又从怀里摸出五十两银子,“相公,这五十两银子给你当路费,你赶紧动身走。”公子接过纹银,来到张栋面前双膝一跪,“恩公啊!

你送我花银五十两,没得好处不谈论。

左良臣有个翻身发达日,一重恩报九重恩。”

“少爷,不可久留,你赶紧走。”公子拜谢过张栋,走出黑松林,不肯耽搁,直奔北京城告状。路途之中,他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小朋友,夜里住宿招商饭店,该应住一夜要二两银子,人家欺他小,总问他要五两。像能格一来,跑了不曾有一半路,银子倒用干了格,肚子饿了不得过了,拿衣裳脱啦得换点饭吃吃,裤子脱啦得换点点心用用,就是衬衫不好脱。已经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公子冻了浑身发抖,有些年纪大格奶奶老爹看不过去,送点旧衣服裤子给他,没得好格,总是补上补联上联格,堂堂知府家后代就流落街坊,吃喝要饭,什么景子?

头上戴个开花帽,脚上鞋子没后跟。

裤子上间补补丁,长褂子能像九串铃。

手握一根打狗棍,一路讨饭上皇城。

我也不提公子上皇城,单提刘墉老大人。

山东发生干大个事,刘墉一点总不晓得。他这个人做官清正,清到什么景子?还是后生家考中状元,乾隆皇帝赏一顶轿梁给他,已经有二十多载,连轿衣总不曾换过,轿衣被刮坏了,家去把夫人补补连连,格补丁也有几十个。他格轿夫是四个六十几岁格老头子,他家父亲刘统勋当年做宰相遗留下来格,四个老安童。老头子抬轿跑不快,不过四平八稳。人家四更天上朝,他三更天就要起身,为底高?因为轿夫跑了慢。

单说到这一天,刘墉身坐轿梁,

晃颠晃颠动身走,东华门到面前呈。

事情凑巧了,后面一顶轿梁来了格,是哪个?武英殿大学士九门提督和。和坐了轿子里,架子大了,眼睛一眯,大腿一翘。他轿夫是四个身强力壮后生少年,哪晓跑啊跑,轿子倒跑慢了格,和拿眼睛一瞪,“轿夫,你们怎不跑格?”“老爷,不好跑,前面有人拦路。”“哪个?”“ 刘墉,刘墉格轿子来前间。”古时候上朝是有规矩格,如果你前面有轿子,他哪怕官职再小,你都不好超轿。如果一超轿,就属于不礼貌。和交刘墉,面和心不和,前世里冤家,七世里对头。“轿夫啊,跑哨点,超过他的轿梁。”“老爷啊!不好超轿。”“跑!你们最好跑到他身边用劲撞,拿这个轿子撞翻了。我单看这刘驼子走轿子里滚出来,能滚几个元宝跟斗?”四个奴才把他一扛,轿梁一抬一晃,一抬一荡,来到刘墉轿子身边,用劲一撞,格老头子哪撞得过后生家,“哗落哗落”四个老安童朝地下一伏,轿子撞翻了,刘墉走轿子里栽出来了。偏偏他又是驼子,滚到地落连滚六个元宝跟斗,

刘墉地下打了六个滚,笑坏和老奸臣。

和坐轿走了格。刘墉走地落爬起来,掸掸灰尘,“轿夫,刚才是谁撞我的轿子?”“老爷, 武英殿大学士、九门提督和撞格。”“什么?和,你怎无缘无故撞我格轿子?”不管,轿梁扶正了,轿杠穿起来,刘墉坐上轿梁,

身坐轿梁动身走,午朝门到面前呈。

和也曾走了,逋了午朝门口等。他心里怎么想?这个刘驼子不是好叹气格,我今朝拿他轿子撞翻了,不如向他打个招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望到刘墉轿子一到,抢哨打招呼,“刘中堂,你早,你早啊!”“和大人,我没得你早哇!”“刘大人,你怎到干歇才来?”“我的轿夫年纪高大,他们跑了慢。”他不提轿子被和撞翻了格事,和一想不对,这驼子怎不说轿子被我撞翻了,他到现在才来。一到朝房里面,两人坐下来肚里打稿,刘墉拿眼睛一闭。和一想不对,驼子眼睛一闭,大概来下用计,“刘大人。”“和大人,什么事?”“刘大人,我听说良民百姓送你一个绰号,叫你什么刘青天。”“有格,我刘墉自问为官清正,所以老百姓尊称我刘青天。”“刘大人, 我也听说文武百官送你一个绰号,叫你什么刘三本啊。”“也有格。”刘墉每天上殿见驾都要奏本,而且一天起码要奏三本,所以又叫刘三本。“刘三本,我还听说你有个绰号,你叫什么刘大胆。你格胆子可大啊?”“和大人,要提到我的胆子比天还大。”“少说点,你说你格胆子大,我说你胆子不大。”“何以见得?”“刘墉,你今朝也参本,明朝也参本,朝纲里有个人,你敢参吗?”“哪个?”“哎!我问你可敢参?”“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问是哪个,他只要违犯了国法,是天王老子,我都敢参他一本。”“好。刘墉,当今万岁,你敢参他吗?你敢参吗?”刘墉一想,这个奸贼叫我参当今万岁,万岁是一国之主,参了不好,我乌纱帽总难保,他想害我啊!不过我要说不敢参,他要耻笑我不配叫刘大胆,“和,假使上殿我敢参万岁一本嘛?”“刘墉,你敢参了万岁一本,我和当文武百官之面向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先生,你不敢参嘛?”“不敢参,照你而行,向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先生。”“口说无凭,击掌为证。”“啪啪啪”三声掌响,请文武百官做见证。

一歇辰光,钟鼓齐鸣,龙凤鼓、景阳钟一响,代表万岁坐殿。文武百官纷纷上殿朝见。刘墉与和是国家的重臣,一个是文华殿大学士,一个是武英殿大学士。刘墉是吏部天官兼当朝宰相,和是九门提督兼全国兵马大元帅,国家格重臣,上殿不需要拜见。两人摇摇摆摆,摆摆摇摇来到金銮殿,万岁连连口内称。龙开金口,帝露银牙,“众位卿家,有本早奏,无本散朝。”和听到要散朝,眼睛朝刘墉一瞟,嘴朝他一拱,你个驼子,参本啊?万岁要散朝了哇!刘墉见到和朝他做关目,心中明白,双膝一跪,“刘墉有本。”乾隆皇帝一望,啊哟哟,又是刘墉,你今朝也参本,明朝也参本,哪有许多个棺材本章?像能个下去,早晚有一天,连孤皇也要被你参了,也罢,我索性来个不理你。怎样不理?他拿眼睛一闭,左手一撑,头朝手高头一搁,做鬼蹲杠瞌睡。意思是说你个刘驼子,你再敢喊一声有本,我问你个惊驾之罪。刘墉一望,啊哟!我再喊有本,就有惊驾之罪,你万岁要瞌睡,我就陪你。他跪在金殿,也拿头朝手上一搁,两个眼睛骨碌骨碌相好了乾隆皇帝。万岁要说瞌睡是假,他眼睛蒙了杠格,见到刘墉跪了金殿不颤,啊哟,你个刘驼子,你跟我迸角,我们就比比,是你跪金殿时间长,还是我手托下巴时间长?肇这君臣两人你不睬我,我不理你,就屏了金殿。屏多长时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是一个钟头了,文武百官撑在金殿,又不好颤,又不好说话,个个撑了腰酸腿疼,肚里来下骂:你个刘驼子,参你格死死本,害我们要撑杀得呱。格时间一长,万岁下巴托了手上,手倒麻酥起来,拿左手一抽,右手调上去,换手继续瞌睡。刘墉早不喊晚不喊,来他换手格时候高声一喊,“刘墉有本。”乾隆皇帝二目圆睁,拍动震山河,“大胆刘墉,孤皇正在瞌睡,你高喊有本,惊吓孤皇,你有惊驾之罪。”“啊哟哟,万岁!老臣见你抽左手调右手,说明你是清醒的,我高喊有本,何罪之有啊?”乾隆皇帝一望,这个罪加不上,“刘墉,你有什么本奏?”“万岁,老臣身为当朝宰相,昨天观看大清条律三百六十五条,有许多地方模糊不解,我想向万岁当面请教。”“刘墉,你当朝一品之职,连大清条律总不懂,你做的什么官啊?朕这里有一本法律裁册,你拿家去看看。”拿法律裁册朝金殿一撂,刘墉弯腰拈起来。翻开第一张,来金殿就读,怎样读格?杀人者,斩;放火者,斩;投毒者,斩;盗墓者,不斩;……圣天子二目圆睁:“刘墉!你说昏话,盗墓不斩?动了坟上一草一木都算盗墓,都要问斩。你竟读不斩,纂改大清条律,你该当何罪?”“万岁,老臣我不敢读斩啊?你说动了坟上一草一木都算盗墓,哎,都要问斩。万岁,老臣请问于你,明朝皇帝十三代,他们坟墓葬了离北京不远,号称十三陵,是哪个下格圣旨,拿十三陵上头格树木砍下来,造这御书房格?”“啊?是孤皇。”“对了呱!万岁啊!你拿明朝皇帝坟墓上格树木都砍下来,你说动了坟上一草一木都算盗墓,那你万岁算不算盗墓?老臣要读斩,不拿万岁都斩了吗?所以老臣才读不斩。”

乾隆天子来听见,默默无言不做声。

“刘驼子,参本参到朕头上来了呱?刘爱卿,看来你对孤家是格外开恩,不斩孤家。”“万岁,老臣不敢。所以我说大清条律并不是条条正确,就拿这一条来说,就可以改写。应当改成‘盗墓见尸者,斩’,看不见尸体,就算不得盗墓,就不应该斩首。”“嗯。刘爱卿,改得好!改得好!不过,刘卿家,孤皇一事要问你,你身为当朝宰相,五体不全。你连背也驼格,你怎配蹲这朝纲做官?依朕看来,你脱下官帽,脱下蟒袍玉带,回转山东纳福去吧。”“啊!谢主隆恩。”

和金殿听到这一声,可要笑死又还魂。

“你个刘驼子,参你死死本,你老命算保住得,乌纱帽揪抛啦得呱。”他人总要笑杀得。一散朝,刘墉来到朝房。他两个家将张成、刘安就说:“老爷!何苦,上奸臣格当参本,参万岁,情丧拿乌纱帽总揪抛啦得嘎。”“张成,刘安,我堂堂宰相官职干容易得抛了?老实告诉你们,三天,我官职就家来格。”“老爷,你可是半夜里来下说梦话?”“你们不要管,我自有妙计。”“当初老皇帝康熙在位,曾经有二十万两黄金,准备发放到江淮一带救济灾民,据我所知,被和吞吃,藏了元帅府里,你们今朝到三更天,到和家库房里间,偷拉两根金条家来把我望望,我自有主张。”“老爷,胆放宽心,旁的不会,我做贼是老内。”要按电视连续剧《宰相刘罗锅》上看讲,张成、刘安是没得本事,实际上他们一身本事了当不得厉害,飞檐走壁如踏平地。一到三更多天,张成身穿夜行衣,靠肩插单刀,到天井里一观,四下无人,丹田一提气,“唰”,窜到屋顶之上。

窜房越屋动身走,元帅府到面前呈。

把瓦片揭啦得,望板砖探啦得,轻轻拿拉两根椽子,朝库房里一跳,如同四两棉花落地,没得一点声响。趁月亮光一望,库房里面总是大箱子,从怀里摸出一把万能钥匙,朝锁孔里一伸,“嚯落”,锁开开来格。箱子打开来一望,金光闪闪,统统是金条。信手抓了两根,朝怀里一塞,又拿箱子锁好了,蹿到屋顶上。椽子钉起来,望板砖盖好了,瓦片复好了,原复高消,天衣无缝。

拿了金条就动身,飞檐走壁转家门。

一到家,刘墉也不曾困。“老爷,拿家来格。”“拿来我看。”接过金条一望,上面刻有老皇的钢印,有“康熙十三年”五个字刻了来上。

刘墉拿了手里望望清,果要欢乐二三分。

“张成、刘安,一歇用过早饭,你们带领安童梅香,拿我家屋前屋后,屋左屋右的砖头瓦爿统统拾起来。”一吃粥,安童梅香动手,砖头瓦爿拾起来,恨不得堆到人把高。“老爷,总拾起来格。”“张成,你到街坊准备一百只大木箱,拿这砖头瓦爿装了木箱里面,要存了结结实实,不许有一点间隙,弄铜锁锁起来,封条封好了。刘安,你到马房备五十匹马驮子,两个箱子打成一对,装了这马匹之上,今朝到二更多天,牵到和家府门口,去转三转,他家如果有人出来,就丢把他家,你们返身好溜家来。”“老爷,虽然砖头瓦片不值钱,我家又备木箱子,又备马驮子,情丧就总送把人家?”“放心,我不做亏本交易格,我家赚到点了。”真真相信,一百只大木箱装个砖头瓦片,塞得结搭结实,铜锁一锁,封条一封。五十匹马驮子,驮一百个大箱子,一到二更多天,牵到和家府门口连转三转。和格歇不曾困了,坐在高厅看兵书了,只听到马颈脖子威武铃“吭啷、吭啷” 响。“安童,可是部队从堂经过?马铃声怎不断格?”安童出去一望,“老爷,不是部队经过,刘墉告老还乡,五十匹马,一匹马驮两个箱子,大概总是金银财宝,恐怕日里从我家门口跑不方便,坐夜偷了从我家府门经过,向山东运了。”“底高?五十匹马,一匹马驮两个箱子,果要有多少格金银财宝?刘驼子,你口口声声是清官,你清个什么景子?这下子把我抓住得呱。安童,多带点人出去,拿五十匹马统统拦下。”“喳!” 二三十个安童窜出去,张成、刘安望到他家有人出来,马匹朝杠一撂,返身倒溜走了格。安童一望,用铜锁封条封好了格,“老爷, 格铜锁锁住得,封条封住得格。”“抬到天井里来。”两个安童一抬,“老爷,箱子委该重,我们两人抬不动,四个也抬不动。”“六个。”再拿一百个大木箱抬到天井里。和一望,

铜锁锁了紧腾腾,封条封了密层层。

“刘墉,刘墉,你这下子被我抓住得呱。

我早朝上殿奏一本,叫你驼子命难存。”

好不容易等到四更多天,乾隆皇帝也不坐朝了。和到后宫见驾,“万岁,今朝刘墉告老还乡,坐夜偷偷从我家府门口经过,五十匹马驮一百个大木箱,总是装个金银财宝,把我拦住得,我请你万岁去过目。”“和,你说一百只箱子是金银财宝,有没有当他家将的面,拿这箱子打开来望望?”“格不曾。那他的家将人在何处?”“总溜走了。”“和,不好,你上了驼子当,刘驼子不是好叹气格,你今朝拿他一百个大木箱拦下来,他必定早朝上殿见驾,到孤皇面前奏一本,你跳进黄河洗不清。”“万岁,他格木箱来我家,我不曾开锁,我不曾启封条,封了好好格,我请你去过目。”“也罢,孤皇去看个明白。”跟随和来到元帅府,到天井里一望,果真是一百个大木箱,“开锁启封条。”安童拿封条一揭,铜锁一开。乾隆天子一望,“啊!和,你来望,这是什么东西啊?”和一望,“啊!总是砖头瓦爿啊!万岁,你看见格,我不曾开锁,我不曾启封条。”乾隆皇帝弄了莫名其妙,刘墉拿砖头瓦爿装了这箱子里,向山东运,这是什么意思?百思不解。早朝坐殿,出圣旨召刘墉到金殿来问,圣旨召上大半天也未曾召到人,钦差官来交旨,“万岁,刘墉说他不来。”“为什么?他敢抗旨不遵?”“不,他说格,你昨夜子拿他官职捋啦得,他现在是平民百姓,一无前程,二无官职。说老百姓不能上朝,说不能坏了祖宗留下来格规矩。”“嘿!你个驼子,你鲜翻了!鲜翻了!你不来,我非要交你来,加一道圣旨,和他拉关系。刘爱卿,你是当今国母的干儿,和孤家御弟兄相称,孤皇召御弟上朝,商议家庭事务,哥哥召兄弟,就不好不来。”刘墉接到这道圣旨,不敢违背,寻常上朝穿朝服,今朝也不穿。头戴一顶旧帽子,腰里束根带子,脚上穿双老婆圆扣鞋子。

摇摇摆摆来到金銮殿,皇兄连连口内称。

不叫万岁,叫皇兄。“皇兄,不知召御弟前来有何要事?”“御弟,孤皇一事不明,召你来问个明白。你拿砖头瓦爿装箱子里向山东运,这个是底高意思啊?”刘墉腾腾空打起一个大失惊,“万岁,我,我可呆?”“你不呆。”“众位大人啊!我刘墉果呆啊?”文武百官就说:“刘大人,你不但不呆,你比鬼总鲜翻。”“啊呀呀!皇兄,我刘墉又不呆,拿砖头瓦片对山东带,我神经病啊?”“御弟啊!格这箱子里不是砖头瓦爿,是底高?”“皇兄,统统是金条,一共二十万两。”

和金殿来听见,果要躁死又还魂。

“刘墉,你不要害人,二十万两金条,我不曾开锁,我不曾封条。万岁看见格,封了好好格。”“皇兄啊!我这二十万金条呗,准备连夜运到山东去,和和中堂一夜之间,统统换成砖头瓦爿。你,你要替我做主了。”和也狠了,“刘墉,你说是二十万两金条,我问你,你做宰相一年格俸禄银子有多少,就当你个钱不用,你做二十年宰相总聚不到这么多?你说这二十万两金条怎得来格?”刘墉不慌不忙,“皇兄,你听听啊!你听听!和大人吞吃我金条不算,还要查我账目,要问到这批金条的来源,也是当初老皇帝康熙在位,赏把父亲刘统勋格,叫我家爹爹负责将这批金条,发放到江淮一带救济灾民。先父临死归天,再三嘱咐:‘儿啊,这批金条我家只有保管权,没得使用权,将来发放到江淮一带去救济灾民’。一直到我手里,我分文总不曾敢用。我削职为民,要到山东做平民百姓,我拿金条带了回转山东,可是和中堂一夜之间,统统换成砖头瓦爿,皇兄,你要替我主持公道了。”乾隆皇帝倒被搅糊涂了,这个事情复杂了哇,究竟谁对谁错了,左右为难。刘墉不慌不忙,“皇兄,你真正不相信,你派御林军到和大人家里搜查,他家府内如果有这批金条,统统是我家格,我不是平白无故害他,我这金条上刻有老皇的钢印,有‘康熙十三年’五个字刻得来上,如果没得这个金条,说明是我刘墉害他格。”

和闻听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和格奸党一想,刘驼子怎晓得这金条来我家格?“万岁,我堂堂兵马元帅,未曾违犯国法,无故不好搜查我家。”“和爱卿,正因为你是兵马元帅,官居极品,身正不怕影子歪,为了表示你的清白,朕就派御林军到你府上去搜查。”

派了二百御林军,跟随刘墉去搜查。

一到元帅府,库房门打开来一望,金光闪闪统统是金条。打发御林兵一点,只有十五万两,还有五万呢?把和用啦得格。“和大人,只有十五万,还有五万你拿出来啊?你不拿,不拿我去找万岁去。”和吓了格,一把捧住刘墉,“刘大人,你高抬贵手,还有五万两赔赔赔把你。”肇拿小库房打开来,勉里勉强凑足了五万,一共二十万两金条送到刘墉家里。格刘墉成了暴发户,一夜之间发到二十万两金条格财,来到金殿,“皇兄,多谢你为我主持公道,御弟我告辞了。”“去吧。” 跑了三步,刘墉回过头来,“皇兄,我有一事不明,向你请教,我这堂堂宰相官职怎得抛格?”“你问我,要问你自己了。”“皇兄,我这官职怎得抛格?瞎子吃馄饨,我心里有数。”“你有什么数啊?”“皇兄,只因三天之前,和和中堂与我打赌,他说:‘刘墉,你今朝也参本,明朝也参本,朝纲有个人你可敢参?’我问他哪个,他说你万岁,敢参你万岁一本,他当文武百官之面向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先生。我与他打了这个赌,上殿参你一本,不料拿乌纱帽参抛了。我要回转山东做平民百姓,不过临走之前,我要请和大人向我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先生。

他只要跪下来认先生,我回到山东也宽心。”

乾隆皇帝一听,哦,我原说你刘驼子怎干大格胆?原来你和来下参怂格,“和,有没有此事?”“万岁,确……确有此事。”“既然有这回事,言而有信,跪下来认先生。”“哎!万岁,我堂堂兵马元帅拜一个草民为师,成……成何体统啊?”“和,正因为你是兵马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言而有信,跪下来!”刘墉说:“皇兄,也要请你开开恩,做先生要有先生派头,请你赏张椅子凳,等我坐了金殿,好让和大人拜师。”“端把他。”刘墉朝金殿一坐,和倒哪好意思叫了?朝乾隆皇帝望望,圣天子面沉似水。“叫。” 刘墉抬抬手,“和大人,爬近点, 爬近点,要爬到我裤档底下来。”和没得办法,爬前三步,

弯下腰来拜三拜,先生连连叫三声。

可怜了,敲了金条二十万,回过来叫他老先生。

二十万金条被敲啦得,还要叫人家先生。刘墉说:“皇兄,我有和中堂这个门生,回到山东心也宽了。御弟我告辞了。”“去吧。”才跑出去三步,“刘墉,停下,跪下听封。”

刘墉前来听封赠,官复原职受皇恩。

“哎!宰相官职又家来格,多谢万岁!”他一跑一摆,架子比任何人都大。一散朝来到朝房,“张成、刘安,我曾说顶多三天,我宰相官职就家来格。怎说,只有两天半。”“老爷,你鬼花头足格,做了官,也发了外块财。”

我也不提刘墉与和朝纲之中,结下深仇大恨。

再提公子左良臣,不分星夜上皇城。

公子讨饭进京,一到北京城,到清华门,因为天气冷,他朝步檐底下一壅,蹲杠晒太阳。事情凑巧,来这时候,一匹坐骑,马上坐一员大将,后面有小兵相随。这是哪个?值殿将军吴能,奉命巡城,望到步檐底下一个小孩子,“左右,将那个小娃娃带过来。”士兵上前揪住公子格耳朵,拖到马身边。“小娃娃,向我家大人见礼。”

公子吓了双膝跪,大人连叫二三声。

“娃娃,你在清华门干什么?”“大人,我是来进京告状格。”“告状啊!好,本将军到现在从来未曾受理过状纸,今朝破破例,受你格状纸。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要告哪个?果有状纸呈上来?”“大人啊!状纸我有,不过在告之前,先要请问你将军尊姓大名,官居何职?”问他官职多大?“问我的大名,告诉你:皇封值殿将军二品官,姓吴,我叫吴能。”“大人,我不告。”“为什么不告?”“大人,你,你格名字不好。”“我的名字哪一点不好?”“大人,你就是没用头名字。你叫无能啊!

你个名字叫无能,最好请你不要烦神。

金銮殿上告不准,连你格官职保不成。”

“本将军叫吴能。”“我晓得你叫无能。”“我姓吴,口天吴。”“大人,你真叫吴能,格我就告。”“你告哪个?”“你听好了格,

一不告朝纲文宰相,二不告执掌兵权大将军。

文武百官总不告,单告国舅桂大人。”

格吴能听到这一声,吓了三魂少二魂。

“去去去,小兔崽子,死走,死走,不要来烦我。”“大人,你不是叫吴能啊?”“死走,我叫无能,我不叫吴能。”听到国舅怕格,情愿叫无能了,不敢叫吴能啊。公子被赶出清华门,跌跌冲冲,抖抖嚯嚯。

一路行程朝前奔,护国寺到面前呈。

他是讨饭进京,没得饱肚子,再加上腹中饥饿,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一个跟斗掼到地,神木不知半毫分。

小和尚一望,连忙进去告诉当家师。当家师吩咐抬到里面,一看公子格脸色,“徒儿,这个小娃娃是被饿昏了,弄点点心把他吃吃。”肇拿公子救醒了,弄点点心把他一吃,有了精神了,

双膝跪在禅堂内,师父连连口内称。

“小娃娃,你因何饿成这个景子啊?”“师父,我进京告状格。”肇拿山东遭荒,桂太发赈,冤斩父亲,一情二节细说分清。当家师一听,哈哈大笑,“你个小贼,你胆倒不小啊,竟敢告国舅,你可知洒家我是何人啊?实不相瞒,我叫法空,和国舅桂太是八拜之交,弟兄之称。你竟敢告我格兄弟了。徒儿们,将他拿下。”两旁格小和尚如狼似虎,绳子一扎,拿公子朝二梁上一吊,举起格皮鞭。十二岁格小朋友,娇皮细肉,把鞭子一划,身上一条血杠,

公子吊了二梁上,救命喊了不绝声。

一声救命,惊动后堂一个老和尚。这老和尚人称智能大师,他本来是护国寺格长老,法空是他格徒弟。现在年纪高大,不管庙里事,来后堂修道。他不是代替自己修,代替乾隆天子出家修道,也就等于是乾隆皇帝的替身郎。听到有人喊救命,禅杖一戳,来到前面禅堂。“你们为什么打这小孩子啊?”法空一望是师父,“师父,他进京告状告国舅格。”“怎么?国舅犯法,就告他不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将他松绑。”智能大师一开口,小和尚不敢犟,拿公子从二梁上间松下来。老和尚一望,“你们何苦啊!拿这小娃娃打成这个样子啊!小娃娃,不用哭,来来来,随我来。”带到后堂弄清水拿他身上血迹洗啦得,敷药一敷,末药一抹,结疤脱盖好起来蛮快。“小娃娃,你因何要状告国舅?你慢慢说把我听。”

公子跪了禅堂内,大师连叫两三声。

师父啊!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

提到我家伤心事,冤沉海底海能深。

上上下下说一遍,点点滴滴总分清。

智能大师就说哇:“小娃娃,你要状告国舅谈何容易啊!不要说到金殿,你连午朝门总不得去,午朝门有小兵站岗放哨,我可以带你到午朝门喊冤。不过,万一告状告不准,万岁追究下来,就有杀头之罪。十六岁算满冠,你才十二岁没得死罪,我就有死罪,我是出家人,如果一死,连收尸格人总没得。小娃娃,我也不能带你到午门喊冤啊。”公子虽然年纪轻,生得非常聪明,听到智能大师话中有话,这老师父肯带我到午门喊冤,不过他有后顾之忧,怕一死没得人为他收尸,要想他带我到午朝门喊冤,我必定先要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公子聪明伶俐,

跪在禅堂忙磕头,爹爹连叫两三声。

“爹爹,你拿孩儿带进午门喊冤,

有个三长并两短,我做披麻戴孝人。

你在世有我养,死了有我葬,

年纪大了有个伤风并咳嗽,我做端茶奉汤人。”

智能大师沿小出家做和尚,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从来不曾听见哪个叫过父亲。听到公子一叫父亲,哈哈大笑,“儿啊!起来起来哇!你胆放宽心,为父将你带进午门去喊冤。”“父亲,你倒不怕国舅啊?”“什么?我怕国舅,他算什么东西?”

老和尚水磨禅杖拿一根,嘴里喊了不绝声。

我匡了七十三岁活不成,也拼拼国舅老奸臣。

和尚有儿子稀奇了。两人洗过手脸上床歇息,就拿公子捧在怀里,脸霍了格脸困到四更天,“儿啊,好起来了,我们早点动身,好上午朝喊冤。”洗过手脸,“孩儿啊!朝纲有三百文官二百武将,我有言语嘱咐于你。

叫声我儿听分清,一路跟我要当心。

我拿你带进午朝门,会会清官刘大人。”

肇爷儿两个手搀手,午朝门到面前呈。

你们说智能大师格威望有多高?御林军来下站岗放哨,望到他不但不敢拦他,反而个个打招呼,“大师,你早!”“ 大师,你早啊!”一到午朝后门,两人坐下来。“儿啊!一歇刘墉的轿子一到,你窜出去拦轿喊冤,他必定要问你,是哪个带你来格?你不能说我带你来格,就说个人闯进来格,可懂啊?”“父亲,我懂格。”一歇辰光,刘墉身坐轿梁,张成、刘安手提灯笼火前面领路,来了格。“儿啊!刘大人来了格,快窜出去喊冤啊!”公子窜出午朝门,高喊冤枉冤枉冤枉啊!

我有一件冤枉事,冤枉到无底海能深。

刘墉端坐轿梁,信嘴就问:“什么人喊冤?什么人喊枉?可有状纸呈上?”“大人,小民有状纸,等我脱把你。”“哎!小孩子说话怎颠三倒四,状纸是拿把我,怎得脱把我啊?”他不晓得,状纸写在衬衫上。公子拿衬衫一剥,赤膊皮条。张成、刘安拿衬衫朝手里一抓,一股汗酸臭。公子讨饭进京,格味道好闻?一望,有一张血状,“老爷,这是一张血状啊!”刘墉端坐轿子,接过状纸,张成拿灯笼火朝前间一凑,赵钱孙李从头看起。

上上下下看完整,捶胸顿足泪纷纷。

“不得了了呱,

山东省里出了连天祸,我来皇城不知闻。

桂太啊桂太,状纸上所告,不论是哪一条,你都有杀头之罪。桂太啊桂太,你还有欺君之罪。小娃娃,你不要惊怕,是哪一个将你带到午门来喊冤?”“哎,大人,不曾有哪个带我来,是我个人闯进来格。”“不对,午朝门乃是重地,不要说你小孩子,就大人总闯不进,必定是有人带你来格,而且这个后台老板离此不远。”待我刘墉略施小计,拿后台老板钓出来看看。究竟是哪个?眼睛一瞪,耳朵一竖,“张成,刘安。”“有。”“这个小娃娃胆大包天,私闯午门重地,将他推出去,斩。”“喳!”张成、刘安懂他格意思,拿公子用绳子一扎,做鬼推出去要杀,格智能大师在午朝后门躲不住了,儿子要被杀,放趟子朝出溜,“刀下留人。”

刘大人抬起头来望望清,恨不得笑了肚里疼。

“啊呀大师,原来你就是后台老板。老实同你讲,我要杀他是假,拿你钓出来看看才是真。”智能大师一听,啊哟,这刘驼子怎干促狭,“刘大人,要请你帮做主了。”“大师,这小孩子是你什么人?”“他是我的螟蛉。”“哦,既然是你的义子,你将他带回护国寺好生抚养,待本相上朝,参他一本。”智能大师谢谢刘墉,带领公子回转护国寺。刘墉上殿见驾,来到金殿一想,桂太是西宫国舅,山东巡抚,我要想参本告他,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我个人就怕告不倒他,也罢,不如等我家去想个两全之计,要么不告,要告就一次性告倒他。散朝来到自己家里,朝高厅一站,动脑子想办法,我用底高办法能够参得倒桂太?刘墉来高厅转了几个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刘大人正在为难处,来了他格同床共枕人。

刘墉家夫人来到高厅,“老爷,你个人坐了高厅,又来下想什么野心事?”“啊呀! 夫人来了格。夫人,有你来家,天下的美女都不放我的眼内,我也敢想什么野心事,只因山东左良臣进京告状,状告国舅,我有心替他伸冤,又想不到办法,你可有好办法?”“老爷,国舅官高职大,凭你个人是告不倒他,你只有请文武百官帮忙,叫他们先参一本,然后你再加一本,两本夹攻,才能参得倒国舅。”“夫人,果真是好计。我刘墉有了妙计了。”究竟是什么妙计?

一到第二天,才不过四更多天,刘墉来到午朝门口,逋杠等人,要等待和。因为和是桂太格表叔,如果有表叔告表侄,肯定是易如反掌。一想,这个和他又不呆,怎肯告自家侄儿,我今朝再设起圈套,让他上我格当,钻到我圈套中,逼他告,不告也得告。桂太本来是来山东,万岁出圣旨召他进京,早朝要问他山东情况,所以今朝早朝桂太也必定要上殿见驾。和这个人他文武全才,论文,他是武英殿大学士;论武,他是全国兵马大元帅。他东华门、西华门都可以跑。一歇辰光,和来了哇,刘墉立起身来,抢哨打招呼,“和中堂,你早!你早啊!”和听到刘墉格声音,连忙走出轿门,弯弯一礼,一躬到底,“啊呀,先生,你早!你早!”他叫先生,来金殿当万岁认格,他不好不认。

“先生有何吩咐?”“和大人,我才间来朝房里面,五百朝臣,高谈妙论,拿朝房吵得乌烟瘴气,我们蹲外间坐坐,吸吸新鲜空气,可好?”“好格,先生,依你。”“张成,把马褡子拿过来,让和大人坐下来。”两人怎呢坐格?这个坐法有讲究。刘墉坐前面,张成、刘安手提灯笼火,撑了旁边格。和坐在刘墉后面,格辰光才四更多天,天也不曾亮。刘大人开口:“和中堂啊,朝纲里三百文官,二百武将,看见我刘墉总恭恭敬敬,就是有个人架子大了,把我当朝宰相都不放在眼内。”“先生,你说格是哪个?”“哪个哎?西宫国舅,山东巡抚桂太。”“啊呀呀!先生,你拿桂太当什么人啊?他是西宫国舅,皇亲国戚,也是封疆大臣。

提到桂太官不轻,文武百官怕三分。

就是见到和就不同,又行礼来又鞠躬。”

刘墉闻听这一声,正中其谋二三分。

“和大人,你说桂太看见你,行礼鞠躬了,我不相信,我们打个赌怎呢?”“假使今朝桂太看见我,行礼,鞠躬,你怎呢说?”“和,桂太今朝早朝上殿来见驾,我们坐了朝房门口等,今朝向你行礼鞠躬,我输三千两银子把你。”“不行礼鞠躬嘛?”“不行礼鞠躬,我输三千两银子把你。”口说无凭,叭叭叭击掌为证。一歇辰光,桂太身骑高头大马,后头小兵相随来了格。“和大人,桂太来了呱,你等他向你行礼鞠躬哦。”和拿身子坐坐正,坐杠等。格辰光才四更多天, 朦朦晌天亮,桂太坐了马高头,向朝房门口一望,老远只望到格刘墉,他不曾望到和。刘墉格影子拿和遮住得格,望到格刘墉,他一肚总是气。唉,冤家路窄,怎家来就碰到这刘驼子?不要睬他,等他死走了,我好上殿见驾,调转马头。刘墉说:“和大人,桂太转身要走了哇,你也等他向你行礼鞠躬。”

和闻听这一声,可要躁死又还魂。

和身子一立,马鞭子朝手里一抓,

怒气冲冲站起身,吼喊一声如同响雷阵。

“目无尊长该有罪,我打死你格小畜生。”

一个箭步窜到桂太格坐骑前头,“叭哒”一马鞭子,桂太被打得措手不及,走马高头栽到地落。肇和不由分说向死里打。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打到足后跟。

桂太被一打,莫名其妙,“表叔,你怎瞎打啊?”“我不打你,打哪个啊?你目无尊长,连表叔总不放在眼内,看见我不行礼,不鞠躬,害我输了三千两银子啊。”“表叔,我才间又不曾看见你。”“我坐干近,你总不曾看见,你瞎了眼睛。”“劈呖叭啦”只是来杠打,桂太弄手一捋,满手总是鲜血,望望鼻头管里格血嗒嗒嗒朝地落直滴,“表叔,你怎还打?我走山东赶家来,特地早朝上殿见驾,你拿我打成这个狼狈景子,我怎呢好上殿?也罢,我索性不上殿,等到皇上追究下来,我单看你表叔可担当得起这个责任?”翻身朝马高头一跳,手一挥,“走!我们回转山东。”调转马头走了格,和还来杠跺脚爬头骂天设地。刘墉跑到他身边,“和大人,打得好,打得好。”“刘墉,今朝打赌是你输格也是我输格?”“啊!算我输格,三千两银子我照把你。”哪晓刘墉腾腾空打起个大失惊,“啊呀!和,大事不好,你闯下塌天大祸啊!”“先生,我闯底高祸?”“和,我猛然想起,桂太走山东赶家来,万岁出圣旨,召他早朝上殿,问他山东情况。你不由分说打了他头破血流,现在回转山东,万岁见不到桂太,金殿必定要追究。

背不起文武百官奏一本,你浑身长嘴说不清。”

和一听,吓了大半条命,来到刘墉面前双膝一跪,

“先生啊!也望先生施妙计,救救你家学生命残生。”

刘墉两个手一背,和弯腰驼背跟他后间,刘墉转到东,和跟到东。两个溜溜一转,“和,就能格,万岁问到你,你为何毒打桂太,你就这样子说。”“怎呢说?”“你就这样子说。”“怎样说?”“你就这样子说,你就说,桂太是西宫国舅,山东巡抚,官高职大,不思报国,到了山东,草菅人命,私杀朝廷命官,动用皇罗伞盖,吞吃皇纲金子,有谋王篡位之心。像他这种奸臣贼子,人人得而打之,人人得而诛之。你和是他个表叔,痛打表侄大义灭亲,对奸党恨之入骨,一时气愤不过,来午朝门将这奸贼毒打一顿。你肇这样子一说,不但没得罪,相反有功劳,万岁要加封。”“先生,对格,好办法!好办法!不过先生,假使万岁问我要凭据,我又没得证据。”“不要紧格,证据我有,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从衣袖管里把血状拿出来,和接过一看,两个溜溜一转,晓得上了刘墉大当,“啊,刘墉,你坏了,你坏了,你拈砖头给我啊!我上你格当啊!告诉你,状纸我不要,桂太我也不告。”“和,你没得我这张状纸为证,你金殿必死无疑。”“我不稀见!”“好好好,状纸我拿起来。假使万岁发火要杀你,你朝我做做关目,我拿状纸好递把你。”

一歇辰光,钟鼓齐鸣,百官上殿。圣天子龙开金口,“山东巡抚桂太为什么早朝不上殿见驾啊?”刘墉抢哨一跪,“万岁,桂太昨天就回来,今朝早朝上殿来见驾格,到了午朝门口,不知为了什么情况,被和和中堂毒打一顿,打了头破血流,现在回转山东去了。”“什么?和,有没有这回事?”“万岁,是有这回事格。”“好你个和,你还得了!你痛打皇亲,分明是藐视君王,有欺君之罪。左右,脱下他的蟒袍玉带,摘下粉底朝靴,探下乌纱大帽,

官职捋了干干净,推出午门不容情。”

和跪在金銮殿,冤枉喊了不绝声。

“和,你哪一点冤枉?”和一想,要说喊冤枉,我又没得凭据,嘴朝刘墉一拱,“先生塞把我!塞把我!”刘墉见他做关目,拿状纸一捏,朝他身边一放。和拈起来,有了凭据,狠起来格,“万岁,我为何毒打桂太,我有原因,我有理由格。”“你打人也有理由了,你说嘎。”“万岁啊!桂太是西宫国舅,山东巡抚,官高职大,不思报国,到了山东,他草菅人命,私杀朝廷命官,动用黄罗伞盖,吞吃皇纲金子,有谋王篡位之心。像他这种奸臣贼子,人人得而打之,人人得而诛之。我和是他格表叔,痛打表侄,大义灭亲,对奸党恨之入骨,一时气愤不过,来午朝门将这奸贼毒打一顿。”他好了拿刘墉教他格话,一字不错总背出来格。乾隆皇帝就问:“和爱卿,你说桂太在山东有谋反之心,可有凭据?”“有,有血状为证。”血状摸出来,荐上龙书案。圣天子端坐金殿,从头至尾上下看起。

上上下下看完整,龙靴蹬破两三针。

“山东出干格个事情,孤王也不晓得。和爱卿,你大义灭亲,精神可嘉,官复原职。”穿宫太监赶往后宫,赏和黄马褂一件,“多谢万岁!”和一想,竟要告哇!一告有了黄马褂穿了。“和爱卿,告状之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人在何处?”“万岁,要问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他才晓得格。”乾隆皇帝一听就明白了,你个大草包,你个大草包,刘墉拈砖头把你,你不晓得蒙在鼓里也大起劲:“刘墉,究竟是什么回事?”刘墉不慌不忙跪下来帮他圆谎,“万岁,是这么一回事。今朝早朝我与和大人上殿见驾,路经午朝门,一个小孩子拦轿喊冤,我问清了情况,和大人收格状纸。他叫左良臣,山东人氏。现在我交把护国寺长老智能大师收养。”“那好,圣旨发到护国寺,召左良臣上殿见驾。”一道圣旨下到护国寺,智能大师接到圣旨不敢违背,帮公子身穿罪衣罪裙,带到午朝门口。就来午朝门口,公子跪下来,一步三拜,三步九磕,二十四拜,

慢慢爬上金銮殿,陛下连连口内称。

“下跪之人,你就是左良臣?”“万岁,正是小民。”“抬起头来。”“万岁,小民不敢,恐怕惊吓万岁。”“恕你无罪。”公子将首一抬,万岁一望,一副好相貌,生了眉分八字,牙排碎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望望眉心还有一把珍珠伞,必定是朝纲里大贵人。

“小爱卿,你年纪轻轻进京告状,令人佩服。智能大师,你将他带回护国寺好生抚养,孤王马上派兵遣将赶往山东,拿捉桂太。金殿所告如属事实,小爱卿,孤王定有重封。”智能大师谢谢万岁,回转了护国寺。

接上段圣天子端坐金殿,启开龙口:“众位卿家,像桂太在山东自立为王,竟起谋反之心,有哪位爱卿带领兵马拿捉桂太?”

哪晓问到文官文不应,问到武官不作声。

三百文官二百武,总像泥塑木雕人。

刘墉一望,啊呀!朝纲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如我来,双膝一跪:“万岁,老臣不才,我愿前往。”“刘爱卿,也是你忠心为国,既然有你前去,过来听封。”

刘墉前来听封赠,十三省巡按你当身。

尚方宝剑交把你,先斩后奏不容情。

“万岁啊!老臣有一事恳求,我到山东拿捉桂太,恐怕人手单薄,个人难以将桂太拿捉,也请我主洪恩浩荡,派个帮手把我。”“刘爱卿,朝纲有三百文官二百武将,任你挑选,你欢喜哪个你就选哪个。”“万岁,要说挑选,老臣不敢担当,

我文武百官总不要,单要我家和小门生。”

“和卿家,刘卿家挑到你,过来听封。

和前来听封赠,副巡按之职你当身。”

“刘爱卿,另外孤皇赐你御扇一把,这把扇子代表君王,见扇如见君。”“多谢万岁。”一散朝,刘墉背背和:“和大人,早点收拾收拾,我们动身好走。”和拿身子一转:“刘墉,你害人么不是这腔调害法子,你又不是不晓得,桂太是我格表侄,有表叔捉表侄格道理了?”“和 ,捉桂太格功劳大了,我不把旁人,因为我们是师生道理,挑你一挑。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稀见啊!”“好格呢,我赌你敢不去啊?”各自回转府门,和一到家,朝高厅一坐,想想又难过,你格刘驼子,我怎有脸面到山东捉自家侄儿,要说不去我是违背圣旨,驼子,你要弄怂我,我请你活不到明朝。修书一封,打发得力安童送到西宫。西宫桂娘娘一望,晓得刘墉要到山东捉她家哥哥。“安童,回去告诉表叔,就说哀家知道了。”安童一走,桂妃设计阻拦刘墉。

一到第二天天明,刘墉点起三千兵马,张成、刘安前面开道,

兵马队队到东门,来了拦挡断路人。

张成、刘安来通报:“老爷,东门不好跑,前面有鸾驾拦路。”“啊呀!张成、刘安,鸾驾万万不能冲撞,不是正宫娘娘,就是当今国母,我们改道从南门。”

兵马队队到南门,又有鸾驾拦路程。

“老爷,南门也有鸾驾。”“哦!难道正宫与西宫同时出宫?”“张成、刘安,鸾驾千万不能冲撞,改道,我们从西门。”

兵马队队向西行,又有鸾驾到来临。

“老爷,西门也有鸾驾。”“什么?西门也有鸾驾?”怪事,鸾驾只有正宫娘娘才有资格摆,为何东南西三门都有鸾驾?“张成、刘安,你们去访一访,这鸾驾是何人而摆?”张成、刘安去一访,“老爷,西宫桂娘娘摆格。”“什么?桂娘娘摆格,我明白了,她想摆起鸾驾,阻拦我的去路,不许我到山东捉她家哥哥。桂妃!桂妃!你多大格人多大胆子?你小小一个西宫,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力摆鸾驾,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张成、刘安,带领兵将打碎鸾驾,夺路而走。”“老爷,你教我们打鸾驾?你可要命啊?鸾驾不好打。”“打!有我担当。”“好格,有你老爷担当,我们会格。”手拿棍棒,来到鸾驾身边,“劈哩叭啦”“叭啦劈哩”上前就打,

拿掌扇敲做两半个,龙凤旗撕了碎纷纷。

打开一条路子带领兵马走了格。桂娘娘一望,“刘墉刘墉,你胆敢打鸾驾,你就活到今朝了。”这妖妃又丧,自己动手到脸上划了两条血杠,手到头上一捋,披头散发,

一头跑了一头哭,金銮殿上把冤伸。

乾隆皇帝有三宫六院,最宠爱就这西宫桂妃,见到桂娘娘梨雨满面,“爱妃,哪个欺侮于你?告诉孤王,有朕替你作主。”“万岁,有哪旁人敢欺侮我?今朝有刘墉看见我,嬉皮笑脸当众要想调戏于我,臣妾我不肯,

他就动手拿我头发揪了纷纷乱,龙凤裙撕了格碎纷纷。

圣天子一听,龙颜震怒,“大胆刘墉,你还得了?臣戏君妻,要罪灭九族。值殿将军吴能何在?”“有。”“命你带领三千骑兵火速出京,拿捉罪臣刘墉。”“喳!” 吴能带领三千骑兵飞马出京,拿捉刘墉。刘墉走出皇城约摸有七八里路程,吴能格骑兵追到了,来快马之上高声大喊,“圣旨下!”刘墉听到格圣旨,不是走出轿梁,是吓滚出轿梁,双膝一跪,迎接圣旨。吴能不由分说,“左右,将这反贼拿下!”

一声令下不非轻,刘大人捆绑紧腾腾。

一到午朝门首,拿刘墉朝将军柱上一绑,吴能上殿交旨:“万岁,罪臣刘墉已被捉到,等候发落。”“爱卿,不须带他上殿,朕命你为监斩官,单等午时三刻,将他开刀问斩。”吴能领旨监斩,一到午朝门首,刘大人被五花大绑。

杀人鼓打了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单等午时三刻到,刘墉哪有命残生?

刘大人绑了午朝门,哭到死去又还魂。

叫一声苍天啊,想我刘墉忠心耿耿保皇驾,怎就没得格好收成 ?

竟是臣子伴君王,好比山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祸,羊落虎口必身亡。

皇上,你杀的是文华殿大学士,杀的是吏部天官,杀的是当朝宰相,万岁啊,你杀的是当今国母的干儿,杀的是太子少保,你杀的是大大的忠良啊!皇上,你不应该啊!刘墉绑在午门仰天长叹。张成、刘安就说:“老爷,如何是好?”刘墉叫一声,“刘安,

速速到后宫向我母后报个信,午朝门搭救我当身。”

“唉!对格!老爷你死不了,我们去报信。”放趟子直奔后宫报于皇太后。皇太后一听,自家干儿子要被问斩,这还得了?急急匆匆来到午朝门首,“干儿,哀家晚来一步,让你吃到干大格苦,来来来,随我上殿。”拿刘墉绳子一松,

一把搀住刘墉手,并并行行入朝门。

乾隆皇帝一望,母后来了,连忙起身迎接,“母后,不蹲后宫,到金殿所为何事?”“皇儿,刘墉犯了多大格罪?你要将他问斩。

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在哀家的份中之情,你也不应该将他斩首。”“母后,正因为看了你母后格情面,按照国法,臣戏君妻,要罪灭九族,我不杀他全家,只杀他个人,对他是格外开恩。”“哦!臣戏君妻,他调戏哪个?”“他调戏西宫桂妃。”“桂妃人呢?”桂娘娘抢哨朝下一跪,“母后,臣妾有礼。”“哀家问你,你说刘墉调戏你,他怎样调戏你?”“母后,他,他来西门。”“底高西门?你不蹲皇宫之中,你上西门做底高?你赎魂灵嘎?”刘墉双膝一跪,“母后,儿臣到山东拿捉她家哥哥,她来东南西三门摆起鸾驾,阻拦我的去路,不许我上山东,我一时恼怒不过,带领兵将打碎鸾驾夺路就走,可是她相反陷害我,说我调戏她。母后,你要替儿臣做主了!”皇太后一听,只气得花容失色,柳眉倒竖,执手一指,“你格妖韶!你格妖韶!你小小一个西宫,有多大格资格?有多大格权利,你好摆鸾驾?皇儿,这个贱人败坏大清皇朝的规矩,理当打入冷宫,今生今世不超升。”乾隆天子一听,啊哟!爱妃,你怎思量到摆鸾驾,我有心救你 我也救不了。桂娘娘哭哭啼啼被打入冷宫。皇太后说:“皇儿,说明刘墉是正确的,应当官复原职,穿宫太监传哀家懿旨,打开国库,拿昔年大宋朝包拯用的三口铜铡抬到金殿来。”一歇辰光,三口铜铡顿到金殿,国母吩咐,“刘墉跪下,万岁不封,哀家来封,当文武百官之面拿三口铜铡赐把你。你要仿效当年的包龙图,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仔细听封,你龙头铡铡的是龙子龙孙,虎头铡铡的是文武大臣。狗头铡铡的是土豪劣绅,要公正,不要留情,万古流名。”乾隆皇帝一听坐不住了格,龙子龙孙总好被铡格也得了,“母后,你封得太重。”“皇儿,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哀家封了也嫌小,不许多嘴。”万岁一听,不好,我再多多嘴,她封了还要大。皇太后下令,文武百官沿三口铜铡转三转,看三看。

忠良官看了哈哈笑,奸臣吓了汗淋淋。

你背背我,我扯扯你,“老兄,肇要当点心,不要犯到刘驼子手里,把他这虎头铡一铡,到阎王家去伸冤啊。”刘墉接过三口铜铡,拜别过皇太后,辞别过万岁,离开金殿,跨上轿梁。

身坐轿子前面走,三口铜铡紧随身。

再说到和,人来外罗城,见到刘墉被捉上金殿,心里一想,刘驼子这下子被捉了进京,肯定死罪一条。他一死,我是上山东,还是不上山东?正准备打转家去问万岁,老远看见刘墉格轿梁,后面还有三口铜铡相随。哎!格不是刘驼子格轿梁?怎又来格?轿子一到面前,刘墉走出来了。“先生,你不曾,不曾……”准备说你不曾死啊,“你倒哪有三口铜铡格?”“和,桂妃设计要想害我,不曾害得到,我又弄到三口铜铡,龙子龙孙总好铡。”和一想不好,这个驼子害不死,越害好处越大么,相反害到三口铜铡把他,“先生,你可上山东啊?”“上山东啊!”“格时间不早,我们赶紧动身走。”肇兵马起程,

三千兵马前面走,三口铜铡紧随身。

在路行程数天整,山东到了面前呈。

一到山东境界,刘墉下令兵马屯扎,安营扎寨。张成、刘安就说:“老爷,既然到了山东,锅子趁热端,酒做多时了要酸,赶紧要拿捉桂太。为何兵马屯扎?”“张成、 刘安,你们懂底高?我现在是十三省代天子巡抚,既然到了山东,我就要微服察访,访访民间果有不平冤屈之事。来,你们随我出去私访。”打发小兵寻一件道袍,头戴道帽,身穿道袍。

肇堂堂巡抚老大人,扮做个道士老先生。

“张成、刘安,路途百姓来盘问,就说我们是师生三个人。”

刘墉走前面,张成、刘安后面跟随。

一路行程朝前奔,看见个寡妇上夫坟。

“张成、刘安,你们看啊,那旁有个少年寡妇来下上坟啊!浑身雪白,朝坟上一伏,来下悲泪啼哭。我们倒听听,她哭点底高?”

小寡妇,在坟堂,悲悲泣泣,

叫一声,短命夫,误我终身。

想当初,请媒婆,央媒说合,

选良时,将奴家,娶过门庭。

我只说,与丈夫,一同到老,

谁知道,老阎君,铁面无情。

将我夫,捉了去,魂归地府,

丢下我,小奴家,冷冷清清。

少年寡妇越哭越伤心,刘大人旁边看分明。

“张成、刘安,你们望啊!这个女子哭声带笑声,他的丈夫必定死得不明不白,受人谋害而亡。”“老爷,少说点,你凭底高说人家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凭我做宰相这副耳朵,这双眼睛,我能看得出,我能听得出,不相信,我问把你听。”来到少年寡妇面前,“小女子,人死不得复生,不须过份悲伤。”“先生,我家丈夫死了苦。”“你的丈夫因何亡故?”“我家丈夫心脏病发作,夜间急病亡故。”“不对,依我看来,你的丈夫必定死得不明不白,必定受人谋害而亡。”“先生,这个玩笑开不得,小女子我担当不起。”“你不相信,你可晓我是何人?我乃十三省代天子巡抚刘墉。”那个少年寡妇听到是十三省巡抚,不慌不忙镇定沉着,来到刘墉面前,彬彬有礼,

弯腰奉揖忙行礼,“参拜巡抚老大人。”

“小女子,你的胆识不小,我说你丈夫受人谋害,你可相信啊?”“大人,我家丈夫明明是心脏病发作,你硬说他受人谋害,我这名声不把你败坏啦得。”“你不相信,三天我就能证明把你看。”“大人,假使三天你破不了案呢?”“三天破不了案,这个宰相印把子把你,宰相官职等你做。”“大人,说话要算数,口说无凭,击掌为证。”“啪啪啪”两个人一拍掌,那少年寡妇转身走了格。张成、刘安就说:“老爷,你何苦?莫名其妙同人家打这个赌,她住哪里、 叫底高你总不晓得,你这个赌不绝输啊?”“张成、刘安,你这话错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三人兵分三路,张成向东,刘安向西,我沿这条大路,我们去访探消息,日落西垂,到此地会合。”

肇主仆三个分三路,第一天到夜没得消息,第二天到夜杳无音讯,第三天到太阳落山,毫无头绪。刘墉一想,不好了哇,我阴沟洞里翻船,栽了这少年寡妇手里,还有一夜时间,我破不了这个案,我这宰相官职就要抛。

刘墉拿眼睛翻一翻,横也难来竖也难。

正来这时候,落了一阵暴头雨。刘大人眼睛一观,十字街坊坐北朝南第三家门开了杠,一个趟子来到门口,只见一个年老婆婆来下摇棉,“老妈妈,外面大雨降临,望你行个方便,等我躲雨片刻。”“先生,暴头雨伤人格,你进来,我烧碗生姜红糖茶把你驱驱寒气。”年纪大格良心好,一碗生姜红糖茶烧好了。刘墉捧在手里正准备喝,只听到“叽咔”门一响,一个后生少年闯进来格,一把揪住刘墉格领宗,“你个牛鼻子道士,我不来家,你竟想我家妈妈格眼孔啊,我今朝打死你格牛鼻子。”拎捣拳头要打,老妈妈大喝一声:“畜生快快住手,这个先生被暴头雨淋了,我烧碗红糖茶把他驱驱寒气,你情丧败坏你家妈妈格名声啊。”“先生,对不起,我这个人比较莽撞,你不要见怪。母亲,红糖茶哪能驱寒气?我床肚里有陈了十三年格老酒,拿出来,一来向先生赔礼,二来把先生驱驱寒气。”肇两个人坐下来准备吃酒,后生少年开口:“先生,我这人就是脾气不好,比较鲁莽。我姓刘,名叫刘清,我这眼睛有点瞟格,人家喊我瞟眼刘清。我有一道不好,我就喜欢赌钱,听到赌钱,就赛过年。本来家里万贯家财,把我输啦得了,连累我家妈妈现在陪我受罪。”“后生家,赌钱不是好东西,一定要改啦得。淘气淘了面红,赌钱赌了家空。”“啊! 先生,你是个好人,初次同淘,你就教育我行好,我们倒蛮有缘格。先生,我们结拜弟兄两个果好?”“格不好,我是个出家道士,孤苦伶仃,我哪好和你结拜弟兄啊?”“我们有缘。”“格不好,再加上我又是个驼子,我不配和你结拜弟兄。”“先生,你怕底高?驼不要紧格,朝纲里刘墉驼子也做宰相了,告诉你这年把驼子吃香了,你瞧得起我格,我们就结拜弟兄。”“我哪有瞧不起你格道理?好格,我们就结拜弟兄。”来到门口撮土为香,

弯下腰来拜八拜,结为弟兄两个人。

刘墉大,是哥哥,刘清上前重新向哥哥见个礼。一头吃酒,刘大人开口,“兄弟,你才间提到刘墉宰相,我们弟兄道理干歇有酒吃,刘墉格日子不得过啊,还有一夜,他个官职就要抛。”“哥哥,为底高?”“我说把你听。三天之前,他看见一个少年寡妇来下上坟,狗子捉老鼠——多管闲事,硬说人家丈夫受人谋害,死得不明不白。同那个女子打赌三天破案,破不了案,拿宰相印把子把她,今朝已经最后一天,还有一夜时间,案情不破,他格官职就要抛啦得,你说刘墉格日子干歇可好过?”“哥哥啊,要说破格件案,刘墉不要说三天,三个月、三年,神仙下凡要破这案子总难,只有我瞟眼刘清才能破得出来了。”

刘墉闻听这一声,赛如拾到宝和珍。

“兄弟,为底高只有你才能破得出啊?”“哥哥,你晓得格少年寡妇是哪个?那个女子名叫王爱玉,她的父亲叫王金龙,本来是朝纲的吏部侍郎,因为贪污钱粮,被刘墉驼子参一本,官职捋得干干净,来家做平民百姓,王金龙要想出头,准备拿女儿送到济南府把桂太,做第九房姨太太,哪晓王爱玉寻死作活不肯。王金龙就问,‘小姐,你跟国舅去做姨太太总不肯,格你要把哪个?’‘父亲,我格终身我要自己选择,你帮搭起彩莲台,等我抛打彩球,彩球抛到哪个,我就跟哪个。哪怕麻子、瘌子、瞎子、拐子、 驼子,抛到他,我总认命格。’王金龙真正相信她格,搭起彩莲台,等她抛打彩球。哥哥,王爱玉是绝色美女,她抛打彩球,哪个不想去。我格天子一跑一犟,也跟大家去相,这个彩球结果抛到哪个?我们南门有个大财主,名叫陈玉坤,家里万贯家财,就是一道不称心。

年纪已经三十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人。

为何没得门当户对?他格长相不好,沿小害过肥疮,一头麻花瘌子,又是里弓拐子,脸上大板麻子,犟腰驼子,勾死郎鼻子,鼻子勾了像鬼,能像丫老鸦嘴。听到王爱玉抛打彩球,也去想眼孔格。晓得自己相貌难看,就朝彩莲台东面格灰堆上一撑。一歇辰光,王爱玉出来哇,她彩球捧了手里,见到底下人多,就背起来朝天上一甩。哪晓来了一阵鬼头风,一歇吹了向西,一歇吹了向东,最后朝陈玉坤怀府里一攻,倒把陈玉坤拈到了格。哥哥,着气了,把丑八怪拈去了。王爱玉抛到他,认命格,跟随陈玉坤家去。陈玉坤弄到这个天仙老婆,待她好了,每天早起洗脸水送到枕头边,三个荷包蛋服侍了现现成成,当老子供起来了。坏事坏了陈玉坤格朋友手里,他有个朋友叫李怀珠,是南场武举出身。

提到李怀珠本事了不得,山东英雄有名声。

听到王爱玉彩球抛到陈玉坤,他到陈家去张看格。意思不到,我来望望嫂嫂,究竟小伙子有多体面?一到陈家李怀珠就说:‘哥哥,听说嫂嫂生得天姿国色,我倒来张看张看格。’‘兄弟来了格,兄弟你先坐坐啊,我拿你家嫂嫂喊出来望望。’‘妻子啊!我家兄弟来了格,出来把他望望!’从里面走出王爱玉,李怀珠一望,格小伙子体面了:

淡淡梨花面,弯弯细眉毛。

明明秋波脸,点点小樱桃。

果真是绝色美女。肇来酒席台上两个人眉来目往,勾搭成奸。才上来胆子小,不敢明目张胆,后来色胆大如天,越来胆子越大。陈玉坤来家,李怀珠总光明正大来格。作孽!陈玉坤怕这老婆弄抛啦得,看到李怀珠一到,就夹个被焐枕头困柴房。哥哥,你想想可着气,大床让把他们困,自己去困柴房。这奸夫淫妇时间一长,有了感情,要想谋害死陈玉坤。我格天子来下赌钱犯霉,输干了,准备问陈玉坤借钱格,一望他家门是关格,准备打转家来,经过他家窗子底落,只听到里面索落索落有动静,我拿丝棉纸舔湿了,戳个洞朝里面望。哥哥,我吓了回过身子就溜。”“兄弟,你可曾望到底高?”“我望到李怀珠和王爱玉做对手,拿陈玉坤绑了床上,用筷子拿他嘴撬开来,一碗格水银朝嘴里灌,我家去就晓得陈玉坤没得命。果不其然,到第二天早起,人家议论起来了。说陈玉坤夜间心脏病发作呜呼哀哉。哥哥,只有我晓得不是心脏病发作,被水银灌杀得格。”

刘墉上下听完成,格要欢乐八九分。

“兄弟,这个事你可曾同人家讲?”“不曾。我不敢说,你不能向外传。”“外面雨停了,哥哥我要走了,过两天我来看你。”“哥哥,我不送你,你不能告诉人家,李怀珠有本事格,

背不住李怀珠狗贼来知道,我们娘儿两个命难存。”

“晓得格。”望望外面雨止了格,

刘墉走出他家大前门,阿弥陀佛念几声。

今朝结拜弟兄两个人,我宰相官职又做得成。

肇来到十字路口,会同张成、刘安,走进县衙。县主老爷听到十三省巡按到了,连忙让过公案,刘大人坐上公堂,吩咐官差衙役,把王爱玉拿捉到公堂。王爱玉一到公堂,立而不跪,“大人啊!三天了,你说话要算数了,你宰相印把子好把我啊。”“你格淫妇,死到临头还不知晓,将她收监。官差衙役,赶到南门,拿李怀珠拿捉归案。”两个官差一想,李怀珠是南场武举,有本事格,我们怎捉得住到他,我们不如去骗。一到李家,“李相公,我家大人请你去喝酒了。”“好格,我马上就去。”“不嘎,干歇就要走。”

两个衙役前面走,李怀珠骗了紧随身。

一到衙门门口,两个人狠起来格,“李少爷,对不起,公事公办。”铁链子朝李怀珠颈脖子上一箍,拖到公堂,“大人,李怀珠拿到。”“你就是李怀珠啊?”李怀珠一望,不是县官老爷,一个驼子,“你是什么人?”“本相乃当朝宰相,十三省代天子巡按刘墉。”李怀珠一吓,直直吓得了不得,双膝一跪,“参拜巡按大人。”“李怀珠,你勾搭朋友之妻,伤天害理,你可知罪?”“大人,我冤枉格,我不曾勾搭朋友之妻。”“没得证据,谅你也不招,将他收监。”一夜五更,不必细表。

到第二天天明,拿张成、刘安唤到面前,“张成啊,你备轿子备马,带领衙役赶到十字街坊,坐北朝南第三家,你家二老爷名叫刘清,去拿他接得来,公堂好做证。”张成备马备轿子,带领两个衙役,来到十字街坊。一望门是关格,弄手敲敲门, “刘清果来家?”刘清听到有人喊,把门一开,一望是两个衙役,“大人,我这两天不曾赌钱,我不曾做坏事。”“不格,不是捉你赌钱,你果就是刘清啊?”“我就是刘清。”

张成上前忙行礼,二老爷连连叫几声。

“大人啊,我家没得二老爷。”“二老爷,你不要怕,你前天和哪个结拜弟兄?”“我和我家哥哥。”“你可晓得你家哥哥是哪个?”“我家哥哥是打卦相面格道士。”“你可晓得道士是哪个?”“格道士是个驼子。”“你可晓得驼子是哪个?”“驼子是我家哥哥。”“嗨,你只晓得道士是驼子,驼子是你家哥哥。你不知他格真实身份。

驼子不是张三非别个,是当朝宰相老大人。”

刘清一听,驼子是当朝宰相,心中一吓,吓到底高功程?一裤裆总是尿,“不好了,我发得倒头昏,我和当朝宰相结拜弟兄,我,我没得命了哇。”吓了浑身发抖,拼命来下摇手。张成就说:“二老爷,你不要怕,我家老爷打发我们备轿子备马,来请你去了。”“你哪个?”“我是他家家将,我叫张成。”“张成,格我去,你家老爷不怪我嘛?”“怪你做底高,你嘛二老爷,轿子和马来堂尽你拣,你欢喜坐轿,还是欢喜骑马?”“格你们等拉歇,等我进去拿裤子换啦得。”他把裤子换啦得,整好衣冠,跨上坐骑。一到衙门口,“二老爷,你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通报。”一歇辰光,门一开,刘清来到公堂,

双膝跪下忙磕头,青天老爷口内称。

刘墉弯腰一把来搀住,兄弟喊了不绝声。

“兄弟啊,从今以后

不分官来不分民,我们是嫡亲兄弟两个人。

兄弟,快快请坐,张成看茶。”刘清吓得半个屁股朝凳子上间一搁,“哥哥,你不怪我吗?”“兄弟,我怪你作底高?没得你,哥哥今朝这官职就抛啦得格,你说奸夫淫妇谋害死陈玉坤,我已经捉住他们,一歇,你公堂可敢作证?”“哥哥,我敢格,不要说作证,去扒坟我总不怕。”“作兴要你去扒坟格。”肇拿王爱玉、李怀珠带到公堂。王爱玉说:“ 刘墉,三天时间过了哇,你格宰相印把子好交出来了哇!”“你格淫妇,不到黄河心不死,刘清何在?出来做证。”“有。”刘清窜出来格,朝李怀珠面前一站,手朝他一指,“李怀珠,我不怕你,我就是二老爷,我不怕你。”他先拿狠劲摆前间,“我看见格,你和王爱玉做对手,拿陈玉坤绑在床上,水银朝他嘴里灌,你赖不掉。”李怀珠一惊,“刘墉啊!你要想害我,你不要说找一个证人,十个、百个、千个你总找得到,要想断案,你物证何在?”刘墉一想,这对奸夫淫妇咬口紧,既然要物证,我刘墉只好作点孽,“刘清,带领衙役赶到陈家坟堂,拿陈玉坤尸体带到公堂,剖尸为证。”王爱玉听到要剖尸为证,命总吓了得,骂一声:“狗官啊,

我家丈夫死了苦,暴尸三光可该应?”

刘墉也晓得格,死了死了,一死拉倒,死了之后是入土为安,不过奸夫淫妇不肯招认,只好暴尸三光之下。肇衙役赶到陈家坟堂,拿陈玉坤尸体挖出来,带到公堂,法医官喊得来,剖尸为证,水银来里面不得走,“奸夫淫妇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奸夫淫妇来看见,默默无言不作声。

“李怀珠啊,你身为南场武举,你知法犯法,勾搭朋友之妻,谋害亲夫,天理不容,王法难饶,有请虎头铡。”肇小兵拿虎头铡抬到公堂,拿李怀珠格头朝虎头铡里一揿,刘墉手一挥,大喝一声,“开铡!”“咔嚓”一铡两断。拿王爱玉放狗头铡里间一铡两断,为老百姓伸了这件奇冤。看热闹格百姓有成千上万,

个头个跪了衙门口,青天喊了不绝声。

刘墉拿刘清喊到面前,“兄弟啊!哥哥要到济南府办事,这有五十两银子,你做点小本生意买卖,钱千万不能再赌,要家破人亡。如果没得钱用,你写封书信进京,哥哥哪怕穿不成,吃不成,我总寄钱把你用。”“哥哥,我晓得格。”刘墉带领兵马动身上济南。

不提刘墉动身走,单提刘清一个人。

十三省巡按一走,地方上乡绅地保、土豪劣绅晓得格。啊哟!原来刘清是二老爷,我们到今朝也不晓得。纷纷来到刘清家里,有个说,我家有的是钱,我多拿点钱把你;有个说,我家有的是粮,我家去挑点来;也有个说,二老爷,你这房子不好,等等险要倒,我来帮你起房子。

前后房屋廿四进,当中起个大高厅。

有个送金子,有个送银子,有个送珍珠,有个送玛瑙。

刘清家里发了财,安童梅香买家来。

当初几个赌朋友找到他,“二老爷,我这两天手气背,可好借两个钱把我翻翻本?”“兄弟,赌钱不好赌,哥哥现在改邪归正,钱我堂有,你们拿点去做小本生意买卖,千万不能再赌。我奉劝你们几句,酒肉店,你不要进;销金之地赌钱场,不要留停,有输无赢。

奉劝人生在世不赌钱,赌起钱来心就颠。

纸牌骰子件件会,越是精通越输钱。”

把刘清一打短,山东格民风好了,个个开始戒赌,没得哪个敢赌钱。乡下奶奶没法生活,“二老爷,我买油盐酱醋格钱总没得,借两个把我。”“你拿哎,我家家里反正多了。”“我过几天还把你。”“不要还,我家反正总是白捞头,你多拿点。”我也不提刘清多安乐,单提到刘墉老大人。刘墉带领三千兵马在路行程,

一路行程不耽搁,历城县到面前呈。

“和 ,兵马屯堂,我还要微服察访。”“先生,这一次去私访,可带门生去走走啊?”“好是好格,我就怕你吃不了这个苦啊。”“先生,你吃得了苦我也吃得了苦。”“那我们改装。”两人都扮作道士先生模样,“和,

路上百姓来盘问,就说师兄弟两个人。”

肇摇摇摆摆朝前奔,小木桥到面前呈。

这个小木桥不是靖江长安市格小木桥,一座木头桥。哪晓落起毛毛细雨,两人朝桥洞底落一钻,蹲下躲雨。只见河对面走来个少年女子,身穿麻衣重孝,手提饭篮,哭啼啼,满面泪痕。“和,你望啊,那个女子手提饭篮哭哭啼啼,必有冤枉在身。”“先生,人家肇一有眼泪,就总有冤枉,我不相信。”“你不相信,我来问把你看。”斜七斜八朝少年女子面前一撑,“小女子,急急匆匆,欲往何方啊?”“先生,你不要拦我,等我赶紧动身走。”“小女子啊,我看你满面泪痕,必有冤枉在身,告诉贫道,贫道虽然不是做官格,有冤能替你喊冤,有状你好告状,我可以替你写状纸。”“先生,你会写状纸?”“哎!我打卦相面也会,还在乎写状纸啊?”“先生啊,奴家我苦了。”

未曾开口先流泪,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奴家名叫杜秀兰,自幼终身许配王家庄的公子王清文,他家选定良时吉日,发轿子到我家娶亲。我家父亲就说:‘轿夫,你们一歇抬轿子,不能走大路,要抄小路家去。’‘员外,新婚大喜不跑大路就跑小路,为底高啊?’‘你们不晓得嘎,跑大路要经过杨家庄,杨家庄有个恶霸叫杨峦,万贯家财,号称杨百万,凡是新娘子轿子经过他家府门口必定先要把他先抢家去糟蹋三天,才放你走。你们抄小路嘛,避免杨百万格糟蹋。’轿夫相信格,拿我由小路送到王家庄,和我家丈夫拜过堂准备圆房。哪晓得杨峦老贼来了格,他晓得我们新婚大喜,逋了门口等格。等到太阳落山没得轿子经过,打发安童一访,说抄小路走了格,怒气冲冲到我家,强逼我家丈夫。”“怎样吃逼格?”“‘王相公,你年纪轻轻聪明伶俐,我明朝出门做生意,少个对手,你跟我做个对手,我们一齐做生意。’我家丈夫再三婉谢推辞,这个老贼恼羞成怒,‘你瞧不起老夫啊!去也得去,你不去也得去,今朝夜里就跟我走。’强逼我家丈夫到杨家庄,老贼笑中藏刀,吩咐安童办起酒席。格个酒不好吃,有蒙汗药在里面格。我家相公又不晓得,举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个跟斗掼到地,神木也不知半毫分。

老贼吩咐梅香办醒酒汤,‘梅香,拿醒酒汤端到高厅。’这个老贼丧尽天良,‘咔嚓’一刀,拿梅香一分为两段,将我丈夫弄冷水激面,绳子一扎,送到历城县衙门,说我家丈夫酒后失德,调戏梅香,梅香不从,一刀杀死。历城县狗官叫王蓉,和他是八拜之交,

拿我家丈夫屈打成招问死罪,六十天杀罪不容情。

我家公公叫王成,当初来朝纲做个吏部天官,他到公堂去求情,狗官不准。我家公公发火,要找狗官王蓉算账,瘟官下令,说我公公咆哮公堂,推翻公案,重打四十大板。我家公公五六十岁格人,被四十板子一打,不曾抬到家,就断了气。我家婆婆一时想不开,

来到后房一根绳,活跳鲜鱼送残生。

先生啊!我家丈夫关了监牢里,今朝最后一天,我要去送监饭了。”刘墉一听,只气得钢牙倒咬,“小姐,你不必惊怕,待我替你写张状纸,马上有个十三省巡按叫刘墉,要到你们山东历城县,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写格笔迹他识得格,

你到刘墉面前告一状,好替全家把冤伸。”

杜秀兰一想,我与这个道士先生萍水相逢,素未谋面,他倒慷慨,替我写状纸,我怎样报答他了?他是出家道士,孤苦伶仃,无男无女,不如和他拉拉关系,

来到刘墉面前双膝跪,亲爸爸连叫两三声。

刘墉一听,哈哈大笑,双手相搀,“小姐,起来,起来,我一生只有个儿子,不曾有女儿,半天行善弄到个女儿。小姐,你家血海冤仇,十三省巡按一到,你可以拦轿喊冤。”和来旁半个一望,鼻子总气歪了:嘿,这个刘驼子福气倒不丑,我相貌比你威武,长了比你好看,她不认我做亲爸爸,认你个驼子做亲爸爸。驼子,你这亲爸爸没得干好做?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小姐,你既然认了亲爸爸,我就是你格师叔,你家亲爸爸虽然是打卦相面格道士,他蛮发财哇!初次见面嘛,你要问你家亲爸爸要两个叫钱啊。”刘墉一想,和这狗贼死出坏点子,我出来微服察访,分文不曾带,我倒哪有个叫钱,定了杠了。和晓得他不曾带钱格,“小姐,你家亲爸爸肩头上有个包袱,你解开来,信手拿一样,可以算作是叫钱。”刘墉一想,不好,我这包袱里东西不好送人格,有四样东西,一颗宰相大印,一颗巡按大印,一道皇命圣旨拿捉桂太格,还有一个是皇上赐把我的御扇,这把扇子代表万岁,见扇如见君。和说:“小姐,旁的东西你不用,格扇子你有用格,拿家去到夏天头吆吆蚊子扇扇风,人总舒服杀得格。”杜秀兰又不晓得,老老诚诚把扇子朝手里一拿,“亲爸爸,我就问你要把扇子,你不要小气。”刘墉他有苦说不出格,这扇子是皇上赐把他格无价之宝,捉到桂太,回转皇城,万岁金殿要,

如果金銮殿上还不出,刘墉倒哪有命残生。

“小姐啊!亲爸爸不是舍不得,来来来,等我扇子上写了两个字,把你留作纪念。”“亲爸爸,你拿去。”刘墉打开扇子,提笔龙飞凤舞,写下十三个字,扇子一拢,“干女儿,拿去把你家师叔望望,我这字写了果好?”小姐捧到和面前:“师叔,请你望望我家亲爸爸来上写个底高?”和打开来一望,不是站杠望,双膝跪下来读格。扇子上写个底高?上写“北京”,接下去写,“皇上有旨”,也就是皇上有圣旨,底下还有七个字,“见扇纹银三千两”,也就是说这个扇子不好看,一看就要把三千两银子。和总吓呆了,这个驼子不好得罪啊,六月债还了快,我身边没得格钱。和能做到九门提督,他也有色样格,“师兄,借你格笔一用。”提笔来扇子上面写:“武英殿大学士,九门提督,和欠银三千两,回到北京,如数奉还。”等于写个欠条。正来这个时候,只听到鸣锣开道。刘墉是当朝宰相,一听锣声开道,晓得是七品知县王蓉来了,“干女儿,你把格扇子拿了手里,拦住狗官的去路,拦轿喊冤,你教狗官一步一拜,两步两拜,出来迎接姑奶奶。他如果不肯出来格,你拿扇子把他望。不要怕啊,喉咙放放大,架子放放大。”“亲爸爸,果灵啊?”“灵格!灵格!”杜秀兰信以为真,斜七斜八朝大路上一撑,“狗官王蓉,速速一步一拜,两步两拜,出来迎接姑奶奶。”王蓉坐轿子上哪去?他帮杨百万办了这件美事,杨峦请他去吃酒,坐在轿子里面心中正高兴。哪晓轿子倒停下来格,“轿夫,你们怎不跑?”“老爷, 不好跑,前面有人拦路。”“哪个?”“她说是你家姑奶奶。”“多大年纪?”“十六七岁。”“胡说!我家姑奶奶已经八十三岁了,哪有十六七岁格姑奶奶?将她抓来见我。”杜秀兰见他不肯下轿,“衙役,拿扇子把你家狗官望。”衙役拿扇子伸到轿子里面,“老爷,你家姑奶奶格扇子把你望哎。”狗官打开扇子一望,不是走出轿梁,是滚出轿梁格,连滚带爬来到杜秀兰面前。

一步一拜忙磕头,姑奶奶连叫两三声。

“不知姑奶奶驾到,下官未曾远迎,多有得罪,还望姑奶奶原谅三分。”“起来。”“多谢姑奶奶。安童,快快过来。”“老爷有何吩咐?”赶紧回府打开库房,取三千两银子送到姑奶奶家去。他也看了扇子,要把三千两银子,九门提督也打欠条,他敢欠账不把啊?“老爷,你家姑奶奶家住哪里?”“对哇!姑奶奶家住哪里?姑奶奶,你府上哪里?”“王家庄。”“送到王家庄。”安童家去抬银子去了。“姑奶奶,你身穿重孝,你这孝服为何人而穿啊?”“为我家公公!为我家婆婆!”“啊呀!原来太老爷、太夫人过背,下官也不晓得,未曾去吊丧啊。衙役,拿轿子抬过来,请姑奶奶坐轿。”“老爷,格你坐哪里?”“混账,姑奶奶来堂块,我好坐了?让姑奶奶坐。”杜秀兰老诚不客气,跨上轿梁。

小姐坐轿前面走,狗官步行后面跟。

一到王家庄,狗官弯腰行过礼,拜拜夫妇两个人。“衙役,太老爷、太夫人过背,家里怎就冷冷清清,赶紧到各个庙里拿和尚、道士请家来,替太老爷、太夫人做斋,其余的人拉敞蓬。”“老爷,格这钱哪个把?”“哪个把?我把啊。”他孝了,一歇辰光,和尚道士请家来,敞蓬搭起来,锣鼓喧天打闹台。

请来一班道士一班僧,唪经拜忏诵经文。

《金刚科仪》《梁皇忏》,超度夫妻二鬼魂。

高厅设道场,两边坐小唱。

吹的吹来唱的唱,放过焰口吃夜饭。

王家庄上做大斋,门对大字贴出来。

老和尚就说:“大人啊!这个对联怎样写了?”狗官贪污银钱老内,教他写对子不会。老道士说:“待我来。” 提笔一挥而就。上联:人生自古谁无死;下联: 森罗殿上早超升。

肇锣鼓敲了惊天地,惊动了清官到来临。

刘墉带领三千兵马来了格。张成、 刘安来前间高声大喊,“当朝宰相刘大人到!”王蓉狗官听到当朝宰相来了,吓得连滚带爬跪了大门门口,“迎接巡按。”杜秀兰听到十三省巡按来了格,奔出孝堂,

双膝跪了大门口,冤枉喊了不绝声。

刘墉走出轿梁,“小姐不须客气,你抬起头来看看,可认得我是何人啊?”

小姐抬起头望望清,原来是道士老先生。

“啊哟!原来我家亲爸爸就是当朝刘墉宰相啊!”连忙领进孝堂,刘墉一望,两口棺木搁在高厅之上,

刘大人弯腰行过礼,拜拜王成夫妇两个人。

也是夫妇死后有福,不是杜秀兰认了这亲爸爸,当朝宰相怎可能向他们吊孝,向他们行礼啊?刘墉端张凳子坐在孝堂,“干女儿,有冤喊冤,有状告状。有为父作主,你慢慢诉来。”

小姐跪了孝堂上,只是啼哭泪纷纷。

叫一声:“爹爹啊!我告只告狗官王蓉,为害百姓,坑害良民,

将我家丈夫关了牢狱内,六十天杀罪命难存。”

王蓉狗官吓得格,跪了孝堂,一个一个头磕到底,好像鸡子拾米。刘墉说:“贵县啊,为什么这个景子?”“大人!她告…告格是我啊!”“啊!告的是你!你就是王蓉啊?”“狗官王蓉,你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不为民作主,勾结恶霸胡作非为,饶你不得,有请虎头铡。”虎头铡抬到孝堂,将狗官王蓉放里面一铡两段。打发张成拿杨峦恶霸捉得来,家产统统没收,恶霸放狗头铡里一铡两段。打发刘安到衙门,拿王清文公子放出牢狱。公子王清文一到家,望到父母的棺木,只是悲泪啼哭,

来孝堂之上只是抛来只是滚,哭成潭头滚成坑。

杜秀兰说:“相公啊!你不要哭,不是大人到此,冤枉不得伸,你性命也难保,你要谢谢青天大人。”公子止住眼泪,

来到刘墉面前忙磕头,“多谢青天老大人。”

“你就是公子王清文?王清文啊,你见了本相可得改改口,不能叫我青天大人。”公子连忙改口,“多谢相爷。”“还要改口。”公子一想,叫他青天大人不答应,叫他相爷又不答应,格教我叫他底高?总不见教我也喊他刘驼子呢?小姐掊掊他,“相公,他是我格亲爸爸,就是你格泰山啊!”

公子如梦方才醒,跪了地落忙行礼。

“参拜岳父老大人。”“小婿起来,狗官已除,恶霸已解决,你冤仇已报。一县不能无主啊,为父十三省代天子巡按,可以代替万岁作主。小婿跪下听封:

王清文前来听封赠,历城县知县你当身。”

“小婿啊,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为官一定要清正,清正官流芳百世,糊涂官遗臭万年啊。如果你为官正直格,我在京都皇城,

在万岁面前奏一本,料理你女婿对上升。

干女儿,亲爸爸我要走了哇!我格扇子,你好还把我了哇。”杜秀兰这才晓得,格扇子是无价之宝,“亲爸爸,我不要,我还把你。”“我不是小气舍不得把你,你也没得福气该这扇子,来你手里不过半个时辰,就发到六千两银子格财,放了你家三天, 银子要堆到大门外头。”接过扇子打开来一望,“和,你格欠条也来上了,你这钱扩备多咱把?”和人总气死了,我倒霉了,陪他出来私访,我分文不曾弄得到,倒被敲了三千两银子啊,“先生啊!回到皇城如数奉还。”“那好,我们动身走。”

兵马队队动身走,京州县到面前呈。

“和 ,你带领兵马慢慢行程,左良臣进京告状,桂太来山东作恶滔天,我要来访一访,良民百姓对他看法如何?”仍然扮作道士先生模样,

摇摇摆摆朝前奔,看到两个女千金。

“二位小姐,你们急急匆匆,干种急躁,欲往何方?”“先生,不要拦我们, 我们要去伸冤了。”“哦,你们有什么冤枉告诉把我听,我可以替你们写状纸,有冤喊冤,有状去告状。”“先生,你会写状纸?我告诉你听,我们苦了。奴家我叫宋巧娇,这是我妹妹叫良娇。我今年十七,妹妹今年二八青春。告只告狗官桂太,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他家儿子叫桂保,前天带领二十个家将到宋家庄来抢亲,要拿我们姐妹两个抢家去成亲。我家父母上前阻拦阻拦,这个小贼丧尽天良,‘咔嚓咔嚓’两刀,将我父母腰分两段。拿我们用绳子一绑,拖起来就跑。临走之前放了一把火,所有个房屋化灰尘。我们被抢到半路上,幸亏遇到石家寨的小英雄石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拿桂保和二十个家将统统杀死,送了我们五十两银子,叫我们赶上京都皇城天官府告状。

到刘墉面前告一状,好替全家把冤伸。

哪晓才逃出狼群,又入虎口。路经京州县,狗官叫陈义,见我们花容月貌,拿我们抢到家,关了房间里面要逼我们成亲。我们两人不肯啊,一夜啼哭到天亮。

不是管家婆良心好,哪能留到命残生。

管家婆拿我们放出来,我们准备进京到北京城去告状。”“二位小姐,十三省巡按刘墉和我是老朋友,我来替你们写张状纸,一告就准。”宋巧娇一想,我们与这道士先生素不相识,他帮我们这个忙,怎样报答他?不如和他拉拉近,我们和他拉拉关系。

姐妹两个双膝跪,亲爸爸连叫两三声。

刘墉一想,肇好了哇!我刘墉现在有三个女儿了,百老归天,不愁没得女儿女婿做追荐。“干女儿,起来!起来!”

一只手里背一个,如同拾到宝和珍。

“亲爸爸,我们银子把陈义狗官搜去了,我们没得路费。”“没得路费不要紧,我堂多了,你拿去。”拿出一百两银子。这下子倒哪有银子?前一次来历城县不曾带路费,差一点御扇要跟人。这一次预备好了格,姊妹两个谢谢亲爸爸,转身进京。简短而说,来到北京城,一到天官府门口,又不敢进去,就来府门口转到东,转到西,看守府口格两个安童叫起来格,“二位小姑娘,你们来看什么?”“安童哥哥,我们来告状格。”“什么?告状啊!好!要想告状告了准,主要靠我们,我们不帮报,不要想向里面告。你们假使告状告准了,扩备怎样谢我们?”“我们下回看见你们叫哥哥。”“不稀见!不稀见!我们不要做哥哥。二位小姐,宰相家看门格是七品官了,我们弟兄两个有吃有穿,就是一道不宽。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不曾有门当户对,我们两人总是光棍,夜里没得哪个陪我们困,如果告状告准了,你们不要走,不如就跟我。我们开开心,连夜里就成亲。”嘴里说,上前拿姐妹捧了怀里,摸摸掐掐,挤挤捏捏,姐妹吓了放声就叫。从里面走出个老管家,头毛胡子雪白,“你们干什么?败坏天官府的名声啊!”“老管家!老管家!我们调调兴兴。”“调调兴兴?这天官府啊!二位小姑娘,你们来干什么格?”“老伯伯,我们来找你家大人告状格。”“啊呀!我家大人不来家,你们可有状纸?”“有格。”“把状纸拿把我,等我交把我家老太太请她作主。”姐妹两个把状纸拿出来,老管家一望,哎!这不是我家老爷格笔迹嘎?“二位小姑娘,这状纸哪个写格?”“我家亲爸爸。”“你家亲爸爸是哪个?”“他是个驼子。”

两个安童听到驼子两个字,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两个安童一吓,大半条命总没得。不得了,

面前格姑娘不是其别个,是我家两个小姐女千金。

来到姐妹两个面前双膝一跪,“姑娘啊!

总怪我们奴才做事不当心,来老虎头上拍苍蝇。”

“安童哥哥,我们不怪你。”老管家说:“小姐,你们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通报。”放趟子来到高厅,“太太,老爷有书信家来哇。”“拿来我看。”

接过书信看完整,果然欢乐八九分。

“安童啊!门外不是张三并李四,你家两个姑娘转家门,大开府门迎接。”

六扇府门开到底,迎接姐妹两个人。

小姐妹朝高厅一跪,“拜见老夫人在上,民女有礼。”老太太走下高厅,一只手里搀一个,“小姐,起来哇!你们可晓得你家亲爸爸是哪个?”“我家亲爸爸是道士。”“你晓道士是哪个?”“他是驼子。”“你晓驼子做底高?”“他是我家亲爸爸。”“你家亲爸爸是哪个?”“我家亲爸爸是驼子。”“驼子亲爸爸,亲爸爸驼子,哎!你们只晓得你家亲爸爸是驼子,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驼子不是别一个,当朝宰相刘大人。”

姐妹两个一听亲爸爸是当朝刘墉宰相,喜之不尽。梅香带下去香汤沐浴, 更换衣襟。

不提姐妹两个得到安身处,单提到刘墉老大人。

他扮做出家道士,来京州县衙门口转到东转到西。陈义格狗官到天亮一望,两个小姐不见,拿安童、梅香、管家婆统统绑住得,弄鞭子打。“究竟人是哪个放走格?如果不招出来,统统打死。”正来家发火,刘墉来外面说起话来。他格喉咙又好,齿口又清,“要打卦来就打卦,要断是非断是非,我能算到天高有多少丈,算到地厚几重门。

生意之人请我来打卦,我能算他生意兴隆不兴隆。

种田之人请我来打卦,能算五谷可有好收成。

做官之人请我来打卦,能算官职果能对上升。”

陈义狗官来里间一听:“哪个狗贼口吐狂言?衙役,将他带上公堂。”刘墉大摇大摆来到公堂,抱拳一礼,“大人,请了。”“你个牛鼻子,见了本县不下跪,你胆倒不小啊!”“大人啊!你不请我,我是出家道士,你请了我,我就是先生,你不向我见礼,相反叫我向你下跪,有这个道理吗?”这牛鼻子道士说话倒也在情在理,“好好好, 说了有理,不下跪我不怪你。你刚才口吐狂言,能知过去未来,现在替我打一卦。”“大人,你是求财还是问事?”“都不是,替我圆梦。昨天夜里做一个梦,梦见和两个女子成亲,是凶还是吉啊?”“大人,待我算来。啊哟,大人!夜梦与二女成亲,必丧夫人啊。”“对啊,我家夫人是亡故啦得呱!你再算一算,这两个女子后来逃走了,逃往何处?人在何方?”“大人,待我算来。啊哟!大人,那二女奔壬癸水而去。”“什么壬癸水?”“大人,壬癸水是北方。她们上北京城天官府告状,我看你印堂发暗,气色不佳,三天之内你有血光之灾,人头不保。”陈义狗官一听,拍动惊堂木,“你这牛鼻子道士,你胆倒不小啊。

你打卦相面没相干,嗤笑老爷是真情。

左右,拿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两旁衙役拿刘墉朝公堂一揿,准备掮板子打,外面衙役进来通报,“大人,有兵马元帅副巡按和和大人来了哇。”“快快! 随我出去迎接。”迎接到府门口,和大摇大摆来到公堂。一望,刘墉困了公堂。你个刘驼子,你怎像死狗困堂不颤,“陈义,你的胆子不小啊!”“元帅,卑职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知十三省巡按刘墉刘大人,现在何处啊?”“元帅,卑职未曾看到。”“未曾看到,告诉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墉走公堂爬起来,“我来堂了。”陈义一吓,

吓了魂飞三千里,魄散九霄云。

“你……你是什么人?”“陈义,你站站好,不要吓了朝后倒,本相乃文华殿大学士兼任吏部天官,当朝宰相,当今国母的干儿,太子少保,十三省代天子巡按,我就是刘驼子。”

陈义命总吓啦得,跪了公堂忙磕头。

“参拜巡按老大人。”“陈义啊陈义啊!本相算你三天之内有血光之灾,人头不保,你还不相信,有请虎头铡!你个狗官,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你强抢民女,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肇拿陈义狗官放虎头铡里一铡两段。“和啊!我已经访到桂太不但教子不严,而且纵子行凶。我们赶紧到济南拿捉奸贼。”

兵马队队动身走,济南到了面前呈。

桂太听到十三省巡抚刘墉与和到了格,大开府门迎接。刘大人宣读圣旨,吩咐小兵动手,将奸党五花大绑。桂太被捉住,押到牢狱之内。刘墉吩咐设起公堂,山东的父老百姓听到奸党被捉,纷纷写起状纸到公堂喊冤。刘墉走早起开始坐堂不放松,早起坐到中;不偷懒,中午坐到晚;不是浮啊浮,一直坐到日落西垂。

官差衙役笑呵呵,今朝告状特别多。

坐堂一天,收到多少状纸?刘大人用眼睛瞟一瞟,状纸倒有论尺高。手捧状纸,“桂太啊桂太!有这么多的状纸为证,铁证如山,就是你舌生莲花,你也狡辩不了。”吩咐打起囚车,把桂太押入囚车之内,家产统统没收。

门上上起双簧锁,封条封了紧腾腾。

兵马队队动身走,解了囚车上皇城。

来到午朝门首,刘墉、和上殿见驾,“万岁,不负我主所托,桂太已经拿捉,午门之外等候发落。”“宣他上殿。”奸党来到金殿百般抵赖,拿左良臣走护国寺召得来金殿对证。刘墉说:“你格奸贼,到这个时候你还狡辩。万岁,我也有凭据了。”拿山东百姓论尺高格状纸捧到龙书案。乾隆皇帝一望,铁证如山,“你向哪里狡辩?”吩咐将桂太推出午门,腰分两段,拿他格皮肉一刀一刀割下来,

剥皮熬油点天灯,祭祭山东众孤魂。

圣旨发到十三省,灭了奸党家九族不容情。

乾隆皇帝赐桂娘娘白绫三尺绞死冷宫。圣天子说:“刘爱卿,你与和卿家平时作对,这一次齐心协力,为国除奸,大有功劳,孤皇的御扇你可好还把我了?”“万岁,提到御扇,我也替你发了一笔外块财了。”拿扇子捧到龙书案,乾隆皇帝一望,“和啊,你怎有欠条来上?”“万岁,不要提,人总霉杀得格,我陪他出去私访,他认到一个干女儿,干女婿么做了官,我被他敲拉三千两银子。”肇刘墉拿历城县除掉狗官,王清文公子封为知县之事启奏万岁。圣天子选拔能员,赶到京州县顶替陈义狗官之职。把左良臣公子召上金殿。“小爱卿,年纪轻轻为百姓伸冤,大有功劳。刘卿家,你看该封他什么官职?”“万岁,多大格才学多大格官职,你不如金殿考验他的才学,量力而行。”“小爱卿,朕有心封你高官,恐怕众卿不服。孤皇金殿出两个题目,你果能对得出来?”“万岁,请赐教。”“你听,孤皇出一个上联,石重船轻轻装重。”这个上联什么意思?一条船装满石头,石头份量是重,船格份量是轻,轻格能够装重格。左良臣不假思索,应嘴而出:“布长尺短短量长。”对格,皇上格上联轻格装重格,他对下联短格能够量长格。“小爱卿,你格知人生在世有三大悲四大喜?”“万岁,我晓得格。少年亡父,中年丧妻,老来伤子,称为人生的三大悲;还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小爱卿,这四大喜事是五言绝句,你可能来每一句之前各加两个字,让这喜事变成喜上加喜?”“万岁,这也不难:三年久旱逢甘雨,万里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老来金榜题名时。”乾隆天子一听,这两个字加了好哇。旱荒三年有雨水降临是喜事;他乡遇故知,人来千里之外遇到故交,是喜上加喜;洞房花烛是喜事,和尚洞房花烛更是喜上加喜;金榜题名,到年纪大了才能金榜得中更是喜事。“小卿家,这喜上加喜的喜事,你可能来每一句之后各加一句,让这喜事要变作人间的悲事?”公子略思片刻:“万岁,这也不难:三年久旱逢甘雨,落格都是冰雹子。万里他乡遇故知,遇的都是债主子。和尚洞房花烛夜,偏偏娶个疯女子。老来金榜题名时,家里报信死儿子。”

乾隆皇帝来听见,称赞公子有才能。

“小爱卿,年纪虽轻,才高八斗,过来听封。”

左良臣前来听封赠,恩科状元你当身。

打发工部,京都皇城起造状元府。公子打发安童拿当初的张栋接到京都皇城,委任他为总管;智能大师接到家,赡养他的晚年。

这部忠孝宝卷以桂太贪污钱粮、金殿伏法为主要线索。要讲到和来大清朝乾隆天子手下,是最大格奸臣。这部经典介绍不到他的结梢,他怎得死格?他是上吊自尽格。忠孝宝卷由弟子开读,讲到此处也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大家和佛有功劳。

拜送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天赐平安福,人同富贵春。

和佛注长生,难为众善人。

邱金宏 讲录

姚富培 整理

寿字帕

黑沉沉,掌银灯。投客店,拢港门。——圣谕

日落西山黑沉沉,家家户户掌银灯。

路上客商投客店,东海舟船拢港门。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两旁善人齐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说者忠孝宝卷一部劝善,弟子开读,要讲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讲到苦中之苦,难中之难,忠孝节义流芳百世,方为一部宝卷。弟子先还朝代帝王,再还贤人出世。也就是昔年,

明朝永乐皇登位,山河一统总太平。

明朝永乐天子登殿,江山稳便,大邦年年进贡,小国岁岁来朝,胜于尧天舜日,甘雨和风,江湖滔滔流活水,南北二京总太平。

永乐天子即位英明,五更鼓打端坐龙廷。

家家安乐户户康宁,慈子孝和合恭敬。

万民齐喝彩,称赞有道君。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三阳初开泰,六合正同春。

风调雨又顺,五谷富收成。

皇皇多有道,端坐九龙廷。

八方多清静,处处罢刀兵。

疆无强寇国无魍,刀枪不动半毫分。

大众一听,不大相信,皇上刀枪不动,要它何用,八大朝臣一看,九卿四相一算,刀枪撤改了一半。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老兵回家种田地,少兵抄写上大人。

君王有道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我们江南苏州城北门钱富街万福巷,一人姓姜,名叫国翰,同缘钱氏为婚。

提到姜家多豪富,苏州城里有名声。

一对狮子分左右,黄旗叉到九霄云,金丝灯笼当门挂,十大功劳在午朝门。大众一听就要问,姜国翰家如此豪富,干种摆设,果有多大个前程官职?

提到姜国翰职不轻,吏部天官老大人。

钱氏太太福命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大人官居吏部天官,究竟为官是清正还是糊涂?提到老大人为官,清如水,明如镜,赤胆忠心一位清官。既然是忠良官,他格有香烟后代?

也是大人福气好,天送他一子后代根。

所生一位公子,名叫姜堰,公子生了聪明伶俐,读书有过目不忘之材,十三岁入泮黉门秀士,十六岁朝纲科考中举,号称苏南第一才子姜堰,公子虽然出生官宦之家,不过他仗义疏财,为人慷慨,苏州的百姓赠送他一个绰号叫孟尝君,小善人姜堰。

格朝纲里可有奸臣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一朝没得恶奸臣。奸臣哪个?此人姓姚,单名叫姚红,姚红多大的官职?这个老贼官职不小,文华殿大学士,就连永乐皇天子也来他手下读过书格。奸党倚官仗势,陷害忠良。他可有香烟后代?倒也不绝后呢,有个宝贝儿子名叫姚彬,年方一十八岁,居住苏州城西门。这个小贼虽然年纪不到二十岁,娶了九房美貌女千金。小奸党娶妻九房,可是人家心甘情愿把他格?不是得,这个小贼只要到街坊看见良家美貌女,抢到家中去配为婚。九房妻子都是抢家去格,他身边打手成群,还有三个教师,为首教师名叫呼天豹,山东人氏,善使一根铜棍,八十三斤重,力大无穷;二教师名叫康山吊,广西人氏,因为这个狗贼不做好事,专门做短寿命事情,大家送他一个绰号,叫短命鬼康山吊;三教师不简单,河南嵩山少林寺下来格,名叫吴贞,一双飞毛腿,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小奸党依靠三个教师的势力,苏州城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我也不提小贼多作恶,另表经中一段情。

单说我们今朝讲这部经,叫底高题目?题目叫《寿字帕》。这个寿字帕是什么东西?一件稀世之物,价值连城。怎得来格?我们要从天空之中说起,每年西池王母要召开蟠桃盛会,只要到桃子成熟,总归没得干多,上哪去格?把花果山孙行者偷吃啦得。王母娘娘恼怒不过,设起这件宝贝寿字帕。怎呢造个?一块四角方方的手帕,当中一颗避火珠和一颗避水珠,以龙须线相隔,绣了来上,四转是一百零八个夜明珠,就拿这宝贝寿字帕,还有本说明书,朝桃树旁边格旗杆顶上一挂,镇压孙行者。孙行者胆敢来偷仙桃,只要背动这龙须线,让水火二珠相碰。避火珠和避水珠不能相碰啊,如果两颗珠子一碰,方圆一百二十里之内都要化作飞灰,宝贝挂了旗杆顶上镇压孙行者。

单说到这日,王母召开蟠桃盛会,请了如来佛和八洞神仙。王母开口:“佛祖啊,往常登台说法,肚子说饿了,你们没得仙桃子吃,总被花果山格毛猴偷吃啦得,今年他不敢来哇,我家造起宝贝寿字帕镇压好了格,他来就没得命。你登台说法八仙坐台子四转帮和佛,你喉咙放放大,肚子说饿了,仙桃子你吃三个;和佛格八仙吃两个;听经格小菩萨一人吃一个。”佛如来登台说法,八仙坐台子四转帮和佛,只说了彩云缤纷,天花乱坠。杠块花果山孙行者掐指一算,天空桃子正熟呱,偷桃去,一个跟斗,翻到南天门。到王母西池一看,欢乐一半,桃子长了透熟,恨不得要对下面落。嘴馋,扯起桃子就尝,朝桃树桠巴上间一坐,不分细大,只对嘴里摆,他堂吃桃子吃得起劲么,杠佛祖来下登台说法,肚子倒说饿了格,“王母,你说有仙桃子格呢,采嘎两个来把我们尝尝。”“手下童子,带金丝六角盘,到王母西池采仙桃。”两个手下童子,手捧六角金丝盘,直奔王母西池,一望,孙行者坐了桃树桠巴上,“不好,毛猴又来偷仙桃。”跑了气急巴巴,回过背来就溜,溜到御宰台,“玉主,不不不好了格,格毛猴又来偷桃子了哇。”“什么?又来偷仙桃哇,跟我去捉。”怒气冲冲,带领天兵天将,直奔王母西池,孙行者望到玉皇大帝,他不买账,“我老孙当年天空十万天兵天将也不是我格对手呢,我还在乎你来?”哪晓朝后间一望,望到佛祖,“不好哇,旁人我不怕,西天老和尚我怕格,当初把他压五行山底落,我大半条命总没得嘎,干歇不走,飞蛾投火。”一个跟斗,跳下桃树,翻身准备跑,只见旗杆顶上,一样宝贝放光雪亮,夺目难睁,那是什么东西,待我老孙带回洞府,好好欣赏欣赏。一个旋风,蹿到旗杆顶上,伸手一抓,拿宝贝抓了手里,望望还有一本说明书,也朝怀里一塞,跳下旗杆,一个跟斗翻出南天门。这宝贝寿字帕为何镇压不了孙行者?当初孙猴子来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他是金刚不灭之躯,小小格寿字帕,对他毫无作用。杠块天兵天将见到宝贝总被带走了格,手拿兵器, 跟了后间追赶。孙行者且战且退,慢慢退啊退,退到中原国和安南国搭界格地方,怀间格宝贝不曾挎得好,朝凡间一忒。

宝贝落得安南地,天书落进了外罗城。

说明书忒到外罗城,被吏部天官姜国翰拣到,就收藏了来家。寿字帕忒到安南国皇城锦阳城里间,巡街御使荐上银殿,交把红毛狼主。红毛狼主一望,放光雪亮,夺目难睁,又识不得是底高宝贝,召来六部朝臣:“众位卿家,你们可晓得这是什么宝贝啊?”文武百官没得哪个识得。六部大臣说:“狼主千岁,我国无人识破,不如送到中原大国,中国有能将识出,一笔勾销,无能人识出,以此难他中国,杀进他南蛮。”“好。”红毛狼主磨磨狼墨,掭掭狼毫笔,写战表一道,上写:

拜上拜上三拜上,拜上天朝有道君。

两国合得晓多好,争吵没得半毫分。

年年白米三千担,珍珠玛瑙贺明君。

宝贝送到中原国,送进皇皇紫禁城。

中原有人来识破,一笔勾销不谈论。

无人识出此宝贝,杀进皇皇午朝门。

等我杀到中原地,我为君来你为臣。

杀啦朝纲文共武,杀啦你皇子与皇孙。

老兵杀到八十岁,三岁孩童做刀下人。

等我杀进你皇皇午朝门,鸡犬不留半毫分。

打发两个番使,备能行快马,带了宝贝寿字帕直奔中原。

两个番使行程数天整,来到了中原午朝门。

圣天子端坐金殿,吩咐将两个番使召上金殿:“安南小使,这次到我们中原,进贡什么国宝?”“万岁,我家狼主该死,打发我们到你中原,一不进贡金银财宝,二不进贡珍珠玛瑙,有战表一张、宝贝一件。”“呈上来。”永乐皇端坐金殿,接过战表。

上上下下看完整,龙心恼怒八九分。

宝贝朝龙书案一摊,四转是一百零八个夜明珠,毫光万道,“众位卿家,安南国好无道理,进贡这件宝贝,不知道哪位爱卿能够识出宝贝的来历。”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作声。

吏部天官姜国翰双膝一跪,“万岁,待老臣观看观看。”对格宝贝一望,“万岁啊,小小的寿字帕,何足为奇。”“姜爱卿,莫非你晓得宝贝的来历。”“万岁,这件宝贝名叫寿字帕,原本出于天宫。”肇拿拈到说明书,孙行者去偷仙桃,一情二节,告诉万岁。圣天子一听,龙颜大悦,“老贵公,宝贝是你识出来格,孤家无以为报,当众卿之面,这件宝贝赐把你。

带了回转苏州城,你姜家代朕藏宝珍。”

“多谢万岁。”老大人一散朝,来到朝房,坐下来一想,朝纲奸臣当道,老奸党姚红奸计百出,我再在朝纲做官 ,说不定家乡份也没得呢。也罢,我不如回转苏州纳福,退归林下。于是连夜把辞皇本章做好,五鼓三点上殿,金殿得准,辞皇别驾,经过书仪官,交过印把子,西水关备舟船一只。

水路滔滔动身走,回转苏州一座城。

不提大人回家转,单讲奸党丧良心。

老奸党姚红一散朝,跺脚蹲杠骂啊,“永乐皇,你格无道昏君,我是你格恩师先生,你这宝贝寿字帕价值连城,你不赐把我,你送把姜国翰这个老匹夫啊,真正可恼可恨。来到自己朝房,拿老管家汪广才唤到面前,“老汪,老匹夫姜国翰带宝贝寿字帕回转苏州城,我们不如想个办法,打发我家安童扮做江洋大盗,来半途之中行刺姜国翰,

只要将这个老贼身丧命,好夺回无价宝和珍。”

“老爷嘎,这个办法不好哇,如果杀不到姜国翰,走漏风声,要连累你老人家。我倒有个两全之计,姜国翰回转苏州,听说他家儿子叫姜堰,号称孟尝君小善人,良心最好,现在江北遭荒,你写封书信到江北衙门,叫难民逃灾躲难赶往苏州,投奔天官府,要这些难民逋了天官府不要跑,逋他家吃,虽然万贯家财么,经不起这些穷鬼百姓吃嘎,拿他家万贯家财吃光啦得,他无法生活,必定要拿这价值连城格宝贝拿上街上去卖。他拚不得卖,必定要拿到典当里去当,我家只要打发小主姚彬,来苏州开起隆兴典当一座,拿假宝贝寿字帕造好了,姜堰到我家一当,赎格时候假格把他,就能格一来么,我们不知不觉取回宝贝,人鬼不知,天衣无缝。”“老汪啊,这倒是长久之计啊。好,我写封书信家去,打发儿子姚彬苏州开起隆兴典当,拿假宝贝寿字帕造好了等待姜堰。”

不提奸党开典当,单讲姜大人转家门。

大人水路登舟,来到苏州城,惊动钱氏太太、公子姜堰迎接,安排房间,安静歇息。哪晓得大人在路行程遭受风寒,得了一场重病,吃药如吃水,化纸如哄鬼。

大人毛病重得很,井底里淘沙渐渐深。

毛病委该沉重,人不曾有用。临死归天,再三嘱咐,万贯家财皆可失,不能丢落寿字帕宝和珍。公子请过僧道两班超度亡魂,备沙枋棺木,收尸入殓,一步不跑,天官府守孝。

不提公子来守孝,单提到江北众灾民。

江北年岁不好哇,水荒三载,百姓颗粒无收,赶到衙门去求情,县主老爷就说格:“众位父老乡亲,三年不上缴,国库里有多少?荒单一张开把你,旁的县府去逃生。”“老爷,我们逃哪去?”“你们上苏州,天官府有个孟尝君姜堰,

投奔公子小善人,大家才有命残生。”

肇一班百姓收拾行李,逃难赶往苏州城。

一班百姓站起身,赶往苏州一座城。

一到苏州城天官府门口,齐卜卜朝下一跪,叫一声:“善人老爷嘎,

要望你家发善心,救救我们灾民落难人。”

姜堰一望,“众位父老乡亲,你们是何方人氏?跪了我家门口干什么?”“少爷,我们是江北难民,因为遭到水荒,要望相公开大恩,搭救我们命残生。”“你们稍等片刻。”姜堰来到高厅,见到母亲,“母亲,江北遭荒 ,难民跪了我家门口,叫我们搭救,你看可要收留呢?”“儿啊,有多少人啊?”“母亲,人是不多,只有两三千个人。”“啊呀,两三千个人,任凭我家房屋多,一下子住不了许多人,回他们走。”“母亲,你这错呱,难民百姓投奔我家,我们设天法也要收留,我家住不了许多人么,就能格,孩儿不如拿苏州城格小饭馆包下来,叫难民住宿饭馆,米麦有我天官府供应,一天三顿,吃饱了肚子,度过荒年,好让他家去。”“也好,就这么办。”公子良心好了,拿苏州城格小饭馆包下来,叫这班难民百姓住宿饭店。肇这些百姓好了,朝饭店里一坐,活计又不要做,虽然吃不到好货,一天三顿小米粥,也算是享到福,两三千个人,只吃不做得了?才不过吃了半个月的光景,账房先生来报,“少爷格,翻腔, 翻腔,粮库房底朝天。”“先生,不要紧格,我家有的是钱,可以到外地去买粮。”肇拿银库房打开来,去买米麦家来,人越吃越多,吃了一个多月,银子又吃啦得格。中人、保人请家来,房屋田地卖啦一大半,安童梅香一齐释放,留到一个老梅香,一个小书童服侍母子两个,继续开仓救济。一班难民百姓一望,姜堰公子良心好了,再像能格下去,我们拿他家全家吃光了,他们娘儿两个也没得命,我们不能再害他家。齐卜卜对天官府门口一跪,“少爷,我们走了哇。”“众位乡亲们,你们为何要走啊?”“相公,我们不忍心再害你家,就当你家拿房屋田地卖干了,顶多救到三天,三天过后,我们也是没得命,我们不能害你家,我们要走喽。”“乡亲们,我姜堰尽我格能力,能救你们一天,我就搭救一天。”钱氏说:“儿啊,大家说得是不假哇,就当我家田地房屋卖干了,顶多也只能救到他们三天,三天过后,他们也是没得命,连累我们娘儿两个总活不成。儿啊,我闻听说嘎,京都皇城开设文考,你不如进京赴考,求取功名。

求到一官并半职,搭救难民许多人。”

“母亲啊,你嘴唇边薄绡绡,说话轻飘飘,进京赴考,考到还好,万一考不到,一来一去,要多少格路费啊?我们家里分文总不该,哪来格路费银子啊?”“儿啊,金银财宝我家不该,我家还有一件无价宝贝寿字帕。”“母亲,这个宝贝不能动啊,家父临死归天再三嘱咐,万贯家财皆可失,不能丢失寿字帕宝和珍。”“儿哎,此一时彼一时,你拿宝贝拿到街坊典当当啦得,进京赴考,求到功名,好赎回宝贝。”“格倒也是的嘎。”宝贝寿字帕朝手里一捧,走出天官府。

一路行程朝前奔,隆兴典当面前呈。

“朝奉先生,当宝贝。”“底高宝贝啊?”“寿字帕。”“底高?”“寿字帕嘎。”“妥了呱,我家少爷开设这个典当,就为这个宝贝寿字帕嘎,终于来了。”二铜钱眼镜一戴,“相公,你这宝贝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啊,当你纹银五十两,开张当票。”“先生,你可来下说梦话啊,我这宝贝你就当五十两银子啊?拿你家老板喊出来,价钱我和他当面商议。”朝奉放趟子直奔里面,告诉小奸党姚彬,姚彬一摇一摆走出来格,“啊,姜世兄,你来干什么嘎?”“姚世兄,原来你家开格典当,我来当寿字帕格。”“姜世兄,寿字帕价值连城,你只要开口,要多少我家总有。”“多我也不要,恐怕当得起,我赎不起,我只要二百两纹银,你开张当票把我。”“先生,快,赶紧开当票。”公子接过当票,拿纹银带了随身,走出隆兴典当,

一路行程回家转,梧桐桥到面前呈。

只听到一个声音:“苍天啊,这个世道不公平啊,我活了世上有底高意思啊?罢了罢了哇,

我也情愿不要残生命,投河落水了残生。”

姜堰一望,一个大汉要向河里跳,放趟子一个箭步,捧住那个大汉,“老朋友,不要走,不要走,等等我。”“你这后生家倒发笑格,我要投河自尽,你叫我等等你,你也投河死来?”“正是得嘎,我陪你投河死呢。若在世上捱,不要对土里埋。阎王不寻你啊,你倒想发阎王家财,你为何想不开?”“相公,我这人活得世上没得意思了格,我是余家庄人氏,名叫余成龙,我家就该三间茅草棚,与我家父亲相依为命,谁知夜遭天火,我家三间茅草棚被煨了干干净,父亲来火坑之中被烧杀得,我拿父亲尸体寻出来,想想老子忙了一世,他一死,我和尚道士请不动,连买口棺木格钱总没得,我活得世上也有底高意思,我准备投河自尽。”“余大哥,为了这滴点事,你就想不开,办丧事要多少钱啊?”“买棺木,请僧道两班,起房屋,格三四十两银子要呱。”“不就三四十两银子,我堂有了,我拿把你。”走怀里取出五十两银子,余成龙纹银接在手,浑身来下颤抖了,双膝一跪,“恩公,

送我花银五十两啊,我得绝处又逢生。

余成龙有个翻身日,一重恩报哇九重恩。”

“余大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恩公,请问你尊姓大名?”“我啊,我名叫姜堰。”“你莫非是孟尝君小善人姜堰啊?”“不错,正是小生。”“恩公,大恩大德,铭心肺腑,告辞了。”余成龙转身走了格,姜堰今朝送出五十两银子,古人有言,一钱不落虚空地,将来不是余成龙相救,他千条残生总活不成,此是后话,暂且不表。公子来到家,“母亲,我典到二百两银子。”“拿出来哇,我帮你打点行李包裹,你准备动身。”“母亲,没得干多,就该一百五了格。”“还有五十呢?”“把我做好事做啦得格。”“儿啊,到这个景致你也做底高好事啊?”公子拿经过一讲,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哎,罢了,罢了,儿啊,余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你统统带了进京。”他娘儿两个正在商议商议准备赶进京,来了公子格同窗世兄一个人。公子格同窗世兄,名叫张玉林,急急匆匆来到姜家高厅,“姜世兄,伯母,你们总来家啊,我来问你家借件宝贝格。”“张世兄,有何吩咐?”“姜世兄,我家妹妹这一阵骨瘦如柴,面黄肌蜡,请郎中看,又看不出是底高病,拿和尚道士请家去一望,说我家妖气过重,妹妹被狐狸精缠住得,我请和尚道士捉妖,他们说道功浅,捉不住,说你家有个宝贝寿字帕是避邪格,姜世兄啊,

你可好借把我家去挂拉三天整,搭救妹妹命残生。”

“张世兄,不是我小气,宝贝不来家,我进京赴考没得路费,把我到街坊去当啦得呱,”“你格好去赎嘎?”“赎倒可以格,我没得干多钱。”“钱是小事,我家去拿。”一歇辰光,带了二百两银子来。“张世兄,格你稍等片刻,我去赎宝贝。”纹银带了随身,着急慌忙来到隆兴典当,“朝奉先生,赎宝贝。”姚彬一望,“姜世兄,你是早起才当格宝贝,干歇倒就赎嘎,我们人头对熟面,我也不收你格利钱,你拿二百两本钱把我,当票把我,宝贝你带走。”他拿假寿字帕捧出来,朝柜台上间一搁,姜堰一接过一望,不对劲啊,四边的明珠黯淡无光,“姚彬,我家寿字帕呢?”“这不就得嘎。”“胡说八道,你这是伪劣的,你格晓得为何我家宝贝价值连城,当中是避水珠和避火珠以龙须线相隔,四转是一百零八个夜明珠,你这个中间不是水火珠,你弄紫金相隔格,四边也不是夜明珠,你这分明是假格,真宝贝拿把我,好让我早点走。”姚彬一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你格狗贼,你早起来当格,干歇就来赎,我拿把你不要,故意到我典当闹事,败坏我隆兴典当的名声,三位教师何在?”“有。”小奸党一喊,三个教师朝出一跳,“相公,有何吩咐?”“这个狗贼败坏我典当名声,上前修理修理他。”三个教师不留分说嘎,

拿姜堰揿到尘埃地,拳打脚踢不容情。

公子是读书之人啊,手无缚鸡之力,被他家打了么又没得还手之功,可怜啊,浑身被打了青红紫绿,身上也打了鲜血淋淋。二教师康三吊,号称短命鬼,专门做短寿命事情,打打不解恨,“二位教师啊,交把我,等我来处置。”上前揪住姜堰,背起来对天上一撂,一下子撂到杨树顶能高。姜堰来格半空中,究竟果有命残生?

善心公子不该死,来了一个救命人。

哪个?皇上的龙虎双状元,十三省巡按田志,身骑白马,带领安童步行街坊,坐了马上一望,一个人来半空之中旋溜溜乱转,“这个老朋友来半天,大概想成仙,跌到地落也有命,我不救哪个救?”田志不慌不忙,坐骑之上一个旋风蹿上去,公子托到手掌心。我倒望望是哪个?弯下腰来一望,这不是苏南才子姜堰?

提到个姜堰小书生,是我个表弟自家人。

表弟醒来,表弟醒来啊。姜堰二目一睁,“哥哥,你多咱死嘎?”“兄弟少说点,堂是青天化日。”“格你不死,我怎看见你格。”“兄弟,你以为这是阴曹地府啊,我原要问你了,你才间上天,可是要成仙。”“哥哥,我被人家掼上去呱。”“哪个敢掼你上去?”肇拿江北遭荒,开仓搭救,典当当宝,上下经过细说一遍。田志说:“表弟,这就是你不对,你要进京赴考没得路费,应当同哥哥开口,我是十三省巡按,你不要说二百两银子,就是两千两,你开了口,我设天法总来弄把你,你可犯着拿价值连城格宝贝,拿到街坊来抛头露面。”“哥哥,我当总当了格。”“不要怕,哥哥我来帮你要宝贝。”拿兵器银装短剑一抽,来到典当门口,“哪一个是姚彬?”姚彬胸脯一拍,“我就是,你啥人?”“听说我家表弟姜堰格宝贝寿字帕,来你堂块来,快快交出来。”“来堂,不来柜台上。”“你格小贼,我说格是真宝贝,我乃十三省代天子巡按田志,你识时务格,

好好交出寿字帕,一笔勾销不谈论。

若不交出寿字帕,把你送上枉死城。”

嘴里说话,银装短剑对准柜台叭嗒一剑,拿格柜台打了粉粉碎。姚彬一吓,直头吓得了不得,“三位教师何在,上前修理修理这个狗贼。”三个教师带领二三十个打手直奔田志,十三省巡按银装短剑抓在手,要夺无价宝和珍。要讲到田志,这个人厉害了,他是龙虎双状元,文是才高八斗,武是武艺超群。格奸党家三个教师,再加二三十个打手帮忙,是双拳不抵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十三省巡按正在为难处,凶多吉少命难存,一想不得了了呱,

不但宝贝夺不到,要陪送一条命残生。

眼睛一观,安童撑了旁半个,“安童,不要蹲杠望闹忙,赶紧回府,快快家去告诉你家姑娘来知道,街坊搭救我当身。”安童把他一喊,“对呱,我蹲堂看底高闹热嘎,相公总没得命了呱。”放趟子来到田志格马身边,上马一鞭,白马四蹄生风,直奔巡按府,翻身下马,直奔小姐绣楼。田志有个妹子,小姐名叫红玉,年方二八青春。

提到田红玉小姐了不得,比她家哥哥胜三分。

安童一到绣楼,“姑娘哎,快快去救命啊。”“你格奴才,大呼小叫干什么?”“我家少爷路经街坊,看见表少爷和人家动手,上前帮忙,不是奸党姚彬格对手,等等险要没得命啊。”“啊,也有哪个狗贼敢欺负我家哥哥来,梅香呢?”小姐一喊,八个梅香朝出一站,她随身有八个贴身梅香,沿小跟随她习文练武,小姐帮她们取格名字,胖胖瘦、瘦瘦胖、胖胖下、瘦瘦上、上上尖、尖尖上、上不尖、尖不上,八个梅香格本事总了当不得厉害。“姑娘有何吩咐?”“赶紧带兵器到街坊去搭救少爷。”主仆九个各带兵器随身。

主仆十个动身走,十字街到面前呈。

田红玉小姐抬头一望,哥哥披头散发,汗如雨淋,大喝一声:“哥哥,不必惊慌,小妹来也。”一个旋风,扑了转头,她格本事好了,手拿绣鸾刀,不分细啊瘦、胖啊大一刀杀一口。一口气砍杀十三个,杀了鲜血淋淋。

小奸党姚彬一望,田红玉小姐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干体面格小姑娘,二教师、三教师不要去捉人,来帮我抓这小姐,捉到小姐开心,夜里就好成亲。”肇二教师康三吊、三教师吴贞丢下田志,围困田红玉。田红玉绣鸾刀抓了手里,一班奸党围上来,杠块十三省巡按和呼天豹来下动手。要讲到呼天豹格本事,两个田志总不是他格对手,现在田志已经精疲力尽了,大战交锋二百合,十三省巡按欠三分。一想不好,今朝是凶多吉少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格,虚晃一剑,夺路就跑。呼天豹一看,哈哈大笑,“田志,你向哪里逃?今朝你上天,追到你灵霄殿,今朝你入海,追到你水晶宫,你今朝逃到森罗殿,我追到你阎王家鬼门关。”手一挥,带领打手就追,一个追来一个赶,如同玉兔遇黄鹰。

十三省巡按站起身,一条塘河面前呈。

抬头一看,命总吓断,不好了呱,后有追兵追赶,前有塘河阻路,我今朝没得命了呱,站在河边,二目流泪,叫一声:“救命,救命啊,

哪个救我田志残生命,结草衔环报你恩。”

一声救命,惊动河对面一个老朋友得晓。河对面是座关帝庙,庙门口一个卖狗皮膏药格老朋友,朝这间一望,心想,光天化日,想谋财害命,路见不平,我要拔刀相助。隔了一条河,怎得过河了,老朋友眼睛一观,关帝庙门口有个木头旗杆,约莫有二三百斤重了,他两个手捧住得 ,用劲一拔,拿个木头旗杆拔出烂泥,捧起来对河里一射,借旗杆之势一个旋风,唰啊,走对面赶到河这间。恰巧呼天豹带领一班安童追得来,老朋友不由分说,木头旗杆捧了手里就打哇,二三百斤重格木头旗杆打到人身上,有格打碎天灵盖,有格打断脊梁筋,也有门牙来打落,鼻根子打了血淋淋,头打了破皮,只好下泥,打了粗腿,冤家变鬼,打了发肿,只好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就死,打了一班安童跑格跑来溜格溜,跌啦多少大跟斗,也有裤子不脱就过沟,也有背个黄石头,绊么绊格脚趾头,红血冒来鲜血流,回过头来望一望,杀人格祖宗在后头。呼天豹一看,晓得式势不对,“安童,赶紧跟我逃命,干歇不走,是飞蛾投火。”转身就溜,田志一观,安童、打手一个总不见,走上前去忙行礼,恩公连连口内称,“恩公,不是你仗义出手,我性命难保,请问恩公尊姓大名?”“你问我名姓,我乃河南省相州府汤阴县岳家庄人氏,提到我的老祖父,是当初大宋朝的武穆精忠大元帅岳飞,岳鹏举,我是他的第九代玄孙,名叫岳超。”“啊呀,原来是岳元帅的后代岳英雄。你到我们苏州来,所为何事?”“实不相瞒,皇上有个龙虎双状元名叫田志,皇封十三省代天子巡按,我来投奔巡按,保护巡按大人格,你果认得田志家住哪里啊?”“恩公,原来你寻访田志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才我就是田志啊。”“啊,你是巡按大人啊, 好了。”岳超双膝跪,参拜巡按老大人,田志双手相搀,“英雄,快快请起啊。”“巡按大人,你贵为巡按,哪个不要命,敢追杀于你来?”“啊呀,不好,我刚才只顾逃命,我家妹妹也丢在隆兴典当。赶紧, 跟我去救妹妹。”“大人,既然要去救人,你带我去,有我动手,你只要撑旁边格看。”肇十三省巡按前间走,岳超带了紧随身。

岳超手捧长梢木头动身走,隆兴典当面前呈。

呼天豹带领一班打手才逃到隆兴典当。岳超大喝一声:“狗贼,俺岳超来了。”他这一喊,如同晴天起格霹雳,呼天豹一望是岳超,“安童,不好了格,格大力气狗贼又来了格,赶紧走。”吓了就溜,二教师康三吊和三教师吴贞,来下围困田红玉小姐,岳超木头旗杆捧了手里,对准吴贞“咔嚓”一旗杆。吴贞识相格,听到风声旗杆响,“二教师,我们赶紧走哇,这狗贼力气大了。”丢下小姐千金女,蹦纵如飞去逃生。田红玉一望,围困她的打手不见,弯腰奉揖忙行礼,恩公连连口内称。田志走过来:“妹妹,不是岳英雄相救,我们兄妹性命难保。恩公,随我回府,水酒谢恩。”带领安童梅香、表弟姜堰、英雄岳超来到巡按府,办起酒席,款待恩公。

杠块高厅来饮酒,来了英雄一个人。

安童进来报:“少爷格,府门口一个稀奇古怪格人来了格。”“你格奴才,你总说点稀奇话,人就人,也稀奇古怪人,有多稀奇啊。”“少爷嘎,这个人是稀奇了,他有三只眼睛。”“少说点,人只有两只眼睛,倒哪有三只眼睛,我们出去望望看。”走到府门口一看,一位英雄身高八尺开外,面如冠玉,望望奇怪了,来他额头上间,多长了一只眼睛,眼光逼人。田志晓得不是等闲之辈,抱拳一礼,“英雄,田志未曾远迎,多有怠慢,包涵三分。”“你就是巡按大人?大人,我名叫卞喜,一个小小的绰号,叫海燕子卞喜。”要提到这海燕子卞喜,来这部经中也是个主要人物,一身轻功,了当不得厉害,能够从海这间飞到海过间,脚底落不踏水,所以号称海燕子。拿卞喜请到高厅坐下来,才举杯子喝酒,安童又进来报:“少爷格,门口有个老茄子来了格,喉咙又高,直把嗓子来下叫,说田志可来家,叫田志出来接他。”田志走到府门口一望,这位英雄,只有五尺多高,倒有箩口粗格腰,黑漆抹像锅底菩萨,“这位英雄,我就是田志,未曾远迎了多有得罪。”那个老朋友一把背住田志,“巡按大人,我特地来投奔于你格,我姓刁,我格名字叫刁其,我家老子是老刁,人家总叫我小刁,现在我这人不刁哇,我人总直杀得格,把人家叫刁哇刁叫了难听了,你可好帮我改姓直,我叫直其。”“刁英雄,说笑话,姓名是父母所赐,哪好随意更改。”“巡按大人,我还有个绰号,我就叫呆呵呵刁其。”“原来是位傻乎乎的英雄,上高厅来饮酒。”

一班英雄来饮酒,又来英雄四个人。

山东赵家庄嫡亲弟兄四个,以龙、虎、彪、豹排名,也来投奔田志。我也不提巡按府里一班英雄来聚会,单提奸党丧良心。

小奸党姚彬,见到田红玉小姐被救走,隆兴典当打了乱七八糟,拿三个教师叫到面前,“三位师傅,平时你们口吐狂言,本事怎呢怎呢了得,今朝格大力气狗贼一到哇,吓得就溜,到手格小姐田红玉弄飞啦得,哪个有本事到巡按府,将大力气狗贼和田志身丧其命,重赏千两纹银。”二教师康三吊站起来:“相公,胆放宽心,我去动手行刺。”“二教师,有你去,我是一百二十个放心。一来,你格本事好,二来,你格鬼点子多,我为你办酒,等到二更天好去动手。”肇弄点酒,慢慢吃到二更多天,康三吊身穿夜行衣套,肩插单刀,到天井里一观四下无人,丹田一提气,“唰”蹿到屋顶之上。

蹿房越屋动身走,行刺巡按老大人。

哪晓这个狗贼嘎,

去格辰光到有千条路,打转要进地狱门。

飞檐走壁来得快,巡按府到面前呈。

抬头一望,灯火辉煌,一个金钟倒挂,脚朝屋檐高头一挂,头勾了朝下,拿糊窗的丝棉纸,弄馋唾舔湿得,手指头戳个洞,朝里间望,望到哪个?犯霉,三只眼睛格卞喜,望望卞喜格眼睛像渥闪,要动手他吓得又不敢。“今朝怎干倒霉嘎,碰到三只眼睛格人格。”他吊了屋檐之上来下等待机会,卞喜来下喝酒,头一抬,只见窗子上间一道黑影,伏了杠不动,莫非是刺客前来行刺啊,不要管他,我请他吃它一支金镖,也不声张,偷偷摸摸走怀里摸出一支金镖,对窗子外间一射,“中”,嘴喊“中”,这一镖不偏不斜,射中康三吊的咽喉要害,短命鬼啊呀一叫,人走屋檐上栽下来格。

将身掼倒尘埃地,活跳鲜鱼丧残生。

十三省巡按和一班英雄好汉蹦出去一望,刺客的咽喉要害插中格金镖,鲜血朝外直冒,“卞英雄,你这一镖射了准了,这是小奸党家二教师叫短命鬼,名副其实短命鬼。短命鬼今朝做了短寿命了哇,他必定是来行刺格。安童,拿尸体拖到后花园,用松香烈柴架起来煨啦得。”安童去拿松香烈柴,呆呵呵刁其说:“大人,交把我,我有办法格。”走怀里摸出格小罐头,弄筷子蘸点药粉,朝尸体高头一洒,说来奇怪了,不过一盏茶格功夫,一具尸体化作一滩血水。田志说:“你格呆呵呵,这底高东西干种厉害?”“巡按大人,不是我摆歪,这个东西只有我才该,我家师傅把我格叫化血金粉,不要说一具尸体,哪怕几十条老水牛死堂块,只要皮霍皮,肉霍肉,我也只要干多药粉,一歇辰光,就化啦得格。”“你格呆呵呵,这个东西厉害了,你要好自为之。表弟,过来哇,小奸党姚彬起了杀心,你家里不好久留,我堂五百两银子把你,你马上进京赴考,求取功名。

求到一官并半职,好夺回无价宝和珍。”

姜堰谢谢表兄,回转天官府。田志拿一班英雄喊到面前:“众位英雄,承蒙你们投奔于我,我有皇命在身,两个地方要去私访。第一,杭州天竺山,有人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我去望一望,哪个想造反。第二,山西五台山附近常有良家民女失踪,必定是采花大盗所为,我要拿捉采花大盗,为民除害。我们明朝天明动身,先上杭州。”一到第二天天明,金鸡三唱,田志拜别母亲,辞别过妹妹。

带领一班英雄动身走,赶上杭州一座城。

我也不提十三省巡按赶上杭州城,单提到他格生身老母亲。田志家妈妈自从儿子一走,想念格儿子,朝也思,夜也想。哪晓朝思夜想,想成忧儿病,寒寒热热紧缠身,请名医郎中家来医治,吃药如吃水,用钱如化纸,药渣子堆堆几尺高,毛病不退半丝毫,田红玉小姐心如火焚,“梅香,哥哥又不来家,母亲重病缠体。

如果有三长并两短,对不起哥哥自家人。”

“姑娘,你不要担心,郎中先生看不好,不是绝症,你不好许许菩萨嘎?我们堂东南方向十三里之遥有个天皇庙,天皇娘娘灵了,你不好许许天皇娘娘?”小姐信以为真,双膝一跪,拜拜天皇娘娘,“天皇神明啊,

有灵有感保佑我家母亲毛病好,我圣诞去进香了愿心。”

说来也奇怪了,一许菩萨,曾剩两天,老太太格毛病倒好了格。“梅香,说有神确有神,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一许,我家妈妈现在不吃苦啊,我答应圣诞去进香,三月初二,天皇娘娘圣诞,我们要去进香了愿了。”过了一天又一天,三月初二眼面前,小姐翻翻身,起个早五更,金钥匙拨开银皮锁,银钥匙拨开柳州箱,拿出青铜明镜,象牙木梳,月江肥皂,胭脂花粉,红粉面上搽,丝线压眉毛,鹦哥嵌绿桃,梳起髻来翘傲傲,如意簪子当中撬,耳带八宝金环子,九曲黄金垂耳梢。要得俏,一衬加一罩。怀府上面挂须罩,须罩上面挂荷包。

走一走来摇一摇,好似仙女下九霄。

打发安童备过轿梁一顶,带领八个梅香随身。

主仆九个动身走,天皇庙进香了愿心。

上天皇庙,必定要经过隆兴典当。小奸党姚彬拿柜台整理好了,坐了典当里面,抬头一望,望到外面一顶轿梁,八个梅香相随,心想格不是田红玉小姐身边格贴身梅香啊?梅香跟了后间,轿子里间必定是田小姐,“妥了格,你不出门,我想不到你格人,今朝出了门,叫你插翅总难飞。”拿二三十个安童召到面前,两个教师喊到身边,“安童,手脚要放哨刷点,今朝是三月初二,田小姐必定是到天皇庙去进香,我只要开口,你们大家帮动手,抢到小姐女千金,重重有赏雪花银。”肇吆五喝六动身走,打抢小姐女千金。田红玉一到天皇庙,打发轿夫直接拿轿子抬进天皇庙,八个梅香蹲外间看守山门。一个梅香眼睛尖,老远望到姚彬走在前间,一班安童、家将随身,“妹妹,那不是小奸党姚彬,他怎带许多人来嘎?不好哇,就怕晓得我们主仆来进香,来抢我家姑娘呱。”“不要紧格,小姐来天皇庙里间了,我们也进去,拿大门关起来,看他可得进去。”八个梅香走进天皇庙。

拿大门杠了紧腾腾,小贼哪能入山门。

姚彬一望,“你们这些妖韶哇,山门关起来就溜得走来?天皇庙没得后门,我肇一步不跑,就像格癞猫,你走前门出来,我就带你走,逋了庙门口等待。”八个梅香一进天皇庙,“姑娘,祸比天高。”“什么事啊?”“小姐,姚彬带领打手,逋了庙门口等待,要强抢你姑娘成亲。”田红玉一听,吓了大半条命,急了没法,只是来下跺脚。八个梅香当中,有一个梅香叫上不尖,生了最麻利,“小姐,你不要跺脚,也好想想办法。”“你格贱人,我想底高办法?”“小姐,你没得办法,你只要问问菩萨,姚彬来外间等,我家轿子来里间,一歇小姐你不要坐轿子,你客气点请菩萨坐坐,堂木头菩萨、烂泥菩萨,菩萨几十个,我们搬嘎一尊菩萨朝轿子里间一,拿轿帘一放,轿子一出门么,姚彬晓得里间是菩萨格,肯定要拿轿子抬走格,他人一死走,你小姐不好溜家去啊。”“对格,好办法。”大家七手八脚, 搬个烂泥菩萨,朝轿子里间一,拿轿帘一放,“轿夫啊,过来,你们拿轿子抬出天皇庙。”“小姐,我们不敢。”“你怕底高,姚彬是抢我,又不抢你们,你们能够太太平平,轿子抬走有条命家去格,我一个人赏二十两银子。”轿夫一想:一个人有二十两银子,就是死也值嘎,“抬。”

抬起轿子就动身,八个梅香后面跟。

姚彬望见轿子出山门,果要欢乐二三分。

他肇斜七斜八,对轿子前间一撑,“田小姐,我等到你干歇,人总心焦煞得格,我们也是前世里格缘份。你不要走,今朝夜里就跟我。安童,你们尽数定了杠做底高,人家轿夫抬了一天格轿子不吃力,你们不好拿轿子接过来。”大家安童一想,不假哇,我们肩兜上又不害疮,我们不好拿轿子抬过来。一把拿轿夫扛开来,“死走,死走,我们会抬轿子格。”四个轿夫听见叫他走,瞎子修道,巴量不到,放趟子就溜,八个梅香稀稀步子也就跑啦得。姚彬一想:养梅香有底高用,她家小姐来轿子里间,不说到保护小姐,梅香倒死走了格,不要管哦,我抢小姐人,我不抢梅香。“安童,田小姐千金之躯,你们轿子要慢慢抬了,不要拿她熟坏了格。”“晓得格。”

抬起轿子就动身,哪肯耽搁转家门。

哪晓得这些狗贼萝卜花眼睛不曾相得清,拿烂泥菩萨当作女千金。

晃颠晃颠来得快,学士府到面前呈。

来到高厅,轿帘顿平。姚彬就喊:“小姐,到家了哇,你好出来了哇。”不作声。“小姐,我们反正是夫妻,出来望望没底高稀奇,你不要怕难为情。”不答应。“安童,小姐脸皮嫩,不好意思,你去拿她搀出来。”格你格奴才搀人么,拿轿帘掀开来呢,轿帘不掀,手伸进去,“田小姐,我来搀你。”手朝里间一揿,冰冻烂荫,“不好,少爷格,熟总熟杀得呱,总发得荫么。”“奴才,我横敲叮,竖敲叮,慢慢跑,慢慢跑,跑了又哨,就像跑报,熟杀得,快搀出来,盘盘就活格。”安童拿轿帘一掀,向里间一望,“啊,少爷,不是小姐,是菩萨。”“是菩萨嘎,该应我家要发财,拿菩萨总抢家来。”

姚彬一个跟斗掼倒地,目瞪口呆不作声。

他做梦总想不到,轿子里间会是菩萨,走地上爬起来,糊里糊涂,满脑子总是田红玉小姐格影子。望到柱棵来杠,他眼睛发花,只以为是田红玉小姐撑了杠,一把捧住柱棵:“小姐,你就来堂,我们来寻格欢喜。”发呆,捧住柱棵就做乖(接吻)。安童叫起来格:“少爷,个是柱棵。”啊,定神一望,果真是柱棵,糊里糊涂站起身,一个倒栽葱,头朝西,脚朝东,鼻头管里不通风。老太太一想,不得了了呱,“梅香,你家少爷今朝可曾出门啊?”“要问安童。”安童说:“老太太,今朝上天皇庙格,准备抢田红玉小姐。轿子抢到家一望,不是小姐,是个菩萨,我家少爷发得呆,捧住柱棵就做乖。”“啊呀,不好了呱,天皇娘娘动恼,迷失了这冤家的神智。”点起三炷清香,双膝一跪,拜拜天皇娘娘,“天皇神明啊,有灵有感,

保佑我孩儿还魂转,大香大烛了愿心。”

把她一祷告,姚彬倒苏醒过来格,走地上爬起来,朝高厅一坐,想想特别难过,“安童,我今朝坍冲现世,祖宗十八代格冲总把我坍净了格。不怪张,不怪李,只怪姜堰格狗贼。”“少爷,怎怪到姜堰?”“怎不怪他,他不到我家来当宝贝寿字帕,田志就不来,田志不来,田红玉就不来,认不得田红玉小姐,我就不去抢亲,不去抢亲,我就抢不到菩萨,所以说姜堰是祸起之根。

哪个带刀赶到天官府,将姜堰小贼送残生。”

吴贞说:“少爷,交把我。不过,来家不能杀,听说他要进京赴考了,去访好了几时进京,我们来路途之中,将他身丧其命。”就打发安童到天官府去帮听。格天子夜里姜堰来到家,因为有事情耽搁,家里料理停当,带了一个小书童叫姜兴,备了舟船一只,水路进京。水路滔滔上皇城,奸党家坐探探分明。飞毛腿吴贞来到小奸党面前,“少爷,我马上也从水路进京,跟踪姜堰,你要准备三样东西把我,一个石灰包、一口钢刀、一个皮袋子。”“吴师傅,杀人么钢刀是要格,个石灰包和皮袋子做底高?”“你不懂,他是坐船格,我也必须水路跟踪,要到日落西垂,船靠码头坡,我弄石灰来他船头之上,画拉三个石灰圈子,日里做好了记号,等到半夜三更,我只要寻到有这石灰圈子格船,钻进船舱就好杀人,‘咔嚓’一刀,拿人头割下来朝皮袋子里一装,背家来就好把你。”“对格,对格,我拿把你。”石灰包、皮袋子、钢刀准备好了,吴贞备舟船一只。

飞毛腿吴贞动身走,行刺公子念书人。

单说主仆两个舟船动身。

在路行程不耽搁,鸭嘴滩到面前呈。

到了码头边,船一靠边。姜兴背格篮子,上码头上去买菜。吴贞格船离姜堰格船约莫有七八丈,他拿石灰包抓了手里,来到姜堰格船头子上,望望四下无人,假装漫不经心,来船头之上画了三个石灰圈子,背个篮子他也上街去买菜。堂块人一走么,事情凑巧了,姜堰格隔壁船是石灰船,石灰船有三个老板,喊到你上街去买菜也不肯,喊他去买菜也不肯,三人商议商议,“不要挤癞子,我们上饭店里去吃,省得烧。”要上岸,必定要经过姜堰格船头,他这石灰船,满脚总是石灰脚印子,朝姜堰格船头上一踩么,格船板总是石灰脚印子,三个老板倒走了格。姜兴去了早,先买到菜家来,到船头上一望,望望有三个石灰圈子,许多个脚印子,“少爷,你可曾在意我家这船头之上,到哪有三个雪白格圈子嘎?”“我不晓得,这个是石灰圈子啊?”“我小辰光听到年纪大格奶奶老爹讲过格呱,说江湖强盗看中你身边格财物,日里弄石灰做好记号,夜里寻到有这记号格船,就好动手杀人。少爷,我们被强盗跟住得呱。

这个地方不好蹲,早做逃灾躲难人。”

主仆两个吓得格,夜饭也不烧,跟手开船。

开起船来动身走啊,九里龙潭面前呈。

船捅走了格,姜堰格船一捅走,恰巧有另一个考童生进京赴考哇,望到杠一个空塘,船朝空塘里一歇。三个老板吃饱了么,走街上打转家来,经过这考童生格船,来到自己船上。格吴贞上街去买菜,底高时候家来格?格天街上特别忙,到杀暗光才买到菜格,用过夜餐点心,捱到二更多天,钢刀对手里一抓,来到考童生格船头上间,寻石灰圈子,一转寻过来,没得三个石灰圈子,心想,我画格石灰圈子被哪踩啦得嘎,我记得呱船是歇得这个地方格,大概那些狗贼嘎,跑了这船板上间,拿这圈子踩啦得格,这船舱里间肯定是姜堰,我进去望望看。轻手轻脚,来到船舱身边,弄单刀拿舱门拨过来,不敢上火,乘月亮光一望,一个人头朝里床,呼呼大睡,“姜堰,姜堰,明年格今朝是你格周年。”钢刀高举过头,“咔嚓”一刀,人头对下一抛,他也不望望是哪个,不管三七二十一,人头对皮袋子里一塞。

开起船来动身走,回转苏州一座城。

一到隆兴典当,“少爷,家来格。”“可曾杀到?”“吃我一刀,他叫总不曾得叫。”“拿人头背把我望望看,姜堰死后是什么景子?”皮袋子一倒, 姚彬一望,心吓得直荡,一个爆花癞子、大斑麻子、勾死郎鼻子,“吴贞啊,你杀格是哪个啊?”“姜堰呢。”“你个狗贼,这个是姜堰?你不曾杀到姜堰哇,杀格我家大老表,这是我家大老表叫丁贵,进京赴考格,你怎拿他杀啦得嘎?”“我明明杀格是姜堰。”对格人头一望啊,一个大斑麻子、勾死郎鼻子,不是姜堰。“少爷,你家大老表怎莫名其妙,死了我格刀底落嘎?倒霉,倒霉,算我白跑一回。”“吴贞,我家母舅是当朝一品宰相丁外广,你拿我家大老表杀啦得,

母舅如果来晓得,你千个残生活不成。”

“少爷,等我重新再去。”“你再去归再去,我有言在前,我家总共有两个老表,还有个二老表叫丁其,你不要眼睛屁崩崩,大蒜当胡葱,再拿我家二老表杀啦得嘎。”“格放心,我这下子相准了才动手。”备过舟船,飞毛腿吴贞二次动身走,此话丢开慢谈论。

姜堰、姜兴主仆两个住宿九里龙潭,一到第二天,船上格些船老大议论起来格,“赵老大,昨日子这鸭嘴滩码头出得人命案,你格晓得嘎,当朝一品丁外广格长子丁贵,进京赴考格,今朝早起大家望望船不颤,到他船舱里一望,人头总把人家偷啦得格,他格船头上不晓哪有许多格石灰脚印子格。”姜兴说:“少爷,愣忖我们溜了哨,不曾被杀得到,不呢我们也没得命,这个地方也不安全,我们赶紧动身走。”

开起船来又动身,白沙滩到面前呈。

船朝边上一搁,姜堰站在船头子上,只听到传来读书之声,书声琅琅,悦耳动听,信步来到路上,大路上间相一相,三间学堂来面前。公子走进学堂,只见个年老先生,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五绺长须,飘洒胸前,专心致志,来下看书,旁边八个学生来下读书。公子弯腰一礼,一躬到底,“拜见老先生在上,小生有礼。”“书生,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啊?”“老先生,小生姜堰,苏州人氏,进京赴考。”“啊,你莫非是苏州才子姜堰?”“老先生,小生不敢担当。”“姜堰,闻听说你年纪虽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你相遇,也是有缘,我准备考验考验你的才学,我出三个对子,你可能对得出来啊?”“老先生,请赐教。”“听清。我第一个对子:天地人,万象更新,这是第一个对子;再听我第二个:梢公摇橹,打躬作揖讨船钱,这是第二个;我这头上两个对子比较容易对,第三个就复杂了呱,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所排,你听清了格,守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中,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求三顾。姜堰,我这三个对子,你可对得出来?”“老先生,头上两个对子我倒记得格,第三个对子哩嗦,一下子说上许多,我倒哪记得嘎?”“姜堰啊,三个对子,不但要记得,而且要能够对得出来。

三个对子对不出,金殿难有命残生。

切记,切记,不可忘记,我乃去了。”年老先生去时一阵风,三间房子总影无踪。公子一望,啊呀,这不是普通年老先生,上方活佛真人,双膝跪下忙磕头,“多谢虚空活神明。”这个年老先生是哪个?姜堰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识不得。实在是太白金星下界,八个学生是八仙下凡。

有太白金星来指点,姜堰中了状元身。

一路行程不耽搁,来到皇皇一座城。

皇城景色无心看,寻访招商饭店门。住宿张家老店,流水簿上上个号,客店里边用点心。张老板就说呱:“姜公子,住宿我招商客店,欢喜用什么点心?”“老板,我们出门在外之人,点心随意,你帮我炒四个菜,备一壶老酒。”一歇辰光,热之铺汤,端得来格。“张老板,不要走,我们来弄拉一口。”“少爷,来我店里,哪好喝你格酒?”“四海之内皆兄弟,烟酒不分家。”刚刚坐下来准备喝,一个堂倌进来格,“老板,挖好了呱。”“可曾挖挖深?”“深格,深格,定心窖。”姜堰一听,莫名其妙,“老板,底高挖挖深,定心窖?”老板眼睛对堂倌一瞪,赔个笑脸,“少爷,你用你格点心,你不要多管闲事。”“老板,好话不瞒人,瞒人没好事,你们鬼鬼祟祟,莫非是谋财害命不成?”店老板把他一吓,直头吓得了不得,“少爷,不要叫,不要叫,我说把你听,三个月之前,一个客人住宿我招商饭店,犯霉,住了我店里就害病,他格银子用干了,我又花钱替他请名医郎中,哪晓毛病委该沉重,今朝早起望望,已经没底高大用,奄奄一息,我怕他死了我店里,连累我家,打发堂倌挖一个坑,准备拿他抬出去窖啦得。相公,你不要声张。”“老板,你这不应该,人到难中须搭救,不能推人入火坑。你带我去望,他只要有一线希望,

饭店里银子我来算,救他一条命残生。”

肇拿公子带到病人房间,只见一条大汉二目紧闭,面如白纸,“老板,你们本地可有名医郎中?”“少爷,名医郎中有,我们堂格赵老先生,他格医术高超,随便多重格病,他只要一帖药,毛病一世总不发,号称赵一帖。不过请他请不起,光一趟出诊费就要五两银子。”“去拿他请得来,银子我来把。”赵老先生请到招商客店一把脉,“这个病有救,愣忖是我,我只要开一帖药,保你吃得一世总不发。”赵老先生开张药方,姜堰打发姜兴到药店里去切药,你们总不晓得,一帖药切了多少钱?光银子切拉七十二两半,全部是名贵的大补之药,熬好了,端把病人。

病人连吃三碗药,毛病没得半毫分。

走床上爬起来,二目圆睁,“店老板,莫非是你救我性命。”“英雄,是这位姜公子所救。”病人爬下床榻,来到姜堰面前,双膝跪下忙磕头,恩公连叫两三声。姜堰双手相搀,“英雄,快快请起。请问你家住哪里?尊姓大名?因何得病招商客店?”“恩公,一言难尽。我是关东人氏,姓姚,单名叫姚真,有个小小的绰号叫神弹手,我准备投奔十三省巡按田志,听说他要私访杭州天竺山,谁知住宿招商饭店,陡得重病,几几乎送命。”

不是恩公良心好,哪有一条命残生。

提到神弹手姚真,这个人不简单,他有十三个铅弹子,百发百中,所以号称神样手。肇吩咐老板重新备过酒席,两人坐下来吃酒,谈谈五经四书,兵书战策,越谈越投缘。“姚英雄,我准备交你结拜弟兄,不知你意下如何?”“恩公,我正有此意。”打发堂倌备过香烛纸马。

弯下腰来拜八拜,结为弟兄两个人。

姚真大,是哥哥。姜堰重新向哥哥见过礼,又坐下来吃酒,一吃吃到戌时过后,公子已有三分醉意。哪晓姚真拿酒杯一举,抬头一望,只见窗子上面一道黑影,伏杠不动,哪个小偷小摸来想眼孔。我病不好,你能偷得到,我格毛病一好,是你格局气不好,先请你瞎啦一个眼睛。走怀里摸出一只铅弹子,对窗子外间一,“中”一个中字不非轻,打中刺客左眼睛。只听见外面一声惨叫,弟兄两个窜出去一望,一个人两个手捧住格眼睛,鲜血朝下直流,公子一望,认得格,飞毛腿吴贞。“吴贞,你鬼鬼祟祟,来干什么?”吴贞咬牙切齿:“姜堰狗贼,我奉我家少爷之命,来取你的颈上人头。”姚真说:“你个狗贼,你被捉住得,你也摆狠劲,要取我家兄弟格人头,我先结果你的性命。”掮刀要杀,公子一把抱住得,“哥哥,冤家宜解不宜结。吴贞,这是我家哥哥,今朝放你一条生路,你听我走。”姚真就说:“吴贞,你听我回转苏州,你肇不要摆歪叫飞毛腿,我帮你重新改个绰号,就叫独眼龙。”飞毛腿吴贞气气塌塌回转了苏州城。姚真、姜堰弟兄住宿招商客店,一夜五更不必细表。

皇城开考,主考官是哪个?是姚红,打发催考官四城门催考,东城门来到西城门,南城门来到北城门,琴铃哐啷敲了不绝声。

诸州各县考先生,请你们早早入城门。

今朝不把科场进,错过一时等三春。

催考官去催考,惊动公子得晓,“哥哥,招商饭店来专等,我要进场跳龙门。”姜堰带格文房四宝走进科场,一班举子也进了科场门,科场门杠了紧腾腾。姜堰公子才学好,独占鳌头第一名,总宗师大人是姚红,拿姜堰格文章拿起来一望,格一笔字,工工整整,刀刮水秀;那种文章,贯穿直落,没得半点斑驳。朝住址上间一望,苏州;朝姓名上一望,是姜堰;苏州姜堰,莫非是老匹夫姜国翰的儿子,细冤家进京赴考啊,干种高格才学,冤家在朝纲有了禄位,我就多了一个对头星,这头名状元不能点把他。“哪一个是苏州姜堰?”公子双膝一跪,“宗师大人,门生就是姜堰。”“姜堰,你这篇文章是请人代作,还是偷看别人格卷子?”“宗师大人啊,文章是我小生亲手所作,并非请人代做,也非偷看别人的卷子。”“胡说,我看你貌不出众,你有什么才学写出这篇文章,反正你是偷看别人格卷子。”“宗师大人啊,我虽然貌不出众,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动斗量。请问宗师大人,我偷看哪一个格卷子?我请哪个代做格?”姚红被他一顶撞,恼羞成怒,“大胆考童,你胆倒不小,竟敢顶撞本总,咆哮科场,左右,将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棍。”奸党开口,两旁镇场夫子动手,把公子对考场上一揿,

四十大棍打完成,皮开肉绽血淋淋。

“姜堰,打你四十大棍,冤不冤啊?”来这个时候 ,你不好说冤。“大人啊,不冤。”“屈不屈嘎?”“不屈。”“好,既然不冤不屈,将他赶出科场,你替我回转苏州城,今世里不要想进科门。”公子哭哭啼啼被赶出科门。

一头跑来一头哭,张家客店面前呈。

神弹手姚真逋了外间等,只望到兄弟两手捧住脸家来格,“兄弟啊,你可曾金榜得中?两个手捧住脸躲了下笑来么。告诉哥哥,是状元还是榜眼?”公子两个手一拿,“哥哥哇,我拿这件事情啊告诉你,也要气死又还魂。”肇拿上下经过说一遍,点点滴滴总分清。姚真一听,只气了哇哇怪叫:“姚红,你格老贼,你还得了,为国家选拔良才,你埋没贤才,打伤举子,违条犯法。兄弟,你胆放宽心,此乃京都皇城,天子脚下,明朝早起,我们赶到午朝门,到万岁面前告御状,拿这件案子理理清。”“哥哥啊,万万告不得,姚红官高职大,我们告他自己惹祸,我们拉倒哇。”“兄弟,哥哥是大老粗,我不会写状纸,你拿状纸写起来,我明朝到午朝门替你去喊冤。”“哥哥,我不写,我不能连累你。”姚真一想,我格命是兄弟救格,今朝你伸不到这个冤,家去气也气杀得格。姚真走腰里拿钢刀抽出来,朝自己颈脖子里一搁,“兄弟啊,依我格,你拿状纸写起来,今朝不写格,哥哥拿命还把你,我抹颈脖子了哇。”公子吓得格,一把捧住姚真,“哥哥,死不得,死不得嘎,我写,我写。”一头哭,一头写,一张御状写完成,单等五鼓把冤伸。

次日天明,凤阁龙廷九重霄,永乐天子坐早朝。姚真说:“兄弟,皇上坐殿,我们走哇。”“哥哥,我堂站总站不住。”“不要紧格,哥哥来驮你。”吃亏,拿兄弟对肩兜上一背。

驮了兄弟动身走,午朝门到面前呈。

事情凑巧,正在这个时候,一顶八抬大轿来了格。这里面是哪个?当今万岁的皇叔朱士英,早朝上殿见驾。姚真拿兄弟放下来,状子朝头上一顶,高喊:“冤枉,冤枉,冤枉啊,我有一件冤枉事,要请大人把冤伸。”皇叔端坐轿梁,听见有人喊冤,信嘴就问:“什么人喊冤?什么人喊枉?可有状纸呈上?”“大人,草民有状纸。”交把侍从递到轿梁里边。皇叔接过,赵钱孙李,从头看起。

上上下下看完成,老贼骂了不绝声。

“姚红老贼,奸党误国,埋没贤才。左右,将告状之人带进午门,老夫上殿见驾。”皇叔来到金殿,圣天子龙开金口:“众位卿家,有本早奏,无本散朝。”皇叔双膝一跪:“万岁,老臣有本。”“啊,今朝皇叔有什么本章,慢慢奏来。”“万岁,老臣有状纸一张,请我主龙目观看。”天子端坐龙书案,接过状纸看分明。

上上下下看完成,心中也疑惑二三分。

“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万岁,这是苏南才子姜堰写格状纸,他金榜得中,被姚红责打四十赶出科场,他想想不服,写下御状。”“有这回事吗?姚红呢,有没有此事?”老奸党一吓,直头吓得了不得,姜堰格小贼,你胆倒不小,胆敢告御状,“万岁,要说姜堰这个人是有格,自小来苏州我就晓得,他不学无术,目不识丁,这一次金榜得中,必定是科场作弊,我将他责打四十赶出科场。”皇叔说:“万岁,不可能,他没得真才实学,不敢来告御状。万岁,以老臣看来,你将苏南才子召上金殿,当文武百官之面考验他的才学,如果他真是不学无术,推出午门腰斩两段,如果有才学格,奸党误国,埋没贤才。

姚红要推出午朝门,一刀两段送残生。”

“好,宣苏南才子姜堰上殿。”公子来午朝门口,肇就一步三拜,三步九叩,二十四拜,慢慢爬上金銮殿,万岁连连口内称。“下跪之人就是姜堰,抬起头来。”“万岁,小民不敢,恐怕惊吓万岁。”“恕你无罪。”公子将首一抬,万岁一望,一副相貌不俗嘎,生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齿白唇红,眉清目秀。

眉心还有一把珍珠伞,不像不学无术人。

“姜堰,你状告姚红,身为主考官不正,埋没贤才,孤皇召你上殿,当五百朝臣之面考验你的才学,孤家出三个对子,你对不出来,你就有死罪。”“万岁,请你出题。”“你听啊,孤皇出第一个对子啊,‘福禄寿,三星拱照’,你对啊。”姜堰一想,提到对对子,我当初路经白沙滩,年老先生也出三个对子,他第一个对子“天地人,万象更新”,想不到是皇圣天子的下题啊,不加思索,应嘴而出,“天地人,万象更新”。

永乐天子来听见,点滴不错半毫分。

“姜堰,再听孤家第二个对子,‘醉汉骑驴,呆头踱脑算酒账’,你对啊。”巧了,老先生出格第二个对子,居然也是下联,“万岁,我有啊,‘梢公摇橹,打躬作揖讨船钱’。”永乐天子一听,对呱,“姜堰,你不要得意,头上两个对子容易对,第三个就复杂得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所排,你仔细听清,‘守二川,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中,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求三顾’。”这个上联是什么意思?介绍三国时候诸葛亮的一生,当初三国鼎立,刘备、曹操、孙权各霸一方,刘备经人介绍三顾茅庐,叫一心求三顾。诸葛亮字孔明,号卧龙先生,帮刘备打天下,收过二川、排过八阵、六出祁山、七擒孟获。五丈原中,点四十九盏明灯,这是什么意思?诸葛亮算到自己阳寿不长,一命归天,他来中军帐内点了四十九盏灯和一盏本命灯,如果能够点到七天,本命灯不熄,就能添寿一季,这段书叫诸葛亮借寿,谁知点到第六天,把魏延闯进中军帐内,打熄本命灯,后来诸葛孔明一命归天,是介绍三国孔明的一生。姜堰一想,年老先生来白沙滩曾经出过这个上联,我途中就拿下联想好了格,“万岁,此有何难。‘伏西蜀,平南蛮,东和北进,中军帐内,卜金木土行八卦,水里偏能用火攻’。”这个下联是什么意思?也是介绍诸葛亮,伏过西蜀、平过南蛮,南蛮有孟获带领,捉他七次放他七次,叫七擒七纵;东和北进,如果孙权与曹操联手来打刘备怎么办,诸葛亮献计,东和孙权,联手共破曹兵,叫东和北进;中军帐内,卜金木土行八卦,诸葛亮神机妙算,他坐了中军帐内,能够料事如神,水里偏能用火攻,来水上面烧过曹操格粮船,火烧赤壁。他从东南西北中五方、金木水火土五行,对万岁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永乐天子听完成,称赞姜堰有才能。

“小爱卿,不愧是苏南第一才子,过来听封:

姜堰前来听封赠,新科状元你当身。”

“谢主隆恩,不过万岁,微臣我冤枉。”永乐天子说:“姚红啊,你身为主考官不正,像此等英才差点埋没,孤皇罚你三个月俸禄,三天不许上殿见驾。”奸党气塌塌,退后百步,虽然留他残生命,台总坍到足后跟。圣天子龙颜大悦,“小爱卿,你愿意做内京官,还是愿意做外京官。”姜堰一想,朝纲有三百文官、二百武将,也用不到我,我不如做外京官,“万岁,微臣情愿做外京官。”“那好,既然做外京官,过来听封。

新科状元加封赠,七省巡按你当身。

尚方宝剑交把你,先斩后奏入朝门。”

公子来金殿一想,我这高官厚禄,不是我凭本事考得来呱,是我家哥哥拿刀搁得颈脖子里,吓出来格官职,没得我家哥哥,我就没得这高官禄位,有官同做,有福同享,我要报答我家哥哥,“万岁,微臣有个结义兄长,名叫姚真,号称神弹手。”肇拿弟兄两个结拜,钢刀搁得颈脖子里逼他写御状,奏于当今天子。永乐皇一想,人来世上总争了做官,情丧他要杀头来推贤荐能,像这种人天下少有啊,“宣神弹手姚真上殿。”姚真二十四拜爬上金殿,山呼万岁完毕。永乐皇说:“姚卿家,听我新卿所奏,你武艺超群,格好拿你的武艺 ,让孤皇一开眼界。”“万岁,这有何难。不过金銮殿地方小,不好施展,我们到御校场上去。”肇文武百官陪同万岁,如同众星拱月,来到御校场上。御校场上一对金香炉,三百斤一个,姚真用手一托,轻轻对手掌心里一搁。

左手撂到右手来,能像招宝又招财。

右手撂来左手兜,狮子衔花滚绣球。

越撂越高,恨不得撂到九霄。圣天子一看,欢喜不过,“姚英雄,快快住手。英雄,听新卿所奏,你号称神弹手,有十三个铅弹子绝招。”“有格。万岁,你准备十三道铁牌,每道铁牌之中挖一个小孔,拿我围了中间,我十三个铅弹子射出去,穿中十三道小孔,而且铁牌不倒。”肇拿十三道铁牌围了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一个弹子射呱,十三个铅弹子抓了手里,身子一转,一把出去,正好穿中十三道小孔,这个铁牌不倒。“姚英雄啊,不愧号称神弹手,过来听封,

姚真前来听封赠,御校总兵你当身。

新卿,今年多大尊庚,你格曾吃茶攀婚?”“万岁,承蒙你动问,微臣二九十八青春,不曾有门当户对。”“卿家哇,倒有一件好事情挑你了,孤家皇叔中年所生一女,也就是我的御妹翠花云君,年方二八,未曾有门当户对,孤家从中为媒作主,将我御妹的终身匹配于你,过来听封,

御校总兵加封赠,郡马公之职你当身。”

郡马公官职不小哇,从古代到现在只有一个人。哪个?宋朝的杨六郎,他是郡马公。姚真走平民百姓到郡马公,可谓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嘎。弟兄两个在皇城住宿一宵,次日天明,御校场点起三千兵马,顿炮三响,兵马出皇城。

兵马队队动身走,走出皇皇一座城。

一到外面,姚真说:“兄弟,你现在是七省巡按,你准备到哪去私访?”“哥哥,我进京赴考,来半路上听到百姓议论,扬州丁家庄有丁外广的次子丁其,招有十万兵马,积集粮草,要想谋王篡位。

我诸州各县总不去,访访它扬州一座城。”

三千兵马走出皇城,直奔江南扬州。

不提七省巡按动身走,单提扬州一段情。

扬州丁家庄是老奸党丁外广格府门,同缘郑氏为婚,终年所生两子一女,长子丁贵,就是当初进京赴考,把飞毛腿吴贞杀错了格人,次子丁其,招有十万兵马,积集粮草,想谋反篡位,还有个小姐,名叫素珍。

提到小姐丁素珍,大悲观音小门生。

百般仙法件件会,十八般武艺样样能。

奸党哥哥要想造反,三番五次劝说不得回心转意,就同母亲郑氏相讲,“母亲,我家哥哥心术不正,要想谋王篡位,将来我丁家没得好收梢,我们不如到后花园里起它三间房屋,塑起三尊古佛,我们吃吃素来修修道,修修来世里好收成。”母女两个来花园起了三间房子,塑起三尊古佛,吃素修道。怎呢修格?

朝拜西天弥陀佛,夜拜南海活观音。

不提母女修办道,再讲巡按老大人。

七省巡按带了三千兵马来到了扬州:“哥哥,我要微服去访一访,丁其究竟招有多少兵马,可有谋反之心?”打发小兵寻了一件道袍,他肇头戴道帽,身穿道袍,手敲毛竹板,扮做个江湖测字道士先生。

摇摇摆摆对前奔,前面遇到一个人。

哪个?丁其的总管出门办事,叫底高名字?这个狗贼不做好事,专门做阴鸷事情,大家不喊他名字,送他个绰号叫阴司秀才。七省巡按一头跑,毛竹板一敲,嘴里来下直叫:“打卦相面,打卦相面,算对了铜钱十文整,算不对倒找二十文。”阴司秀才听到了格,世上有这好差使来,算准了只要十文,算不准也倒贴二十格,今朝发财格机会来了格,“先生且慢,帮我来算几卦。”姜堰一想,哪来格狗贼,打卦就打卦,也算拉几卦,你想来刮我格财,“朋友,你要算哪几卦?”“先生,我一共要算六卦。第一卦,你算算我跑路先出哪一条腿;第二卦,你算我干歇是上东,还是上西;第三卦,我底高时候吃饭;第四卦,我底高时候困觉;第五卦,我困觉格时候也是点灯还是熄灯;再算最后一卦,我什么时候到茅房去出恭。”姜堰一听,怎这个狗贼嘎,这个卦叫我会算来,你跑路先出哪一条腿,我说你跑左腿,他跨右腿,我说右腿,他跨左腿,这个也算得出来?不过要说算不出来,我堂堂七省巡按被刁民百姓难住得,成何体统。“朋友,你这六卦不难算,我先帮你算第一卦,你跑路先出哪一条腿,我算你跑路,必定先出前面的那条腿。”“且慢,等我试试看。”左脚朝前间一跨,是来前间,右脚一跨,是来前间,“先生,对格对格,跑路先出前间格腿。”“再帮你算第二卦,你干歇是上东也是上西,你想上东,就不向西,想向西,你就不上东,想上哪去,就上哪去,叫东南西北任你行。再算第三卦,什么时候吃饭,你再肚子一饿,饿了像鬼喊,你就要吃饭。算第四卦,底高时候困觉,瞌睡到,你就要挺觉。第五卦,你困觉是点灯还是熄灯,你怕鬼格,拿火点杠;不怕鬼格,拿火熄啦得。最后一卦,你什么时候出恭,你吃饭吃了彼该多,熬不过去格辰光,就到茅房去出恭。”格阴司秀才一听,佩服也加倍佩服。“先生,不瞒你,我这个六卦,几十个测字先生总被我难住得格,你今朝轻而易举倒算出来格,像你这个本事啊,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个,你帮平民百姓算命,弄不到底高钱,上我家去,我家二少爷叫丁其,你只要说得好,赏号银子不少,出手不轻,没得十两也有半斤。”姜堰一听,喜之不尽,妥了格,我原愁不得进丁家庄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朋友,我如果进去算命,弄到钱格,二一添足五,我们两人分。”“好格,我带你去。”事情也不办了格,把姜堰带到丁家庄。“二少爷格,我请到格活神仙,你请他算算看,底高时候好做皇?”巡按一看,高厅坐个后生少年,身高七尺左右,三角眼睛,麻化桶嘴,晓得是丁其,弯腰奉揖忙行礼,二公子连连口内称,“二少爷,我看你格相貌,不是等闲之辈,你是禹肩汤臂,龙行虎步,按你相貌观看,你是帝王之相,有九五之尊。”“先生,你说我要做皇帝啊?”“你要做皇帝,我按你相貌观看,你家中招有兵马,积聚粮草,朝中有至亲做高官。”“对呱,先生,我家招有十万兵马,积聚粮草无数,朝纲之中,我家爹爹、我家姑父都是一品当朝。”“二公子,今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是良时吉日,你带领兵马,兵困皇城,里应外合,可以夺取大明的锦绣山河。”

哪晓得七省巡按丁家庄里来测字,惹出连天大祸根。

当姜堰的兵马出皇城,老奸党丁外广打发安童访探七省巡按领兵上哪去?安童一访,上扬州。老奸党命总吓啦得,“不得了了呱,我格次子来家招兵买马。

七省巡按来访出,全家难有命残生。”

连忙写书信一封,“安童,速不要耽搁,你赶紧备快马,连夜出京送到扬州,书信交把你家二少爷,七省巡按不到扬州还则罢了,如果到了扬州城格,告诉你家相公来动手,将七省巡按送残生。”安童快马出京,来到扬州丁家庄,翻身下马,正准备进高厅,听到有人说话,头伸了向里间一望,一个道士先生,这个人好生面熟,啊呀,这不是新科状元七省巡按姜堰,我到外罗城打探消息看到过他,不好,他已混进我丁家,“二少爷格,你出来。”二公子听见有人叫,“先生,你坐坐,我出去望望。”来到门口,“安童,你什么时候回来嘎?”“二少爷,祸比天高,有个七省巡按姜堰,私访我扬州丁家庄,老爷有书信把我格,七省巡按到了丁家庄,叫你将他送残生。”“安童,他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敢上我扬州来了。”“少爷,人已经来了呱。

高厅格测字先生不是别一个, 正是巡按老大人。”

“他果真是七省巡按啊?真是巡按,我叫他来得去不得。”小奸党面不改色,来到高厅,“先生,我将来做格皇帝,你就是护国军师,我们到白虎堂去吃酒。”带到白虎堂,那个酒有蒙汗药来里间格,姜堰不晓得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一入肚,药性发作。

将身掼在白虎堂,打呼如同响雷阵。

奸党拿他肩兜上格包袱拿下来,一望,一颗巡按大印,一把尚方宝剑,“姜堰,姜堰啊,我叫你来得去不得,小命难保。安童,拿他拖到犬房,交把狗教师,将这瘟巡按把我家五百只狼狗当点心。”他家有个狗房,养了五百只狼狗,安童把姜堰拖到犬房,“狗教师,少爷吩咐,这个七省巡按姜堰,私访扬州丁家庄,叫你把五百只狼狗当点心。”这狗教师是哪个?姓余,名叫余成龙,也就是当初来梧桐桥投河死格老朋友,现在来丁其家家里帮养狗养蛇,听到七省巡按姜堰,心想,啊呀,我家恩公也是叫姜堰啊,莫非是恩公金榜得中考到状元,低下头来一望,果真是恩公,我倒要救他一救了,“安童,交把我,等我把他撂进犬房,朝下一撂,保证犬儿吃得蛮哨。”背起姜堰来杠看望,他养五百只狼狗,狼狗听他话格,他就吩咐,犬儿啊,这个人是我格朋友,我一歇撂他进去,你们不好吃他格肉,随便嘴多馋,他格肉你们总不好衔。肇拿姜堰对犬房里间一撂,五百只狼狗伏上去格,不是吃他格肉,有格狼狗弄舌头到他脸上去舔,有格弄牙齿去砑,拿他身上格绳子砑断了。安童来到里间一望,“狗教师,往常人朝里间一撂,吃起来蛮哨,今朝怎不吃格。”“瘟犬儿大概年纪大了格,告诉少爷,拿刀来,不分细啊瘦,胖啊大,一刀杀一个,我们重新好养小狗。”连忙飞报二公子丁其,丁其一想,瘟犬儿年纪大了不吃么,我家有蛇了,“告诉余师傅,撂进蛇坑。”他家有个毒蛇坑,有成千上万格毒蛇,余成龙一想,犬儿听我格话,蛇不懂我格话,我还要救他一命,养蛇格人都有蛇药。蛇最怕底高?一个是雄黄酒,一个是凤仙花水。肇弄雄黄酒、凤仙花水对他身上一抹,背起姜堰对蛇坑里间一撂,成千上万毒蛇窜出来,正准备吃,闻到格雄黄酒、凤仙花水味道,退总退不及。安童报于丁其,“二少爷格,作抵七省巡按啊,不该死了畜牲嘴里啊,蛇总不敢吃他格肉。”“我家后花园有个冰水池了,将他撂进冰水池,活活冻死。”肇两个安童上前掮起姜堰来到后花园,背起他来对冰水池里一撂。

格七省巡按撂进冰水池,究竟果有命残生。

一盏孤灯渐渐灭,来了添油掭灯人。

哪个?丁素珍小姐,来后花园修道,听到冰水池水响,“梅香,又不晓哪个安童, 违犯了家规,被你家少爷撂进冰水池,你去望望看啊。”梅香去一看,“姑娘,大事不好哇,不是安童梅香违犯家规,七省巡按姜堰,私访扬州丁家庄,被少爷捉住得,撂进冰水池要活活冻死他。”“啊呀,七省巡按是朝廷命官,如果死了丁家庄,全家难有命残生。梅香,随我来救他性命。

我们救起巡按老大人,修修来世里好收成。”

主仆两个来到冰水池,拿七省巡按走冰水池里捞上来。人已经冻了昏迷过去呱,抬到绣楼,湿衣裳裤子脱啦得,放了小姐绣床之上。梅香说:“姑娘,他人昏迷不醒。”“不要紧格,你到厨房弄点生姜红糖茶,等他去去寒气,人就苏醒格。”格累堆鬼梅香她赶到厨房,揪上一小簸箕格生姜,“姑娘,干多可够啊?”“你格妖韶哇,办点事情总不会,等我来,亲自动手,生姜红糖茶冲好了。”朝姜堰嘴里灌,公子昏迷不醒,不晓得下肚,灌多少,吐啦多少,“梅香啊,他人昏迷不醒,红糖茶不得入肚。”累堆鬼梅香叫起来格:“小姐,我有办法格,我家往常养老母猪格,老母猪不肯吃,只要弄个漏斗朝它嘴里一竖,灌下去就是的,不好弄漏斗来试试看。”“你格贱人啊,人好弄漏斗灌来?”“试试看。”弄筷子拿嘴撬开来,漏斗朝嘴里一竖,生姜红糖茶朝下一倒,“嚯落嚯落”,

人不伤心心不死,姜汤入肚转还魂。

七省巡按二目一睁,“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啊?”丁小姐双膝一跪,“巡按大人,你来奴家绣楼之上,奴家丁素珍,我家哥哥是丁其。”“丁小姐,我私访扬州丁家庄是为民除害,你为何相反救我性命?”“大人啊,我家哥哥心地不善,要想谋王篡位。我救你性命么,假使将来全家罪灭九族,也请你大发慈悲,向万岁奏本,保留我母女的性命。”“小姐,你虽然出生奸党之府,大贤大德,忠孝双全,你放心,你全家抄斩,我向万岁奏本。

当皇天子奏一本,保留你母女两个人。”

梅香说:“巡按大人啊,你倒要走了哇。我问你,你投了人身,曹官还不曾还哩。

不是我家姑娘丁素珍,你哪有一条命残生。

我家姑娘为了救你,衣不解带,肌肤相亲,男女授受不亲,三三两两传出去,一世也难有好名声。”“啊呀,丁小姐,因为我连累了你格名声,就能格,等我大破丁家庄之后,回到京都皇城,当皇天子奏本,

请出三媒并六证,好拿你小姐娶过门。”

“巡按大人,你不要急于走,我摆起酒席,替你压惊。”打发梅香,绣楼上间摆起酒席,替巡按大人压惊。

不提姜堰来饮酒,单提总兵老大人。

姚真格三千兵马来丁家庄外间,一等兄弟不出来,二等兄弟不出来,“不好了格,死了丁家庄里间了格。”吩咐三千兵马攻打丁家庄。这个护庄河不支桥,人就没法跑,冲不进去啊,乱箭拈箭上弦,箭朝丁家庄里间射,堂块官兵来下攻打么,梅香告诉丁素珍。姜堰就说:“小姐,我家哥哥担心我哇,官兵攻打丁家庄,请你去帮接应。”“好格,我去接应神样手。”走下绣楼,浑身披挂,手拿梨花枪,跨上胭脂桃花马。丁其说:“妹妹,外头官兵乱箭朝里头射哇,你骑马上哪去啊?”小姐一想,坏事就坏了你手里呱,你不谋王篡位,巡按怎可能到我扬州来,我不如大义灭亲,“哥哥,我有话同你讲。”“妹妹,有底高话啊?”“来,我们咬格耳朵格。”丁其哪晓得自家妹子要算计他,凑到她身边,小姐咬紧牙关,梨花枪抓了手里,哥哥你死到黄泉,不要怪小妹心狠,看枪,“ 咔嚓”一梨花枪。丁其喊声:“不对”,枪头从前心穿到后背。

小姐一枪穿胸过,嫡亲哥哥丧残生。

他丁家庄招有十万大兵,望到公子被杀啦得,抽出兵器,大家准备要动手。小姐大喝一声:“你们这些狗贼,我家哥哥要想造反,你们也陪他作吵来,哪个敢翻翻腔,我个底个送他上西天。”格些小兵总晓得小姐是大悲观音格门徒,有仙法格,吓得个底个颤总不敢颤,死气总不敢叹。肇拿吊桥放下来,姚真三千兵马冲进丁家庄,来到小姐面前忙行礼,救命姑娘口内称。“你就是神弹手姚真哥哥,姚大哥,巡按大人来奴家绣楼之上。”肇带到绣楼,姜堰来下喝酒。姚真说:“兄弟啊,我为了你来外间拼老命,你福气不丑,你一个人坐堂喝酒了。”“哥哥哎,你不要穷吼,我们来弄一口。”肇拿小姐如何搭救他的经过告诉哥哥。“兄弟,你有丁小姐干好格本事,丁家庄有十万兵马,你这七省巡按,你随便走到哪里,没得哪敢碰你?你现在也是准备进京,还是上哪去。”“哥哥,我要上苏州,我家传家宝贝寿字帕,来小奸党姚彬的隆兴典当,我要赶上苏州城,夺回无价宝贝寿字帕。丁小姐,

等我苏州夺到宝和珍,好迎娶小姐女千金。”

肇弟兄两个带了三千兵马,辞别小姐丁素珍,走出扬州城。此处丢开不谈论。

再说田志老大人,带领一班英雄私访杭州天竺山。在路行程数天,来到天竺山脚下。天竺山的大王,名叫司马茂,是复姓司马,有个绰号叫活阎罗,山上招有三千兵,他有个妹子名叫司马赛花。

提到小姐赛花女,骊山老母小门生。

年方二八青春,生了如花似玉。十三省巡按一到山脚,打发海燕子卞喜,下书信送到天竺山,山上强徒,接受朝廷招安,万事大吉,如若不允,杀到高山,鸡犬不留。司马茂拆开书信一看,拿妹子赛花唤到面前,“妹妹,有十三省巡按田志,写书信上山叫我们接受朝廷招安,你看是归顺朝廷,还是落草为寇?”“哥哥,不能上朝廷格当,接受朝廷招安没得好处。旁的不讲,拿水浒梁山来说,梁山泊百零八条好汉,接受朝廷的招安,哪一个有好收梢嘎,不能上他们格当。”“妹妹,你这话错呱,占山为王,不能流芳百世,要遗臭万年,我倒来算算看,十三省巡按招安我们,果是一片真心。”他掌起广南大香,点起通宵蜡烛。

设起六角金钱课,哪山哪水总知闻。

“妹妹啊,

恭喜妹妹福气好,匹配到巡按老大人。”

“哥哥,你怎说到我配到十三省巡按嘎?”“妹妹,我这六角金钱清清爽爽,明明朗朗,你与十三省巡按田志有宿世姻缘,五百年伴吃仙桃子,姻缘结得海能深。”“我不相信,我当初下山,我家师父有一锦囊把我格,说我终身来锦囊之内,等我拆开来望望看。”

拆开锦囊来观看,点点不错半毫分。

“哥哥,你竟算了准呢,比我家师傅也灵点了,不愧号称活阎罗。”“不嘎妹妹,我连这点小事总算不出,我也叫活阎罗,我不好叫死阎王。跟我下山,迎接巡按大人。”带领三千兵,手无寸铁,列队相迎,来到山脚。田志一看,为首的寨王身穿道袍,后面一位年轻姑娘,姊妹两个拿一班英雄接到聚义厅,摆起酒席。司马茂开口:“巡按大人,我叫司马茂,这是我的妹子赛花,我六角金钱算到,你与我妹妹有宿世姻缘。

不嫌小妹粗蠢女,终身许配你大人。”

“司马英雄, 既然天意如此,我也不好违背,不过现在不能完婚,我有皇命在身。第一是访你杭州天竺山,第二要访山西五台山,五台山附近常有良家民女失踪,必定采花大盗所为,我要拿捉采花大盗,为民除害。”司马赛花就说:“大人,山西能人过多,你这一次去,是凶多吉少哇。大人,我有宝贝送把你。”走怀里摸出一支信香,“巡按大人,你遇到为难之事,你只要点起这支信香,

高喊三声司马千金女,就去搭救你当身。

切记,切记,不可忘记。”巡按谢过小姐,一班英雄在天竺山住宿一宵。次日天明, 走下高山,不分昼夜,直奔山西五台山。

在路行程数天整,董家庄到面前呈。

已到山西境界,只见人来人往,拥挤不开,“众位英雄,这个地方出了什么事情?怎许许多多格人格?我们倒看看。”“董家庄的庄主叫董林,中年所生一女,小姐名叫董翠萍。

女中英雄有名声,十八般武艺样样能。

摆起一座姻缘擂台,好本事英雄战得过她格,终身匹配。”只见那擂台高搭,擂台底落格人啊有成千上万,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人象鲚鱼头,直向上头游,抬头望一望,就像东海里波浪。一班英雄好汉,身穿便衣混在人群之中,只见后台走出个年轻姑娘,这正是董翠萍小姐,抱拳一礼,“众位英雄好汉,小女子董翠萍摆下姻缘擂台,哪位好本事英雄,武功胜得过我,终身匹配于他,不知哪位英雄愿意上擂?”呆呵呵刁其一望,“巡按大人哎,望哦,望哦,董小姐多体面,娇皮细肉粉嫩笃笃,脸上不要搽粉,竟能盖格十三省,这个体面马马,我倒欢喜格,等我上去。”一个旋风,窜到擂台。董小姐一望,这个人身高六尺左右,黑漆抹像个锅底菩萨,“这位好汉,请通名姓动手。”“小姐,我姓刁,名字叫刁其,又叫小刁,又叫呆呵呵。”嘴里说,一个黑虎偷心,一拳打上去格,小姐身子一偏,推板点点。

二人擂台来动手,各显本事比输赢。

战到二十多个回合,董翠萍武艺超群,呆呵呵刁其哪是她格对手,一步一步只是朝后间退,退到擂台边上,董翠萍飞起左脚起一脚跟。

拿个刁其踢到擂台下,鼻青脸肿不像人。

岳超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格呆呵呵,要想漂亮马马了,小姐不曾捧到,捧到一个烂泥马马。”“你说鲜翻话,你也不敢上去呢?”格呆呵呵激将法,“待我上去。”岳超上擂,战到六十个回合,败走如飞。卞喜上来,到八十个回合,大败而归。一班英雄上擂,没得哪个是董翠萍的对手。刁其说:“巡按大人啊,这个女子年纪虽轻,武功相当了得,我们总吃得败仗,你上去帮我们拿场子争下来。”“呆呵呵啊,我们来是办公事呱,不是来打擂台呱,我没得这个兴趣。”刁其一想,我们干多人吃得败仗,你不去帮撑场子,这个台坍到足后跟。他撑了田志后间,两个手捧住他,不要看他呆虽呆,呆力气倒不小哇,拿田志对擂台上间一掼,“我来了呱”。田志被他掼到擂台,没得办法,一个鹞子翻身,身轻如燕,朝擂台中间一歇。董翠萍一望,一个少年书生,身高八尺,面如冠玉,方面大耳,齿白唇红,晓他不是等闲之辈,“英雄,请问尊姓大名,通过名姓动手。”“小姐,我交你先动手,干歇不通名姓,干歇名姓告诉你,我假使吃了败仗。

人家下回提到我,要笑坏天下许多人。

我们先打,我拿你打败了,自有名姓留把你。”“好,说了有理,不留名姓我不怪你,我们怎呢打了?”“有底高怎呢打,我们随意打打。”两人说得客气,行过见面礼交手。田志晓得她格本事好格,拿真功夫拿出来。

一打秦王三挑锏,二打鲤鱼跳龙门。

三打狮子朝天吼,四马投唐又上身。

五打乌龙归大海,六出祁山不容情。

七擒孟获朝前打,八仙归洞又上身。

九打九龙摆八卦,十打猛虎大翻身。

十三省巡按越打越有力,董翠萍小姐欠三分。

小姐叫汗流满背,一步一步朝后间退,被十三省巡按逼到个擂台边上,后面已经没得退路了格,董翠萍又不晓得,还向后间退,哪晓一脚踏得个空“碰叮咚”,走擂台上间掼下来格。掼了哪里?事情凑巧了,擂台底落一个长脚和尚来下看闹热格,正看了手舞足蹈,小姐朝下一掼,长脚和尚一望,小姐跌到我身边来了格,两个手一捧,走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朝小姐鼻头管里一塌,董翠萍脑子一昏,人倒昏迷过去格。长脚和尚不由分说,拿小姐捧在怀里动身就走。

捧了小姐动身走,三步并作两步行。

看热闹格老百姓么,见到小姐挨和尚接住得,只以为和尚是好心呢。望望和尚拿小姐捧起来就跑哇,个底个叫起来格:“不好哇,和尚抢马马了哇。”肇大家闹起来呱。田志来擂台上间一望,晓得不对,“众位英雄,赶快追赶这贼秃驴。”一个箭步蹦下擂台,跟了后间就追。

长脚和尚前面走,一班英雄后面追。

长脚和尚对前奔,一片松林面前呈。

和尚手捧小姐朝松林里间一钻,看不见了格。田志不敢进啊,绿林之中有规矩,遇山莫上,遇林莫入,“众位英雄,我们今朝栽了这个大跟斗,这个贼秃驴不知是何方神圣?

抢走小姐董翠萍,对不过小姐女千金。

这怎生是好了?”呆呵呵刁其抬头一望,路边三间草棚,“喂,里面可有人啊?”只见门一开,走出两个后生少年,生了一模一样,“什么人啊?”田志说:“二位朋友,我是十三省代天子巡按田志,只因董家庄打擂,董翠萍小姐失足跌下擂台,一个长脚和尚把她抢走,钻进松林不见,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和尚是何方人氏?”“原来是巡按大人啊,巡按大人,我们这地方叫殷家庄,我家哥哥殷巴,我叫殷结,我人不阴鸷格,我格人,人总好杀得格,我们是同胞兄弟。那个长脚和尚是蜈蚣岭人氏,我们山西常有良家民女失踪,就是这些贼秃驴抢格,山上格和尚有百十个了,小姑娘总抢了在山上,官府又不敢捉,因为这蜈蚣岭半山设有机关,普通人根本不得上山。”“多谢二位朋友,告辞了。”巡按带领一班英雄穿过松林。

一路行程朝前奔,蜈蚣岭到面前呈。

抬头一望,一座高山透过云霄,“众位英雄,这个山势险恶嘎,和尚来山顶、半山设有机关,哪位英雄上山去探格明白?”赵家庄嫡亲弟兄四个,以龙虎彪豹排名就说格:“巡按大人,我们跟随你寸功未立,我们上山去探听。”弟兄四个齐上,沿山脚向山顶上间爬,他们不晓得嘎,这半山腰有机关,设有乱刀坑,上面是弄浮土虚草铺了上间,你人不在意踏了这个虚土高头,土朝下一塌人陷下去,就栽了这乱刀坑里间。

弟兄四个朝前奔,乱刀坑到面前呈。

人朝山顶跑么,头抬了对上间望,不注意脚底落,脚朝格虚草浮土高头一踏,弟兄四个“嚯落、嚯落、嚯落、嚯落”,朝乱刀坑里一忒,乱刀坑是刀柄埋在下头,刀尖朝上,可怜啊,

弟兄四人落进乱刀坑,送了四条命残生。

只听到四声惨叫,田志来山脚底落晓得不妙,冲到半山上,乱刀坑已经露出来格,只见血肉模糊,鲜血淋淋,朝乱刀坑旁边一伏,放声就哭,叫一声:“赵氏英雄啊,

你们跟随我田志未曾有好处,送了四条命残生。

你们在则为人,死则为灵,

有灵有感,保佑我拿长脚和尚来捉住,替你们弟兄把冤伸。”

十三省巡按揩揩眼泪,止住悲痛,“还有哪位英雄上山探格明白?”海燕子卞喜说:“大人,早晓得半山上有乱刀坑么,我就直接飞上去了格,等我去。”他格轻功好了,能走海这间飞到海过间,脚底落不踏水。卞喜来蜈蚣岭山脚,一个旋风蹿到山顶,抬头一望,山门紧闭,问问奇怪了,一对铁蛇交叉阻住山门。卞喜正准备开门,一想不对,殷家庄殷结、殷巴所说山上设有机关,莫非铁蛇是机关,等我来试试看。从怀里摸出一支金镖,对准铁蛇一镖,这个镖才射到铁蛇身上,望望个蛇身上,总是格箭、镖,毒针出来格,好了我不曾冒冒失失碰这个铁蛇哇,不呢我手一颤,人只好完蛋。我下山去吧。

来到山脚,见到十三省巡按,“大人,山门口一对铁蛇交叉阻住,这是机关,我又不会破机关,你们果有办法?”一班英雄对机关线路一窍不通,“这如何是好呢?破不掉机关,进不了山门,进不了山门,捉不住长脚和尚,救不出小姐董翠萍。”十三省巡按到了为难之处,呆呵呵刁其就说格:“大人,你来杭州天竺山 ,司马赛花不是有信香把你嘎,你不好拿小姐请得来。”“对格,点起信香,

高喊三声司马千金女,你在高山格知闻。

小姐哇,

我来蜈蚣岭上遭磨难,快来搭救我当身。”

只见这信香变做一条白龙蹿到半空,尾子一晃动身走,天竺山到面前呈。到了天竺山顶,一声龙吟,惊动司马赛花,“我格信香家来呱。”弄手一招,朝下一抛,原复高消,还是信香一枚,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十三省巡按大破蜈蚣岭破不了机关,进不了山门,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足穿铁底铜跟鞋,葫芦法宝带了随身,脚踏席云帕。

仙风阵阵动身走,蜈蚣岭到面前呈。

十三省巡按一望,小姐到了格,“司马小姐,你格有办法破机关?”“等我上去看看看。”走到山顶,望望这一对铁蛇,一个蛇头向东,一个蛇头向西 ,交叉堵住山门,要想开门,必定拿这一对铁蛇要分两边,一想,师父曾经告诉我,机关有机关格线路,我倒望望可有线路,从蛇嘴里看起,看到蛇尾上,又找不到格线路,仔细一望,在蛇格七寸之处有一个小孔,莫非这里面有名堂,把头上簪子拿下来扳成一个小钩,伸进这小孔里间一拉,背出一道黄绳,这大概就是机关线路。小姐弄手轻轻一拉,啊,抽出一大段来,弄手一掐。我倒再试试看,这铁蛇果颤,拈块石子对蛇身上一扔,格蛇身上没得毒针,没得毒箭,不颤了格,就干简单,弄手一拉,铁蛇对两边一栽,“众位英雄,小心上山。”肇田志带领一班英雄来到山顶,呆呵呵刁其一脚跟,山门踢开来。

只见塑有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一个和尚总没得。殷巴、殷结弟兄说呱,山上百十个和尚,干多贼秃驴总死哪去了。呆呵呵刁其眼睛一观,十八罗汉之中有一个罗汉用佛幔蒙了头上,身子来下发抖,“大人,你望啊,我们作底拿格刀,连菩萨总怕呱,格罗汉来下发抖了么,我们倒望望这果是胆小鬼菩萨。”来到罗汉面前,拿佛幔一掀,仔细一望,

不是张三其别个,正是长脚和尚一个人。

“啊呀,你格贼秃驴,你就死了堂啊,你替我死下来。”一把背住他。这长脚和尚怎装罗汉嘎?他听到山门一响,出来望格,哪晓一班英雄倒冲进来格,来不及躲,就拿佛幔顶了头上假充罗汉。田志说:“你格贼秃驴啊,抢来格小姐,人在何处,你多少同党?”“大人,不是我一个人抢呱,抢来格小姐,来厢房门里间了。”“你们总共抢多少小姐嘎?”“我们不曾抢多少,就抢了二三百个。”“你格秃驴啊,抢了二三百还说不曾抢多少。有多少同党?”“不是我一个人,我家有师兄弟帮忙格,我们一共是一百个了。”“难怪了,一百个秃驴了,厢房门来哪里?”“向里,上面写厢房门三个字格。”呆呵呵刁其咔嚓一刀,拿长脚和尚腰分两段。田志前面领路,来到厢房门,只听到里间淫声秽语,笑声不断,一脚跟把门踢开,进去一望,总是格和尚。有格和尚怀里捧上两三个小姑娘,望望董翠萍小姐,绑在柱棵上,一个和尚来下解她格衣裳,田志一个箭步,蹿到柱棵旁边,银装短剑对准和尚叭嗒一剑,万朵桃花开,众位英雄赶快动手,肇拿董翠萍绳子割断了。

一班英雄来动手,九十九个和尚送残生。

厢房门里间有二百多个小姑娘了“众位小姐,我是十三省巡按田志,奉皇命来解救你们,山上和尚已除,你们有家回家,无家到官府衙门,听老爷发落。”二百多个小姑娘千恩万谢,总伏了下哭泪。刁其说呱:“巡按大人 ,干多个贼和尚被杀啦得,这个庙宇留堂块不是好事,我们不要走,不如来放拉一把火。”“好格呢。”一班英雄动手,

放起一把无情火,石佛寺立即化灰尘。

一班英雄带领董翠萍小姐走下蜈蚣岭,这一段书就叫火烧石佛寺,大破蜈蚣岭。一到董家庄,老英雄董林远远迎接,备过酒席。田志说:“董老英雄,只怪我一时唐突,将小姐打落擂台底落,让小姐受到干大格惊吓,多有得罪。”“巡按大人,小女摆设的姻缘擂台,你武功比她好,不嫌小女容貌丑,终身匹配你当身。”“老英雄,等我回到京都皇城,

当皇天子奏一本,好迎娶小姐女佳人。

此地不能久留,我要上苏州,我家表弟姜堰,有个宝贝寿字帕,来小奸党姚彬格隆兴典当里间,我要大破隆兴典当,帮我表弟夺回无价之宝寿字帕。”“也好格,我们后会有期。”酒足饭饱,一班英雄走出董家庄,路经天竺山,司马茂拿三千兵点齐,兵改成官兵样,同上苏州一座城。肇有三千兵马走下杭州天竺山。

在路行程不耽搁,来到了苏州一座城。

恰巧七省巡按姜堰也带三千兵马到了苏州,表弟兄两个会合,兵归一处,将合一家,共计六千兵马。姜堰就说:“表兄啊 ,我家这宝贝来奸党家隆兴典当,写封书信送把姚彬,叫他拿宝贝寿字帕送到巡按府来。”书信写好了,打发岳超送到隆兴典当。奸党姚彬一看,命总吓断,同大教师呼天豹、三教师吴贞相商:“二位师父,姜堰今非昔比,官封七省巡按,与十三省巡按要夺无价宝贝寿字帕,你们看怎生是好?”吴贞说:“少爷,为了倒头宝贝寿字帕,瞎啦我一只左眼睛,就能格,我看来天皇庙门口摆下擂台一座,他家有能将,擂台上间打得胜,交出无价宝和珍,擂台上间取不胜,今世里不要想宝和珍。”“三教师啊,你倒准备摆擂台,田志家英雄好汉多了,我家哪个是他们对手?”“少爷,我们战不过田志,我家也有师父了,提到我家师父,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当家主持,法号邱峦。

提到我师父邱峦一个人,天下英雄有名声。

我拿师父请到苏州城,好保住无价宝和珍。”

肇打发飞毛腿吴贞赶上河南嵩山少林寺,搬请邱峦和尚。邱峦就说呱:“徒弟啊,我是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师父啊,相公有话格,你只要能够到苏州,

保住宝贝寿字帕,家当和你对半分。”

“罢了,罢了,为师下山走一走。”“师父啊,田志家好本事英雄多了,你一个人下山么,恐怕孤掌难鸣,你带嘎两个师兄去啊。”“你放心,我拿你家大二师兄一齐带了下山,大徒弟永清、二徒弟永志。”师徒四个走下河南嵩山少林寺,就来天皇庙门口摆起一座擂台。

取名叫做僧保擂,天下英雄总知闻。

书信回到巡按府,田志一望,奸党狡猾格,天皇庙门口摆起擂台,和我们分高低,擂台上间打不胜,今世不要想宝和珍。姜堰说:“表兄啊,他家就两个教师,哪是我们格对手?”司马茂说嘎:“二位大人,奸党能够提出摆擂台,必定有好本事英雄,我倒来算算,他请了哪个来主擂。”焚香点烛,设起六角金钱课,魂灵总冒到九霄云,“不得了了呱,奸党家请了邱峦和尚来主擂,我们不是他格对手人。”刁其就说呱:“司马英雄啊,那个邱峦和尚有多大格本事,情丧我们不是他格对手啊。”“你懂底高,邱峦和尚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当家主持,号称天下英雄第一。”田志说呱:“莫非邱峦天下第一,我们擂台上间就打不胜。”“不,我们不是他格对手,还有能人比他厉害,必须请到读书之人方能战得胜他。”“我不相信,我们练武格人打不过他,非要读书人打得胜他?”“巡按大人,我所讲格读书之人,他是文武全才,扬州俞家庄有个俞纪堂老先生,他是文武双全,

请到俞纪堂老先生,才能保住无价宝和珍。”

“就能格,我们写书信到扬州,拿俞老先生请到苏州城来打擂台。”姜堰提笔修书一封,“哪位英雄赶上扬州,搬请俞纪堂先生前来打擂。”海燕子卞喜就说:“巡按大人,交把我,我有轻功,我跑了快。”书信朝怀里一塞,

海燕子卞喜动身走,赶上扬州一座城。

到扬州城什么时候,夕阳西下。一望,俞家庄有护庄河,他不曾放吊桥,人不得过去,卞喜一想,我是窜河而过,还是报名而入,正来下考虑,只见一个牧童,身骑老青牛走过来格,这个牧童只有六七岁,看看这个牧童大概是要过河,没得桥,他怎得跑了。只见这牧童不慌不忙,翻身跳下来,钻到青牛肚子底落,两个手一举,拿老青牛举过头顶,背起来朝俞家庄里间一掼,格老青牛掼过护庄河,眼看牛要落地,那个牧童一个箭步蹿过护庄河,两个手一托,拿老青牛托得手里,朝地落一放,翻身朝牛背上一跨,走了格。卞喜一想,不得了哇,小小格牧童有干好格本事来,老青牛二三百斤重了,情丧就掼过护庄河啊,我也进去来,一个旋风,飞过护庄河。

一路行程来得快,来到俞家大前门。

蹿房越屋来到他家厨房,小梅香来下烧茶,不是烧格草,是毛竹,而且是青毛竹,不弄大斧劈,手指头一掐,“噼哩叭啦”,拿个青毛竹就掐开了,拗拗就对锅洞里一塞。卞喜一想:不得了哇,干好格本事来,情丧这个青毛竹弄手一捏,就对锅洞里一塞,可见这个俞老先生格本事不愧为天下第一,小小俞家庄是藏龙卧虎之地啊。翻身寻到俞老先生格书房,一个倒挂金钟,一望,一个年老先生童颜鹤发,五绺长须飘洒胸前,来下看书啊,他大概就是俞纪堂先生,总说他本事好,我倒试试他本事有多好。走怀里摸出一支金镖,当初格老先生头上总戴帽子格,他对准俞老先生格帽顶子上一镖射过去,俞纪堂来下看书,听到一道风响,晓得不好,头一颠,推板滴点,信手到笔筒里拿一支笔,对窗子外间一射,这个笔射中卞喜格穴道,人走屋上掼下来格。俞老先生蹦出房门,“安童,有贼有贼。”安童梅香窜出来格,“老先生,哪里有贼嘎?”卞喜倒了地落哼声不绝,“老先生,我不是贼嘎,我是客嘎。”“也客嘎,你什么人啊?”“老先生,我叫卞喜,我奉十三省巡按之命,请你老先生到苏州打擂台格,我还有书信来怀里了。”安童到怀里拿书信抄出来,俞纪堂先生一看,心中明白一半,“你叫卞喜啊,你来请我到苏州打僧保擂台嘎?”“是的。”“既然请我去打擂,应该好言好语相求,你弄金镖暗算于我。”“老先生,我不是暗算你啊,总说你本事天下第一,我试试你本事究竟有多好,我格镖不是射你格人,我射你格帽顶子格。”“你格狗贼,你还狡辩,你射我帽顶子,你假使射偏了么,我还有命来?替我死走。”“老先生,我又不得颤。”“你死堂害我呢。”上去一脚跟,拿格穴道解开来格。卞喜满面羞惭,走出俞家庄,垂头丧气回家转,告诉巡按老大人。一到家,七省巡按就问:“卞喜,老先生可曾来?”“不曾哦,我半条命总没得格。”拿经过一讲,个底个英雄捧住肚子来下笑,怎弄到这个半吊子格,请人家来打擂台,也弄镖射人家帽顶子了。姜堰就说:“表兄,老先生读书之人注重礼义,等我去。”整好衣冠,备银鬃马一匹。

跨上坐骑动身走,二上扬州请先生。

一到扬州俞家庄,翻身下马。守门安童速速通报,报于老先生知道,七省巡按姜堰拜访。俞纪堂听到七省巡按来了,朝开一窜,六扇大门开到底,迎接巡按老大人。接到高厅,备过香茶,叙过寒温,款待不丑。俞老先生开口:“巡按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老先生,只因我家宝贝寿字帕,被小奸党姚彬霸占,他家摆下僧保擂台,请邱峦和尚助臂,特地想请老先生到苏州打擂台。”“巡按大人啊,我是读书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吹火也吹不熄,我倒哪能够到苏州打擂台?”“老先生啊,你不要客气,久闻你先生天下第一,名扬四海,要请你跟我同上苏州。”“大人,我不是旁的啊,我后生家辰光,是学格三脚猫功夫,要说我天下第一,那是百姓误传,徒有虚名,我已年纪高大,不便出门。安童,端茶送客。”巡按听到端茶送客,晓得请不动老先生,“老先生,告辞了。”闷闷不乐走出扬州城,一到家,田志说:“表弟,你可曾请到?”“不要谈,老先生说他徒有虚名,百姓误传,年纪高大,不便出门。”“表弟,请一个人总请不到,请不到俞纪堂老先生,擂台上间战不胜,宝贝夺不到。等我去,我亲自上扬州。”请不到俞纪堂老先生,算不到十三省巡按老大人。

十三省巡按亲自带了干点心随身。底高干点心?干芋头芽子和牛肉干,跨上坐骑,

打马加鞭动身走,三上扬州一座城。

一到扬州俞家庄,翻身下马。那是什么时候?已经是玉兔东升。“守门安童,我乃十三省巡按田志,特来请俞老先生苏州打擂台。”安童听到是十三省巡按,吓得拿吊桥放下来,迎接到高厅,奉上香茶,“巡按大人,稍等片刻,待我通报。”安童来到小书房,“老先生,来格人职位一个比一个大哇,这下子是十三省巡按,我已经请到高厅来下吃茶,要请你到苏州打擂台了。”“安童,你请他进来做底高?回他走,就说我不来家。”“老先生,他晓得你来家格。”“格你就对他说,说我得的急病,奄奄一息,要等风开船了。”“老先生,你怎自家钝葬自家啊。”“不管,好歹我不上苏州打擂台。”安童来到高厅,“巡按大人啊,对不起,我家老先生陡得重病,牙根发硬 ,要等风开船,不能上苏州打擂台,请你早点家去。”田志一想:不对,老先生诈病,“安童,请不到俞老先生,擂台也不去打,我就逋了你家家里等,老先生几时身体好,我几时走。”安童来到小书房,“老爷,这下子巡按大人脸皮老了,赶总赶不走哇,他说要逋我家等,你几时身体好,他几时走。”“你格奴才,他死堂么就让他死堂,你一天三顿烧点鬼拧汤粥,不要烧好格。”些奴才果真相信,到厨房烧点鬼拧汤粥,何为鬼拧汤粥?薄溜溜格粥,一碗粥,只该十几粒米来下,端到高厅,“巡按大人,请用夜餐。”田志筷子一搅,碗里没着落,老先生坏了,想拿我饿跑啦得,好了我早有准备,我干点心带了随身呱。他拿干芋头芽子和牛肉干拿出来,喝一口鬼拧汤粥,嚼一口芋头芽子,弄点牛肉干子。格干点心下肚,把这鬼拧汤粥一涨么,越涨越饱,肚子跌滚能圆,肚子一饱,有了精神,“你老先生不上苏州打擂,你夜里也不要想挺觉。”喉咙又高,他肇天天夜里就叫嗓,叫一声:“俞老先生啊,

你不上苏州打擂台,笑坏了天下许多人。

你僧保擂台总不敢打,枉在扬州享盛名。”

肇这冤家天天吃得夜饭不挺觉,就蹲高厅直把嗓子叫。吵叫多少时间?一连叫了七夜整,吵了老先生家个底个困不成。俞纪堂生有一女,小姐名叫俞碧霞,小姐绰号一阵风,女中豪杰有名声,“梅香,怎天天到夜有人来下叫嗓,哪个吵了我挺不着觉?”“小姐,人家三番五次请我家老先生到苏州打擂台,这是十三省巡按来请,我家老先生不肯去,他诈病,说牙根发硬,说要等风开船,人家想想难过,天天到夜就来我家高厅上哭。”“我家父亲也不算事,三请诸葛亮,再请不像样,等我去望望看。”绣带飘飘,来到小书房,“爹爹。”“儿啊,你不蹲绣楼到书房干什么?”“父亲,我听说你身体不好,要等风开船,你怎到今朝也不曾死嘎?”“你格妖韶哇,人家请我到苏州打擂台,我不肯去,我是诈病。”“父亲,人家请你三次,你总不肯去,究竟为点底高原因?”“小姐,你不晓得嘎,僧保擂台,是邱峦和尚来下打,我当初和邱峦是师弟兄道理,后生家辰光,和他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败,最后我侥幸胜了一招,我排名天下第一,他是第二。现在不同了呱,我已经年纪高大,攻读五经四书,而他要想伸冤雪耻,昼夜勤练武功,听说他晚年创了一个绝招叫电光掌,这个电光掌打出去,像摸蜂蚂蚁差不多,你被他打到一掌,浑身酸麻而死,为父年老力衰,哪是他格对手啊?”“爹爹,大丈夫应该战死沙场,你不上苏州天下英雄要耻笑,总说你年纪越老,胆子越小,蹲家做缩头乌龟。”“啊呀,你格贱人,随你多激杠我总不去。”“父亲,你不去,女儿我去。梅香,收拾收拾,我们上苏州去打擂台。”“你格妖韶哇,你这三脚猫格功夫去送死。”“我死不关你格事,

我哪怕僧保擂台来战死,也能留到一个好名声。”

“好格,你送死由你死,我不陪你去。”俞碧霞转身走出书房。俞老先生一想:我就该这一个女儿啊,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活在世上有底高意思啊,“冤家,不要死了走,等等我。”“父亲,你倒也去?”“我不去你没得寿命家来格,邱峦和尚有电光掌,你去打擂台,你用底高宝贝能破得了他格电光掌?”“我没得宝贝。”“跟我来,我家后花园一块铜沙板,一千六百斤重,我家有八个大力气安童,专门认抬这铜沙板格,拿这铜沙板抬到苏州城,才能破邱峦和尚的电光掌。”肇父女两个来到高厅,田志还来下叫嗓,“巡按大人,不要叫嗓,我出来格。”“老先生,你格病倒好了格。”“我当真害病了,我是诈病,我马上陪你上苏州去打擂台。”再拿八个大力气安童喊到面前,把后花园一千六百斤重格铜沙板抬上苏州。

七省巡按姜堰带领一班英雄远远迎接,一夜五更不必细表。第二天,天皇庙门口,僧保擂台比胜负,看热闹格英雄好汉成千上万,拥挤不开,邱峦和尚就吩咐:“徒弟啊,你们哪个先去开擂?”大徒弟永清就说格:“师傅啊,等我来,头阵胜,阵阵胜。”他去大摇大摆朝擂台中间一站,“田志,快快前来受死。”田志正准备上擂,俞碧霞就说格:“巡按大人,杀鸡何必用牛刀,等我来。”小姐号称一阵风,一个旋风蹦上擂台。永清和尚一望,倒霉,倒霉,请格黄毛丫头来打擂。“小秃驴,姑奶奶来陪你过过招。”嘴里说,手就动。

二人擂台来动手,各显本事比输赢。

战到八十个回合,俞碧霞毕竟是女流之辈 ,哪是永清和尚格对手。战啊战,战了浑身冒香汗,只有招架之力,没得还手之功,一想不好,第一阵就吃败仗,我也说不过去,也罢,不如我来个败中取胜。小姐战啊战,望望擂台柱棵来杠,退到柱棵身边,假装身子朝下一跌,两个手捧住柱棵。永清和尚见她栽了擂台上间,哈哈大笑,“黄毛妖韶,你向哪里走,等我结果你的性命。”一个饿虎扑羊,他不晓得嘎,小姐栽了擂台上间,有个招式,叫何仙姑懒睡牙床。见他来势凶猛,饿虎扑羊扑得来,小姐伸出右脚,她这三寸金莲,这个鞋尖头上,一个绒球,绒球里面有个倒须钩格,见他扑得来么,右脚一伸,她这脚尖上间格倒须钩,对准永清和尚格眼睛,叭嗒踢过去。小姐一转,上她格大算,眼乌珠总背挖出来,永清和尚一声惨叫,小姐一个鲤鱼打挺,对准永清和尚格秃驴,“叭”一拳头,

骷髅头打了粉粉碎,活跳鲜鱼送残生。

永志一望师兄被打杀得格,怒气冲冲蹦上擂台,“黄毛妖韶,用诡计伤人,不算英雄好汉,我要替师兄报仇。”“小秃驴,你家师兄还不是我格对手了,你早点下去,叫老秃驴上来。”永志一想:要讲到本事单打独斗,两个黄毛丫头总打不过我家师兄,不过这个妖韶有诡计,“黄毛妖韶,你真有本事格,我们今朝比手,我们来文打。”“小秃驴,何谓文打?”“文打就是我撑了堂块,你打我三拳,我打你三拳,不许还手。”“这倒也好格,哪个先打了?”“你黄毛丫头,让你先打。”“格我打了哇。”“且慢动手,我叫你打,你才好打。”永志为何提出要文打?因为他有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这个功夫全靠一口内气。他丹田提气,拿金钟罩铁布衫功夫运出来,格肚子滚能圆,不过这功夫一道不好,不好说话,一说话一漏气,功夫就破啦得格,更好打。他说:“好打了,好打了。”“我打了哇。”举起粉拳,用了三成格力气,对永志和尚格肚子高处一拳,哪晓得嘎,如同打了钢板上,虎口发麻,心想:这是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啊,不要说拳头,就榔头总敲不进啊,要想破他金钟罩,我必定要帮他放气,他格气一泄,功夫就破啦得格,“小秃驴,我打第二拳了哇。”伸出粉掌,来他肚子高头轻轻一摸。永志和尚被她一摸么,痒了不得过,他说:“你打就打,你摸底高?”小姐第三次拿格粉手,对准他肚子高头,摸到这间摸到过间,永志把她摸了委该痒了不得过,一口气松啦得格,“小姐,你打擂就打擂,不要哈我肢肢啊。”“你格小秃驴,我叫你狗命难保。”用尽生平之力,粉拳对准了小秃驴肚子,叭嗒一拳头。这一拳头打进去多深?一下子打进他肚子里间,吃她格大亏,拿他格大肠一背,鲜血淋淋,肠头总背起来。邱峦和尚一望,两个徒弟被结果性命,再也忍不住,蹿上擂台。俞纪堂就喊:“小贱人啊,脸露足了格,好死下来了。”俞碧霞抱拳一礼:“老秃驴,少陪,我走了。”“索落”溜下去格。俞纪堂蹦到擂台,“邱峦大师,久违了。”“俞纪堂啊,你也来和我做对了。”“大师啊,你是出家之人,哪好有争强好斗之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应当享享清福,吃素修道。”“俞纪堂,闲言少说,既然上擂,我们分个高低,决个雌雄。”“大师,稍等片刻。”他跳下擂台,打发八个大力气安童,拿一千六百斤重格铜沙板墩到擂台,格擂台叽哩嘎啦只是来下摇。邱峦和尚一望:这个老匹夫,这个死尸东西墩上来做底高,“俞纪堂,你搞底高名堂?”“大师啊,我陪你相相。”行过见面礼,两个人动手,

大战交锋到二百合,俞老先生欠三分。

俞纪堂毕竟年纪高大哇,战啊战,开始浑身冒汗。邱峦和尚一想:这个老匹夫年纪比我大,他功夫不曾搁下来啊,我拿绝招拿出来。双手涨劲,用起电光掌,对准俞纪堂一掌扑过去。俞老先生见到一道寒光,晓得不好,朝铜沙板上间一困,这个电光掌打了铜沙板上间,隔住得格。邱峦和尚一望:你格老贼坏了,我原说抬这个死尸东西上来做底高了,原来破我电光掌呱,“你格老贼,我看你可躲得了一世。”吃亏,跟了后间追。俞老先生没法 ,沿这个铜沙板两个人来杠转螺螺,十几个螺螺一转,老先生额头冒汗,“不好哇,我处于被动,像能格下去,我是凶多吉少,我要反败为胜。”俞纪堂能够名闻天下,他家有气功最厉害,丹田提气,这个气功运了哪里?他一根辫子,一直拖到屁股梢了,拿这丹田之气,气功运了这辫子上间,这辫子如同钢鞭,对后间一望,邱峦和尚追得来格,身子一转,辫子对准邱峦和尚格秃驴,“叭”一辫子,这一辫子打上去啊,比钢鞭还厉害了。邱峦和尚被打了眼冒金星,头昏脑胀,朝擂台上间一定,俞老先生回过身来,

上前来个连环十八腿,邱峦格秃驴送残生。

小奸党姚彬来看见,魂灵飞到九霄云。

喊了呼天豹回转隆兴典当,“呼师傅,田志家英雄好汉多了。

苏州城里不好蹲,赶上皇皇一座城。”

主仆两个带了宝贝寿字帕,赶住京都帝皇城。

杠块肇一班英雄上擂,拿擂台拆啦得。姜堰说:“表兄,我们到隆兴典当问姚彬要宝贝。”哪晓到典当一望,没得个人啊。司马茂一起课,已知他们逃往京都皇城。田志说:“兄弟,我们乘胜追击,追上皇城,一来拿捉奸党,二来好向皇上交旨。”六千兵马赶上京都皇城。小奸党姚彬逃到皇城,见到父亲如实禀告。姚红说嘎:“儿啊,姜堰和田志回到皇城,我们父子性命难保。”拿丁外广叫到面前,四个人商议商议。

中原之地不好蹲,海角苍天去逃生。

上哪去?去安南国。

带了宝贝寿字帕,逃往安南一座城。

杠块田志和姜堰带领兵马,追到皇城,上殿交旨。姜堰拿宝贝寿字帕被姚彬谋占,启奏永乐皇天子。圣天子龙颜大怒,“姚彬还得了来?胆敢谋占国宝。”打发姜堰领兵,拿捉姚红父子。哪晓到朝房一望啊,

门上上起双簧锁,两家门锁了紧腾腾。

司马茂一起课,已知他逃到安南国,启奏永乐皇天子。圣天子拍动震山河,龙颜大怒,“姚红、丁外广还得了来?姚彬谋占国宝么,不致于全家抄斩,你们逃往安南,竟起谋反之心,这就要罪灭九族。田志、姜堰 ,孤家命你们带领兵马征剿安南国,拿捉奸党,夺回国宝,过来听封。

田志前来听封赠,平南元帅你当身。

岳超加封前部先锋,姜堰封为督帅官。”点齐两万兵马,号炮三声,走出京都皇城。逢山开山,遇水搭桥,兵马不走弯路。

在路行程数天整,野马关到面前呈。

元帅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写过战书,射到野马关城头。野马关总兵哈达利接过战书,晓得中原国能将攻打野马关,随手飞奔送信到皇城锦阳城里间。红毛狼主一听,吓啦大半条命,“不得了了呱,中原英雄能将过多,我小小安南弹丸之地,哪是他们格对手?”

红毛狼主没办法,惊动了公主女千金。

安南国公主名叫红花,本事了当不得厉害。提个红花公主不得了,吕洞宾格小门生。来到银銮宝殿,“父王,胆放宽心,

在我在我都在我,解解銮带放宽心。

随他天朝兵马多厉害,有我在此总太平。

女儿百般仙法件件会,中原虽然两万兵马,我家有师傅了。

等我拿八仙请到安南地,好保住无价宝和珍。”

红花公主焚香点烛,口中祷告,叫一声:“师傅啊,徒弟来下遭磨难,你们来仙山果知闻。”吕纯阳肉跳心惊,坐卧不安,掐指一算,晓得一半,“众位道友,天朝兵马攻打安南国嘎,小徒红花遇到为难之处,我们速速下凡,抵抗天朝兵马。”八仙仙风阵阵,来到安南,按落云头,“徒儿,不必惊怕,师傅来了格。”“师傅啊,你要想办法。”“徒弟你放心,为师到野马关摆起一座阵,中原兵马不要说两万,哪怕两千万,他进一个死一个,进两个死一双。”八仙到野马关组织兵马,摆起一座阵形,取名叫做颠倒八卦迷魂阵,惊动了修仙办道人,骊山老母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八仙私自下凡摆起恶阵,阻挡天朝兵马,等我上南海洛迦山,奏于观音圣母。来到洛迦高山,告诉大悲观音,“圣母,八仙私摆颠倒八卦迷魂阵,涂炭生灵,作孽不浅。”“不要紧,我们一齐上天启奏玉主。”二位圣母仙风阵阵,来到南天门,“参见玉主,万寿无疆。”“二位弟子,你们所为何事?”骊山老母就说:“天主啊,有八仙私自下凡 ,野马关摆起颠倒八卦迷魂阵,要想伤害天朝兵马。”“什么,八仙私自下凡,值日功曹,速不要耽搁,你替我拿八仙宣来上界,我要谴责他们。”值日功曹拿八仙召到南天门,玉主大发雷霆,“吕纯阳,你还得了来?你私摆恶阵,阻挡天朝兵马,违背天条哇,命你速速下凡,

拆啦颠倒八卦迷魂阵,一笔勾销不谈论。

不拆八卦颠倒迷魂阵,打入三曹地狱门。”

八仙没得办法嘎,只好到野马关,拿颠倒八卦迷魂阵拆啦得。红花公主泪流满面,“师父啊,没得颠倒八卦迷魂阵,中原兵马闯进野马关,我举国百姓性命难保哇。”“徒弟,我还有个办法,姚红叛国逃到安南,宝贝寿字帕可曾带来?”“带来了。”“你拿寿字帕拿把我,我将寿字帕挂在锦阳城城头之上,田志中原兵马到了安南国,如果滥杀无辜,徒儿啊,寿字帕是无价之宝,中间是一颗避水珠,一颗避火珠,以龙须线相隔,这个水火二珠不能相碰,如果避水珠和避火珠一碰,方圆一百二十里之内都要化作飞灰,你只要背动龙须线让水火二珠相碰,让他全军覆没,与他两败俱亡。”肇拿宝贝寿字帕挂了锦阳城城头之上,如果中原兵马一进锦阳城,红花公主背通龙须线,水火二珠相碰,大家总没得性命。

挂了宝贝寿字帕,惊动了大圣到来临。

齐天大圣孙行者来花果山上肉跳心惊,掐指一算,“我当初嘴馋,吵出大事了哇,我偷格宝贝寿字帕忒得安南国,红花公主要背它龙须线,中原两万兵马总没得命。

干多兵马身丧命,孽障作到海能深。

祸是我吵格,不如我来收场。”一个跟斗翻到锦阳城,弄手一抄,寿字帕朝下一抛,仙风一散,朝营帐外间一站,“小兵,报与元帅知道,齐天大圣求见。”一班英雄一听,齐天大圣来营门之外,个底个不晓多稀奇,走出营盘一望,果真孙行者威风凛凛。大圣手捧宝贝寿字帕来到姜堰面前,“姜堰,虽然寿字帕价值连城,不过它是不祥之物,你回到皇城交把万岁,纳入国库,你家不好拥有这个宝贝,你们大破安南,不可滥杀无辜,我乃去了。”一个跟斗回转花果山,肇一班英雄好汉轻而易举破了野马关,连破三关,来到锦阳城。红毛狼主没得办法,拿姚红、姚彬、呼天豹、丁外广弄绳子绑起来,打起四部囚车,奸党押入囚车之内,外加珍珠玛瑙十三箱进贡到中原,写好降书降表,答应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永不侵犯。田志说:“番王啊,你胆敢收留中原的叛臣,本应灭了你安南,你既有悔改之心,饶赦你一次。”肇拿珍珠玛瑙十三箱、四部囚车解上京都皇城,打起太平鼓,唱起逍遥歌。

兵马队队如潮水,回到了中原午朝门。

奸党丢在午门之外,表弟兄上殿交旨。圣天子龙颜大悦,“二位卿家,征剿安南其功不小哇,四个奸党推出午门腰斩两段。”又发圣旨,圣旨发到十三省,灭拉奸党家九族不容情。田志就说:“万岁,当初七省巡按私访扬州丁家庄,不是丁素珍小姐来相救,千个残生活不成,她们母女来后花园修道,我主洪恩浩荡,留赦她们性命。”“好 ,赦丁素珍母女。”一班英雄召上金殿,圣天子御口加封。

田志前来听封赠,平南元帅你当身。

姜堰前来听封赠,绿袍亚相你当身。

岳超封为九门提督,海燕子卞喜封为雁门关总兵。俞纪堂老先生打僧保擂台有功,圣天子要加封官职。俞老先生说:“万岁,草民年老力衰,不愿为官。”“老先生既然不愿为官,赐你俞家庄方圆五十里由你掌管,不要交一分钱,不要纳一粒粮。俞碧霞小姐打擂有功,

圣天子从中把媒做,配作平南元帅的三夫人。”

田志共有三房妻室,首妻司马赛花、二房董翠萍、三房是俞碧霞。天子选定良时吉日,替表弟兄两个完聚花烛。姜堰和丁素珍小姐、田红玉小姐完聚花烛。闲暇无事,请风流才子、自在臣相,留下这部忠孝宝卷,

题目叫做《寿字帕》,明朝流传到如今。

邱金红 讲录

吴根元 整理

科仪卷

功课

香  赞

炉香乍,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金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三称)

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南无喝罗怛那哆夜耶。南无阿耶。婆卢羯帝烁钵耶。菩提萨婆耶。摩诃萨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萨皤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伊蒙阿耶。婆卢吉帝室佛楞驮婆。南无那谨墀。醯摩诃皤多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多。那摩婆伽。摩罚特豆。怛他。。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摩诃菩提萨。萨婆萨婆。摩摩。摩醯摩醯驮孕。俱卢俱卢羯蒙。度卢度户罚耶帝。摩诃罚耶帝。陀陀。地尼。宝佛耶。遮遮。么么罚摩。穆帝隶。伊醯伊醯。室那室那。阿罗舍利。罚婆罚。佛舍耶。呼卢呼卢摩。呼卢呼卢醯利。婆婆。悉悉。苏苏。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弥帝利夜。那谨墀。地利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悉陀夜。娑婆诃。摩诃悉陀夜。娑婆诃。悉陀喻艺。室皤耶。娑婆诃。那谨墀。娑婆诃。摩那。娑婆诃。悉僧阿穆耶。娑婆诃。娑婆摩诃阿悉陀夜。娑婆诃。者吉阿悉陀夜。娑婆诃。波陀摩羯悉陀夜。娑婆诃。那谨墀皤伽耶。娑婆诃。摩婆利胜羯夜。娑婆诃。南无喝怛那哆夜耶。南无阿利耶。婆吉帝。烁皤夜。娑婆诃。。悉殿都。漫多。跋陀耶。娑婆诃。

如意宝轮王陀罗尼

南无佛驮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南无观自在菩萨摩诃萨。具大悲心者。怛他。。斫羯伐底。震多末尼。摩诃。钵蹬。噜噜噜噜,底瑟吒。阿羯利。沙夜。发莎诃。。钵蹋摩。震多末尼。。跋喇陀。钵谜。

消灾吉祥神咒

曩谟三满哆。母驮喃。阿钵底。贺多舍。沙曩喃。怛他。。。。轰轰。入。入。钵入。钵入。底瑟姹。底瑟姹。塞致哩。塞致哩。娑发吒。扇底迦。室哩曳。娑诃。

功德宝山神咒

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迦耶。。悉帝护噜噜。悉都噜。只利波。吉利婆。悉达哩。布噜哩。娑诃。

准提神咒

稽首皈依苏悉帝。       头面顶礼七具胝。

我今称赞大准提。       唯愿慈悲垂加护。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具胝喃。怛他。。折戾主戾。准提沙婆诃。

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陀罗尼

捺摩巴葛瓦帝。阿巴密沓。阿优哩阿纳。苏必你。实执沓。牒左宰也。怛塔哿达也。阿诃帝。三药三不达也。怛你也塔。。萨哩巴。桑斯葛哩。叭哩述沓。达马帝。哿哿捺。桑马兀哿帝。莎巴瓦。比述帝。马喝捺也。叭哩瓦哩娑喝。

药师灌顶真言

南谟薄加伐帝。杀社。窭噜薜琉璃。钵喇婆。喝也。怛他揭多也。阿喝帝。三藐三勃陀耶。怛他。。杀逝。杀逝东社。三没揭帝莎诃。

观音灵感真言

嘛呢叭。麻曷倪牙纳。积都特巴达。积特些纳。微达哩葛。萨而斡而塔。卜哩悉塔葛。纳补纳。纳卜哩。丢忒班纳。麻吉。说耶莎诃。

七佛灭罪真言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尼帝。尼诃罗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灵乾帝。娑婆诃。

往生净土神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哆。毗迦兰帝。阿弥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沙婆诃。

大吉祥天女咒

南无佛陀。南无达摩。南无僧伽。南无室利。摩诃提鼻耶。怛你也他。波利富楼那。遮利三曼陀。达舍尼。摩诃毗诃罗伽帝。三曼陀。毗尼伽帝。摩诃迦利野。波祢。波罗。波祢。萨利栗他。三曼陀。修钵犁帝。富隶那。阿利那。达摩帝。摩诃毗鼓毕帝。摩诃弥勒帝。娄簸僧祗帝。醯帝。僧祗醯帝。三曼陀。阿他阿。婆罗尼。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延 生 赞

佛光注照,本命元辰,灾星退度福星临。九曜保长生,运限和平,福寿永康宁。(重句)

欲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

功课上佛前,消灾增福寿。

王国良 抄录

拜 愿

容颜尊其妙,光明照十方。

我的尊供养,清福还清静。

圣主天中王,迦陵并伽声。

爱民众生者,我等敬顶礼。

南无东方世界阿吒古佛,南无西方世界弥陀古佛,

南无南方世界保生古佛,南无北方世界成就古佛,

南无上方世界狮子吼古佛,南无下方世界凡音古佛,

南无过去世界燃灯古佛,南无未来世界贤劫迁古佛,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古佛,南无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南无文殊师利菩萨,南无普贤王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

南无天地三界菩萨,南无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

南无东岳大帝天齐王菩萨,南无北阴酆都大帝菩萨,

南无冥府一宫一殿秦广王菩萨,南无冥府二宫二殿初江王菩萨,

南无冥府三宫三殿宋帝王菩萨,南无冥府四宫四殿伍官王菩萨,

南无冥府五宫五殿阎罗王菩萨,南无冥府六宫六殿变成王菩萨,

南无冥府七宫七殿泰山王菩萨,南无冥府八宫八殿平等王菩萨,

南无冥府九宫九殿都市王菩萨,南无冥府十宫十殿转轮王菩萨,

南无血湖会上目连尊者菩萨,南无水府龙神王菩萨,

南无三元三品三官大帝菩萨,南无三茅祖师应化真君菩萨,

南无文昌帝君梓潼大帝菩萨,南无忠义协帝关圣帝君菩萨,

南无惠岳禅师狼山大圣菩萨,南无惠山顶上站公烈帝菩萨,

南无西池王母菩萨,南无南极仙翁延寿王菩萨,

南无县主城隍灵应侯菩萨,南无当方土地福德正神菩萨,

南无奏表章符官使菩萨,南无护法韦驮菩萨,

南无四大元帅菩萨,南无灵官大帝菩萨,

南无五方兴隆宅神菩萨,南无值年太岁菩萨,

南无门栏将军菩萨,南无床公床母菩萨,

南无家堂圣众列位高真菩萨,南无东厨司命九龄灶君菩萨,

南无合台圣众菩萨。

延生会上,清静大海中,南海四生九幽同。等花藏玄门,八难三途,共入毗卢那佛!

南无华藏世界,座台宝华,得河四无妙相,庄严圆满保身,南无芦舍那佛!

南无婆娑世界,三教道师,四生慈父,人天教主,三昧化身,本师释迦牟佛!

南无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无上以往,为能金相放毫光,苦海作舟航,九品莲郡,度善人往西方(重句)。

福无普愿,诸众生无边,胜福皆为先,普愿沉沦诸众生,速往无量广佛忏。

会上因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王国良 抄录

请 佛 偈

天地日月照,国皇水土恩。

生身劳苦,为报四重恩。

奉劝诸善众,莫忘祖师恩。

在堂添阳寿,亡过早超升。

天地日月五行分,国皇水土治乾坤。

生身父母劳苦,为人当报四重恩。

奉劝在会众善人,莫望当年祖师恩。

在堂父母添阳寿,亡过宗亲早超升。

一统山河祝明主,身居华夏万年春。

君正臣贤民安乐,八方清静了愿心。

真香出在阳门关,佛祖根基在灵山。

真香发到虚空里,拜请诸佛下灵山。

一炷真香入炉焚,焚在炉内请世尊。

南斗六星添阳寿,北斗七星注长生。

二炷真香入炉心,南海拜请观世音。

善才龙女同赴会,杨枝净水免灾星。

三炷真香满炉装,灵山上拜请法中王。

真香透开三天界,三茅大圣进经堂。

再将真香炉内焚,香云腾腾四路分。

上方透开天堂路,下方熏开地狱门。

一炷香,到东方,迎请古佛。

二炷香,到西天,接引世尊。

三炷香,三天界,迎接玉主。

四炷香,到冥府,拜请阎君。

五炷香,五台山,迎请真武。

六炷香,洛迦山,拜请观音。

圆满焚起六炷香,拜请符使土地上路行。

符使土地神智最灵,升天入地出幽入冥。

为吾传奏不得留停,有功之人明书上请。

符使土地便登程,逢山开道二边分。

去时莫动江边草,回来手带马缰绳。

将马系在梭白树,速往灵山请世尊。

一请燃灯归下界,二请弥陀释迦尊,

三请如来三世佛,龙车凤辇下凡尘。

拜请玉皇张大帝,马赵温岳下凡尘。

拜请天地及三界,四府万灵进经堂。

东方拜请阿众佛,南方拜请保生尊。

西方拜请弥陀佛,北方拜请成就尊。

中央拜请毗卢佛,五方佛祖请动身。

文殊请下金狮子,普贤请下峨眉山。

观音请下南洋海,地藏王请下九华山。

三官请下云台会,三茅祖师下茅山。

拜请圣父和圣母,泗洲大圣下狼山。

梓潼请出文昌寺,关帝请下玉泉山。

皇母寿星把凡下,护法韦驮进经堂。

东岳请下泰山顶,酆都请出北阴山。

拜请冥府十王尊,十八狱官请动身。

拜请东海老龙神,虾兵蟹将出宫门。

拜请先王和国母,凡王请出午朝门。

县主请出城隍庙,土地请出庙堂门。

五方宅神同赴会,值年太岁进经堂。

奏表将官把凡下,接表童子进经堂。

家堂总圣迎宾客,陈氏母请出厨房门。

请过佛来请宗亲,斋主家三代请进门。

三代请到经堂坐,听闻佛法早超升。

未曾开经先报祖,为报当年十重恩。

一报天地盖载恩,天高地厚治乾坤。

二报日月照临恩,东出西入放光明。

三报皇王水土恩,官清民乐享太平。

四报父母养育恩,十月怀胎费千辛。

五报五祖生净土,六报虚空过往神。

七报单那修成佛,八报司里驾祥云。

九报灵山千尊佛,十报诸佛作证盟。

老祖留下十重恩,悉留东土劝善人。

上报天,下报地,中报日月。

报皇王,和父母,养育深恩。

报一年,十二月,四时八节。

报一天,十二时,永保延生。

报西方,和东土,二十八宿,

报风云,和雷电,霹雳将军。

谢天谢地谢三光,风调雨顺谢上苍。

养育深恩谢父母,官清民乐谢君皇。

皇图永固江山稳,帝道遐昌万年春。

斋主设立善门八字开,灵山上请下世尊来。

诸佛菩萨当堂坐,小弟子沐手焚香请经开。

迎銮接驾师菩萨摩诃萨,请圣功德注长生。

四句微妙偈,如来方便门。

请到佛前坐,总是有缘人。

请佛请完成,难为众善人,

阿弥陀佛,对不起你们。

赵松群 抄录

念疏赞

清静道德真香,无形佛界;太虚燎化之际,右干皆通。供起真香,虔诚供养,今有回向疏文,圣听宣言:(接读疏文)

王国良 抄录

送圣赞

佛事光大,感应无殊,熠光三貌摩诃萨。无不胜伽迦。降福消灾,金拥莲花!

南无回銮驾菩萨摩诃萨!南无降吉祥菩萨摩诃萨!

南无登云路菩萨摩诃萨!南无登坛海会菩萨摩诃萨!

摩诃般若波罗蜜。

欲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

送佛驾祥云,消灾增福寿。

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抄录

念饭偈

献斋妙供献斋妙供天尊!(神轴前)

稽首皈依天地水,合台圣众慈悲主。

神通妙德不思议,谨运一心皈命礼。

八仙过海浪滔滔,王母空中把手招。

请问八仙归何处,一来延生二逍遥。

拐李仙师道法高,钟离辞职谢汉朝。

洞宾清风明月客,湘子云中品玉箫。

国舅手执云阳板,果老骑驴过赵桥。

仙姑来送长生酒,采和花篮献蟠桃。

普生极乐国,同登极乐天。

四十八愿保延生,九品咸令登彼岸。

志心称念,在堂圣众拥护。

延生功德,不可思议!

清凉甘露清凉甘露天尊!(三代牌位前)

以此振铃申召请,门中先远愿知闻。

上祈高来高曾祖,下祀玄玄远宗亲。

高高曾祖升天去,玄远宗亲坐莲台。

今日开启度宗亲,听我宣扬佛祖经。

世间唯有忠和孝,臣奉君王子奉亲。

为人在世莫忘恩,敬重祖先上大人。

孔氏乙己归何处,金银白钱化三千。

得中头名七十士,状元乃是尔小生。

生下男女八九子,个个总是佳作仁。

可知礼也归西去,今日赴请到家乡。

三代宗亲大有缘,出门遇到采莲船,

不用撑篙并摇橹,顺风相送到家乡。

相送相送到台前,烧化纸钱来受领。

早早托化去生天!

王国良 抄录

送佛偈

昨日烧香请,圆满送圣还。

诸佛排銮驾,送圣驾祥云。

昨日烧香请世尊,功课圆满送动身,

香也完来烛不长,难留佛祖在尘凡。

佛祖留下福禄寿,大众送他上灵山。

一送燃灯诸佛祖,二送弥陀释迦尊,

三送如来三世佛,龙车凤辇送动身。

拜送玉皇张大帝,马赵温岳转天门。

拜送天地及三界,四府万灵送动身。

东方拜送阿众佛,南方拜送保生尊。

西方拜送弥陀佛,北方拜送成就尊。

中央方拜送毗卢佛,五方佛祖送动身。

文殊送上金狮子,普贤王送上峨眉山。

观音回转南洋海,善才龙女别会场。

三官送到云台会,三茅祖师上茅山。

拜送圣父和圣母,泗洲大圣上狼山。

皇母寿星升天界,护法韦驮送动身。

东岳送上泰山顶,酆都回转北阴山。

拜送冥府十王尊,二十四司入幽冥。

目连送到血湖会,地藏王回转九华山。

拜送东海老龙神,虾兵蟹将转宫门。

拜送先王并国母,凡王送到午朝门。

县主送到城隍庙,土地回转庙堂门。

五方宅神守旧位,值年太岁镇乾坤。

奏表符官忙奏本,接表童子转天门。

家堂圣众送宾客,陈氏老母转厨房。

送过佛来送宗亲,我替斋主送先灵。

三代送到祠堂门,佛力提拔早超升。

千千万佛总拜送,一概神圣送动身。

斋主家门口一棵回,回树头上凤凰催。

请问凤凰催什么?经功圆满送佛回。

佛老爷送到雷音寺,到诸洲各府去受香烟。

是东是西,是南是北,请佛消灾,送佛降福。

多谢斋主,难为大家,阿弥陀佛。

赵松群 抄录

忏悔偈

西方路上一口窑,郭太师在内把窑烧。

打碎缸盆钵头随它去,打碎玉碗下窑烧。

观音老母下凡来,手搀龙女共善才。

龙女拿出通天竹,善才拿出斧头来。

我弟子劈起长寿篾,就将玉碗箍起来。

眼睛生了你好刁,关东关西不细毛。

失手打碎莲花碗,不关斋主半分毫。

耳朵生了你好刁,听东听西不细毛。

失手打碎莲花碗,无边罪孽一齐消。

鼻根生来你好刁,闻东闻西不细毛。

失手打碎莲花碗,不关斋主半分毫。

舌根生了你好刁,尝东尝西不细毛。

失手打碎莲花碗,无边罪孽一齐消。

手掌生了你好刁,拿轻拿重不细毛。

失手打碎莲花碗,无边罪孽一齐消。

脚跟生来你好刁,跑东跑西不细毛。

失手打碎莲花碗,不关斋主半分毫。

忏悔师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王国良 抄录

解结课

解冤结、解冤结,解冤释结天尊!

斋主从今结善缘,广结良缘解前冤。

八洞神仙来庆贺,福禄寿喜总团圆。

一善能解百恶愆,真香缭绕透九天。

释迦牟尼洒甘露,万事如意庆吉祥。

解冤结、解冤释结天尊!

一解君臣山河冤,忠诚社稷幅员宽。

君臣从此千年好,天下太平结善缘。

二解父子家事冤,百孝当以善为端。

父子从此多和顺,光华青史美名传。

三解兄弟分金冤,同心协力无争端。

兄弟从此如手足,舍去私念讲团圆。

四解姊妹同榻冤,桃李花开竞春寒。

姊妹从此亲无间,庆为相互有真缘。

五解妯娌处家冤,同舟共济合家欢。

妯娌从此多和睦,同登极乐上度船。

六解叔侄内外冤,一门同堂世代传。

叔侄从此无争执,永保家兴万事欢。

七解亲邻结义冤,万事相帮若渡船。

亲邻从此常来往,互赐恩惠永不沾。

八解天宫众神灵,烧香点烛了愿心。

佛祖从此添福寿,满门吉庆注长生。

九解三光日月星,风调雨顺五谷生。

百谷从此无灾害,年年丰收进仓门。

十解幽冥众阎罗,烧化纸箔念弥陀。

阎君从此添阳寿,消灾灭罪福寿多。

解冤结、解冤释结天尊!

祈祷上界神灵,增福延寿,解除一切冤结。君臣父子,夫妇兄弟,长幼叔侄,亲朋邻友,一门吉庆,永保家兴,一切灾厄永化灰尘!

斋主解结福寿添,拜请诸佛降吉祥。

凶神恶煞随斧灭,富贵荣华万万年。

解冤释结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王国良 整理

上茶偈

斋主发诚心,备茶敬世尊。

诸佛同享惠,降福又延生。

八仙过海浪滔滔,王母空中把手招。

请问仙家归何处,一来上茶二逍遥。

说上茶来就上茶,香头结彩烛生花。

香头结彩添阳寿,烛头绽开万寿花。

斋主今日献金茶,四面八方巧云遮。

玉帝云端亲眼见,天仙彩女献金茶。

茶盘托到经堂内,佛老爷金手接金茶。

斋主今日乱忙忙,佛主端坐你经堂。

无影山上鹦哥叫,毗卢顶上放毫光。

斋主顶茶到佛前,一拜古佛二拜天。

拜佛拜开天堂路,香茶献到佛面前。

香茶一杯奉上献,释迦文佛请香茶。

释迦佛,落王宫,不登王位,

十九岁,上雪山,办道修行。

报我佛,在雪山,六载苦难,

留生老,并病苦,直到如今。

香茶一杯奉上献,阿弥陀佛请香茶。

阿弥陀佛有把刀,劈开乾坤千万遭。

钢刀割断缠身索,跳出苦海乐逍遥。

阿弥陀佛有颗珠,作下孽障它消除。

朝念弥陀千声佛,地府里赎罪讨赦文。

香茶一杯奉上献,观音大士请香茶。

大悲观音心慈祥,父是当年妙庄王。

只因不愿招驸马,三灾六难受煎熬。

观音大士爱善心,挑担生姜试凡人。

公公拿出双星秤,婆婆拿出七合升。

一斤称她二斤姜,没得铜钱找米量。

口口说是公平秤,七合头升箩底朝天。

修道之人心不诚,不如平常吃荤人。

歪心曲肚修成正,佛国里登不下许多人。

香茶一杯来供奉,文殊老母请香茶。

文殊老母笑呵呵,身伴红嘴绿鹦哥。

鹦哥嘴里素珠,奉劝大众念弥陀。

文殊老母道功深,身骑狮子项经纶。

手执如意端禅坐,慈悲说法度众生。

香茶一杯来供奉,普贤老母请香茶。

普贤老母道功深,身骑白象下凡尘。

手执法华经七卷,常在东土里劝善人。

香茶一杯奉上献,善才龙女用香茶。

大悲观音过海来,左有龙女右善才。

龙女进门添阳寿,善才进门免三灾。

香茶一杯奉上献,天地三界请香茶。

天地三界最为尊,天高地厚是乾坤。

天有六空行风雨,地有水土万物生。

冷半年,热半年,寒来暑往,

半年长,半年短,秋收冬藏。

有四时,并八节,云腾致雨,

分阴阳,生五谷,露结为霜。

香茶虔诚来供奉,三官大帝请香茶。

三官大帝本姓陈,他是龙王小外孙。

母是龙宫三王女,父是灵台陈梓春。

光明皇帝改国号,十三省里兴花灯。

梓春不把诗书读,带了安童去看灯。

看灯看到鳌山脚,闯进龙宫十重门。

龙王爱他才貌好,三女一男配为婚。

水晶龙宫三宿整,生到他兄弟三个人。

香茶一杯奉献上,三茅祖师请香茶。

此茶出在赵州东,来一盅也去一盅。

盘盘装的金茶果,杯杯装的状元红。

弟子亲手来献上,佛老爷金手接金茶。

三茅真君本姓金,父是一品老大人。

两个哥哥职不小,一大夫来二总兵。

他是相府三公子,有官不做办修行。

终南高山修成正,句曲茅山显神灵。

香茶一杯来供奉,泗洲大圣请香茶。

大圣菩萨本姓张,身骑白马上荒山。

生灵打死千千万,作下孽障像雪山。

雪山深来雪山高,不念弥陀怎得消?

朝念弥陀千万遍,雪山犹像滚汤浇。

游看地狱发誓愿,拔发修行上狼山。

香茶一杯来献上,文昌梓潼请香茶。

梓潼菩萨文曲星,劝人读书念五经,

十载寒窗灯下苦,自有金榜挂头名。

香茶一杯来供奉,关圣帝君请香茶。

武曲关公面皮红,独行千里逞英雄。

过五关来斩六将,仗义疏财保皇兄。

此杯香茶放红光,奉献幽冥地藏王。

地藏菩萨号能仁,自小吃素不开荤。

九华高山修成正,明珠锡杖手中存。

明珠照见天堂路,锡仗震开地狱门。

东岳大帝齐天王,泰山顶上放毫光。

昨在天宫朝玉帝,今在斋主家受香烟。

太安洲,黄飞虎,忠良保国。

他父子,五个人,执掌朝纲。

姜子牙,封赠他,通天达地。

奏玉帝,伴地藏,判断生方。

五岳它为首,东岳独为尊,

判人之善恶,不差半毫分。

此杯香茶奉献上,东岳大帝请香茶。

下杯香茶来供奉,酆都大帝请香茶。

只因酆都最为尊,他管十重地狱门。

大帝目连来救母,放出十万饿鬼来。

香茶一杯奉上献,县主城隍请香茶。

县主城隍灵应侯,项挂朝珠劝人修。

手执生死簿两本,先注死来后注生。

山茶花开朵朵新,孝顺儿女要敬双亲。

敬父就是灵山佛,孝母原是敬观音。

堂前父母你不敬,远去烧香佛不灵。

香茶一杯来供奉,土地老爷请香茶。

土地菩萨本姓张,住在埭头角落上。

二月初二是圣诞,坐镇当方管田产。

五谷丰登田禾盛,猪头三牲谢保长。

香茶一杯来供奉,延生家堂请香茶。

延生家堂最为尊,玉皇敕封他家主神。

家主尊神当堂坐,添福添寿添子孙。

家堂菩萨说句话,女子不好搬闲话。

东家闲话对西搬,黄酒缸里更加酸。

西家闲话对东搬,宅神太岁不得安。

外面闲话对家搬,公婆大人不喜欢。

家里闲话对外搬,轧破篱障狗来钻。

香茶一杯奉上献,九龄灶君请香茶。

东厨老爷又姓张来又姓陈,玉皇封他管厨房门。

月月上天宣好事,回到下界保太平。

此杯香茶碧波清,费了斋主多少心。

诚心许下龙华会,操心劳碌到如今。

起了多少大早更,坐了多少深黄昏。

上市上街跑集镇,又上几次靖江城。

几个愿心一齐了,福也添来寿也增。

香茶上面金花开,是斋主家金手办出来。

老者吃了添阳寿,少者吃了免三灾。

老者吃了佛前茶,脱了白发像后生家。

后生家吃了佛前茶,生男育女享荣华。

宝宝吃了佛前茶,明年种个太平花。

读书公子吃了佛前茶,北京城里中探花。

千金小姐吃了佛前茶,聪明伶俐会绣花。

出帖子嫁个好婆家,丈夫勤俭会当家。

驼子吃了佛前茶,挺腰直背上东沙。

拐子吃了佛前茶,丢掉拐棒去推车。

瞎子吃了佛前茶,明杖一丢就回家。

再不在外占八卦,耕田锄地好种庄稼。

哑子吃了佛前茶,跳东跳西说闲话。

瘌子吃了佛前茶,请个医生看疮疤。

瘌疤脱光生青发,乌云盖顶赛金花。

香茶一杯奉上献,护法韦驮请香茶。

经桌台子四角方,韦驮菩萨站中央。

弟子中间来说法,和佛善人坐两旁。

韦驮菩萨朝北撑,望望大众心可诚。

有心念佛朗朗响,无心念佛像蚊子哼。

还有一班公子小姐们,站在后面不作声。

韦驮菩萨忙奏本,奏于玉皇大天尊。

玉皇一听笑颜开,闷声老二发大财。

香茶一杯奉献上,寿星老爷请香茶。

寿星老爷额头尖,坐在佛台西旁边。

一面看好星斗火,一面看住蜡烛扦。

两个菩萨相绷面,看好斋主家穿喜钱。

斋主一听笑开颜,佛头先生大量点。

难得做个龙华会,总归要把功德钱。

三块五块莫嫌少,送与先生买香烟。

上茶上到日头红,劝人行善莫行凶。

霸王江山今何在,韩信功劳一场空。

白云高来紫云低,凶人莫把善人欺。

凶人好比炉中铁,善人如同黄土泥。

泥土上面生五谷,生铁打落万层皮。

常面看看凶得狠,骨子里善人占便宜。

宝卷是部劝世文,劝君莫笑失时人。

破布也从新布过,婆婆也做女儿身。

将军有时也失阵,状元也写过上大人。

贫转富来富转贫,皇上也有草鞋亲。

有眼看不见前头路,莫做欺贫抱富人。

一棵桃树几种栽,姑嫂和睦理应该。

贤嫂看见姑娘来,端张板凳坐下来。

姑娘姑夫堂前坐,烧茶炖酒忙起来。

外甥男女团团转,身边摸出叫钱来。

外公外婆捧住亲个嘴,是千朵桃花一树开。

不贤嫂嫂看见姑娘来,变嘴变脸骂起来。

捉住丈夫来出气,动手动脚吵起来。

又不延生并贺寿,哪个请他供家来。

姑娘一看眼泪揩,叫声爹娘就走起来。

三叉路口朝家望,看你丧货发大财。

有娘有爷来一回,无娘无爷再不来。

香茶一杯奉上献,和合仙子请香茶。

此杯香茶清又清,唱段和合大家听。

天上和合星月明,地上和合五谷生。

君臣和合江山稳,官民和合鱼水情。

父子和合山成玉,弟兄和合土变金。

婆媳和合免淘气,妯娌和合家安宁。

姑嫂和合常来往,姐妹和合骨肉亲。

大家都来唱和合,只有富来不愁贫。

男子穷来为何穷?赌钱吃酒逞英雄。

铜钱输了多多少,米麦黄豆一卖空。

春二三月没得吃,赶东赶西做忙工。

女子穷来为何穷?人又懒来嘴又凶。

田里活计她怕做,寒赶日头夏赶风。

上茶上到日头红,香茶还有好多盅。

弟子唱得嘴巴疼,斋主膝盖跪得像灯笼。

斋主做会费点财,明里去了暗里来。

上有天官来赐福,下有土地送粮来。

香茶一杯来奉献,诸佛神圣请动身。

观音请到香山去,释迦文佛上西天。

三茅祖师茅山去,地藏请上九华山。

三官大帝归上界,泗洲大圣上狼山。

延寿家堂当堂坐,福也增来寿也添。

圆满功德,阿弥陀佛。多谢斋主。

赵松群 抄录

篆香庆寿开关

(一)

杨枝净水,遍洒三千,心空八德利人天。福寿广增延,灭罪消愆,火内化青莲。

南无清凉地菩萨摩诃萨。(三称)

智慧弘深大辩才,端居波上绝尘埃。

祥光灼破千生病,甘露能除万劫灾。

翠柳拂开金世界,红莲涌出玉楼台。

我今稽首焚香赞,愿向人间应如来。

南无观世音菩萨摩诃萨。(三称)

海镇朝阳说普门,九莲花底现同真。

杨枝一洒甘露水,化作山河大地春。

夫此水者八功德,水自天真之水,先洒众生孽垢尘埃,遍入毗卢如来,花藏世界,过中无处不超沦。水不洒水,妙及法身,尘不染尘,反兹自己,川除气戒,荡涤坛场,此水头流菩萨甘露水,能令一点遍十方。

此水洒天,天清朗朗;此水洒地,万物增光;此水洒人身,百年长寿;此水洒饿鬼,饱暖超升;此水洒枯木,生枝放叶;此水洒枯草,草能逢春。长给慧邦而成净,度圣贤,幽显疾病,清凉如来藏教,教有蜜言,有劳大众谨当持大悲神咒。

观音大士,悉号圆通,十二大愿誓弘深。苦海度迷津,救苦寻身,无刹不现身。(重句)

《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上来现前清净众,讽诵愣严秘密咒。

回向三宝众龙天,守护伽蓝诸圣众。

三途八难俱离苦,四恩三有尽沾恩。

国界安宁兵革销,风调雨顺民安乐。

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

三门清净绝非虞,众等归依增福慧。

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

白毫宛转五须弥,甘目澄清四大海。

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

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

南无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篆香)

两班善人帮×××奶奶把

一炷真香篆过来,三关九窍一起开。

虚空一声霹雳响,里面请出世尊来。

阿弥陀佛一粒珠,无边罪孽悉消除。

西天我佛为公主,三曹案下作赦书。

善人家住在西方,你到东土做经商。

无生老母望你一年半载回家转,你贪恋酒色财气不还乡。

酒色财气四重墙,迷人封锁在中央。

思想跳出墙头外,便做长生不老仙。

南无篆坛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炷香,上佛前,天宫挂号。

阿弥陀佛,无上意王,巍巍金相放毫光。苦海作舟航,九品莲邦,同善人往西方。(重句)

南无篆香坛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

白毫宛转五须弥,甘目澄清四大海。

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

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

南无天玄太保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篆香)

两班善人帮×××奶奶把

两炷真香篆过来,接引善人坐莲台。

手执真香来念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山前点火山后光,山前山后亮堂堂。

迷人不识山中宝,反到灵山问法王。

西方路上一老僧,手执禅杖诵经文。

诵经就是你明师父,转过三关让你行。

传开三关通九窍,九窍又通运粮河。

运粮河通漕溪水,漕溪水通祖家门。

祖家门通金相路,金相路通赵洲桥。

赵洲桥上人来往,来来往往清香烧。

二炷香,上佛前,地府除名。

炉香乍,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金身。(重句)

南无接引师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

白毫宛转五须弥,甘目澄清四大海。

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

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等彼岸。

南无西方接引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篆香)

两班善人帮×××奶奶把

三炷真香篆过来,天堂大路一齐开。

诚心斋主明堂路,添福延寿又消灾。

心顶玄关顶又多,三关把定运粮河。

上关不接漕溪水,干了林池枯了河。

双林树下十字街,无缝金锁不能开。

要开祖家门两扇,须等老祖钥匙来。

开开祖家门两扇,无字真经涌上来。

走进佛祖门一座,万古千秋伴如来。

山前山后七盏灯,多年不点暗昏昏。

今朝点起明灯火,山前山后亮锃锃。

南无篆香坛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明路善人,你到西方,东南西北四门不可走得!为何不可走?此四门是胎卵湿化。

走东门,是胎生,驴骡牛马,

走西门,是湿生,虾蟹鳖鱼。

走南门,是卵生,飞禽鸡鸭,

走北门,是化生, 蚊蠓蛆虫。

走正门,西方去,长幡宝盖,

走中央,正门里,总投人生。

归去来兮归去来,好到西方伴如来。

三炷真香篆到头,真香交与主人收。

一炷香,交与你,天宫挂号,

二炷香,交与你,地府除名。

三炷香,交与你,三花聚顶,

四炷香,交与你,免了四生。

五炷香,交与你,徘徊五气,

六炷香,交与你,清静六根。

七炷香,交与你,玲珑七巧,

八炷香,交与你,免了八难三灾。

九炷香,交与你,归家去了,

十炷香,交与你,稳坐莲台。

交香之后又交幡,长幡宝盖紧随身。

一支幡,交与你,幢幡宝盖,

二支幡,交与你,细乐箫笙。

三支幡,交与你,金童接引,

四支幡,交与你,玉女来迎。

五支幡,交与你,归家而去,

六支幡,交与你,认真修行。

一颗印,交与你,三宝凭证,

明路人,西方去,紧紧随身。

康宁钱,交与你,皇皇国号,

上西方,买饭吃,好做盘缠。

这寿烛,交与你,丙丁之火,

又照前,又照后,亮亮锃锃。

朝也扒来夜也扒,弥陀佛赐你一朵花。

明路善人来戴起,子子孙孙显荣华。

一盏金灯纸糊皮,明路善人手中提。

善人来到三关过,关公见了笑眯眯。

一盏金灯交与你,西天佛国见牟尼。

一枝金钗亮锃锃,吕洞宾相送下天门。

明路善人来插起,足下莲花步步生。

这件寿衣哪里来,九天仙女送下来。

今日篆香来穿起,福也来了寿也来。

这条寿带哪里来,太白金星送下来。

今朝善人来束起,寿带飘飘寿千年。

善人今日大有缘,菩萨替你造法船。

前前后后经堂转,不度无缘度有缘。

问你法船有多大,阔如须弥大如天。

东至日出扶桑国,西至弥陀佛光前。

南至铁围山脚下,北至卢洲水连天。

上至三十三天界,下至黄河不见边。

船头船艄沉香木,两边总是玉拦杆。

珍珠玛瑙铺船底,八宝明珠嵌两边。

玉皇门口婆娑树,取它前来做桅杆。

八个金刚撑篙子,九天仙女把橹摇。

观音老母当船主,把舵艄公是普贤。

释迦文佛中舱坐,度尽三千及大千。

此法船,造得好,真人自造。

有金木,和水土, 八卦居中。

有三百,和六十,做成船板。

有八万,和四千,金筑银钉。

船头上,六弟兄,撑篙摇橹。

主人公,中舱坐,自在逍遥。

有一根,金梁柱,通天达地。

有五幅,金丝篷,八面威风。

有一面,凤凰旗,书写大字。

上写着,安养国,好去安身。

有一朝,或一日,船停在水。

叉起篷,遇顺风,好往西方。

叫你上船就上船,不要今年等来年。

来年又有来年事,几个来年不少年。

佛祖法船撑开去,捶胸顿足喊皇天。

再要法船来度你,要等十万八千年。

你在法船坐中舱,顺风相送到西天。

小小舟船浪里来,又要拢岸又要开。

不可嫌我法船小,一船装你见如来。

法船撑到通天河,又无潮水人又多。

接引师菩萨念千遍,顿时度过通天河。

甲:今日风水顺,乙:正好把船开。

甲:西方来接引,乙:大众立起来。

称念:南无度桥师,阿弥陀佛(诵三遍)

甲:说破无生话,乙:常闻般若香。

甲:弥陀极乐国,乙:西方是家乡。

称念:南无度人师阿弥陀佛

甲:独坐寂寥寥,乙:平地起波涛。

甲:风起波浪急,乙:水涨见船高。

称念:南无度船师阿弥陀佛(三称)

度人度桥又度船,不度无缘度有缘。

有缘度你成正道,无缘错过五百年。

过了通天河朝前走,西方早到面前呈。

来到西方可有屋住?答(有)

西方路上有间房,金梁玉柱亮堂堂。

你去不用点灯火,自有明珠放毫光。

椽子上,总彩画,金龙金凤。

玻璃窗,红堂堂,耀目增光。

既有屋住,可有园林树竹?答(有)

珊瑚树对玛瑙树,摇钱树上出金钱。

倘若三天不去拾,金银堆积到屋檐。

珊瑚树,玛瑙树,自然生长。

葡萄树,荔枝树,好像黄金。

既有园林树竹,可有田种?答(有)

西方路上有块田,白牛耕种几千年。

不种红花并白藕,单种菩提结善缘。

西方路,一块田,由你去种。

且不用,勤薅草,广结良缘。

既有田种,可有文契?答(有)

三块香板为文契,时时刻刻带身边。

买了祖家田和地,此后就是自家田。

有香板,为文契,交付与你。

明路人,西方去,广种福田。

既有文契,可有中证?答(有)

八位善人为中证,一点不差半毫分。

四十八块真香为银两,锭锭总是雪花银。

有中证,人八个,一点不错。

上西方,极乐国,合家团圆。

既有中证,可有画押?答(有)

八位善人来画字,个个画字做中人。

西方佛国来对号,字字不错半毫分。

既有中证画押,可有安童使女?答(有)

安童使女紧随身,烧粥煮饭有他们。

一切营生有人做,自己端坐诵经文。

西方佛国就是你安身处,万古千秋伴世尊。

交香圆满要结缘,结下天缘共地缘。

天缘结下千年会,地缘结下万人缘。

结了缘来又舍财,明里舍去暗中来。

明里舍去添阳寿,暗中来福免三灾。

(二)

甲:寿星当台供,乙:寿烛两边排。

甲:今朝来庆寿,乙:福禄进门来。

汉钟离,来庆寿,巍巍不动。

吕洞宾,来庆寿,现出世尊。

韩湘子,来庆寿,先度叔父。

铁拐李,来庆寿,出家修行。

何仙姑,来庆寿,成仙了道。

蓝采和,来庆寿,献上蟠桃。

曹国舅,来庆寿,逍遥得道。

张果老,来庆寿,说古谈今。

八仙人,来庆寿,仙风郁郁。

老寿星,在云端,庆寿万年。

八仙过海浪滔滔,王母空中把手招。

请问八仙归何处,一来庆寿二逍遥。

斋主大门朝南开,八方请些善人来。

各人总做延寿偈,句句带出寿字来。

延寿偈,每人行,双双四句,

手接香,口念佛,好往前行。

上头真香篆下来,无所推辞接在怀。

师父叫我行寿偈,勉强做出四句来。

寿天寿地寿乾坤,寿年寿月寿时辰。

寿如南山松不老,寿如北海浪千层。

上年庆寿到今年,今年庆寿福无边。

彭祖寿长八百岁,再添二百寿千年。

斋主庆寿是今朝,诸佛龙天下九霄。

南极仙翁来上寿,西池王母赴蟠桃。

寿香寿烛上寿台,上方请下诸佛来。

寿星双双朝南坐,八洞神仙两边排。

佛前点起寿烛来,门前高挂福寿牌。

临门庆贺千年寿,八方扫去万年灾。

延寿偈,每人行,双双四句,

手接香,口念佛,再往前行。

上头真香篆下来,胆胆大大接下来。

我替斋主做寿偈,好丑做出四句来。

寿烛双双供佛前,寿花朵朵结金莲。

寿星常常添阳寿,寿子寿孙寿千年。

寿香寿烛透九霄,九霄云内造金桥。

金桥能通天堂路,天堂佛国漫逍遥。

一对寿烛圆又圆,两条金龙上头盘。

金龙口里明珠亮,亮光灼灼寿千年。

延寿偈,每人行,双双四句,

手接香,口念佛,再往前行。

斋主家门前寿树高,寿花开在半中腰。

寿桃结在寿树上,福也高来寿也高。

斋主门前一棵桃,根脚头开花结到梢。

人人说我开花早,早开寿花结寿桃。

这个寿字更蹊跷,一口咬在半中腰。

上头三横添阳寿,底下一横寿带飘。

寿香上头一点红,寿烛双双绕金龙。

小道不是拿龙手,再请高明老师兄。

彭祖当年寿无量,十字街上遇八仙。

八个仙人庆八百,再加二百寿千年。

延寿偈,每人行,双双四句,

手接香,口念佛,再往前行。

春季桃花红嫣嫣,桃花园里有神仙。

钟离洞宾来上寿,庆贺延生寿千年。

此香不必停在手,再请真香往前行。

夏季荷花满池香,荷花池中有神仙。

果老国舅来庆寿,又添阳寿活千年。

秋季菊花艳阳天,菊花园里有神仙。

拐李韩湘来庆寿,庆祝延生寿千年。

冬季腊梅雪满天,梅花园里有神仙。

采和仙姑来上寿,增福延寿过千年。

延寿延到几时休,无冬无夏无春秋。

百亩良田抛下种,自己耕种自己收。

一炷真香七寸高,无枝无叶又无梢。

点起南方丙丁火,请在金炉里面烧。

里面烧来里面烧,拜请八仙上九霄。

下次再做龙华会,还要请你赴蟠桃。

西方路上一对鹅,口仙草念弥陀。

佛老爷见了哈哈笑,福也多来寿也多。

西方路上一张机,前面高来后面低。

万丈黄丝织成锦,送把善人做寿衣。

西方路上一老僧,手敲木鱼诵经文。

一卷真经功劳大,福也增来寿也增。

斋主奶奶福份高,天宫八仙下九霄。

南极仙翁来上寿,西池王母赴蟠桃。

我替奶奶篆真香,香烟缭绕透九天。

佛祖一见哈哈笑,福也添来寿也添。

上头篆下一炷香,真香上头结彩莲。

一叶莲花一岁寿,千叶莲花寿千年。

(三)

小道下山来,黄花遍地开。

一声鱼鼓响,引出八仙来。

仙山小道下山来,东土黄花遍地开。

手中一声鱼鼓响,洞中引出八仙来。

八仙过海浪滔滔,王母空中把手招。

请问八仙何方去,一来开关二逍遥。

朝也忙了夜也忙,果有工夫进经堂。

今朝善人明堂路,佛祖接你上西方。

远望东关一座楼,阿陀古佛在里头。

文殊菩萨拦门坐,木德星君管高楼。

明路善人到东门,眼孔出窍变胎生。

猪羊猫犬身受苦,失落人身没处寻。

走东门,是胎生,猪羊猫犬。

变牛马,吃长草,怨恨何人。

明路人,走东门,东门迎接。

打青伞,抬青轿,迎接主人。

主人公,在虚空,巍然不动。

骂一声,胎生子,你哄何人。

胎生子,被他骂,逃关去了。

阿陀佛,识破了,把住东门。

××年,×月里,×××日,

请善人,到家中,明路开关。

明路善人到东门,东门封锁紧腾腾。

烧金钱来化银钱,烧化东关案台前。

大白金钱来焚化,开关启锁往前行。

过了东关到南关,南关童子手来搀。

搀了善人桥上过,要到南关也不难。

远望南方一座楼,宝生古佛在里头。

红衣童子拦门坐,火德星君管高楼。

明路善人到南门,耳孔出窍变卵生。

飞禽走兽身受苦,失落人身没处寻。

走南门,是卵生,飞禽鸟兽,

立树头,受风霜,怨恨何人?

明路人,走南门,南门迎接,

打红伞,抬红轿,迎接主人。

主人公,在灵山,巍然不动,

骂一声,卵生子,你哄何人?

卵生子,被他骂,逃关去了,

宝生佛,识破了,把住南门。

××年,××月,×××日,

请善人,到家中,明路开关。

明路善人到南门,南门封锁紧腾腾。

门上加了无缝锁,宝生古佛把住门。

烧金钱来化银钱,烧化南关案台前。

大白金钱来焚化,开关领路往前行。

过了南关到西关,西关童子手来搀。

搀你来到西关去,巍巍独坐古灵山。

百年光阴一梦中,老来不与少年同。

人生好似风无定,桃花落地满园红。

远望西方一座楼,阿弥陀佛在里头。

金童玉女拦门坐,金德星君管高楼。

明路善人到西门,鼻孔出窍变湿生。

鱼鳖虾蟹身受苦,失落人身没处寻。

西门去,变湿生,鱼鳖虾蟹,

打冰冻,吃冷水,怨恨何人?

明路人,到西门,西门迎接,

打白伞,抬白轿,迎接主人。

主人公,在灵山, 巍巍不动,

骂一声, 湿生子,你哄何人?

湿生子,被他骂, 逃关去了,

弥陀佛,识破了, 把住西门。

××年,××月,×××日,

请善人,到家中,明路开关。

明路善人到西方,阿弥陀佛把住门。

门上加了无缝锁,锁上加封紧腾腾。

烧金钱来化银钱,烧化西关案台前。

大白金钱来烧化,开关引路往前行。

过了西关到北关,北关童子手来搀。

明路善人北关去,巍巍独坐古灵山。

远望北方一座楼,成就古佛在里头。

真武老祖拦门坐,水德星君管高楼。

明路善人到北门,舌孔出窍变化生。

苍蝇蚊蠓身受苦,失落人身没处寻。

走北门,是化生,苍蝇蚊蠓,

变化生,身受苦,怨恨何人。

明路人,到北门,北门迎接,

打黑伞,抬黑轿,迎接主人。

主人公,在灵山,巍巍不动,

骂一声,化生子,你哄何人?

化生子,被他骂,逃关去了,

成就佛,识破了,把住北门。

××年,××月,×××日,

请善人,到家中,明路开关。

明路善人到北门,北门封锁紧腾腾。

烧金钱来化银钱,烧化北关案台前。

大白金钱来焚化,开关领路往前行。

不可走来不可行,化生地狱受苦辛。

失落黄金有处取,人身一失哪里寻?

过了四关到五关,五关童子手来搀,

搀你来到中央去,巍巍独坐古灵山。

远望中央一座楼,毗卢古佛在里头。

地藏能仁拦门坐,土德星君管高楼,

千年之后来行走,正阳门内向前行。

千年之后到东门,胎门封锁紧腾腾。

上字钥匙交付你,空王殿上躲无生。

到东门,开东关,青光渐透,

那五子,再不来,哄骗你身。

千年之后到南门,卵门封锁紧腾腾,

五字钥匙交付你,普陀殿上躲无生。

到南门,开南关,红光万丈,

卵生子,再不来,哄骗你身。

千年之后到西门,湿门封锁紧腾腾。

工字钥匙交付你,弥陀殿上躲无生。

到西门,开西关,白光万丈,

湿生子,再不来,哄骗你身。

千年之后到北门,化门封锁紧腾腾。

正字钥匙交与你,真武殿上躲无生。

到北门,开北关,黑光万丈,

化生子,再不来,哄骗你身。

千年之后到中央,开开正门往前行。

无字钥匙交与你,地藏殿上躲无生。

到中央,开中关,中央迎接,

打黄伞,抬黄轿,迎接主人。

烧金钱来化银钱,烧化中央案台前。

大白金钱来焚化,开关领路往前行,

明路善人西方去,关关开通总好行。

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

开关注长生,消灾增福寿。

上次编辑于:
贡献者: ruguoaaa
评论
  • 按正序
  • 按倒序
  • 按热度
Powered by Waline v2.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