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九歌

Paladin大约 59 分钟诗藏楚辞楚辞补注浪漫主义诗歌钦定四库全书集部

楚词补注巻二

宋 洪兴祖 撰

九歌章句第二  离骚
  东皇太一【一本自《东皇太一》至《国殇》上皆有祠字

云中君
  湘君
  湘夫人
  大司命
  少司命
  东君
  河伯
  山鬼
  国殇
  礼魂

《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祠,一作祀。《汉书》曰:楚地信巫鬼,重淫祀。《隋志》曰:荆州尤重祠祀。屈原制《九歌》,盖由此也。
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一无歌字。
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王逸注《九辩》云: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五臣云:九者,阳数之极。自谓否极,取为歌名矣。按:《九歌》十一者,《九章》九首。皆以九为名者,取箫韶九成、启《九辩》《九歌》之义。《骚经》曰: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乐。即其义也。宋玉《九辩》以下皆出于此。
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风谏。故其文意不同,章句杂错,而广异义焉。【一云:故其文词意周章杂错。

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日谓甲乙,辰谓寅卯。[补]曰:沈括存中云:吉日兮辰良,盖相错成文,则语势矫健。如杜子美诗云:“红豆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韩退之云:“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皆用此体也。
穆将愉兮上皇。【穆,敬也。愉,乐也。上皇,谓东皇太一也。言己将修祭祀,必择吉良之日,斋戒恭敬,以宴乐天神也。[补]曰:愉,音俞。
抚长剑兮玉珥,【抚,持也。玉珥,谓剑镡也。剑者,所以威不轨,卫有德,故抚持之也。[补]曰:抚,循也,以手循其珥也。《博雅》曰:剑珥谓之镡。镡,剑鼻,一曰剑口,一曰剑环。珥,耳饰也。镡所以饰剑,故取以名焉。珥,音铒。镡,覃、淫二音。
璆锵鸣兮琳琅。【璆、琳琅,皆美玉名也。《尔雅》曰:有璆琳琅玕焉。锵,佩声也。《诗》曰:佩玉锵锵。言己供神有道,乃使灵巫常持好剑以辟邪,要垂众佩周旋而舞,动鸣五玉锵锵而和,且有节度也。或曰:纠锵鸣兮琳琅。纠,错也。琳琅,声也。谓带剑佩众多,纠错而鸣,其声琳琅也。锵,《释文》作枪。[补]曰:璆,渠幽切。锵,七羊切。《礼记》曰:古之君子必佩玉,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琳,音林。琅,音郎。俗作琅。《尔雅》曰:西北之美者,有昆仑虚之璆琳琅玕焉。璆琳,美玉名。琅玕,状似珠也。《本草》云:琅玕,是石之美者,明莹若珠之色。此言带剑佩玉,以礼事神也。
瑶席兮玉瑱,【瑶,石之次玉者。《诗》云:报之以琼瑶。瑱,一作镇。[补]曰:瑶,音遥。一曰,美玉也。瑱,压也。音镇。下文云白玉兮为镇,是也。《周礼》:玉镇,大宝器。故书作瑱。郑司农云:瑱,读为镇。
盍将把兮琼芳。【盍,何不也。把,持也。琼,玉枝也。言己修饰清洁,以瑶玉为席,美玉为瑱。灵巫何持乎?乃复把玉枝以为香也。五臣云:灵巫何不持琼枝以为芳香,取美洁也。[补]曰:盍,音合。
蕙肴蒸兮兰藉,【蕙肴,以蕙草蒸肉也。藉,所以藉饭食也。《易》曰“藉用白茅”也。蒸,一作䒱,一作烝。[补]曰:肴,骨体也。蒸,进也。䒱、烝并同。《国语》曰:亲戚宴飨,则有殽烝。注云:升体解节折之俎。藉,荐也,慈夜切。
奠桂酒兮椒浆。【桂酒,切桂置酒中也。椒浆,以椒置浆中也。言己供待弥敬,乃以蕙草蒸肴,芳兰为藉,进桂酒椒浆,以备五味也。五臣云:蕙、兰、椒、桂,皆取芬芳。[补]曰:《说文》:奠,置祭也。汉乐歌曰:奠桂酒,勺椒浆。《周礼》:四饮之物,三曰浆。
扬枹兮拊鼓,【扬,举也。拊,击也。枹,一作桴。[补]曰:枹,房尤切,击鼓槌也。
疏缓节兮安歌,【疏,希也。言肴膳酒醴既具,不敢宁处,亲举枹击鼓,使灵巫缓节而舞,徐歌相和,以乐神也。五臣云:使曲节希缓而安音清歌。[补]曰:疏与疏同。
陈竽瑟兮浩倡。【陈,列也。浩,大也。言己又陈列竽瑟,大倡作乐,以自竭尽也。[补]曰:《礼记》:锺、磬、竽、瑟以和之。竽,笙类,三十六簧。瑟,琴类,二十五弦。
灵偃蹇兮姣服,【灵,谓巫也。偃蹇,舞貌。姣,好也。服,饰也。姣,一作妖。服,一作𦨕。[补]曰:古者巫以降神。“灵偃蹇兮姣服”,言神降而托于巫也。下文亦曰:灵连蜷兮既留。偃蹇,委曲貌。一曰众盛貌。《方言》曰:好,或谓之姣。注云:言姣洁也。姣与妖并音狡。𦨕与服同。
芳菲菲兮满堂。【菲菲,芳貌也。言乃使姣好之巫,被服盛饰,举足奋袂,偃蹇而舞。芬芳菲菲,盈满堂室也。
五音纷兮繁会,【五音,宫、商、角、征、羽也。纷,盛貌。繁,众也。五臣云:繁会,错杂也。
君欣欣兮乐康。【欣欣,喜貌。康,安也。言己动作众乐,合会五音,纷然盛美。神以欢欣,猒饱喜乐,则身蒙庆祐,家受多福也。屈原以为神无形声,难事易失。然人竭心尽礼,则歆其祀而惠降以祉。(降字据《文选》李善注引补。)自伤履行忠诚以事于君,不见信用而身放弃,遂以危殆也。(按《文选》李善注引作“而身放逐以危殆也”。)五臣云:君:谓东皇也。欣欣,和悦貌。[补]曰:此章以东皇喻君。言人臣陈德义礼乐以事上,则其君乐康无忧患也。

云中君

五臣云:每篇之目皆楚之神名。所以列于篇后者,亦犹《毛诗》题章之趣。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云东皇。[补]曰:《汉书‧郊祀志》云: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天文志》曰: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淮南子》曰:太微者,太一之庭;紫宫者,太一之居。说者曰:太一,天之尊神,曜魄宝也。《天文大象赋》注云:天皇大帝一星在紫微宫内,勾陈口中。其神曰曜魄宝,主御群灵,秉万机神图也。其星隐而不见。其占以见则为灾也。又曰:太一一星,次天一南,天帝之臣也。主使十六龙,知风雨、水旱、兵革、饥馑、疾疫。占不明反移为灾。

浴兰汤兮沐芳,【兰,香草也。[补]曰:《本草》:白芷一名芳香。《乐府》有《沐浴子》。刘次庄云:《楚词》曰: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又曰:与汝沐兮咸池,晞汝发兮阳之阿。皆洁濯之谓也。李白亦有此作,其词曰:沐芳莫弹冠,浴兰莫振衣。处世忌太洁,至人贵藏晖。与屈原意异。
华采衣兮若英。【华采,五色采也。若,杜若也。言己将修飨祭以事云神,乃使灵巫先浴兰汤,沐香芷,衣五采,华衣饰以杜若之英,以自洁清也。[补]曰:华,户花切。荀卿《云赋》云:五采备而成文,衣华采之衣,以其类也。《本草》:杜若,一名杜蘅,叶似姜而有文理,味辛香。今复别有杜蘅,不相似。按杜蘅,《尔雅》所谓“杜土卤”者也。杜若,《广雅》所谓“楚蘅”者也。其类自别。古人多杂引用。《尔雅》曰:荣而不实者谓之英。
灵连蜷兮既留,【灵,巫也。楚人名巫为灵子。连蜷,巫迎神导引貌也。既,已也。留,止也。一本“灵”下有“子”字。[补]曰:蜷,音拳。《南都赋》云:蛾眉连卷。连卷,长曲貌。
烂昭昭兮未央。【烂,光貌也。昭昭,明也。央,已也。言巫执事肃敬,奉迎导引,颜貌矜庄,形体连蜷,神则欢喜,必留而止。见其光容烂然昭明,无极已也。
蹇将憺兮寿宫,【蹇,词也。憺,安也。寿宫,供神之处也。祠祀皆欲得寿,故名为寿宫也。言云神既至于寿宫,歆飨酒食,憺然安乐,无有去意也。[补]曰:憺,徒滥切。汉武帝置寿宫神君。臣瓒曰:寿宫,奉神之宫。
与日月兮齐光。【齐,同也。光,明也。言云神丰隆,爵位尊高,乃与日月同光明也。夫云兴而日月昏,云藏而日月明,故言齐光也。齐,一作争。
龙驾兮帝服,【龙驾,言云神驾龙也。故《易》曰:云从龙。帝,谓五方之帝也。言天尊云神,使之乘龙,兼衣青黄五采之色,与五帝同服也。五臣云:言神驾云龙之车。
聊翱游兮周章。【聊,且也。周章,犹周流也。言云神居无常处,动则翱翔,周流往来,且游戏也。五臣云:翱游、周章,往来迅疾貌。
灵皇皇兮既降,【灵,谓云神也。皇皇,美貌。降,下也。言云神来下,其貌皇皇,而美有光明也。
猋远举兮云中。【猋,去疾貌也。云中,云神所居也。言云神往来急疾,饮食既饱,猋然远举,复还其处也。[补]曰:猋,卑遥切,群犬走貌。《大人赋》曰:猋风涌而云浮。李善引此,作焱,其字从火,非也。
览冀州兮有馀,【览,望也。两河之间曰冀州。馀,犹他也。言云神所在高邈,乃望于冀州,尚复见他方也。五臣云:言神所居高绝,下览冀州,横望四海,皆有馀而无极。冀州,尧所都。思有道之君,故览之。[补]曰:《淮南子》曰:正中冀州,曰中土。注云:冀,大也。四方之主。又曰:杀黑龙以济冀州。注云:冀,九州中。谓今四海之内。
横四海兮焉穷。【穷,极也。言云神出入奄忽,须臾之间,横行四海,安有穷极也。[补]曰:《礼记》云:以横于天下。注云:横,充也。
思夫君兮太息,【君谓云神。五臣曰:夫君,谓云神,以喻君也。言夫君所居高远,下制有国,我之思君,终不可见,故叹息而忧心也。[补]曰:《记》曰:夫,夫也。为习于礼者。上夫,音扶。
极劳心兮𢥞𢥞。【𢥞𢥞,忧心貌。屈原见云一动千里,周遍四海,想得随从,观望西方,以忘己忧思,而念之终不可得,故太息而叹,心中烦劳而𢥞𢥞也。或曰:君,谓怀王也。屈原陈序云神,文义略讫,愁思复至,哀念怀王暗昧不明,则太息增叹,心每𢥞𢥞,而不能已也。𢥞,一作忡。[补]曰:𢥞,敕中切。《说文》忡,忧也。引《诗》忧心忡忡。《楚词》作𢥞。此章以云神喻君,言君德与日月同明,故能周览天下,横被六合,而怀王不能如此,故心忧也。

湘君

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已见《骚经》。《汉书‧郊祀志》有云中君。

君不行兮夷犹,【君,谓湘君也。夷犹,犹豫也。言湘君所在,左沅、湘,右大江,苞洞庭之波,方数百里,群鸟所集,鱼鳖所聚,土地肥饶,又有险阻,故其神常安,不肯游荡,既设祭祀,使巫请呼之,尚复犹豫也。
蹇谁留兮中洲?【蹇,词也。留,待也。中洲,洲中也。水中可居者曰洲。言湘君蹇然难行,谁留待于水中之洲乎?以为尧用二女妻舜,有苗不服,舜往征之,二女从而不反,道死于沅、湘之中,因为湘夫人也。所留,盖谓此尧之二女也。五臣云:谁将留待于中洲乎?欲神之速至也。[补]曰:逸以湘君为湘水神,而谓留湘君于中洲者,二女也。韩退之则以湘君为娥皇,湘夫人为女英。留,止也。
美要眇兮宜修,【要眇,好貌。修,饰也。言二女之貌,要眇而好,又宜修饰也。眇,一作妙。一本“宜”上有“又”字。[补]曰:要,于笑切。眇,与妙同。《前汉》传曰:幼眇之声。亦音要妙。此言娥皇容德之美,以喻贤臣。
沛吾乘兮桂舟。【沛,行貌。舟,船也。吾,屈原自谓也。言己虽在湖泽之中,犹乘桂木之船,沛然而行,常香净也。五臣云:我复乘桂舟以迎神。舟用桂者,取香洁之异。乘,一作乘。[补]曰:《孟子》曰:如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沛,普赖切。桂舟,迎神之舟。屈原因以自喻。
令沅湘兮无波,【沅、湘,水名。
使江水兮安流!【言己乘船,常恐危殆。愿湘君令沅、湘无波涌,使江水顺径徐流,则得安也。[补]曰:沅、湘已见《骚经》。《水经》及《荆州记》云:江出岷山,其源若瓮口,可以滥觞。潜行地底数里,至楚都遂广十里,名为南江。初在犍为,与青衣水、汶水合。东北至巴郡,与涪水、汉水、白水合。至长沙,与澧水、沅水、湘水合。至江夏,与沔水合。至浔阳,分为九道,东会于彭泽,经芜湖,名为中江。东北至南徐州,名为北江,而入海也。
望夫君兮未来,【君,谓湘君。未,一作归。
吹参差兮谁思!【参差,洞箫也。言己供修祭祀,瞻望于君,而未肯来,则吹箫作乐,诚欲乐君,当复谁思念也。五臣云:谓神肯来斯,而我作乐,吹声参差,当复思谁,言思神之甚。一作篸𥰭。[补]曰:《风俗通》云:舜作萧,其形参差,象凤翼。参差,不齐之貌。初簪、叉宜二切。此言因吹箫而思舜也。《洞箫赋》云:吹参差而入道德。洞箫,箫之无底者。篸𥰭,竹貌。
驾飞龙兮北征,【征,行也。屈原思神略毕,意念楚国,愿驾飞龙北行,亟还归故居也。
邅吾道兮洞庭。【邅,转也。洞庭,太湖也。言己欲乘龙而归,不敢随从大道,愿转江湖之侧,委曲之径,欲急至也。五臣云:转道于洞庭湖上而直归。[补]曰:邅,池战切。《文选》音陟连切。原欲归而转道于洞庭者,以湘君在焉故也。《山海经》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出入多飘风暴雨。注云:言二女游戏江之渊府,则能鼓动三江,令风波之气共相交通。又曰:湘水出帝舜葬东,入洞庭下。注云:洞庭地穴,在长沙巴陵也。《水经》云:四水同注洞庭,北会大江,名之五渚。《战国策》“秦与荆战,大破之,取洞庭五渚”者也。湖水广员五百馀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湖中有君山,潜通吴之苞山。郭景纯《江赋》云“苞山洞庭,巴陵地道,潜陆旁通,幽岫窈窕”者也。按吴中太湖,一名洞庭。而巴陵之洞庭,亦谓之太湖。逸云:太湖,盖指巴陵洞庭耳。
薜荔柏兮蕙绸,【薜荔,香草。柏,榑壁也。绸,缚束也。《诗》曰:绸缪束楚。是也。柏,一作拍。榑,一作搏。[补]曰:柏、拍并音博。绸,俦、叨二音。
荪桡兮兰旌。【荪,香草也。桡,船小楫也。屈原言己居家则以薜荔榑饰四壁,蕙草缚屋,乘船则以荪为楫棹,兰为旌旗,动以香洁自修饰也。荪,一作荃。旌,一作旍。[补]曰:荪、荃,见《骚经》。桡,而遥切。《方言》云:楫,谓之桡,或谓之棹。《周礼》云:析羽为旌。《尔雅》云:注旄首曰旌,旍与旌同。诸本或云:乘荃桡。乘,一作承。或云:采荃桡兮兰旗。皆后人增改,或传写之误耳。
望涔阳兮极浦,【涔阳,江埼名,近附郢。极,远也。浦,水涯也。[补]曰:涔,音岑。埼,音祈,曲岸也。今澧州有涔阳浦。《水经》云:涔水出汉中南县东南旱山,北至沔阳县南,入于沔。涔水,即黄水也。《集韵》:涔,郎丁切,水名。其字从令。引《楚辞》望涔阳兮极浦。未详。《说文》云:浦,滨也。《风土记》:大水有小口别通,曰浦。
横大江兮扬灵。【灵,精诚也。屈原思念楚国,愿乘轻舟,上望江之远浦,下附郢之埼,以渫忧患,横度大江,扬己精诚,冀能感悟怀王使还己也。五臣曰:言我远游此浦,将横绝大江,扬其精诚于君侧。[补]曰:横大江兮扬灵,以湘君在焉故也。
扬灵兮未极,【极,已也。
女婵媛兮为余太息。【女谓女媭,屈原姊也。婵媛,犹牵引也。言己远扬精诚,虽欲自竭尽,终无从达,故女媭牵引而责数之,为己太息悲毒,欲使屈原改性易行,随风俗也。五臣云:言我扬精诚未已,女媭牵引时事,以为不变节从俗,终不可为,而为我叹息也。[补]曰:婵媛已见《骚经》。
横流涕兮潺湲,【潺湲,流貌。屈原感女媭之言,外欲变节,而意不能改,内自悲伤,涕泣横流也。[补]曰:潺,仕连、锄山二切。湲,音爰。
隐思君兮陫侧。【君,谓怀王也。陫,陋也。言己虽见放弃,隐伏山野,犹从侧陋之中,思念君也。[补]曰:隐,痛也。《孟子》曰:恻隐之心。陫,符沸切。《说文》:隐也。
桂棹兮兰枻,【棹,楫也。枻,船旁板也。一作栧。五臣云:桂兰,取其香也。[补]曰:棹,直教切。枻,音曳。楫谓之枻,一曰柂也。
斲冰兮积雪。【斲,斫也。言己乘船,遭天盛寒,举其棹楫,斲斫冰冻,纷然如积雪,言己勤苦也。一云斲曾冰。五臣云:言志不通,犹乘舟,值天盛寒,斲斫冰冻,徒为勤苦,而不得前也。
采薜荔兮水中,【薜荔之草,缘木而生。
搴芙蓉兮木末。【搴,手取也。芙蓉,荷华也。生水中。屈原言己执忠信之行,以事于君,其志不合,犹入池涉水而求薜荔,登山缘木而采芙蓉,固不可得也。[补]曰:搴,音蹇。
心不同兮媒劳,【言婚姻所好,心意不同,则媒人疲劳,而无功也。屈原自喻行与君异,终不可合,亦疲劳而已也。
恩不甚兮轻绝。【言人交接初浅,恩不甚笃,则轻相与离绝。言己与君同姓共祖,无离绝之义也。五臣曰:事君之道,亦类此焉。
石濑兮浅浅,【濑,湍也。浅浅,流疾貌。[补]曰:濑,落盖切。《说文》曰:水流沙上也。《文选》注云:石濑,水激石间,则怒成湍。浅,音笺。
飞龙兮翩翩。【屈原忧愁,覜视川水,见石濑浅浅,疾流而下,将有所至;仰见飞龙,翩翩而上,将有所登。自伤弃在草野,终无所登至也。五臣云:下视水石,浅浅而流;仰观飞龙,翩翩而举。物皆遂性,我独不然也。[补]曰:《说文》云:翩,疾飞也。
交不忠兮怨长,【交,友也。忠,厚也。言朋友相与不厚,则长相怨恨。言己执履忠信,虽获罪过,不敢怨恨于众人也。
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闲,暇也。言君尝与己期,欲共为治,后以谗言之故,更告我以不闲暇,遂以疏远己也。余,一作我。五臣云:言君与臣下为友,而臣为不忠,则怨而责之,己为不信,则以为闲尔。疾其君初欲与己为治,后遂相背焉。[补]曰:此言朋友之交,忠则见信,不忠则生怨。臣忠于君,则君宜见信,而反告我以不闲,所谓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它志也。此原陈己之志于湘君也。闲,音闲。
鼂骋骛兮江皋,【鼂,以喻盛明也。泽曲曰皋。言己愿及鼂,明己年盛时,任重驰驱,以行道德也。鼂,一作朝。[补]曰:鼂,陟遥切,早也。骋,音逞。骛,音务。《说文》曰:骋,直驰也。骛,乱驰也。
夕弭节兮北渚。【弭,安也。渚,水涯也。夕以喻衰,言日夕将暮,己已衰老,弭情安意,终志草野也。五臣云:喻己盛少之时,愿驱驰于君前,及衰谢之日,反安意于草野,自叹之词。[补]曰:骋骛、弭节,不出江皋北渚之间,自伤不得居朝廷也。渚,沚也。《尔雅》:小洲曰陼。《韩诗章句》:水一溢而为渚。
鸟次兮屋上,【次,舍也。再宿曰信,过信曰次。
水周兮堂下。【周,旋也。言己所居,在湖泽之中,众鸟舍止我之屋上,流水周旋己之堂下,自伤与鸟兽鱼鳖同为伍也。[补]曰:下,音户。
捐余玦兮江中,【玦,玉佩也。先王所以命臣之瑞,故与环即还,与玦即去也。[补]曰:捐,音沿。玦,古穴切,如环,而有缺。《左传》曰:佩以金玦,弃其衷也。《荀子》曰:绝人以玦。皆取弃绝之义。《庄子》曰:缓佩玦者,事至而断。《史记》曰:举佩玦以示之。皆取决断之义。
遗余佩兮醴浦。【遗,离也。佩,琼琚之属也。言己虽见放逐,常思念君,设欲远去,犹捐玦佩置于水涯,冀君求己,示有还意。佩,一作佩。醴,一作澧。五臣云:捐、遗,皆置也。玦、佩,朝服之饰,置于江、澧二水之涯者,冀君命己,犹可以用也。[补]曰:捐玦遗佩,以诒湘君。与《骚经》解佩𬙋以结言同意,喻求贤也。遗,平声。《方言》注云:澧水,今在长沙。《水经》云:澧水出武陵充县,注于洞庭。按《禹贡》曰:又东至于澧。《史记》作醴。孔安国、马融、王肃皆以醴为水名。郑玄曰:醴,陵名也。长沙有醴陵县。澧、醴,古书通用。今澧州有佩浦,因《楚词》为名也。
采芳洲兮杜若,【芳洲,香草藂生水中之处。[补]曰:藂,音丛。
将以遗兮下女。【遗,与也。女,阴也。以喻臣,谓己之俦匹。言己愿往芬芳绝异之洲,采取杜若,以与贞正之人,思与同志,终不变更也。五臣云:欲将己之美,投于贤臣者,思与同志,复为治道。[补]曰:遗,去声。既诒湘君以佩玦,又遗下女以杜若,好贤不已也。《骚经》曰:相下女之可诒。
峕不可兮再得,【言日不再中,年不再盛也。峕,一作时。
聊逍遥兮容与。【逍遥,游戏也。《诗》曰:狐裘逍遥。言天时不再至,人年不再盛,己年既老矣,不遇于时,聊且逍遥而游,容与而戏,以待天命之至也。五臣云:自言忧愁,欲以决死,死不再生,何由复遇。逍遥容与,待君之命,冀得尽其诚心焉。

湘夫人

刘向《列女传》:舜陟方死于苍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礼记》: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二妃未之从也。注云:《离骚》所歌湘夫人,舜妃也。韩退之《黄陵庙碑》云: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尧之二女——舜二妃者。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尧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玄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以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谓湘夫人,乃二妃也。从舜南征三苗,不及,道死沅、湘之闲。《山海经》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帝舜之后,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因以二女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与王逸俱失也。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词谓娥皇为君,谓女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称君也。

帝子降兮北渚,【帝子,谓尧女也。降,下也。言尧二女娥皇、女英,随舜不反,没于湘水之渚,因为湘夫人。[补]曰:此言帝子之神,降于北渚,来享其祀也。帝子,以喻贤臣。
目眇眇兮愁予。【眇眇,好貌。予,屈原自谓也。言尧二女仪德美好,眇然绝异,又配帝舜,而乃没命水中。屈原自伤,不遭值尧、舜,而遇暗君,亦将沈身湘流,故曰愁我也。予,一作余。五臣云:其神仪德美好,愁我失志焉。[补]曰:眇眇,微貌。言神之降,望而不见,使我愁也。以况思贤而不得见也。予,音与。
袅袅兮秋风,【袅袅,秋风摇木貌。[补]曰:袅,长弱貌,奴鸟切。
洞庭波兮木叶下。【言秋风疾,则草木摇,湘水波,而树叶落矣。以言君政急则众民愁,而贤者伤矣。或曰:屈原见秋风起而木叶堕,悲岁徂尽,年衰老也。五臣云:喻小人用事,则君子弃逐。[补]曰:《淮南》云: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又曰:桑叶落而长年悲。下,音户。
白薠兮骋望,【薠,草,秋生,今南方湖泽皆有之。骋,平也。薠,或作𬞟。一本此句上有“登”字,皆非也。[补]曰:薠,音烦。《淮南子》云:路无莎薠。注云:薠,状如葴。葴,音针,见《尔雅》。又《说文》云:青薠似莎者。司马相如赋注云:似莎而大,生江湖,雁所食。
与佳期兮夕张。【佳,谓湘夫人也。不敢指斥尊者,故言佳也。张,施也。言己愿以始秋薠草初生平望之时,修设祭具,夕早洒扫,张施帷帐,与夫人期歆飨之也。一本“佳”下有“人”字。一云:与佳人兮期夕张。五臣云:佳期,谓湘夫人言己愿以此夕设祭祀,张帷帐,冀夫人之神来此歆飨,以喻张设忠信以待君命。[补]曰:《说文》云:佳,善也。《广雅》云:佳,好也。张,音帐,陈设也。《周礼》曰:凡邦之张事。《汉书》曰:供张东都门外。言夕张者,犹黄昏以为期会之意。
鸟萃兮𬞟中,【萃,集。一本“萃”上有“何”字。五臣云:𬞟,水草。[补]曰:萃,音遂。
罾何为兮木上。【罾,鱼网也。夫鸟当集木巅,而言草中,罾当在水中,而言木上,以喻所愿不得,失其所也。[补]曰:罾,音增。
沅有茝兮醴有兰,【言沅水之中有盛茂之茝,澧水之内有芬芳之兰,异于众草,以兴湘夫人美好亦异于众人也。茝,一作芷。醴,一作澧。五臣云:兰、芷,喻己之善。[补]曰:《水经》云:澧水又东南注于沅水,曰澧口,盖其枝渎耳。引沅有芷兮澧有兰。或曰:澧州有兰江,因以为名。
思公子兮未敢言。【公子,谓湘夫人也。重以卑说尊,故变言公子也。言己想若舜之遇二女,二女虽死,犹思其神,所以不敢达言者,士当须介,女当须媒也。五臣云:公子,谓夫人,喻君也。未敢言者,欲待贤主。[补]曰:诸侯之子,称公子。谓子椒、子兰也。思椒、兰,宜有兰、茝之芬芳。未敢言者,恐逢彼之怒耳。此原陈己之志于湘夫人也。《山鬼》云:思公子兮徒离忧。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言鬼神荒忽,往来无形,近而视之,仿佛若存,远而望之,但见水流而潺湲也。荒,一作慌。忽,一作惚。[补]曰:慌,《释文》、《文选》并音荒。此言远望楚国,若有若无,但见流水之潺湲耳。荒忽,不分明之貌。
麋何食兮庭中?【麋,兽名,似鹿也。食,一作为。[补]曰:麋,音眉。《月令》曰:麋角解。疏云:麋阴兽,情淫而游泽。
蛟何为兮水裔?【蛟,龙类也。麋当在山林,而在庭中,蛟当在深渊,而在水涯,以言小人宜在山野,而陞朝廷,贤者当居尊官,而为仆隶也。裔,一作𧛨。[补]曰:裔,边也,末也。蛟在水裔,犹所谓神龙失水而陆居也。
朝驰余马兮江皋,【一云朝驰骋兮江皋。
夕济兮西澨。【济,渡也。澨,水涯也。自伤驱驰不出湘、潭之间。[补]曰:澨,音逝。《说文》曰:澨,埤增水边土,人所居者。
闻佳人兮召予,【予,屈原自谓也。
将腾驾兮偕逝。【偕,俱也。逝,往也。屈原幽居草泽,思神念鬼,冀湘夫人有命召呼,则愿命驾腾驰而往,不待侣偶也。五臣云:冀闻夫人召我,将腾驰车马,与使者俱往,喻有君命亦将然矣。[补]曰:佳人以喻贤人,与己同志者。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屈原困于世,愿筑室水中,托附神明而居处也。一本云以荷盖。五臣云:愿筑室结茨于水底,用荷叶盖之,务清洁也。[补]曰:筑,版筑也。葺,七入切。《说文》:茨也。
荪壁兮紫坛,【以荪草饰室壁,累紫贝为室坛。荪,一作荃。[补]曰:《荀子》:东海则有紫紶鱼盐焉。紫,紫贝也。《相贝经》曰:赤电黑云谓之紫贝。郭璞曰:今之紫贝,以紫为质,黑为文点。陆机云:紫贝,其白质如玉,紫点为文。《本草》云:贝类极多,而紫贝尤为世所贵重。《淮南子》曰:腐鼠在坛。注云:楚人谓中庭为坛。《七谏》曰:鸡鹜满堂坛兮。注云:高殿敞阳为堂,平场广坦为坛。音善。
𨤏芳椒兮成堂。【布香椒于堂上。一云:播芳椒兮盈堂。[补]曰:𨤏,古播字,本作𨤏。《汉官仪》曰:椒房,以椒涂壁,取其温也。
桂栋兮【以桂木为屋栋。[补]曰:《尔雅》:栋谓之桴。注:屋稳也。
兰橑,【以木兰为榱也。[补]曰:橑,音老。《说文》:椽也。一曰:星橑,檐前木。《尔雅》曰:桷谓之榱。
辛夷楣兮【辛夷,香草,以作户楣。[补]曰:《本草》云:辛夷,树大连合抱,高数仞。此花初发如笔,北人呼为木笔。其花最早,南人呼为迎春。逸云香草,非也。楣,音眉。《说文》云:秦名屋櫋联也。《尔雅》:楣谓之梁。注云:门户上横梁。
药房。【药,白芷也。房,室也。五臣云:以韾香为房之饰。[补]曰:《本草》:白芷,楚人谓之药。《博雅》曰:芷,其叶谓之药,渥、约二音。
罔薜荔兮为帷,【罔,结也。言结薜荔为帷帐。[补]曰:罔,读若网。在旁曰帷。
擗蕙櫋兮既张。【擗,㭊也。以㭊蕙覆櫋屋。擗,一从木,一作擘。㭊,一作析。櫋,一作槾。五臣云:罔结以为帷帐,擗析以为屋联,尽张设于中也。[补]曰:擗,普觅切,一音觅。櫋,音绵,又弥坚切。
白玉兮为镇,【以白玉镇坐席也。镇,一作瑱。一本“为”上有“以”字。
疏石兰兮为芳。【石兰,香草。疏,布陈也。一本“兮”下有“以”字。一云:疏石兰以为芳。五臣云:疏布其芳气。
芷葺兮荷屋,【葺,盖屋也。一本“葺”下有“之”字。五臣云:以芷草及荷叶葺以盖屋也。
缭之兮杜衡。【缭,缚束也。杜衡,香草。一本“兮”下有“以”字。衡,一作蘅。[补]曰:缭,音了,缠也。谓以荷为屋,以芷覆之,又以杜衡缭之也。五臣云:束缚杜衡,置于水中。非是。
合百草兮实庭,【合百草之华,以实庭中。五臣云:百草,香草。实,满也。
建芳馨兮庑门。【馨,香之远闻者,积之以为门庑也。屈原生遭浊世,忧愁困极,意欲随从鬼神,筑室水中,与湘夫人比邻而处。然犹积聚众芳以为殿堂,修饰弥盛,行善弥高也。[补]曰:庑,音武。《说文》曰:堂下周屋也。庑门,谓庑与门也。
九嶷缤兮并迎,【九嶷,山名,舜所葬也。嶷,一作疑。[补]曰:迎,去声。
灵之来兮如云。【言舜使九嶷之山神,缤然来迎二女,则百神侍送,众多如云也。如,一作若。[补]曰:《诗》云:有女如云。言众多也。
捐余袂兮江中,【袂,衣袖也。[补]曰:袂,弥蔽切。
遗余褋兮醴浦。【褋,襜襦也。屈原托与湘夫人共邻而处,舜复迎之而去,穷困无所依,故欲捐弃衣物,裸身而行,将适九夷也。醴,一作澧。五臣云:褋,礼襜袖襦也。袂、褋,皆事神所用,今夫人既去,君复背己,无所用也,故弃遗之。[补]曰:遗,平声。褋,音牒。《方言》曰:襌衣,江、淮、南楚之闲谓之褋。捐袂遗褋与捐玦遗佩同意。玦佩,贵之也。袂褋,亲之也。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汀,平也。远者,谓高贤隐士也。言己虽欲之九夷绝域之外,犹求高贤之士,平洲香草以遗之,与共修道德也。者,一作渚。五臣云:搴,取也。杜若,以喻诚信。远者,神及君也。[补]曰:汀,它丁切,水际平地。遗,去声。既诒湘夫人以袂褋,又遗远者以杜若,好贤不已也。旧本者音渚。《集韵》:者,有睹音。
时不可兮骤得,【骤,数。
聊逍遥兮容与。【言富贵有命,天时难值,不可数得,聊且游戏,以尽年寿也。与,一作冶。[补]曰:不可再得则已矣。不可骤得,犹冀其一遇焉。

大司命

广开兮天门,【[补]曰:汉乐歌云:天门开,詄荡荡。《淮南子》注云:天门,上帝所居紫微宫门也。
纷吾乘兮玄云。【吾,谓大司命也。言天尊重司命,将出游戏,则为大开禁门,使乘玄云而行。[补]曰:汉乐歌云:灵之车,结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回风为飘。
使涷雨兮洒尘。【暴雨为涷雨。言司命爵位尊高,出则风伯、雨师先驱,为轼路也。洒,一作洒。轼,一作戒。[补]曰:涷,音东。《尔雅》注云:今江东呼夏月暴雨为涷雨。洒,所买切。《淮南子》曰:令雨师洒道,风伯扫尘。自此已上,皆喻君也。
君回翔兮以下,【回,运也。言司命行有节度,虽乘风雨,然徐回运而来下也。回,一作回。以,一作来。[补]曰:回翔,犹翱翔也。下,音户。
逾空桑兮从女。【空桑,山名。司命所经。屈原修履忠贞之行,而身放弃,将诉神明,陈己之冤结,故欲逾空桑之山,而要司命也。[补]曰:《山海经》云:东曰空桑之山。注云:此山出琴瑟材。《周礼》:空桑之琴瑟。是也。《淮南》曰: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注云:空桑,地名,在鲁地。女,读作汝。亲之之辞,喻欲从君也。
纷总总兮九州,【总总,众貌。[补]曰:尧时九州,见《禹贡》。商九州,见《尔雅》。周九州,见《周礼》。邹衍云: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淮南》曰:天地之间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济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弇,音奄。
何寿夭兮在予!【予,谓司命。言普天之下,九州之民,诚甚众多,其寿考夭折,皆自施行所致。天诛加之,不在于我也。[补]曰:此言九州之大,生民之众,或寿或夭,何以皆在于我?以我为司命故也。言人君制生杀与夺之命也。予,音与。
高飞兮安翔,【言司命执持天政,不以人言易其则度,复徐飞高翔而行。
乘清气兮御阴阳。【阴主杀,阳主生。言司命常乘天清明之气,御持万民死生之命也。清,一作精。[补]曰:《易》云:时乘六龙以御天。《庄子》曰: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乘,犹乘车。御,犹御马也。
吾与君兮斋速,【吾,屈原自谓也。斋,戒也。速,疾也。[补]曰:斋速者,斋戒以自敕也。
导帝之兮九坑。【言己愿修饰,急疾斋戒,侍从于君,导迎天帝,出入九州之山。冀得陈己情也。导,一作道。坑,一作坑。《文苑》作冈。[补]曰:之,适也。坑,音冈,山脊也。《周礼‧职方氏》:九州山镇,曰会稽、衡山、华山、沂山、岱山、岳山、医无闾、霍山、恒山也。《淮南》曰: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何谓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也。原言司命代天操生杀之柄,人君亦代天制一国之命,故欲与司命导帝适九州之山,以观四方之风俗,天下之治乱。
灵衣兮被被,【被被,长貌,一作披。[补]曰:被,与披同。
玉佩兮陆离。【言己得依随司命,被服神衣,被被而长,玉佩众多,陆离而美也。
壹阴兮壹阳,【阴,晦也。阳,明也。
众莫知兮余所为。【屈原言己得配神俱行,出阴入阳。一晦一明,众人无缘知我所为作也。[补]曰:此言司命开阖变化,能制万民之命,人君亦当如此也。
折疏麻兮瑶华,【疏麻,神麻也。瑶华,玉华也。[补]曰:谢灵运诗云:折麻心莫展。又云:瑶华未敢折。说者云:瑶华,麻花也。其色白,故比于瑶。此花香,服食可致长寿,故以为美,将以赠远。江淹杂拟诗云:杂佩虽可赠,疏华竟无陈。李善云:疏华,瑶华也。
将以遗兮离居。【离居,谓隐者也。言己虽出阴入阳,涉历殊方,犹思离居隐士,将折神麻,采玉华,以遗与之。明己行度如玉,不以苦乐易其志也。[补]曰:遗,去声。离居,犹远者也。自此以下,屈原陈己之志于司命也。
老冉冉兮既极,【极,穷也。极,一作终。
不𡫏近兮愈疏。【𡫏,稍也。疏,远也。言履行忠信,从小至老,命将穷矣,而君犹疑之,不稍亲近,而日以疏远也。𡫏,一作侵,一作浸。兮,一作而。愈,一作逾。
乘龙兮辚辚,【辚辚,车声。《诗》云有车辚辚也。《释文》作𫐉,音辚。[补]曰:今《诗》作邻。
高驼兮冲天。【言己虽见疏远,执志弥坚,想乘神龙,辚辚然而有节度,抗志高行,冲天而驱,不以贫困有枉桡也。驼,一作驰。[补]曰:《史记》云:一飞冲天。冲,持弓切,直上飞也。《集韵》作翀,与冲通。此言司命高驰而去,不复留也。
结桂枝兮延伫,【延,长也。伫,立也。《诗》曰:伫立以泣。《释文》延作[廴屲]。[补]曰:伫,久立也。直吕切。
羌愈思兮愁人。【言己乘龙冲天,非心所乐,犹结木为誓,长立而望,想念楚国,愁且思也。[补]曰:此言司命既去,犹结桂枝以延望。喻君舍己不顾,益忧思也。
愁人兮柰何,愿若今兮无亏。【亏,歇也。言己愁思,安可柰何乎?愿身行善,常若于今,无有歇也。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言人受命而生,有当贵贱贫富者,是天禄也。己独放逐离别,不复会合,不可为思也。[补]曰:君子之仕也,去就有义,用舍有命。屈子于同姓事君之义尽矣。其不见用,则有命焉。或离或合,神实司之,非人所能为也。一云:孰离合兮不可为。

少司命

《周礼‧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疏引《星传》云:三台,上台司命,为太尉。又文昌宫第四曰司命。按《史记‧天官书》:文昌六星,四曰司命。《晋书‧天文志》:三台六星,两两而居,西近文昌二星,曰上台,为司命,主寿。然则有两司命也。《祭法》:王立七祀,诸侯立五祀,皆有司命。疏云:司命,宫中小神。而《汉书‧郊祀志》:荆巫有司命。说者曰:文昌,第四星也。五臣云:司命,星名。主知生死,辅天行化,诛恶护善也。《大司命》云:乘清气兮御阴阳。《少司命》云:登九天兮抚彗星。其非宫中小神明矣。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言己供神之室,空闲清净,众香之草,又环其堂下,罗列而生,诚司命君所宜幸集也。秋,一作𥤚,下同。麋,一作蘪。[补]曰:《尔雅》曰:蕲茝,蘪芜。郭璞云:香草,叶小如萎状。《山海经》云:臭如蘪芜。《本草》云:芎䓖,其叶名蘼芜,似蛇床而香,骚人借以为譬,其苗四五月间生,叶作丛,而茎细,其叶倍香。或莳于园庭,则芬香满径,七八月开白花。《管子》曰:五沃之土生蘼芜。相如赋云:穹穷昌蒲,江离蘪芜。师古云:蘪芜,即穹穷苗也。下,音户。
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袭,及也。予,我也。言芳草茂盛,吐叶垂华,芳香菲菲,上及我也。枝,一作华。五臣云:四句皆喻怀忠洁也。[补]曰:袭,音习。予,上声。
夫人自有兮美子,【夫人,谓万民也。一云:夫人兮自有美子。[补]曰:夫,音扶。《考工记》曰:夫人而能为镈也。夫人,犹言凡人也。
荪何以兮愁苦!【荪,谓司命也。言天下万民,人人自有子孙,司命何为主握其年命,而用思愁苦也。以,一作为。五臣云:荪,香草,喻司命。言凡人各自有美爱臣子,司命何为愁苦而司主之,盖自伤也。[补]曰:此言爱其子者,人之常情,非司命所忧,犹恐不得其所。原于君有同姓之恩,而怀王曾莫之恤也。荪亦喻君。《骚经》曰:荃不察余之中情。是也。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言己事神崇敬,重种芳草,茎叶五色,芳香益畅也。一本“兰”下有“生”字。[补]曰:《诗》云:绿竹青青。青青,茂盛也,音菁。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言万民众多,美人并会,盈满于堂,而司命独与我睨而相视,成为亲亲也。五臣云:满堂,喻天下也。谓天下亦有善人,而司命独与我相目结成亲亲者,为我修道德尔,谓初与己善时也。
入不言兮出不辞,【言神往来奄忽,入不语言,出不诀辞,其志难知。辞,一作词。
乘回风兮载云旗。【言司命之去,乘风载云,其形貌不可得见。五臣云:司命初与己善,后乃往来飘忽,出入不言不辞,乘风载云,以离于我,喻君之心与我相背也。
悲莫悲兮生别离,【屈原思神略毕,忧愁复出,乃长叹曰:人居世间,悲哀莫痛与妻子生别离,伤己当之也。[补]曰:《乐府》有《生别离》,出于此。
乐莫乐兮新相知。【言天下之乐,莫大于男女始相知之时也。屈原言己无新相知之乐,而有生别离之忧也。五臣云:喻己初近君而乐,后去君而悲也。
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言司命被服香净,往来奄忽,难当值也。倏,一作倏。来,一作俫。五臣云:言神倏忽往来,终不可逢,以喻君。[补]曰:《庄子》疏曰:倏为有,忽为无。
夕宿兮帝郊,【帝,谓天帝。
君谁须兮云之际?【言司命之去,暮宿于天帝之郊,谁待于云之际乎?幸其有意而顾己。五臣云:须,待也。冀君犹待己而命之。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王逸无注。古本无此二句。《文选》游作游,女作汝,风至作飇起。五臣云:汝,谓司命。九河,天河也。冲飇,暴风也。[补]曰:此二句,《河伯》章中语也。
与女沐兮咸池,【咸池,星名,盖天池也。一作咸之沲。[补]曰:咸池见《骚经》。
晞女发兮阳之阿。【晞,干也。《诗》曰:匪阳不晞。阿,曲隅,日所行也。言己愿托司命,俱沐咸池,干发阳阿,斋戒洁己,冀蒙天祐也。五臣云:愿与司命共为清洁,喻己与君俱行政教,以治于国。[补]曰:晞,音希。《淮南》曰:日出汤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是谓朏明;至于曲阿,是谓旦明。《远游》曰:朝濯发于汤谷兮,夕晞余身兮九阳。
望美人兮未来,【美人,谓司命。
临风恍兮浩歌。【恍,失意貌。言己思望司命,而未肯来。临疾风而大歌,冀神闻之而来至也。五臣云:以喻望君之使未至,临风恍然而大歌也。浩,大也。[补]曰:恍,𢠵恍也,许往切。
孔盖兮翠旍,【言司命以孔雀之翅为车盖,翡翠之羽为旗旍,言殊饰也。旍,一作旌。一本此句上有“扬”字。[补]曰:相如赋云:宛雏九鸾。孔,孔雀也。颜师古曰:鸟赤羽者曰翡,青羽者曰翠。《周礼》曰:盖之圜也,以象天。汉乐歌曰:庶旄翠旌。
登九天兮抚彗星。【九天,八方中央也。言司命乃陞九天之上,抚持彗星,欲扫除邪恶,辅仁贤也。五臣云:飞登于天,抚扫彗星,言愿将忠正美行还于君前,翦谗贼矣。[补]曰:《左传》曰: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尔雅》曰:彗星为欃枪。彗,祥岁切。偏指曰彗。自此以下,皆喻君也。
竦长剑兮拥幼艾,【竦,执也。幼,少也。艾,长也。言司命执持长剑,以诛绝凶恶,拥护万民长少,使各得其命也。《释文》竦,作怂。[补]曰:竦、怂,并息拱切。竦,立也。《国语》曰:竦善抑恶。怂,惊也。《孟子》曰:知好色,则慕少艾。说者曰:艾,美好也。《战国策》云:今为天下之工或非也,乃与幼艾。又齐王有七孺子。注云:孺子,谓幼艾美女也。《离骚》以美女喻贤臣,此言人君当遏恶扬善,佑贤辅德也。或曰:丽姬,艾封人之子也,故美女谓之艾。犹姬贵姓,因谓美妾为姬耳。
荪独宜兮为民正。【言司命执心公方,无所阿私,善者佑之,恶者诛之,故宜为万民之平正也。荪,一作荃。五臣云:荪,香草,谓神也,以喻君。[补]曰:正,音征,叶韵。

东君

暾将出兮东方,【谓日始出东方,其容暾暾而盛大也。[补]曰:暾,他昆切。
照吾槛兮扶桑。【吾,谓日也。槛,楯也。言东方有扶桑之木,其高万仞,日出,下浴于汤谷,上拂其扶桑,爰始而登,照曜四方,日以扶桑为舍槛,故曰:照吾槛兮扶桑也。[补]曰:槛,阑也。户黤切。楯,音盾。
抚余马兮安驱,【余,谓日也。[补]曰:《淮南》曰:日至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悬车。车,日所乘也。马,驾车者也。御之者,羲和也。女,即羲和。马,即六龙。见《骚经》注。
夜晈晈兮既明。【言日既陞天,运转而西,将过太阴,徐抚其马,安驱而行。虽幽昧之夜,犹晈晈而自明也。晈,一作皎。[补]曰:晈字从日,与皎同。此言日之将出,羲和御之,安驱徐行,使幽昧之夜,晈晈而复明也。[补]曰:旧本明音亡。
驾龙辀兮乘雷,【辀,车辕也。[补]曰:震,东方也,为雷,为龙。日出东方,故曰“驾龙乘雷”也。《春秋命历序》曰:皇伯登扶桑,日之阳,驾六龙以上下。《淮南》曰:雷以为车轮。注云:雷,转气也。辀,张留切。《方言》曰:辕,楚、韩之间谓之辀。
载云旗兮委蛇。【言日以龙为车辕,乘雷而行,以云为旌旗,委蛇而长。委,一作逶。蛇,一作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言日将去扶桑,上而升天,则俳佪太息,顾念其居也。低,一作俳,一作儃。[补]曰:低佪,疑不即进貌。出不忘本,行则思归,物之情也。以讽其君迷不知复也。上,上声,升也。
羌声色兮娱人,【娱,乐也。一作色声。
观者憺兮忘归。【憺,安也。言日色光明,旦耀四方,人观见之,莫不娱乐,憺然意安,而忘归也。[补]曰:东方既明,万类皆作,有声者以声闻,有色者以色见,耳目之娱,各自适焉。以喻人君有明德,则百姓皆注其耳目也。
緪瑟兮交鼓,【緪,急张弦也。交鼓,对击鼓也。緪,一作絙。[补]曰:緪,古登切。《长笛赋》曰:絙瑟促柱。
箫锺兮瑶簴,【王逸无注。箫,一作萧。[补]曰:《仪礼》有笙磬、笙锺。《周礼》笙师共其锺笙之乐。注云:锺笙,与锺声相应之笙。然则箫锺,与箫声相应之锺欤?簴,其吕切。《尔雅》木谓之虡,县锺磬之木也。瑶簴,以美玉为饰也。
鸣䶵兮吹竽,【䶵、竽,乐器名也。言己愿供修香美,张施琴瑟,吹鸣䶵竽,列备众乐,以乐大神。䶵,一作篪。[补]曰:篪,与䶵同,并音池。《尔雅》注云:篪以竹为之,长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一寸三分,名翘,横吹之。小者尺二寸。《广雅》云:八孔。竽,已见上。
思灵保兮贤姱。【灵,谓巫也。姱,好貌。言己思得贤好之巫,使与日神相保乐也。[补]曰:古人云:韶灵保,召方相。说者曰:灵保,神巫也。姱,音户,叶韵。旧苦胡切。未详。
翾飞兮翠曾,【曾,举也。言巫舞工巧,身体翾然若飞,似翠鸟之举也。[补]曰:翾,小飞也,许缘切。曾,作滕切,《博雅》曰:䎖,翥飞也。
展诗兮会舞。【展,舒。[补]曰:展诗,犹陈诗也。会舞,犹合舞也。
应律兮合节,【言乃复舒展诗曲,作为雅颂之乐,合会六律,以应舞节。[补]曰:应,于证切。汉乐歌曰:展诗应律𫓶玉鸣。
灵之来兮蔽日。【言日神悦喜,于是来下,从其官属,蔽日而至也。
青云衣兮白霓裳,【言日神来下,青云为上衣,白霓为下裳也。日出东方,入西方,故用其方色以为饰也。[补]曰:霓见《骚经》。
举长矢兮射天狼。【天狼,星名,以喻贪残。日为王者,王者受命,必诛贪残,故曰举长矢,射天狼,言君当诛恶也。射,一作射。[补]曰:射,食亦切。《晋书‧天文志》云:狼一星在东井南,为野将,主侵掠。
操余弧兮反沦降,【言日诛恶以后,复循道而退,下入太阴之中,不伐其功也。[补]曰:操,持也,七刀切。弧,音胡。《说文》曰:木弓也。一曰往体寡、来体多曰弧。沦,没也。降,下也,户江切,叶韵。《晋志》曰:弧,九星,在狼东南,天弓也,主备盗贼。《天文大象赋》注云:弧矢九星,常属矢而向狼,直狼多盗贼,引满则天下兵起。《河东赋》云:攫天狼之威弧。《思玄赋》云:弯威弧之拔剌兮,射嶓𡻑之封狼。
援北斗兮酌桂浆。【斗,谓玉爵。言诛恶既毕,故引玉斗酌酒浆,以爵命贤能,进有德也。[补]曰:援,音爰,引也。《诗》云:酌以大斗。斗,酒器也。又曰: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此以北斗喻酒器者,大之也。斗,旧音主。射天狼、酌桂浆,以讽其君不能遏恶扬善也。
撰余辔兮高驼翔,【驼,一作驰,一无此字。[补]曰:撰,雏免切,定也,持也。《远游》曰:撰余辔而正策。反沦降者,喻人君退托不自有其功。高驰翔者,喻制世驭民于万物之上。
杳冥冥兮以东行。【言日过太阴,不见其光,出杳杳,入冥冥,直东行而复出。或曰:日月五星,皆东行也。一云:翔杳冥兮。一无“以”字。[补]曰:杳,深也。冥,幽也。日出东方,犹帝出乎震也。行,胡冈切,叶韵。

河伯

《博雅》曰:朱明耀灵。东君,日也。《汉书‧郊祀志》有东君。

与女游兮九河,【河为四渎长,其位视大夫。屈原亦楚大夫,欲以官相友,故言女也。九河: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𥳑、絜、钩磬、鬲津也。[补]曰:女,读作汝,下同。九河,名见《尔雅》。《书》曰:九河既道。注云:河水分为九道,在兖州界。又曰: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注云:分为九河,以杀其溢。汉许商上书云: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县界中。自鬲津以北至徒骇,其闲相去二百馀里。是知九河所在,徒骇最北,鬲津最南,盖徒骇是河之本道,东出分为八枝也。
冲风起兮横波。【冲,隧也。屈原设意与河伯为友,俱游九河之中,想蒙神祐,反遇隧风,大波涌起,所托无所也。一本“横”上有“水”字。五臣云:冲风,暴风也。[补]曰:《诗》云:大风有隧。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言河伯以水为车,骖驾螭龙,而戏游也。一本“螭”上有“白”字。[补]曰:《括地图》云:冯夷常乘云车,驾二龙。《史记》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博物志》曰:水神乘鱼龙。骖,苍含切,在旁曰骖。骖,两𬴂也。螭,丑知切。《说文》云:如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蝼。一说无角曰螭。一音离。《集韵》:蜥𧕮,龙无角。
登昆仑兮四望,【昆仑山,河源所从出。[补]曰:《援神契》云:河者,水之伯。上应天河。《山海经》云:昆仑山有青河、白河、赤河、黑河,环其墟。其白水出其东北陬,屈向东南流,为中国河。《尔雅》曰:河出昆仑虚,色白,所渠并千七百一川,色黄。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直。《淮南》曰:河出昆仑,贯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也。
心飞扬兮浩荡。【浩荡,志放貌。言己设与河伯俱游西北,登昆仑万里之山,周望四方,心意飞扬,志欲陞天,思念浩荡,而无所据也。
日将暮兮怅忘归,【言昆仑之中,多奇怪珠玉之树,观而视之,不知日暮。言己心乐志说,忽忘还归也。[补]曰:此言登昆仑以望四方,无所适从,惆怅叹息,而忘归也。怅,失志也。
惟极浦兮寤怀。【寤,觉也。怀,思也。言己复徐惟念河之极浦,江之远埼,则中心觉寤,而复愁思也。[补]曰:惟,思也。极浦,所谓望涔阳兮极浦是也。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言河伯所居,以鱼鳞盖屋,堂画蛟龙之文,紫贝作阙,朱丹其宫,形容异制,甚鲜好也。《文苑》作珠宫。[补]曰:河伯,水也。故托鱼龙之类,以为宫室阙门观也。
灵何为兮水中,【言河伯之屋,殊好如是,何为居水中而沈没也。[补]曰:此喻贤人处非其所也。
乘白鼋兮逐文鱼。【大鳖为鼋,鱼属也。逐,从也。言河伯游戏,远出乘龙,近出乘鼋,又从鲤鱼也。一无“文”字。[补]曰:鼋,音元。《纪年》曰:穆王三十七年,征伐起师,至九江,叱鼋鼍以为梁。陶隐居云:鲤鱼形既可爱,又能神变,乃至飞越山湖,所以琴高乘之。按《山海经》:睢水东注江,其中多文鱼。注云:有斑采也。又《文选》云:腾文鱼以警乘。注云:文鱼,有翅,能飞。逸以文鱼为鲤,岂亦有所据乎。
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流澌,解冰也。言屈原愿与河伯游河之渚,而流澌纷然相随来下,水为污浊,故欲去也。或曰:流澌,解散。屈原自比流澌者,欲与河伯离别也。[补]曰:渚,洲也。澌,音斯。从仌者,流冰也。从水者,水尽也。此当从仌。下,音户。
子交手兮东行,【子,谓河伯也。言屈原与河伯别,子宜东行,还于九河之居,我亦欲归也。一本“子”上有“与”字。[补]曰:《庄子》曰:河伯顺流而东行。
送美人兮南浦。【美人,屈原自谓也。愿河伯送己南至江之涯,归楚国也。[补]曰:江淹《别赋》云: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盖用此语。
波滔滔兮来迎,鱼邻邻兮媵予。【媵,送也。言江神闻己将归,亦使波流滔滔来迎,河伯遣鱼邻邻侍从,而送我也。邻,一作鳞。[补]曰:滔,上刀切,水流貌。《诗》曰:滔滔江汉。媵,以证切。予,音与。屈原托江海之神送迎己者,言时人遇己之不然也。杜子美诗云: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亦此言。

山鬼

《山海经》曰:中极之渊,深三百仞,唯冰夷都焉。冰夷,人面而乘龙。《穆天子传》云:天子西征,至于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冰夷、无夷,即冯夷也。《淮南》又作冯迟。《抱朴子‧释鬼篇》曰:冯夷以八月上庚日渡河溺死,天帝署为河伯。《清泠传》曰:冯夷,华阴潼乡堤首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博物志》云:昔夏禹观河,见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岂河伯也?冯夷得道成仙,化为河伯,道岂同哉?

若有人兮山之阿,【若有人,谓山鬼也。阿,曲隅也。
被薜荔兮带女罗。【女罗,兔丝也。言山鬼仿佛若人,见于山之阿,被薜荔之衣,以兔丝为带也。薜荔、兔丝,皆无根,缘物而生。山鬼亦晻忽无形,故衣之以为饰也。罗,一作萝。[补]曰:《尔雅》云:唐蒙女萝。女萝,兔丝。《诗》云:茑与女萝,施于松上。《吕氏春秋》云:或谓兔丝无根也,其根不属地,茯苓是也。《抱朴子》云:菟丝之草,下有伏菟之根,无此菟则丝不生于上,然实不属也。
既含睇兮又宜笑,【睇,微眄貌也。言山鬼之状,体含妙容,美目盼然,又好口齿,而宜笑也。五臣云:山鬼美貌,既宜含视,又宜发笑。[补]曰:睇,音弟,倾视也。一曰:目小视也。《说文》云:南楚谓眄曰睇。眄,眠见切。《诗》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招》曰:靥䩉奇牙,宜笑嘕只。山鬼无形,其情状难知。故含睇宜笑,以喻姱美;乘豹从狸,以譬猛烈;辛夷杜衡,以况芬芳,不一而足也。
子慕予兮善窈窕。【子,谓山鬼也。窈窕,好貌。《诗》曰:窈窕淑女。言山鬼之貌,既以姱丽,亦复慕我有善行好姿,故来见其容也。善,一作譱。五臣云:喻君初与己诚而用之矣。[补]曰:窈,音杳。窕,徒了切。《方言》云:美状为窕,美心为窈。注云:窈,幽静。窕,闲都也。
乘赤豹兮从文狸,【狸,一作狸。五臣云:赤豹、文狸,皆奇兽也。将以乘骑侍从者,明异于众也。乘,一作乘。[补]曰:从,随行也,才用切。豹有数种,有赤豹,有玄豹,有白豹。《诗》曰:赤豹黄罴。陆机云:毛赤而文黑,谓之赤豹。狸有虎斑文者,有猫斑者。《河伯》云:乘白鼋兮逐文鱼。《山鬼》云:乘赤豹兮从文狸。各以其类也。
辛夷车兮结桂旗。【辛夷,香草也。言山鬼出入,乘赤豹,从文狸,结桂与辛夷以为车旗,言其香洁也。《文选》桂误作旌。[补]曰:以辛夷香木为车,结桂枝以为旌旗也。
被石兰兮带杜衡,【石兰、杜衡,皆香草。衡,一作蘅。
折芳馨兮遗所思。【所思,谓清洁之士,若屈原者也。言山鬼修饰众香,以崇其善。屈原履行清洁,以厉其身。神人同好,故折芳馨相遗,以同其志也。五臣云:所思,谓君也。喻己被带忠信,又以嘉言而纳于君也。[补]曰:遗,去声。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言山鬼所处,乃在幽篁之内,终不见天地,所以来出归有德也。或曰:幽篁,竹林也。五臣云:幽,深也。篁,竹丛也。[补]曰:篁,音皇。《汉书》云:篁竹之中。注云:竹田曰篁。《西都赋》云:筱簜敷衍,编町成篁。注云:篁,竹墟名也。
路险难兮独后来。【言所处既深,其路险阻又难,故来晚暮,后诸神也。五臣云:言己处江山竹丛之间,上不见天,道路险阻,欲与神游,独在诸神之后,喻己不得见君。谗邪填塞,难以前进,所以索居于此。[补]曰:来,音釐。
表独立兮山之上,【表,特也。言山鬼后到,特立于山之上,而自异也。
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言山鬼所在至高邈,云出其下,虽白昼犹暝晦也。五臣云:表,明也。虽明然自异,立于山上,终被云鄣蔽其下,使不通也。容容,云出貌。杳,深也。晦,暗也。羌,语词也。言云气深厚,冥冥使昼日昏暗。一云:日窈冥兮羌昼晦。[补]曰:此喻小人之蔽贤也。下,音户。
东风飘兮神灵雨。【飘,风貌。《诗》曰:匪风飘兮。言东风飘然而起,则神灵应之而雨。以言阴阳通感,风雨相和。屈原自伤独无和也。飘,一作飘飘。五臣云:自伤诚信不能感君也。
留灵脩兮憺忘归,【灵脩,谓怀王也。
岁既晏兮孰华予。【晏,晚也。孰,谁也。言己宿留怀王,冀其还己,心中憺然,安而忘归,年岁晚暮,将欲罢老,谁复当令我荣华也。五臣云:言君若能除去谗邪,我则可进,留止于君所,不然则岁晏衰老,孰能荣华我乎?[补]曰:留,止也。不必读为宿留之留。此言当及年德盛壮之时,留于君所。日月逝矣,孰能使衰老之人复荣华乎?自此以下,屈原陈己之志于山鬼也。予,音与。
采三秀兮于山间,【三秀,谓芝草也。[补]曰:《尔雅》苬芝注云:一岁三华,瑞草也。苬,音囚。《思玄赋》云:冀一年之三秀。近时王令逢原作《藏芝赋序》云:《离骚》、《九歌》,自诗人所纪之外,地所常产,目所同识之草尽矣,而芝复独遗。说者遂以《九歌》之三秀为芝,予以其不明。又其辞曰:适山而采之。芝非独山草,盖未足据信也。余按《本草》引《五芝经》云:皆以五色生于五岳。又《淮南》云:紫芝生于山,而不能生于盘石之上,则芝正生于山间耳。逢原之说,岂其然乎?
石磊磊兮葛蔓蔓。【言己欲服芝草以延年命,周旋山间,采而求之,终不能得。但见山石磊磊,葛草蔓蔓。或曰:三秀,秀材之士隐处者也。言石葛者,喻所在深也。五臣云:芝草,仙药,采不可得,但见葛石尔。亦犹贤哲难逢,谄谀者众也。[补]曰:磊,众石貌,鲁猥切。《诗》曰: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又曰:南有樛木,葛藟累之。蔓,莫干切,俗作𦽦。
怨公子兮怅忘归,【公子,谓公子椒也。言己所以怨公子椒者,以其知己忠信,而不肯达,故我怅然失志而忘归也。[补]曰:怨椒兰蔽贤,如葛石之于三秀,故怅然忘归也。
君思我兮不得闲。【言怀王时思念我,顾不肯以闲暇之日,召己谋议也。五臣云:君纵相思,为小人在侧,亦无暇召我也。[补]曰:闲,音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山中人,屈原自谓也。
饮石泉兮荫松柏。【言己虽在山中无人之处,犹取杜若以为芬芳,饮石泉之水,荫松柏之木,饮食居处,动以香洁自修饰也。五臣云:饮清洁之水,荫贞实之木。
君思我兮然疑作。【言怀王有思我时,然谗言妄作,故令狐疑也。五臣云:谗邪在旁,起其疑惑。作,起也。[补]曰:然,不疑也。疑,未然也。君虽思我,而为谗者所惑,是非交作,莫知所决也。
靁填填兮雨冥冥,【靁,一作雷。[补]曰:填,音田。
猿啾啾兮又夜鸣。【又,一作狖。五臣云:填填,雷声。冥冥,雨貌。啾啾,猿声。皆喻谗言也。[补]曰:啾,小声也。狖,似猿,余救切。
风飒飒兮木萧萧,【言己在深山之中,遭雷电暴雨,猿狖号呼,风木摇动,以言恐惧失其所也。或曰:雷为诸侯,以兴于君。云雨冥昧,以兴佞臣。猿猴善鸣,以兴谗言。风以喻政,木以喻民。雷填填者,君妄怒也。雨冥冥者,群佞聚也。猿啾啾者,谗夫弄口也。风飒飒者,政烦扰也。木萧萧者,民惊骇也。萧萧,《文苑》作搜搜。[补]曰:飒,苏合切。搜搜,动貌,与萧同。
思公子兮徒离忧。【言己怨子椒不见达,故遂去而忧愁也。五臣云:思子椒不能用贤,使国若此,但使我罹其忧愁。离,罹也。

国殇

《庄子》曰:山有夔。《淮南》曰:山出嘄阳。楚人所祠,岂此类乎?

操吴戈兮被犀甲,【戈,戟也。甲,铠也。言国殇始从军之时,手持吴戟,身被犀铠而行也。或曰:操吾科。吾科,楯之名也。[补]曰:操,持也。《说文》云:戈,平头戟也。《考工记》曰:吴粤之剑。又曰:吴粤之金锡。《尔雅》曰: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考工记》曰:犀甲,寿百年。《荀子》曰: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鞈,坚貌,音夹。
车错毂兮短兵接。【错,交也。短兵,刀剑也。言戎车相迫,轮毂交错,长兵不施,故用刀剑,以相接击也。[补]曰:错,仓各切。《诗传》云:东西为交,邪行为错。《司马法》曰:弓矢,围;殳、矛,守;戈、戟,助。凡五兵,长以卫短,短以救长。
旌蔽日兮敌若云,【言兵士竟路趣敌,旌旗蔽天,敌多人众,来若云也。
矢交坠兮士争先。【坠,堕也。言两军相射,流矢交堕,壮夫奋怒,争先在前也。坠,一作隧。[补]曰:隧与坠同。
凌余阵兮躐余行,【凌,犯也。躐,践也。言敌家来,侵凌我屯阵,践躐我行伍也。躐,一作𨆍。[补]曰:颜之推云:《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左传》有鱼丽之陈。行陈之义,取于陈列耳。俗作阜傍车,非也。躐、𨆍,并音猎。行,胡冈切。
左骖殪兮右刃伤。【殪,死也。言己所乘左骖马死,右𬴂马被刃创也。[补]曰:殪,壹计切。骖,见《远游》。创,初良切。
霾两轮兮絷四马,【絷,绊也。《诗》曰:絷之维之。言己马虽死伤,更霾车两轮,绊四马,终不反顾,示必死也。霾,一作埋。[补]曰:霾,读若埋。絷,陟立切。
援玉枹兮击鸣鼓。【言己愈自厉怒。势气益盛。援,一作摇。枹,一作桴。[补]曰:援,音爰,引也。《左传》:郤克伤于矢,左并辔,右援枹而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坠,落也。言己战鬬,适遭天时,命当堕落。虽身死亡,而威神怒健,不畏惮也。坠,一作隧。《文苑》作怼。
严杀尽兮弃原野。【严,壮也。杀,死也。言壮士尽其死命,则骸骨弃于原野,而不土葬也。[补]曰:野,古野字。又叶韵。
出不入兮往不反,【言壮士出鬬,不复顾入,一往必死,不复还反也。
平原忽兮路超远。【言身弃平原山野之中,去家道甚远也。一云平原路兮忽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言身虽死,犹带剑持弓,示不舍武也。[补]曰:《汉书‧地理志》云:秦地迫近戎狄,以射猎为先。又秦有南山檀柘,可为弓干。
首身离兮心不惩。【惩,㣻也。言己虽死,头足分离,而心终不惩㣻。身,一作虽。[补]曰:惩,音澄。㣻,音乂。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言国殇之性诚以勇猛,刚强之气不可凌犯也。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言国殇既死之后,精神强壮,魂魄武毅,长为百鬼之雄杰也。一云,魂𩲸毅。一云:子𩲸毅。[补]曰:《左传》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𩲸,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疏云:人禀五常以生,感阴阳以灵。有身体之质,名之曰形。有嘘吸之动,谓之为气。气之灵者曰魄。既生魄矣,其内自有阳气也。气之神者曰魂。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而有。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魄在于前,魂在于后,魄识少而魂识多。人之生也,魄盛魂强。及其死也,形销气灭。圣人缘生以事死,改生之魂曰神,改生之魄曰鬼。合鬼与神,教之至也。魂附于气,气又附形。形强则气强,形弱则气弱。魂以气强,魄以形强。《淮南子》曰:天气为魂,地气为魄。注云:魂,人阳神。魄,人阴神也。

礼魂

谓死于国事者。《小尔雅》曰:无主之鬼谓之殇。

成礼兮会鼓,【言祠祀九神,皆先斋戒,成其礼敬,乃传歌作乐,急疾击鼓,以称神意也。成,一作盛。
传芭兮代舞,【芭,巫所持香草名也。代,更也。言祠祀作乐,而歌巫持芭而舞,讫以复传与他人更用之。芭,一作巴。[补]曰:芭,卜加切。司马相如赋云:诸柘巴且。注云:巴且草,一名巴焦。
姱女倡兮容与。【姱,好貌。谓使童稚好女先倡而舞,则进退容与而有节度也。与,一作冶。[补]曰:姱,音夸。倡,读作唱。
春兰兮秋菊,【菊,一作鞫。[补]曰:古语云: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也。
长无绝兮终古。【言春祠以兰,秋祠以菊,为芬芳长相继承,无绝于终古之道也。

礼,一作祀。魂,一作魂。或曰:礼魂,谓以礼善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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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献者: ruguo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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