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 锦笺记
《六十种曲 锦笺记》
（明）周履靖 著
（明）毛晋 辑
锦笺记
（明）周履靖 著
绣刻演剧十本
第五套
锦笺
蕉帕
紫箫
水浒
玉玦
灌园
种玉
双烈
狮吼
义侠
绣刻赠书记定本
●题演剧第五套
粤稽轩辕张乐洞庭之鱼龙怒飞神禹治水山海之怪异毕现亘上下古今人事不齐守株则绵撮易办创获乃出竒无穷卽色声一线脉夫何必屏郑哇而放呉歈排燕伧而摈楚鴃若别有玅会任倒横直竖覆去翻来眼底舌端恣其逸弄臭腐传变为神竒互开一生面矣尔乃拾箫分笺之离竒也诸如朙玉录蕉之怪诞也俄见玉阶金埒倐而拾翠萦花甚者鲁山扣瑛鲛人裂篴潜虬唫渊荘骐唳露旣属幽奇复资玄发往往龟毛兔角似不从人间世来谩云金闺之弗贮寜非玉垄之积埃从事冶场不啻饮瓀珉而虹绕方且叶埙箎以风遒卽石丈亦应点头矣
长生日思玄道人题
●锦笺记目录
第一出 家门
第二出 游杭
第三出 赴闽
第四出 访姨
第五出 友聚
第六出 遗笺
第七出 寻笺
第八出 婆奸
第九出 初晤
第十出 传私
第十一出 诒婚
第十二出 醉春
第十三出 争馆
第十四出 怨寡
第十五出 进香
第十六出 阅录
第十七出 闻讣
第十八出 重晤
第十九出 协计
第二十出 尼奸
第二十一出 泛月
第二十二出 联姻
第二十三出 盗起
第二十四出 渝盟
第二十五出 分笺
第二十六出 遥访
第二十七出 败北
第二十八出 蜡书
第二十九出 旅诉
第三十出 及第
第三十一出 选宫
第三十二出 题录
第三十三出 陷选
第三十四出 代选
第三十五出 草奏
第三十六出 协奏
第三十七出 赐婚
第三十八出 咸遂
第三十九出 昼锦
第四十出 合笺
第一出 家门
【西江月】〔末上〕身外闲愁莫惹。眼前声伎堪规。一生聚散与欢悲。消得檐前寸晷。
谩道梦长梦短。总将傀儡搬提。淸歌雅宴且追随。亦是百年良会。〔问内如常介〕
【沁园春】吴下梅生。钱塘柳氏。萱亲世谊。因相依登览。情惹春词。虔婆撮合。侍女传私。邹君留学。日久心期。坚贞百伎纵难移。奸尼巫药。仅折借春枝。
游嬉漏泄微机。好事多磨是又非。千里空劳命驾。杏园感泣。赵公戏笔。齿录曾题。佳人陷选。义女捐躯。金门协奏赐完归。歌嘒彼室家咸遂。昼锦乐于飞。〔下〕
第二出 游杭
【破齐阵引】〔生上〕风月烟霞情致。琴书熏茗襟期。富贵云如。功名梦耳。毕竟亲同蝼蚁。拈花弄月须乘少。问水寻山莫待迟。从人笑绝痴。
〔鹧鸪天〕少小摇华振雅音。淸泉白石在胸襟。马非蹀躞宁酬价。人不婵娟肯动心。无管束。任浮沈。兴来何处不登临。黄金如斗那堪惜。明日池塘是绿阴。小生姓梅。名玉。字德温。籍本江北。家寓吴中。父任春官。母家杭郡。不幸椿萱早逝。亲故寥寥。止有义姨柳母。越水吴山。久沈鱼雁。及聘荆妻薛氏。弱龄多病。未遂鸾凰。自笑此身。好似孤云片月。野鹤山麋。仅喜世谊稍厚。足供山水盘桓。天分颇高。不乏科场挥洒。客岁回籍访亲。叨魁本省乡榜。途膺寒疾。顿沮北征。自幸余生。将辞一试。奈我岳父大人。期我衣锦归娶。强我力疾起行。奈何奈何。我想钱塘山水甚佳。且有母姨在彼。只说北上。潜往一游。却不是好。正是南国风云夸胜会。北山猿鸟忍离羣。〔丑扮家僮挑行李上〕锦囊藏绿绮。玉匣贮靑萍。〔净扮稍公上〕舟去三千里。〔小旦扮稍婆上〕鹏抟九万程。〔净〕大哥。风水不便。早些起程。〔丑〕晓得。禀大爷。行李船只俱已齐备了。〔生〕这等下船罢。〔下船脱衣介〕紫苔。分付家长。要杭州去。〔丑〕嗄。家长。我们要杭州去不到鎭江了。〔净〕这等待我放船转来。〔放船介〕请问官人。杭州去做甚么。〔生〕看看山水。〔净〕好好。待我唱个歌儿开船。
【吴歌】〔净〕北来南去几时休。争利争名各有头。只有我裏官人爱山水。携琴裹茗上扁舟。〔净会橹前舵〕
【朝元歌】〔生〕扁舟乍携。〔净〕好顺风。好顺风。〔生〕湖浒风威利。〔丑〕呀。洞庭山都逃载。〔生〕遥山乍迷。溪树霏烟起。〔丑扯生指小旦介〕大爷。好没色来哩。〔生〕野草闲花。肯萦幽緖。〔丑〕熏炉在此。〔生〕静对沈烟一缕。谩咏新题。香风暗吹篱落梅。江鸟自依依。沙鸥浑不疑。〔内擂元宵鼓介合〕繁华邑里。又早试上元歌吹。上元歌吹。
【吴歌】〔小旦〕村村歌吹奏春声。浪静风和月以介明。百里水程连夜走。山灵应笑介殷勤。
【朝元歌】〔丑〕应笑东人高致。行行又晓鸡。村坞渐开扉。方音旋异。炊烟争起。〔生〕紫苔做早膳。〔丑〕荡桨芳姝佳丽。信可忘饥。〔净〕望见临平山了。〔丑〕靑山似娇妆镜眉。峯敛水鸣悲。草腥鱼市回。
〔内鼓介合前净〕到了。到了。〔丑〕大爷。马去轿去。〔生〕马去。〔净〕出去就有马了。〔丑〕晓得。船钱在此。〔净〕多谢多谢。
〔净〕水绿沙平一带春。
〔丑〕雪晴风暖不生尘。
〔生〕年光到处皆堪赏。
〔合〕能解闲行有几人。
第三出 赴闽
【小重山】〔外上〕几载戎衣满战尘。雄心拚裹革肯思莼。兹承新命鎭南闽。机务重。砺剑亟长征。
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谩说寰中多黠虏。须知天上有将军。下官姓柳。名菀。字茂夫。唐山南节度使柳子宽之裔。由武功历升福建副元帅。顷刻文凭钦限甚紧。卽日起程前去。路途迢递。烽警不常。夫人杨氏。小女淑娘。俱不挈带。只选一二能干家人。伏侍前行便了。正是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
【前腔】〔老旦上〕羽檄遥催赴柳营。乍闻脂辖也不胜情。〔旦上〕含愁花底对离尊。牵衣问。何日复趋庭。
〔见介外〕夫人。我文凭已到。钦限甚紧。卽日就要起行。你母子俱不好带了。〔老旦〕嗄。待备巵酒。少壮行色。望相公少留。〔外〕生受你。〔老旦〕快看酒来。〔小生扮仆上〕竹叶离尊满。〔净扮婢上〕梅花别路长。酒在此。〔老旦送酒介〕
【催拍】〔老旦〕匆匆去魂销泪倾。一巵酒悲歌渭城。天涯咫尺分。天涯咫尺分。相公。边境风霜。好谨晨昏。宦海波涛。须惜身名。〔外〕夫人不必挂怀。〔合〕长亭路正値芳春。草细细。柳靑靑。
【前腔】〔外〕感君恩推毂专征。誓扫靖烽烟虏尘。〔老旦旦悲介外〕别离肯泪倾。别离肯泪倾。〔老旦〕相公。家事你也掉得下。〔外〕我欲列云台。锺鼎铭勋。松菊田园。那管荆蓁。
〔合前末扮武官上〕经山复历水。送往更迎来。〔生丑小旦杂扮四军士上〕牙斾从征展。兵符到府开。〔众〕门上通报。福建帅府差人迎接老爷。〔小生应报介老旦旦净退下外出见介末〕本府都爷差把总迎接老爷。〔叩头介众随叩介外〕打发回帖与那官先回。军校外厢伺候。〔众应下老旦旦净复上外起更衣介〕
【前腔】〔旦〕念椿庭桑楡景侵。为王事孤身海滨。况如今呵。干戈四野横。干戈四野横。爹爹。还愁你超乘穿杨。耗力疲形。聚米量沙。竭虑劳神。
〔合前众起净辍席下外〕叫院子。分付书手写吿示在门上。三姑六婆。管门人役。不许放入。如违查出重究。〔小生应介外〕夫人。还有一句紧要话。你须听着。〔老旦〕愿闻。
【一撮棹】〔外〕念我女年甫及丁。婚姻事切莫闲评。还记省。媒言两誉难凭。姑候我返斾向家林。卜日陈屛雀。从容选俊英。归迟吉。古语有明征。
〔老旦〕谨依尊命。
【尾声】〔合〕临岐飮泣情难忍。两地不胜孤另。〔老旦旦〕莫惜关山把鱼雁沈。
〔老旦〕一溪春水送行舟。
〔外〕五两风来不暂留。
〔旦〕日暮征帆何处泊。
〔老旦〕烟波江上使人愁。
第四出 访姨
【水底鱼儿】〔净上〕剑腹饴唇。惯为冰上人。兼居奇货。掉臂入朱门。掉臂入朱门。
老身本姓何。奔走脚如梭。心肠千调曲。计较万般多。来往皆豪富。交游半绮罗。是非能会讲。风月善调和。作伐家家到。经营处处过。本钱三寸舌。伙计几虔婆。信善元非善。无夫却有夫。儿曹好生意。一棹在西湖。老身无处不熟。柳衙尤觉相亲。一向怕他老头儿在家。不敢去。闻他昨已赴任。不免去走一遭。呀。前面来的是曾尼姑。想他也要去的。我且等着他同行。
【前腔】〔丑上〕恭貌慈声。孔方如命根。白莲沼沚。是我子孙坟。是我子孙坟。
贫尼名了缘。出家极乐庵。深知和尙趣。惯得女娘欢。酒肉关门吃。经文登座宣。十方胜租户。三宝是良田。妆佛需金箔。修房化木椽。巧■〈马匡〉施食米。明折点油钱。刀踞由他解。油锅任彼煎。自作还自受。只顾眼晴前。新春事忙。不曾进城。今日稍暇。不免到施主人家走一遭。呀。老娘。老娘。〔净〕师伯。师伯。敢要柳衙裏去。〔丑摇手介净〕怎么。老头儿不在了。〔丑〕他有吿示在外。三姑六婆。不许放入。怎好去。〔净〕不妨。有人拦阻。只说奶奶要看经保佑老爷。央我请你来的。〔丑〕有理有理。老娘。自古道锁钥尽固。径窦可由。〔净〕师伯。又道是盐紧好卖。贼紧好偷。快走快走。〔下〕
【西地锦】〔老旦上〕椒斝余香甫尽。俄惊日又逢人。〔旦上〕图花学鸟初裁胜。〔小旦捧彩胜上〕愿祈玉貌常新。
〔旦跪小旦随跪介旦〕今日人日。孩儿制得彩胜。献上母亲。愿祈岁岁年年常新不老。〔老旦〕生受你。〔悲介〕一别音容两渺茫。每逢佳节倍堪伤。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旦〕母亲。如何悲痛起来。〔老旦〕孩儿。你不晓得。我与你梅家姨娘从幼结拜。契胜同胞。每至人日。以此交赠。自他远嫁吴中。死经十载。二十年来。此典旷绝。今日你复上我彩胜。不由我不覩物思人也。〔皆泪介净上〕直途塞已久。曲径通复远。〔内作犬吠介丑上〕欲谒绮窗人。宁畏金铃犬。〔见介老旦〕二位一向怎不来。〔净丑〕怕老爷怪。〔老旦〕何妨。〔净〕小姐想在此相伴奶奶。〔老旦〕他道今日人日。来上我彩胜。〔丑〕嗄。一二三四五六七。万物生芽是今日。〔净〕你看远天归雁拂云飞。〔跳介〕近水游鱼迸冰出。果然人日。胥上彩胜。〔丑〕阿弥陀佛。正是这等。我们经典上说。只今见在爷娘。便是释迦弥勒。若还供养得他。何用别作功德。佛。孝顺孝顺。〔净〕师伯好说。我也学得一个偈子。宣与小姐听。〔丑〕起尊。〔净〕为人在世敬爹娘。〔丑和佛介净〕忤逆空烧万炷香。〔丑和介净〕人无爹娘来养育。〔丑和介净〕怎得身躯六尺长。〔丑和介〕
【前腔】〔生上〕山水动人淸兴。何辞百里孤征。居停有主游装整。好敎到处幽寻。
〔外扮马夫随上〕这裏是柳衙了。〔生下马介〕我家小厮怎不见。〔外〕在后边。〔生〕你就与我通报。说姑苏梅公子拜谒奶奶。〔外〕有人么。〔小生上〕是那个。〔外〕姑苏梅公子拜谒奶奶。〔小生〕少待。〔报介老旦对旦介〕呀。这就是梅家姨娘之子。快请。〔小生应介老旦〕二位到小女房中待茶。〔净〕师伯先请。我陪奶奶出去就来。〔丑〕起尊起尊。〔旦小旦〕檐前闻鹊喜。花外有人来。〔下老旦迎生介〕死别生离。衔悲积岁。兹见吾子。如见尊堂。〔生〕姨娘请上。待愚甥拜参。〔老旦〕来路辛苦。免拜罢。〔生拜介〕自别尊颜。屡更寒暑。积诚拜谒。特展怀私。〔净见介〕雄鸡生蛋。公子公子。〔生答介丑挑担上〕岁月几更新。人烟原是旧。奶奶磕头。〔老旦〕起来。院子。分付一面整酒。一面收拾园中。与相公安歇。〔小生应引丑外携担下老旦〕请坐。今年几岁了。
【锁南枝】〔生〕临新岁。十八春。〔老旦〕曾入泮么。〔生〕秋风已曾闻鹿鸣。〔净〕元来发科了。可喜可喜。〔老旦〕何不去会试。〔生〕抱病滞江阴。陶情离乡井。〔老旦〕旣有恙。出来耍耍到好。〔生〕山水兴。素颇深。拟豪游。待春尽。
〔老旦〕只是怠慢。〔生〕打搅。姨娘一向好么。
【前腔】〔老旦〕蒙垂问。向颇宁。〔生〕有弟妹否。〔老旦〕伶仃一女初长成。〔生〕近闻姨夫高擢。还在何处。〔老旦〕带甲鎭南闽。新春始之任。〔生〕元来纔去。姨娘怎不同行。隔关山。千里程。薄沧溟。畏烽警。
【前腔】〔净〕我看梅相公年方妙。名已成。玉堂金马应早登。俊雅更聪明。殷勤且恭敬。他是瀛洲客。阆苑人。纵安仁。恐难胜。
〔净〕奶奶。师伯在内。老身进去。〔老旦〕请便。〔净〕
相公偏陪了。拜辞堂上客。往见合中人。〔下生〕这位是何人。〔老旦〕何老娘。常在这裏走动的。〔生〕
嗄。〔小生上〕金樽浮玉液。绮席列珍羞。禀奶奶。酒席完备了。〔老旦〕梅相公请。
〔老旦〕堂前薄席陈。
愧乏海陆珍。
〔生〕旷岁一登历。
逈然洗愁辛。
第五出 友聚
〔末上〕一年明月打头圆。此夜风光实可怜。院院烧灯如白日。暖香红焰一时燃。自家非别。邹府中一个院子是也。今夕上元佳节。适値吴下梅春元远来。公子分付整设灯筵。邀彼聚乐。且喜早已完备。你看端的好灯市。〔内应介〕怎见得。〔末〕但见霞蒸日灿。电闪星垂。分明贝阙瑶台。说甚蓬壶阆苑。照发兰膏。满室扶余火玉。光摇莲炬。盈眸洞穴明珠。穷人力翦就轻罗万眼。似鬼工垒成弱骨千丝。珍珠灯。水晶灯。琉璃灯。虾须灯。鱼骨灯。方方圆圆。大大小小。总不下千余盏。料丝屛。料条屛。云母屛。夹纱屛。羊皮屛。高高矮矮。叠叠重重。少可有百来层。珠盖参差画梁间黯糁糁一似云生。宝缨连络。华筵上脆冷冷乍疑雨下。菡萏城中。凤吐龙衔。光焰焰由来不夜。篔筜洞裏。猿擎鱼负。影荧荧果是常明。汨碌碌轻球滚地。尽道流星飞度。皎团团素縠悬枝。却疑片月旋升。夜明帘。金光簟。掩映生辉。玛瑙座。珊瑚檠。华彩增煊。鳌山几叠。攒拥着紫葡萄。白杨梅。朱杮儿。许多夜色。火树千株。放出那蜂赶梅。梨花炮。水浇莲。无数奇花。九龙百响。赛月明冲霄犯斗。游鱼走鼠。水金莲遶砌穿波。门儿外。嚷嚷憧憧。纷纷杂杂。拥不开的。半是那商灯谜狎客。厅事前。周周匝匝。挤挤挨挨。遣不去的。都是那看烟火游人。正是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道犹未了。宾客早到。
【阮郞归】〔净上〕胸藏星斗气凌烟。寰中若敢先。三都一笔字堪悬。多知继写宣。
文章如锦气如虹。出众风流自不同。酒德有神多客颂。靑山明月不曾空。自家姓赵。名章。字成文。钱塘县学生也。度若江河。眼空宇宙。科场虽屡北。志气终未颓。揣摩经史。不辞夜雨灯毡。放浪湖山。最爱春风桃杏。多闻多识。人人道我就是那博学张华。耽酒耽诗。自想起来还是个高情李白。今夕表弟邹元虚邀我相陪吴下梅君。不免走一遭。〔末见报介〕
【前腔】〔小生上〕故人情致寄湖天。游鞯久未援。喜逢良夜可盘桓。烧灯整玳筵。
〔末禀见介净〕梅君怎不到。〔小生〕想卽至矣。〔净〕老弟缘何与彼相识。〔小生〕梅君令岳薛水部。乃家君契厚同年也。〔末〕梅相公到了。〔小生净起迎介〕
【前腔】〔生上〕豪游山水日西旋。江城接暝烟。彩楼箫鼓杂繁弦。华灯朗月天。
〔见介拜介生〕宠顾失趋迎。负罪良深。拜瞻不値怅徒殷。〔小生〕久慕芳声形梦想。何幸遥临。〔净〕年少蹑云程。敬羡何胜。〔小生〕草草杯盘聊展敬。祈鉴微忱。请坐。〔生〕老先生高姓。〔净〕赵章。〔小生〕成文表兄也。〔生〕久仰久仰。〔小生〕快看酒来。
【光光乍】〔丑上〕巧趋承。善哄骗。屋裏台无面。扇骨揩来光潋滟。东家哺饭西家宴。
小子常伯醒是也。闻得邹元虚张灯宴客。不免寻个话头。做个陪客儿。〔候介末〕常先生在外。〔小生〕请进来。〔众见介丑〕小弟所荐讲学朋友。昨有书来说。有事未得过江特来回覆。〔小生〕多谢。〔丑〕吿退了。〔小生〕同坐一坐。〔丑〕小弟不该。也罢。常言道。见食不抢。到老不长。若固辞。似不流利了。叨扰了。〔小生送席介丑私问介末〕这是吴下梅春元。〔丑惊揖介〕有眼不识。失敬了。失敬了。〔席完坐介〕
【排歌】〔生〕灯月良宵。笙歌绮筵。蜃脂凤蜡齐燃。彩云零乱影翩跹。星斗依稀几席前。〔合〕鳌山遶。火树联。金莲玉镜互争姸。传柑遍。卜蠒悬。芙蓉城阙宴羣僊。
【前腔】〔小生〕丽景佳宾。村醪野鲜。华堂小设灯筵。梅花香暖压春寒。灯火千门乐上元。〔合〕歌交和。杯浪传。人生几见月初圆。〔翦灯介〕煤频翦。香谩添。金吾无禁且留连。
〔丑〕邹兄。求梅公一令。〔小生〕正是。梅兄求教。〔生〕还是赵兄。〔净〕岂敢。〔生〕占了。小弟要句诗带个灯字。数着者飮一杯。〔众〕愿闻。〔生〕小弟说六街灯火半梅花。该邹兄。〔丑足恭介〕才子才子。又应时。又有趣。又敬主人。妙妙。〔生〕如今赵兄请。〔净〕共道春灯胜百花。送梅相公。〔丑〕欠好。不该飮。〔净〕古诗。〔丑〕要说墙壁。〔生〕由来月明如白日。共道春灯胜百花。〔丑〕眞才子。无书不读的。〔末送酒介丑〕八分杯。八分杯。〔净〕如今该老弟了。〔小生〕弟说金灯佛火百轮张。常先生请。〔丑速飮介小生〕如今该常先生了。〔丑拍手顿足介〕妙妙妙。小弟有一绝好的。该邹兄与梅公飮。〔净〕只要一字。〔丑〕字儿数着邹兄。意儿赞着梅公。〔净〕且说来。〔丑〕小弟说个一举首登龙虎榜。登字数着邹兄。意儿却不赞着梅公。〔净〕只怕灯边还少火。〔丑〕罚一杯。罚一杯。〔小生〕我们不该。〔丑〕旣来则安。〔生〕这等赵相公也一杯。〔末送净酒介众飮介净不飮起步介〕
【前腔】〔净〕风月陶情。琴樽聚欢。〔拂灯介〕可恶那火蛾儿。无端抵死趋炎。〔丑扯介〕不要闲管。且干了这杯。〔净拂袖速飮介〕汪洋衿度海同宽。巵酒何须鼠辈言。〔丑〕我是鼠辈。〔净起看介〕好灯好灯。〔合〕鳌山遶。火树联。金莲玉镜互争姸。传柑遍。卜蠒悬。芙蓉城阙宴羣僊。
〔丑暗打生臂介〕这人要使酒了。去罢。〔生〕客已骂座。我其绝裾。〔潜下末〕梅相公去了。〔小生〕怎去了。〔丑〕待我送。待我送。〔净〕咳。雪水煑豆腐。好不冷淡。〔丑〕你便怎么。要打便打了你。〔小生拦介〕不要动气。
【前腔】〔丑指净介〕你妄自矜夸。尤人尙谦。常把庄子自比。竟不道庄生也说人间。〔净笑介〕庄子人间世教你势利。〔丑〕我势利。我势利。打这狗牛。〔打介〕打摊黄鹤不须拳。〔小生拦介丑空踢介〕鹦鹉洲消一脚穿。〔丑倒介净〕这厮醉了。且去。明日与他讲。〔小生〕正是正是。〔净〕多谢了。〔小生〕有慢有慢。〔净下丑〕赵章。赵章。〔小生〕去了。〔丑〕他怕我。去了。且饶他。邹兄吃酒。〔小生〕请酒。〔丑飮介合〕歌交和杯浪传。〔小生〕好月好月。〔丑〕人生几见月初圆。〔丑吐介小生〕他醉了。我自进去。当直的。快扶他回罢。〔下末扶丑丑挣胡唱介〕煤频翦。香谩添。〔末〕常先生去罢。〔丑挣唱介〕金吾无禁且留连〔醉语介〕明日拜梅相公。〔扶下〕
第六出 遗笺
【生查子】〔旦上〕日永绣工余。月满银光莹。〔小旦上〕灯火暖烘春。〔净上〕夜禁应须纵。
〔旦〕玉作芙蓉院院明。博山香度小峥嵘。〔小旦〕宝坊月皎龙灯淡紫府风微鹤焰平。小姐。灯市裏看灯去。〔旦〕乱道。〔净〕呀。乡裏人都说。儿郞种麦荷锄倦。偷闲且向城中看。小姐怎说乱道。〔旦〕这是儿郞话。女子家岂可出游街市。〔净〕这等门前去看一看。〔小旦〕门前有甚好。〔净〕好么。千门月映。九陌灯攒。行歌可听。游妓堪观。岹峣的是峯岭。靑翠的是林峦。也有骑鲸李白。也有泛渚张骞。老儿灯连连拜揖马儿灯飞走团团。还有那狮蛮滚戏。鬼判相抟。承竿走马。跃剑跳丸。数不尽繁华种种。说不出奇异般般。小姐。你道这时候呵。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去看。〔小旦〕何处闻灯不看来。〔净〕呸。未曾去看。怎说看来。〔旦顾小旦介〕不要理他。自去取卷书来。〔小旦取介〕是侯鲭录。〔旦看介〕是莺莺传。拿去换一帙来。〔小旦换介〕这是金石录。〔旦〕这到不曾翫。〔看介〕你看赵明诚与李易安。夫妻雅好文墨。收贮琴书古翫。每日煑茶共赏。可谓天伦至乐。欣羡欣羡。〔掩书叹介净〕小姐只管看书。如今心焦起来。花园裏看看梅花何如。〔旦〕有客。怎好去。〔小旦〕奴家适在奶奶处。闻说梅公子今夜那家看灯。想不在也。〔旦〕敢不眞。靑娥去打探一回来。〔净〕嗄。忙将金锁掣。报道玉人来。〔下旦起介〕不觉月又这等高了。
【一江风】〔旦〕月当空。馥馥香风度。翠袖春寒重。〔叹介小旦〕小姐。你为何攒着眉儿长叹起来。〔旦〕惹闲愁难掩双眉。〔小旦〕小姐钗儿歪了。〔旦〕我也懒整钗头凤。〔小旦〕有何心事。试说何妨。〔旦〕四幷苦难逢。四幷苦难逢。红颜多困穷。又须知世短浑如梦。
你暂且卷起帘儿。〔小旦卷介〕
【前腔】〔小旦〕起帘栊。月朗风淸夜。一刻千金重。劝娘行对景逍遥。放下愁千种。你玉食锦香丛。玉食锦香丛。荣华谁复同。又须知琐琐成何用。
〔旦〕我适来偶成一诗。可取纸笔。写与你看。〔小旦取介〕纸在此。〔旦〕这是幅锦笺。〔小旦〕敢问此笺何以锦名。〔旦〕锦城薛涛遗制也。〔小旦〕元来如此。〔旦写介念介〕林圃月华新。花香暗袭人。曲阑闲徙倚。几度自伤神。〔小旦〕佳句佳句。〔旦〕靑娥来了。且袖着。〔小旦袖介净上〕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小姐。梅公子不在。快去快去。〔旦起介〕靑娥。你先走。〔净〕我开道。芳春姐。你好扶着小姐。〔携介〕
【懒画眉】〔旦〕相携俏俏出闺中。〔净〕玉照堂去。香雪亭去。〔旦〕屈曲花岐院院通。你看暗香疎影月溶溶。〔小旦〕小姐。那派都是绿萼梅。〔旦〕几堆碧雪瑶华莹。〔小旦〕这两枝杨妃梅。〔旦〕半醉杨妃脸晕浓。
〔净〕阿姐。这叫同心梅。
【前腔】〔小旦看介〕奇花端的两心同。〔净〕这是鸳鸯梅。〔小旦〕巧学鹣鹣翅影重。〔旦〕这是照水梅。〔小旦〕低回鉴水暗矜容。〔净〕这是檀香梅。〔小旦〕檀心脉脉春偷送。行到此处呵。好一似水月孤山冷艳浓。
〔生暗上〕眼看人尽醉。却笑独为醒。小生适在邹元虚家赴宴。不意坐逢俗客。逃席而回。你看好明月。好明月。〔旦〕呀。早又有落梅了。
【前腔】〔净〕玉钿零乱笛声中。〔拂旦衣介〕轻点春衫破浅红。小姐插一枝儿。〔插介〕淡妆聊拟寿阳宫。淸标婉入罗浮梦。便铁石心肠兴自浓。
【前腔】〔生〕呀。娇音婉转隔芳丛。我且隔着花屛觑他一觑。〔拂花介〕觑处偏憎花影重。好似盈盈出水两芙蓉。临风不觉天香动。〔闯介〕顿惹春情似酒浓。
〔净〕不要来。有人在此。〔旦〕打那厢去罢。径须愁出入。不解辨西东。〔下遗笺介生〕他从屛后去了。你看香芬遶径。风韵穿花。好萦系人也。〔丑上〕只在此城中。人多不知处。小人接大爷不着。只道在那裏看灯。原来回了。如何还不睡。〔生〕你听我道。
【前腔】〔生〕偶从月下畅幽衷。何意僊姝蓦地逢。〔丑〕有些意儿么。〔生〕芳屛似隔九疑峯。〔丑〕几时去了。〔生〕霎时断却阳台梦。只落得香径空迷夕雾浓。
〔丑〕生得何如。留他看一看到好。
〔生〕腰如细柳脸如莲。
艳粉红脂映宝钿。
〔丑〕尽道满城无国色。
不知朱户锁婵娟。
第七出 寻笺
〔小旦上〕春色恼人眠不得。阑干独倚消闲寂。依稀玉漏出花来。〔内打更介小旦〕报道三更已将及。呀。笺儿如何不见。想遗在外厢了。此时不寻。倘被人拾去。如何回覆小姐。不免唤靑娥同去寻了回来。且住。若说笺儿。他怎肯去。只说掉了珠串便了。靑娥。靑娥。〔净内应介〕我要睡。〔小旦〕小姐叫快起来。〔净上〕来了。来了。〔小旦〕哄你。是我叫。〔净走回小旦扯介〕好妹子。适来掉了珠串。央你同去寻一寻。〔净〕明早罢。〔小旦〕明早却不被人拾去。〔净〕这等。点着灯去。〔小旦点灯介〕
【缕缕金】〔合〕循阑槛。启重门。徐徐还悄悄。慢挨寻。月白芦花隐。莺藏柳荫。明珠何事暗投人。一路无形影。
〔净〕一路不见。想掉在园中了。〔小旦〕此时人静正好去。〔净〕去去去。〔行介小旦〕呀。园门锁的。怎么好。〔净〕是你娘舅管。怕他。〔小旦〕怕他睡了。〔净〕待我叫他起来。〔高叫介〕张老官。张老官。〔内应介〕要怎么。〔净〕要园裏去。〔内〕方纔锁的。却不好开。〔净〕休恼。是令甥女要去。〔小旦〕舅舅。我要去。〔外上〕待我来。贱夫美一睡。城上改更筹。〔见介〕儿。你到园裏做甚。〔小旦〕掉了珠串。要去寻。〔外〕哈。女子家不务针指女工。惯要看花踏月。如今珠串都没了。此时更深路黑。那裏去寻。且自回去。待我明日寻来还你。〔小旦背介〕不是珠串。教他怎寻。只得实吿罢。〔转身低云〕舅舅。不敢相瞒。其实不是珠串。是幅笺儿。〔净听介〕呸。我只道珠串。到是甚么纸头。〔外〕便是纸头。寻他做甚。〔小旦〕有用的。〔净〕这么。是那个与你的情书了。〔小旦打介净〕园公。你可安置。我自回去也。〔外〕正是。正是。闭门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并下小旦〕他们去了。我也只得回罢。
【前腔】忙归去。路窈冥。孤形随只影。战兢兢。一纸闲愁恨。应沈花径。怕成红叶惹多情。就枕如何寝。
满纸春愁墨未干。
落花流水杳然去。
手拈裙带独徘徊。
重门深锁无寻处。
第八出 婆奸
【卜算子】〔生上〕入眼顿熏心。搅梦还惊寝。烟霞泉石旧胸襟。一夜沾脂粉。
浑疑梦裏逢。遥遥不相识。幽径还独寻。绿苔见行迹。小生夜来一见娇娃。不觉神魂飘漾。坐卧无聊。已喜天明。不免循彼游踪。寄我神想。〔步介〕这是幅锦笺。〔拾看介〕呀。原来是首闺情。定是那人所遗也。〔叹介〕徒有锦笺传雅抱。恨无红叶报相思。
【普天乐】步香阶。叹苍苔空有莲踪印。雾驾云骈凭谁问。这词笺写尽芳心。转敎惹恨消魂。怪只怪屛阴月影。胡遮了花光玉润。难详认。怎能得相傍相亲。谩把娇姿细审。那时方惬我一点幽情。
呀。甚么人来了。
【普贤歌】〔净上〕终朝东走与西奔。尘满裙裾汗满裩。一套假殷勤。相逢尽故人。要近钱财须吃紧。
老身何老娘便是。那日偶见梅春元。看他性格风流。定然留恋花柳。规模阔拓。决肯撒漫钱财。端的是店裏货。两日多事。未去看得他。今日少暇。去走一遭。转湾抹角。此间已是。有人么。〔外上〕客来深苑中。犬吠芳林下。老娘何来。〔净〕特拜梅相公。〔外〕相公在这厢。〔引见介净〕穷忙拜迟。〔生〕有劳。请坐。〔净〕相公。两日何处游耍。
【刬锹儿】〔生〕孤山闲探梅花信。〔净〕春事如何。〔生〕六桥已见柳条靑。〔净〕山水如何。〔生〕湖波净如镜。峯围翠屛。〔净〕有游赏的么。〔生〕野衲游人。水滨林径。樵父渔翁。赓歌相应。
〔净〕相公。此时还未好。
【前腔】〔净〕湖山二月春如锦。杏花风扬酒旗轻。王孙骋金镫。香尘蔽云。这不打紧。还有雀舫渔舲。多妆红粉。玉管银筝。繁华相竞。
〔生〕元来如此。请问老娘。宅上作何生理。〔净〕小儿撑个湖船。老身说头亲事。卖些生活。〔生〕如此。小生买妾时。定用相渎了。〔净〕当得当得。只怕相公不要一百。〔出帖介〕这众安桥冯家的。十六岁了。这褚家堂郞家的。到有十八岁。这三桥址傅家的。也只得十六岁。〔生〕到有许多。还问老娘。所卖是珠翠。是宝玉。〔净〕都卖些。〔生〕老娘旣善为媒。又能卖宝。则为蜂媒蝶使。以图金屋玉人。无难矣。〔净摇手介〕这不会。这不会。老身专只一味老实。见重于诸宅。若做这样事。还有人相敬。快不要说。快不要说。吿退了。〔生〕待茶。〔净〕又叨茶。〔复坐介生〕园公取两杯茶来。〔外应下净望介〕相公好不谨饬。常言道。六耳不同谋。三人口一尺。园公在此。只管直说。〔生〕取笑。原没甚么。〔净〕这风流事何妨。相公。不瞒你说。我乃风月惯家。做媒卖宝皆假糊儿也。倘有高情。当得效力。当得效力。〔外携茶上〕涧底松声初罢响。水边云气乍移来。茶在此。〔净〕起动你自去。〔生〕园公自去罢。〔外应下净〕相公快说。省得又有人来。〔生〕眞没有。〔净〕莫非疑我不能干。不是老身夸口。若经我手呵。〔西江月〕谩说文君私奔。休夸红拂宵通。点筹帝子也胡涂。愁甚墙高贾午。犀炬能招龙女。云梯可下嫦娥。若教南海一经过。哄得观音随我。〔生〕妙哉。妙哉。小生非有他渎。昨因赴宴夜归。花径偶逢二美。不但丰姿冶艳。且有词笺下遗。以是不能忘情。〔净〕相公你不知。这是本宅小姐。侍儿芳春。〔生〕如此。失言了。〔净〕认了眞。冷水也没得呑。相公晓得那鸡鸣南山么。〔生〕这是齐襄淫乎其妹。怎不晓得。〔净〕却元来。况令堂与奶奶不过相交姊妹。佳人难得。请毋自疑。〔生〕多谢了。
【四边静】〔生〕月中人去花阶冷。锦字空牵恨。梦遶武陵春。桃源叹迷径。〔合〕巫阳云隐。蓝桥水浸。何幸遇昆仑。蜂媒相好倩。
【前腔】〔净〕银河远隔无蹊径。牛郞好孤另。管取鹊桥成。鸳鸯两相并。〔合〕那时节罗帏春稳。绣衾香喷。相公。你莫忘魏无知。挥金好相赠。
〔生〕得赐周全。自当衔结。但恐无由会晤。莫效殷勤。〔净〕要见何难。包得停当便了。〔生〕愿闻其旨。〔净〕不要忙。且把个扇儿写着那词。待我寻便。引相公进去。假做忘了。竟自出来。看他怎么。便好行事也。〔生〕有见有见。〔净〕相公。你还未曾细看哩。
〔净〕娥娥红粉妆。
馥馥秋兰芳。
〔生〕愿得展嬿婉。
千载不敢忘。
第九出 初晤
【霜天晓角】〔老旦上〕东风送暖。碧草闲阶满。惆怅良人去远。眼前花事空姸。
莺燕芳菲节。其如离别何。弱女本非男。慰情良胜无。相公出去。止我母子在家。女儿素耽幽寂。另处一室。两日因有义妹之子远来。与他盘桓起了。竟不知孩儿若何。今日得暇。且去看他一看。开门开门。
【前腔】〔旦上〕幽栖小院。春暖花争艳。〔小旦上〕笑杀游蜂舞燕。无端入幙穿帘。
〔小旦〕奶奶来了。〔见介老旦〕儿两日在此做甚么。〔旦〕做此针指。〔老旦〕好好。
【翫仙灯】〔净上〕金屋隐婵娟。〔生上〕苦相思无由缱绻。
〔净〕梅相公。且喜奶奶正在小姐房中。我和你就到那厢。我先进去。你且站着。我不出来。便叫我一声。自有处也。〔生应暂下净入见介〕奶奶。老爷有书回么。
【桂枝香】〔老旦〕江山遥远。杳无鱼雁。〔净〕一路平安便好。〔老旦〕知他安否何如。使我晨昏牵念。〔净〕老爷去做官。记挂怎么。〔老旦〕叹蜗角虚名。叹蜗角虚名。令人迷恋。驱驰蹇蹇。〔净〕老爷一定也想家裏。〔老旦〕两情悬。〔净〕去有半月了。〔老旦〕屈指兼旬矣〔净〕想到任了。〔老旦〕还应已上官。
〔生上叫介净〕呸。忘记了。〔老旦〕为何。〔净〕梅相公闻小姐书室精雅。幸値奶奶又在。要求一看。我教他站着。待我进禀。谁想竟说起老爷事情。教他候久了。〔老旦〕快请进来。〔旦〕不稳便。〔净〕世谊姊妹。有甚不便。〔净引生入见介老旦〕这就是妹子。儿拜了哥哥。〔生旦见介老旦〕别时两童稚。及此俱成人。〔生〕天长音信断。仰望无由亲。〔净〕梅相公。这书室何如。〔生〕精雅得紧。〔净〕请细看一看。〔生起看介〕
【前腔】〔生〕珠帘不卷。罗帐轻褰。迎风一带兰芬。弄日几窠香篆。更花枝遶前。更花枝遶前。锦屛湘簟。瑶琴绡绻总堪怜。恍入天台境。如逢玉洞僊。
〔净〕小姐还有许多骨董。相公不曾见哩。〔生〕愿借一观。〔旦〕没有。〔老旦〕胡乱拿几件与哥哥看。〔旦〕芳春取几件来。〔小旦应下取上〕缥囊披锦绣。翠袖舞琼琚。
【前腔】〔旦〕愧无奇翫。何胜淸鉴。两般商鼎周彝。几帙秦碑汉篆。这玻璃茗瓯这玻璃茗瓯。银潢玉砚。朱文金鉴意堪观。逸少书修禊。王维画辋川。
〔丑持帖上〕门有车马客。驾言发故乡。禀相公。有客相访。〔生〕回覆他去也罢。〔丑应下生放扇展帖介〕暂且吿别。再当求览。〔旦〕多慢了。〔老旦〕我也出去。老娘谩坐。〔净〕请便请便。〔老旦〕匆匆相见又相离。〔净〕雾阁云窗岂易窥。〔生〕只此神仙对琼圃。何须辙迹向瑶池。〔老旦生下小旦持扇介〕这扇梅相公的。到忘了。〔旦看扇介〕好异好异。〔小旦看扇做不语介净〕阿妹。为何你也呆了。借我看一看。〔看介〕人物精制。东西都这般精制。
【大迓鼓】〔净〕翩翩美少年。衣冠济楚。性格幽闲。不要说甚么。你只看他双瞳翦水迎人滟。风流万种笑谈间。何物娇娃。三生有缘。
〔净〕老身吿退了。坐久谈深。庭花影转。〔下旦〕事不关心。关心者乱。如何这诗到在他的扇上。〔小旦〕那晚袖着出游。遗失之后。想他拾得。就写在扇上。〔旦〕说得好太平话儿。
【前腔】〔旦〕春愁满锦笺。恁何闲觑。弃掷花前。无情顿惹多情眷。试看彩笔写轻纨。浪语那禁。思之汗沾。
【前腔】〔小旦〕何云敢弃捐。那晚呵。重门闭月。欲觅难前。无端翰墨空濡染〔笑介〕笑伊知是阿谁笺。小姐不要忙。管效相如。完璧早旋。
〔旦〕你就说如何得还。〔小旦〕梅公子每常出去。悉把厢房匙钥付我舅舅收执。明日瞷他出去。待我竟自开入。搜取回来。却不是好。〔旦〕怕不能如此。〔长叹介小旦〕为何烦恼。〔旦不答介小旦〕晓得了。
〔小旦〕只因幽恨在新诗。
绿惨双蛾不自持。
〔旦〕无限春愁莫相问
此情惟有落花知。
第十出 传私
【贺圣朝】〔生上〕柳梢无奈啼鸦惊残好梦难摭兰房回首若天涯。客邸倍添嗟。
何殊镜裏人。相见不相亲。愿作梁间燕。无由变此身。小生初见小姐未眞。意图熟睹片时。少慰怀想。谁知一经近觑。顿惹相思。欲待寻消问息。那得实信眞情。妄想送暖偷寒。谁与我传书寄简。好似和针呑却线。系人肠肚刺人心。我想小姐呵。
【好姐姐】芳姿如玉似花。却朱粉天然妖冶。低眉敛袵。羞怯更堪佳。心牵挂。梦魂通昔蓝桥下。烟水茫茫万里赊。
〔丑上〕报报。邹相公拉访赵相公。〔生〕把门儿锁着。寄匙钥与园公了。随我来。〔丑〕理会得。〔同下〕
【行香子】〔小旦上〕俏步庭街。怕损苔花。笑重门扃锁空加。帘前惟有鸟雀喳喳。启芸窗。翻蠹简。谩挨查。
今日幸値梅公子出去。且与舅舅取得匙钥。不免开门进去。寻取词笺则个。〔开介〕只此一室。与他住着。便觉淸趣了多少。
【好姐姐】书斋香笼碧纱。伴几榻淸琴古画。胆瓶春水。一枝梅正佳。〔揭帐介〕这是他卧所了。眞幽雅。罗帏香暖春无价。只怕你鸳枕人孤愁转加。
试在他书帙中寻一寻。〔翻书介〕且喜在这裏了。后边写着甚么。〔念介〕字润句淸新。幽怀信可人。花前偶相値。无奈日劳神。元来是和韵。怎好还小姐。罢罢。我自藏着。免得播扬便了。〔生上〕相过不相値。兴尽且归来。呀。山馆无人在。重门何事开。〔见介小旦欲下介〕
【玉胞肚】〔生〕堪惊堪讶。〔小旦施礼生答介〕这相逢醒耶梦耶。〔小旦背介生近介〕小姐在那裏。〔小旦背答介〕在绣房中。〔生〕怅姮娥深锁蟾宫。喜菁女密降香车。〔小旦〕相公让一让。〔生〕怎就要去。〔愈近介〕须怜聚散似抟沙。不飮空归花也嗟。
〔生搂介小旦推介〕有人来。不要这等。〔生〕此地有甚人来。〔小旦〕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前腔】〔小旦〕属垣非假。〔生复搂介小旦挣脱整鬓介〕莫胡缠钗横鬓斜。〔生〕姐姐你韫玉须沽。我捐珠奚惜。得垂靑盻。愿共白头。〔小旦〕说那裏话。贱妾呵。居绿衣紫绶难齐。相公。你近靑蝇白璧须瑕。〔生执小旦衣跪介〕仆若介此。天神鉴之。〔小旦跪介〕君果钟情。妾当留意。须图机密。以俟天缘。〔生〕只怕后会难逢。〔放手同起小旦附耳介〕有缘千里会无差。〔生〕我其枯鱼也。〔小旦〕早发还知易萎花。
〔生〕旣荷重诺。何敢遽强。更有请问。愿求暂停。〔小旦〕奥室私语。人来不雅。有话到外厢来。〔同走介小旦〕有何见谕。〔生笑揖介〕
【前腔】〔生〕望卿陶冶。〔小旦〕有何使令。〔生〕觊偷攀梁园艳葩。〔小旦〕莫非意及小姐乎。相公何兴此念。〔生〕端为他月径丰神。又找个绣窗淸话。闪得我梦为蝴蝶也寻花。靑鸟难逢祇自嗟。
【前腔】〔小旦笑介〕须敎口哑。我娘行玉莹鲜瑕。〔生〕他有闺词。我曾见来。〔小旦〕这是感孟光获配梁鸿。匪文君觊奔司马。〔生〕我闻小姐惜花爱月。恐非无情者。〔小旦〕春花秋月兴虽佳。暮雨朝云怎惹他。
〔内作犬声介小旦〕人来了。我去也。
〔小旦〕与子结绸缪。
恩爱两不疑。
〔生〕佳期怅何许。
日夕欢相持。
第十一出 诒婚
【一翦梅】〔旦上〕红窗翠幙晓徐开。日映妆台。春满妆台。〔小旦上〕蛾眉淡扫鬓初裁。花压琼钗。香遶琼钗。
〔旦〕芳春。今日奶奶往庵中佛会。我和你到门首一送。〔小旦〕轿已到。将次起身。请就行。〔同行介小生急上〕禀小姐。奶奶行了。〔旦〕嗄。〔小旦〕云从送夫人。不作从容住。〔旦〕你看久矣不行游。门前风景异。〔小旦〕便是。〔旦〕对门这房子几时造的。〔小旦〕方纔。〔旦〕那厢的酒肆。前日不曾有。〔小旦〕新搬来的。〔内唱介〕一年春去又是一年秋。哩哩莲花。哩哩莲花。春去秋来几时休。哈哈一么莲花。少年儿郞看看老。哩哩莲花。哩哩莲花。红粉佳人白了头。哈哈一么莲花。〔旦〕那裏打莲花的叫他来。〔小旦〕门上叫那打莲花的来。〔内叫介净丑应上净〕莲花纔出口。白米要一斗。〔丑〕老儿仔细些。裏头怕有狗。奶奶。打莲花么。〔小旦〕要打。你晓得甚么。〔净〕三贞九烈。二十四孝。十二月花名。〔丑〕还有新编好姻缘恶姻缘。〔旦〕就把新编的唱一唱。〔净丑〕嗄。
【莲花落】〔合〕一年过了一年挨。〔介〕日月如梭人老来。〔介〕人生在世不干得些快活事。〔介〕一旦无常空自哀。〔介〕人生在世只有何事最快活。〔介〕只有夫妻相得好开怀。〔介〕聪明小姐嫁得文才士。〔介〕妇随夫唱胜秦台。〔介〕赏花酌酒都是寻常事。〔介〕咏月吟风实快哉。〔介〕尽日欢娱直到晚。〔介〕闺门裏向有蓬莱。〔介〕多少娇娘吃子爹娘赚。〔介〕嫁了村牛及俗胎。〔介〕不要琴书不要画。〔介〕双陆围棋尽撇开。〔介〕日图三餐夜一宿。〔介〕枕边鼻息似轰雷。〔介〕走到人前如木佛。〔介〕开得牙关臭杀来。〔介〕这样村牛撞着子。〔介〕一世为人好苦哉。
〔介旦〕叫人打发他罢。〔小旦分付小生打发介净〕常舍常用。〔丑〕长福消灾。〔下旦〕适纔所唱。句句眞的。
【啄木儿】〔旦〕我听伊言。心暗摧。屈指桃夭几个宜。回文锦半世含嗟断肠吟到老成悲。苏台月伴西施醉。玉关草湿明妃泪。淑女堪求君子谁。
【前腔】〔小旦〕无稽语。莫浪悲。春到芳菲应满枝。几曾见熏草齐莸。那里是凤鸟随鸡。阿娇金屋元相配。太眞玉镜宁无对。又不道紫管双双跨凤吹。
〔净上〕任智情难察。投机事可谐。我为梅公子百计钻研。争奈柳小姐片言难入。昨闻芳春有言。小姐不是卓文君。颇慕孟德耀。得此心话。已知底蕴。不免将机就机。只说梅郞尙未有亲。哄他一哄。看他如何。〔见介旦〕老娘何来〔净〕缪平章宅上央我见令表兄。〔旦〕为甚么。
【三段子】〔净〕为只为才郞世稀。逞南图翩翩远期。平章见奇。选东床孳孳在伊。且好一位小姐。娉婷冶丽堪娱意。又好妆奁。繁华侈富眞无比。这不打紧。更有金钗十二随。
【前腔】〔旦〕郞年几许。〔净〕十八岁子。〔旦〕却缘何家室未宜。〔净〕想他父母早亡。志专科第。以此羁迟。〔旦〕娘居那区。〔净〕在关上。〔旦〕又何由声闻远驰。〔净〕这们一位官人。那一处不闻。〔旦〕独孤伟器眞佳壻。蹇修善合非虚誉。〔小旦〕小姐。端的好头亲事。〔旦附小旦低唱介〕这是夙世姻缘怎羡伊。
老娘。你也兴头了。〔净〕小姐。我没造化。〔旦〕却怎么。
【归朝欢】〔净〕乔才的。乔才的。抵死执迷。〔旦〕难道不允。〔净〕尽唇舌何曾允俞。〔旦〕为何。〔净近旦低唱介〕他说道。他说道。丰神才致。须索要悉与娘齐。〔笑介〕好笑他沟狸妄想天鹅味。又不道麻姑岂爪京儿背。正是春梦胡遮枉自迷。
〔内叫云〕何老娘。有人寻你。〔净〕缪家人了。小姐。我去。过日与你细讲。应接无闲暇。徘徊似踯躅。〔下旦〕芳春。元来梅家哥哥还不曾有亲。〔小旦〕便是。小姐。奴有一言。
【前腔】久欲启。久欲启。恐招罪笞。〔旦〕有话试说。〔小旦〕那梅公子呵。向娘行十分留意。〔旦〕那有这话。〔小旦〕锦笺上。锦笺上。和就春词。〔取囊出笺〕试阅取方知就裏。〔旦看笺掷介〕狂生。狂生。我岂贾午崔莺乎。〔小旦拾介〕小姐悞矣。不记乞儿所唱乎。梅公子正孤飞未获和鸣侣。小姐。你一枝早择栖迟地。〔旦〕难道他肯赘异乡。〔小旦〕达士宁同丘首愚。
〔旦〕拿来。〔小旦送笺介旦复看介〕
【尾声】〔旦〕却愁不屑桓玄赘。羞杀空将宋玉窥。〔袖笺介〕翘首东风付叹吁
〔小旦〕遥想风流第一人。
贾生才调更无论。
〔旦〕多情却被无情恼
摇荡春心似梦魂。
第十二出 醉春
【山歌】〔丑上〕外六桥了裏六桥。千株杨柳万株桃。湖船尽摆子游春酒。客人半载子女多娇。女多娇了女多娇。湖南湖北任逍遥。看看大佛头个眉眼。摸摸长耳相个皮毛。弗管敲坏子林和靖家梅子。啰惜攀折子苏小小大花稍。葛僊翁炼丹井侪来吊吊。钱镠王洗卵池也去撩撩。岳王坟前打打秦桧。金鼓洞口访访牛皋。寻新茶直上龙井。要好水更到虎跑。几十处伽蓝座座参到。五百尊罗汉个个数高。柳洲亭。放鹤亭。湖心亭。冷泉亭。可惜造做子几处。六和塔。雷峯塔。保叔塔。灵鹫塔。恨弗得磕做子一陶。化星纸锭。拜拜先垄。番个攒盒。穿穿断桥。卖酒个以介帮衬。纔捉子鲂魮鱼煎燥。求讨个恰介弄巧。只把渔鼓简轻敲。吃得个老人家个个莽莽撞撞。引得个阿妈们越越妖妖娆娆。正叫暖风熏得游人醉。拿子金银河上抛。
自家何老娘的儿子小何便是。撑只湖船为活。老娘蒙柳衙抬举。每到春半。做个西湖主人。请他宅眷。今日又当设酒。不免在此整顿则个。〔净上〕湖光山色两淸奇。况是梨花酒熟时。整顿兰舟载春去。莫教鸥鹭笑来迟。儿。酒完了。〔丑〕完了。只是太盛了。〔净〕你不晓得。梅公子心爱柳小姐。求我撮合。代我铺设。慷他人之慨。便盛了些。〔丑〕娘。酒便设。只怕奶奶来碍眼。〔净〕不妨。但要你帮我一帮。〔丑〕用得我着。〔净〕听我道。虽云碍眼。自有机心。假饶斗草。我助寻芳。片片暗投公子。若使催花。你须司鼓。声声扣打夫人。夫人未醉。频把巨觥上寿。小姐倦飮。忙将苦茗解酲。醉的醉。醒的醒。一任行事。绰的绰。觑的觑。怕不关情。儿。你若助娘成得这桩美事。明日领你城隍山上打丁。〔丑喜打觔斗介净〕起来。客到了。
【挂眞儿】〔老旦上〕湖上春光晴更好。近西郊游人蚁遶。〔旦上〕柳拂香车。花侵绣袄。〔小旦上〕报道兰舟已到。
〔见介丑磕头介净〕梅公子也来了。
【七娘子】〔生上下马介〕整衣离玉辔。僊舟缱绻多娇。
〔春光好〕〔老旦〕苹叶软。杏花明。画船轻。〔净〕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旦〕春水无风无浪。〔小旦〕春天半雨半晴。〔生背介〕红粉相随南浦宴。几含情。〔净〕儿。开船。〔丑应净送席介〕
【惜奴娇】〔生起众接介〕画舫兰桡。趁柳眠花笑。载酒逍遥湖山丽。千顷琉璃翠遶。争瞧。宝马交驰。笙歌声拥。玉人多少。〔合〕堪骄。罗衣惯惹春风。暗觉花香袅袅。
〔净〕求奶奶起一欢头。或掷色投壶。或催花斗草。乐一乐。〔老旦〕催花罢。〔净〕取花来。〔丑〕花在此。〔净〕你去打鼓。〔丑应打鼓介该老旦飮介丑扯净介〕明日城隍山上去。〔净〕自然。〔丑打鼓三次介老旦〕住了。〔净出席介〕待我敬一杯。〔送酒介〕
【斗宝蟾】〔合〕芳朝。燕舞莺娇似当歌佐酒款人欢笑。更绿满三堤。齐铺纤草。林表。岧岧金刹标。摇摇靑斾招。任游遨。何必问蓬岛瀛洲。方壶员峤。
〔老旦〕吃不
得了。〔净〕那有此话。〔招丑介丑假忘介净〕城隍山上去。〔丑喜捧酒跪献介〕小人敬奶奶一杯。奶
奶千岁。〔老旦〕起动你。起来。〔丑〕奶奶干了。纔敢起来。〔老旦飮介丑提壶高唱介〕再斟酒。〔捧酒跪介〕双杯敬礼。〔老旦〕吃不得了。〔丑掩口介老旦〕怎么如此。〔丑〕怕奶奶嫌我嘴臭。〔老旦〕眞吃不得了。〔丑磕头介净陪跪介老旦扶介净〕奶奶不飮。定不起来。〔老旦强飮靠睡介净送生旦酒介〕
【锦衣香】〔合〕十二桥。花枝好。景堪邀。淹兰棹。一刻千金。且须倾倒。琼巵频洗进香醪。梨花素脸。染就夭桃。更酿成佳抱。喜孜孜顿忘形表。岁月如流逝。及时歌啸。纵看今古。几人不老。
【浆水令】〔旦小旦〕醉不禁香肩频靠。〔生净〕愁无奈绣履难交。〔各背介〕殷勤私语两情胶。难遮掩眼角眉梢。〔复聚介〕同游赏。同游赏。风光好。〔各低唱介〕忡忡心事谁能晓。〔高唱介〕舟将集。舟将集。欢呼声遶。争看处。争看处。月儿高。
【尾声】〔合〕月儿高。花阴遶。〔各背低唱介〕只得含情去了。拟把风流梦裏招。
〔丑〕到了。到了。〔小旦〕奶奶去罢。〔老旦起众散介〕
〔老旦〕晴风丽日满芳洲。
〔旦〕锦缆牙樯起白鸥。
〔旦〕遽惜琼筵欢正洽。
〔生〕鸟啼花落水空流。
〔生净吊场介生〕老娘。巫山在眼。弱水难舟。如之奈何。〔净〕烈妇怕闲汉。只少工夫耳。〔末上〕手捧一函书。身驰百里道。到此不觉又晚了。你看灯火隔林深。牛羊下山小。呀。堤上的是大爷。〔见介〕大爷叩头。〔生〕梅盛何来。〔末〕薛老爷知大爷在此。着小人来接。〔净〕那个薛老爷。〔生〕是我岳丈。〔净〕呀。我一向说相公不曾有亲。叫盛使不要说便好。〔生〕正是。正是。梅盛先到寓所。休得多言。〔末〕晓得。〔下生〕老娘。岳丈要我回去。怎么好。〔净〕这却不干我事。且去安顿盛使。明日又商量。〔生〕老娘。只怕
明旦非今日。
各在天一方。
〔净〕去去不复道。
勿乃太匆忙。
第十三出 争馆
〔末上〕区区积祖是慈溪。子曰营生半世余。莫道年年常在外。家中从弗有山妻。我岑十四。生靠教书。今年竟失子个馆。咱好咱好。昨日听见姜裁话。个向邹家还未有先生。旧年听我卖葛个何老女。惯向渠家走动。须索寻渠做个荐头。迤逦行来。此间已是。何婆在么。〔内应介〕少出就回也。〔末〕我便等等。〔丑上〕做人切莫做余姚。到处人呼麦粞包。走向东家能迂阔。出来行李自家挑。阿搭汪廿七便是。一向替考替考。书馆都弗寻得。难道今年到自家吃饭。只弗信个向弗知还有时家个学生未读书。只有剃头待诏便晓得。待我去寻个人问问来。呀。个向是何婆家。咱会慈溪岑十四到向坐。一定有耍馆载。等我套套渠看。十四官。〔末〕廿七兄。廿七兄。馆事何如。〔丑〕我有载。我有载。你咱话。〔末〕正向图。〔丑〕时家。〔末低云〕邹元虚家。〔丑〕咱到个向坐。〔末〕要央何婆去话。出去未回。只得等等。〔丑〕该等。该等。我别子。〔丑别笑介〕弗钻弗穴。弗说弗知。元来邹家还未有先生。等我驼些荐馆银。跑去先寻着何婆。弗怕个馆弗是我个。走走。〔下末〕弗好载。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汪廿七莫弗未有馆。先去见子何老女。等我跑上去。等我跑上去。〔下〕
【字字双】〔净上〕自笑生来假志诚。堪敬。说堪说好口津津。耸听。东家西户尽来寻。斗请。那知猱爪善刳人。颇狠。
老身何老娘。只为梅公子那事。不知用了多少心思。费了无数力气。事有八九。谁想又起风波。被他丈人要他回去。差人立等。教他无计可施。只得要去。如何是好。〔叹介〕刮他的。吃他的。也勾了。他自要去。只索也罢了。〔丑急上〕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婆婆。婆婆。〔净〕先生少礼。〔末急上〕夜眠侵早起。已有弗眠人。婆婆。〔净〕先生。先生。〔末〕廿七兄。您做耍。〔丑〕见见婆婆。〔末〕我等久子。让让我。〔夺介丑〕见便见。邹家书馆。恰是我个载。〔末〕咱是您个。〔丑出银介〕您看荐馆银都驼担载。〔末〕呀。纔话向您就来跄。〔丑〕弗羞。您晓耍教法教书。〔末〕我教法绝妙。〔丑〕您话。您话。〔末〕我么。生书定教百遍。写字弗怕手酸。朱笔钱。烂指头弗要半个。定学酒。准准倒赔几钱。从弗回家过夏。解馆直到煞年。自幼荤酒弗吃。更以极好供看。〔净〕果然好。〔丑〕颓渠自个乡教来。我自举业方家。〔净〕愿闻。〔末〕您话。您话。〔丑〕我么。后场选得绝妙。大题做过数千。夜磨子自我个长技。日裏教耍希罕。见饭饱自我个家传。弗吃荤直耍。不但弗去过夏。亦且弗去过年。个还弗打紧。东家一有些讼事。驼担衣巾就去向渠见官。〔净〕汪先生更好。〔末〕老娘。渠五钱。我便五钱三厘。弗托放海靑作当。〔脱衣介净〕不象样。请穿了。〔穿衣介丑〕我贽见书帕都奉老娘便载。〔净〕请问二位要荐那家的馆。〔末丑〕邹元虚家个。〔净背介〕元来邹家未有先生。我何不荐了梅公子。且问个仔细。计较起来。〔转身介〕邹家已有了先生了。〔丑〕邹家先生是个余姚人。有子好馆。弗来载。〔净复背介〕是买卖了。待说个谎撇了他。便好行事。〔转身介〕邹家因那先生不来。又另请了〔丑〕请子时侬。
【驻云飞】〔净〕吴下梅生。〔末〕曾送关么。〔净〕书币朝来早已呈。〔丑〕颓旧先生前日纔辞。咱就介快。〔净〕信宿奚云近。〔末〕耍一脉。〔净〕年雅非他并。〔丑〕嗄。年家多少束修。〔净〕嗏。公冶作修金。〔末〕咦。五十两。〔丑〕还有节仪。〔净〕礼仪无论。〔末〕拜从么。〔净〕貌若年均。友谊相资问。〔丑〕邹老先生只怕弗喜。〔净〕若论严君素所钦。〔末〕毕竟也有时个荐。〔净〕怎么没有。更有常君力赞成。
〔丑〕常个弗是常伯醒。〔净〕正是。正是。
【前腔】〔丑〕哈。个个奸民。您做帮闲荐耍人。明绝我个衣饭。与您何雠衅。使我无投奔。〔末〕个馆夺去再无载。〔丑〕嗏。匡去画门神。再弗凿些坑泞。常伯醒。我戏娘虾蟆。狗也弗射您。我定用打渠。〔净〕您单身怎好打他。〔丑〕我有人。我有人。皮匠裁缝我至亲。解匠堪舆我近邻。
〔末〕咱到请个大呆子。〔丑〕正是。
【前腔】〔末〕哈。耍个聪明。头发空心定白丁。〔净〕他中了。〔末〕渠侬虽侥幸。我也弗让恁。嗏。老娘。弗是我施呈。乡里乡间。个星尙书阁老时弗识认。个贼卵戏个咱介搂搜。寻着常伯醒。我吿子渠。〔净〕你有甚势吿他。〔末〕您弗识府学先生我表兄。按院差公我舍甥。
〔丑〕宛其死矣。若之何其。〔末〕我求蒙童。安用文之。〔下净笑介〕凑巧凑巧。天作之合。邹公子与梅公子元是相好朋友。邹老爷与薛老爷又是契厚同年。竟教邹公子请了梅公子。教邹老爷写书回了薛老爷。岂不妙哉。岂不妙哉。只是怠慢了这两个先生。也罢。等他要卖活海菜。与他寻个好主顾便了。〔下〕
第十四出 怨寡
【锁柳烟】〔小旦上〕锦绣香寒。铅黄妆浅。永守靑灯缟幔。几把菱花偷展。谁适为容。枉有修眉娇面。
流水终年不向西。何堪尽日闭香闺。无情最是枝头鸟。不管人愁只管啼。奴家乃庄寓言之女陈以训之妻也。年甫二旬。寡经三载。苦守冰霜之操。久无风月之怀。但此春日融和。闺帏寂寞。甚难消遣。坐来不觉闷倦。欲待少睡片时。不免叫婆儿出来分付一声。婆儿那裏。〔净应上〕来了。来了。又麻又瞎又跎背。夜叉见我都缩退。一生惟得妬妇欢。留我房中免费嘴。娘有何分付。〔小旦〕我身子不快。欲睡片时。你可站立外厢。休得放人惊动。〔净〕理会得。〔小旦睡介〕
【海棠春】〔老旦上〕盆镜聊裁鬟髻。绳枢仅锁风烟。
妾乃常伯醒之妻也。夫有刘伶之癖。家无陶令之储。粉黛慵施。布荆是饰。卽今春光已半。香愿未还。不是蹉跎。实缘空乏。近闻陈宅大娘广放课钱。不免与他称贷几文。了却心愿。又作区处。迤逦行来。此间已是。不免径入则个。〔见净介净摇手拦介老旦〕烦对大娘说一声。〔净低云〕鹧鸪啼。行不得。〔老旦〕却怎么。〔净〕睡在那裏。打觉了要狗头狗拳捶棒。〔老旦〕这又怎说〔净〕狗头狗脑。拳捶捧打。〔老旦〕嗄。这们一位好大娘。到利害。〔净〕休说起。休说起。他狐狸粉饰。豺狼性气。〔老旦〕官人在日。也忍他气了。〔净〕当初一味捻酸。擂椒主翁。如今专事凶残。安排奴婢。〔老旦〕当初官人也出去耍耍么。〔净敲胸介〕我那官人呵。虽云巨室宦家。少年标致。何曾见个舞妓歌童。那裏偷得丫头妇女。〔老旦〕却怎么。〔净〕家主公若望外厢走走。就说你去闝小娘括小官。抓得他七损八伤。侍女们略把头来梳梳。便道你要傲老公引家主。打得个十生九死。〔老旦〕这们亏这些妾怎过了。〔净扬小指介〕这些竖八么。岂但入了苦门。分明堕在狱底。一日三餐淡饭。并没盐酱下喉。终年五夜孤眠。那有老公着体。〔老旦〕官人怎这等怕他。〔净〕怎么。小则哭哭啼啼。大则跌家打事。轻则逐嘴擂拳。甚则上绳落水。铁好汉当不得这样揩磨。活菩萨怎忍得那般呕气。所以呜呼哀哉。做了九泉怨鬼。如今侍妾们都嫁了丈夫。捉对成双。独留他做个孤孀。淸灰冷土。〔老旦〕小小年纪。亏他守。〔净〕看他要做文君。怕玷声名。欲效共姜。难禁情思。终朝拍枕搥床。鎭日长吁短气。〔老旦〕好苦。好苦。〔净〕常娘子。若不教他这们。天也没有了主意。〔小旦〕婆儿那裏。〔净慌介〕在这裏。在这裏。常娘子要见。候着一会了。〔小旦〕请进来。〔净请老旦见介下老旦〕大娘一位在此。只怕寂寞。怎得个女伴儿便好。
【解三酲】〔小旦〕冷淸淸谁来为伴。闷恹恹惟寄高眠。日裏不打紧。孤帏梦断灯影暗。眞个是夜如年。愁看夕月窥香兽。恼听春风叫纸鸢。深嗟怨。〔老旦〕大娘怨着甚么。〔小旦〕我怨只怨无端任性。琴瑟乖愆。
〔老旦〕大娘。你没丈夫的固是苦。我有丈夫的又是苦。〔小旦〕常娘子。你苦甚来。
【前腔】〔老旦〕有良人日图沈湎。几曾肯顾着家缘。〔小旦〕日常怎过。〔老旦〕垄薪井汲聊自遣。眞个是类无天。〔小旦〕如此春光。曾出去耍子么。〔老旦〕湖头欲结看花侣。囊底愁无挂杖钱。深嗟怨。〔小旦〕你怨甚么。〔老旦〕我怨只怨生当偃蹇。许配腌臜。
〔老旦〕大娘。此来别无话说。欲去进香。苦无盘费。特与大娘移借少许。息当照例奉偿。〔小旦〕我也要去。没个伴儿。打身不动。你旣有愿。同去何如。〔老旦〕当得奉陪。〔小旦〕几时去。〔老旦〕打点十五日去。不知尊意何如。〔小旦〕就如此。白金一两。少助香烛之需。若要衣饰。任意来取。〔老旦〕多谢。多谢。
〔老旦〕枯鳞易为水。
贫士易为施。
〔小旦〕愚者爱惜费。
春风能几时。
第十五出 进香
【佛偈】〔净上〕和尙生来也是个人。怎敎欲火便离身。色空空色能参透。便是灵山活世尊。南无金刚王菩萨摩诃萨。
自家非别。天竺寺一个五戒是也。靠着龙天福荫。吃好穿好。不在话下。更喜居住名山古刹。烧香女子。往过来续。看之不足。用之有余。好快活。好快活。连日有些小恙。不能走动。今日稍可。且往殿上走一遭。呀。南房师弟也来了。
【前腔】〔丑上〕俏丽娘娘入寺门。道人和尙尽来跟。〔做手势介〕这丢若肯轻轻舍。何必斋僧与诵经。南无救苦王菩萨摩诃萨。
师兄稽首。〔净〕师弟少礼。〔丑〕师兄。如何几日不见。〔净〕有病。〔丑〕怎么样起。〔净〕只为烧香这些妖娆。日日诱我眼闝。那宵不觉火动。手铳放了七遭。〔丑〕色欲过度了。〔净〕便是。梦遗白浊俱发。腰疼脚软难熬。〔丑〕如今好了么。〔净〕当我调理不过。〔丑〕却怎么。〔净〕希酥的狗肉乱超。〔丑〕苟得其养。〔净〕你一向好么。〔丑〕说不得。近日有些干结不通。〔净〕好了么。〔丑〕其实亏了师公。〔净〕怎到亏他。〔丑〕他道服药不如针灸。与我干了一夜南风。眞个十分爽利。蛔虫也落出了一综。〔净〕平复了么。〔丑〕如今略觉有些不谨。撒屁便要出恭。〔净〕宽则得众。〔丑〕休取笑。今日天气好。烧香的必多。怎么看纔痛快。〔净〕我没甚么。挨去与他们忏悔详签便了。但不知师弟有甚高见。〔丑〕师兄。我也不会忏悔详签。只拿个木椽假做布施。拦住他看看便了。〔净〕更好。更好。〔丑〕啊呀。我又要出恭了。〔净〕快去就来。〔丑下净笑介〕有这等事。我为手铳弄酸。他因窟臀受累。和尙不是好人。眞是色中饿鬼。呀。香客来了。〔整衣念佛拱立介〕
【驻马听】〔生内唱上〕夹道岑阴。〔小生内接上〕松桧冥冥湿翠冷。〔生〕遥看辉辉宝刹。隐隐朱门。〔丑上〕烨烨金身。〔合〕嵯峨高阁梵钟鸣。深沈古殿禅灯映。淸净无尘。莲台历遍。此犹增胜。
〔净〕列位稽首。〔众〕师父少礼。〔净〕常先生。这是邹大爷。〔丑〕正是。〔净〕此间。〔丑〕吴下梅春元相公。〔净〕久仰久仰。小房待茶。〔生小生〕茶到不劳。有甚胜槪。指教一指教。〔净〕有有。那裏大悲泉。如意池。那裏是流虹涧。金佛桥。后边还有白云堂。乳窦峯。俱可随喜。常先生。你陪一陪。小僧煑茗以待。〔丑〕使得使得。好山行恐尽。〔生小生〕流水语还迟。〔下〕
【似娘儿】〔小旦老旦外同上小旦〕无限惜春情。携伴侣山寺闲行。〔老旦外〕鸣泉十里涵松影。佛庐鳞次。游人接踵。满目芳尘。
〔净〕阿弥陀佛。通诚忏悔。〔外〕有劳有劳。〔净〕上了香烛。待我来。〔外上香烛介〕
【一封书】〔净〕名香宝烛幷。素麸盘壮面觔。金钱几陌文。更淸茶和菓品。惟愿慈悲来受领。剩的收来赏道人。〔合〕拜殷勤。乞垂矜。保取康宁福寿增。
【前腔】〔小旦〕家乡世武林。度年华甫二旬。良人叹早倾。历三春日泪零。自想当年多罪行。勉向今生种善因。〔合〕拜殷勤。乞垂矜。保取康宁福寿增。
【前腔】〔老旦〕如来鉴悃诚。叩香台岁岁心。只因贫乏。因循向此晨。献幡幢愧未能。何得脱离生老病。惟愿常依佛法僧。〔合〕拜殷勤。乞垂矜。保取康宁福寿增。
〔净〕求签。〔外〕不要。〔小旦〕送些香钱与那长老。〔外应送介净〕承布施了。那边十八尊罗汉。这边是五十三参。随喜一随喜。〔外〕起动起动。〔看介〕师父。有香客来了。〔净急趋出迎介〕
【皂罗袍】〔生小生丑上〕洞壑峯岩历尽。喜形堪济胜。梵宇重登。飘飘烟霭若氤氲。纷纷游女皆红粉。〔丑〕你看。前边那个好似临风弱柳。温柔可亲。后边这个好似来年老酒。淸佳可斟。〔小旦遮扇介〕一伙秀才来了。佛后去避他一避。〔老旦〕我们那天杀的也在裏头。〔丑〕他们那边去了。我们抄转去。抄转去。〔生小生〕不可不可。〔丑〕有何不可逢花须折宁辞逊。
〔抄介外〕常先生不要如此。你们大娘在这裏。〔丑转介〕呀栀子抹屁股。黄孔黄孔。果然是我浑家。换了妆饰。一时不认得了。〔净〕常先生。你终朝入寺寻春。〔丑〕谁知逢了细君。〔小生〕我不淫人妻女。〔生〕妻女定不淫人。〔净〕小房献茶。〔生众下〕
【前腔】〔小旦〕扇底偷睛细审。看文魔年少。无限风情。〔老旦〕桃花两脸笑生春。瘦腰一捻浑如沈。〔小旦〕你还不见乌纱笼鬓。幽兰内簪。薄罗适体。郁金暗熏。〔背介〕从今顿惹相思病。
〔小旦众欲下丑扮和尙持木椽急上〕阿弥陀佛。本山重修大雄宝殿。缺少物料工食。不拘多少。随意发心。布施一布施。〔小旦〕管事的。与他五钱银。写根桁条。〔外写介丑〕舍一倍时还十倍。明中舍去暗中来。后面娘娘也施一施。〔外〕就是一家。〔丑〕公修公德。婆修婆德。〔小旦〕再称一钱银与常娘子。写根椽木。〔外应又写介小旦〕如今那裏去好。〔老旦〕南山极乐庵淸趣得紧。又都是女师父。大娘去随喜一随喜。〔小旦〕也好。打轿极乐庵去。〔外应分付介丑〕阿弥陀佛。承布施了。〔小旦〕不要谢。
〔外〕有福须修福。
〔小旦老旦〕无缘强结缘。
〔先下〕〔丑〕我要看看面。
何曾化木椽。〔掷木下〕
第十六出 阅录
【天下乐】〔旦上〕春来些事萦心境。朱颜褪。喜今日眉峯少整。无限惜花情。试向林园寻问。
梅郞足称佳士。未聘委是机缘。古人云。一双两美。所至愿也。以此奴家深欲与彼亲昵。动彼求配。又恐他不久将归。空成画饼。心如籓羝。日抱恹恹。近得邹公子留彼讲学。事可徐图。未必非天作之合。可喜可喜。如今春光将暮。花事渐阑。趁此胜日好怀。且向园中一步。侍儿们那裏。〔小旦上〕柳垂金屋暖。〔净妆白眉秃髻上〕花发玉楼香。〔见介旦〕靑娥。怎么眉上都是粉。〔净〕有出典的。〔旦〕却月眉。拂云眉。鸳鸯眉。远山眉。垂珠眉。分稍眉。涵烟眉。倒晕眉。甚么出典。〔净〕道白眉最良。〔旦〕鬼话。〔小旦捻净髻介〕那髻儿一发挽这一丢。〔净〕也有出典。〔小旦〕望僊髻。迎春髻。参鸾髻。回鹄髻。同心髻。堕马髻。步摇髻。坐愁髻。又出甚典。〔净〕是不屑■〈髟上比下〉也。〔小旦〕满口胡柴。〔旦〕随我园裏去来。〔小旦净应介〕
【望吾乡】〔旦〕日暖风轻。罗衣初试春。〔小旦〕久不出游。又早春残了。落花点点臙脂冷。〔净〕垂柳丝丝金粉褪。〔旦〕转眼韶光尽。〔净〕小姐。你金莲窄窄。玉步恐艰。坐一坐何如。〔旦〕且到前面去坐。〔合〕穿芳径。遶翠屛。〔净〕去讨个盒子来。〔旦〕淸赏聊酬兴。〔旦〕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坐介净〕阿姊。我和你寻东西耍子。〔小旦〕甚么便好。〔净〕无如斗百草。赌取凤凰钗。〔作拾草介旦起介〕池南步步罢。
【前腔】〔小旦〕水转林深。〔内叫卖花介净〕呀。卖花何处声。〔旦〕隔林啼鸟如相问。前面林子裏摇摇曳曳的是甚么。〔净远望拂介〕当路游丝浑不定。〔小旦望介〕元来是风弄秋千影。〔旦〕好天气。〔合〕珠盈斛。金等身。难买三春胜。
〔丑持书上〕我做家人绝妙。挑灰担粪不要。残羹汁水乱餔。捧着书儿闲跳。〔摆介净〕狗的油。小姐在高处摆舍子。〔丑遍揖介旦〕手中何书。〔丑〕大爷的同年录。〔旦〕接他来看。〔小旦接书递旦介净扑蝶介〕蝴蝶。蝴蝶。〔丑〕飞。飞。飞上金花枝叶。〔同扑下旦阅介〕梅家哥哥原来中第五。〔小旦〕便是。〔旦〕呀。他聘薛氏了。〔掷书介〕
【二犯傍妆台】〔旦〕阅此顿消魂宋弘未识。徒抱女萝情。朝和暮。成画饼。秦与晋。属他人。自怜蕙质闺中秀。肯学桃花墙外春。〔合〕秦楼凤杳。阳台梦沈。琐窗应积断肠吟。
【前腔】〔小旦〕兔狐同类自关情。秋波偷拭。难禁泪珠零。苹藻愿。知已谬。箕箒计。信空盟。有日桃花落尽刘郞去。寂寞僊源无奈春。
〔合前旦作倚小旦肩介〕靑娥进去。〔扶下净上〕攀花趁蝶出墙头。明日花疎蝶也愁。〔丑上〕无路从容陪笑语。教人相忆几时休。〔拦介净〕走开。小姐那裏。〔丑〕这裏。这裏。那裏。那裏。〔跪介净〕要舍子。〔丑〕白赏赏。〔净打噉诨下〕
第十七出 闻讣
【步步娇】〔生上〕镜花水月难凭取。空惹愁千缕。情踪似可疑。芳昼兰闺。何事深深闭。晤处笑言稀。含羞抱郁俄惊去。
咫尺不相见。便同天一涯。何必隔关山。乃言相别离。小生与小姐深怀眷慕。幸共盘桓。将谓西厢风月。不独张君瑞矣。奈旬日以来。重门静掩。踪迹罕窥。间与相逢。又多趋避。若抱嫌疑自远。略无词色相加。不知为着甚的。小姐。小姐。我和你
【前腔】花前月下追随几。何复生疑忌。转展自寻思。莫不是萋菲潜滋。白地生离异。欲诉苦无岐。好一似奇葩正吐遭风雨。
【不是路】〔外上〕汗湿征衣。百里关河晓夜驰。忙来至。东床闻讣莫悲啼。〔生〕顿惊疑。你浑身缟素缘何事。莫不是不测风云太岳颓。〔外〕非关是。花飞玉碎佳人逝。特令报启。特令报启。
【前腔】〔生〕闻说魂飞。难禁滂沱泪雨垂。三生契。一朝瓦解竟成非。〔老旦上〕出香闺。忽闻林馆人如沸。呀。何事儿郞恁惨凄。〔生〕听相启。我瑶琴未鼓朱弦敝。伤悲五内。伤悲五内。
〔老旦〕这亲事聘下几年了。
【园林好】〔生〕下荆钗三年有奇。〔老旦〕人物何如。〔生〕怅玉貌无由一觑。我便回纸上遗容空对。〔合〕肠痛结。泪交垂。肠痛结。泪交垂。
【前腔】〔外〕叹亡人娇容丽姿。兰和蕙幽娴怎比。今虽死呵。玉质如生堪异。相公。你要一见。忙拜别。赋归兮。忙拜别。赋归兮。〔生拜老旦介〕
【江儿水】〔生〕拜别登程去。〔老旦〕天色晚了。〔生〕征帆趁月归。吴山越水愁无际。阳关回首人千里。一时何忍轻抛弃。不觉彷徨如醉。〔内鸟啼介〕恼杀啼规。花底频催不住。
【前腔】〔老旦〕纔得相亲聚。那堪又别离。院公。长途风雨勤遮庇。儿。任敎悲痛成何济。且来寄乐佳山水。莫使愁烦自毁。〔合〕恼杀啼规。花底频催不住。
〔丑挑行李上〕摇摇征旆动离情。〔生〕欲别还留未忍行。〔老旦〕多少泪珠无限恨。〔生〕寒禽野水共纵横。〔生〕愚甥还要别别妹子。〔老旦〕他卧病。不劳了。〔生〕姨娘请进罢。〔老旦应下生〕行李前去。〔丑外下小旦急上〕今朝此从别。何日还相遇。梅相公去了。〔生〕我正要见你。
【五供养】〔生〕闺中何意。半道荆蓁。情隔云泥。我樗材宜弃置。他秀色忍暌违。日来餐忘寝废。历尽相思滋味。今日将去。匆匆无纸笔。凭卿传语。多拜上小姐。〔合〕莫负初心。好图连理。
【前腔】〔小旦〕相公。你风流高致。我小姐愿结同心。百载相依。那日见了相公同年录。赤绳知已系。靑眼料何为。以此遂不敢相近。虽然心儿难置。几个黄昏憔悴。闻君当此变。沾沾私喜。
相公。〔合前〕
【川拨棹】〔生〕聆卿谕。这其间始自知。今日裏白首堪期。今日裏白首堪期。喜殷殷二美俱。〔小旦〕不可心变。〔生合〕愿伊行好自持。又何须多自疑
【前腔】〔小旦〕留难住。问重来复几时。我待个骥尾蝇随。我待个骥尾蝇随。玉环盟死肯渝。
〔生〕姐姐不要哄我。〔小旦合前〕
【尾声】〔生〕重来仍恐多推避。枉自奔驰劳敝。〔小旦附耳介〕管取欢娱不负伊。
〔生〕花开只恐看来迟。
芳草无情人自迷。
〔小旦〕报答春光知有处。
海鸥何事更相疑。
第十八出 重晤
【逍遥乐】〔旦上〕残暑日炎炎。一雨凉风盈枕簟。浑如千里故人旋。〔小旦上〕莎蛩喞喞。络纬嘶嘶。梧叶翩翩。
〔旦〕红藕香残玉簟秋。〔小旦〕眼穿肠断为牵牛。〔旦〕常疑好事成虚事。〔小旦〕两点春山满镜愁。〔旦〕芳春。梅生一去两月。音信杳然。如今天气渐凉。不知他尙想来否。〔小旦〕昨宵梦见他来。小姐今恰说起。敢是来也。〔旦〕我尝梦见。那裏得来。正是梦好偏无准。情多惯惹愁。
【二郞神】〔旦〕愁无限。叹别离更沈鱼雁。笑语分明频梦感。觉来依旧。人儿远隔吴天。我金钏潜松罗带缓。害相思怎能排遣。〔小旦〕他便不来。一定遣人来求亲。
背介合〕这姻缘。又未知此生信否团圆。〔旦〕他别时有甚说来。
【前腔】〔小旦〕他曾言。萧条旅邸有谁相念。枉自驱驰成底干。〔旦〕这般说敢还恨我。〔小旦〕乡园久滞。应知此恨犹然。花柳心情偏易染。怕如今迷春别院。〔旦〕亲也未必来求了。〔小旦背介合〕这姻缘。又未知此生信否团圆。
〔净上〕珍簟回烦暑。层轩引早凉。一向怕热。不曾走动。今日喜凉。且往柳衙裏走一遭。〔入见介净〕热毒失候。〔旦〕请坐看茶。〔小旦应下净坐介〕奶奶不在。〔旦〕庄子上去了。〔净附近低问云〕梅相公有信么。〔旦〕没有。〔净〕哈。我要到他家。缺少盘费。不得去怎好。〔旦〕去做甚么。〔净〕做媒。〔旦〕那边好少做媒的。〔净〕他前日哄我不曾有亲。教我走得苦。如今断了弦。这媒怕不是我做。〔旦〕还是那家。〔净笑介〕远不远千里。近只在目前。〔旦转头不应介净〕呀。能长大了。还害羞。古人说得好。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天日在上。我为小姐这亲。日夜挂心。小姐如何到不留念。〔旦〕教我怎生留念〔净〕女大须嫁。奶奶少不得把小姐许一家。如梅相公这们一个官人。实是千中拣一的。小姐若肯放些温存与他。他定抵死相求。难道奶奶不许。〔旦〕他也未必来了。〔内打明锣介净〕外厢卖卦的过。待我问他一卦。不来只得到他家裏去。〔旦〕茶来了。〔净〕去去来。行人断消息。访卜就君平。〔下小旦上〕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小姐。梅相公来了。〔旦〕何老娘还在么。〔小旦〕往后门去了。
【桃李争放】〔生上〕风月一腔。图书几卷。重向钱塘寻翫。
〔见介旦〕哥哥。无端一别。又经两月。〔生〕妹子。我秣马重羁。百周千折。〔坐介〕
【集贤宾】〔旦〕你匆匆闻讣归故苑。卧疴失侍离筵。〔生〕好说。〔旦〕别来呵。落月屋梁空自感。望江树暮云遮遍〔生〕有劳挂怀。〔旦〕哥哥。你鸾胶应得早续了谁家姻眷。〔生〕呀。芳春姐难道不曾对贤妹说来。妹子。你要知我心迹。且看容颜。〔旦〕你容瘦减。这敢是蓬窗劳倦。
【前腔】〔生〕别来蓂荚知再换。一宵何啻三年。〔旦〕这们怎不来。〔生〕霪雨骄阳车马限。恨不能离魂缱绻。〔旦〕怕不能常似今日。〔生〕我兼金比志。任百炼怎能更变。〔旦〕兄果如此。妾亦非有胸无心者。〔生〕小生岂不知你容瘦减。难道是绣房劳倦。
〔丑扮尼姑外挑担随上丑〕滤泉澄葛粉。洗手摘藤花。在此等罢。〔外〕嗄。〔丑入见介〕地藏生辰。修斋礼诵。山肴少奉。伏乞笑留。〔旦〕多谢。收了。〔小旦收介丑〕还要陈宅去。不坐了。〔旦〕上覆佛太。〔丑〕承上覆。〔旦〕芳春送师伯。〔小旦应介丑暗指生介〕这是何人。〔小旦〕梅举人相公。与小姐嫡表姊妹。〔丑〕虽云姊妹。恰是夫妻。〔小旦〕说那话。〔丑摇头介〕不要口硬。连你跷蹊。〔诨下生遍看介〕这纱厨想是贤妹的卧所了。〔旦〕便是。〔同入生掩门介〕
【猫儿坠】〔生〕纱厨轻掩。凝望碧于烟。茉蔾香浮枕簟前。幽寻到此恍游僊。〔揖介〕矜怜。得遂欢娱。镂腑铭肝。
【前腔】〔旦〕四知堪畏。六礼尙空言。造次如何拟合欢。奇花休作等闲看。〔旦欲下生拦介旦〕矜怜。得惠完名。镂腑铭肝。
〔生搂介旦〕丫鬟那裏。〔内应生放介旦整衣介净上〕不须愁未济。早已演同人。梅相公来了。纔去问卦。说目下就到。果然好卦好卦。呀。小姐如何有些怒意。我晓得梅相公一定有些不尊重了。小姐。罢罢。
【尾声】〔净〕少年情性多无检。看花枝蜂迷蝶恋。相公。你也休性急。有日裏花烛迎僊入洞天。
〔旦〕老娘外厢说一声。收拾园亭。安顿行李。〔净〕小姐。我道你怪他不尽。
〔生〕杨柳风多不自持。
〔净〕和鸣双凤喜来仪。
〔旦〕由来人事何常定。
〔生净〕意气相倾山可移。
第十九出 协计
【浪淘沙】〔老旦上〕淸净是菩提。爱染难离。蒸沙为饭饭终非。暮鼓晨钟勤忏悔。怎免阿鼻。
贫尼极乐庵庵主是也。这庵是柳衙香火祠。衙内有故。便与他礼诵祈申。刮些斋施。今日中秋。明日旣望。连値小姐与奶奶诞日。早已摆下庆生道场。着徒弟了缘。去请他母子。如何还不见来。〔丑上〕草长山路狭。花积野坛深。覆师父。小姐少顷便到。奶奶待明日来。〔老旦〕晓得了。〔丑〕还有禀上。弟子前日说那柳小姐的事情。师父道我又造口业。方纔弟子在外厢来。见何老娘恰在观音殿祈签。被我背地听他通诚。梅举人柳小姐目下成得事。许我二十金。上得手么。师父好生意。〔老旦〕有这等话。你且禁声。待我打坐着。他定来央我详签。我自有处。〔丑应介净上〕登登石磴何时尽。决决溪泉到处闻。风动叶声山犬吠。几家松火隔秋云。〔敲门介丑开接介净〕佛太在么。〔丑〕入定在那裏。〔净〕放参一参。〔丑〕当得。〔击磬介老旦念佛起介〕呀。何老娘。我正要见你。〔净〕为何。〔老旦〕我方打坐。观音菩萨差善才接引我去。说你作事不良。要遣韦驮尊者拿金刚杵打你头颅做七磈。〔净捧头介〕为甚的。〔老旦〕心上自想。〔净〕没想处。〔老旦笑介〕你认得梅举人么。〔净磕头介〕救苦救难。救苦救难。〔老旦〕起来。我与你许了百觔灯油。一领红袍。也罢了。〔净谢介〕起动佛太。只出不起怎好。〔老旦〕呀。菩萨说他们许你二十金。〔净掩老旦口介〕口轻些。怕得不成的苦哩。祈一签在此。烦看一看。〔老旦〕伤财重难。〔丑〕你细说来。待家师与菩萨讨个方便门儿与他。〔净附耳介〕有意了。只不肯如此。为之奈何。〔老旦〕不打紧。在我身上。
【剔银灯】〔净〕久闻师慈悲为施。敢相渎风情月思。愿将金手提沦滞。整法舟蓝桥普济。〔老旦〕不用叮咛。〔合〕应知六出计奇。看鸾凤和鸣并栖。
〔净〕不要有口无心。
【前腔】〔老旦〕蒙委托劳当记取。笑河间终须易志。旃林管把阳台砌。问红娘优婆刹女。
〔合前老旦〕谢仪均剖。
【前腔】〔丑〕揣家师神通罕比。又何愁携云握雨。黄金肯布祗园地。管配合善才龙女。
〔合前老旦〕快去候他来。今晚就与他停当罢。〔净〕就去。就去。〔下丑〕师父。你怎包得他。〔老旦〕我有蒙汗药。吃了就昏迷了。〔丑〕便是梁山泊伙中常用的。苏来恼怎么。〔老旦〕还有梵天呪念了。凭你贞洁。也就乱了。〔丑〕便是摩登女摄阿难的。这们陈大娘深慕梅举人。闻知那小姐事情。今日要来看他。一齐打发他何如。〔老旦〕陈大娘虽佳。有了柳小姐还要他。且放下别寻个主儿罢。〔丑〕阿弥陀佛。这悟门是蒲团上打通的。〔净扮尼姑上〕云生客到侵衣湿。花落僧禅覆地多。禀师父。柳小姐到了。〔老旦〕快吹打。〔众尼吹打介〕
【翫僊灯】〔旦上〕旛影扬林端。钟磬涌花宫不远。
〔众接介老旦〕荷驻鱼轩。愿添鹤算。〔旦〕自惭蒲质。妄蹑莲台。〔老旦〕请礼佛。〔旦拜介〕
【黄莺儿】〔旦〕稽首向金僊。愿慈悲降法筵。日当初度宣洪典。〔丑点烛介旦捻香介〕香灯并燃。〔丑〕挂旛了。〔旦〕旛幢并悬。父忧母难时增感。〔拜介〕展微虔。灵通昭佑。五福二人骈。
〔众吹打介净〕陈大娘来了。
【翫僊灯】〔小旦上〕一径竹松寒。朱户敞香云缭乱。
〔众〕先参佛。
【黄莺儿】〔小旦〕谒圣礼应先。把沈檀宝鼎燃。〔老旦〕大娘有甚心愿。〔小旦〕心中有愿惟慈鉴。〔看旦介〕这还是嫦娥降天。龙姬出渊。瞥然见处堪惊眼。〔老旦〕请再拜一拜。〔小旦拜介〕展微虔。灵通昭佑。五福一身骈。
〔老旦〕请相见。〔见介小旦〕此位就是柳宅小姐。〔旦〕不敢。〔小旦〕久闻殊丽。言不虚传。〔旦〕不敢仰攀。幸兹俯接。〔众见介老旦〕请同静室中待茶。〔小旦〕尙有事。小姐先请。〔净〕我陪大娘。〔旦〕占了。法雨晴飞去。〔老旦丑〕天花画下来。〔下小旦〕师弟。这小姐果是生得好。
【簇御林】〔小旦〕我看他堆花脸。削玉肩。语生香。步展姸。浅颦微哂情无限。蕴风流绣榜元应占。前日你们师父说的有么。〔净〕不晓得。只是这们一位小姐。那个不爱。〔合〕谩猜嫌。何论年少。我见且犹怜。
【前腔】〔净〕不但标致。眞个是针锋绝。翰墨隽。谙丝桐。博简篇。兰心蕙性偏娇婉。还有个侍儿呵。习文词不独康成擅。
〔合前小旦〕我去了。
【尾声】〔净〕呀。大娘。你何闻何见忙来转。〔小旦背介〕我形秽羞临珠玉前。〔转身介〕家中有事。〔净〕欲献茶瓜尙未然。
〔小旦〕这次来罢。
〔小旦〕自比泉下泥。
相思亦何为。
〔净〕茫茫欲归去。
万恨在蛾眉。
第二十出 尼奸
〔老旦上〕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旦上〕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这裏静室。〔老旦〕是奶奶明日来。〔旦〕明日。〔老旦〕芳春姐。〔旦〕随后到也。〔老旦指介〕小姐卧所在这厢。阿姊们在那厢。〔旦〕起动。
【风马儿】〔小旦上〕林径逶迤。隐精庐云封幽邃。
〔见介老旦〕正在此动问。〔小旦〕多蒙垂念。〔老旦〕阿姊陪小姐在房中坐。我去去来。〔旦〕请便。〔老旦〕偏陪了。〔下〕
【绣带儿】〔旦〕芳春。你看山房净纤尘不至。自是一般风趣。试看他纸帐梅花。不减我绣褥芙蕖。偏宜。蒲团木榻湘竹几。闲赏翫顿添情思。〔合〕推窗处。松月离离。香馥郁。风弄岩头桂树。
〔丑捧茶上〕松户有佳期。香茶慰所思。〔末扮金甲神上击番茶介下丑〕呀。药在裏头。番了如何好。省得师父骂。背他侵些白汤。不效不干我事。〔下〕
【前腔】〔小旦〕幽居。木石拥泉声不住。时有灵禽偶语。分明是福地洞天。说甚么金谷瑶池。栖迟。瓦炉夜静燃柏子。恁淸绝疑非尘世。
〔合前丑复捧茶上〕茶在此。〔旦小旦〕起动。〔生上〕欲赴桑间约。来寻梁下期。〔丑拦介〕且慢些。
【狮子序】〔生〕我中热难自持。〔丑扯生退介〕急遽还愁犯玉威。潜身松牖下。〔窥介〕细细偷窥。眞个是千娇百媚。〔旦飮茶介生〕看他抚茶瓯。〔小旦挑灯介生〕挑灯烬。〔旦凭几介生〕凭几席。〔旦〕如何倦怠起来。〔生〕几番私语。分明玉树傍着琼枝。〔生丑作潜听介〕
【降黄龙】〔旦〕睡思迷离。〔小旦〕待奴拂席。小姐安置。〔旦〕谩整衾裯。好收簪珥。本待要睡。山窗良夜。忍辜负明月淸辉。呀。堪奇。〔小旦〕却怎么。〔旦〕心儿摇曳。猛可的如醉如痴。且待我和衣隐几。偃息须臾。〔凭几介〕
【前腔】〔小旦〕有些寒思。依稀。寒粟生肌。想秋入银屛。露凝雕砌。怎么也觉倦怠。神昏意懒。似柔条着雨欹垂。支颐。阑杆频倚。做不得爱月眠迟。小姐。也待我偷安一瞬。共尔徘徊。
〔小旦下老旦上〕半偈初传法。中峯又掩扉。事体怎么。〔丑〕都不做声了。〔老旦〕这等送相公进去。待我念起呪来。〔丑应介老旦念呪介〕
【前腔】〔生〕前趋。〔丑〕小姐还坐着哩。〔生〕应到华胥。你看他凤眼微含。蝉鬟低曳。更那香腮枕腕。好一似藕上芙蕖。〔丑扯生低云〕须知。云云雨雨。可怜他嫩蕊娇枝。必索用轻轻软软。款款徐徐。〔生狎旦闪介旦醒介丑急扯老旦同下〕
【前腔】〔旦〕惊疑。还应是梦结魂离。〔生见介〕妹子休惊动。我实在此。〔旦〕哥哥。你径路何媒。〔生笑介〕自有来处。〔旦〕难道是御风插翅。〔生〕虽非插翅御风。实无知者。〔旦〕冰霜自比。怎管他鱼鸟难窥。〔生〕休迷。良辰难遇。况为伊历尽崎岖。趁今宵好相倾倒。莫更躇蹰。〔生搂介旦拂衣介〕
【扑灯蛾】〔旦〕君心何太痴。君心何太痴。越礼奚端始。韫椟匪沽名。期将完璧归子也。你看桑间濮上。迄今千古尙贻讥。〔生〕罢罢。想驽骀难当雅意。〔走介旦〕那裏去。〔生〕趁重湖秋水。管取葬微躯。
〔旦〕好好要学那自经沟渎的。
【前腔】〔生〕我矢从沟渎归。矢从沟渎归。〔旦扯介〕难道官也不要做了。〔生〕名利如尘腻。好恨你夜深豺虎径。立地驱人归去也。〔旦笑介〕何尝教你去。〔生〕不去终不然披蓑卧月。和那熏笼斜倚待鸣鸡。〔旦〕笑狂狙孳孳渴睡。拿着灯随我来。〔生携灯介〕那裏去。〔旦〕来么。有安身佳处。〔推介〕付你好支持。
〔作掩门介下生拽介〕怎到反关我在此。〔小旦上〕呀。相公何来。〔生〕小姐送我来。却又反锁门儿去了。
【衮遍】〔小旦〕小姐小姐。你素将玉杵祈。素将玉杵祈。番做金蝉计。〔生〕姐姐。你须怜我。休学那小姐。〔小旦〕蒲柳微姿。敢与松筠比。相公。我虽是借春花蕊。解馋滋味。也须知。未曾惯。风和雨。
〔生携小旦欲下丑潜上小旦闪介〕窗外甚么。
【前腔】〔生〕月明花影移。月明花影移。夜久重门闭。好整衾帏。早赴阳台会。〔小旦〕他日休忘此时。〔生〕海山堪誓。天神鉴取。不要说姐姐。就是小姐的贤德。我口儿言。心儿印。难忘已。
〔并下丑低叫介〕师父。师父。〔老旦上〕怎么了。〔丑〕毕竟不谐到作成了芳春姐。〔老旦〕有这等事。不但贞洁。又且贤慧。难得难得。〔丑〕师父。那小姐莫不是
【尾声】割恩箝口谋深秘。〔老旦〕那有此话。〔丑〕这等那芳春姐好造化。〔老旦〕自古道佐酒得尝也非戏。〔丑〕师父。只是你的呪欠灵。〔老旦〕哎。又不道心正何愁着鬼迷。
〔丑〕我想他们此时呵。
男颜欣欣女颜悦。
惆怅只愁明日别。
〔老旦〕无情何事管多情。
〔丑〕流荡此心难共说。
第二十一出 泛月
【秋夜月】〔净上〕善运筹。论赏当居首。赖得韩彭任功狗。欲将袖手观成否。怕覆水怎收。怕覆水怎收。
老身端为梅郞一事。竟夕不能贴席。欲待入庵探听。奶奶又到。怕惹出事来。不免在此站着。等个庵裏人来。问他下落。进去未迟。呀。道犹未了。庵主来了。
【前腔】〔老旦上〕意气投。境僻机缘偶。合向罗帏成凤友。却敎带月闲游走。有甚么兴头。有甚么兴头。
〔见介净〕佛太。停当了么。〔老旦〕不要说起。女娘经了无数。那曾见这小姐。一发教人上不得涯。〔净〕这等毕竟休了。〔老旦〕不要忙。还有生意。小姐虽无云雨之情。甚有山水之兴。今晚要去泛月。已着人到宅上叫船去了。梅相公复到小庵。待我留他同去。常言道。煨得热烙。怕不火着。〔净〕奶奶要看施食。不去。梅相公怎好去。〔老旦〕不妨。只说要到那裏赴宴。附舟渡湖便了。〔净〕妙妙妙。天旣生瑜何生亮。〔老旦〕不要闲说。我与你好去陪着奶奶。〔净〕正是。正是。〔同下〕
【金鸡叫】〔旦小旦上〕夜色澄淸时候。碧宇霞消。湖山增秀。谁把玉盘悬岸柳。华彩飞沾。冷光莹透。
〔旦〕月上了。如何船尙不来。〔小旦〕想就到也。〔净换扮上〕山明疑有雪。岸白不关沙。船到了。〔旦〕师兄。为何去了这一会。〔净〕途中闻一异事。顺便去看了一看。〔旦〕看甚么。〔净〕昨日那陈大娘回家自尽了。〔小旦〕为何。〔净〕连他家裏也不知。〔旦〕可怜。可怜。〔净〕奶奶着弟子相陪小姐。〔旦〕多谢。〔净〕梅相公要到柳州亭赴宴。奶奶分付带他一带。〔小旦〕要去。教他快来。〔净〕来了。
【宝鼎现】〔生上〕漫愁水月难捞。行看十分圆就。
贤妹。附一附舟。〔旦〕哥哥请。〔南乡子〕〔生〕玉宇无尘。〔旦〕松挂月高僧院深。〔小旦〕浮萍断处见山影。〔净〕光练净。〔生〕冷浸佳人淡脂粉。〔净〕小何搀跳。〔丑上〕来了。来了。棹穿江底月。翻破水中天。〔搀跳介〕照上。〔众下船介净〕柳州亭去。
【梁州序】〔生〕银蟾初满。金飙微透。此夜秋光平剖。淸辉掩映。笑看形影难丢。〔旦〕好山水。〔生〕最喜湖澄眼色。山学眉修。〔小旦〕桂花香了。〔生〕风引天香满。〔旦〕卷上了帘儿。〔众卷介净潜下生〕钩帘凝赏处。思悠悠。璧月金波幷作秋。〔旦〕师兄怎不见。〔小旦〕后边去睡了。〔生〕到知趣。〔合〕四美具。三人偶。把茶瓯香鼎闲消受。问尘世几曾有。
〔丑〕柳州亭了。〔生〕不消上岸。〔旦〕要到那裏。〔生〕蓝桥。〔旦笑介〕你也不渴了。〔小旦〕转船。〔丑转介〕
【前腔】〔旦〕舟回柳岸。月当蓬牖。相对恍疑白昼。漱冰濯雪。何方尙有琼楼。寄语南枝飞鹊。西岭啼猿。漫为情拖逗。山河皆玉合。正堪游。露浥寒光树树秋。
〔合前暂下净换扮上〕王母妆成镜未收。倚阑人在水晶楼。笙歌莫占淸光尽。留与溪翁一钓舟。自家赵成文是也。读书孤山中。当此良宵不能成寐。且向湖堤上闲走一回。陶情嘉月。却不是好。〔下〕
【前腔】〔生众复上〕笑银河隔断牵牛。更月殿嫦娥独守。我僊舟共泛。任催淸漏。绝胜遥登峯顶。长啸楼头。列炬开文酒。解维还弛楫。逐波流。直控蓬瀛五夜秋。
〔合前净复上〕好湖光。好月色。呀。如此深夜。还有游赏的。好高兴。好高兴。待我上前细看。不知何等人也。〔看介〕
【前腔】〔生众〕月欹斜星斗光浮。波潋滟龙蛇飞走。怕风掠云鬟。凉生罗袖试听殿铃隐隐。石溜潺潺。总把游情逗。〔小旦吹箫介〕洞箫声婉转。落沧洲。惊破鸳鸯梦裏秋。〔合前〕
【节节高】〔净〕飘飘何处舟。夜深游。箫声袅袅穿林阜。忙前候。细伫眸。牵情窦。霓裳鹤氅神僊偶。见人何事齐回首。空余一派水沈烟。敎人怅望难亲就。
〔净〕妙哉妙哉。莫不是神仙下界。何不度我去也。
【前腔】〔生众〕帘栊疾下钩。谩回头。柳阴狂啸来何骤。呀。原来是赵成文。〔旦〕那个赵成文。〔生〕陈雷友。〔旦〕何等人物。〔生〕嵇阮俦。追随久。〔旦〕怎么避得他便好。〔生〕山回水转应难候。篙师着力休羁逗。风流止许月明知。幽情却怕人前漏。
〔生旦〕快趱一篙。〔下〕
【尾声】〔净〕怎就去了。遥看画鹢如风走。这分明濮上私游。管取沿湖细访求。
〔望介〕有撶船么。〔内应介〕夜深睡着哩。〔净〕罢了。罢了。
水广不分天。
舟行杳若僊。
游纵不可极。
遗恨此山川。
第二十二出 联姻
【双劝酒】〔丑上〕日建期场。时修佛会。米袋牢随。募书不置。虽无婚嫁与公需。风月处也要支持。
贫尼了缘。向蒙柳衙子母到庵。今日特来致谢。座间正遇何妪。欲待问他那晚的详细。人前不好启齿。不免在此站着。慢慢待他出来。
【前腔】〔净上〕引线针儿。伐柯斧具。鼓舌摇唇。婚男嫁女。花红羊酒是常仪。还有那私赠干赍。
老身适为梅相公求亲。已蒙柳奶奶许诺。不免急去报喜则个。呀。师伯还在这裏。〔丑〕泥水匠不来。专等。〔净〕为何。〔丑〕请问那晚游湖的果是怎么了。〔净〕令徒在船。〔丑〕这个困鬼。怎比令郞的乖觉。〔净〕原没甚么。柳小姐就是那秋染湘江淸到底。梅相公只得满船空载月明归。〔丑〕哈。有这样好女子。〔净〕师伯。我也有件问你。陈大娘死了。人都说梅相公害他的。却怎么。〔丑〕陈大娘料得也应怜宋玉。奈梅相公此君山岳心不移。怎不说他。〔净〕又有这等好男子。〔丑〕女贞士义。一双两美。〔净〕彼麀与貑。宁不知愧。〔丑〕吿别了。〔下净〕呀。梅相公也来了。
【夜行船】〔生上〕特仗冰人联凤侣。俟休命鹤企凫移。鸳牒难凭。雁书频至。去住徘徊无主。
〔见介净〕相公恭喜了。〔生〕亲事想谐了。〔净〕我也会讲。奶奶一口就许了。〔生〕约得几时成亲。〔净〕阿呀。怎这性急。纔讨得个肯字。就打点成亲。〔生笑介〕到此时还道我性急。〔净〕不要忙。奶奶早曾说来。报过老爷。就与你们成亲哩。〔生〕可喜可喜。请问老娘。如今家裏接我。可回去么。〔净〕去一去来做亲未迟。〔生〕这等就行了。〔净〕我陪相公去谢了允起程。〔生〕多感多感。〔行介〕
【前腔】〔老旦上〕郞才女貌眞堪似。秦与虢又成姻契。已结松萝。未忘桑梓。花裏送郞归去。
〔见介净〕奶奶。梅相公荷蒙重诺。衔感不胜。卽欲言归。特兹拜谢。〔老旦〕不揣冷族。仰附华宗。惭愧未遑。何以言谢。〔净〕相公请拜。〔生拜介〕
【三学士】〔生〕弹铗长歌怀鲂鲤。姻连仰赖邢姨。〔老旦〕中间委曲。老娘想已通达了。〔生〕朝来喜获靑鸾信。他日夸乘彩凤飞。〔老旦〕如今回去几时来。〔生合〕暂裹琴书归故里。对蓉菊是来期。
【前腔】〔老旦〕苹蘩重寄加葑菲。乘龙喜及门楣。闺娃深媿桃花色。彦士眞同美玉姿。〔合前〕
【前腔】〔净〕赤绳知向前生系。今朝红叶重题。风流幸选过王浚。窈窕欣求踰宋姬。
〔合前老旦〕飮一杯去。〔生〕天色已晚。不敢叨了。
〔老旦〕杯酒留君抵莫还。
〔生〕寒鸦飞去日衔山。
〔净〕遥知玉女窗前树。
不是僊人不得攀。
第二十三出 盗起
【番卜算】〔小生领众上〕逐鹿应天心。斩蛇惊鬼泣。古来无种是王侯。六合吾当一。
一啸江河尽倒流。靑霜片片落吴钩。雄心不作公卿业。直取中原十二州。自家姓刘。名福通。颖州人也。向与韩山童合谋。声言弥勒佛治世。白莲结社。红巾聚兵。满图祛扫胡元。统据中夏。宰杀乌牛白马。祭吿天神地祗。不意官司觉察。山童就擒。眞觉唇亡齿寒。未免薛危滕恐。兵法云。制人者强。制于人者亡。此时不反。更待何时。诸壮士。卽日与我起兵。打了颖州路。据了朱皋坂。先破罗山眞阳诸县。次及息州光州等处。尔须斩将搴旗。吾当论功行赏。〔众〕得令。〔小生〕听我道。〔众应介〕
【福马郞】〔小生〕虎贲桓桓齐奋力。略地攻城堡。须必克。列爵分茅土。自今日。〔合〕共把乾坤饬。腥膻垢管取一朝涤。
【前腔】〔众〕刀戟森森光耀日。旗纛如云拥。暗郊陌。金鼓震山岳。声赫奕。〔合前〕
【前腔】〔众〕投鞭坐看江流塞。拨动咸阳火。三月赤。杀人如斩草。等山积。〔合前〕
军声动九区。
杀气横千里。
马前悬人头。
马后带妇女。
第二十四出 渝盟
【步蟾宫】〔外领众上〕中原豺虎纵横起。受金符统握兵机。勤王未忍尽忘私。心愧过门神禹。
且喜已到家庭。军校们。外厢伺候。〔众应下〕
【粉蝶儿】〔老旦上〕门巷喧腾。喜报良人返斾。
〔见介老旦〕江山阻隔。梦寐怀思。〔外〕形遐心迩。在彼犹此。夫人。盗贼四起。朝廷特受我为都元帅。着我捍卫河南江北。开府汴京。彼乃一水之地。不比闽中。况方国珍势甚猖獗。密迩杭城。你母子速整行装。随我赴任。庶几免我内顾之忧。〔老旦〕多感垂念。卽当侍行。
【前腔】〔旦小旦同上旦〕绣履忙移。〔小旦〕今日望云心慰。
〔旦〕爹爹。违颜经岁。日切瞻依。〔外〕儿姻事已谐。吾心少慰。快回房收拾。明早随母起程。〔旦应下外〕夫人。你知道么。我在任已把孩儿许配本郡桃绣衣之子了。〔老旦〕呀。妾有义甥。足称快壻。已曾面订。为我东床。但未禀命。不敢行礼。桃家之请。幸卽辞之。〔外〕说那裏话。
【玉交枝】〔外〕婚姻非细。纳玄纁怎敎变移。况甲门胤子非凡裔。〔老旦〕虽宦家子弟。不知学识何如。〔外〕这那晓得。便景升豚犬何辞。〔老旦〕学识难知。人物也好么。〔外〕冯郞左氏何可知。〔老旦〕这等。只说我已受聘。作急辞他罢。〔外〕中途回辙遗淸议。〔合〕叹姻缘天心主持。岂由我人谋择取。
〔老旦〕相公。你未知我梅家舍甥眞是
【前腔】廐中骐骥。美丰仪能歌白圭。旣非壁立需钱币。靑年且蹑云梯。〔外〕说他也没干了。〔老旦〕我躇蹰择壻嗟已非。儿。你帏中观望徒劳敝。
〔合前末上〕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军。报报。红巾贼已陷汝宁府及息州光州。众至十万了。〔外〕呀。汝宁等处皆我汴梁地方。〔末〕正是。〔外〕报子外厢领赏。〔末应下外〕夫人。军情紧急。我先起程。你与孩儿后船来罢。〔老旦〕嗄。〔外〕叫院子。分付军校。快整轿马起行。〔小生分付介众上〕禀爷。轿马俱已完备了。〔外〕万里烟尘昏戍楼。〔老旦〕悔教夫壻觅封侯。〔小旦〕艰难苦恨繁霜鬓。〔外〕不斩楼兰誓不休。〔众下小旦吊场介〕灶突已炎上。燕雀犹未知。小姐有请。〔旦上〕靑龙同白虎。凶吉未分岐。〔小旦〕小姐。不好了。老爷把你许嫁桃家了。〔旦〕这怎好。
【玉山颓】〔旦〕姬姜空缔。似松萝分开两岐。念相思一日三秋。况抛离终天永世伤心流涕。恩爱总捐流水。〔合〕明日舟千里。诀别何时。双鱼难附这心儿。
【前腔】〔小旦〕天心应忌。最堪悲生敎别离。似芙蓉并吐秋堤。怪靑霜一朝摧敝。〔旦〕你却何愁。我教奶奶送你去伏事梅相公便了。〔小旦〕小姐说那裏话。我摄提随指。怎忍相离相背。
〔合前外扮园公上〕宅第虽依郭。林园却在家。堪供一月笑。自有四时花。自家园公便是。小姐有命。凡有花开。不时进报。今値小春花发。不免走报一声。园丁报花事。〔旦〕哈。我有甚心情。教他且去。〔小旦〕呀。小姐。你欲晤梅郞。何不嘱付园公。速往姑苏。约彼买舟相傍一话。〔旦〕正是。园公是你舅舅。料不轻泄。快叫他进来。〔小旦叫外入介外〕小姐有何分付。〔旦〕园公。我要劳你呵。
【月上海棠】〔旦〕代帛书。星驰电走苏台去。〔外〕要做甚么。〔旦〕向梅郞传语。道我潜期。教他速到浒墅。买吴舠一话离愁。若迟了呵。隔江波重逢无地。白金一两。聊作路费。切不可走泄。〔外合〕蒙赐予。管取肺腑深藏。鬼神莫觑。
〔小旦〕还有一言。他纵傍舟。没个照会。我和你如何晓得。〔旦〕这不难。我有异香。名曰通天。香闻数里。可取一枝付他。若得傍舟。焚香为号便了。〔小旦〕此说甚妙。待奴取来。〔取香与外介〕
【前腔】〔小旦〕舅舅。把这香牢付伊。香芬远递眞堪异。这通天关节。对面谁知。愿得你缩地兼程。更敎他闻呼疾至。盘缠彀了么。休得漏泄。〔外〕蒙赐予。管取肺腑深藏。鬼神莫觑。
〔外〕小人连夜趱行了。〔下〕
〔旦〕白日寻思夜梦频。
欲披芳草访遗尘。
〔小旦〕天涯一去无消息。
从此萧郞是路人。
第二十五出 分笺
【霜天晓角】〔众扯纤末赶纤老旦旦小旦同上老旦〕宦游跋涉。风餐还水歇。〔旦〕短堠长亭几折。〔小旦〕徐看落日林遮。
〔众〕浒墅关了。〔末〕请问奶奶。还泊船还赶路。〔老旦〕泊船。明日早行。〔末〕船头。分付泊船。明日早行。〔众应下老旦〕儿。连日辛苦。我和你也早些安息罢。〔旦〕嗄。客路不堪愁里泊。〔老旦〕故园应向梦中归。〔下小生摇船丑随生上〕
【香柳娘】〔生〕听飞音迫切。听飞音迫切。披星带月。奔驰敢惜形劳怯。家长。我要近着一只官船。〔小生〕五两如竹林。何处相寻博。〔生〕叹舳舻万叠。叹舳舻万叠。攘攘混龙蛇。一时苦难别。〔指介〕那元帅府的船想必是也。〔丑〕正是。〔生〕这寃家在也。这寃家在也。隔断中流。何能窜越。
〔丑〕大爷且慢。试把香儿点着。讨个影响。徐徐傍去。〔生〕正是正是。〔点香介旦小旦急上〕
【前腔】把朱帘试揭。把朱帘试揭。〔小旦卷帘旦同看介〕星河惨烈。江关夜冷人声绝。〔小旦〕这阵香儿是也。〔合〕觉幽香暗爇。觉幽香暗爇。〔各遮面望介〕避月脸频遮。彷徨四瞻阅。
〔小旦〕那边的不是梅相公。〔旦看介合前丑〕大爷。那帘儿下的。不是小姐与芳春。〔生看介〕果然是他。〔低叫介〕妹子。怎上得你的船。
【前腔】〔旦〕把舟儿傍贴。把舟儿傍贴。〔小生傍船介旦〕潜身悄说。哥哥。我一枝将授他人折。叹良缘已绝。叹良缘已绝。相对不胜嗟。凭谁补天阙。〔合〕奈泪痕满颊。奈泪痕满颊。并宿鸳鸯。化成蝴蝶。
〔小生〕他们正好讲话。我且睡睡去。〔睡介〕
【前腔】〔生〕感萱庭允悦。感萱庭允悦。朱陈已决。风波何事平空揭。〔旦〕哥哥。你还不知。家君把我许配桃氏了。〔生〕你严君见别。你严君见别。唯解慕豪奢。何曾念瓜葛。
〔合前旦〕哥哥。我和你满望百年好合。谁想一旦分离。妾有俚言。蒙君雅和。今当裂分交执。以便覩物思人。不得为任娘之飞叶。或可为韦氏之遗环也。〔裂笺付介〕哥哥。请收了。〔生接介〕丝幕难亲。锦笺牢佩。璧返珠还。钗全镜合。未可知也。〔旦〕就此拜别。〔拜介〕
【忆多娇】〔旦〕盟溃决。义凛烈。无能与君还共穴。海涸山崩情难竭。〔合〕肠断心裂。肠断心裂。分取词笺赠别。
【前腔】〔生〕声欲绝。泪未竭。肝胆番为吴与越。双凤钗分鸾镜缺。〔合前〕
【斗黑麻】〔旦〕哥哥。还有一句。君须念宗祧。早婚阀阅。妾当励冰操。任加斧钺。休婉恋。须激烈。你紫阁荣登。我黄泉喜悦。〔内擂鼓生旦惊哭介丑小旦各扯介合〕神魂荡越。那禁更漏彻。无限恩情。无限恩情。从兹永诀。
【前腔】〔生〕我月思风情。空成话说。你玉貌花容。怎虚岁月。勉从新。休苦节。此世差池。他生再结。
〔内复擂鼓叫介〕开关。〔末内叫介〕开关了。快起趱路。〔众应介生旦哭介丑小旦各扯介合前众作扯纤声内打开船鼓裹旦小旦下生〕家长家长。〔小生应介丑〕好好道士打老婆一笏。〔生〕快与我赶上去。〔小生〕大船也不见了。〔生〕咳。这家长好误事。〔丑〕大爷。赶去也没干。不如回去。又作区处。〔生哭介〕
【尾声】〔生〕舟喧水栅人争涉。伫看多情去也。我地久天长成怨嗟。
从此各西东。
悠悠如梦中。
生平不下泪。
到此泣无穷。
第二十六出 遥访
【吴小四】〔老旦上〕穿掖庭。入禁闱。须知是女医。欲贵成君。仗我为附子。偏敎产后奇。民间且谩提。
老身李药婆便是。世仍祖业。名擅女科。家居就在帅府门前。医治半是宦家宅眷。今日适暇。怕有主顾相寻。不免把飮片一整。小厮。浸陈皮。剉甘草。〔内应介〕晓得了。
【三台令】〔生上〕无情关隘晨鸡。使我仓惶别离。千里未为迂。驰来一慰相思。
小生向与淑娘。旣不得谐姻好。又不得尽别情。以故暮想朝思。顿忘山遥水远。今已到彼住札地方。会晤若在反掌矣。谁想军门严肃。非系重情。不敢轻报。又要待他晚堂开门。正是客路如天远。侯门似海深。已留紫苔在彼伺候。我且借那药肆中一坐。等着他来。〔见老旦介〕妈妈。借坐一坐。〔老旦〕任请。相公何处。〔生〕姑苏。〔老旦〕到此贵干。〔生〕探访柳爷。〔老旦〕柳爷是令亲。〔生〕母姨夫。〔老旦〕失敬失敬。奶奶一发贤慧。〔生〕何以知之。〔老旦〕在下常到裏面用药。晓得。〔内击鼓介老旦〕击鼓必有飞报。就开门了。〔生起介丑上〕如今柳爷开门了。请穿衣服。〔生将穿衣介外上〕龙虎台前出入。貔貅帐下传宣。这裏是梅相公。柳爷差小官拜上。军情紧急。未及卽造。明日早当奉候。少具领给。请问相公要在那处安歇。小官随当送去。〔生〕我要见奶奶。劳禀一禀。〔外〕老爷已赴省台。禀不得了。〔生〕这怎么好。〔老旦〕相公要安歇。舍下有间小楼。权宿一宵何如。〔生〕就在这裏罢。〔外〕管家。请收了领给。〔生〕都送在主家。明早面谢。〔外应下老旦〕点灯了。请相公楼上稳便。〔生丑应上介老旦下〕
【山坡羊】〔生〕乱纷纷昏鸦投树。〔丑〕下雨了。〔生〕淅零零西风送雨。影摇摇孤灯照人。〔内作雁叫介生〕声哑哑离鸿怨侣。还自疑。〔丑〕疑甚么。〔生〕我便在此。闺中知未知。〔丑指介〕那高墙裏不是帅府。〔生〕侯门咫尺。咫尺踰千里。〔内云〕请相公晚膳。〔生〕不用了。〔丑〕心上不快。飮杯酒。〔生〕纵有醇醪。怎消愁緖。〔丑〕这们睡罢。〔生〕堪悲。旅馆萧萧客梦迷。〔内打三更介生〕难支。寒夜迢迢更漏迟。
【前腔】〔丑〕大爷。我看你急煎煎盘山历水。闷恹恹忘餐减睡。眼巴巴盼着娇娃。口喃喃时悬情事。只怕亲事不谐。不放小姐与大爷相见了。〔生〕那有此理。〔丑背介〕眞好痴。〔转身介〕他杀荷须断丝。〔生〕我却定要见他。〔丑〕总交一见。一见成何济。若见了怕惹相思。两添憔悴。〔生掩泪介丑〕休悲。明日相逢未是迟。〔背介〕须知。此后相逢未可期。
【孝南歌】〔老旦上〕宵将午。灯渐微。〔听介〕西楼喞喞多怨词。相公。你莫不是解佩遇江妃。窥墙有邻女。〔丑〕差不多。〔老旦〕孤身客邸。切莫嗟咨。好把情怀启。牒注鸳鸯。信有氤氲使。遍吴越罕名姝。任傍求何必学胶柱。
【前腔】〔生〕听诉启。深可悲。侯家有女花不如。〔老旦〕曾有约来么。〔生〕我西第几留居。东床面相许。谁想番云覆雨。鸾凤分飞。况那时行舟大促。未尽临岐语。〔老旦〕嗄。这等所以来。那路好不远。〔生〕两下牵思。宁惜途千里。怎知道逗留斯。九秋遥好把今宵比。
〔小生上〕朝中天子三宣。阃外将军一令。开门开门。帅府差官在此。〔丑〕一定来请大爷了。〔生〕着他进来。〔小生〕柳爷多拜上。沿江羣盗猖獗。有旨会兵剿捕。柳爷卽已起行。乏人款待。不敢久留。聊具白金四十两。文绮六端。少助客途之费。勿罪菲亵。幸甚幸甚。〔生〕呀。我岂为金帛来哉。要见姨母耳。礼都不受。一见奶奶。我就去了。〔小生〕衙门封锁。谁敢启闭。这恐难了。〔生〕闲说。难道我跋涉而来。不见就去了。〔小生〕老爷也出于意外。〔老旦〕千总老爷。你且请回。待我取回帖送来。〔小生应下生怒介〕这官可恶。
【前腔】〔老旦〕相公。你休震怒。请试思。将军令严谁敢违。看起这般事体。相公。觌面恐难期。必不得已。尺书可将寄。〔生〕寄得去么。〔老旦〕忙烦颖楮。置邮在予。〔丑〕只怕难到。〔老旦〕谩把浮沈虑。〔丑〕大爷。就写去干得甚事。〔老旦〕说那裏话。一纸芳音。万两金堪抵。〔生〕几时拿去。〔老旦〕欲付取俟乘机。〔生〕须仔细。〔老旦〕到其间更自有奇秘。
【前腔】〔生〕蒙尊谕。业已知。取笔砚来。〔丑取笔砚生写介〕我彩毫未举先泪垂。小姐。我和你半载共依依。幽盟动神鬼。那知到此。途尽空悲。天远谁怜取。我泪墨为书。书去魂俱去。〔内鸦啼介〕缄方罢鸦又啼。惨情怀眞个怕天曙。
〔末上〕非关使者频催。自是将军多礼。柳爷差把总带领人夫船只。奉送相公过江。〔生〕这到不消。〔末〕柳爷统领三军。驻节江浒。专请相公一会。纔敢扬帆。求相公速驾。〔老旦〕相公若会柳爷。或请进衙。亦未可知。〔生〕这等我就去。白金二两。聊申谢私。再晤有期。无落吾事。〔老旦〕谨领谨领。
【尾声】〔生〕行踪一夕温犹未。〔老旦丑末〕恰似山阴半道归。〔生〕回首梁云泪暗垂。
〔生〕旅魂何处访情人。
〔丑〕隔水盈盈不可亲。
〔老旦〕离别不堪无限意。
〔生〕临岐一望一沾巾。
第二十七出 败北
【醉太平】〔外戎装领众上〕戈矛猬齐。士马云如。烟腾万灶鼓频炊。〔外扮报子上〕报报报。红巾数万。近在一舍之地。各路传檄。期在日中会剿。请柳爷作速进兵。〔外〕知道了。就此移营前去。〔众应号令移营介外〕把军营疾移。搜山洗路防奸细。衔枚卷斾行奇诡。〔合〕管敎半渡击龙且。看歼灭无遗。〔下〕
【前腔】〔小生红巾领众卒上〕雷轰鼓鼙。云绕旌旗。喊声震处马争嘶。笑神愁鬼悲。打州劫县谁拦抵。势如破竹横千里。〔小生〕俺刘福通。起兵未及半年。攻城已下数处。眼见胡元天下。不久归吾手也。近闻各路会兵。与俺厮杀。众将士。努力杀去。务要夺取京师。直抵上都便了。〔众应介合〕干旋坤转太华移。说甚么王畿。〔下〕
【刘衮】〔外众上〕齐部伍。齐部伍。奋勇共前驱。炮震锣鸣。贼声旋至。社鼠城狐。敢为怒臂。一鼓须擒。献俘归去。〔小生众上会战介外众败走介〕
【前腔】〔小生众〕忙追去。忙追去。片甲莫敎除。鹤唳风声。元兵胆碎。〔杂放箭介〕禀大王爷知道。柳元帅被箭倒了。〔众〕马陵神弩捷。应弦俱毙。流血如川。积尸成垒。〔下〕
第二十八出 蜡书
【唐多令】〔旦上〕咄咄日书空。从敎绿鬓蓬。〔小旦上〕相思无药谁攻。浪说杏林董奉。〔合〕香玉减。钏围松。
〔旦〕绝弦与断丝。犹有接续时。惟有衷肠断。应无续得期。芳春。我愁烦日积。憔悴日增了。〔小旦〕小姐。事变无常。宽心耐守。多服美药。善自安排。〔旦〕哈。雕笼骰子藏红豆。刻骨相思那得知。事已到此。百念俱灰。一死为幸矣。
【醉扶归】〔旦〕叹一场好事成虚哄。任龙钟双袖渍啼红。〔小旦〕怎音信都杳然了。〔旦〕盼家园云树几千重。纵音书鱼鸟难传送。死别生离。世间也有。只是我和他那时呵。恨关河折别太匆匆。到如今我乍闻戍鼓心犹痛。
【前腔】〔小旦〕想前缘未许谐鸾凤。却敎人半路逐飘蓬。〔旦〕你与他有一宵之爱。他定不抛弃你。〔小旦〕他纵不抛弃奴家。奴家怎抛弃得小姐。念香台一夕荷相容。况绣窗几载恩犹重。〔旦〕毕竟也有开日。〔小旦〕再休提毕竟各西东须信是生死和娘共。
〔旦〕我狼狈得紧。〔小旦〕请安息一安息。奶奶着人唤药婆去了。等待他来。教他看看。〔旦靠介老旦上〕受人之托。必当终人之事。前日那梅举人。特为柳小姐。千里远来。不得一见。抱恨而去。临行有几个字儿。托我转寄小姐。一向无便。不曾拿去。今日府中着人接我。恰好与他传递也。说话之间。已到帅府门上。不免把云板敲一声。〔敲介末净扮把门官上〕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见介净〕是李药婆。老鼠戏猫儿。好大胆。〔末〕衙裏唤他。〔老旦〕便是。〔净〕你晓得么。老爷令严。出入的都要搜检。〔老旦〕行医的有甚夹带。要看请看。〔搜检介末〕放他进去。却要小心。〔老旦〕理会得。〔净〕小心天下去得。〔末〕大胆寸步难行。〔下老旦〕还好还好。那字儿早是藏得隐密。不然被他搜出。如何是好。此关已过。径到小姐跟前也。〔行介小旦〕李太医来了。〔见介老旦〕小姐。为何这般淸减了。〔旦〕贱体不快。〔小旦〕专候太医。〔老旦〕取书诊脉。〔诊介老旦〕这病似觉邑邑剌剌。唇燥吻涸。郁火四上。焚于大宅。肉食鲜进。数引浆勺。中夜起坐。彷徨顚错。是这般么。〔旦〕便是。〔老旦〕小姐。着实排遣。药纔奏功。若只管喞喞哝哝。便是卢扁也不能脱体。〔小旦〕奶奶多上覆。望太医用意。〔老旦笑介〕孝顺郞中。何须分付。〔出药介〕蜡丸在此。请先开服。煎剂待少顷送来。〔旦〕多谢多谢。〔老旦〕阿姐。开药时切须避人。〔小旦〕谨领。〔老旦〕吿退了。世间此病治无药。何以致之长相思。〔下旦〕开那药来。〔小旦应开介〕好怪好怪。怎到是几行字。〔旦〕呀。这是梅家哥哥的笔迹。〔念介〕匆匆分袂。日夕怀思不惜艰关。冀图一会。奈何尊君峻拒。立遣南还。执手无期。惟向西风洒泪而已。寸楮密附。如对面谈。千万自珍。幸毋为鄙人萦臆也。玉顿首淑妹亲亲妆次。原来梅家哥哥到此空回去了。天。他
【木丫乂】跋涉艰关。恩情郑重。忍谢绝好敎人悲哽。绵绵瓜葛。又非是陌路堪同。何恁不相容。一会儿牢蒙蔽罕通纤缝。爹爹。你但鉴马卿携卓女。不道韩郞遇贾充。〔小旦〕不知如今他在那裏。〔旦〕海萍飘泊若为踪。信从今欲谐欢笑也。九地难逢。
【么篇】〔小旦〕万恨旋生。一缄密送。果然是对面难逢。梅相公。梅相公。你跋涉总成空。更休把报书悬望。这防范怎生传奉。此际断肠谁诉。徒飮泣对苍穹。
〔净上〕陈余落日黄。战败鼓声死。小姐。不好了。
【尾声】〔净〕报频来。灾旋踵。〔旦〕为何。〔净〕全军覆没虏尘中。〔小旦〕战败了。〔旦〕老爷无恙么。〔净〕流矢堪悲恰贯胸。
〔旦〕爹爹被箭伤了。兀不痛杀我也。〔净〕小姐且请收泪。到奶奶处一齐哭何如。
〔旦〕龙斗雌雄势已分。
〔净〕山崩鬼哭恨将军。
〔小旦〕行人莫上长堤望。
〔旦〕怨气苍茫成黑云。
第二十九出 旅诉
〔丑上〕春草秋风老此身。一瓢长醉任家贫。醒来还爱浮萍叶。飘寄官河不属人。自家常伯醒便是。荷蒙梅公错爱。要我陪伴来京。如今会场将近。巴不能得他一第。作成我老常快活一快活。谁想他绝不温习。终日拿着一幅笺儿。暗地默诵。不知何故。〔想介〕晓得了。或是关节。或是新题。故此瞒人。他已起身。待我躱在此间。等他看时。悄悄觑他。便知端的。
【卜算子】〔生上〕愁恨两眉攒。泪渍春衫满。浮名牵我滞幽燕。梦遶多情畔。
何事能消旅馆愁。红笺开处见银钩。欲将香匣收藏却。且惜行吟在手头。〔出笺介丑潜觑介生〕锦笺。锦笺。我当初拾你。只道是百年姻牍。谁知今日到做了一纸休书。覩物思人。好悲痛也。〔丑〕见了见了。〔生闪介〕见甚么。〔丑吟介〕林圃月华新。〔生〕呀。果被你见了。〔丑〕会场已迫。何不潜心经史。以图高捷。故乃恋恋此笺。〔生〕常先生。你不知道。
【玉芙蓉】〔生〕堪怜这锦笺。是我相思案。〔丑〕在那裏。〔生〕在钱塘。旧日栖迟庭院。〔丑〕是柳衙小姐。他会做这样好诗。〔生〕锦心绣口词华丽。〔丑〕人物一定也妙的。〔生〕玉质花神体态姸。〔丑〕这们公好娶他。〔生〕姻缘浅。叹名儿空问。待纳采。高材捷足竟居先。
〔丑〕公怎么样遇着他来。
【前腔】〔生〕相逢非偶然。猛向花前见。〔丑〕内外悬隔。如何便亲近得。〔生〕隔天渊。赖有蜂媒婉转。〔丑〕曾往来么。〔生〕绮筵一笑曾陪奉。兰室余芳亦间沾。〔丑〕奇遇奇遇。〔生〕人间罕。更高情雅致。不要说别的。就是赵成文呵。他恁豪侠。望风觑影尙垂涎。
〔丑〕赵公如何也见。〔生〕中秋泛月。他在西陵桥曾见来。〔丑〕原来如此。
【卜算子】〔净上〕旅邸兴萧然。无意亲文翰。春光早已遍郊原。何处寻游伴。
自家赵成文是也。幸叨乡荐。来赴礼闱。春色融和。客窗寂寞。不免寻着梅德温。郊外一步来。〔敲门介〕有人么。〔丑〕客来了。〔生〕贱体不快。倘不可辞。烦足下支陪一支陪。〔丑〕请自在。当得效劳。〔生下净复叫介丑〕来了。〔见揖介〕呀。成老成老。咦。好气色。稳是状元了。〔净〕岂敢岂敢。梅公有么。〔丑〕有恙未起。〔净〕哎。要同他郊外走走。又落空了。〔丑〕小弟奉陪何如。〔净〕更妙。〔丑〕请。〔净〕涉趣皆留赏。无奇不遍寻。〔行介净〕梅公何恙。〔丑附耳介〕
【玉芙蓉】他恹恹非病缠。〔净〕为甚么。〔丑〕却为相思染。〔净〕妓者。〔丑〕匪靑楼。柳氏深闺娇艳。〔净〕曾着手么。〔丑〕偷香窃玉知还未。〔净〕他说要赘在他家。〔丑〕跨凤乘鸾更少缘。〔净〕生得何如。〔丑〕君曾见。〔净〕不曾。〔丑笑介〕且沈思细想。〔净想介〕想不着。〔丑〕还记否。西陵明月夜游船。
〔净嚷介〕嗄嗄。原来那晚的是他们。妙妙妙。〔丑〕怎能妙。〔扯净介〕公且说一说。
【前腔】〔净〕良宵擢画船。载月闲寻翫。看飘飘。一似凌波僊眷。〔丑〕公看得仔细么。〔净〕湘帘纨扇深遮掩。〔丑〕这等也不曾见。〔净〕宝髻琼琚仅一观。眞堪羡。这胜游佳况。空敎我。沿湖物色竟茫然。
〔净〕伯醒。不是你说。我十年也不知。〔丑〕成老。不是公问。我老常生疔疮也不说。花样妖娆柳样柔。〔净〕浴鸥飞鹭两悠悠。〔丑〕沥胆披肝惟恐后。〔净〕为君沽酒且淹留。到敝寓飮一壶去。〔丑〕小弟有些毛病。发誓不飮这脓血了。〔净〕少飮几杯。一定不妨。〔丑〕多谢多谢。〔挽手下〕
第三十出 及第
【金钱花】〔生外小旦老旦扮巡逻夫役上众〕从来试法森严。森严。四围列棘成垣。成垣。巡逻瞭望百千般。防巧弊。觅眞贤。要关节。俟神僊。
〔生〕你们都是那会场巡逻的夫役。日夜不得安息。好不辛苦。〔外〕说道今日开榜。辛苦也不多时了。大家务要小心纔好。〔小旦〕正是正是。
【前腔】〔众〕身充夫役堪怜。堪怜。提铃喝号相兼。相兼。晨昏昼夜那曾眠。要自在。待场完。工满日。谢龙天。
〔丑上〕北海鹏抟日。南山豹变时。姓名书锦轴。端的是男儿。闻说今日揭晓。梅赵诸公。央我出来打听。前面那巡逻的定知端的。待我问他一声。大哥。几时出榜。〔外〕准是今日了。〔丑〕起动了。〔众敲梆下丑揖天介〕天。我常伯醒一生势利。今日开榜。中得几个识熟的便好。新进士不比寻常。匡得去晨昏趋侍。远近追随。吮疽舐痔。献子出妻。亲戚们请他席盛酒。陪堂辈也送些薄仪。非是好劳恶逸。实欲倚势作威。怕户役做他些诡寄。吿家人写他封假书。凭人说呵胞呵卵浑如曲蟮。那管道缩头缩颈就是乌龟。〔掩口笑介〕正是笑骂由他笑骂。好官还我为之。〔内吹打介丑〕呀。鼓乐之声。想已出榜了。〔末净众扮看榜人上〕看榜去。看榜去。〔丑随介〕
【前腔】〔众〕接天鼓吹声喧。声喧。六街尘涌如烟。如烟。人人翘首与摩肩。心汲汲。意悬悬。忧落第。欲争先。
〔杂迎榜上众看有中有不中先下丑〕好了。好了。梅公中了。呀。邹公赵公都中了。好快活。好快活。〔大喜随榜介〕
【前腔】〔丑〕遥看虎榜高悬。高悬。诸公咸中靑钱。靑钱。分明平步上遥天。膺冕服。脱灯毡。万姓羡。四方传。
〔杂迎榜下丑高叫介〕势利去。势利去。〔下〕
第三十一出 选宫
【西地锦】〔老旦扮内使领众上〕几载荣随凤辇。今朝又锡龙旌。巡游直遍江南郡。旁求姝丽充庭。
奉诏因乘使者车。更于何地得幽花。婵娟西子倾国色。系臂先封第一纱。自家大元宫监长安迭不花是也。近因丞相哈麻阴进番僧于帝。导帝秘密之术。天魔之舞。帝心喜甚。第恐女色未多。为乐有极。着俺遥抵江浙等处。广选二八娇姿。以此卽欲前行。不知有司夫马完备未曾。〔众〕禀公公知道。俱已完备了。〔老旦〕如此快快起行。
【神仗儿】〔众〕恭承王命。恭承王命。遥离紫禁。古道风尘竞。回首凤城云隐。〔合〕披月露。渡关津。披月露。渡关津。
〔净上〕会同驿驿丞接公公。〔众〕起去。快备夫马。〔净〕夫马俱完备了。〔众〕这等那官儿回罢。〔净应下众合前下〕
【水底鱼儿】〔丑携女上〕天使遥临。心慌胆战惊。星言往送。怎得负舆人。怎得负舆人。
朝廷大选宫女。天使不日到来。连夜要送女儿出门。特教丈夫去寻个轿子。谁想一去不来。定到那裏赌钱去了。怎么好。怎么好。〔望介〕好了。好了。他来了。
【前腔】〔末挑蓝舆上〕嫁娶纷纷。〔丑〕轿儿有么。〔末〕香车没半轮。〔丑〕这们怎好。〔末〕蓝舆倒稳。〔丑〕像甚么。〔末〕陶令也曾乘。陶令也曾乘。
〔丑〕之子于归非等闲。达权通变也须谙。〔放女抬介末〕马背不如牛背稳。蓝舆番胜板舆安。〔丑哭抬下〕
【神仗儿】〔众上〕皇华宠任。皇华宠任。宁辞劳顿。已入江南境。自觉莺花繁盛。〔合〕罗蕙质。献明庭。罗蕙质。献明庭。
〔外上〕京口驿驿丞接公公。〔众〕起去。快备夫马。〔外〕俱完备了。〔众〕这等那官儿自回。〔外应下众合前下〕
【水底鱼儿】〔小生上〕巨室谐婚。全需六局人。〔末上〕仓惶急遽。鞋破总难寻。鞋破总难寻。
〔小生〕大哥。朝廷来选宫女。公子卽夕就要成亲。没有乐人待诏。怎么好。〔末〕乐人罢了。待诏定少不得。我和你只得去用强。拦捉一个罢。〔小生〕正是正是。〔末〕前面来的定是了。
【前腔】〔净上〕武断为生。扒灰最有名。鸡头鸡尾。日日诈些呑。日日诈些呑。
〔小生末捉介净〕拿我做甚。〔小生〕今晚我家公子做亲。请你去念些诗赋。〔净笑介〕差了差了。我是直亭老人。诗赋何曾会念。〔末〕哎。只要你引凤求凰。管甚么指鹿为马。〔扛净下净高叫地方介〕
第三十二出 题录
【霜天晓角】〔外上〕杏园春早。星聚文光耀。鼓吹遥分禁乐。骅骝特出天槽。
圣主恩荣宴相才。彀中英俊总追陪。长安市上人如簇。争看纷纷入苑来。自家乃元朝礼部尙书也。今日例宴进士。该我主宴。且喜百务俱备。只待诸士到来。〔丑扮办事官上〕风流黄榜客。潇洒绿衣仙。过处人争羡。何殊上九天。禀爷。诸进士到了。〔外〕快请进来。
【哭岐婆】〔生净小生末冠带上合〕笙歌鼎闹。旌旄云绕。看花御道。红妆争笑。金鞍雅称玉逍遥。扬鞭不觉琼林到。
〔丑〕请各位老爷登宴。〔众〕请了。〔入见介〕念切斗山。无由瞻谒。幸兹拜觌。大慰平生。〔外〕一时名士。百代殊才。得侍淸光。增荣末路。快看酒。〔丑应送介外〕不能遍及。总揖了。〔答送坐介〕
【山花子】〔外起众接唱〕琼林绝似蓬莱岛。相逢恍集僊曹。喜昂昂人皆俊豪。珠玑万斛胸包。〔合〕压乌纱花枝颤摇。罗衣绿染新柳娇。巍巍雁塔名姓标。无限风光。人世难遭。
【前腔】〔生起众接介〕笔头滚滚波涛遶。光芒射斗凌霄。展丝纶已钓六鳌。翩翩直趁扶摇。
〔合前杂上〕剞劂生涯旧。时书艺业长。刻字的候列位老爷刊同年录。〔众〕起来伺候。〔杂应介〕
【前腔】〔净起众接介〕十年窗下无人晓。一朝声播迢遥。幸逢晨正直圣朝。抡材不弃蓬茅。
〔合前外〕诸公。把尊庚叙了何如。〔众〕是。〔丑送笔砚介众〕赵年兄了。〔净〕果弟痴长。占了。〔写介〕如今该那一位。〔末〕小弟甲子生。〔生〕这等邹兄了。〔小生〕占了。〔写介〕如今〔末〕小弟了。〔写介送笔与生介生写顿笔介〕捻管心如醉。临风泪自垂。姻缘已无分。金紫总何为。〔作晕介众〕梅老爷发晕了。快扶送回寓。〔扶下末〕此兄为何如此。〔小生〕想为断弦而然。〔净背摇头介〕非也。非也。他要瞒我。待我与他取笑一取笑。〔转身介杂〕梅老爷想未续弦。〔净〕续了。拿来我写么。〔写介众〕嗄。已聘柳氏了。〔杂收介末〕要送各衙门。快动手。〔杂应介同丑下净〕飮酒。
【红绣鞋】〔众〕驼峯翠釜佳肴。佳肴。琼舟银海翻涛。翻涛。声嚷嚷。醉陶陶。歌化日。诵唐尧。〔合〕花影乱。烛光摇。花影乱。烛光摇。
〔外〕杏苑留题。古来盛典。诸公何不赋诗一首。以继前休。〔众〕领教。〔让介净〕占了。〔吟介〕天人三策献重瞳。赐宴琼林宠渥隆。〔末〕共联一绝罢。〔净〕正是。年兄请。〔小生吟介〕莫道枝头春尙早。〔送末吟介〕杏花已占十分红。〔外〕妙哉妙哉。
【前腔】〔众〕诗成珠玉挥毫。挥毫。淋漓酒污宫袍。宫袍。天色暝。去程遥。人意畅。马蹄骄。〔合前〕
【尾声】〔众〕灯前草就恩荣表。共听晨钟谢圣朝。更报泥金肯惮遥。
〔小生〕昔日龌龊不足夸。
〔净〕今朝放荡思无涯。
〔外〕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遍长安花。
第三十三出 陷选
【梨花儿】〔杂扮皁隶随丑上〕六路衙门最有兴。终朝嚷嚷不曾静。谁知皇帝也来寻。嗏。移文要我选宫嫔。
自家杭州府总捕官是也。上司行下文书。道朝廷大选宫女。钦差宫监。遍历江南。不日将到。本府须要整备应诏。早已行拘地方。待他来时。着他开报便了。〔外小生上〕小心防火盗。着意净街衢。〔入见介丑〕上来。〔低云〕地方。你晓得么。朝廷诏选宫女。天使不日到来。必须预先缉选。方免临期有误。你们该管地方。不拘巨族寒门。但有女子二八左右者。尽数开报上来。〔小生外〕没有。〔丑〕狗忘八。上说天堂。下说苏杭。没有。我且问你。杭州有几句口号。说道每日呵擂搥吃一丈。脂粉涂千担。这话有么。〔小生外〕有有。〔丑〕忘八。脂粉也用许多。娇娃岂无万万。〔外〕这是古话。〔丑〕阿呀。那日迎春时节。我亲见白面成行。就是粉墙一样。眞个车载斗量。岂止塡渠塞巷。〔踢介〕咦。若还掉嘴推干。打得你希烂希烂。〔小生〕听小的们详禀。假如地方火盗人命。是小的们管。若女子生长深闺。小的们怎么晓得。〔丑〕这等优免了。〔外〕若要。须拿那媒婆卖婆来问他。〔丑拍卓介〕有见识。就劳你们去与我拿来。〔小生外应下丑〕且住。那些婆儿嘴口极硬。不肯说。却怎么。〔笑介〕我有一计。且待他来。〔小生外带净老旦上〕探囊取物。手到便来。〔见介丑〕地方回罢。〔小生外应下丑〕婆儿上来。〔低云〕我有句心腹话。特特请你们商量。〔净〕不知爷有何分付。〔丑〕我奶奶老而无子。且又丑拙。我想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欲多娶美妾。以乐暮年。人家女子。惟你们晓得。可尽数说来。待我选娶几个。媒钱加倍相谢。〔内骂介〕老囚跟。要讨小老婆么。皁隶拿他进来。〔杂应介丑朝内跪介〕奶奶息怒。愚夫岂敢。只因朝廷要选宫女。怕那些婆子不肯报。故此哄他。〔内云〕薄铁刀。转口快。〔丑〕谎说天诛地灭。凭凭凭奶奶打几百。〔内云〕我且听着。〔丑〕正是正是。〔坐介〕婆子听得么。朝廷要选宫女。天使不日到来。不拘巨室寒门。但有二八左右者。尽数报来。〔净〕没有。〔丑〕拶起来。〔杂应介老旦〕待我说。〔丑〕你说你说。〔净〕毛嫱。骊姬。西施。南威。〔老旦〕夏姬。秋娘。莺莺。燕燕。〔丑〕呀。这是古人。说他怎么。〔净老旦〕这等眞没有。〔丑嚷介〕拶起来。拶起来。〔杂拶介净老旦〕有有。〔丑〕快说。〔净〕许飞琼。秦弄玉。杜兰香。董双成。〔老旦〕云英。绿萼。茅盈。麻姑。〔丑〕一发说了那神仙。那裏寻他。〔净老旦〕眞没有。〔丑〕拶拶拶拶起来。〔净老旦〕待小妇人想。〔丑〕你想。你想。〔净〕桃叶。柳枝。紫云。明月。〔老旦〕碧玉。绿珠。薛涛。苏秀。〔丑〕这娼妓要他何用。快拶快拶。〔杂拶介净老旦报介丑写介〕要放拶再说。〔净〕还有一个柳淑娘。〔丑复写介〕放了。〔杂放介小生上〕报报。天使到关上了。〔下丑慌介〕怎么好。叫叫叫该房作急造册。左右。你与我押这些婆子去。原报原拿。逐名认来。〔杂〕禀过。势豪抗拒。小的们就打进去捉了。〔丑〕听我道来。
【豹子令】〔丑〕天使迢遥布玉音。布玉音。有谁跋扈不钦遵。谩学狐行凭虎势。敢敎排闼攫金银。攫金银。〔合〕须知王法。王法有严刑。
【前腔】〔众〕妙选良家侍至尊。侍至尊。匡床悔泣岂无人。老爷当效赤乌供二嬖。休同延寿写昭君。写昭君。〔合前〕
这女子
只怕那
〔丑〕养在深闺人不识。
一朝选入君王侧。
〔众〕汉宫承宠不多时。
飞燕婕妤相妬嫉。
第三十四出 代选
〔末上〕破船风猛。漏室雨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家乃柳府院子。如何说此数言。只为我家老爷方纔战死。小姐又値选宫。你看这几日大家小户。谁不嫁女婚男。惟独我家小姐。虽有东床。随父在任。远水不救近火。一时自难成亲。我想选宫一说。或出里巷流言。犹之可也。若有朝廷旨意。如之奈何。顷间奶奶着我打听。不免走一遭来也。〔下〕
【谒金门前】〔老旦上〕心缕缕。总为娇儿牵系。丑恶徒谦难讳美。通宵愁不寐。
萦抱如丝乱。担愁似酒浓。只因一着错。连累满盘空。老身本欲招赘梅甥为壻。不料相公以女许配桃郞。今者闻诏选宫。正该随俗婚配。奈桃郞随父赴任。一时无可奈何。好闷人也。已遣院子出去打听。等待回来。便知端的。适间又闻女儿病甚。想亦为此而然。不免去抚慰他一番。多少是好。开门开门。
【谒金门后】〔旦上〕抱病恹恹强起。神思飘摇无主。〔小旦〕鹊噪鸦鸣花径裏。吉凶浑莫计。
呀。奶奶来了。〔入见介老旦〕儿何不梳洗。
【花落寒窗】〔旦〕久无心傅粉调脂。〔老旦〕觉倦怠么。〔旦〕困腾腾惟恋衾帏。〔老旦〕儿。不是耍的。〔旦背介〕堕楼自许。何惜珠沈玉碎。〔老旦〕请个医者看你一看。〔旦〕尽良药又何堪济。〔老旦〕敢虑选宫。〔旦〕伤悲。出塞明妃。争如伏剑虞姬。
〔末上〕走得浑身汗。归来两脚尘。奶奶。选宫的话眞了。〔老旦〕却怎么。〔末〕天使已到。各坊媒婆卖婆。总捕厅都拿去了。〔老旦〕这怎好。你再去打听来。〔末应下老旦〕儿。我非不欲与你成亲。
【前腔】只为你东床远侍亲帏。使仓徨难遂于飞。况我说起亲事。你便含悲流涕。反惹愁酸憔悴。到此际噬脐何悔。虽然如此。休悲。岂少娇姿。追求偏向朱扉。
【入赚】〔净外生小生上净〕古木幽溪。〔指介〕柳姓娇娃系此居。〔众〕忙前去。钦差星急敢羁迟。〔净〕且躇蹰。乍张声势令人惧。变出非常未可知。〔众〕言诚是。须知善鸷先藏翅。谩敎腾沸。谩敎腾沸。
〔众〕老娘。你先进去。我们外厢等罢。〔净〕正是正是。〔众下〕
【前腔】〔净〕避影前趋。〔老旦〕老娘何来。〔净〕喜到门庭特报知。〔老旦〕有甚喜。〔净〕承明旨。小姐催妆促驾赴京畿。〔旦〕祸眞奇。宫闱悬绝如渊底。〔拜介〕得赐周旋谢不赀。〔净〕言差矣。尊名已覆金瓯裏。不须推避。不须推避。
【皁角儿】〔旦小旦老旦〕蓦遭逢天大灾危。纵飞潜也难逃避。直愁杀萱径椿茔。再休提鸾俦凤侣。试看取剩钗梳。余香粉。撇琴书。抛花竹。物物堪悲。〔合〕痛肠千缕。何忍别离。信今生若非魂梦。聚首无期。
〔净〕奶奶。我一时报了。如今见你们这般啼哭。连我也心酸了。有人寻个代替罢。〔旦〕呀。这谁肯代。〔小旦〕奴家愿代。〔旦〕怎么害你。〔小旦〕昔人受一饭之德。尙报千金。奴家荷半生之恩。何辞一往。快取衣饰与奴妆着。竟往便了。〔旦哭介〕妹子。定使不得。〔净〕小姐。恭敬不如从命。〔取衣饰妆小旦介内催众惊介小旦拜介〕
【前腔】念婢子久侍闺闱。感娘行浑如姊妹。谩说个代主承恩。又何惜捐生效死。还念你好花时。明月夜。翫诗词。亲针指。谁共徘徊。
〔合前众上〕上命差遣。盖不自由。裏头快些快些。〔净〕有心慷慨。撇脱了些。〔小旦〕就行了。〔旦〕妹子。拜你一拜。〔拜小旦介小旦答拜介〕
【尾声】〔旦〕此生结草悲无地。〔小旦抱旦低唱〕小姐。你但守初盟报所知。我便便便向重泉也展眉。
〔净拆旦推入介扯小旦出介众〕去去去。〔拥下老旦〕儿。欺君违法。罪过非轻。谨閟深藏。愼毋自泄。〔旦〕多谢母亲慈训。
〔旦〕于人何事网罗求。
〔老旦〕意气兼将身命酬。
〔旦〕天上人间不相见。
〔老旦〕落花流水共悠悠。
第三十五出 草奏
【丹凤吟】〔丑上〕木偶无依。越吟不已。祶袍窃望疎财士。怕官情纸薄。今非昔比
自家非别。小何的便是。母死半年。闝赌两般。家资败尽。替夫到京。谁想身上又染了广货。囊裏又缺了盘缠。要归不得无可奈何。近喜梅相公高中。欲求他相济。因他卧病。不能相见。日来闻已痊可。不免走一遭。〔行介〕这裏已是。有人么。〔末上〕朱门深似海。不许外人敲。呀。花子。这裏不是讨的。〔丑〕我来看老爷一看。〔末〕这等贵处。〔丑〕杭州。〔末〕上姓。〔丑背介〕若说小何。做官的怎肯出来。不免打个双关。哄他一哄。〔转身介〕我叫可人。〔末〕少待通报。
【宴陈平】〔生上〕瘦损不胜衣。岂为耽诗。花飞絮舞春归矣。倚玉偎香复几时。
〔末〕禀老爷。杭州可人求见。〔生惊介〕想是可人差来的。快着他进来。〔末〕嗄。杭州可人。老爷请。〔丑进见磕头介生〕是小何。起来起来。怎说甚可人。〔丑〕他问小人的姓。小人道可字加人字。〔生〕哈。你惯要耍笑。〔丑〕不敢。〔生〕到此何干。这门蓝褛。〔丑背介〕怎么说好。是了。〔转身介〕来做生意。失了风。归去不得。特见老爷。〔生〕元来如此。老娘好么。〔丑哭介〕被虎吃了。〔生〕怎到被虎吃了。〔丑〕一向与小人有说。自在极乐庵裏过。所以遇了虎。〔生〕嗄。那庵主好么。〔丑〕被天打了。〔生〕有这们事。柳老爷死了。〔丑〕柳老爷死不打紧。小姐又被选了宫。〔生〕那有此话。〔丑〕小人目击的。〔生〕却不痛杀我也。
【石榴花】〔生〕人归禁掖。闻说不胜悲。肠寸裂泪双垂。苍天何事恁雠予。且休提鸾凤分飞。就是那花容柳姿。想今生欲觑应无地。小姐。若知伊终作王嫱。争似我早学相如。
【前腔】〔丑〕老爷。你荣登天府。宁乏一娇姿。须自惜栋梁躯。多情已作汉宫姬。枉悲号天远谁知小姐旣许桃家。姻缘已非。那花枝自有东风主。到不如金屋深藏。免与他纨袴相偎。
〔生〕左右。取五两银子来。〔末取介生〕荒银五两。聊充路费。〔丑磕头介〕谢老爷。求人须求大丈夫。〔末〕济人须济急时无。〔生〕小何。你速整归装还故土。免教流落在长途。〔并下〕
【海棠春】〔杂引道净上〕故友茂陵栖。二竖朝方去。
下官赵成文也。适闻梅丈病起。特来问候。左右通报。〔杂报介生上见介净〕贵体得安。私喜无任。〔生〕屡蒙垂念。感德不胜。请坐。〔坐介净〕年丈为何眉攒愁思。脸晕啼痕。必有缘故。愿与故人一闻之。〔生〕言之汗颜。且恐污听。〔净〕说那裏话。〔生〕非有别事。小弟往日呵。
【泣颜回】〔生〕花下结幽期。〔净笑介〕小弟也略知。已不谐了。〔生〕强摧残未断恩私。〔净〕嗄。心裏还不断〔生〕岂料风波叠起。〔净〕又怎么。〔生〕献吴廷偏选西施。〔净〕被选了宫。〔生〕君门万里。要相逢须插抟风翅。怅古洪不値当年。痛无双永闭宫闱。
〔净〕有一绝妙机会在此。我就与足下做一古押衙何如。
【前腔】〔净〕伸眉。莫作楚囚悲。娇娃姓氏。齿录曾题。〔生〕那个写的。〔净〕小弟如今只说年丈所聘。等他就查齿录。姻非无据。圣明朝岂夺臣妻。明晨请了诸年丈。陈情丹陛。与多娇早拭看花泪。〔生〕怕不能如此。〔净〕管乐昌破镜重完。看秦庭白璧终归。
〔生〕若得如此。眞所谓生死而骨肉也。〔净〕快写本。小弟就去请诸年丈了。〔生〕多谢多谢。
〔生〕英雄无策庇婵娟。
待得鸾胶续断弦。
〔净〕圣代只今多雨露。
一封朝奏九重天。
第三十六出 协奏
〔末上〕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僊仗拥千官。下官乃大元朝中一个黄门是也。今当圣驾临朝。恐有百官奏事。只得在此伺候则个。
【金蕉叶】〔生众朝服上生〕痛煎痛煎。美恩情天渊暌间。〔众〕怕孤忠难动龙颜。率羣英共跻鸾殿。
〔生〕此间是午门。不免径入。〔众〕请了。〔末〕百官就此站立。不得升殿。鞠恭兴。三舞蹈。俯伏山呼。〔众〕万岁万岁万万岁。〔末〕有事奏事。无事退班。〔生〕臣奏陛下。〔末〕启奏者何官。
【小桃红】〔生〕编修梅玉。碎首阶前。〔末〕所奏者何事。〔生〕为伉俪贻惭玷也。〔末〕谁家之女。已配未曾。〔生〕武臣柳菀女。纳采在髫年。〔末〕不得欺诳。〔生〕登齿录。布朝佥。只为臣慕飞鹏。希举鹗。成孤雁也。使柳氏呵。混入良家承诏选。叹画影无从。愿锡饼师全。
〔净〕赵章等亦为梅玉一事。联奏陛下。
【下山虎】〔净〕礼先朝伫闻及闾阎。且君父于臣子闺门大闲。还须念有耦罗敷。莫效那耽淫卫宣。〔众合〕况有如花满殿前。何必村庄贱。〔末〕奏事者不得喧哗。〔众〕折槛何嫌。为诉孤鸾非野鸳。
【蛮牌令】〔小生〕臣闻古之贤君嘉隐士。遗樵爨。怜戍卒。赐宫媛。况彼文臣居翰苑。中雀久。委禽先。〔众〕荅梅玉呵。不得那孟光举案。我诸臣愿学逢萌挂冠。〔末〕敢为友谊妄奏。〔众〕效朋私扶危拯顚。尽臣忠纠谬绳愆。
〔末〕奏章已达。暂且退班。午门外候旨。
【余文】〔众〕哀情已达承明殿。齐鹄立听取好音传。〔生〕怕有累诸年丈。若我梅玉。便鼎烹斧磔何言。
【出队子】〔旦扮内臣上〕明王恩眷。披览封章展笑颜。玉音遥降五云端。管取乘龙指日间。花烛生光。春回卺颜。
〔旦〕圣旨已到。跪听宣读。奉圣旨。柳氏果为梅玉所聘。准候宫女到日。着该部查给完聚。以全夫妇之伦。以笃君臣之义。更酌赐锦绮音乐。少助婚礼。用展朕私。谢恩。〔众〕万岁万岁万万岁。〔旦〕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下生〕拜谢诸年丈。〔拜介〕
【庭前柳】〔生〕衔结是何年。赖诸君伉俪全。明珠离复返。白璧去犹旋。〔合〕生亡还肉骨。感无边。觉须臾喜溢眉端。
【前腔】〔众〕圣德浩如天。遣嫦娥出广寒。枯枝怜再发。缺月幸重圆。〔合前〕
〔生〕百花春隔景阳钟。
〔净〕紫禁朝天拜舞同。
〔小生〕独有凤凰池上客。
〔合〕偏承霄汉渥恩浓。
第三十七出 赐婚
【生查子】〔生上〕失马未为忧。人定天常左。重获凤台游。不负龙池步。
紫凤朝衔五色书。阳春忽布网罗除。已将心变寒灰后。岂料光生腐草余。下官端为淑娘姻事。历尽无数间关。幸蒙圣恩。准赐完聚。今者宫女已到。且敕禁乐送归。晤在须臾。可喜可喜。〔丑上〕荣光悬日月。赐予出金银。禀老爷。送亲的到了。〔生〕犒赏俱齐备么。〔丑〕齐备了。〔生〕你自在外厢料理。〔丑〕晓得。〔下〕
【滴溜子】〔众鼓乐送小旦上〕奉纶音。奉纶音。下赐娇娥。喧金鼓。喧金鼓。香尘如雾。羡双双彩鸾翔舞。风流世所无。皇恩重荷。书中有女。始信非讹。
【鹧鸪天】〔生趋迎介〕遥覩香车隐素娥。不胜雀跃启靑庐。〔小旦轿中低唱〕寄言眉黛休空展越水燕云愁转多。〔小旦出轿生见惊介〕惊太错。事如何。
〔背介〕堪怜到手又成讹。〔小旦低唱〕衷情未敢高声吐。只恐人闻起折磨。〔生〕都退下。〔众暂下生小旦拜介生〕不期而晤。欣喜倍常。望断后车。不无疑愕。〔小旦〕事多曲折。人尙迢遥。词组难倾。容妾徐启。〔生〕愿闻。
【刮鼓令】〔小旦〕天书蓦尔过。叹娘行被网罗。〔生〕这等该到京。〔小旦〕娇怯怯怕归永巷。又何忍别亲庐。督促莫支吾。善成能败。赖有萧何。〔生〕亏了那个。〔小旦〕是何老娘报了。又得何老娘教道。使小姐呵。华泉取飮眩当途。我甘同丑父敢号呼。
【前腔】〔生〕堪悲恁坎坷。〔小旦〕相公。想你适纔还道是小姐哩。〔生〕我那知道启蕉封鹿竟无。幸星河潜通织女。怅月殿隐嫦娥。好事惯多磨。只怕春深绣幙。娇香难锁。〔小旦〕小姐誓死不二。这到不消虑。〔生〕松枝同劲信无他。萱庭异趣却如何。
〔小旦〕相公。早图归计。无用空悲。〔生〕言之有理。明当上表。今花烛已陈。衾帏已具。权且合卺。〔小旦〕小姐在彼。何敢言此。〔生〕卿过矣。我岂顿忘小姐。实不忍负此良宵耳。〔小旦〕如此请屛多仪。待妾侍寝便了。〔生〕不须谦逊。自有权宜。分付奏乐。待我们行礼。〔众奏乐介小旦〕相公请上。〔生侧立介〕就如此。〔同拜介〕
【尾声】〔生〕百年娱乐从兹暮。〔小旦〕幽馆深盟喜不诬。〔生〕又恐相逢着睡魔。〔先请进房小旦应介众持灯上引介〕
〔众〕翡翠屛开绣幙红。
万条银烛碧纱笼。
〔小旦〕宁期此地忽相遇。
〔生〕共识皇恩造化同。
〔众引下生吊场介〕紫苔过来。〔丑上生低云〕元来名便是小姐的。来京的又不是小姐。〔丑骇介〕是那个。〔生〕是芳春姐。〔丑〕也罢。也罢。〔生〕你不晓得。小姐还在家。你明早就与我起程。前往杭州。多拜上奶奶。我不日就回。要与小姐成亲。这裏的事体。教他们不可泄漏。〔丑〕有书么。〔生〕你先去。我央常先生作伐。书就与他带来了。〔丑〕嗄。人苦不自足。得陇又望蜀。〔生〕传语愼勿遗。尽言非尺牍。〔并下〕
第三十八出 咸遂
【月云高】〔旦上〕孤帏空待。秋怀转无赖。香粉潜消褪。鬼病恹恹害。百计安排。怎把相思解。人在心儿裏。心远云山外。眉月连娟恨不开。鸿雁那从北地来。
奴家名归禁苑。迹隐深闺。虽若幽囚。实堪全节。但此淸秋。不胜多病。祇一个知心侍儿。又已远去。总有句着意言语。更向谁谈。好闷人也。勉强梳洗。且到母亲跟前。闲讲片时。少排抑郁。多少是好。〔老旦急上〕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儿。不好了。红巾数万。卽日渡江。邻里户户般移。家人个个走散了。可作急收拾。以避贼锋。〔旦〕娘。旣无僮仆相随。又无亲戚可倚。向那裏去。〔老旦〕你不知道。桃官人家移住湖州。待我悄悄送你过门。岂不两得。〔旦〕哎。死则死矣。怎又提起这话来。〔下老旦〕呀。怎么艴然去了。靑娥。请小姐转来。〔净内应介〕奶奶。小姐不肯来。
【前腔】〔老旦〕儿。你那知靑春难再。容华易消改。你到桃家呵。地远时仓卒。隐密奚■〈兀监〉■〈兀介〉。恁更疑猜。应是心儿歹。〔净〕小姐不肯出门了。〔老旦〕谩说闺帏老。眼见干戈害。他这等执抝呵。红粉须知逐战埃。我骸骨凭谁覆草莱。
〔丑上〕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自家紫苔的便是。俺老爷差我回来。叩见柳奶奶。一路有警。担搁多时。今喜已到他家。不免径入则个。〔进见介老旦〕紫苔。你那裏来。〔丑〕京中。〔老旦〕相公中了。〔丑〕中了不打紧。朝廷却把芳春姐赐配了。〔净骇介〕有这等事。〔老旦〕你且仔细说来。〔丑〕老爷闻说小姐被选。忙请五百名同年伏阙陈情。朝廷怜准。宫女一到。便行查给。那晚成亲。更赐几多宫锦宫花。禁乐仪仗。如今芳春姐好不风骚。好不快活。〔净顿足介〕知道如此。我便替了。〔老旦〕人有善念。天必从之也。〔丑〕还有禀上。老爷虽已成亲。一念实在小姐。卽欲吿假还乡。以图旧约。因此先遣小人拜上。已请常先生为媒。不日就到。书信附彼带来也。〔老旦背介〕这又怎么说。〔净〕奶奶不要听他。难道小姐到做小。〔老旦〕那有此话。〔净〕先进门一日也是大。况是个钦给夫人。比耍笑。〔老旦〕不要多讲。只说小姐已出嫁便了。〔净〕正是正是。〔转身介〕紫苔。小姐出门了。〔丑惊介〕出门了。〔净应介丑背顿足恨介〕
【红衲袄】〔丑〕我那老爷。你指望锁春风在雀台。那知个探花源僊境改。我一路来呵。还道是漆和胶终不解。到如今怎做了凤随鸦玉自埋。虽然是风吹害比目开。竟不道海山盟息壤在。小姐。你做了旧时梁燕他飞也。空教我远折梅花度陇来。
〔旦上〕呀。这是梅家紫苔。〔退步低唱介〕
【前腔】他怎似哭包胥掩泪来。莫不是病相如因愁害。〔出见介〕紫苔。你为何如此。〔丑〕呀。闻道小姐出门了。几时回的。〔旦〕哈。我本是岁寒松坚不改。你休认出墙花恁浪猜。〔丑〕我道小姐一定还在家。〔老旦〕儿。梅家哥哥中了。〔旦〕且喜他蹑靑云展巨才。〔老旦〕朝廷却把芳春赐他了。〔旦〕嗄。又早已系赤绳酬素爱。〔背介〕却怜我围鸾槛凤如何也。罢罢罢。这是我寡宿孤辰命所该。
〔丑〕奶奶。老爷专为小姐姻事。特特差我回来。〔老旦〕又作区处也。〔内鸣锣呐喊介丑〕呀。小人到忘了。贼声甚是猖獗。如何还是高坐。〔老旦〕我也欲为远避。小姐道无亲可奔。无仆可随。执意不行。无可奈何。〔丑〕有处有处。我家苏州。自有大房。小人途路颇熟。待我护送奶奶与小姐到彼。徐待老爷回来。更自商议。意下何如。〔老旦〕儿。这却怎么。〔旦〕不得已也就如此。只一件。紫苔。你曾娶妻不曾。〔丑〕未也。〔旦〕娘。我们是个寡女。他是个孤男。同行不雅。儿欲把靑娥配他。等他夫妇随我母子。却不两便。〔老旦〕言甚有理。〔旦〕紫苔。你与靑娥过来拜了奶奶。就此成亲。以便同行。〔丑应扯净拜介〕
【出队乱莺啼】〔丑〕关睢已谐。螽斯堪待。〔同拜介〕好姻缘出倘来。鸿投鱼网信奇哉。〔净哭介〕怎把我与这尖嘴。〔丑〕风月还彀你受用哩。〔老旦〕只须要夫和妻爱。又何必论女貌郞才。拜了小姐。〔拜介净〕逐鸡飞。随狗走。这百年业。三生债。只为那干戈扰攘。顿使我琴瑟愆乖。〔内复鸣锣吶喊介旦〕呼腾九垓。还怕有杀妻煑妾。食子炊骸。
〔老旦〕靑娥。你去收拾行装。待紫苔去打个消息。便好起程。〔丑净应下〕
【尾声】〔老旦〕儿。你看烽烟蔽日天光改。鼠窜狼奔事可哀。〔旦〕又不识何日宁家礼上台。
〔丑复上〕好了。好了。贼闻官兵将至。大肆焚掠。潜避湖州去了。〔老旦旦〕谢天地。〔丑〕奶奶。且就此安居。想老爷不日就回了。〔老旦〕你还该接上去回覆一声。〔丑〕明早就去。但不知有何分付。〔老旦〕只说一言已定。六礼休遗便了。〔丑〕理会得。
〔老旦〕兵气消为日月光。
〔旦〕生涯万事有苍苍。
〔丑〕蓬山此去无多路。
〔净〕雕鹊塡河已作梁。
第三十九出 昼锦
〔外末扮家人随生小旦上生〕独受主恩归。当朝似者稀。〔小旦〕莫愁南路远。驷牡正騑騑。〔生〕下官端为良缘未偶。请假南还。迤逦行来。且喜早已过江了。〔小旦〕相公。为何过江来到。不见驿递应付。〔生〕我归杭心切。唯恐知识缠扰。到广陵驿就缴牌了。〔小旦〕家裏也不住札了。〔生〕不住了。〔小旦〕相公。你眞个钟情也。
【北新水令】〔生〕你知我归心日夜忆钱塘。念孤帏恁般悒怏。马蹄淸夜月。蓬户五更霜。兼程奔上。兼程奔上。何日裏得同欢畅。
【南步步娇】〔小旦〕鸣镳击楫多劳攘。故国云埋障。回思去路长。影只形单。自分终泉壤。何幸沐恩光。双双昼锦荣无限。
【北折桂令】〔生〕想着他花径行藏。和那绣阁徘徊。画舫徜徉。满望个连理栽成。鸳鸯并好。鸾凤翱翔。怎知道美恩情中成虚慌。好姻缘半道乖张。苦的是鸡唱江关。人逐参商。恨的是千里空还。一面偏难。
【南江儿水】〔小旦〕吴越千佳丽。燕秦百艳妆。一时咸得亲瞻傍。都来谁及娘娇样。天香国色眞无上。谩说艰辛多状。任您堪偿。百岁恣同欢赏。
〔内叫介〕行路的仔细。红巾贼连陷杭州湖州。将下姑苏。休得前去。〔生住介〕涯上说甚么。〔末〕说红巾贼破了杭湖二州。将到姑苏。教不要前去。〔生〕杭州破了。〔末〕说破了。
【北雁儿落带得胜令】〔生〕本待个风便归程趱。到讨得个雷轰碑字残。快趱前去。〔众行介生〕我和他生愿共衾裯。死愿同草莽。管甚么豺狼满道傍。管甚么烟尘暗井疆。不能彀窃符来卧内。怎望得飞骑出蒲关。潜藏。怕柔心不奈军声壮。逃亡。怕纤弯难当途路长。
【南侥侥令】〔小旦〕城郭多笳鼓。江湖断客航。试问太平时还甚日。只怕故国无家归去难。故国无家归去难。
〔丑上〕夜宿舟中饭。晨征马上衣。前面的是我们老爷。〔见介生〕贼情如何。〔丑〕湖州被屠了。杭州幸无恙。〔生〕谢天地。〔小旦〕我家却怎么。〔丑〕贼将临城。奶奶要到湖州躱避。幸小姐不肯去。比时小人适到。说了老爷求亲。就把靑娥配与小人。算计同到苏州。不意官兵四集。贼下太湖。依旧安堵了。〔小旦〕可喜可喜。〔丑〕桃家在湖州。都被屠了。〔生〕有这等事。路上曾见常先生么。〔丑〕见来。此时想已到家了。〔生〕紫苔。你就与我回去。速备礼仪。我一到就要成亲了。〔丑〕理会得。〔下〕
【北收江南】〔生〕呀。赖得他报平安。解下愁肠。整顿些殷勤话。历诉间关。相思担放下再休担。撇脱利名场。优游花月乡。肯恋着厚爵高封。冷落他软玉温香。
【南园林好】〔小旦〕去时节车轮太忙。回时节马蹄何懒。缩地凌云空想。频计日转心烦。频计日转心烦。
【沽美酒带太平令】〔生〕我为他闷塡了山水肠。我为他愁埋了烟霞想。熏茗琴书兴总忘。喜如今初心已尽偿。全名节不曾把面目摧残。老林泉又没个五湖风浪。甘菽水绝胜他临邛市觞。还笑那越重墙的心粗胆壮。赎尸骸的担惊受枉。我呵年当貌当。双拥着英皇。美风情一任千载评量。
【南尾声】〔小旦〕改衣妆山居样。管煎茶竹裏花间。永侍梁鸿事孟光。
〔生〕骎骎羽骑历城地。
〔小旦〕景物萧萧满路岐。
〔生〕赖有蛾眉能缓客。
〔小旦〕玉人应是数归期。
第四十出 合笺
【荷叶铺水面】〔外上〕称槟相。佐吉筵。吉筵词赋几多篇。口若河悬。〔丑上〕月下老。冰上僊。红罗体缠。金花帽攒。华堂高会。谁敢居先。〔合〕疎失处。赖周旋。
〔揖介外〕礼都摆着。专候驾临。〔丑〕有烦通报。〔外〕少待。
【踏莎行】〔老旦上〕分定生前。喜承天眷。画堂此日春风展。彩云飞处下双鸾。沈檀雾袅笙歌按。
〔外〕摈相叩头。〔老旦〕起来。〔外〕大媒已到。〔老旦〕快请。〔外〕伏以锦衣香衬皁罗袍。红绣鞋移步步娇。倾杯式飮梅花酒。醉扶归去月儿高。来宾宝山尊相抬身东道亲妈夫人相见。〔喝拜介丑〕深惭遗朽。谬任执柯。〔老旦〕诺重千金。盟联二姓。〔外〕礼毕。请送礼单。〔丑送介〕虚篚上陈。甚惶将命。〔老旦〕多仪下锡。兼渎台尊。当直的。快收礼摆宴。〔丑〕梅大人舟已到涯。如夫人卽入进谒。就此吿辞。〔老旦〕如此不敢虚拘。尙容攀待。〔丑〕再不消。〔外〕小子随往迎亲。〔老旦〕正是。〔丑外下末上〕报报。二夫人到了。〔老旦〕请裏面相见。
【哭相思】〔众随小旦上〕溟海飘蓬无转。羁魂喜获生旋。〔净随旦上〕乍见翻疑梦幻。何殊缺月重圆。
〔小旦拜介〕〔重叠金〕〔老旦〕你一身去国三千里。〔旦〕我日日空寻别时语。〔小旦〕相对但悲酸。幽情欲话难。〔净〕暂收双眼泪。欢宴娱心意。〔合〕今夕是何晨。鹊桥新驾成。〔老旦〕靑娥。良时将至。快与小姐更妆。我到外厢料理来。〔小旦〕奶奶请便。奴家自当伏侍。〔老旦下小旦〕靑娥。取那红箧儿过来。〔净取小旦开介净〕这是甚么。
【玉雁儿】〔小旦〕翠翘珠串。〔净〕这般。〔小旦〕碧琳冠凤遶螭盘。〔净〕好衣服。〔小旦〕杏花衫染猩红浅。〔净〕那裏来的。〔小旦〕总是椒宫特眷。〔旦〕这都赐你的。我一朝专享宁无赧。〔小旦〕却不折死奴。〔旦〕酬恩报德原非忝。〔净〕良晨已到。怎将形迹相拘检。〔强妆介小旦〕到忘了。词笺半幅。相公着我一见便送还小姐。〔旦〕他的也在这裏。〔合〕喜今宵人物两完又何羡丰城神剑。
【画堂春】〔众鼓乐引生上〕玄都花事喜依然。刘郞此日言旋。三星烱烱映檐端。乐奏迎僊。
〔外〕伏以香罗带绣菊花新。坐傍妆台点绛唇。喜称人心好事近。鹊桥仙降画堂春。请新人奶奶出厅行礼。〔再请介〕一枝花插满庭芳。烛影摇红昼锦堂。滴滴金杯双劝酒。声声慢唱贺新郞。新人奶奶抬身缓步请。〔净拥旦与生并立介外〕参拜天地。〔喝拜介〕岳母太夫人出厅相见。〔老旦上外〕靠上尊坐。〔喝拜介〕二位新人交拜。〔拜介外〕请二夫人相见。〔小旦拜介外〕参拜已毕。请迎花烛。同赴卺筵。〔众唱迎花烛介〕
【画眉序】〔生〕银烛暖香燃。合卺筵开共欢忭。愧尘凡下士。获配僊媛。且休夸不世奇逢。还堪羡非常恩眷。〔合〕百年和洽如鱼水。行看种玉蓝田。
【前腔】〔旦〕巵酒谩交传。重惜人前意难展。念几番波浪。泪满词笺。想昔曾系足联盟。今得共齐眉举案。〔合前〕
【前腔】〔小旦〕神契已三年。此夜相逢爱非浅。信姻缘辐辏。风月无边。喜才郞衣锦荣归。共淑女牵丝缱绻。〔合前〕
【前腔】〔老旦〕佳壻受人怜。弱女工容世应罕。正天然合璧。宜享华姸。麝烟凝翡翠衾温。龙须展芙蓉褥软。〔合前〕
【滴溜子】〔众〕郞荣显。郞荣显。玉殿曾传。娘华丽。娘华丽。瑶台应选。眞一双两美相兼。松萝永附缠。天从人愿。今宵欢宴。绝胜登僊。
【鲍老催】〔众〕情孚义感。天长地久常为伴。海枯石烂心难变。双飞蝶。交颈鸳。同栖燕。几般怎比风流半。软温乡裏春风遍。尽消受欢无限。
【双声子】〔众〕琼浆滟。琼浆滟。满酌重相劝。花灯暗。花灯暗。余烬频敎翦。星河转。星河转。更筹换。更筹换。独夜迢迢。良宵遽短。
【尾声】〔合〕风情节义难兼擅。女戒分明在此编。寄语梨园仔细传。
〔老旦〕鸣凤楼中天上人。
〔生旦〕彩笺芳翰两情深。
〔众〕千淘万洗虽辛苦。
吹尽狂沙始见金。
锦笺记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