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词话 沈雄
古今词话
[清] 沈雄撰
●词话序
填词於文最为末艺,而染翰若有神工。盖以偷声减字,惟摭流景於目前,而换羽移宫,不留妙理於言外。虽极天分之殊优,加人工之雅缛,究非当行种草,所贵旨取花明,语能蝉脱,议论例入鬼趣,淹博终成骨董。在俪玉骈金者,向称笨伯。而矜斗鹤者,未免伧父。用写曲衷,亟参活句。有若国色天香,生机欲跃。如彼山光潭影,深造匪艰。务令味之者一唱三叹,聆之者动魄惊心。所云意致相诡,无理入妙者,代不数人,人不数句。其有造词过壮,则与情相戾。辩言过理,又与景相违。剽似者靡而短於思,臆创者俳而浅於法。剪采杂而颛古者卑之,操作易而深研者病之。即工力悉敌,意态纷陈,要皆糠比,堕彼云雾。不知文馀妙谛,解出旁观。词话一书,似复以庄注郭,以疏钞经。然肇自李唐赵宋,迄於胜国熙朝。辨及九宫四声,断自连章只字。所赖集诸家而为大晟,规摹亦可尽变。综前说而出新编,穿贯即为知音也。岁在乙丑,余来金阊,偶僧沈子出示词话,丹崖江子,力为赞成。惟睹事类,顿入精采,上不牵累唐诗,上不牵累唐诗,下不滥侵元曲者,词之正位也。豪旷不冒苏辛,秽亵不落周柳者,词之大家也。间奉以玉律金科,识法者因之滋忄瞿。即过为标新领异,宏材者抑而就裁。庶倚声有托,会意靡涯矣。亦思舍筏固是良箴,效频未免私议。彼放笔颓唐伸纸敏给者,俱不足当黄绢幼妇之称者也。况沈江二子人可模楷,书能苍蕞。今特质之同人,公之举世。余以是为古今填词者庆。
鸳水年家弟曹溶撰
●词话上卷
◎唐词话(五代附)
○词滥觞於六代
曲洧旧闻曰:唐词起於唐人,而六代已滥觞矣。梁武帝有江南弄,陈後主有玉树後庭花,隋炀帝有夜饮朝眠曲。岂独五代之主,蜀这王衍、孟昶,南唐之李景、李煜,吴越之钱亻叔,以工小词为能文哉。如王衍之“月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李玉箫爱赏之,元人用为传奇。孟昶之“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东坡复衍足其句。钱亻叔之“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行即玉楼云雨隔”,为荫祖所叹赏,惜无全篇,而亦流递於後矣。
○教坊记载舞曲
教坊记曰:开元十一年,初制圣寿乐以歌舞之。所司先进曲名,以墨点者舞,舞有曲,教坊惟得舞伊州、五天重来叠,不虽此两曲,馀悉让内家也。内家舞曲有二,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啭、半社、渠借席、乌夜啼之属,谓之软舞。阿辽曲、柘枝、黄獐、拂林、大渭州、达摩之属,谓之健舞。此崔令钦所编曲名三百馀调始此。
○词调始生於隋炀帝李白
《艺苑卮言》曰:昔昔盐、阿滥堆、乌盐角、阿那朋之类,皆歌曲名也,起自羌胡。自昔昔盐排律外,馀多七言绝句,有其名而无其调,隋炀帝、李白,调始生矣。然望江南、忆秦娥,则以词起调者也,菩萨蛮则以词按调者也。
○水调河传所自始
古今乐录曰:乐府有鼓吹曲,後则有鼓吹、骑吹、云吹之别。建初录曰:列於殿庭者名鼓吹。列於行驾者名骑吹,又名鼓吹。陆则楼车,水则楼船,是名云吹。朱鹭、临高台诸篇,鼓吹曲也。谢眺诗:“鸣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舟。”言骑吹也。梁简文帝诗:“广水浮云吹,江风引夜衣。”言云吹也。此水调河传所自始。
○阿那回纥所自始
沈雄曰:词品所举昔昔盐,梁乐府夜夜曲名也。张祜诗“村俗犹吹阿滥堆”、贺铸词“塞管孤吹新阿滥”,又戴式之乌盐角行“笙歌聒耳乌盐角”,李郢诗“谢公留赏山公醉,知入笙歌阿那朋”,皆曲名也。刘禹锡词“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萝”,阿那、回纥,亦当时曲名。李郢言变梵呗为艳歌,刘禹锡言翻南调为北曲也,此阿那、回纥所自始。
○皇甫松竹枝之所祖
玉台新咏载乌夜啼,徐陵云:“绣帐罗帏灯影独,一夜千年犹不足。惟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已争啼。”王建云:“章华宫人夜上楼,君王望月西山头。夜深宫殿门不锁,白露满山山叶堕。”一首转韵平仄各叶,此商调曲也,皇甫松竹枝多祖之。
○破阵乐何满子之所祖
杨慎曰:唐初风华情致,俱本六朝,长短句即调也。其婉丽者,陶弘景之寒夜怨、王筠之楚妃吟、长孙无忌之新曲也。若陆琼之饮酒乐、王褒之高句高曲,皆六言六句,唐人之破阵乐、何满子皆祖之。
○六朝丽语为词家所本
沈雄曰:杨用云,填词必溯六朝者,亦昔人探河穷源之意。长短句,如梁武帝江南弄云:“众花杂色满上林。舒芳耀彩垂轻阴。连手蹀舞春心。舞春心。临岁腴。中人望,独踟蹰。”梁僧法云三洲歌,一解云:“三洲。断江品。水从窈窕河旁流。啼将别共来,长相思。”二解云:“三洲。断江口。水从窈窕河旁流。欢将乐共来,长相思。”梁臣徐勉迎客曲云:“丝管列,舞曲陈。含羞未奏待嘉宾。罗丝管,陈舞席。敛袖嘿唇迎上客。”送客曲云:“袖缤纷,声委咽。馀曲未终高驾别。爵无算,景已流。空纡长袖客不留。”隋炀帝夜饮朝眠曲云:“忆睡时,待来刚不来。卸妆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结梦,沉水未成灰。”“忆起时,投签初报晓。被惹香黛残,枕隐金钗袅。笑动林中乌,除却司晨鸟。”王迎神歌云:“{艹逋}草头花柳叶裙。蒲葵树下舞蛮云。引领望江遥滴泪,白风起水生纹。”送神歌云:“枨枨山响答琵琶。酒湿青莎肉饲鸦。树叶无声神去後,纸钱飞出木棉花。”此六朝风华靡丽之语,後来词家之所本也,略辑於此。
○唐曲三首
沈雄曰:唐词纪为郭茂倩所辑,杨、董御,多收伪词以广之,有以其名同而滥收之者。今取刘禹锡纥那曲云:“踏曲兴无穷。调同词不同。愿郎千万寿,长作主人翁。”按词品阿那、纥那,皆当时曲名。刘禹锡言变南调为北曲,盖随方音而转也。刘采春罗曲云:“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按曲有三解,一名望夫歌,取其一以存调,且申说之也。无名氏一片子云:“柳色青山映,梨花雪鸟藏。绿窗桃李下,闲坐叹春芳。”按教坊记有此名,乐府解题所不详者。更有琴曲名千金意,始分前後段,起俱三字一音,如音、音、音三字起句,後接心、心、心三字起句,而下俱指法未能格之也。
○别见之五言诗
今以五言之别见者汇较之,知何满子,已收六言六句矣。兹载薛逢之何满子云:“系马宫槐老,持杯店菊黄。故交今不见,流恨满山光。”按白词有一曲四词,歌八叠句,则此词先有是名者,故张祜诗有“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也。如三台令,已收六言四句矣。兹载李後主之三台令云:“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如杨柳枝,已收七言四句矣。兹载李商隐之杨柳枝云:“画屏绣步障,物物自成双。如何湖上望,只是见鸳鸯。”如醉公子,已收无名氏之五言八句矣。兹载无名氏之醉公子云:“昨日春园饮,今朝倒接罗。谁人扶上马,不省下楼时。”如长命女,已收长短句矣。兹载无名氏之长命女云:“云送关西雨,风传渭北秋。孤灯然客梦,寒杵捣乡愁。”如乌夜啼,已收长短句矣。兹载聂夷中之乌夜啼云:“众鸟各归枝。乌乌尔不栖。还应知妾恨,故向绿窗啼。”知长相思,已收琴调之长短句矣。兹载张继之仄韵长相思云:“辽阳望河县。白首无由见。海上珊瑚枝,年年寄春燕。”又令狐楚之平韵长相思云:“君行登陇上,妾梦在关中。玉箸千行落,银床一夕空。”诸如此类,恐後之集谱者,多以诗句而乱词调也。
○别见之七言诗
今以七言之别见者略举之,如江南春,既列长短句之小令矣。兹载刘禹锡之平韵江南春云:“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又後朝元之江南春云:“越王宫里如花人。越水溪头采白,白未尽秋风起,谁见江南春复春。”按刘梦得为答王仲初之作,仲初与乐天俱赋仄韵,而兹以平韵正之。後朝元又是一种感慨所系矣。如步虚词,已列长短句之双调矣。兹载陈羽之步虚词云:“楼阁层层阿母家。昆仑山顶驻红霞。笙歌往见穆天子,相引笑看琪树花。”如渔歌子,已列长短句之单调、双调矣。兹载李梦符之渔父词二首云:“村市钟声渡远滩。半轮残月落前山。徐徐拨棹却归去,浪叠朝霞碎锦翻。”“渔弟渔兄喜到来。婆官赛却坐江隈。椰榆榴子瘤杯酒,烂煮鲈鱼满盎堆。”如凤归云,已列林锺商之长调矣。兹载滕潜之凤归云二首云:“金井阑边见羽仪。梧桐树上宿寒枝。五陵公子怜文采,画与佳人刺绣衣。”“饮啄蓬山最上头。和烟飞下禁城秋。曾将弄玉归云去,金斜翻十二楼。”他如离别难、金缕曲、水调歌、白苎、各有七绝,杂以虚声,亦有可歌者,总不欲以诗句而乱词调也。
○有衬字之采莲曲为词体
乐府解题曰:清商曲有采莲子,即江南弄中采莲曲。如李白“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里,佯羞不出来”。刘方平“落日晴江曲,荆歌艳楚腰。采莲从小惯十五即乘潮”。又王昌龄“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张朝“赖逢邻女曾相识,并著莲舟不畏风”。殊有风致,俱不入选。惟收皇甫松、孙光宪之排调有衬字者为词体。
○唐人咏六州歌
乐府衍义曰:岑参六州歌头云:“西去轮台万里馀。也知音信日应疏。陇山鹦鹉能言语,为报家人数寄书。”注云:“六州,伊、渭、梁、氐、凉也。一作伊、梁、甘、石、胡渭、氐州。王维伊州歌云:“秋风明月独离居。荡子从军十载馀。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好寄书。”张仲素胡渭州云:“亭亭孤月照行舟。寂寂长江万里流。乡国不知何处是,云山漫漫使人愁。”王之涣梁州歌云:“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张祜氐州第一云:“十指纤纤玉笋红。雁行轻度翠弦中。分明自说长城苦,水阔云寒一夜风。”苻载甘州歌云:“月里嫦娥不画眉。只将云雾作罗衣。不知梦逐青鸾去,犹把花枝盖面归。”无名氏凉州歌云:“一去辽阳系梦魂。忽传征骑到中门。纱窗不肯施红粉,图遗萧郎问泪痕。”此皆商调曲也。乐府所收六州歌头,则一百四十三字长短句之三叠者。
○江南春与阿那曲
钱谦益曰:白乐天江南春词:“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街前酒薄醉易醒,满眼春愁消不得。”王仲初江南春词:“良人早朝夜半起。樱桃如珠露如水。下堂把火送郎归,移枕重眠晓窗里。”未曾见有律作词者。两首毕竟是词而非诗,阿那曲本此。今录台城妓曲云:“宫前细草红香湿。宫内纤腰碧窗泣。惟有虹梁春燕雏,犹傍珠帘玉钩立。”崔公达女郎曲云:“晴天霜落寒风急。锦帐罗帏羞独入。秦筝不复续断弦,回身掩映挑灯立。”此阿那曲之入选体者。
○无名氏回纥曲
词品曰:无名氏回纥曲云:“阴山瀚海信难通。幽闺少妇罢裁缝。缅想边庭征战苦,谁能对镜冶愁容。久戍人将老,须臾变作白头翁。”长歌之哀,过於痛哭,必陈隋初唐之作也。沈雄曰:“冯正中别名抛球乐、莫思归,其所制见阳春集。”
○闲中好三首
沈雄曰:唐人闲中好三首,词品不载。前人斥为三首三体,难入词调,殊不知梓人之误。即古今词谱词隐亦登其二,以为二体。余於旧本按之,其郑梦复云:“闲中好,此趣人不知。尽日松为侣,轻风度僧扉。”觉前此倒置之者,反无旨趣。其段成式云:“闲中好,尘务不关心。坐对床前木,看移三面阴。”其张善继云:“闲中好,云外度钟迟。卷上论题肇,画中僧姓支。”仍然三首一词矣,登之。
○元稹樱桃歌
《才调集》曰:元稹歌云:“樱桃花,一枝两枝千万朵。花专曾立采花人,破罗裙红似火。”此亦长短句,比章台柳少叠三字,然不可列於古风也,录之为樱桃歌。
○大合禅滴滴泉曲
《太平乐府》曰:唐时羯鼓录无有能传其法者,开元帝最为绝妙,宋、李皋、裴冕,亦精其理。至宋元中,州一老犹能之,有大合禅、滴滴泉曲。
○李白清平调
松窗录曰:李白供奉翰林,禁中木芍药盛开。玄宗乘照夜白,贵妃以步辇从。选梨园子弟度曲,李龟年以歌擅名。玄宗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命李白立进清平调三章,玄宗调玉笛倚曲,每遍将换,则迟其声以媚之。
○杜秋娘金缕曲
客座赘语曰:唐有杜秋娘歌行,相传是金陵女子,为浙西观察使李妾。有阴谋,秋娘时解勉之。尝为制小词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莫惜少年时。有花堪折君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後叛,籍入宫。此盖名金缕曲,以词隐谏者,见於樊川集中,五十六韵长篇以赋之。唐词选为金缕曲,今尚存金缕巷名,则不独桃叶、桃根,专美於秦淮也。
○玄宗好时光
开元轶事曰:唐玄宗谙音律,善度曲。尝临轩纵击一曲,曰春光好,方奏时,桃李俱发。又制一曲,曰秋风高,奏之风雨飒然。玄宗曰,此事不唤我作天公可乎。词俱失传。惟好时光一阕云:“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犹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城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杨太真阿那曲
《词统》曰:杨太真亦有一曲,赠善舞张云客者。“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此阿那曲也。
○大曲
《太平乐府》曰:开元中,大於勤政楼,观者喧聚,莫得鱼龙百戏之音。高力士请命永新出歌,可以止喧。永新出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大之曲名自此始矣。
○雨霖铃曲
杨妃外传曰:玄宗幸蜀,霖雨弥旬,栈道中闻铃声。玄宗悼念贵妃,为制雨霖铃曲。
○白居易柳枝词
唐诗纪事曰:白居易在洛,有妓樊素善歌,小蛮善舞。小蛮方丰艳,白已衰迈,乃作柳枝词云:“一树春风万万枝。嫩於金色软於丝。永丰东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有人歌之,闻於宣宗,命移二枝植内庭。白复作词云:“一树衰残委泥土,双枝移植在天庭。定知此後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星。”用以识宣宗之知遇也。
○温庭筠进菩萨蛮
《乐府纪闻》曰:唐宣宗爱唱菩萨蛮,令狐相公假温庭筠撰二十阕以进。令孤戒勿泄,而温言於人,由是疏之。
○周德华唱柳枝
耆旧续闻曰:周德华尝在崔刍言郎中席上唱柳枝,如刘禹锡之“春江一曲柳千条”,贺知章之“碧玉裁成一树高”,杨巨源之“江边杨柳鞠尘丝”,而不取温庭筠、裴П所作,二人有愧色。
○李义山赠韩冬郎诗
全芳备祖曰:韩冬郎以诗送李义山,义山喜,赠之,有“十岁裁诗走马成,雏凤清於老凤声”句,更留饮旬日。
○昭宗菩萨蛮
中朝故事,载乾宁三年,昭宗登城楼作菩萨蛮云:“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远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何处是英雄。迎侬归故宫。”此李茂贞犯阙後迎归时作也。
○昭宗宫人作巫山一段云
樽前集曰:唐昭宗宫人作巫山一段云二首,非昭宗作也。其一云:“缥缈云间质,轻盈掌上身。袖罗斜举动埃尘。明艳不胜春。翠鬓晚妆烟重。寂寂阳台一梦。冰眸莲脸见谁新。巫峡更何人。”其二云:“蝶舞梨园雪,莺啼柳岸烟。小池残日艳阳天。苎萝山又山。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二首各一体,比旧调用六字句换头,而第二调又换韵叶者。
○庄宗作一叶落阳台梦
北梦琐言曰:唐庄宗自传粉墨为优人之戏。一叶落、阳台梦,皆其所制词也。同光末兵护,登道旁冢上,野人献雉。询其地,曰此愁台也,乃罢饮。一叶落云:“一叶落。褰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吹罗幕。往事思量著。”阳台梦云:“薄罗衫子金泥凤。困纤腰怯铢衣重。笑迎移步小兰丛,金翘玉凤。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弄。楚天云雨却相和,又入阳台梦。”旧本有改金泥凤字为缝字者。
○元宗山花子
老旧续闻曰:金陵妓王感化善词翰。元宗手写山花子二阕赐之云:“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峡暮,接天流。”
○元宗罢鼓吹
元宗一日乘醉,命奏水调。乐工惟歌“南朝天子爱风流”及“本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再四不易,因罢鼓吹。
○后主菩萨蛮
南唐书曰:後主菩萨蛮云:“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梦迷春睡中。”“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按两词为继立周后作也。周后即昭惠后之妹,昭惠感疾,周后常留禁中,故有“来便谐衷素,教君恣意怜”之语,声传外庭。至再纳后,成礼而已。韩熙载皆为诗讽焉。
○潘佑以词谏
鹤林玉露曰:南唐张泌、潘佑、徐钅玄、汤悦,俱有才名。後主於宫中作红罗亭,四面栽红梅,欲以艳曲记之。佑应令云:“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熳。已失了东风一半。”时已失淮南,故佑以词谏云。
○昭惠后创新声
填词名解曰:邀醉舞破,南唐大周后,即昭惠后,尝雪夜酣咽举杯,属後主起舞。後主曰:“汝能创为新声则可。”后即命笺缀谱,喉无滞音,笔无停思。谱成,名邀醉舞破。又恨来迟破,亦昭惠后作。二词俱失,无有能传其音节者。
○後主作念家山破
填词名解曰:念家山破,後主煜所作,盖旧曲有念家山,後主亲演为破。昭惠后亦作邀醉舞破、恨来迟破,既久而忘之。後主追悼昭惠,询问旧曲,无复晓者。宫人流珠,独能记忆,故三曲复於名传。
○念家山之应
陈乐书曰:南唐後主乐曲有念家山破。我宋祖开宝八年,悉收其地,乃入朝,是念家山之应也。
○後主围城中赋词
《乐府纪闻》曰:後主於围城中,赋临江仙未终而城破。其词云:“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牵幕,惆怅卷金泥。门掩官寥人散後,望残烟草凄迷。”後主於此停笔。後有刘延仲补之云:“何时重听玉骢嘶。扑帘柳絮,依约梦回时。”花间集本载有“炉香闲袅凤皇儿。空持裙带,回首故依依”,备记之。
○後主附宋後赋词
《乐府纪闻》曰:後主附宋,与故宫人云:“此中日夕以眼泪洗面。”每怀故国,词调愈工。其赋浪淘沙有云:“梦里不知身似客,一晌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其赋虞美人有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旧臣闻之有泣下者。七夕在赐第作乐,太宗闻之怒,更得其词,故有赐牵机药之事。
○後主赐庆奴词
客座赘语曰:南唐宫人庆奴,後主以词赐之云:“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见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书於黄罗扇上,流落人间,盖柳枝也。
○後主是一词手
江尚质曰:後主归宋,作乐,声闻於外,已犯兴王之忌,不应以词召祸。如“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词则佳矣,其如势去何。曾记王州云:“归来休照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致语也。“小楼昨夜又东风”,“问君还有许多愁”,情语也。後主是一词手。沈去矜曰:後主疏於治国,在词中犹不失南面王,觉张郎中、宋尚书,直衙官耳。
○王衍醉妆词
北梦琐言曰:蜀主衍裹小巾,其尖如锥。宫妓俱衣道衣,簪莲花冠,施脂夹粉,名曰醉妆。自制醉妆词云:“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又尝宴於怡神亭,妇女杂坐,自执板歌後庭花、思越人曲。
○李玉箫唱王衍宫词
五代轶事曰:蜀宫人李玉箫者,爱唱王衍宫词“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後有以诗纪之者。“云散江城玉漏遥。月华浮动可怜宵。停歌不饮将何待,试问当年李玉箫。”沈雄曰:王衍词惟甘州曲有“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三句为最。
○韩琮杨柳枝
梅墩词话曰:韩琮舍人事蜀主衍,为五鬼之一。杨柳枝二首,特见推於时,词云:“梁苑隋是事已空。万条犹舞旧春风。那堪更想千年後,惟见杨花入汉宫。”“枝斗纤腰叶斗眉。春来无处不如丝。灞陵原上多离别,少有长条拂地垂。”实以此讽谏其君也。
○乐工制曲祀康老子
杌记曰:蜀王衍十四年,俳优有唱康老子者。教坊记,又名得宝子,衍以问李昊等所自出。徐光溥曰:康老而无子,落拓不事生业,好与梨园乐工游。一旦家赀荡尽而死。乐工哀之,为制曲而祀之云:“逢场作剧,对酒当歌。冠裳意亵,傀儡情多。人生头白,为欢几何。”
○孟昶相见欢
曾氏雅编曰:蜀主昶止有相见欢一首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此蜀主之绝妙词也,落句人皆袭之,以为美谈。
○孟昶洞仙歌
温叟诗话曰:蜀主昶令罗城上尽种芙蓉,盛开四十里。语左右曰:“古以蜀为锦城,今观之,真锦城也。”尝夜同花蕊夫人避暑摩诃池上,作洞仙歌。
○花蕊夫人采桑子
太平清话曰:花蕊夫人制采桑子,题葭萌驿壁,才半阕而为军骑促行。後有续成之者云:“三千宫女如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恩爱偏。”及至宋,尚有“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之句。岂有随昶行而书此败节之语。####### ○两花蕊
铁围山丛话曰:孟蜀先後有两花蕊,一随衍归唐,半途遇害者,小徐妃也。一能为宫词百首,随昶归宋者,青城费氏也。一日照叶花蕊入宫,而昶遂死。
○嵇康曲舞词
客座赘语曰:薛九,江南富家子,得侍李後主宫中。善歌嵇康曲,曲为後主所制。江南平,零落江北,尝一歌之,坐人皆泣。後易为嵇康曲舞词云:“薛九三十侍中郎。兰香花媚生春堂。龙蟠王气变秋雾,淮声泗水浮秋霜。宜城酒烟生雾服。与君试舞当时曲。玉树遣词悔重听,黄尘染鬓无前绿。”
○无名氏扑蝴蝶
《词统》曰:无名氏有扑蝴蝶词云:“烟条雨叶,绿遍江南岸。思归倦客,寻春来较晚。岫边红日初斜,陌上花飞正满。姜凉数声羌管。怨春短。玉人应在月明中,画眉懒。蛮笺锦字,多少鱼雁断。恨随去水东流,事与行云共远。罗衾旧香犹暖。”一篇情景周挚,换头句逼真,为周、秦之先声也。
○石刻後庭宴
宋宣和中,掘得石刻,词本无名。後因名之曰後庭宴,词云:“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乱魂飞过屏山簇。眼重眉褪不胜春,菱花知我销香玉。双双燕子归来,应解笑人幽独。断歌零舞,遗恨清江曲。万树绿凄迷,一庭红扑蔌。”唐人句也。
◎宋词话
○宋初宸翰无闻
沈雄曰:或问词盛於宋,而宸翰无闻何也。余谓钱亻叔之“金凤欲飞遭掣搦”,为艺祖所赏。李煜之“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太宗所忌。开创之主,非不知词,不以词见耳。嗣则有金珠乞诗之宫嫔,有提举大晟之官僚,按月律进词,承宣命珥笔,宠诸词人,良云盛事,而必宸翰之远播哉。
○徽宗高宗孝宗词
东皋杂录曰:徽宗探春令:“杏花笑吐香犹浅。又还是、春将半。记去年、对著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高宗渔父词:“游泳池不微雨湛虚明。小笠轻穰未要晴。”一深於情景,一善於意态,即操觚专家不过如是。孝宗亦有“珠箔乍开风正暖,雕阑斜倚燕交飞”,盖浣溪沙也。
○宗室能词者众
沈雄曰:元时,宗室能词者众,如嗣濮王赵仲御,瑶台第一层有云:“ㄍ管声催。人报道,嫦娥步月来。风灯莺炬,寒轻珠箔,光泛楼台。欢陪。千官万骑,九霄人在五云堆。赭袍光里。星球宛转,花影裴徊。”又安定郡王赵令,尝夜过东坡家,饮梅花下,曾题会真记凤栖梧云:“锦额重帘深几许。只是低头,怕受他人顾。强出娇嗔无一语。绛绡频掩酥胸素。”见聊复集。又淳熙间,赵彦端字德庄者赋西湖,有“波底夕阳红湿”,为阜陵欣赏,曰:“我家里人,也会作此等语。”有介庵词四卷,此环卫中之能词表表者。
○四宗室工於词沈雄曰:岳倦翁云:“赵师侠,燕王德昭七世孙,举进士,有坦庵乐府。其为文如泉出不择地,词之摹写风景,体状物情,俱极精巧,初不知其得之之易。”黄玉林云:赵善扛,字文鼎,自称解林居士,词甚富,盖德庄之流也。汲古阁载南丰宗室赵长卿,一称仙源居士,惜香乐府多至十卷。词综载馀干王孙赵汝愚,字子直,举进士,累官右丞相,盛以词章鸣世。此四宗室之工於词者也。
○苏易简王禹你词
沈雄曰:宋初以词章早著名者,梓州苏易简作越江吟,载非明珠。蜀之大魁自此始。钜野王禹你作点绛唇,见小畜集。谓其文章重於当世。
○不以人废言
江尚质曰:贤如寇准、晏殊、范仲淹、赵鼎,熏名重臣,不少艳词。即丁谓、贾昌朝、夏竦,亦有绮语流传。以及蔡京、蔡攸,各有赏识,累辟大晟府职,当不以人废言也。
○范韩词
杨慎曰:范文正公、韩魏公,一时熏德震世。范词御街行“天澹银河垂地”,韩词点绛唇“人远波空翠”,皆佳。
○穷塞主之词
沈雄曰:仁宗朝,范希文守边,作渔家傲,欧阳永叔呼为穷塞主之词,每以“塞上秋来风景异”为起句,故云。余考无名氏水鼓子,後衍为渔家傲者,诗云:“雕弓白羽猎初回。薄夜牛羊复下来。青冢路边荒草合,黑山峰外阵云开。”穷塞主词自有来处。
○林逋咏草词
沈雄曰:大中祥符中,赐杭州隐士林逋粟帛,赠和靖先生。临终,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和靖识见如是,司马子长当作衙官也。若王旦不谏天书,为临终一事之失,即削发披缁,何以谢天下。和靖卒,张子野为诗以吊之,“湖山隐後家空在,烟雨词亡草自青”,其词只点绛唇咏草一首。有子林洪,著家山清供,亦未见有别词也。
○谢克家豆叶黄
东京轶事曰:谢克家,东京故老,年七十,以忤权相蔡元长下狱。久之得释。徽宗北狩,克家词云:“依依宫柳拂宫墙。台殿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月破黄昏人断肠。”即豆叶黄也。
○陈参政木兰花慢
宋词有陈参政失名者,词云:“北归人未老,喜依旧,著南冠。正雪暗滹沱,云迷砀,梦落邯郸。乡心促、日行万里,幸此身生入玉门关。多少秦烟陇雾,西湖净洗征衫。燕山。望不见吴山。回首一征鞍。慨故宫离黍,故家乔木,那忍重看。钧天紫薇何处,问瑶池、八骏几时还。谁在天津桥上,杜鹃声里阑干。”盖木兰花慢也。沈雄曰:此非宋季词,乃南渡以前人,北归时为二帝北狩作也。
○武穆作小重山
话腴曰:武穆收复河南罢兵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壑之求。暂图安而解倒悬,犹之可也。欲远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故作小重山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指主和议者。又作满江红,忠愤可见,其不欲等闲白了少年头,可以明其心事。
○韩蕲王能书能词
词品曰:韩蕲王以元枢就第,绝口不言兵事,时策蹇放浪西湖林壑间。苏仲虎尚书方宴客香林园,王径造焉。醉归之明日,王手书南乡子、临江仙二阕为谢。王生长兵间,未曾读书,至此亦能书能词,必妙悟一流人也。
○甘露圆禅师渔家傲
罗湖野录曰:甘露圆禅师,撰渔家傲二十阕,有云:“本是潇湘一钓客。自东自西自南北。只把孤舟为住宅。无宽窄。幕天席地人难测。顷闻四海停戈戟。金门懒去投书册。时向滩头歌月白。高标格。浮名浮利谁禁得。”此仲殊一流人也。
○开明光上座歌柳词示寂
琪园随录曰:开明光上座,得法於报本元。归里嗜酒,歌柳词以示寂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方外能词
沈雄曰:词选中有方外语,芜累与空疏同病。要寓意言外,一如寻常,不别立门户,斯为入情,仲殊、觉范、祖可尚矣。若世所称白玉蟾、丘长春,皆仙家之有词名者。即羽衣连久道,十二岁亦能词也。
○向子词
向子词云:“脱落皮肤,故人南岳峰前过。只知闲坐。千圣难窥我。明月澄潭,谁唱谁来和。还知么。锦鳞无个。莫觞清光破。”此点绛唇也。又词云:“进步须於百尺竿。二边休立莫中安。要知玄路没多般。花艳镜中拈不起,蟾光空里撮应难。道人无事要参看。”此小庭花也。
○陆放翁好事近
陆放翁词云:“混迹人间,夜夜画楼银烛。谁见五云丹灶,养黄芽初熟。罡风归从紫皇游,东海宴谷。进罢碧桃花赋,赐玉尘千斛。”此好事近也。
○无名氏巫山一段云
无名氏词云:“清旦朝金母,斜阳醉玉龟。天风摇曳六朱衣。鹤背觉孤危。萧氏贤夫妇,茅家好经兄。羽轮飙驾赴层城。高会集仙卿。”此巫山一段云也。
○欧苏丽语
州词评曰:永叔、长公,极不能作丽语,而亦有之。永叔如“当路游丝萦醉客,隔花啼鸟唤行人”,长公如“采索身轻常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胜人百倍。
○秦柳微气格为病
苏东坡曰: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微以气格为病。
○欧苏词同一意致
《柳塘词话》曰:欧阳公云:“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与东坡虞美人云:“持怀邀劝天连月,愿月圆无缺。”同一意致。
○秦黄优劣
陈后山曰: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耳,馀人不逮也。词家以秦黄并称。然秦能为曼声以合律,形容处,殊无刻肌入骨语。黄时出俚浅,可谓伧父。然黄有“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峭健亦非秦所能作。
○贺秦词丽句入妙
胡仲任曰:全篇好极难,如贺方回“澹黄杨柳带栖鸦”,秦处度“藕叶清香胜花气”,丽句入妙,而全篇不逮也。
○辛杨词意相同
卓珂月曰:辛稼轩有“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乃翁依久管些,管竹,管山,管水。”杨诚斋有“一道官衔清彻骨,别有监临主守。主守清风,监临明月,兼管栽花柳。”辛杨相值时,当为倾倒。
○宋人作词不愧唐人
杨慎曰:宋人作诗与唐远,作词不愧唐人。尝书寇准、杜衍、张耒、刘才邵数词,试诸人,人不能辨,皆阿那曲也。
○子野耆卿齐名
晁无咎曰:子野、耆卿齐名,而时以子野不及耆卿者。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
○少游情词相称
蔡伯世曰:子野词胜乎情,耆卿情胜乎词。情词相称者,少游一人而已。
○少游多婉约子瞻多豪放
张世文曰:少游多婉约,子瞻多豪放,当以婉约为主。
○宣政间忌苏黄之学
艺苑雌黄曰:宣政间,忌苏黄之学,而又暗用之。王初寮阴用东坡,韩子苍阴学山谷。
○范陆唱酬
刘漫塘曰:范致能、陆务观,以东南文墨之彦,至为蜀帅。在幕府日,宾主唱酬,每和篇出,人以先睹为快。
○词至稼轩而变
《艺苑卮言》曰:词至稼轩而变,其源实自长公,至改之极矣。南宋如曾觌、张抡辈,应制之作,志在铺张,故多雄丽。稼轩抚时之作,故饶明爽,然於浓情致语,几於尽矣。
○东坡为词诗稼轩为词论
陈子宏曰:近日词,惟周美成、姜尧章,而以东坡为词诗,稼轩为词论,此说固当。然词曲以委曲为体,徒狃於风情婉恋,则亦易厌。回视苏、辛所作,岂非万古一清风哉。
○陆辛时时掉书袋
刘潜夫曰:放翁、稼轩,一扫纤艳,不事斧凿。词则高矣,但时时掉书袋,固是一病。
○李易安魏夫人能词
朱晦庵曰:本朝妇人能词者,惟李易安、魏夫人二人而已。
○李魏与秦黄争雄
黄玉林曰: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七、当与秦七、黄九争雄,不徒擅名於闺阁也。
○梅圣俞禽言四章
辍耕录曰:梅圣俞禽言四章云:“泥滑滑,苦竹冈。雨潇潇,马上郎。马蹄凌兢雨又急,此鸟为君应断肠。”“婆饼焦,儿不食。尔父向何之,尔母山头化为石。山头化石可奈何,遂作微禽啼不息。”“提壶庐,沽美酒。风为宾,树为友。山花撩乱目前开,劝尔今朝千万寿。”“不如归去,春山云暮。万木兮参天,蜀道兮何处。人言有翼可高飞,安用空啼向春树。”沈雄曰:此与文与可题竹十字令,俱长短句,金元人皆有和词。而不可以被管弦者也,非词也。
○梅圣俞莫打鸭
温叟诗话曰:吕士隆知宣州,好笞妓,适杭妓到,喜之。一日欲笞宣妓,妓曰不敢辞,恐杭妓不安。士隆宥之。梅圣俞为词云:“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向池中落,不比孤洲老鸹。”此亦长短句,若足一句,即谢秋娘也。
○王通叟莫恼翁
江尚质曰:冠柳集载王通叟所制莫恼翁一曲云:“垂乾穗豆垂角。雨足年登不胜乐。乌巾紫领银须长。白酒满盆翁自酌。翁醉不知秋色凉。捋翁须孙撼床。莫恼翁。翁年已高百事慵。”虽三转韵曲,仅可列於古风也。
○柳富醉高楼
志癸词谱,载有醉高楼一阕,传是宋东都柳富别王幼玉词云:“人间最苦,最苦是分离。伊爱我,我怜伊。青草岸头人独立,画船归去橹声迟。楚天低。回望处,两依依。後会也知。也知俱有愿,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乱如丝。好天良夜还虚过,辜负我,两心知。愿伊家,衷肠在,一双飞。”柳自歌劝酒,殊有盛宋风味。
○温公欧公遭谤
《柳塘词话》曰:姜明叔云,宣和间耻温公独为君子,诬之以西江月云:“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後酒微醒,深夜月明人静。”蒋一葵曰:欧阳公试士时,钱穆父恨之,诬之以望江南云:“十四五,闲处觅知音。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而今。”愚按两公遭谤,尽人知之。所谓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也。
○讥魏坛女真词
《柳塘词话》曰:词品云,临川守陈虚中,因魏坛女真鲜守戒者,为诗以讥之。有作西江月词,嫁名於觉范云:“最好洞天春晚,黄庭卷罢清幽。凡心无计耐闲愁。试花枝频嗅。”余以洪禅师为佛祖孙,岂得有此,而载於复斋漫录也。
○两张先
胡应麟曰:天圣间,一时有两张先者,皆字子野,俱进士,其能诗寿考悉同。一博山人,号三影者。一吴兴人,为都官郎中。见齐东野语。愚按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将命之语,人或疑之,子野自谓,何不谓之张三影。如“娇柔赖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坠飞絮无影”,并前句为三影,岂博山人为之乎。且吴兴近杭,子野至,多为官妓作词。常与东坡作六客词,而年最耄,载在癸辛杂识。不闻有两人同号张三影者也。
○两苏养直
《乐府纪闻》曰;苏养直字伯固,词品讹为名伯固,字养直。东坡有送伯固兄还吴诗。其“属玉双飞水满塘”句,东坡见而喜曰,吾家苏养直。如“醉眠小坞黄茅店,梦倚高城赤叶楼”,便有黄冠气象。传其入罗浮羽化。词综曰:丹阳人,苏庠,字养直,别号後湖,日放浪江湖间。後湖集见推於世。绍圣中,与徐府同召。徐俯赴,苏庠辞,且与康伯可有溪堂之约。作采桑子云:“山阴此夜明如昼,月满前村。莫掩溪门。恐有扁舟乘兴人。”东坡既没,不闻羽化,世数遥遥,恐是两人也。
○两朱希真
沈雄曰:朱希真名敦儒,天资旷达,有神仙风致。居东都日,作鹧鸪天自述云:“曾批给雨支风券,屡上留云借月章。”有朋侪诣之,闻笛声自烟波起,顷之,棹小舟与客俱归。室中悬琴筑阮咸之属,篮缶贮果实脯醢,皆平日所留意者。南渡後,作鹧鸪天遗兴云:“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间。”是真素心之士。若名媛集之朱希真,适徐必用,徐商久不归,亦作警悟风情自解。别是一人,岂得同日而语。
○晏殊小词未尝作妇人语
诗眼曰:晏叔原见蒲传正曰,先君小词,未尝作妇人语。传正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叔原曰:公谓年少为所欢乎。因公言,遂晓乐天诗两句,“欲留所欢待富贵,富贵不来所欢去”。传正笑而悟其言之失。
○幕士论柳苏词
吹剑录曰: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耆卿。对曰,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子,执红牙按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为之绝倒。
○柳词有来处
江尚质曰:东坡酹江月,为千古绝唱。耆卿雨霖铃,惟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东坡喜而嘲之。沈天羽曰:求其来处,魏承班“帘外晓莺残月”,秦少游“酒醒处,残阳乱鸦”,岂尽是登溷语。余则为耆卿反唇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死尸狼藉,臭秽何堪,不更甚於袁之一哂乎。
○东坡与少游论词
高斋计话曰: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曰:“不意别後,却学柳七作词。”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至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词乎。”少游惭服。东坡又问别作何词。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东坡曰:“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少游问公近著,东坡乃举“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晁无咎曰:三句便说尽张建封事。
○少游踏莎行不必改
词品曰:少游踏莎行,为郴州旅舍作也。黄山谷曰:“此词高绝,但斜阳暮为重出。”欲改斜阳为帘栊。范元实曰:只看‘孤馆闭春寒’,似无帘栊。山谷曰:“亭传虽未必有,有亦无碍。”范曰:词本摹写牢落之状,若曰帘栊,恐损初意。今郴州志,竟改作斜阳度。余以斜属日,暮属时,不为累,何必改也。东坡“回首斜阳暮”、美成“雁背斜阳红欲暮”,可法也。
○叔原独以词名
《太平乐府》曰:程正伯以词名,尤尚书谓正伯之文过於词,此乃识正伯之大者。昔晏叔原以大臣子为靡丽之词,其政事堂中旧客,尚欲其捐有馀之才,以免未至之德。盖叔原独以词名,他文不及也。少游、鲁直,则已兼之。故陈无己之作,自云不减秦七、黄九。夫亦推重其词耳,谓正伯为秦黄则可,为叔原则不可。
○林外洞仙歌
《古今词话》载有一词云:“飞梁欹水,虹影澄清晓。橘里渔乡半烟草。叹来今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雨巾风帽。四海谁知道。一剑横空几番到。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琳宇洞天无锁。认云屏烟壁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相传林外作洞仙歌,书於垂虹桥上,道装饮酒而去,人以为仙也,传入禁中,孝宗笑曰:“琳宇洞天无锁,锁与老押,锁音扫,乃闽人也。”访之果然。
○岳珂改辛词
词钞曰:幼安每开宴,必命侍姬歌所作词。特好歌贺新郎,自诵其中警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我狂耳。”顾问坐客何如。既而作永遇乐“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特置酒召客,使妓送歌,自击节,遍问客,必使摘其疵。客逊谢不可,或措一二语不契,又弗答。相台岳珂年少,率然对曰:“童子何知而敢议,必欲如范希文以千金求严陵祠 记一字之易,则晚进窃有议也。”幼安促膝,使毕其说。珂曰:“前篇豪视一世,独前後二警语差相似,新作微觉用事多耳。”於是大喜,谓坐客曰:“夫夫实中予痼。”乃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未竟。
○文及翁贺新郎
尧山堂外纪曰:绵州文及翁,登第後游西湖。或戏之曰:“西蜀有此景否。”及翁即席赋贺新郎以解之,有云:“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时贾相行推田之令,及翁作百字令咏雪以讥之。
○德太学生百字令
湖海新闻曰:德太学生百字令云:“半堤花雨。对芳辰,消遣无奈情绪。春色尚堪描画在,万紫千红尘土。鹃促归期,莺收佞舌,燕作留人语。绕阑红药,韶华留此孤主。真个恨杀东风,几番过了,不似今番苦。乐事赏心磨灭尽,忽见飞书传羽。湖水湖烟,峰南峰北,总是堪伤处。新塘杨柳,小蛮犹自歌舞。”三四谓众宫女行也,五谓朝士去,六谓台官默也,七指太学生上书,八九谓只陈宜中在,东风谓贾相,飞书传羽,北军至也,新塘杨柳谓贾妾。
○陈以庄水龙吟
尧山堂外纪曰:至正丙子,正月十八,元师至杭,谢、全两太后北行。陈以庄制水龙吟记钱唐之恨。时谢太后年已七十馀矣。故以庄有“金屋难成,阿娇已远,不堪春暮”之句。惜其不能死也。又以秋娘、泰娘比之,有愧於苻登之毛氏,窦建德之曹氏多矣。时有王昭仪清蕙者,题满江红於驿壁,传播中原。文文山读至卒章,“愿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乃曰:“惜哉,夫人於此少商量矣。”为之代作二首,有云:“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宋季高节
松筠录曰:宋季高节,盖推庐陵、吉水、涂川,亦同一派,如邓剡字光荐,刘会孟号须溪,蒋捷号竹山,俱以词鸣一时者。更如危复之於至元中,累徵不仕,隐紫霞山,卒谥贞白。赵文自号青山,连辟不起,与刘将孙为友,结青山社。王学文号竹涧,与汪水云为友,不知所之。至若彭巽吾名元逊,罗壶秋名志仁,颜吟竹名子俞,吴山庭名元可,萧竹屋名允之,曾鸥江名允元,王山樵名从叔,萧吟所名汉杰,尹间民名济翁,刘云闲名天迪,周晴川名玉晨,皆忠节自苦,没齿无怨者。必欲屈抑之为元人,不过以词章阐扬之,则亦不幸甚矣。
○宋祁鹧鸪天
词林海错曰:宋祁为学士,一日遇内家车子数辆於繁台街,不及避。中有搴帘呼小宋者,祁惊讶不已,为作鹧鸪天云:“画毂雕轮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犹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传唱达禁中,仁宗闻之,问第几车子,内人自陈。顷宣学士侍宴,召祁从容语之,祁惶惧。仁宗曰:“蓬山不远。”因以内家赐之。
○蔡挺喜迁莺
曹元宠曰:熙宁中,蔡挺帅平凉,作喜迁莺、霜天清晓云云。示子蒙,偶遗,为应门卒得之,特令笔吏辨之。适郡之娼魁素习之。会赐衣袄中使至,挺开咽,娼尊前执板歌此。挺怒,送狱根治。娼祈哀於中使为援,中使得其本以归。宫女辈争相传授,歌声彻於宸听,乃知挺所制。裕陵即索纸批云:“玉关人老,朕甚念之,枢有缺,留以待汝。”即内召。
○韩缜凰箫吟
《乐府纪闻》曰:元丰中,韩缜出使契丹,分割地界。韩有姬与别,姬作蝶恋花云:“香作风光浓着露。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密诉东君应不许。泪波一洒奴衷素。”神宗知之,遣使送行。刘贡父赠以诗:“卷耳幸容留婉恋,皇华何啻有光辉。”莫测中旨何自而出,後知姬人别曲传入内庭也。韩作芳草词别云:“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薰。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流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消魂。消魂。池塘别後,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草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眼,莫负青春。”此凤箫吟咏芳草以留别,与兰陵王咏柳以叙别同意。後人竟以芳草为调名,则失凤箫吟原唱意矣。
○柳永以词遭贬
《太平乐府》曰:柳永曲调传播四方,尝候榜作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仁宗闻之曰:“此人风前月下,浅斟低唱,好填词去。”柳永下第,自此词名益振。後以登第冀进用,适奏老人星现。左右令永作醉蓬莱以献云:“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风有露,碧天如水。正值平,万机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声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仁宗一看渐字便不怿,至“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却与挽真宗词意相合,为之怅然。再读“太液波翻”字,仁宗欲以澄字换翻字,投之於地。
○坡公为超超作卜算子
梅墩词话曰: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笄,不肯字人。东坡至,喜曰:“吾婿也。”日徘徊窗外,听公吟咏,觉则亟去。东坡曰:“吾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坡公度海归。超超已卒,葬於沙际。因作卜算子。乃有阳居士错为之解曰:“东坡殊多寓意,缺月刺微明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同类也,惊鸿贤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於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坡公岂为是哉。超超既锺情於公,余哀其能具只眼,知公之为举世无双,知公之堪为吾婿,是以不得亲近,宁死不愿居人间世也。即呼王郎为姻,彼且必死,彼知有坡公也。
○贺方回柳色黄
能改斋漫录曰:贺方回眷一丽姝,久不相见。姝寄以诗云:“独倚危栏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片心。”方回即用其语为柳色黄云:“薄雨催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鸦,东风消尽龙沙雪。还记出门时,恰而今时节。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恹恹风月。”
○鲁直赠盼盼词
艺苑雌黄曰:黄鲁直过泸,泸帅命宠妓盼盼侑觞。鲁直赠以浣溪沙云:“奴料有心怜宋玉,祗因无奈楚襄何。”而帅不知也。盼盼唱惜春容一曲云:“少日看花双鬓绿。走马章台弦管逐。而今老更惜花深,终日看花看不足。坐中美女颜如玉。为我一歌金缕曲。归时压倒帽檐欹,头上春风红簌簌。”或谓此词即涪翁旧作。
○晁无咎下水船
能改斋漫录曰:廖明略与晁无咎同为秘书正字,无咎向与丽姝田氏善,约明日早过之。及至,田氏遽起梳掠,匆匆以与客对。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未达也。为赋下水船云:“上客骊驹系。惊唤银瓶睡起。困倚妆台,盈盈正解罗髻。凤钗坠。缭绕金盘玉指。巫山一段云委。半窥镜、向我横秋水,斜颔花枝交镜里。淡拂铅华,匆匆自整罗绮。敛眉翠。虽有密意。空作江边解。”
○何赠惠柔词
《乐府纪闻》曰:何字文缜,政和间第一人,靖康中死难名臣也。会饮於贵戚家,侍儿惠柔,慕公丰标,密解手帕为赠,约牡丹时再集。何赋虞美人云:“分香帕子揉蓝腻。欲去殷勤惠。重来约在牡丹时。只恐花枝相妒,故开迟。别来看尽闲桃李。日日阑干倚。催花无计问东风。梦作一双蝴蝶,绕芳丛。”
○周美成赠李师师词
老旧续闻曰:周美成至汴京,主角妓李师师家,为作洛阳春,师师欲委身而未能也,与同起止。美成复作凤来朝云:“逗晓看娇面。小窗深,弄明未辨。爱残妆宿粉云鬟乱,畅好是,帐中见。说梦双娥微敛。锦衾温、兽香未断。待起难抛舍,任日炙,画楼暖。”一夕,徽宗幸师师家,美成仓卒不能出,匿复壁间,遂制少年游以纪其事。徽宗知而谴发之,师师饯送,美成作兰陵王云:“应折柔条过千尺。”至“斜阳冉冉春无极”,人尽以为咏柳,淡宕有情,不知为别师师而作,便觉离愁在目。徽宗又至,师师归迟,更诵兰陵王别曲,含泪以告,乃留为大晟府待制。
○美成瑞鹤仙
《挥麈录》曰:周美成晚归钱唐乡里,梦中得瑞鹤仙一阕:“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敛馀红,犹恋孤城栏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不记归时蚤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飚动幕。扶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自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未几,方腊盗起,自桐庐入境。美成方会客,闻之,仓惶出奔,趋西湖之坟庵,次郊外。落日在山,忽见故人之妾徒步,亦为逃避计,约小饮於道旁旗亭,闻莺声於木杪。少焉,抵庵中,尚有馀曛,困卧小阁之上,恍如词中。逾月入城,则故居皆遭蹂践,继得提举洞霄宫以处焉,悉符前作,美成因自记之。
○美成风流子
《挥麈录》曰:周美成为溧水令,主簿之妾有色而慧,美成每款洽於樽俎间。世所传风流子盖寓意云。“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凤巅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觞。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相见何妨。”新绿、待月,主簿厅轩名。
○徐臣二郎神
《挥麈录》曰:徐臣,政和中以知音律为太常典乐,後出知常州。自制转调二郎神云:“闷来弹鹊,又搅碎,一帘花影。谩试着春衫,还思纤手,熏彻金虬烬冷。动是愁端知何向,更怪得,新来多病。嗟旧日沈腰,而今潘鬓,怎堪临镜。重省。别时泪渍罗襟犹凝。料为我恹恹,日高慵起,长托春酲未醒。雁足不来,马蹄难驻,门掩一庭芳景。空伫立,尽日画倚遍,昼长人静。”词成,会李孝寿来牧吴门。李以严治京兆,皆闻风股栗。道出郡下,臣大合乐燕劳之。喻群娼令讴此词,必待其问乃止。娼如戒,歌至再四。李果询之,臣蹙额云:“某顷有一侍婢,色艺冠绝,前岁以亡室不容逐去。今闻在苏州一兵官处,屡遣信欲复来,而主者靳之,感慨赋此。词中所叙多其书中语也。今幸公拥麾於彼,不审能为之地否。”李至苏受谒次,怒斥都监不守封疆,取其供牍待奏。待哀恳,李曰:“且还徐典乐之妾来理会。”兵官解其指,舍之。
○美奴小词
《苕溪渔隐》曰:陆敦礼侍儿美奴,善口占小词。每丐韵於座客,顷刻成章。按敦礼名藻,北宋人,令美奴掌文翰。作卜算子云:“送我出东门,乍别长安道。两岸垂杨锁暮烟,正是秋光老。一曲古阳关,莫惜金樽倒。君向潇湘我向秦,鱼雁终须到。”如梦令云:“日暮马嘶人去。船逐清波东注。後夜最高楼,还肯思量人否。无绪。无绪。生怕黄昏疏雨。”别有虞美人、玉楼春,皆自赋闺情,曾闻之关子东云。
○飞红留春令
《娇红传》曰:王娇娘与申纯词章往来,私缔婚。父纳帅子之聘,两俱忧死。且王有妾飞红亦能词,“花底莺踏红英乱。春心重、顿成慵懒。杨花梦断楚云平,更惹起,情何限。伤心渐觉添萦绊。奈愁绪、雨心难绾。深诚计寄天涯,几欲问梁间燕。”乃留春令也,婉媚胜人多矣。
○戴石屏妻词
桂苑丛谈曰:天台诗人载式之,为江湖四灵之一,有石屏词。薄游江西,有翁妻以女。三年後留之不得,自言有妇。翁怒,女曲解之,并以奁赀赠行,而自投於江。仍有词饯行云:“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乃祝英台近也。
○左誉赠张稼词
王仲言曰:天台左誉字与言,成进士,与妙妓张稼善。如“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与“一段离愁堪画处,横风斜雨拖衰柳”,皆为稼作也。当时有“晓风残月柳三变,滴粉搓酥左与言”之称。稼後委身於大将家,相遇於西湖。一人褰帘低语曰:“如君若把菱花照,犹恐相逢似梦中。”左忽领悟为僧,有筠翁长短句。
○姜尧章作暗香疏影
姜尧章自叙曰:淳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上,匝月,授简索句,且徵新声,作仙吕宫二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命之曰,暗香、疏影。小红者,青衣也,色艺俱妙。姜归,以小红赠焉。
○尧章百宜娇
耆旧续闻曰:尧章久寓吴兴张仲远家,仲远屡出外,尧章作百宜娇云:“看垂杨迷苑。杜若吹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樽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摧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相传张室人知书,必先窥来札,尧章以此遗之。仲远归时,竟莫能辨,则受其指扑数损其面,致不能出外云。
○张淑芳词
西湖志曰:宋元遗事,载张淑芳者,理宗选妃日,贾似道匿为己妾。即德太学生百字令内所指新塘杨柳。有题壁云:“山上楼台湖上船。平章高卧懒朝天。羽书莫报樊城急,新得蛾眉正少年。”淑芳亦知必败,营别业以Т迹焉。木棉之役,自度为尼,鲜有知者。词数阕,今录其浣溪沙云:“散步山前春草香。朱栏绿水绕吟廊。花枝惊堕绣衣裳。或定或摇塘上柳,为鸾为凤月中篁。为谁掩抑锁芸窗。”更漏子云:“墨痕香,红蜡泪。点点愁人离思。桐叶落,蓼花残。雁声天外寒。五云岭,九溪坞。待到秋来更苦。风淅淅,水淙淙。不教蓬径通。”至今五云山下九溪坞尚有尼庵。
●词话下卷
◎金词话
○海阅柳词图南侵
鹤林玉露曰:海陵阅柳永望海潮词,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句。遂起立马吴山之志。淳熙中,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罗景伦曰:“此不足以咎柳永也。惟一时士大夫妆点湖山,流连歌舞,致亡中夏,为恨事耳。”
○金主亮咏雪词
艺苑雌黄曰:金主亮待月鹊桥仙“停杯不举”一阕,俚而实豪。其咏雪昭君怨云:“昨日樵村渔浦。今日琼川银渚。山色卷帘看。老峰峦。锦帐美人贪睡。不觉天孙剪水。惊问是杨花。是芦花。”是则诡而有致。
○金世宗与玄悟唱和
法苑春秋曰:金不赐玄悟玉禅师长短句云:“但能了净。万法因缘何足问。日月无为。十二时中更勿疑。常须自在。识取从来无碍。佛佛心心。佛若休心也是尘。”玄悟答云:“无为无作。认著无为还是缚,照用同时。电卷星流已太迟。非心非佛。唤作非心犹是佛。人境俱空。万象森罗一境中。”此减字木兰花也。世宗尝以手心,书非心非佛字示禅师,故及之。
○李妃梳妆台
如庵小集曰:章宗喜翰墨,与李妃登梳妆台,得句即自书之。李妃亦有妆梳台乐府,不传於世,亦闺と中间气所锺也。
○伯坚父子词
竹坡丛话曰:按金九主,凡百有一十八年,始宋政和五年丁酉,改元天辅,终宋端平元年。伯坚丞相乐府多入选者,即名吴蔡体者是也。独推其“银屏小语,私分麝月,春心一点”,乃尉迟杯也。其子,字正甫,即萧真卿所谓金源文派,断以蔡正甫为宗者,画眉曲盛传於世。其乐府仅见一江城子,附萧闲公集後,何文人之词阙如也。
○吴蔡体
金源文派曰:乐府推吴彦高、蔡伯坚为吴蔡体。萧真卿曰:“皆宋儒也,不当於金源文派列之。当断自蔡正甫为宗党,竹次之,赵闲闲又次之。余倡此论,一时无异议云。”
○明昌词人
元儒考略曰:金源文派,不过诗词家耳,赵周臣尝集党承旨,路司谏、赵黄山、刘之昂、尹无忌、王逸宾、周德卿七人,目为明昌词人雅制,刻本以传。
○金人乐府不出苏黄之外
中州乐府曰:宇文太学虚中、蔡丞相伯坚、蔡太常、党承旨怀英、赵尚书秉文、王内翰廷筠,其所制乐府,大旨不出苏、黄之外。要之直於宋而伤浅,质於元而少情也。
○小齐之昂作上平南词
《柳塘词话》曰:宋开禧中,金将纥石烈子仁,驻兵濠梁,命小齐之昂赋上平南书壁,见齐东野语,怪其僭而不录。按子仁破宋兵,史书之矣。何以杨慎词品曰,元将纥石烈子仁也。胡应麟笔丛曰,当在张浚用兵符离时,杨何以指为元将也。又曰,纥石烈姓,金、元人无此姓。胡之说为有据乎否。蒋一葵外纪所载,韩胄欲伐金,金将驻兵濠梁,命小齐之昂作上平南词,非金将作也。且纥石烈即姓也。王世贞宛委馀编曰:金人姓氏,有纥石烈即姓也。王世贞宛委馀编曰:金人姓氏,有纥石烈曰高。胡之不详於稗史,亦等之杨耳。
○邓千江望海潮
词品曰:金人乐府,推邓千江为第一。其望海潮凯歌一曲,全步骤沈公述上王君贶一词,而繁缛雄丽又过之。
○王庭筠好赋梅花引
《词统》曰:王庭筠字子端,读书黄华山寺,好赋梅花引。高宪字仲常,庭筠之甥,有舅氏风。泰和三年举进士。亦好赋梅花引,後改名贫也乐。
○冯子骏词
中州乐府曰:正大末,冯子骏奉命北使,见留不屈,割须髯,羁管丰州二年乃还。天兴初,京城陷,投井死。有临江仙、玉楼春词入选。
○吴彦高春从天上来
燕谷剽闻曰:吴彦高在会宁府,遇老姬善琵琶者,自言故宋梨园旧籍。有感而赋春从天上来云:“海角飘零。叹汉苑秦宫,坠露飞萤。梦回天上,金屋银屏。歌吹竞举青冥。问当时遗谱,有绝艺鼓瑟湘灵。促胶弹,似林莺呖呖,山溜泠泠。梨园太平乐府,醉几度春风,鬓发星星。舞彻中原,尘飞沧海,风雪万里龙庭。写胡笳幽怨,人憔悴,不似丹青。酒微醒。一轩凉月,灯火青荧。”宁宗庆元间,三山郑中卿,从张贵谟出使北地,有歌之者,归而述之。元遗山闻之曰:曾见王防御公玉述之,句句用琵琶故实,引据甚明,惜不能记忆焉。
○李冶双蕖怨
《乐府纪闻》曰:大名民家,有男女以私情不遂赴水死。後三日,二尸相抱出水滨。是年此陂荷花无不并蒂。李冶赋双蕖怨云:“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知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许。伴玉骨春心,金沙晚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幽恨从来艰阻。须念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秋风不住。怅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此即摸鱼儿,与雁丘词并脍炙人口。
◎元词话
○元宫老妪制词
兰雪轩序曰:元起沙漠,宫掖事无足采者。永乐元年,赐周宪王一穿宫老妪。妪为元后乳母之女,久居内庭,通书翰。王访之,具陈所以,有史氏不载,外人不得闻者,因制词百首。别有张昱辇下曲,来复燕京杂咏各百首,得补其阙略。昔人谓纪胜国之事迹者,迁、固最号博洽,後葛洪辈三辅皇图等书,又迁、固之所未及,何也。
○清平乐宫词
沈雄曰:余读宪王兰雪轩词,张昱辇下曲,来复燕京杂咏各百首,皆有注。余因节取一二故实,汇成清平乐宫词十首。今录其六阕,聊为述事云耳。词云:“部前争幸。手捧黄鹅进。象背驼峰幄殿近。纳钵归来交庆。迎銮曲奏南宫。贤王谏猎从容。双手来松腰带,黄呈共挂乌弓。”“合香殿下。优谏传声罢。蓦把明妃真又挂。学抱琵琶调马。静瓜约闹新年。和茶和乳张筵。重进关卿院本,男跪拜当前。”“文殊曲会。参佛声歌脆。昨进女真千户妹。可可十三入队。雷坛教舞天魔。背翻莲掌婆娑。国老传教抛纸,女官亲自提炉。”“球场身凑。又促安鹑斗。打马呼卢步辇後。旁赌牙筹两袖。就中喝采争窥。一声圣口无违。狼藉珠玑满地,红竿雉帚轻挥”。“盘龙衣敞。乍尚高丽样。一口钟衣争想像。好使身陪貂帐。粉脂分例尝匀。恩教暂假探亲。罟罟高冠新样,耍耍小姐声声。”“端门锁掣。叭名香。自打练椎光辫发。与只孙衣并列。宫名各派鲜花。何来教习巫家。会唱阿喇喇好,抠衣笑倒哈嘛。”
○马祖常宫词
《柳塘词话》曰:元有浚仪可温氏,名马雍古祖常者,制词云:“金炉宝熏流篆云。花间百舌啼早春。五方戏马赛争道,传宣催赐十流银。”又,“日边宝书开紫泥。内人珠帽步辇齐。君王视朝天未旦,铜龙漏转金鸡啼。”词统列於竹枝,而余辩为宫词也。元人小说中,称其乐府纤艳胜人,惜乎未见。
○元人竹枝
《柳塘词话》曰:有阿鲁温掌机沙者,竹枝云:“南北峰头春色多。湖山堂下来棹歌。美人荡桨过湖去,小雨细生寒绿波。”其张掖人燕不花者,竹枝云:“湖头水满藕花香。夜深何处有呜榔。郎来打鱼三更里,零乱波光与月光。”其回回别里沙者,竹枝云:“凤凰岭下月色凉。无数竹枝官道旁。东家为爱青青竹,截作参差吹凤凰。”虽云中原文教之远,又皆象胥之所不载也。
○石刻风流子
《词品》曰:昔於临潼骊山之温汤,见石刻无名氏一词云:“三郎年少客,风流梦,绣岭蛊瑶环。渐娇汗发香,海棠睡暖,笑波生媚,荔子浆寒。况此际,曲江人不见,偃月事无端,羯鼓三声,打开蜀道,霓裳一曲,舞破潼关。马嵬西去路,愁来无会处,泪满关山,空有罗囊遗恨,锦袜传看。叹玉笛声沉,楼头月下,金钗信杳,天上人间。几度秋风渭水,落叶长安。”语语为太真纪恨,按之为大石调风流子也。再过之,石已磨为别刻矣。
○古壁休洗红
《艺林学山》曰:於古壁无名氏号沼者,书乐府休洗红一首云:“休洗红,洗多红在水。新红裁作衣,旧红翻作里。回黄转绿无定期。世事反覆君所知。”今在蜀栈间,纪年则至正年号也。
○九张机
《乐府雅词》曰:元女子有咏九张机者,其词云:“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此与王秋涧之平湖乐,邵清溪之凭栏人,不便与词并传者也。而女子之黠慧可惜矣。[(案乐府雅词不可能收元人词。)]
○无名氏天净沙
《老学丛谈》曰:无名氏有作天净沙者,其一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阳人在天涯。”其二云:“平沙细草斑斑。曲溪流水潺潺。塞上清秋早寒。一声新雁。黄云红叶青山。”每见元人作金字经、迎仙客、乾荷叶、天净沙等曲,因其无一定之律,欲删去之。殊不知马字亦叶平声者,则何所不通也。
○吴中棹歌
《艺苑卮言》曰:宋之词、元之南北曲,凡几变而失其旨趣矣。唯吴中棹歌,虽俚语不能离欲,而得古风人遗意。如陆文量所记:“约郎约到月上时。只见月上东方不见渠。不知奴处山低月上早,又不知郎处山高月上迟。”即即使子建、太白降格为之,恐不能过。然是田女红作劳之歌,长年樵青,山泽相和,一入城市间,愧汗塞吻矣。
○周德清著中原音韵
《柳塘词话》曰:周德清,字挺斋,著中原音韵。元人词曲势必本此,使作者通方,歌者协律,亦一代词曲功臣也。况德清有曰:“关马郑白,一新制作,韵共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又曰:“诸公已矣,後学莫及,盖不悟声分平仄,字别阴阳故也。”此数言者,乃作词之膏肓,用字之骨髓,皆不传之妙也。
○南北曲之异
《艺苑卮言》曰:词之变者曰曲,金元入主中国,所用音乐,嘈杂凄紧,词不能按,更为新声以媚之,则有南北曲。北字多而调促,促处见筋。南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北则词情多而声情少,南则词情少而声情多。北力在弦,南力在板。北宜和歌,南宜独奏。北气易粗,南气易弱。此吾论曲三昧语。然元人有曲而鲜词,虞、赵诸公不免以才情属曲,而以气概属词,词所以亡也。
○元曲情致不减於词
《柳塘词话》曰:余阅元曲,关汉卿商调集贤宾云:“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钮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郑德辉越调圣药王云:“近芦花。揽钓槎。有折柳衰蒲绿蒹葭。遥望见、烟笼寒水月笼沙,我只见茅舍两三家。”白仁甫题情阳春曲云:“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读书。氐不过迭应举。及第待何如。”王和甫别情尧民歌云:“自别後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眼醺醺。”其情致不减於词也。徐士俊曾叙余词曰:“上不类诗,下不类曲者,词之正位也。”余欲力崇词格,特究心於曲调如此。
○赵孟ぽ词得骚人之遗
尧山堂外纪曰:赵孟ぽ,字子昂,宋宗室秦王德芳之後。以程钜夫荐,仕元为翰林承旨。元主以其仪观非常,恐为众望所归,至馆阁,相其背曰,秀才官耳。後有虞堪题其所画苕溪图曰:“吴兴公子玉堂仙。写出苕溪似辋川。回首青山红树下,那无十亩种瓜田。”邵复斋曰:“公以承平王孙,而遭世变,黍离之悲,有不能忘情者,故长短句得骚人之遗。”
○詹天游赠粉词
《乐府纪闻》曰:故宋都尉杨震,招詹天游宴,出诸姬侑觞。天游属意名粉者,口占浣溪沙“不曾真个也消魂”,杨遂赠之,曰:“请天游真个消魂也。”时传天游以艳词得名,所游俱狭邪一径,有送童瓮天齐天乐一阕,正伯颜下江南之日。兵後归杭,全无黍离之感。元时士习,一至於此。
○张弘范词
《梅墩词话》曰:元史载张弘范,字仲畴,後封王。其围襄阳也,赋鹧鸪天,俱属夸语逸之。录其临江仙、点绛唇二阕,以见元之武臣有能词者。
○刘秉忠乾荷叶
《柳塘词话》曰:胡应麟笔丛,驳辨杨慎词品极多,但不娴於词而言词,当必有误。如刘秉忠之乾荷叶,杨谓其自度曲,胡则不能悉其非词也。两首亦非一体,如第二首吊高宗词,杨固疑其助元凶宋,而肯吊之乎。秉忠为南渡後人,少为僧,随其师海云入见世祖留之耳。时人称为聪书记。其三奠子之俚浅不及遗山,而蒋一葵过誉之也。
○拜住词
《乐府纪闻》曰:元人小说,孛罗有杏园,春时诸女秋迁为戏,拜信立马墙头见之,求婚焉。令赋秋迁寄菩萨蛮,咏莺寄满江红,词意可喜,许之。按安童孙曰,拜住,延中少年平章也。
○鲜于伯机自书三辱
《词统》曰:鲜于伯机中年刻意读书,号困学翁。翁自书一幅以警策曰,登公卿之门,不见公卿之面,一辱也。见公卿之面,不知公卿之心,二辱也。知公卿之心,而公卿不知我之心,三辱也。丈夫宁受万死,不可三辱。有选其八咏楼一阕者。
○杨铁崖作老妇吟
《柳塘词话》曰:元时完颜泽领修史事,诏修辽金元三史。杨维桢作正统辨,司徒欧阳玄义之。年未七十休官,驾春水宅,往来九峰三泖间。明兴,复辟修元史,杨铁崖作老妇吟以见意。竹枝盛于元季,铁崖集之,自制亦至五十馀首。作客日多,时又有一铁崖者,假其名折柬至止。相见次,饮酒赋诗,才思不减,绝无赧容,不受津愧而去,铁崖为叹息久之。
○王稚登题倪瓒墓
《柳塘词话》曰:倪瓒人称倪迂。钱唐黄冠张伯雨与之游。倪尽弃家赀与之,两人俱得名,後终茅山。明王稚登题其墓云:“一А蝉蜕葬寒云。天上神仙地上坟。香骨化为辽海鹤,华阳洞口侍茅君。”其词有与班彦功、仇山村次答者。
○明本行香子
《柳塘词话》曰:余经莺ㄕ湖殊胜寺,挂壁有中峰明本国师题词,後书至正年号,乃行香子也。“短短横墙。矮矮疏窗。一方儿、小小池塘。高低叠嶂,曲水边旁。也有些风,有些月,有些香。日用家常。竹几藤床。仅眼前、水色山光。客来无酒,清话何妨。但细烘茶,净洗盏滚烧汤。”“阆苑瀛洲。金谷琼楼。算不如、茅舍清幽。野花绣地,莫也风流。却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酒熟堪刍。客至须留。更无荣无辱无忧。退闲是好,著甚来由。但倦时眠,渴时饮,醉时讴。”若不经意出之者,所谓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也。
○赵管唱和
尧山堂外纪曰:管夫人道,常和外赵子昂词。一日赵欲纳姬,以一曲调管夫人云:“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何过分。你年纪也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管亦以一曲答赵学士云:“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调笑甚工。
○滕玉霄百字令
词品曰:滕玉霄赠宋六嫂百字公云:“柳颦花困。把人间恩爱,樽前倾尽。何处飞来双比翼,直是同声相应。寒玉嘶风,香云卷雪,一串骊珠引。元郎去後,有谁著意题品。谁料浊忌清商,繁弦急管,犹是馀风韵。莫是紫鸾天上曲,两两玉童肩并。白发梨园,青山老傅,试与流连听。可人何处,满庭霜月清冷。”六嫂小字同寿,元遗山有赠篥工张嘴词,即其父也。宋与其夫合乐,妙入神品。盖宋善讴,其夫能传其父之艺云。
○金德淑望江南
《乐府纪闻》曰:章丘李生至元都,对月歌曰:“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因看河北月,忽忆海东云。”夜静闻邻妇有倚楼而泣者,明日访之,则宋宫人金德淑也。询李曰:“得非昨暮悲歌人乎。”李曰:“歌非己,有同舟人自杭来吟此,故记之耳。”金泣曰:“此亡宋昭仪王清惠所寄汪水云诗。”因自举其望江南云:“春睡起,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缟带,玉街灯火已阑珊。人立玉楼间。”後遂委身於生。
○卫芳华木兰花慢
《乐府纪闻》曰:延初,永嘉滕穆寓临安聚景园,月夜遇一丽人,自言宋理宗宫人卫芳华也。命侍女翘翘设茵席,陈酒果,制木兰花慢,有云:“繁华总随流水,叹一场春梦杳难圆。废港芙蓉滴露,断堤杨柳垂烟。”又“平生玉屏金屋,对漆灯无焰夜如年。落日牛羊冢上,西风燕雀林边”。留翘翘守宅而随生焉,三年告别。
○柳含春与竺月华
留青日札云:元季明州女子柳含春年十六,祷於神祠。一少年僧竺月华窥其姿而悦之,戏以其姓作咒诵云:“江南柳,嫩绿未成阴。攀折尚怜枝叶小,黄鹂飞上力难禁,留取待春深。”女怒,归告其父,讼於方国珍,捕僧至,欲投之江。竺月华诉曰:死分也,乞申一词。复吟云:“江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未临红粉面,如钩不展翠帏羞。空自照东流。”国珍知其以名为答,一笑释之。
○元词忌堆砌
范荀鹤曰:元词忌堆砌,亦不仅以纤艳为工。元人之妙,在於冷中藏谑,所以老优能制,少妇善讴。即当日院本,昔人以被之丝肉者,何等清新流丽。噫,昔律一道,无关理学,何苦复驱之为学究。
◎明词话
○明仁宗与周宪王词
兰皋集曰:盛明两祖列宗,好学不倦,染翰俱工,如仁宗凤栖酲赋九月海棠云:“烟抹霜林秋欲褪。吹破胭脂,犹觉西风嫩。翠袖怯寒愁一寸。谁传庭院黄昏信。明月羞容生还恨。施摘馀娇,簪满宫人鬓。醉倚小阑花影近。不应先有春风分。”如周宪王鹧鸪天赋绣鞋云:“花簇香钩浅ネ尘。轻风微露石榴裙。金莲自是悭三寸,难载盈盈一段春。仙已去,事犹存。阳台何处更为云。相思携手游春日,尚带年时草露痕。”
○宋金华竹枝
沈雄曰:宋金华文集,以大手笔开风气而犹有丽语。如“恋郎思郎非一朝。好似并州花剪刀。一股在南一股北,几时裁得合忄袍。”,“有郎金凤饰花容。无郎秋鬓若飞蓬。侬身要令千年白,不必来涂红守宫”,此鉴湖竹枝也,其小词不及见耳。
○刘文成与石末赠答词
沈雄曰:刘文成未遇时,便与石末元帅填词赠答。时石末方镇江浙,而文成每以满庭芳、满江红调寄之。若其次和石末沁园春一阕,感愤情词,有足述者。“万里封侯,八珍鼎食,何如故乡。奈狐狸夜啸,腥风满地,蛟螭昼舞,平陆沉江。中泽哀鸿,苞荆隼鸨,软尽平生铁石肠。赁阑看,但云霓明灭,烟草苍茫。不须踽踽凉凉。盖世功名百战场。笑扬雄寂寞,刘伶沉湎,嵇生纵诞,贺老清狂。江左夷吾,隆中诸葛,济弱扶危计甚长。桑榆外,有轻阴乍起,未是斜阳。”石末亦有次文成者,不及载也。文成集二百二十三首,堪采者多。
○青田词妙丽
江尚质曰:青田生杳子云:“蜘蛛网画檐,一日丝千转。红烬落寒缸,心死无由见。”谒金门云:“风弱弱。吹绿一庭春草。”转应曲云:“秋雨秋雨。窗外白杨自语。”青门引云:“相怜自有明月,照人肺腑清於水。”渔家傲云:“乱鸦啼破楼头鼓。”花犯云:“馀香怨绣被。”踏莎行云:“愁如溪水暂时平,雨声一夜依然满。”渡江云云:“定巢新燕子,睡起雕梁,对立整乌衣。”山鬼谣云:“离魂常在郊树,月深星暗苍酲远,化作杜鹃归去。”皆妙丽入神句。
○瞿宗吉鞋杯词
《乐府纪闻》曰:瞿宗吉父士衡与杨铁崖为友。铁崖至,父命宗吉以鞋杯行酒,铁崖遂以沁园春调赋鞋杯属其填词。宗吉词云:“一掬娇春,弓样新裁,莲步未移。笑书生量窄,爱渠尽小。主人情重,酌我休迟。酝酿朝云,斟量暮雨,能使曲生风味奇。何须去,向花尘留迹,月地偷期。风流到手偏宜。便豪吸雄吞不用辞。任凌波南浦,惟夸罗袜,赏花上苑,氐劝金卮。罗帕高擎,银屏低注,绝胜翠裙深掩时。华筵散,奈此心先醉,此恨谁知。“铁崖大喜,为之延誉。
○朝鲜苏世讠襄与西域锁懋坚词
《梅墩词话》曰:朝鲜苏世让与华使君倡和集,其忆王孙赋残春云:“无端花絮晓随风。送尽春归我又东。雨後岚光翠欲浓。寄征鸿。家在千山万柳中。”又西域锁懋坚於成弘间作乐府有声,其菩萨蛮赋残春云:“晓钟若到春偏过。一番日永伤迟暮。谁送断肠声。黄鹂知客情。山光娇靥湿。仍带伤春泣。绿酒泻杯心。卷帘空抱琴。”即此可以见盛明文教之远。
○明人自度曲
曹秋岳曰:乙丑夏日集澄晖堂,江子丹崖问,明词去取以何为则。余曰,自花间至元季调已盈千,安得再收自度。如王世贞之怨朱弦,小诺皋。杨慎之落灯风、灼灼花。屠隆之青江裂石、水漫声。丹崖平日留心古调,询及明词如此。至若滕克恭有谦斋稿,陈谟有海桑集,俱元人而入明者。小词仅一二见,故亦不收也。
○杨慎词富赡
《乐府纪闻》曰:成都杨慎所著书百馀种,号为博洽。金华胡应麟嫌其熟于稗史,不娴於正史,作笔丛以驳之。然杨所辑百明珠,词林万选,王州亦谓之词家功臣也。因辨礼谪戍永昌,暇时红粉傅面,作双丫髻插花,诸妓捧觞以行,了不为怍。有以书规之者,答云:“文有仗景生情,诗或托物起兴。如崔廷相临阵,则召田僧拓为壮士歌。宋子京史,使丽竖耗椽烛。吴元中起草,令远山靡俞糜,是或一道也。走岂能执鞭古人,聊以耗壮心,遣馀年耳。知我者不可以不闻此言,不知我者不可以不闻此言。”诗有“罗衣香未歇,犹是汉官恩”句,故词亦富赡。
○夏桂洲严介溪陆俨山词
钱允治曰:词至夏桂洲、严介溪,俱以百字令、木兰花慢为赠答之什。如陆俨山、周白川,亦无不效之。但悉遵旧人之韵,千篇一律,了无旨趣。若桂洲闺艳小令脍炙人口,则又嫁名於无名氏。集中三百九十阕,应酬居多。介溪往来词调,纷纷於扇面画幅,相见辄用以媚之。其留心於和大僚以饰己过也如此。至与陆俨山百字令半阕云:“氐今遥指江云,重吟海树,高兴依然发。四十年来同宦海,不觉飚驰星灭。槐省垂鱼,凤池鸣玉,相对俱华发。君恩报了,五湖重访烟月。”此正奸雄之语也,余岂以人废言耶。
○夏公谨工於长短句
《柳塘词话》曰:余师钱宗伯云:“夏公谨工於长短句,草稿未削,已传播都下。殁未百年,花间、草堂而後,无有及公谨名氏者。求如前代号为曲了相公而不可得。”余对曰:“少曾读书於大姓家,曾见其书踏莎行四阕,後题桂洲字。旧刻又嫁名於无名氏,及检桂洲集有之。”
○伯温用修公谨词
《艺苑卮言》曰:我明以词起家者,伯温纤有致,去宋尚隔一尘。用修好入六朝丽字,似近而远。公谨最号雄爽,比之稼轩,觉少精思。
○衡山水龙吟
沈雄曰:衡山待诏性本方正,不与妓接。吴门六月廿四,荷花洲渚,画舫弦歌咸集。祝枝山、唐子畏,匿二妓人於舟尾邀之,衡山又面订不与寻席。唐祝私约酒阑,歌声相接,出以侑觞。衡山愤极欲投水,唐祝急呼小艇送之。其水龙吟题情亦是婉丽,但其声调错落,句读参差,稍为正之。词云:“依依落日从西下,池上晚凉初足。太湖石畔,丝丝疏雨,芭蕉簇簇。院落深沉,帘栊静悄,阑干幽曲。猛然间,何处玉箫声起,满地月明人独。风约轻纱透肉。掩酥胸,盈盈新浴。一段风情,满身娇怯,恍然寒玉。青团扇子,欲举还垂,几番虚扑。向夜阑独笑,红裆自解,灭银屏烛。”
○衡山端方亦咏闺情
曹尔堪曰:余性不喜艳词,亦惟笔性之所近而已。曾闻衡山先辈端方之至,不受污亵。而水龙吟、风入松、南乡子诸调,复咏吴阊丽人及闺情之作,想亦词用情景有必然者。乃知欧、晏虽有绮靡之语,而亦无关正色立朝之大节也。
○唐祝词不甚精警
《柳塘词话》曰:唐子畏素性不羁,及坐废,益游于酒人以自娱。宸濠礼之,子畏见有异志,裸形箕踞以处,得遣归。又传其鬻身梁学士家以求美婢,见诸剧戏。祝枝山尝傅粉墨,从优伶入市度新声,多向挟邪游。所著有掷果、窥帘、醉红、金缕诸曲,皆言情之作。好负逋债,出则群萃而呼责之者踵相接也。两人同滥笔墨,每多谐谑,而人争重之。唐有踏莎行、行秋岁引,祝有凤栖梧、浪淘沙。不甚精警,故逸其词而叙其人。
○王世贞以诗文词名世
《柳塘词话》曰:王世贞自称州山人。於帖括盛行之日,而独以诗古文鸣世。词家亦皆不痛不痒篇什,而能以生动见长。以故汪道昆、李攀龙辈俱逊之。即州自谓意在笔先,笔随意往,法不累气,才不累法,有境必穷,有证必切。匪独诗文为然,填词末艺,敢於数子云有微长。晚年学道,王稚登以书讽之,州答曰:“仆晏坐澹然无营,子嘲我未焚砚,笔砚固当焚,但世无士衡,以此二物少延耳。”
○李边词不足存
梅墩词话曰:李于鳞怀宗子相诗云:“卧病山中生桂树,怀人江上落梅花。”边庭实怀李献吉诗云:“四海酒杯形影外,十年诗草梦魂馀。”时推作者。而李有八声甘州边有踏莎行,俱不足存,何也。
○一泉公三台令
柳塘沈雄曰:王父一泉公过姚山访白阳山人,白阳赠以诗云:“重重烟树钅巢招提。野客来寻路不迷。才过石桥尘又隔,落花无数鸟争啼。”作擘窠书,并得咏松浣溪沙双为寿。一时好赋六言,王父作客至三台令以答之云:“酒在孤斟不醉,客来共憩哗。薄业垂杨江岸,一声横竹渔家。”今阅丧乱後,而得手迹於大觉僧家,幸也。
○何元朗小鬟唱时曲钱牧斋曰:孝坊李节筝歌,何元朗品为第一。金陵全盛时,顾东桥必用筝琶侑觞。相传武宗南巡,乐工顿仁随驾,学得金元杂剧,何元朗小鬟尽得其曲而用之。比时词调犹作引子过曲,今供筵所唱类其时曲,并无人问及词调。则倚声之被管弦者,殁未百年而竟成广陵散矣。
○词体明辨舛讹特甚
《柳塘词话》曰:徐师曾鲁庵著词体明辨一书,悉从程明善啸馀谱,舛讹特甚。如南湖图谱,仅分黑白。庵明辨亦别平仄,但衬字未曾分析,句法未曾拈出。小令之隔韵换韵,中调之暗藏别韵,长调之有不用韵,亦未分明。较字数多寡,或以衬字为实字。分令慢短长,或以别名为一调。甚则上二字三字,可以聊下句。下五字七字,可以作对句。过变竟无聊络,结束更无照应,成谱岂可以如是。此我邑先辈著书最当,谅必为人所忄吴也。
○沈天羽别集有流弊
词衷曰:沈天羽四集中有别集,自谓有捶肠镂肾之妙。吾最喜其意致相诡,言语妙天下数语,为诗馀开却生面。然亦有刻念纤巧,致离本旨,不无奇过得庸,深极反浅之病。岷源滥觞,不得不归咎别集二字。
○钱牧斋竹枝词
沈雄曰:“花信楼头风暗吹。红栏桥外雨如丝。一枝憔悴无人见,肯与人间绾别离。”“离别经春又隔年。摇青漾碧有谁怜。春来羞共东风语,背却桃花独自眠。”此钱牧斋宗伯竹枝词也。宗伯以大手笔,不趋佻俭而饶蕴藉,以崇诗古文之格。其永遇乐三四阕,偶一游戏为之。
○词以艳冶为正则
孙执升曰:顾宋梅常言词以艳冶为正则,宁作大雅罪人,弗带经生气。词至施子野花影集,旖旎极矣,宋梅独痛删之。良以词之视曲,其道其远,词之去曲,其界甚微,又不能不为词家守壁耳。
○郑婉娥念奴娇
《乐府纪闻》曰:洪武中,吴江沈韶游九江,闻月下歌声,乃访琵琶亭。见一丽姝,二小姬前导,韶拜问之。曰汉主陈友谅之婕妤郑婉娥也,年少死,殡此亭旁。二侍女一名钿蝉,一名金雁,亦当时殉葬者。共饮亭中,歌念奴娇以自述云:“离离禾黍。叹江山依旧,英雄尘土。石马铜驼荆棘里,阅遍几番寒暑。刘戟灰飞,楼船鸟散,只今空说西楚。憔悴玉帐虞兮,灯前掩面,双泪飞红雨。凤辇羊车行不返,九曲愁肠漫苦。”且歌一诗云:“凤冒龙舟事已空。银屏金屋梦魂中。黄芦晚日烘残垒,碧草寒烟锁故宫。隧道鱼灯油欲尽,妆台惊镜匣为封。凭君莫话兴亡事,泪湿胭脂损旧容。”系伪宫词。
○林鸿与红桥赠答
闲情集曰:闽人林鸿子羽,洪武中为员外郎,题吴江垂虹亭诗“欲借仙家辽海鹤,月明吹笛水晶宫”是也。集中有“堤柳欲眠莺唤起,宫花乍落鸟卸来”句。夫人朱氏赠外之什,亦有“待漏衣г仙掌露,朝天身惹御炉香”句。又闽中良家女张红桥,平日欲得才如李青莲者方字之。林鸿投诗,红桥称善,遂委身焉。林游金陵作念奴娇留别,红桥次韵答之,後段云:“还忆浴罢描眉,梦回携手,踏碎花间月。谩道胸前怀豆蔻,今日总成虚设。桃叶津头,莫愁湖畔,远树香云叠。寒灯旅底,荧荧与谁闲说。”胡颖瑗曰,念奴娇赠答二首,一则打算归来,一则商量去後,情事如见。
○王秋英潇湘逢故人慢
《词统》曰:相传嘉靖甲子,福清韩梦云过石湖山前,遇一丽人,自称王秋英,字淡容,因寇变,不辱身而死。感君家掩骨恩,顾谐伉俪。又明年上巳,梦云携鸡黍奠其墓而哭之,秋英出见,为制潇湘逢故人慢一阕,有“无主泉扃,也能得有情鸡黍”句。以志感焉,与梦云同归。
○林章孤鸾
《乐府纪闻》曰:林章溺情一妓,妓适以他事为人所累下狱。林日徘徊於狱外,计欲出之,为作孤鸾一阕云:“为谁抛撇,似海燕初分,林莺乍别。回首天涯,满目云山愁绝。东风不怜春色,把一枝杨花吹折。直恁粘烟带雨,更盈盈似雪。奈梦,相隔恨难说。想昨夜孤衾,今朝双颊。比这青衫上,有几重啼血。一声晚钟动了,又送人,断肠时节。莫把琵琶乱拨,正春江潮咽。”寻为当事所释,欲委身於林,林度为女冠,人皆贤之。
○沈中翰最工香奁
沈雄曰:虞山牧斋师语余曰:沈中翰词数阕,最工香奁。其昆仲如君服善诗,君庸善曲,闻之周安期素矣。若其贞性劲节,固不可以柔情艳语测之耳。余应之曰:清平调起自太白,後遂绝响,至家闻华而始为抗衡。如“凤楼百尺绕垂杨。暗送莺声促晓妆。太液胭脂流不尽,人间来作杏花光”,“春日溶溶春夜阑。风流帝子惜春残。三千歌舞犹不足,令抱琵琶马上弹”,低徊无限,此非仅以宫词传之者。
○湘真集妙丽
梅墩词话曰:明季词家竞起,妙丽惟湘真一集。江蓠槛诸什,如咏斜阳,则云:“弄晴催薄暮。”咏黄昏则云:“青灯冷碧纱烟尽。半晌愁难定。”咏五更则云:“愁时如梦梦时愁。角声吹到小红楼。”咏杏花则云:“微寒着处不胜娇。一番弄雨梢。”咏落花则云:“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咏春闺则云:“几度东风人意恼。深深院落芳心小。”咏艳情则云:“难去。难去。门外尺深花雨。”皆黄门意到之句。
○徐石麒与吴惕庵词
沈雄曰:兰皋集载徐石麒拂霓裳云:“望中原。故宫锦树障烽烟。惊坐起,凉宵梦断蒋陵前。金人倾宝篆,玉女绣苔钱。问当筵。谁能醉鼓渐离弦。西台哭罢,三户里、识遗贤。欹皂帽,吹箫乞食总堪怜。英雄身未死,屠钓技常兼。又何颜。许青门瓜种故侯田。”东湖集载吴惕庵满江红云:“斗大江山,经几度、兴亡事业。瞥眼处,英雄成败,底须重说。香水锦帆歌舞罢,虎丘鹤市精灵歇。尚翻来、吴越旧春秋,伤心切。伍胥耻,荆城雪。申胥恨,秦庭咽。羞比肩种蠡,一时人杰。花月烟横西子黛,鱼龙沫喷鸱夷血。到而今、薪胆向谁论,冲冠发。”乙丑季春,予带有选稿,与曹秋岳司农登琴台默坐,同下湖山之泪。见此二阕,为亟登之,以留作正气歌也。
○魏学濂虞美人
《柳塘词话》曰:柳洲诸公寄情於虞美人曲者,不下百家。而魏学濂为最,词云:“君王羞见江东死。何事侬来此。最悲亭长古人风。载得一船红泪过江东,江东父老深怜我。栽我千千朵。至今留取好容颜。为问重瞳却复得谁看。”其词悲,其心苦矣。
○存古烛影摇红
玉樊堂稿载一词云:“辜负天公,九重自有春如海。佳期一梦断人肠,静倚银缸待。隔浦红莲堪采。上扁舟伤心Ы乃。梨花带雨,柳絮迎风,一番愁债。回首当年,绮楼画阁生光彩。朝弹瑶瑟夜银筝,歌舞人常在。一自变迁陵谷,黯销魂难再。金钗十二,珠履三千,凄凉千载。”是存古烛影摇红也。遗珠零璧,诸选不收,偶列於此,爱其佳也。
○黄山词客行香子
诗馀五集者,顾庵学士所辑。贻我行香子一阕云:“俊翮无声。饥掠寒庭。满つ枝,鸟雀皆惊。惜哉不中,徂击嬴秦。恨筑参差,椎孟浪,剑纵横。汝鹘来听。休耻无能。问何如,绣臂金铃。空拳未往,气已峥嵘。任破长空,没孤影,搅青冥。”云见一鹘击鸟不中,而旁为之叹惜者。系黄山词客所作,惜逸其名也。
○徐小淑霜天晓角
董遐周曰:徐小淑络纬吟,其为绝句也,盖贤乎其为近体也。其为乐府也,盖贤乎其为近体绝句也。乃其为表长句也,盖贤乎其为开元诸家也。如中调霜天晓角,为归舟之作,有云:“露芙蓉茜。翟涩枯棠瓣。傍疏柳,西风几点。行行尚缓。家在绿云天半,念归舟游子,一片乡心撩乱。对旅雁沙汀,盼杀白秋苑。”小淑善绘事,此为画中词,词中画,吾不能辨。
○王微如梦令
竹窗词选曰:王微初为青楼,後为黄冠。词集甚富,皆言情之作,多有俳调。今氐选其怀谭友夏如梦令云:“月到闲庭如昼。竹长廊依旧。对影黯无言,欲道别来清瘦。春骤。春骤。风底落红亻孱亻愁。”
○张璧娘舞春风
伊人思曰:神宗时,闽中孀女有张璧娘所作云:“黄销鹅子翠销鸦。簟拂层冰帐九华。裙缕褪来腰束素,钏松尽臂缠纱。床前弱带迷新柳,枕上回鬟压落花。不信登墙人似玉,断肠空盼宋东家。”舞春风词。
○张娴倩子夜歌
伊人思曰:庐州少妇张娴倩作子夜歌云:“落花风卷愁难歇。枝头燕剪裁桃叶。花气沁兰香。游丝挂绿窗。蕉青鸾翅影。草碧龙须冷。无语倚瑶琴。闲花在胆瓶。”虽绿窗自怨,不失贞静。
◎昭代词话
○尤侗苏幕遮
北游集曰:世祖语弘觉国师曰:“场屋中士子多有学寡而成名,才高而掩抑者。如状元徐元文业师尤侗善作文字,仅以乡贡选推官,又为按臣参黜,岂非时命大谬之故与。”弘觉云:“闻之君相造命,何难擢之高位。”世祖随读其文,有临去秋波那一转之作,重叹赏之。因思尤侗为司李於永平,曾制苏幕遮二阕云:“朔云寒,边塞苦。篥西风,吹散黄沙舞。夜半雪深三尺许。毡帐驼峰,倒载琵琶女。打围来,圈地去。银管吹烟,茶煮乌羊乳。蛮府参军穷塞主。匹马随他,看射南山虎。”“塞垣长,寒信早。画角呜呜,吹破霜天晓。一阵哀鸿残月小。梦绕南云,泪湿征衫老。拄青山,吟白草。燕雀排衙,公事弹琴了。又报黄旗前队到。手板匆匆,走马辽西道。”今以纂修简擢词垣,已免穷塞主之称,信乎其为君相造命之语也。
○吴祭酒金缕曲
《柳塘词话》曰:闻吴祭酒於临终日,殊多悔恨。作金缕曲有云:“我病难将医药治,耿耿心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剖却心肝令置地,要华陀,解我肠千结。”又“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脱屣妻即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嘱後人勿乞墓志,为自题诗人吴伟业之墓,犹夫许衡卒於至元时,语其子曰:“为生平虚名所累,死後勿请益,勿立原先,但书许衡之墓,使子孙识其处足矣。”此二祭酒者,死不自讳,朝野哀之。
○龚尚书蓦山溪
王阮亭曰:龚尚书蓦山溪词“重来门巷,尽日飞红雨”,不知其何以佳,但觉神驰心醉。
○偶僧歌头
钱光绣曰:芝麓尚书,自受弘觉记,仆与偶僧俱忝为法门兄弟。尚书退食之暇,闭户坐香,不复作绮语。有以柳塘词进者,尚书曰:“艳才如是,可称绮语一障。我可以谢过於山翁,并可以谢过於秀老矣。”因驰翰相讯,偶僧答以歌头有云:“不入泥犁狱底。便主芙蓉城里。抱椠也风流。莫借空中语,大雅定无尤。”尚书重为之首肯。
○陈素庵与李垣园词
曹秋岳曰:兴朝相国海昌陈素庵,有上阳词,其南楼令诸作,俱之出塞之曲。高阳李坦园有心远堂词,小令三字令,曼词绿头鸭,为清绮之句,人所不及也。
○丁朗中词
《柳塘词话》曰:朱近修称丁药园,雄视艺林。余见其虞美人曲云:“与郎一处誓同生。除是郎为柳絮妾为萍。侬拚水面作杨花。只恐郎为飞絮又天涯。”与周勒山所定吴俞云:“约郎约在夜合开。夜合花开不见来。只道夜合花开夜夜合,那道夜合花开夜夜开。”更为真挚而稍觉透露。且丁郎中绝不似柳郎中,有秽亵语。若尤悔庵词云:“漫将薄亻幸比杨花,杨花犹解穿帘幕。”恐又成妒极情深一种矣。
○容斋学士贺新郎
聂先词钞曰:容斋学士见有优人新婚者,因作贺新郎赠之云:“夫子门楣异,却赢来,娇羞事业,风流经济。一向乔妆身作妾,此举差强人意。指山海,香盟粉誓。笑杀逢场花烛假,喜今尝花烛真滋味。谁颠倒,恣尤。个侬休作男儿戏。料无非,铅华伴侣,裙钗班辈。正自难分姑与嫂,漫道燕如兄弟。恐还是,赵家姊妹。女温存原自惯,愿卿卿,怜妇如怜胥。今何夕,三生会。”
○园次太守明月斜
蒋景祁曰:园次太守,为明月斜词,有“乳燕寻香未肯归,玉奴背面秋千下”语。较古山乐府之“女子开帘放燕飞,无多许、又是想他归”者,同一香。
○其年雪词
沈雄曰:其年词如潜夫别调,一开生面。不能多载,因检其一二录之,不嫌偏锋取胜也。今上宣凯值雪,其年为作金缕曲云:“紫陌春如绮。正巴陵征南,昨夜捷书飞至。顷刻凤楼抛钿屑,算今朝,玉做人间世。洗兵气,丰年瑞。临轩弥觉天颜喜。喜今朝九衢花满,千官珠缀。更向银刀都里望,小衬粉侯殊丽。想入蔡军容如是。咽罢不须宣翠烛,水晶球,万盏天边坠。长似昼,晃归骑。”
○其年拂水山庄感旧
陈其年词,如虞山拂水山庄感旧云:“悄壁哀湍泻。枕春山,此间原是裴家绿野。金粉楼台还幂历,已被苔侵绣瓦。苍鼠窜,邺侯签架。今日西州何限感,踏花枝,翻惹流莺骂。谁认是,羊昙也。西园畴昔高声价。剧相怜、香闺博士,彩毫题帕。人说向书身後好,红粉夜台同嫁。省多少,望陵闲话。公定还能赏此否,袅东风、蛮柳腰身亚。烟万缕,匹堪把。”
○其年烟雨楼感旧
陈其年怨湖烟雨楼感旧云:“水宿枫根罅。尽沾来、鹅黄老酿,银丝鲜。记得筝堂和会馆,尽是仪同仆射。园都在、水边林下。不闭春城因夜宴。望满湖、灯火金吾怕。十万盏,红球挂。重游陂泽偏潇洒。剩空潭,半楼烟雨,玲珑如画。人世繁华原易了,快比风樯阵马。消几度、城头钟打。惟有怨鸯湖畔月,是曾经、照过倾城者。波织簟,船堪藉。”余读感旧二词,与其年同一山丘华屋之感,词若为余作也,故述於此。
○羡门词家独步
今世说曰:羡门惊才绝艳,词家独步。阮亭称其吹气如兰,每当十郎,辄自愧伧父。故其词绰然有生趣,又诞甚,耐人长想。如“旧社酒徒零乱。添得红襟燕。落花一夜嫁东风,无情蜂蝶轻相许”,无理而入妙,非深於情者不办。
○去矜填词称最
沈雄曰:家去矜列名於西泠十子,填词称最。大意以薄亻幸一篇,语真挚,情幽折以胜人。宋歇浦特以书规之。及贻我东江别业有云:“野桥南去不逢人,一片杨花雪。”此即小山“梦魂惯得无拘锁,又逐杨花过野桥”也。谁谓其仅仅言情者乎。
○吴龚梁三公词
汪蛟门曰:钱唐令君梁冶湄,欲合吴祭酒梅村稿、龚司马香严词,与其家司农棠村集,汇梓行世。夫祭酒骀宕,司马惊挺,司农起恒朔间,而有柳欹花之致。彼河北、河南,代为雄视,未若三公之旨之一也。
○广陵词家
吴园茨曰:词家旧推云间,次数兰陵,今则广陵亦称极盛。闻之程村曰,陈善百半豹吟,巧于言情。宗定九芙蓉集,精於取境,乃刻意避香奁语,岂畏北海无礼之诮耶。近如锦瑟、溉堂,亦足旗鼓中原也。
○蓉渡诸词
王阮亭曰:羡门於广陵旅舍,读蓉渡诸词,曰:“得不为秀老所呵耶,若此泥犁,安得有空日。”余应之曰“山谷迄今泥犁,尽如我辈,便无俗物败人意。”
○邹董颇滥笔墨
董文友曰:人称邹、董颇滥笔墨,意欲焚之,恐如王考功言,於两庑无分耳。程村应之曰,待欧公罢祀日,再作理会,六一词定是无传也。
○诸家艳词
黄九烟曰:兰陵邹祗谟、董以宁辈,分赋十六艳等词。云间宋徵舆、李雯,共拈春闺风雨诸什。Т浦沈雄亦合殳丹生、汪枚、张赤共仿玉台杂体。余数往来吴淞间过之,欲作一法曲弁言而未竟,殊为欠事。
○词家以兄弟五人名者
《柳塘词话》曰:词家以兄弟五人名者,南渡後,李氏花萼集,洪、漳、泳、氵全、氵制。他如杜伯高早登东莱之门,而仲高、叔高、季高、幼高,才名不肯相下。叶正则有杜子五兄弟之称。若今新城士禄、士礻真、士禧、士,亦世所仅见者矣。
○二王好香奁
金粟词话曰:汪琬说铃云,二王好香奁,倡和每至数十首。刘比部寓书问讯之,王六西樵,不致堕冬郎云雾否,是虽慧业不作可也。余戏语之,不解填词,日诵楞严,岂足了事。
○西樵阮亭诗词同工
丁景侣曰:尽谓填词能损诗骨,近代何、李诸大家,亦不肯降格为之。往日薛行屋侍郎曾语李昌垣学士,劝勿多作,以崇诗格,以今观西樵、阮亭异曲同工若此,词之与诗,一耶二耶。
○董田之争
张砚铭曰:董苍水与田{髟弗}渊,为义樽义墨之会。酒国兴师,互相声讨,余最後赋一阕为排解之,江都相,孟尝君,从此相和睦。可想见高阳狂态。
○词人不拘
《柳塘词话》曰:钱葆芬年方总角,即好倚声。酒肆粉墙倡家团扇,每因兴会,辄有斜行。丁药园自徙靖安,躬自饭牛。行游紫塞,而吟诵自若。词人所至,不可拘摄如此。
○云门一僧巫山一段云
《柳塘词话》曰:选本多以衲子女郎为殿後,然女郎易见,衲子罕闻。康熙初,云门一大僧枉过柳塘,留巫山一段云词云:“竹杖穿花径,兰桡渡柳村。欹斜古寺白云屯。相对坐黄昏。香篆消残印,霜花冻晓痕。十年情事若为论。一笑月临轩。”则又韶秀绝伦之语。他如云汉、澹归,各有专刻,月函亦有禅乐府,皆石门文字一流人也。
○徐湘流子
曹秋岳曰:故相国陈素庵徐夫人名灿者,有湘词百首。今得记其风流子云:“只如昨日事,回头想,早已十经秋。向洗墨池边,装成书屋,蛮笺象,别样风流。残红院,几番春欲去,却为个人留。宿雨低花,轻风侧蝶,水晶帘卷,恰好梳头。西山依然在,知何意冯槛,怕举双眸。便把红萱酿酒,只劝人愁。谢前度桃花,休开碧沼,旧时燕子,莫过朱楼。悔杀双飞采翼,忄吴到瀛州。”
○随草诗馀
沈雄曰:往日读文江倡和,余师牧斋叙之,雪堂跋之,所谓司马梅公,敛经济之业,养晦名园,远山夫人,以林下之风,联吟一室者是也。今得读其随草诗馀,登其一二唱和者,以备佳话。远山元日试笔云:“清烟正吐。玉漏频催五。数点梅花香绣户。犹带冬残嫩雨。相看醉饮屠苏。归来更尽欢娱。却喜新添采胜,炉烟漫进金凫。”此清平乐也。梅公赓韵云:“银缸焰吐。照彻梅妆五。夜半忽惊天欲语。做出风风雨雨。朝来品汇扶苏。韶光渐渐堪娱。乍溢平湖新水,相看待浴凫。”远山复次康小范内君木兰花云:“杏园春暮。艳夺朝霞新彩露。翠黛痕收。笑对桃花小槛幽。雕梁燕语。草长蘼芜卸几处。彤管萧萧。和罢阳春柳絮飘。”词皆隽永有致,得一唱三叹之妙,而不为妍媚之笔。
○竿梦棠集
竿梦棠集,沈宜修字宛君,一女名纨纨,字昭齐,有愁言集。一女名小鸾,字琼章,有返生香词。其宛君浣溪沙云:“淡薄轻阴拾翠天。细腰柔似柳飞绵。吹箫闲向画屏前。诗句半缘芳草断,鸟啼多为杏花残。夜寒红露湿秋千。”其纨纨浣溪沙云:“几日轻寒懒上楼。重帘低控小银钩、东风深钅巢一窗幽。昼永半消春寂寂,梦残独语思悠悠。近来长自只知愁。”其小鸾南柯子秋思云:“门掩瑶琴静,窗消画卷闲。半庭香雾绕阑干。一带淡烟江树,隔楼看。云散青天瘦,风来翠袖宽。嫦娥眉又小檀弯。照得满阶花影,只难攀。”虞美人残灯云:“深深一点红光小。薄缕微烟袅。锦屏斜背汉宫中。曾照阿娇金屋,泪痕浓。朦胧穗落轻烟散。顾影浑无伴。怆然午夜漫凝思。恰似去年秋夜,雨窗时。”填词俱富,尽称令晖、道蕴,萃於一门,惜乎天靳,惜乎天靳之以年也。
○龚静照醉花阴
吴园茨曰:梁溪龚静照有醉花阴云:“粉窖眠香红串泪。两眼凝秋水。被冷叠鸳鸯,有梦何曾,熨贴心头去。碧云冉冉黄花地。半晌披帷起。担受峭寒生,不奈虫吟,况续廉纤雨。”馀词如是,余於鹃红草为弁言其首。
○吴文青如梦令
《柳塘词话》曰:梁溪吴文青者,善绘牡丹鹦鹉,日以易米为举案之供。久客寄吴门,有题鹦鹉如梦令云:“本是乌衣伴侣。不学文沙渚。偶尔寄寒庑,消受酸风苦雨。无语。无语。犹自解怜毛羽。”其咏红豆壶天晓云:“艳比鲛人泪颗,光交帝网珠丝。根苗何处种相思。不道相思是此。鹦鹉啄残何有,珊瑚碾就无疑。随人抛掷本如斯。但少记歌娘子。”
○沈树荣与庞蕙攘词
周铭词选曰:沈树荣素嘉者,同邑叶氏蕙稠之女,叶子舒颖之室也。其为临江仙病起云:“草草妆台梳裹了,曲阑干外凝眸。年光荏苒又深秋。一番风似剪,两度月如钩。病起高堂频嘱道,而今莫更多愁。愁时检点也应休。青山来眼底,新柳上眉头。”淡雅胜人百倍。庞蕙攘者,同里吴锵室人也。其赋惜花春起早寄画堂春云:“九十春光一瞬间。惜花早向花看。昨宵丝雨淡云边。红紫嫣然。领取晓风残月,莫教莺燕争先。困人无奈晚春天。不忍贪眠。”翩翩林下之选,其金闺赋赠,彤管分题,所谓清丽相须者也。
○无名氏菩萨蛮
《柳塘词话》曰:往年余参军幕,不省幕庭景象,有邮寄菩萨蛮两阕者。今为记之云:“画弓横掩纤腰底。盘雕捧鹘娇何许。雪作落梅妆。蝉纱罩眼忙。马驮空小胆。毳帐和天晚。才倚胥为忄。归牵百宝鞍。”“衿长袖窄盘金领。一围腻玉搓圆。银管早分烟。含情逗舌尖。左贤骄作伴。斜堕乌丝辫。不羡汉红裙。琵琶马上闻”。此无名氏无题,不忍遗之也。
●词品上卷
○原起
张炎曰:粤自隋唐以来,声诗间出为长短句。至於尊前、花间,迄於崇宁,立大晟府,命周邦彦诸人,讨论古昔,由此八十四调之声始传。其後万俟雅言辈增衍慢、曲、引、近,或移宫换羽,为三犯、四犯,按充为之,其曲遂繁。
黄曰:长短句始於唐,盛於宋。唐词具载花间集,宋词多见於曾端伯所编复雅一集,兼采唐宋,迄於宣和之季,凡四千三百馀首,吁,亦备矣。况中兴以来,作者继出,及乎近世,人各有词,词各有体。知之而未见,见之而未尽者,不胜算也。
俞彦曰:词何以名诗馀,诗亡然後词作,故曰馀。非诗亡,所以歌咏诗者亡也。周东迁,三百篇音节始废。至汉而乐府出,乐府不能以代民风而歌谣出。六朝至唐,乐府又不胜诘曲而近体出。五代至宋,近体又不胜方板而诗馀出。唐之诗、宋之词,甫脱颖而已传遍歌工之口,元世犹然,今则绝响。即诗馀中有采入南戏引子,率皆小令,其慢词不知为何物。此诗馀之亡,所以歌咏诗馀者亡也。
王岱曰:诗至於馀而诗亡,馀至於极妙而诗复存。是薄诗之气者馀也,救诗之腐者亦馀也。诗以温厚含蓄,怨不怒,哀不伤,乐不淫为旨。词则欲其极怒、极伤、极淫而後已,元气於此尽矣。观唐以後诗之芜涩,反不如词之清新,使人怡然适性,不惟不欲少留元气,若以不留元气为妙者。是时代升降,学力短长各殊,气运至此,不容不变动,人心之巧,不容不剖露,即作者当亦不自知其何故。是诗之不至於尽亡,则实馀有以存之也。徐师曾曰:自乐府亡而声律乖,李白始作清平调、忆秦娥、菩萨蛮,时因效之。厥後行卫尉少卿赵崇祚,辑花间词五百阕,为近代填词之祖。陆放翁云:诗至晚唐五季,气格卑陋,千家一律,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後世莫及。此事之不可晓,盖伤之也。然谓之填词,则调有定格,字有定数,韵有定声,间有长短句,或可损益,亦必凛遵於所自也。
陈大樽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终宋之世无诗。然宋人忄愉愁怨之致,动於中而不能抑者,类发於诗馀,故其所造独工。盖以沉挚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之,如在耳目之表,久诵之,而得隽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狷利之词而制之实工炼,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图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词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其为境也婉媚,虽以惊露取妍,实贵含蕴不尽,时在低徊唱叹之际,则命篇难也。宋人专事之,篇什既富,触景皆会,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也。
○疏名
都穆曰:满庭芳,取柳柳州“满庭芳草积”。玉楼春,取白香山“玉楼宴罢醉馀春”。霜叶飞,取杜子美“清霜洞庭叶,故欲别时飞”。宴清都,取沈隐侯“朝上阊阖宫,夜宴清都阙”。又云:风流子,出刘良文选注,言其风美之声,流於天下,子者,男子通称。荔枝香,出唐书,贵妃生日,命小部奏新曲未有名,适进荔枝,故以名曲。解语花,出天宝遗事,亦明皇称贵妃语。解连环,出庄子,连环可解。华胥引,出列子,梦游华胥之国。塞垣春,出後汉鲜卑传。玉烛新,出尔雅。此载南濠诗话者。
杨慎曰:词句多取诗句,如蝶恋花,取梁元帝“翻阶蛱蝶恋花情”。满庭芳,取吴融“满庭芳草易黄昏”。点绛唇,取江淹诗“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鹧鸪天,取郑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惜馀春,取太白赋语。浣溪沙,取杜少陵诗。青玉案,取四愁诗语。西江月,取卫万诗“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踏莎行,取韩“踏莎行草过春溪”。萧湘逢故人,柳恽诗也。粉蝶,毛滂词与花同活句也。菩萨蛮,西域妇人髻也。苏幕遮,高昌女子所戴油帽。尉迟杯,尉迟敬德饮酒必用大杯也。兰陵王,王入阵必先,言其勇也。生查子,查即古槎字,张骞事也。多丽,张均妓名,善琵琶者也。念奴娇,玄宗宫人念奴也。见词品。
胡应麟曰:点绛唇、青玉案等名,杨说或协。馀皆偶合,未必出自诗中。“满庭芳草易黄昏”,形容凄寂,词名仅满庭芳三字,岂应出此,岂应出此。生查子,谓古槎字,合之博望意亦不贯。菩萨蛮,谓南国人危髻金冠故名,非专指妇人髻也。尉迟大杯,正史无考,乃引南剧为据。鹧鸪天,谓郑诗,则春游鸡鹿塞,鸡鹿塞当入何调。愚按用、元敬,俱号博综,过於求新,遂多琐漏。如一满庭芳也,元敬谓谓本柳州,用谓本吴融,果何自欤,说载笔丛。
沈际飞曰:按南北剧与调同名者颇多,小令之捣练子、点绛唇、卜算子、谒金门、忆秦娥、浪淘沙、鹧鸪天、步蟾宫、鹊桥仙、夜行船、梅花引等。中调之一剪梅、唐多令、十拍子、青玉案、行香子、天仙子、风入松、剔银灯、祝英台近、满路花、意难忘等。长调之满江红、尾犯、满庭芳、烛影摇红、念奴娇、绛都春、高阳台、喜迁莺、东风第一枝、二郎神、花心动等,皆南剧引子。小令之柳梢青、贺圣朝,中调之醉春风、蓦山溪,长调之声声慢,八声甘州、桂枝香、永遇乐、沁园春、贺新郎,皆南剧慢词。
《柳塘词话》曰:唐宋诸词、花闲、草堂,习久传多,僻调异名,每置不问。近来异体怪目,渺不可极,故词选须用旧名。如本草志药,一种数名。必好称新目,徒惑视听,无裨方理,犹必辨以宫律,溯之原起,乃为有当。若後人自度,或前後凑合,更立新名,则吾岂敢定哉。
○按律
杨万里曰:作词有五要,第一按律,其次择腔。如十一月须用正宫,元宵词须用仙吕宫。当遇事以别之,月令以准之。宋之大祀、大恤,则用六州歌头。可以例定,而不可以名拘者也。黄曰:按周美成瑞龙吟,自章台路至归来旧处,是第一段。自黯凝伫至盈盈笑语,是第二段。谓之双拽头,属正平调。属正平调。自前度刘郎以下,即犯大石调,是第三段。到发骑晚以下,再归正平调。诸本於吟笺赋笔下分段者,非体也。
古今乐录曰:姜尧章词,花庵备载无遗。若湘月、翠楼吟、惜红衣诸腔,不得其调,难入管弦也。
杨万里曰:作词能依句者少,词若歌韵不协,奚取哉。或谓善歌者能融化其字,殊不详制作转摺,用或不当,正旁偏侧,凌犯他宫,非复本调,所以宫律之重也。如塞翁吟之衰疯,帝台春之不顺,隔浦莲之奇煞,斗百花之无味,是择腔又在按律之後,不可不较量耳。
钱谦益曰:张南湖少从王西楼刻意填词,必求合某宫,合某调,某调第几声,其声出入第几犯,抗坠圆美,以期合作,谓之当行。余对之曰,南湖图谱,俱系习见诸体,一按字数多寡,句读平仄,至宫律之学,尚隔一尘。试览乐章集中,有同一体而分载石大、歇指,较之多寡平仄,更大有别,此理亦近人未解。
沈际飞曰:所谓宫调者,黄钟宫、南吕宫、无射宫、中吕宫、正宫、仙吕宫、歇指调、高平调、大石调、小石调、正平调、越调、商调,此十三条曲律也。以南北剧引用诗馀较之,尚有林钟宫、双调、般涉调、道宫、散水调、琴调,共一十九条。然诗馀有名同而所入之宫调则异,字数多寡亦因之异者。亦有字数多寡则异,而所入之宫调则同者。
雍熙乐府曰:黄钟宫,宜富贵缠绵。正宫,宜惆怅雄壮。大石调,宜风流蕴藉。小石调,宜旖旎妩媚。仙吕宫,宜清新绵远。中吕宫,宜高下闪赚,南吕宫,宜感叹伤惋。双调,宜健捷激枭。越调,宜陶写冷笑。商调,宜凄怆怨慕。林钟商调,宜悲伤宛转。般涉羽调,宜拾缀坑堑。歇指调,宜急并虚揭。高平调,宜涤荡澜。道宫,宜飘逸清幽。角调,宜典雅沉重。此以诗馀之约法,而为歌曲之元声也。
沈雄曰:前人既用宫律,岂古者可被管弦,今则不详谱例哉。家词隐先生,作古今词谱,分十九调,一黄钟、二正宫、三大石、四小石、五仙吕、六中吕、七南吕、八双调、九越调、十商调、十一林钟、十二般涉、十三高平、十四歇指、十五道宫、十六散水、十七正平、十八平调、十九琴调,一按旧律所辑,俱唐宋元音。然有以黄钟之喜迁莺而为正官之喜迁莺、南吕之喜迁莺者,别宫参互亦可也。即以小令夏竦之喜迁莺,与长调吴礼之之喜迁莺同一黄钟者,字数多寡无论也。又以皇甫松之平韵天仙子,与张先之仄韵双调天仙子,同一黄钟者,声韵平仄无论也。有以徐昌图之临江仙为仙吕,而牛希济之临江仙为南吕者,其宫调自别亦可也。此即沈天羽云,南剧越调过曲小桃红,与正宫过曲小桃红异者。盖以一二证之,世有解人,幸以教我。
陈乐书曰:五行之声,所司为正,所欹为旁,所斜为偏,所下为侧。正宫之调,正犯黄钟宫,旁犯越调,偏犯中吕宫,侧犯越角之类。乐府诸曲,自昔不用犯声。唐自天后末年,剑器入浑脱,始为犯声。以剑器宫调,浑脱角调,以臣犯君也。明皇时乐人孙处秀善吹笛,好作犯声,亦郑卫之变也。
柴绍炳曰:论古词而由其腔,则音节柔缓,无驰骤之法。论古词而由其调,则诸调各有所属。後人但以长短分之,不复总是某调在九宫,某调在十三调。竞制新犯名目,不知有可犯者,有必不可犯者。如黄钟不可先商调,商调不可与仙吕相出入,是必须审音律也。
沈雄曰:宣政间诸公,自制乐章,有侧犯,若尾声犯一名碧芙蓉,张子野所制词也。凄凉犯、花犯念奴,姜尧章所制词也。别有史邦卿玲珑四犯,仇山村八犯玉交枝,又有花犯咏梅。倒犯一名吉了犯,南方鸟有秦吉了。按啸馀、萃编、明辨诸书,谓倒犯之即花犯。殊不知花犯为小石调,倒犯为仙吕宫,同於一百二十字,是又不可不按律也。
○详韵
宛委馀编曰:沈休文始为四声,梁高祖雅不好之,问於周舍,舍对天子圣哲四字。於今声调既自有别,诸家取舍,亦复不同。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为重浊,秦陇则去声为入,梁益则平声似去,又支、脂、鱼、虞、共为一韵,先、仙、尤、侯俱论是切。因取韵略、音谱等书参伍之。当时遂有法言撰本,长孙讷言笺注,各各增加焉。即唐人小令,务遵为金科玉律,汪少宽假,至宋成广韵,共二万六千一百九十四字,始有颁韵应制诸词。
宛委馀编曰:沈韵之兴也,元周德清以中土台音胜之,又以三声而夺四声。其所举平声,如靴在戈韵。单、邪、遮、嗟却在麻韵。靴不押车,车却协麻。元、暄、鸳、言、褰、焉俱不协先。烦、翻、不协寒、山,却与魂、痕同押。其音何以相着。灰不协挥,杯不协裨,杯不协裨,梅不协糜,雷不协羸。必押梅为埋,雷为来,方与台协。如此呼转,亦非舌而何。然据宋词应制体,则德清之所持未必是,而其所攻未必非也。
雅韵序曰:卓氏中州之韵,中州者,中山赵地。北音惟中山为正,南不过定远,北不过彭城,东不过江浦,西不过睢阳,四境千里,过其境则土音生矣。惟北方无乡谈,其音谓之台,台从上声言也。其言无入声,以入声为三声之用。谓北人有台辅之像,其声出乎丹田,发乎胸臆,黄钟、宫商之音也,故重厚而沈雄。其中山之音,重之清者也,故为音律之用。若南方之音多入声,出乎唇齿舌腭之间,角徵羽之音也,故轻浮而雌浅。谓之南音曰蛮,其吴、越、闽、广、荆、湖、溪、洞之地,皆有乡谈,谓之彝语,谓之舌,非译不通,故不入五音之内。今以三声内收入声为北音之用,而无音切者何。以入声之变为三声,故无切。宋应制词赋,类遵颁韵,如此者,庶使有所持循後不渐失之通韵耳。明正统辛酉瞿仟叙。
陶宗仪韵记曰:本朝应制颁韵,仅十之二三,而人争习之。户录一编以粘壁,故无定本。後见东都朱希真,复为似韵,亦仅十有六条。其闭口侵寻、监咸、廉纤三韵,不便混入,未遑校雠也。鄱阳张辑始,始为衍义以释之。洎冯取洽重为缮录增补,而韵学稍为明备通行矣。值流离日,载於掌大薄蹄,藏於树根盎中,湿朽虫蚀,字无全行,笔无明画,又以杂叶细书如半菽许。愿一有心斯道者详而补之。然见所书十六条与周德清所辑,小异大同,要以中原之音,而列以入声四韵为准,南村老人记。
词品曰:沈韵不合声律,今人守之如金科玉律。无他,今诗学李、杜,李、杜本六朝,相袭而不敢革也。填词自可通变,如朋字与蒸字同押,打字与等字同押,挂字、画字与怪字、坏字同押,是舌之病。周德清著中原音韵矣,乃宋填词已有开先者,盖真见在人心目,而约而同耳。试举苏东坡一斛珠云:“洛城春晚。垂杨乱掩红楼半。小池轻浪纹如篆。烛下花前,曾醉离歌宴。自昔风流云雨散。关山有限情无限。待君重见寻芳伴。为说相思,目断西楼燕。”篆字据沈韵在上韵,本属舌,苏特正之也。蒋竹山女冠子云:“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歌,琉璃光射。而今灯谩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闹蛾争耍。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剔残灯,但梦里隐隐,细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是驳正沈韵画及挂话及打字之谬也。吕圣求感皇恩云:“寒食不多时,牡丹初卖。小院重帘燕飞碍。昨宵风雨,尚有一分春在。今朝犹自得,阴晴快。熟睡起来,宿酲微带。不惜罗襟眉黛。日长梳洗,看花阴移改。笑拈双杏子,连枝戴。”此连拈数韵以见酌古斟今之妙。
《词统》曰:从来有韵无书,自五七言近体出而有诗韵,至元人乐府出而有曲韵。唐小令原遵沈韵,宋慢词类因颁韵。沈际飞所谓诗韵严而不凡,在词当并其独用为通用者綦多,曲韵近矣。然以上支、纸、分作支、思韵,下支、纸、分作齐、微韵,上麻、马、分作家、麻韵,下麻、马、分作车、遮韵,而入声隶之平上去三声,则曲韵不可以为词韵明矣。近代不审,词韵迭出,将词韵不亡於无而亡於有,可深叹也。邹程村曰:词韵本无萧画,作者遽难曹随,分合之间,辨极铢黍。宋词有通用至数韵者,有忽然出一韵者。有数人如一辙者,有一首而仅见者。後人不察,利为轻便,一韵偶侵,遂及他部,数字相引,竟及全文。此毛氏一人通谱全族通谱之喻为相类也。学者切戒夫通病恪遵为成式,并举习见者为绳尺,自免驳议於後人,然无遽以鲁男子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也。
赵千门曰:诗韵中平声十灰、十三元,上声十贿、十三阮,去声十卦、十一队、十四愿,皆令人之割半分用者也。今考宋词,凡此等类,一概不分,悉依诗韵原本。如稼轩沁园春用灰韵,少游千秋岁用队韵,俱全用不分。将以宋人为全遵沈韵耶,其不遵者乃十之八九。考白乐天长相思词用支、微韵,已与灰半通用。唐人守沈韵如山,而作词已透宋人之韵。况各韵分半,洪武正韵亦然。作者当遵有宋辛、秦诸公多仍唐韵,然亦不必相沿也。
赵千门曰:入声最难牵合,颁韵分为四韵,今人亦别立五韵,亦就宋词中较其大略以为区别耳。今检者词如去矜者十之七,彼此牵混者亦什之三,即如物、部等字押於昔词绝少,其仅见者,东坡念奴娇,物与雪、灭、发、杰等同押。介甫雨淋铃,物与吃、窟、没、渤同押,似物部当通用月、曷等部矣。而念奴娇不免杂用壁字,雨淋铃不免杂用出字,何为两俱入於质、陌韵乎。至于稼轩满江红,物部全与质、陌部同押,是又与质、陌通矣。再考洪武正韵,物部亦并入质、陌部者,及历考唐宋物部有时单通用月、曷。有时与质、陌、月、曷等共通者。前辈既以游移,今日仍无畛域,此道将流於漫漶无极矣。故守韵宜严也,今当以去矜所分者分之。
毛驰黄曰:词韵大约平声独押,上去声通押。然间有三声通押者,如西江月、少年心、换巢鸾凤之类。故去矜於每部韵俱总统三声,如东、董、江、讲,以平声贯上去,而弁之名曰三声,而止列二声,而中又分平仄凡十四部。至于於入声无与平上去三声通押之法,故後又别列为五部。
毛驰黄曰:沈谱取证古词,惟以名手雅篇,灼然无弊者为准。乃有秦观秋闺,慢、暗累押。仲淹怀旧,外、泪莫辨。邦彦美人,心、云并陈。少隐禁烟,南、天杂叶。稼轩诸作,歌、麻通用。李景春恨,本支、纸韵,而中阑入来字。其他固未易细数,当时便已从逸。世鲜通人,传讹至今,莫能弹射。而翦才劣手,苦於按谱,似更利其疏漏,难矣。至於稼轩南柯子新开河词,本佳、蟹韵,而起韵则用时字。欧阳修踏莎行离别词,本支、纸韵,而末用外字。姜夔疏影咏梅词,本屋、沃韵,而中用北字。柳永送征衣词,本江、讲韵,而末用遥字。当是古人误处,未宜因以为例,所以不能概责之後来也。
陆尽恩曰:今以古词参之音律,以正当世词用曲韵之病者。曲韵宗中原音韵,四声通用,而入声不列。考之唐宋词家,概无是例。至於肱、轰、崩、烹、盲、弘、鹏等字,词韵收入庚、梗韵者,而曲韵收入东、钟韵。浮字收入尤、有韵者,而曲韵收入鱼、模韵。则曲韵之不通於词韵昭然矣。或曰,德清曲韵不可遵,洪武正韵所必遵也。夫正韵作词,不无格,且晚近为词韵者,利於易押,苟且傅会所臻,将古诗风雅而亦以词韵例之乎。
○本意
胡应麟曰:菩萨蛮、忆秦娥,为诸调之祖,後无与调名相符者,犹乐府然。题即词曲之名也,调即词曲之声也。宋人填词绝唱,如流水孤村,晓风残月等编,皆与调名了不相合,而王晋卿人月圆,谢无逸渔家傲,殊碌碌无闻,则乐府所重在调不在题明矣。+
沈际飞曰:唐词多述本意,有调无题,如临江仙赋水媛江妃也。天仙子,赋天台仙子也。河渎神,赋祠庙也。小重山,赋宫词也。思越人,赋西子也。有谓此亦词之末端者。唐人因调而制词,命名多属本意,後人填词以从调,故赋咏可离原唱也。
○虚声
胡仔曰:七言八句,与七言四句,见诸歌曲者,今止瑞鹧鸪、小秦王耳。瑞鹧鸪犹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杂以虚声,乃可歌也。
杨慎曰:唐人曲调,皆有词有声,而大曲又有艳,有趋,有乱,词者其歌诗也。声者若羊吾夷、伊那何之类。艳在曲之前,趋与乱在曲之後,亦犹吴声西曲前有和,後有送也。
沈雄曰:词品以艳在曲之前,与吴声之和,若今之引子,趋与乱在曲之後,与吴声之送,若今之尾声,则是羊吾夷、伊那何,皆声之馀音联贯者。且有声而无字,即借字而无义。然则虚声者,字即有而难泥以方音,义本无而安得有定谱哉。夫唐词以一章为一解,伧歌以一句为一解,古今乐录曾述之矣。余以近代吴歌犹有乐府遗意,腔调如是,而词义之变轻重流递,反复联合,且有迟其声以媚之,如那何二字之类,俱化作数字,亦大有方音在焉。
○小令
张炎曰:词难於小令,如诗难於绝句。一阕不过十数句,一句着闲字不得,更末句最当留意,惟有有馀不尽乃佳。
倚声集曰:小令不学花间,当效欧、晏、秦、黄。夫花间之绮琢处,於诗为靡,於词如古锦,ウ然异色。若欧、晏,则饶蕴藉,秦、黄,则最生动,更有一唱三叹之致。
王士礻真曰:南宋长调,如姜、史、蒋、吴,有秦、柳所不能及者。北宋小令,如晚唐绝句,以刘宾客、杜紫薇为绝诣,时出供奉、龙标一头地。
○中调
沈际飞曰:唐人长短句,小令耳,後衍为中调、长调,其故以换头双调联合之者,中调也。复系之以近,以犯以慢分别之,如院本之名犯、名赚、名破之类。且顾从敬编辑草堂,以臆见分之,後遂相沿耳。沈雄曰:唐宋作者,止有小令曼词。至宋中叶而有中调、长调之分,字句原无定数,大致比小令为舒徐,而长调比中调尤为婉转也。今小令以五十九字止,中调以六十字起,八十九字止,遵旧本也。
○长调
张炎曰:作慢词须看题目,先择曲名,然後命意。思其头何如起,尾声何如结,然後选韵,然後述曲,最要过变,不可断了曲意。
《柳塘词话》曰:唐人率多小令,尊前集载唐庄宗歌头一阕,不分过变,计一百三十六字,为长调之祖,苦不甚佳。按歌头系大石调,别有六州歌头,不调歌头,皆宜音节悲壮,以古兴亡事实之,良不与艳词同科者。
梅墩词话曰:词贵柔情曼声,弟宜於小令。若长调而亦喁喁细语,失之约矣,惟沈雄悲壮,情致,方为合作。其多有不转韵者,以调长势散,恐其气不贯也。如俞彦所云,意窘於侈,字贫於复,气竭於鼓,鲜不纳败。
○换头
张炎曰:要知换头不可断了曲意,如白石云:“曲曲屏山,夜深独自甚情绪。”於过变则云:“西窗又吹暗雨。”此则曲意不断矣。
刘体仁曰:换头处不欲全脱,不欲明粘。能如画家开阖之法,一气而成,则神味自足,有意求之不得也。宋人多於过变处言情,然其气忆全於上段矣。另作头绪,便不成章。至如东坡贺新郎“乳燕飞华屋”,其换头“石榴半吐”,皆咏石榴。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其换头“缥缈孤鸿影”,皆咏鸿,又一变也。
沈雄曰:法曲之起,多用绝句,或皆单调,教坊记所载是也。乐府所制,有用叠者。今按词则云换头,或云过变,犹夫曲调之为过宫也。宋人三换头者,美成之西河、瑞龙吟,耆卿之十二时,戚氏、稼轩之六州歌头、丑奴儿近,伯可之宝鼎现也。四换头者,梦窗之莺啼序也。
○起句
张炎曰:司之语句,太宽则率易,太工则苦涩。如起头八字相对,须着一字眼,如诗眼同。若八字既工,下句例可少宽,庶不窒塞,约莫太宽易,又着一句工致者,便精粹,此词之关键也。
沈雄曰:起句言景者多,言情者少,叙事者更少。大约质实则苦生涩,有清空则流宽易。换头起句更难,又断断不可犯此。所以从头起句,照管全章及下文,换头起句,联合上文及下段也。
○结句
刘体仁曰:词之起最难,而结更难於起,不欲转入别调也。“呼翠袖为君舞”,“倩盈盈翠袖英雄泪”,便是一法。须结得“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之妙。若美成“任舞休歌罢”,则何以称焉。
沈雄曰:结句如水龙吟之“作霜天晓”,“系斜阳缆”,亦是一法。如忆少年之“况桃花颜色.,好事近之”放真珠帘隔.,紧要处前结,如奔马收缰,须勒得住,又似住而未住。後结如众流归海,要收得尽,又似尽而不尽者。
○辨句
词衷曰:近人多据图谱,啸馀谱二书,平仄差,而又半黑半白以分别之。其中虚实句读,每置不论,且载词太略。如字数稍有起结相类,遂讠为为一调矣。明辨一书,多遵啸馀谱,舛错更甚,或逸本名,或列数调,或分讠为字,甚则以衬字为实字,则有增添字数之讠为。以上二字可联在下句,以下三字可截在上句,则又错乱句读之讠为。成谱岂可如是,是不可不辨句也。
《柳塘词话》曰:俞彦云,词全以调为主,调全以字之音为主。音有平仄,大有必不可移者,间有可移者。仄有上去入,大有可移者,间有必不可移者。任意出入,失其由来,有棘喉涩舌之病。余则先整其词句平仄之粘,务遵彼宫调阴阳之律。纵奇才博洽,僻字尖新,有不得称为当行者。此余从音律家学之传。虽曲更严於词,词或宽於诗,有不能任意为之者。柳塘词话曰:五字句起结自有定法,如木兰花慢首句,“拆桐花烂熳”,三奠字首句,“怅韶华流转”,第一字必用虚字,一如衬字,谓之空头句,不是一句五言诗可填也。如醉太平结句,“写春风数声”,好事近结句,“悟身非凡客”,可类推矣。如七字句在中句,亦有定法。如风中柳中句,“怕伤郎,又还休道”,春从天上来中句,“人憔悴,不似丹青。”句中上三字须用读断,谓之折腰句,不是一句七言诗可填也。若据图谱,仅以黑白分之,啸馀谱以平仄协之,而不辨句法,愈见舛错矣。
○叠句
沈雄曰:两句一样为叠句,一促拍,一曼声。潇湘神、法驾导引,一气流注者,促拍也。东坡引,“雄心消一半,雄心消一半”,不为申明上意,而两意全该者,曼声也。体如是也。若吕居仁之“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是承上接下,偶然戏为之耳。
○对句
周德清曰:作词十法,始即对耦,有扇面对,重叠对,救尾声对。赵元镇满江红云:“欲往乡关何处是,正水云浩荡连南北。”又,“欲待忘忧须是酒,奈酒行欲尽愁无极”,此即扇面对也。俞彦曰:词中对句,须是难处,莫认为衬句。正惟五言对句、七言对句,使读者不作对疑尤妙,此即重叠对也。
沈雄曰:对句易於言景,难於言情。且开放则中多迂滥,收整则结无意绪,对句要非死句也。牛峤之望江南,“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其下可直接“全胜薄情郎”,此即救尾对也。
周雪客曰:稼轩对句,如“对郑子真岩石卧,赴陶元亮菊花期”,生硬不可按歌。固不若丁飞涛之“懒对虱嫌嵇叔拙,贪来鬼笑伯龙痴”,用事用意为有情致。####### ○复字
卓人月曰:诗中一句连三字者,“夜夜夜深闻子规”,“日日日斜空醉归”,此非叠字也。如醉春风、钗头凤、摘红英、惜分钗等曲,方有复字,尤更难於落句者,以全在气足韵足耳。刘体仁曰:复字亦良不易,错错与忡忡之类,须是另出,不是上文又不离上段句意乃善。
○衬字
张炎曰:词之语句,若惟叠以实字,读之且不贯通,况付雪儿乎,合用虚字呼唤。一字如正、但、任、况之类,两字如莫是、又还之类,三字如更能消、最无端之类,要用之得其所。
沈雄曰:调即有数名,词则有定格,其字数多寡,句读平仄,韵脚叶否较然,少有参差,委之衬字,缘文义偶不联缀,或不谐畅,始用一二字衬之。究其音节之虚实,寻其正文自在,如沈天羽所引南北剧中,这字、那字、正字、个字、却字,不得认为别宫别调。
○转韵
沈雄曰:转韵须有水穷云起之势,若重叠金、虞美人、醉公子、减字木兰花,谓之四换头,以其四转韵也。他如荷叶杯、酒泉子、河传等曲,如不转韵,岂不谓之好语零碎也乎。
○藏韵
周谷曰:换头二字用韵者,长调颇多,中间更有藏韵,木兰花慢,惟屯田得音调之正。盖倾城、盈盈、欢情,於第二字中有韵。且如定风波、南乡子、隔浦莲,岂可冒昧为之。
沈雄曰:水调歌头,间有藏韵者。东坡明月词,“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後段“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谓之偶然暗合则可,若以多者证之,则问之笺体家,未曾立法於严也。
○排调
沈雄曰:唐人歌词,皆七言而异其名。渭城曲为阳关三叠,杨柳枝复为添声,若采莲、竹枝,当日遂有排调。如竹枝女,年少举棹,同声附和,用韵接拍之类,不仅杂以虚声也。
○衍词
沈雄曰:衍词有三种,贺方回衍“秋尽江南叶未凋”,陈子高衍“李夫人病已经秋”,傅和旧时而为添声也。花非花,张子野衍之为御街行。水鼓子,范希文衍之为渔家傲,此以短句而衍为长言也。至温飞卿诗云:“合欢桃核真堪恨,里许原来别有人。”山谷衍为词云:“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里有两个人人。”古诗云:“夜阑如秉烛,相对如梦寐。”叔原衍为词云:“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以此见为诗之馀也。
○集句
《柳塘词话》曰:徐士俊谓集句有六难,属对一也,协韵二也,不失粘三也,切题意四也,情思联续五也,句句精美六也。贺裳曰:集之佳者亦仅一斑斓衣也,否则百补破衲矣。介甫虽工,亦未生动。沈雄曰:余更增其一难,曰打成一片,稼轩俱集经语,尤为不易。
沈雄曰:苏长公南乡子云:“怅望送金杯。[杜牧]渐老逢春能几回。[杜甫]花满楚城愁远别。[许浑]情怀。何况青丝急管催。[刘禹锡]吟断望乡台。[李商隐]万里归心独上来。[许浑]景物登三闲始见。[杜牧]徘徊。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近代番锦集中,朱竹点绛唇咏风云:“洒露飘烟。[包佶]无情有恨何人见。[皮日休]罗帏舒卷。[李白]算待花如霰。[王维]听不闻声。[韩愈]紫陌传香远。[陈翥]阳春半。[崔]柳长如线。[李贺]舞态愁将断。[郑]”词则佳矣,但取其义之吻合,不求其句之割切也。律陶集杜,自昔已然,止用七言五言也。即调中对句、结句之工巧,或出人意表,若内用二字、三字、四字,当割切之於何人,而注为某某句乎。
○回文
邹氐谟曰:回文之就句回者,自东坡、晦庵始也。其通体回者,自义仍始也。近代张纟延以一首律诗,而回作一首填词。董以甯、毛重倬,有一首而回作两调者。文人慧业,曲生狡狯。
张纟延律诗一首,向作舞春风,昔有此体,近复回作虞美人调者:“是边柳色春将半。枝上莺声唤。客游晓日绮罗稠。紫陌东风弦管,咽朱楼。少年抚景惭虚过。终日看花坐。独愁不见玉人留。洞府空教燕子,占风流。”沈雄曰:东坡菩萨蛮四时词,是名倒句。即晦庵之春恨,词义亦隐,如“晚红飞尽春寒浅,浅寒春尽飞红晚”,卒章云:“长恨送年芳。芳年送恨长。”犹不失体,若丘琼山之秋思,卒章云:“寒光月影斜。横透碧窗纱。”平粘已失,句意又倒,此只可用倒句,而不可作回文者也。
○隐字
词综曰:踏青游一词为赠妓崔念四之作,政和间士人所制,隐念四字。词云:“识个人人,恰止二年欢会。以赌赛、六只浑四。向巫山重重去,如鱼水。两情美。同倚画楼十二。倚了叠学重倚。两日不来,时时在人心里。拟问卜、尝占归计。拚三八清斋,望永同鸳被。到梦里。蓦然被人惊觉,梦也有头无尾。”沈雄曰:秦少游水龙吟“小楼连苑横空”,隐娄东玉字。南柯子“一钩斜月挂三星”,隐陶心字。何文缜虞美人“分香帕子柔蓝腻,欲去殷勤惠”,隐惠柔字。兴会所至,自不能已,大雅之作,政不必然。若黄山谷两同心云:“你共人女边着子,争知我们里担心。”隐好闷两字。总因“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作俑,而下流於“秋在人心上,心在门里”,便开俚浅蹊径。
○隐括词
贺裳曰:东坡隐括归去来词,山谷隐括醉翁亭记,两人固是好手,终堕恶趣。
沈雄曰:东京士人隐括东坡洞仙歌为玉楼春,以记摩诃池上之事,见张仲素本事记。鲁直隐括子同渔父词为鹧鸪天,以记西塞山前之胜,见山谷词。是真简而文矣。
○福唐体
《艺苑卮言》曰:陶渊明止酒用二十止字,梁元帝春日用二十二春字,一时游戏不足多尚。然如宋词,东坡之皂罗特髻,连用七采菱拾翠字,书舟之四代好,连用八好字,亦有不可解者,何独福唐体而疑之。
蓉城集曰:欧阳炯清平乐,通首十春字。初在句首,既入句中,始则单行,旋而双见。安顿变化,究不若高宾王卜算子,全用春字,亦复警切,复生动。
沈雄曰:山谷阮郎归,全用山字为韵。稼轩柳梢青,全用难字为韵。注云,福唐体,即独不木桥体也。竹山如效醉翁也字,楚辞些字、兮字,一云骚体即福唐也,究同嚼蜡。
○和韵
张之曰:词不可强和人韵,若曲韵宽平,庶可赓和。倘险韵为人所先,牵强塞责,句意何以融贯乎。和词如东坡杨花起句,质夫合让一头地,後段愈出愈奇,压倒今古。
沈际飞曰:张杞和花间集,凡四百八十七首。篇篇押韵,未免拘牵,字字求新,变饶生凿,惟甘州遍“鸿影又被战尘迷”一句差胜。
沈雄曰:古者歌必有和,所以继声也。倡予和汝,诗咏箨兮。调高和寡,曲推白雪。至一韵而为之数回往复,长庆之元、白,松陵之皮、陆,实滥觞焉。属和工而格愈降矣。苏、黄间一为之,辛、刘复为迭出,顾其才力优为之,此犹夫绝尘远驭之才技,不驰逐於康庄大堤,而骤於崖峭壁,若不藉此无以擅长者。余作周勒山闲情集序云然。
江尚质曰:乱仙鹊桥仙七夕词,以八煞字为韵,“尤云寸正欢浓,但只怕来朝初八。年年此际一相逢,未审是甚时结煞。”张于湖醉罗歌闺情词,以毒蹴字为韵,“多情早是眉峰蹙。一点秋波,闲里觑人毒。归来想见樱桃熟,不道秋千,谁伴那人蹴。”此限韵之险者。张枢言席上,刘巨济、僧仲殊在焉。命作西湖词,巨济口占云:“凭谁好笔。横扫素缣三百尺,天下应无。此是钱塘湖上图。”仲殊应声云:“一般奇绝。云澹天高秋夜月。费尽丹青。只这些画不成。”又命赋梅花词,仲殊先吟云:“江南二月。犹有枝头千点雪。邀上芳樽。却占东君一半春。”巨济续和云:“尊前眼底。南国风光都在此。移过江来。从此江南不复开。”盖减字木兰花也,和句又是一法耳。
○节序
张炎曰:昔人咏节序,付之歌喉者,不过为应时纳祜之作。所谓清明“拆桐花烂漫”,端午“梅霖乍歇”,七夕“炎光谢”,若律以词家风度,则俱未然。岂如周美成解语花咏元夕,史邦卿东风第一枝咏立春,不独措语精粹,且见时序风物之感。若易安永遇乐咏元夕云:“不如向帘下,听人笑语。”亦自不恶,如以俚词,歌於坐花醉月之下,为真可惜。
杨慎曰:冯双溪之评胡浩然词,立春喜迁莺,先纪节序,次述宴会,末归应时纳祜,要有感慨思致。
○咏物
贺裳曰:曾见姜尧章论双双燕咏燕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赏其“柳昏花暝”。正姚铉所谓赋水不当言水,而言水之左右前後也。尚未若张功父满庭芳,月洗 酲桐一阕,不惟曼声胜其高调,而形容细如毫发,又皆姜词所未发者。
沈雄曰:咏物入妙之句,如杜衍咏荷,“真珠零落难收拾”。刘才邵咏夜度娘,“一抹微云淡秋月”。若贺方回“淡黄杨柳带栖鸦”,秦处度,“藕叶清香胜花气”,王阮亭、程村辈所云,取形不如取神也。
沈雄曰:紫薇词,“罗帕分柑霜落齿,冰盘剥芡珠盈掬”。安陆词“晴鸽试瓴风力软,雏莺弄舌春寒薄”,杨慎特举之为咏物之工。今弹指词中,有“清脆铃声檐鸽夜,悠扬灯影纸鸢风”,清新亦未有人道。沈雄曰:即贺黄公咏燕词,“斜日拖花,微风扑絮”,如读柳塘花坞时,便觉春光骀宕。王阮亭赠雁词,“水碧沙明,参横月落,还向潇湘去”,又绝似筝声玉指,俱在行间也。
张炎曰:词之赋梅,惟白石暗香、疏影二曲,自立新意,诚为绝唱。李白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令作梅词者,不能为怀。
张炎曰:诗固难於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摹情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切合,一段意思,全在结尾声。如史邦卿双双燕咏燕,姜尧章齐天乐咏促织,全章精粹,了然在目,且不留滞於物。
○曲调
沈雄曰:前人有以词而作曲者,断不可以曲而作词。如念奴娇、百了令,同体也,俱隶北曲大石调。起句云:“惊飞幽鸟荡残红,扑蔌脂胭零落。门掩苍苔书院悄,润破纸窗偷瞧。一操瑶琴,一番相见,曾道闲期约。多情多绪,等闲肌骨如削。”又起句云:“太平时节,正山河一统,皇家全盛。宫殿风微仪凤舞,翠霭红云相映。四海文明,八方刑措,田传歌咏。风淳俗美,庶民咸仰仁政。”此等调则词,而语而曲也,不可以不辨。竟有词名而曲调者,如竹枝亦有北曲,词云:“胸背裁绒宫锦袍。续断丝麻杂采绦。红梅风韵海棠娇,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清高。兰蕙性,不蓬蒿。”如浣溪沙亦有南吕过曲,词云:“才貌撑衣不整。对良宵转觉凄清。似王维雪里芭蕉景。掷果车边粉黛情。灯月彩,少甚麽闹蛾,引神仙,隘香车,坠瑟遗琼。”如减字木兰花亦有北曲,词云:“愁怀百倍伤。那更怯秋光。逐朝倚定门望。忮昏黄,塞角韵悠扬。”如醉太平亦有北曲,词云:“黄庭小楷。白苎新裁。一篇闲赋写秋怀。上越王古台。半天虹寸残云载。几家渔网斜阳晒。孤村酒市野花开。长吟去来。”毕竟是曲而非词,恐後之集谱者,或以曲调而乱词体也。
●词品下卷
○品词
宋徵璧曰:情景者,文章之辅车也。故情以景幽,单情则露。景以情妍,独景则滞。今人景少情多,当是写及月露,虑鲜真意。然善述情者,多寓诸景,梨花榆火,金井玉钩,一经染翰,使人百思。哀乐移神,不在歌恸也。
沈雄曰:词有写景入神者。尹鹗云:“尽日醉寻春,归来月满身。”後主云:“酒恶时拈花蕊嗅。”亦有言情得妙者,韦庄云:“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牛峤云:“朝暮几般心。为他情谩真。”抑亦其次,尽人谓言情不如言景,然赵秋官妻所作武林春则云:“人道有情还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思量直到明。有梦怎教成。”纯乎情矣,亦甚脱化而不落俳调。张炎曰:词要清空,不宜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滞晦涩。看白石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此清空质实之论。声声慢云:“檀栾金碧,婀娜蓬莱,浮云不蘸芳洲。”前八字恐太涩滞。唐多令云:“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此三句恐亦空疏。
宋徵璧曰:词家之旨,妙在离合,语不离则调不变宕。情不合则绪不联贯。每见柳永,句句联合,意过久许,笔犹未休,此是其病。
毛癸曰:词家惟刻意,後语,浓色,俱赖作者神明。然虽有浅淡处,寻常处,忽着一二乃佳。所以词贵离合。如行乐词,微着愁思,方不痴肥。怨别词,怨别词,忽尔展拓,不为本调所缚,方不为一意所苦,始有生动。
沈雄曰:词至离合处,有不为浅人索解者。“时复见残灯,和烟坠金穗”,“人不见,春在绿芜中”,“梦断采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诸语耐人遐想,又岂独开宕者所能参耶。
沈雄曰:山谷谓好词,惟取陡健圆转。屯田意过久许,笔犹未休。待制滔滔漭漭,不能尽变。如赵德麟云:“新酒又添残酒病,今春不减前春恨。”陆放翁云:“只有梦魂能再遇,堪嗟梦不由人做。”又黄山谷云:“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梁贡父云:“扌弃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此则陡健圆转之榜样也。
杨万里曰:填词要立新意,须作不经人道语,或翻前人意,便觉出奇。若氐能炼字,才诵数过,便无精神
张炎曰:词须要出新意,能如东坡清丽舒徐,出人意表,不求新而自新,为周、秦诸人所不能到。辛、刘徒作壮语,於文章政事之暇,游戏笔墨为之。实为长短句诗,以语於新意,则亦勉强云尔也。
毛癸曰:词家意欲层深,语欲浑成。大抵意层深者,语便刻画,语浑成者,意便肤浅,两难兼也。永叔词云:“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云。”此可谓层深而浑成者,又绝无费力之迹。
贺裳曰:词家用意极浅淡,然愈翻则愈妙,周清真满路花云:“愁如春後絮,来相接。知他那里,争信人心切。”甚无聊赖。至陆放翁一丛花云:“从今拚了十分憔悴,图遣个人知。”情滋戚矣。至孙夫人风中柳云:“怕伤郎又还休道。”正如剥蕉,转入转深也。
王阮亭曰:有词翻来极浅,反为入情者。孙葆光云:“双桨不知消息,远汀时起。”洪叔云:“醉来扶上木兰舟,醒来忘却桃源路。”无如查┚云:“斜阳影里,寒烟明处,双桨去悠悠。”翻令人不能为怀。贺裳曰:词虽以险丽为宗,实不及本色语之妙,如李清照云:“眼波才动被人猜。”萧淑兰云:“去也不教知,怕人留恋伊。”魏夫人云:“为报归期须及早,休误妾,一春闲。”吴淑姬云:“一春不忍上高楼,为怕见分携处。”觉红杏枝头,费许大气力,安排得一闹字。
王世贞曰:谢勉仲“染云为幌”,周美成“晕酥砌玉”,秦少游“莺嘴啄花红溜”,蒋竹山“灯摇缥晕茸窗冷”,的是险丽矣,觉斧痕犹在。未若王通叟踏青游诸什,真犹石尉香尘,汉皇掌上也。
沈雄曰:李易安“被冷香消清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又“於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杨用以其寻常言语,度入音律,殊为自然。但“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又“酲桐更兼细寸,到黄昏点点滴滴”,正词家所谓以易为险,以故为新者,易安先得之矣。
彭孙曰:词以自然为宗,但自然不从追琢中来,则亦率易无味。如所云绚烂极臻仍归平淡。若使语意淡远者,稍加刻划,镂金错采者,渐近天然,则乎绝唱矣。若无住词之“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石林词之“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自然而然者也。
杨慎曰:吴梦窗玉楼春云:“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剪胡衫窄。肩舆争看小腰身,倦态强随闲鼓笛。问称家在城东陌。欲买千金应不惜。归来困顿春眠,犹梦婆娑斜趁拍。”此则深於意态者也。
江尚质曰:花间词状物描情,每多意态,直如身履其地,眼见其人。和凝之“几度试香纤手暖,几回尝酒绛唇光”,孙光宪之“翠袂半将遮粉臆,宝钗长欲坠香肩”是也。
孙琮曰:“感郎不羞赧,回身向郎抱”,六朝乐府便有此等艳情,莫诃词人轻薄。按牛峤词“须作一生扌弃,尽君今日欢”。李後主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正见词家本色,但嫌意态之不文矣。
张炎曰:词贵雅正,为物所役,则失雅正之音。耆卿、伯可不必论,美成有所不免。如“最苦今宵,梦魂不到伊行”,如“天便教人,霎时相见何妨”,如“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所谓变淳朴为浇漓矣。宋徵璧曰:词称绮语,必清丽相须,但避痴肥,无妨金粉,譬则肌理之与衣裳,钿翘之与环髻,互相映发,百媚斯生。何必裸露,翻称独立。且闺好语,吐属易尽,率露之多,秽亵随之矣。
张渊懿曰:刘云闲云:“烧罢夜香愁万叠,穿花暗避阶前月。”犹自含蕴。如无名氏云:“照人无奈月华明,潜身却恨花阴浅。”则又渐为率露矣。
金粟词话曰:柳耆卿“却傍金笼教鹦鹉,念粉郎言语”,花间之丽句也。辛稼轩“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周、秦之妙境也。两公生平无此等词,直是竿头进步,若近似俳体,则流为秽亵矣。
○用语
铁围山丛话云:“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隋炀帝语也。少游满庭芳引用之,“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潘子真云:“杜鹃啼处血成花,梅子黄时雨如雾”,此寇莱公诗也。人但知“梅子黄时雨”为贺方回句。苕溪渔隐曰:汉老念奴娇咏月有“满天霜晓,叫云吹断横玉”,用崔鲁华清宫诗“横玉叫云清似水,满空霜逐一声飞”是也。
徐士俊曰:张仲宗踏莎行云:“醉来扶上木兰舟,将愁不去将人去。”引用李端诗“青枫绿草将愁去,远入吴云暝不还”,此反用之为胜。
沈雄曰:後村清平乐云:“除是无身方了,有身定有闲愁。”特用楞严“因我有身,所以有患”句也。疑是妙悟一流人语。稼轩踏莎行云:“长沮桀溺耦而耕,某何为是栖栖者。”龙洲西江月云:“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与曰可。”用经书语入词,毕竟非第一义。
杨慎曰:词於文章为末艺,非自选诗乐府来,必不能入妙。东坡之“照野イ满イ浅浪,横空暧暧微霄”,用陶潜“山涤馀霭,宇暧微霄”语也。易安之“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全用世说。若在稼轩,诸子百家,行问笔下,驱斥如意矣。如“天气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得且住为佳耳”,此晋贴中无名氏语也。语本入妙,而稼轩引用之。
胡应麟曰:辛词“泛菊杯深,吹梅笛怨”,盖用易安“染柳烟轻,吹梅笛怨”也。两人南渡名流,岂得谓之辛剽李窃乎。
沈雄曰:“断送一生惟有酒,破除万事无过酒”,韩昌黎句。山谷仅去其一字,为西江月云:“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此并用之,袭而愈工也。“拂水双飞来去燕,曲槛小屏山六扇”,和鲁公语也。陈子高衍为谒金门长短句云:“花满院。飞去飞来双燕。红雨入帘寒不卷。晓屏山六扇。”此以词填词,长短而有致也。
○用事
张炎曰:词中用事最难,要紧着题,融化不涩。如姜尧章疏影云:“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用寿阳事。又云:“昭君不惯风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环月下归来,化作此花幽独。”此皆用事不为所使。
倚声集曰:刘叔安立春怀内水龙吟云:“画栏倚遍东风,闲负却桃花咒。”此用樊夫人事,与已姓相合也。
艺苑雌黄曰:稼轩永遇乐云:“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可堪回首,佛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稼轩以示座客,客无对者。岳珂曰新篇微觉用事多耳。
徐士俊曰:稼轩六么令,送玉山令陆德隆还吴中,第四句陆云饮羊酪语,第六句陆龟居甫里事,第八句陆绩,第十句陆贾,第十二句陆逊,末句陆羽。先辈特以捃拾见长,而情致则短矣。
沈雄曰:稼轩贺新郎,绿树听啼一首,尽集许怨事,却与太白拟恨赋相似。吴彦高春从天上来一首,全肜琵琶故实。即如沈伯时评梦窗词,用事下语,太晦处人不易知,亦是一病。
○用字
张炎曰:词中有生硬字面,用不得,须是深加煅炼,敲打得响,方得诵歌妥溜,始称本色语。如方回、梦窗,皆善於用字者,多於李长吉|温飞卿中来。然则字面亦词中之起眼处也。
盐,关中谓好为盐。隋曲有疏勒盐,唐曲有突厥盐,庾肩吾“妩媚吴娘笑是盐”,杨慎“懒唱新翻阿鹊盐”,正韵收在去声,与艳字通。古今乐录曰,大曲有艳、有趋、有乱,盐在曲前,趋与乱在曲後。
那,音怒。後汉书曰:“公是韩伯休那。”杜甫“杖藜不睡谁能那”,陈与义“愁世那”。
タ,心所欲也。山谷“心事几曾タ”,孙夫人“半帐春寒起未タ”,李玉“云乱未タ整”。
管,作虚字。刘梦得“惟有垂杨管别离”,宋谦父“自有天公管”,王月小“任老却芦花,西风不管”,张蜕“恼人春不管”。
耍,嬉也。周美成“贪耍不成妆”,蒋竹山“羞与闹蛾争耍。”
萦,弃系也。张南湖“一线碧烟萦藻井”,王阮亭“残篆初萦斗帐垂”。
惹,五摩诘“杨花惹暮春”,孙葆光“六宫眉黛惹春愁”。
嚏,古诗“愿言则嚏”,萧东父“绿窗还嚏否”。
,与同,音溃,洗面也。刘辰翁“绿杨悄”。
舀,音拗。秦观“半缺椰瓢共舀”,元词“轻纨舀断风”。
翠,陆放翁谓高似孙曰:彩帛铺有翠色真红,殊不晓所谓红而曰翠。高曰,嵇康琴赋“新衣翠灿”,班婕妤赋“纷翠灿兮纨素声”,言鲜明也。苏东坡牡丹诗,“一朵妖红翠欲流”。
锁,音所,不与老字同押。齐己“重城不锁梦,每夜自归山”,通叟“重门不销赃相思梦,随意绕天涯”。
否,宋词多以否字为府,与主字,舞字同叶。张仲宗“短梦今宵还到否”。曹元宠谓闽音而通用者。个,宋词“我共影两个”,“竹外锦鸠啼一个”,用珂和韵。
可,宋词“煮笋园林,尝梅台榭,有何不可”,“最怜人可可”,“梦依依,可意湖山留我住”,亦是珂和,非嘉华韵。
蘸,毛文锡“倒影蘸轻罗,鞠尘波”,黄山谷“远山横黛蘸秋波”,吴梦窗“游云不蘸芳洲”,可类推也。
费,周美成“衣润费炉烟”,谢勉仲“心情费消遣”,晏小山“莫向花笺费泪行”,本於学书费纸之费。
欠,希真“四望烟波无尽,欠青山”,龙洲“只欠云帆,欠沙鸟,欠渔船”。
做,秦少游“神仙须是闲人做”,刘青田“添黄入柳,点红归杏,都是东风做”。
弄,曹组“风弄一庭花影”,俞克成“花里莺声时一弄”,王士祯“银筝断续连珠弄”。
碾,谢无逸“拢鬓步摇青玉碾”,叶少蕴“雕车南陌碾芳尘”,陈湘真“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
凝,乐天“落絮无风凝不飞”,臣“泪渍罗衫犹凝”,宾王“想莼汀水云愁凝”。
粘,山谷“远水粘天吞钓舟”,次山“粘云江影伤千古”,太虚“天粘衰草”,白石“朱户粘鸡”,俱本避暑录。
侧,唐诗“春寒侧侧掩重门”,宋词“玉楼十二春寒侧”,大意峭寒也。
尖,永叔“曲终新恨到眉尖”,叔“应响妆台,低照画眉尖”。
泥,与一音。柳永“泥欢邀宠最难禁”,邓文原“银灯影里泥人娇”,俱本元微之“泥他沽酒拔金钗”来,非止云柔情不断也。
,与泥小别。“漫道愁须酒,酒未醒愁已先回”,“梦魂拟逐杨花去,人休下帘栊”,似有牵带意。
靥,靥饰,起自韦固妻,为盗刃刺眉,以翠掩之也。一音叶,一音琰。即以温词别之,“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此音叶。“粉心黄蕊花靥,黛眉山两点”,此音琰。
檀,为浅赭所合,妇女晕眉色也。“浅眉微敛注檀轻”、“斜分八字浅檀蛾”、“歌声慢发开檀点”、“翠钿檀注助容光”、“甸昏檀粉泪纵横”,又“粉檀珠泪和伊”,不“语檀心一点”、“何处恼佳人,檀痕衣上新”,词家多用之,见词品。
黄,後周宫人黄眉黑妆,亦有借取檀画意。温庭筠“扑蕊添黄子”,牛峤“额黄侵腻发”,於花间集,见数则语。
黑,易安词“守着窗,独自怎生得黑”,幼安词“马上琵琶关塞黑。”张端义贵耳集曰,此黑字不许第二人押。
瘦,“坐尽宝炉香瘦”,“天还知道,和天也瘦”。
嫩,方千里“嫩水带山愁不断”,赵鼎“梦回鸳帐馀香嫩。”
蓦,不觉意,南史王诗“日蓦当归去,鱼鸟见流连”,牛峤词“日蓦天空波浪急”,正用语。俗改作暮,浅矣。
┇字,本佛经胸前吉祥相也,又发右旋而结此形。王建词“太平┇字舞当中”,冯延巳词“┇字回栏旋着月”,李词“犭女松┇字螺”。
银字,制笙以银作字,饰其音节。“银字笙调”,蒋捷句也。“银字吹笙”,毛滂句也。
心字,以屑香为心字萦篆烧之。又制衣领屈曲如心字,故云“心字香烧”,蒋捷句。“两重心字罗衣”,晏几道句。
亚字,汪钝翁曰:“吴作罗城如亚字。”王阮亭云:“记得相逢亚字城。”
阑干,横斜貌。又韵会云,眼眶谓之阑干。薛令之诗“苜蓿长阑干”,王元景曰“别後泪阑干”,陈参政词“杜鹃声里阑干”。
侵寻,白石词“空叹时序侵寻”,竹屋词“故园归计,休更侵寻”。
横陈,簟也。王阮亭“帘衣如映横陈”。
浮渲,画家以淡墨笼染其发,谓之渲,浮渲,充大其光泽也。刘禹锡“浮渲梳头宫样妆”。
乐句,按拍板也。皮日休“铁板都教乐句传”,元宫词“不教软舞珊珊立,玉趾回旋乐句中”。
义甲,刘言史“迸却琉璃义甲声”,弹筝所以护甲者。如假髻曰义髻,{遂}有义嘴,衣有义衤阑,皆外也。项羽目楚王曰义帝。又东坡集众会曰义樽,义墨,或是共尊之名。
檐花,美成词“浮萍破处,檐花帘影颠倒”,无逸词“檐花细雨照芳塘”。以檐间画花为是,非雨花也。
风刀,萧东父“恨结愁萦,风刀难剪几千缕”。本庾肩吾诗“三更风作切梦刀”。
兰膏,见岩栖幽事,兰露一滴在花蕊间,用以润发。临江仙词“玉梳云发润,不喜上兰膏”。又油名兰膏,花间集中“兰膏光里两情深”,皆通。
地,言快便也。辛词“绿窗地调红妆”,“划地西风欺客梦”。
亻孱亻愁,山谷词“镇把你来亻孱亻愁”。
阿那,法曲解云:“谢公留赏山公醉,知入笙歌阿那朋。”阿那云此等,朋云类也。
南云,晏殊词“雁过南云,行人回泪眼”。或问晏词何出,杨慎举陆机思亲赋“指南云以寄钦”,陆云九愍词“眷南云以兴悲”为据。
双螺,小山词“双螺未学同心绾,已占歌名”。安陆词“垂螺近额。走上红筵初趁拍”。当时歌女,未破瓜时妆饰。
瑟瑟,宝石名,与同。鲁郊诗“碧如瑟瑟红合。”又王周诗“天女瑟瑟衣,风楼晚来织”。
金铺,屈戌为金铺、铜铺,枢钮之属。李贺“屈戌铜铺锁阿甄”。顾“金铺向晚扃”。
意钱,即摊钱,见梁冀传。西樵云:“白袷春来学意钱”。羡门云:“意钱人在小窗西”。近代词人用之。金斗,秦观词“睡起熨沉香,玉腕不胜金斗”,本李义山诗“轻寒不省夜,金斗熨沉香”也。
,古肃慎国所产宝石,华言谓之。文与可朱樱歌云:“上幸离宫促荐新,翡翠一盘红”。葛鲁卿西江月云:“斜红带柳,琉璃涨绿平桥。”
闹装,带名。始於白乐天诗“贵主冠浮动,亲王带闹装”。薛田诗“九苞绾就佳人髻,三闹装成子弟鞯”。盖子弟腰带所垂,以系Δ等具者。
坊曲,唐制,妓所居曰坊曲。周美成词“坊曲人家”。陈敬叟词“窈窕青门紫曲”。北里之南曲、北曲是也。 么凤,州梅花上珍禽,名倒挂子。似绿毛凤而小,其矢亦香,俗人蓄之帐中。东坡西江月云“倒挂绿毛么凤”是也。
方响,苏东坡有浣溪沙词,专咏方响者,“犀槌玉版奏凉州。一声敲彻绛河秋”是也。按梁始为方响,以代磬,用铁为之。廉郊弹琵琶,池内跃出方响一片,物类相感如此。
轮台,古迁谪地。岑参诗“西去轮台万里馀”。杨基诗“圣明宽逐客,不遣过轮台”。牛峤词“星渐稀,漏频转,何处轮台声怨”。中吕宫,柳永有轮台子。
一孤舟,人以为重复字,然孤舟正妙在一字。如唐人之“青山万里一孤舟”,“日夜一孤舟”,见诗话总龟。
斜阳暮,秦词“杜鹃声里斜阳暮”,人议之,人改之。词品曰,毕竟不如暮字,即周美成“山木苍苍落日曛”可辨。
密云龙,苏门四学士到必用之,茶名也。
双鱼洗,盥手之器,张仲宗夜游宫词用之。
海棠香,海棠无香,杨太真每取昌州名本,故昌州海棠独香,见开元轶事。
海棠颠,放翁诗“走马碧鸡坊里去,被人唤作海棠颠”。
梨花云,本王昌龄“梦中唤作梨花云”,词家多用之。
藉丝风,旧词有“浅黄衫耐藕丝风”,州用之。
芳草歇,王丽真“燕拆莺离芳草歇”,苏长公“春事阑珊芳草歇”,俱本康乐诗“芳草亦未歇”来。
卵色天,见葛鲁卿天穿节词中“卵色天如水”。又花间词“一方卵色水南天”。东坡词“相逢卵色五湖天”。
旧雨来,杜少陵卧病长安,旅多次雨,寻常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东坡诗“新巢语燕还窥砚,旧雨来人不到门”。稼轩词“旧雨常来,今雨不来,佳人偃蹇谁留”本此。
玉版禅,东坡约刘器之往帘泉寺参禅,及至氐烧笋而食,刘异之。东坡指笋曰:“此玉版僧最善说法。”索春饶,山谷“杨柳索春饶”,小山“一汀烟柳索春饶”。涌幢小品谓有馀裕,天之锺情独厚也。余谓其有厚望意,观於毛东泽所用“一春娇妒索人饶”,便知之。
秋千旗,李元膺词“寂寞秋千两绣旗”,陆放翁词“千秋旗下一春忙”,永叔词“隔墙遥见秋千侣。绿索红旗双彩柱”。
澹花瘦玉,孙光宪咏女冠云:“澹花瘦玉。依约神仙妆束。”
粉瘦酥寒,毛滂咏梅花云:“粉瘦酥寒,一段真好。”
宠柳骄花,黄玉林曰:人以“绿肥红瘦”为易安佳句,予以“宠柳骄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宠柳骄花”四字,更为奇俊。
蝶粉蜂黄,美成词“蝶粉蜂黄都褪了”,宋祁词“泪落胭脂,界破蜂黄浅”,则知宫中时妆,有时褪尽也。
明珠溅雨,少游词“纹锦制帆,明珠溅雨”。皆隋炀帝事,帝令宫女洒明珠於船头,以拟雨雹之声。
暖香箫局,熏笼也。
“锦■云挨”,蒋竹山风莲句。
卧红堆碧,东坡春暮词“隐隐遍长林高阜,卧红霍碧”。
“系斜阳缆”,辛稼轩水龙吟结句。
醉玉艳雪,史邦卿“羞醉玉,少年丰度。怀艳雪,旧家伴侣”。醉玉见兰畹词,艳雪出韦诗。
“去去,何处”,李河传二句。
“团扇,团扇”,王建转应曲句。
○句法
张炎曰:词中句法,须要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相搭衬付得去,於好发挥笔力处极要用工,不轻放过,读之使人系节,所以时多警句。
沈雄曰:高耻庵所列丽句,原系天壤间有限之语。然古今人必以此为矜新显异者,自一字至四字为字,自五字至十五字为句。凑合不同,工力各别,特拈之不嫌其复也。至十六字则成小令矣。
“丝雨湿流光。”周晋仙谓花间集只有“丝寸湿流光”五字。
“风色偃貂裘。”王予可射虎句。
“半湿斜阳暮。”宗元鼎点绛唇句。
“红影笑春酣。”吴绮满庭芳句。
“人远波空翠。”宋初大僚,如韩魏公、范文正公,俱能词。如韩之点绛髻,有“人远波空翠”句。
“放珍珠帘隔。”向伯恭好事近句。
“娇妒索人饶。”魏承班诉衷情句。
“向吹箫吴市。”沈雄三奠子句。
“明月清风我。”苏东坡句。
“心素。与谁语。”秦观古调笑句。
“朝雨,湿愁红。”温庭筠荷叶杯句。
“檐牙。枝最佳。”蒋捷霜天晓角断句。
“溪水西。柳堤。”温庭筠河传断句。
“波底夕阳红湿。”赵德庄西湖词。阜见之喜曰,我家里人会作此等语。
“杜宇一声春晓。”东坡西江月句,及觉,乱山葱笼,不谓人世也。
“天澹银河垂地。”范希文守边作词,有穷塞主之称。其御街行“天澹银河垂地”一句自佳。
“双鸾衾悔展。”晏殊关河令句。
“春浅千花似束。”文天祥齐天乐句。
“桃花浅醉春风。”王士禄何满子句。
“花影乱莺声碎。”秦少游千秋岁句,後人因其语建莺花亭。
“花非花,雾非雾。”白居易词。黄玉林曰:虽高唐、洛神不及也。
“倾绿蚁,泛红螺。”李南乡子句。
“东风外,几丝碧。”高观国霜天晓角句。
“红杏。交枝相映。”张泌河传断句。
“柳浓花淡莺稀。”顾临江仙句。
“云破月来花弄影。”宋子京过张子野家,将命者曰:“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内应之曰:“莫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
“红杏枝头春意闹。”宋子京玉楼春句,见前说。
“露浓香小庭花。”阎选袭之为“小庭花露泣浓春”,因改浣溪沙为小庭花。
“红绡香润入梅天。”王琪望江南句。
“笑呼银汉入金鲸。”冯取洽句,临邛高耻庵列为丽句图。
“玉船风动酒鳞红。”何大圭小重山句。高耻庵列为丽句图,曰此等句在天壤间有限,如云锦月钩,造化之巧,非人力所能。然又本於山谷“酒面红鳞恰细吹”也。
“碧波池皱鸳鸯浴。”冯延已蝶恋花语也。唐元宗极爱此一句,可当“细雨梦回”两句。
“花触金丸红雨少。”王阮亭评沈雄词曰,花触金丸固是丽句,竹窗笺体,当不下花间、尊前也。
“妒春良夜爱春朝。”李容斋豆叶黄句。
“好花天气旧游时。”龚贤浣溪沙句。
“藕叶清香胜花气。”莲词共推永叔诸作,後见处度此句,清新自无人道。
“不曾真个也销魂。”詹天游为席上粉咏此。杨都尉遂赠之曰:“请天游真个销魂也。”
“瓣竹几蒲团茗碗。”宋谦甫蓦山溪句。
“花花,满枝红似霞。”温庭筠思帝乡断句。
“何处按歌声,轻轻。”韦庄一丝风句。
“恶滋味最是黄昏。”晏小山两同心句。
“怕伤郎又还休道。”孙夫人风中柳句。
“玉刻双璋,锦挑对裕。”李易安赠孪生句。
“染云为幌,借月为钩。”谢勉仲七夕词,称为险丽语。
“灯花负夜,月色欺廊。”徐士俊望海潮句。
“故将灯灭,仅把衣牵。”沈雄忆秦娥句。
“秋,夜静飞点玉钩。”张渊懿十六字令句。
“尽登高只迸新亭泪。”吴惕庵贺新郎句。
“罗衣湿,新旧啼痕。”韦庄小重山句。
“一支又乖期。信春尽。”温庭筠葆叶杯句。
“海棠花谢也,雨霏霏。”温庭筠遐方怨句。
“惊问是杨花。是芦花。”韩驹昭君怨句。
“鸳鸯影何必画双身。”赵而忭小重山句。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後主虞美人曲。宋太宗闻之,赐牵机药致祸。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韦庄思帝乡句。
“幸是古来如此,且开颜。”朱敦儒忆真娘句。
“偏我相思,人倒合欢床。”朱彝尊江城梅花引句。
“眉尖。淡画春山不喜添。”孙夫人南乡子句。
“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欧阳炯南乡子句。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冯延巳作谒金门句。唐元宗曰:“干卿何事。”延巳曰,未若陛下细雨梦回云云。
“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韦庄寓蜀,蜀主夺其姬之善词翰者入宫,故作谒金门起句。
“旧时衣袂。犹有东风泪。”周美成与妓楚云相善,後於蔡峦太守席上,见楚云之妹,作点绛唇句以忆之,楚云感泣。
“重来门巷,尽日飞红雨。”王阮亭曰,龚尚书蓦山溪词“重来门巷,尽日飞红雨。”不知其何以佳,但觉魂摇心醉。
“误则今生,情则何生了。”沈柳塘陡健之笔,尽推其直接山谷来,盖蝶恋花也。
“只有凄凉月,来照鸦栖。”朱竹潇洒雨落叶句。
“却无语回眸,眼波一线。”彭羡门白苎句。
“宝帐欲开慵起,恋情深。”毛文锡以调名结句。
“细草平沙,蕃马小屏风。”薛昭蕴昭君怨句。
“卷尽残花风未定。休恨。”辛弃疾定风波句。
“画堂前,人不语。弦解语。”半峤西溪子句。
“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周邦彦夜游宫句。
“人不到,见归鸦、掩窗纱。”李坦园三字令句。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陈与义临江仙句,真正自然而然,语意超绝,可摩坡公之垒。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朱淑真元夕词也。有云,词则佳矣,岂良人妇所宜为邪。
“灯前才一笑,偷解砑罗裙。”吴伟业临江仙句。吴祭酒多有外好,时复遇之,有谓此词直道其事,即美成少年游意。
“鸳衾空一半。鸳衾空一半。”沈偶僧东坡引叠句。
“衰柳数声蝉。魂消似去年。”顾醉公子句。花间集曰, 陈声伯爱之,拟衍一绝句云:“拥被忽听门外雨,山中又作去年秋。”两俱脱化。
“折芦花赠远,零乱一身秋。”张炎句。
“早安排送春,小会樱桃宴。”彭羡门白苎句。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周美成一络索句。
“繁红一夜惊风雨,是空枝。”皇甫松摘得新句。
“东风急。惜别花时手重执。”牛峤望江怨句。
“倚危楼,但镇日绣帘高卷。”刘彦冲句。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唐庄宗於宫中掘得石刻有此词,中有如梦字,为如梦令。
“人静。人静。风弄一枝花影。”曹元宠如梦令句,因有宠於徽宗。
“去影来香。棋局换,酒杯凉。”孙武经意难忘句。
“自惺忪,佯酩酊,檀心暗切。”龚介眉秋夜月句。
“喜冬宜雪,秋宜月,夏宜云。”梁棠村行香子句。
“睡起熨沉香,玉腕不胜金斗。”少游句,见前金斗注。
“雁来人不来,羌笛一声愁绝。”温庭筠句。
“小窗甲子初晴,报梅花早春。”颜吟竹句。
“汉水落花归去也,天上人间。”李後主归宋,作此浪淘沙语,感怀故国。
“纵使人间春自好,悔我参差。”董元恺句。
“朱衾画幔紧围定,梦憨心软。”龚鼎孳句。
“莫和秦筝。要听香喉第一声。”曹溶句。
“愁肠已断,好去续缯云丝雨。”蕙兰芳引句,此青城词中刺绣语也,却为女红填就此婉丽之笔。
“问开皇将相复何人,亡陈者。”吴伟业句。
“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秦少游如梦令句。吹剑录曰:咏物形似而少生动,与红杏枝头费如许气力。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倒在人怀。”朱希真句。
“报道先生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虞伯生作风入松句,以寄柯敬仲。
“何物便称情种,败人学道根苗。”梅墩曰,此偶僧去妾寄调清平乐句也,学道人亦复未免有情邪。
“自起卷帘看夜色,天青星欲滴。”无名氏句。
“三分春色愁中度,一半在梨花。”梁棠村句。
“眼底分明暗着人,且逐旁人语。”毛大可句。
“当初错处也相宜。何况总宜时。”吴绮句。
“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莫。”曹组赋梅句,用东坡“竹外一枝斜更好。”
“迟日正喧妍,游丝钗头轻骨。”彭孙白苎句。
“银屏小语,私分麝月,春心一点。”蔡松年尉迟杯句。
“一片青铜,半边绿枕,忄吴我从头。”沈雄柳梢青句。“骚见浓云堆下,梨花月,一轮白。”高观国霜天晓角句。
“微传粉,拢梳头,隐映画帘开处。”风流子句。
“溪痕浅,雪痕冻,月痕淡,粉痕微。”上平西句。
“当初偎并,而今独自,提起从头。”单莼僧句。
“要迷踪困影,山尖海角填情满。”曹溶句。
“珠贝横空冷不收,半湿秋河影。”赵周臣句。
“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柳永句,见前说。
“鸳鸯拂破花影,低低趁凉飞去。”史达祖句。
“帘前归燕看人立。却趁落花飞入。”毛滂句。
“捧觞含笑拨箜篌。留麽留。留麽留。”曹溶句。
“门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徐府句。
“甘心署锦队钳奴,五湖编管风月”。龚鼎孳句。
“雁飞吹裂云痕,小楼一缕斜阳影。”吴文英句。
“尽取头厅重印,肯换却,纤纤罗袜。”龚鼎孳句。
“香风吹欲散,都应是憨态玉难支。”陈世祥句。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苏东坡永遇乐词。晁无咎曰,三句说尽张建封事。
“要东君着意催温送暖,试他心性。”曹溶句。
“鬓如蝉。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牛峤句。
“春波性。朝霞命。雨桃风絮前生镜。”魏句。
“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李後主句。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苏东坡蝶恋花句。在可解不可解之间,姬人朝云日夕歌之,竟以病终。
“落花一夜嫁东风,无情蜂蝶轻相许。”彭羡门踏莎行,为春尽日作也。
“愿把东风权做我,向漪帘影里轻软。”王阮亭读龚介眉合欢带句,谓其曲折艳思,得有仙骨。
“采索身轻常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人谓东坡惟唱大江东去,至如采索身轻等语,使十七八女郎歌之,又岂在晓风残月之下。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晏殊谓王琪曰,假如“无可奈何花落去”,久未有对。琪即应声云:“似曾相识燕归来”何如。晏为之大喜,辟置馆职。
“一丈红樯迷玉杵,十年青鸟断银钩。”严荪友句。
“燕已能言冲社雨,蝶因多梦醉春风。”江尚质句。
“梦和花落莺憎蝶,泪傍灯枯雨迸霜。”沈雄句。
“最爱学宫样梳妆,偏能效文人心性。”柳耆卿句。
“欲归时司空笑问,微近处丞相嗔狂。”陆放翁句。
“梦魂淡笔供酒债,风日好棋破花悭。”李坦园句。
“恼脂销守宫袖里,羞玉减暗麝香中。”沈永令句。
“恨西风不庇寒蝉,便扫尽一林残叶。”张玉田句。
“挑琴擘阮太多能,自写影养花风下。”龚芝麓句。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李易安醉花阴中卒章三句。赵明诚作五十阕杂之以问人,人亦只指此三句为妙绝。
“杜宇莫频啼,不唤人归,只唤三更梦。”曹顾庵句。
“画里移舟,诗边就枕,叶叶碧云分雨。”史邦卿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辛稼轩句。
“愁不分明方是病,奈将愁比病谁深浅。”徐萍村句。
“君同春去秋来燕,奈妾是朝开暮落花。送入我门来,倩郎双袖窄。栊春纤。频呵冻笔画眉尖。”小重山句。
“迟留春笋缓飞觞。南堂静,人已候虚廊。”小重山句。
“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念奴娇句。
“红牙双捧旋排行。将歌处,相向更匀妆。”小重山句。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片秋声入寥廓。”千秋岁引句。
“风透纸窗蛩语咽。只今宵勾把愁肠绝。”贺新郎句。
○割裂
沈雄曰:後人以集句为割裂,近代以袭句为割裂。情语未圆,割强先露,是第一病。甚有单调小令,而故加以换头双调者。更有双调原词,而截半为单调者。如一剪梅截取半阕,改名半剪。如烛影摇红截取半阕,收为小令。若以西江月加於小重山,为江月晃重山。以踏莎行加於虞美人,为踏莎美人。割裂已极,何不为四犯八犯之调,不几於南曲之配合乎。
○禁忌
周永年曰:词与诗曲,界限甚分,惟上不摹香奁,下不落元曲,方称作手。譬如拟六朝文,落唐音固卑,上侵汉制,亦复伧父。
爰园词话曰:遇事命意,意忌庸,忌陋,忌袭。立意命句,句忌腐,忌涩,忌晦。意卓矣而束以音,屈意以就音,而意能自振者鲜矣。句奇矣而摄以调,屈句以就调,而句能自然者鲜矣。
词筌曰:词须风流蕴藉,作者当知三忌,一不可入渔鼓中语言,一不可涉演义家腔调,一不可象优伶人叙述。其最丑者为酸腐,为怪诞,为粗莽,是不可不禁也。然则险丽者重矣,须泯其刻划之迹。创获者贵矣,尤忌为突兀之辞。
金粟词话曰:大约用古人之事,则取其新僻,而去其陈因。用古人之语,则取其清俊,而去其平实。用古人之字,则取其妍媚,而去其浅俗。观方虚谷之讥石屏,杨升庵之论元宠,昔人且然,何况今日。
《柳塘词话》曰:词之粗莽者,李似之咏桂“胜如茉莉,赛若荼コ”,仲殊之咏桂“花则一名,种分三色”。更若五子文之“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王实之之“台省好官,都做几回”。笔墨何辜,伧父之甚。
徐士俊曰:曹西士为红窗迥,自慰其足云:“扶持我去,博得官归。恁时赏对朝靴,安排你在鞒里。更选对宫样鞋,夜间伴你。”殊欠典雅。
蒋一葵曰:康伯可从驾时,重阳遇雨,口占望江南有云:“戏马台前泥拍肚,龙山会上水平脐。直浸到东篱。落帽孟嘉寻箬笠,拂衣陶令觅蓑衣。两个一身泥。”高宗大笑,问之,伯可对云,此蒜酪体也。
沈雄曰:粗鄙之流为调笑,调笑之变为谀媚,是也。如唐多令之贺半闲堂也,“算来闲不到人间,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与君闲”。如木兰花慢之续福华编也,贾似道喜而语人曰:“词则佳矣,失之太俳,安有著绯衣周公乎。”“篆刻鼎钟将遍整顿乾坤方了”,是何言欤,谀媚之极,变为秽亵,秦少游“怎得香香深处,作个蜂抱”。柳耆卿“愿得你你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所以“消魂当此际”。来苏长公之诮也。
花庵词客曰:耆卿昼夜乐云:“层波细剪明眸,腻玉润搓圆颈。至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佳境。犹自怨邻鸡,道秋宵不永。”此词丽以淫,为妓作也。
《词统》曰:无名氏点绛唇云:“雨尤云,靠人紧把腰贴。颤声不撤,肯放郎教歇。檀口微微,笑吐丁香舌。贲龙麝,被郎轻啮,却更嗔人劣。”余谓汉之秘辛,未必及此。
沈雄曰:词贵运动自然,若叶元礼用王氏故事,作沁园春云:“濯濯丰姿,春柳秋桐,仿佛超群。羡乌衣紫燕,画堂如旧,碧鸡金马,采笔方新。座讲毗昙,手持团扇,可是风流珉与。耽情甚,爱长干持楫,载取桃根。莲花幕里相亲。看旁若无人扪虱频。叹谈言绝倒,我非卫,平生意好,君是王筠。对酒长歌,唾壶莫缺,家宝犹来即国珍。难忘处,记滕王高阁,赋就惊人。”犹以搬数家珍,终为触眼也。蒋一葵曰:王特起贺生第三子,叠用三字,作喜迁莺云:“古今三绝,惟郑国三良,汉家三杰。三俊才名,三儒文学,更有三君清节。争似一门三秀,三子三孙奇崛。人总道,赛蜀郡三苏,河东三薛。欢惬。况正是三月风光,好倾杯三百。子并三贤,孙齐三少,俱笃三馀事业。文既三冬足用,名即三元高揭。亲朋庆,看宠加三锡,礼膺三接。”如此语意,亦即福唐恶习也。[(案翰墨全书收目此词不著名氏。)]
○语病
艺苑雌黄曰:欧阳公“平山栏槛俯晴空。山色有无中”。东坡赋水调歌头记其事,“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盖以山色有无,非烟雨不能然也。然以“平山阑槛俯晴空”为起句,已成语病,恐苏公不能为之讳也。则是以欧阳公为短视者近是。俯一作倚。
渔隐丛话曰:聂长孺赋绿头鸭“露洗华桐,烟霏细柳”,此是仲春天气。其下乃云“绿阴摇曳,荡春一色”,亦语病也。
沈雄曰:山谷西江月云:“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似歇後句。“远山横黛蘸秋波”,不甚联属。“不饮旁人笑我”,亦未全该。南宋人谓其突兀之句,翻成语病。
○改词
张炎曰:词成恐前後不相应,或有重叠句意,又恐字面粗疏,即为修改。少顷再观,必有未稳处,改之又改,方为完璧。急於脱稿,岂能无过。
贺裳曰:王次回疑雨诸集,见者沁入肝脾。或云,次回词不多作,善改旧词,有加毫颊上之技。然旧词本有自然而然之妙,反失之透露,失之猥鄙,不如不改之为愈也。
温叟诗话曰:李景“手捧真珠上玉钩”,或改真珠为珠帘。舒“十年马上春如梦”,或改为如春梦,皆非知音者。
渔隐丛话曰:温飞卿玉楼春:“衰桃一树近前池,似惜容颜镜中老。”欲改近字为ぽ字,映字,便觉一分颓露。词品曰:东坡词“玉如纤手嗅梅花”,俗刻改为玉奴。孙夫人词“日边消息空沉沉”,俗刻改为耳边,败人佳思。或云讹於亥豕,所以书贵旧本。
○戏作
丘石常曰:词中每多戏赠,曲中谓之诨语。周德清谓庄重之馀,出以诙谐,顾用之者何如。独恨今之以风格笑人者,如陈仲子笑齐人,庄谐皆优,然不如谐者之神明,足以解颐。
陈子宏曰:稼轩沁园春止酒词,如答宾戏,解嘲等作,以游戏文章,寓意填词,词所不禁也。
沈雄曰:苏长公为游戏之圣,邢俊臣亦滑稽之雄。苏赠舞鬟云:“春入腰支金缕细,轻柔。种柳应须柳州。”盖柳州用吕温嘲宗元诗“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也。邢作花石纲应制云:“巍峨万丈与天高。物轻人意重,千里送鹅毛。”末用成句,以讽徽宗也。若稼轩之重叠金云:“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满身都是愁。”便不成词意。
○感遇
《柳塘词话》曰:王琪受知於元献,辟置馆职。毛滂受知於东坡,留款法曹。王辅之赏识汉老,汉宫春感旧得名。双溪之标榜玉林,金缕曲尖新特著。虽则一时之胜事,良为不世之奇逢。只如蔡元长之荐晁氏,赵闲闲之党元子,以至游次公有参幕之用,刘改之有求田之资。先辈之在高位,多有为之延誉而成名者。乃若微行觞忤,流落方城,飞卿之数奇也。重扶残醉,一朝释褐,国宝之盛遇也。否亦风前月下,自称奉旨填词。琼海金闺,能识风流学士。雄也薄命谁怜,困学自学,纵不作铁崖之老妇吟,尚能如升庵之熟稗史。无奈仅免公卿三辱,欲续文章九命。三十年来,落落穷途,萧萧白发。谅可期於减字偷声,庶有补於按宫变徵。乃若疏影暗香,小红得以长价。纟呙云棱玉,粉真个消魂。当亦自斥为狂悖云。
○词谶
《太平广记》曰:韩置柳氏都下,寄以章台柳词:“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後果为沙吒利所劫,人皆以为词谶。
《侍儿小名录》曰:钱思公撰木兰花“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歌之必泣下,舞鬟惊鸿闻之曰:“相公其将危乎。”果卒於随州。
《冷斋夜话》曰:少游既谪方归,尝於梦中作好事近,卒章云:“醉卧古藤阴下,沓不知南北,”果至藤州卒。徐士俊曰:徐渭作鹧鸪天“越溪多少莲舟女,老却朱颜不嫁郎”,为终身下第之谶。
○读词
徐渭曰:读词如冷水浇背,陡然一惊,便是兴观群怨,应是为亻庸言借貌一流人说法。夫温柔敦厚,诗教也。陡然一惊,固是词中佳境。
曹秋岳曰:周雪客云:文章不遇赏鉴家,宁落咸阳一劫,甚为士人之恨。余每读古今填词,非能自振拔,无为呵护者,必不流传。三复斯语,因读无名氏诸杰作,亦思设一法以公之举世也。
○传词
沈雄曰:昔人词多散逸,而又委巷沿习,宫禁流传者,细心微诣,其精彩有不可磨灭故也。或有暗用刺讥,及太近秽亵者,统曰无名氏。馀亦听其托乩仙,冒鬼吟,题壁上,记梦中而已。且和成绩嫁名於他人,夏公谨讳言其姓氏,必欲指为某某手笔也,迂甚。
朱彝尊曰:言词必称北宋,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始极其变。姜白石最为杰出,惜乎乐府五卷,仅存二十馀阕。张东泽绮语债,传亦寥寥。至施乘之、孙季藩,盛以词鸣,沈伯时乐府指迷亦为矜誉,今求其集,不可复睹。周公谨、陈君衡、五圣与,集虽抄传,公谨赋西湖十景,当日属和者众,而今集无之。花草粹编载有君衡二词,陆辅之词旨载有王圣与霜天晓角等调中语。张炎玉田集,汪晋贤所购,合之周雪客所抄,暨虞山吴氏所藏,尚云未尽,可见词之传不传,亦有幸有不幸也。
○选词
周长卿曰:选词如昭明文选,但一入选,面目相似。不入选者,非无佳词,觉有伥气。选草堂者,小令中调,吾无间然,长调则有出入。非惟作者难,选者亦难也。
词综曰:填词风雅,无过石帚一集,草堂之选不登其只字。胡浩然吉席之作,僧中殊咏桂之章,亟载卷中。甚而易静兵要,寓声於望江南。悟真篇什,按调为西江月。选者於此不幸极矣。
朱竹坨曰:选家书法不一,先系爵,後书名者,花间集、中州乐府体也。书字於官爵下者,绝妙词选体也。书名者,全芳备祖体也。书字者,草堂体也。冠别字於姓名之前者,凤林书院体也。杨氏词林万选,陈氏花草粹编,或书名,或书字,或书官,或书集,或书地名,或书别字,览者茫茫然於世次人物之间。所以近选宜直书其名,无足怪也,况欲垂之不朽者乎。
《柳塘词话》曰,选一家词而以小令始,以长调终者,非通论也。花间、尊前,绝少长调。草堂、花庵,方有慢词。务必拘执字数,分定後先,或赋材尔殊,或托感不一。况当场寄咏,长短皆可悬殊,一调寻思,汗漫亦自无极。大可偏师取胜,何必具体为工哉。近若梅柳争春,百篇两体,春秋分部,终卷一生。是以赠答由兴会所合,势必几处拆开。寄情为种类所分,语亦终成零碎。既不得各人面目,复不合选家旨趣,一成变体,殊为恨事。
梅墩词话曰:文人选词,与诗人选词,总难言当行者。文人选词,为文人之词。诗人选词,为诗人之词。等而下之,莽卤者胜,更恐失村夫子面目也。
江尚质曰:人文蔚起,名制若林。近披朱竹词综、毛驰黄词谱、邹程村倚声集、蒋京少瑶华集,家玑人璧,评者纷如。得与柳塘沈子,稽古证今,赞成是书。再愿考定谱,公之天下,惟冀名篇典论之惠教耳。
●词辨上卷
○十六字令苍梧谣 绛州春
按词统,以十六字令始於周邦彦,片玉集中不载,见天机馀锦。句法多讠为,读不一体。词综曰:曾见宋人作苍梧谣,张安国集中三首,蔡伸道集中一首。乃知刻本讹眠字为明字,遂聊下文三字作句起,五字作句叶。或以五字作句起,三字作句叶。今读晴川集,以一字作句起,七字作句叶,如云:“眠。月影穿窗白玉钱。无人弄,移过枕函边。”为是。因考周玉晨为邦彦从子,号晴川,有晴川词,此乃周玉晨所作。元初程钜夫曰:予於近代诸家乐府,惟清真集犁然当於心目,晴川殊有宗风。雨坐空山,试阅一解,便如轻衫俊骑,上下五陵,花发莺啼,垂杨拂面时也。[案周玉晨并非邦彦从子。]
○明月斜落日斜
唐词纪云:吕仙所制。竹坡诗话云:一名落日斜。
《词统》曰:柳永闻妇人歌此曲云:“明月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传是女鬼作。後好事者李玉衍为金缕曲云:“月落西楼凭栏久,依旧归期未定。又只恐瓶沉金井。嘶骑不来银烛暗,枉教人立尽梧桐影。”杨慎曰:藉此觉有身分。
○南歌子碧窗梦 水晶帘
古今词谱曰:南吕宫曲,温庭筠多作单调二十三字,“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张泌调多三字。“岸柳拖金线,庭花映日红。数声蜀魄入帘栊。惊断碧窗残梦,画屏空。”温与裴П有五七言体,裴云:“不识厨中味,安知炙里心。井边银钏落,展转恨还深。”温云:“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苏东坡“莲子擘开须见薏,楸枰着尽更无期。”注曰:“此效风人体南歌子也。今体收长短句,有双调南歌子,乃南柯子,亦名双蝶令。”
○北邙月
洞微志载,郑继超遇田参军,赠妓曰妙香,留数年告别,歌北邙月送酒。明日偕过北邙,妓化狐而去。太平广记载,妖女王丽贞赋别词云:“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拆莺离芳草歇。年少莺花处处春,北邙空恨清秋月。”义本此。
○三台令翠华引
三台舞曲,自汉有之,唐王建、刘禹锡、韦应物诸人,有宫中、上皇、江南、突厥之别。教坊记亦载五七言体,如“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传是李後主三台词。“雁门关上雁初飞。马邑阑中马正肥。陌上朝来逢驿使,殷勤南北送征衣。”传是盛小丛三台词。今词不收五七言,而收六言四句。王建词云:“鱼藻池边射鸭,芙蓉苑里看花。日色赭黄相似,不着红鸾扇遮。”故一名翠华引。
○花非花
杨慎《词品》曰:予爱白乐天花非花一首,虽高唐、洛神不及也。後张子野衍之为御御街行。沈雄曰:近刻有作古风者,唐诗揽香集中收此。
○捣练子章台柳 解红歌 柱殿秋 潇湘神 赤枣子 深院月
太平广记曰:韩字君平,有友人每将妙妓柳氏至其居。窥韩所与往还皆名人,必不久贫贱,许配之。未几,韩从辟临淄,置柳都下。三岁寄以词:“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犹在否。纵使长条以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答以词;“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夜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後为番将沙吒利所劫,会入中书,有虞候许俊诈取得之,诏归韩。
物外清音曰:曲名解红,相传为吕仙作。余考解红为和鲁公歌童,其词:“百戏罢,五音清。解红一曲新教成。两个瑶池小仙子,此时夺却柘枝名。”鲁公自制曲也。按解红,舞衣紫绯,绣襦银带,戴花凤冠,五代时饰。焉有吕仙在唐季预为此腔耶。唐词载李德裕步虚词,即双调捣练子。捣练子本无双调,词综列为李白桂殿秋二首。李集之考者多矣,不闻菩萨蛮、忆秦娥而下,别有桂殿秋也。吴虎臣得於石刻而无其腔,刘无言倚其声歌之,惟未足信。刘禹锡作潇湘神,起即叠三字一句便是,亦即捣练子,但为迎神送神之词。
古今乐录曰:乐府捣衣,清商曲也,分平仄二韵。李後主即咏本意。俞彦曰:“调名不一,宜细辨之。”
○望江南谢秋娘 春去也
海山记曰,隋炀帝开西苑,中凿五胡北海,相通泛舟,令人歌望江南:“湖上花,天水浸灵芽。浅蕊水边匀玉粉,浓苞天外剪明霞。清赏思何赊。”“湖上月,偏照列仙家。水浸寒光铺玉簟,浪摇晴影走金蛇。恰称灵槎。”“湖上柳,阴覆画桥低。宿雾洗开明媚眼,东风调弄好腰支。烟雨更相宜。”“湖上酒,终日助清欢。檀板轻声银甲暖,醅浮香米玉蛆寒。醉眼暗相看。”本无换头,後强添之,终非六朝人语。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朱崖李太尉为亡妓谢秋娘作望江南。白居易思吴宫、钱塘之胜,作江南忆。刘禹锡作春去也。李後主作望江梅。冯延巳作忆江南。
《词统》载贾人女裴玉娥善筝,与黄损有婚姻约。後为吕用之劫归第,赖胡僧神术,寻复归损。损作望江南曲云:“无所愿,愿作乐中筝。得近佳人纤手子,砑罗裙上发娇声。便死也为荣。”损,僖宗时人。
○竹枝(巴渝曲)
竹枝本出巴渝,故亦名巴渝词。刘禹锡序曰:岁正月,里中联歌竹枝,吹笛击鼓以应节。歌者扬袂雎舞,以曲多为贵。聆其音声,中黄钟之羽,卒章讦激如吴俞。虽伧伫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澳之艳。
《太平乐府》曰:白居易竹枝云:“瞿唐峡口冷烟低。白帝城头月欲西。唱到竹枝声咽处,寒猿晴鸟一时啼。”刘禹锡竹枝云:“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连雨,道是无情也有情。”沈雄曰:作者须不似子夜、欢闻体,亦不得全脱本意,又不可竟作七言绝句,如“盘江门外是侬家”,为不可及。
《词统》载:“阿娘拘束好心痴。白玉阑干护竹枝。春色到来抽乱笋,石头缝里迸芽。”“若个郎来讨竹秧。雌雄须得要成双。明年此日春雷发,管取婴脱锦腔”。此田艺衡竹枝,大意不脱本旨,如折杨柳、采莲曲之类。
○柳枝寿杯词
乐府作折杨柳,为汉饶歌横吹曲,“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蹀坐吹长笛,怨杀行客。”盖边词别曲也。旧词如刘禹锡云:“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更无消息到今朝。”一曰寿杯词,如:“千门万户喧歌吹,富贵人间只此声。年年织作平字,高映南山献寿觞。”语意自别。唐无名氏柳枝云:“万里长江一带开。岸边杨柳是谁栽。锦帆落尽西风起,惆怅龙舟更不回。”尽推此曲为第一。然不若薛能杨柳枝云:“汴水高悬百万条。风清两岸一时摇。隋家力尽虚栽得,无限春风属圣朝。”更得大体。
蛛敦儒别有一调云:“江南岸,柳枝。江北岸,柳枝。折送行人无尽时。恨分离。柳枝。酒一杯。柳枝。泪双垂。柳枝。君到长安心事违。几时归。柳枝。”绝似长相思琴调曲,而以添声为排调者。
○阿那曲(鸡叫子)
古今词谱曰:唐人为阿那曲,宋人为鸡叫子,仄韵绝句。唐女郎姚月华歌二曲,即“手拂银瓶秋水冷,烟柳鹊飞去”也。其夫北游,有感於诗而归。
“春草萋萋春水绿。野棠开尽飘香玉。绣岭宫前白发生,犹唱开元太平曲。”相传玉川叟所吟,甘露变中,王涯、贾饣束、舒元舆、李训、郑注辈鬼为之,一下第孝廉闻之於喷玉泉,词意近是。
朱淑真曾为阿那曲云:“梦回酒醒春愁怯。宝鸭烟销香未歇。薄衾无奈五更寒,杜鹃叫落西楼月。”时有作西楼月调者,宋人有双调鸡叫子。
○字字双(宛转曲)
《才鬼录》曰:唐中涓宿宫妓馆,见童子捧酒核导三人至,皆古衣冠。相谓曰:“崔常侍来何迟。”俄一人至,有离别意,共联四句为字字双曲:“床头锦衾斑复斑。架上朱衣殷复殷。空庭明月闲复闲。夜长路远山复山。”似非王丽真一人词也,词品竟作王丽真。诸选又以王建词为字字双云:“宛宛转转胜上纱。红红绿绿苑中花。纷纷泊泊夜飞鸦。寂寂寞寞离人家。”意亦近似,而又见一集中为宛转曲,宜从之。
○小秦王(丘家筝)
《柳塘词话》曰:唐人绝句作乐府歌曲,皆七言而异其名,如无名氏之小秦王,一名丘家筝者。杨慎曰:予爱无名氏三阕,其一:“柳条金嫩不胜鸦。红粉墙头道韫家。燕子不来春寂寞,小窗和雨梦梨花。”其二“雁门关外雁初飞”,为盛小丛三台词。其三“十指纤纤玉笋红”,为张祜氐州第一,乃所举之讹者。
《苕溪渔隐》曰:唐人调俱失传,今可歌者,小秦王、瑞鹧鸪耳。瑞鹧鸪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杂以虚声乃可歌也。
○清平调(阳关曲 缓缓歌)
楚曲有清调、平调、清平相和曲。李供奉乃作清平调三章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一枝稼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教坊记作阳关曲,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轻尘”也。冠莱公、苏东坡俱有是曲,又作缓缓歌。
屏山集曰:清平调之始也,玄宗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命李白进清平调三章,其一“云想衣裳”,半为赋语,半为公布语。其二“名花倾国”,以人喻物,以物喻人。其三“一枝浓艳”,公布寓於规、美形於刺。於是学士之才情,不啻宠妃之恚恨矣。
吴越王妃每岁归临安,王以书遗之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缓缓歌。苏东坡为易其词歌之,“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来。”即名阳关曲,是古清平调也。
○Ы乃曲(下泷船)
元结於大历中为道州刺史,以军事诣都。还洛日,春水涨溢不得前。作Ы乃曲四首,使舟子歌之,以取适於道路云:“湘江二月春水平。满月和风宜夜行。唱桡欲过平阳戍,守吏相呼问姓名。”
词纪云:“下泷船似入深渊。上泷船似欲升天。泷南始到九嶷郡,应绝高人乘兴船。”亦名下泷船。Ы乃,邪许声,注作棹船相应声,即吴中棹歌相和声。
○踏歌词抛球乐附
词品曰:崔液踏歌词云:“采女迎金屋,仙姬出画堂。鸳鸯裁锦袖,悲悴帖花黄。歌响舞分行,艳色动流光。”体裁藻思俱新,五言四句之後,末以七字作句,三字句叶。近不得其句读,律以五言,又何以别於刘禹锡之抛球乐乎。抛球乐五言六句云:“春早见花枝。朝朝恨发迟。及看化落後,却忆未开时。幸有抛球乐,一杯君莫辞。”
○法驾导引
古今词谱曰:词氐比望江南多叠一句云:“朝元路,朝元路,同驾玉华君。千乘载花红一色,人间遥指是祥云。回望海光新。”传自绍兴都下,有道人携乌衣女子饮於酒肆,女子歌以侑觞,皆非人世语。或记之以问一道士,道士惊讶曰:此赤城韩夫人所制法驾导引,尘世安得有人歌之。乌衣女子,盖一龙云。
○如梦令忆仙姿 古记 比梅 宴桃源
古今词谱曰:小石调曲,有传自吕仙者,有传自庄宗者。庄宗於宫中掘得石刻,名曰古记。复取调中二字为名,曰如梦令,所谓“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是也。不知先曾有一阕云:“尝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欲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注色。争注色。惊起一行鸥鹭。”传是吕仙之曲。别刻又云无名氏,此非吕仙之词。张宗瑞寓以新词,曰比梅。近选以庄宗曾宴桃源深洞,又名曰宴桃源。
○後庭花
陈氏乐书曰:本清商曲赋後庭花,孙光宪、毛熙震都赋之,双调四十四字。又有後庭花破子,李後主、冯延巳相率为之,则是“玉树後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是单调三十二字,俱与古体玉树後庭花异。非“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为商女所歌也。杨慎云:“无限江南新乐府,君王独赏後庭花。”
○天仙子万斯年曲
乐府解题曰:龟兹乐也,教坊记有是名。词谱为黄钟宫曲。朱崖李太尉为应制体,花间集多赋天台仙子,单调也,有平仄二体。韦庄词:“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霞裾玉帔一群群。来洞口,望烟分。刘阮不归春日曛。”和凝词:“洞口春红飞蔌蔌。仙子含愁眉黛绿。阮郎何事不归来,赖烧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断续。”又韦庄词:“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醺醺酒气麝兰和。惊梦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三词俱不一体。其张先所赋“云破月来花弄影”,则又仄韵双调不在此选者。
○何满子断肠词
杜阳杂编云:文宗宫人沈阿翘,为舞何满子,则一舞曲也。误刻河字,一名断肠词。人传文宗疾亟,目孟才人。孟请歌毕,指笙囊就缢。爰歌何满子,一声肠断而殒。张祜为诗以吊之云:“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白居易曰:何满子,沧州歌者,开元中进此曲以赎死。因作七言云:“世传满子是人名,临就刑时曲始成。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今用长短句,有单调、双调。
和凝词:“正是破瓜年纪,含情惯得人饶。桃李精神鹦鹉舌,可堪虚度良宵。却爱蓝罗裙子,羡他长束纤腰。”第二首结句:“却爱薰香小鸭,羡他长在屏帏。”谓却爱下又是羡他,为重叠语病。殊不知羡出於爱,更申明一层语意。
○风光好
周使陶奉使江南,傲睨特甚。韩熙载为饰妓秦弱兰,以充邮亭卒女,前洒扫。悦之,遂私焉。赠以风光好曲云:“好姻缘。恶姻缘。氐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取鸾胶续断弦。是何年。”云巢编又谓,陶惑於任社娘,故有此词。再阅天机馀锦曲云:“柳阴阴。水沉沉。风约双凫立不禁。碧波心。”後有换头,则此曲当以“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为下段。抑又犯於虞美人影之过变也,似不必为此。
○伊川令
“西风昨夜穿帘幕。闺院添萧索。最是梧桐零落。迤逦秋光过却。人情音信难托。教奴独自守空房,泪珠与灯花共落。”此伊川令范仲胤妻寄外词也。范为相州录事,久不归,其妻制此词寄之。伊字旁朱写人字,范戏语有“料想伊家不要人”句。妻复答云:“闲将小楷作尹字,情人不解其中意。共伊间别几多年,身边少个人睡。”见词统,毕竟是北宋人语。
○长相思(山渐青 双红豆 忆多娇 青山相送迎)
乐府解题曰:长相思,古怨思二十五曲之一。本古诗“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又“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致缠绵之意。玉台新咏载徐陵、萧淳各有长短句,而非词也。唐词纪载令狐楚五言:“君行登陇上,妾梦在闺中。玉箸千行落,银床一夕空。”张继五言:“辽阳望河县。白首无由见。海上珊瑚枝,年年寄春燕。”皆非词也。止收双调三十六字,如:“深画眉。浅画眉。蝉鬓篷松云满衣。阳台行雨回。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此白居易作。花庵词客,称为世人莫及。
○醉太平(凌波曲 醉思凡 四字令)
按起调以两字藏韵作句,张炎论之最严。龙州词,当改作“情真意真。眉清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春风数声。思君忆君。魂凭梦萦。翠绡香爰云屏。更那堪酒醒。”旧见“张颠米颠。书船画船。夫仙妇仙。鸾弦凤弦”等语。辛词只作仄韵云:“态浓意远。眉颦笑浅。剪罗衣窄絮风软。欺鬓云翠卷。南园花树春光暖。红香径里榆钱软。欲上秋迁又惊懒。且归休怕晚。”换头俱异,别是一体。
海昌查容氵片翁集,有贺江右人纳双姬者云:“章江贡江。蜂狂蝶忙。桃根桃叶相当。弄明珠一双。深妆浅妆。莺商燕量。巫山巫峡中央。锁芙蓉一双。”但卒章合用一韵为嫌耳。
○薄命女(长命女)
乐府解题曰:长命西河女羽调曲,唐五言体云:“云送关西雨,风传渭北秋。狐灯然客梦,寒杵捣乡愁。”和凝集中云:“天欲晓。宫漏穿花声缭绕。窗里星光少。冷霞寒侵帐额,残月光沉树杪。梦断锦闱空悄悄。强起愁眉小。”力崇词格者,当不取诗体也。
冯延巳别有长命女词:“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再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留为章法,词则俚鄙。
○昭君怨
《柳塘词话》曰:调本两韵,如苏轼、韩驹、万俟雅言、辛弃疾、郑域、张,俱得体。而明之陈继儒,强为一韵曰:“水上奏琵琶。一痕沙。”遂名之为一痕沙。此老未为知词。换头亦系两韵六字者,万俟雅言春到南楼雪尽一首,换头云:“莫把阑干倚。”前人谓倚字上落一频字,及查蔡伸道、程观过、吴幼清俱有此体。
○太平时柳柳枝 贺圣朝
贺方回衍杜牧之“秋尽江南叶未凋”诗,陈子高衍王之涣“李夫人病已经秋”诗,以七字现成句而和以三字为调。花间集,起於张泌、顾,换头句仍押仄韵。六一词犹押平韵,一名添声杨柳枝。
○生杳子(赖卸头)
查谓古槎字,未见有咏博望事者。诸选载牛希济换头云:“语已多,情未了。”咸以已字为衬,及阅“绣工夫,牵心绪”,孙光宪又作三字句。至“谁家绣毂动香尘”,多谁家二字,又岂以谁家二字为衬,列之三体宜也。
《柳塘词话》曰:尊前集中,刘侍读生查子一阕云:“深秋更漏长,滴尽银台烛。独步出幽闺,月晃波澄绿。芰荷风乍触。一对鸳鸯宿。虚掉玉钗惊,惊起还相续。”尧山堂外纪中,欧阳彬生查子一阕云:“竟日画堂欢,入夜重开宴。剪烛蜡烟香,促坐花光颤。待得月华来,满院如铺练。门外簇骅骝,直待闻鸡散。”因思韩生查子词“空楼雁一声,远屏山半灭”,足色悲凉,不言愁而愁自见,何必又赘“眉山正愁绝”耶。觉首篇“时复见残灯,和烟坠金穗”,如此结构,方为含情无限。
《古今词话》曰:陆放翁见题驿壁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询知驿女之作,爰纳为妾。後妻妒又出之,遂赋生查子云:“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
朱淑真赋元夕生查子,有云:“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後。”词品曰:词则佳矣,岂良人妇所宜道耶。但其元夕诗:“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长任月朦胧。”与词相合,其行可知。
○醉公子(四换头)
双调醉公子,一名四换头,平仄互叶,词意四换。如虞美人、菩萨蛮、减字木兰花之类。五言体云:“昨日春园饮,今朝倒接。谁人扶上马,不省下楼时。”词选氐以顾、尹鹗之所著为正。
怀古录曰:“门外︵吠,知是萧郎至。划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还胜独睡时。”此唐人词也。前辈谓读此可悟诗法。或以问韩子苍,子苍曰:只是转折多耳。且如喜其至,划袜下阶,是一转矣。而苦其今夜醉,又是一转。喜其入罗帏,又是一转。不肯脱罗衣,又是一转。後两句是自为开释,又是一转。虽与诸家不同,直是赋醉公子也。柳塘词话曰:体是四换韵者,顾、薛昭蕴可法也。无名氏词为两韵,半平半仄体。尚有尹鹗词,只用两韵者,“暮烟笼藓砌。戟门犹未闭。尽日贪。不管人独。刚到促呼茶。豪憨谁耐他。拥被宁孤睡。醒眼难禁醉。待得酒醒时。天街唱晓鸡。”此为申明无名氏词意,而不嫌其透露。
○点绛唇(沙头雨 南浦月 十八香)
古今词谱曰:本仙吕宫,又入高平调。张仲宗结语云:“遥隔沙头雨。”名沙头雨。又“邀月过南浦”,为南浦月。
词品曰:苏叔党,东坡少子。草堂所录“新月娟娟”,“高柳蝉嘶”两首是也。时禁苏文,故隐其名。若以为汪彦章作则谬矣,汪自有“永夜恹恹,画帘低月山卸斗”,见於浮溪文藻。
诗话总龟曰:林和靖不特工於诗,且工於词。如咏草一首:“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终篇不露一草字。如觉范咏梅一首:“风吹平野,一点香随马。”终篇不露一梅字,同一雅洁。
○浣溪沙(小庭花 满院春 广寒秋 霜菊黄 踏花天)
古今词谱曰:黄钟宫曲。张泌词有“露浓香泛小庭花”,又名小庭花。
李後主用仄韵,“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固是独唱。
薛昭蕴首句不用韵,“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整鬟飘袖野风香。不语含深浦里,几回愁杀棹船郎。燕归帆尽水茫茫。”亦仅见也。
《乐府纪闻》曰:张侍郎爱姬早逝,犹子曙代为浣溪沙云:“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写置几上,朝回见之,一恸曰,此必阿灰所作也。阿灰,曙小字。
竹坡丛话曰:苏东坡云:鲁直作浣溪沙,自以水光山色,替却玉肌花貌,此真得渔父之风者。鲁直过泸,泸帅有宠妓盼盼,命之侑酒。鲁直赠以浣溪沙,有云:“见人无语但回波,奴料有心留宋玉,氏缘无奈楚襄何。”盼盼唱惜春容而帅不知也。
○卜算子(百尺楼)
古今词谱曰:歇指调曲,平韵即巫山一段云也。秦湛词:“极目烟中百尺楼,人在楼中否。”又名百尺楼,有八十九字中调。
女红馀志曰: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笄不肯字人。东坡至,喜曰:“吾婿也。”日徘徊窗外,听公吟咏,觉则亟去。东坡知之,乃曰:“吾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东坡渡海归,超超已卒,葬於沙际。因作词云:“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僧皎然送春词:“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毕竟年年用着来,何似休归去。”高宾王全用之:“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檐外蛛丝网落花,也要留春住。几日喜春晴,几夜愁春雨。十二阑干六曲屏,题遍伤春句。”
《柳塘词话》曰:紫竹卜算子云:“绣阁锁重门,携手终非易。墙外凭他花影摇,那得疑郎至。合眼想郎君,别久难相似。昨夜如何绣枕边,梦见分明是。”是有缱绻意而非秽亵语,携手梦见,方乔可谓不孤。
青楼雅述曰:唐仲友守台,命营妓严蕊作红白桃花如梦令,赏以双缣。後朱晦庵为节使,欲摭仲友罪,置蕊於狱。蕊曰:“身为贱妓,不敢妄言以污士大夫也。”岳霖为宪,怜蕊无辜,猝命作词。蕊口占卜算子云:“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忄吴。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还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便是侬归处。”立命出之。
○巫山一段云
乐府解题曰:汉铙歌巫山高为思妇词,一曰状巫峡。按太平广记,王母第二十三女名瑶姬,号云华夫人,居巫山,诗家所谓神女也。峡下有神女祠,过此为无我滩矣。词盛於花间,李、毛文锡诸人。又唐昭宗宫人题於宝鸡驿壁者,换头用六字句,叶仄韵,与柳郎中之咏游仙相类。昭宗宫人云:“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柳郎中云:“一曲云谣为寿,倒尽玉壶春酒。微醺争撼白榆花,踏研讨会九光霞。”笺体中应备之。
○采桑子(罗敷令 丑奴令)
教坊记曰:采桑子,即古相和歌中采桑曲。
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
词品曰:花蕊夫人因蜀亡制采桑子,题葭萌驿壁云:“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度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才半阕而为军骑促行。有戏续之云:“三各宫女如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恩爱偏。”此必後人侮之者,岂有随昶行而书此败节之语。
○菩萨蛮(重叠金 子夜歌 女王曲 花间意)
古今词谱曰:调属正平,又中吕四换头曲也。
《古今词话》曰:温庭筠善属词,唐宣宗好歌菩萨蛮,令狐相公假温手修撰以进,有“小山重叠金明灭”句,为重叠金。
杜阳杂编曰:唐大中初,女蛮国贡双龙犀,明霞锦。其人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当时号为菩萨蛮。优者作女王曲,文士亦往往声其词。
丹铅录曰:开元时南诏入贡,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号菩萨蛮,因以制曲。杨慎改蛮为,以戒经华被首为据。胡元瑞驳之,非真正妇女入贡,盖皆妇女髻也。
中朝故事曰:乾宁三年,帝次华州,登城楼歌一词,有曰:“何处是英雄。迎侬归故宫。”又曰:明年秋制此词。既为韩建迎归矣,何又作此词,且改为“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绝非昭宗声口。
旧曲有衍古诗而作者,如“牡丹带露真珠颗。佳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只道花枝好。一晌发娇嗔。碎ソ花打人”。宣宗尝爱唱之,戏语左右,似妇人支解其夫者。词品以为远在花间之先也。
张表臣过吴江词云:“垂虹亭下扁舟住。秋风烟雨长桥暮。白蒙听吴歌。佳人双脸波。劝倾金凿落。莫作思家恶。绿鸭与鲈鱼。如何可寄书。”或曰,不闻鸭可寄书。表臣不答。信乎柳州云,作之难,知之又难,雌霓之赏为少也。
南唐卢绛,衡山人,为蜀主昶刺史,夜梦白衣妇人歌菩萨蛮词以侑酒,即“玉京人去秋萧索。画檐鹊起酲桐落。欹枕悄无言。月和清梦圆”也。绛默记之,询之,曰:“妾乃玉真也,他日富贵,相见於固子坡头。”後入宋临刑,有白衣妇人同事。问其名则耿玉真,其地则固子坡也。
○谒金门(花自落 垂杨碧 空相忆 春早湖山)
古今词谱曰:双调曲,教坊记有儒士谒金门。
花庵词客曰:张宗瑞词:“睡起愁怀无处着。无风花自落。”为花自落。又“楼外垂杨如此碧。问春来几日”,为垂杨碧。皆以篇末之语而立新名者。
《古今词话》曰:李嗣主谓冯延巳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若陛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也。”
韦庄以才名寓蜀,蜀主建夺其姬之善词翰者入宫。庄作谒金门云:“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春睡觉来无力。不忍把伊书迹。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清平乐(忆萝月)
词品曰:李白应制清平乐见吕鹏遏云集,共四首。自禁庭春昼,禁闱秋夜之词,脍炙人口。黄玉林以後二首无清逸气,赝作也,逸之。杨慎补作二首,人以为远不忘谏,填词中风雅也。胡元瑞又混以清平调驳之,良误。
古今词谱曰:李白换头一句仄粘,一句平粘,下句称是,两首一体。惟孙光宪“等闭无语,愁肠欲断”效之。温庭筠俱用仄粘,韦庄之“春愁南陌全”,效之。要知换头第一、第二、第四俱用平粘,而第三用仄粘,大概如是。
○忆秦娥(秦楼月 双荷叶 碧云深)
唐词纪曰:商调曲也,凤楼春即其遗意。李白之箫声咽,用仄韵。孙夫人之花深深,用平韵。张宗瑞为立新名曰碧云深,至谢逸止二十三字作调。
《乐府纪闻》曰:相传文宗宫妓沈翘翘舞何满子词。文宗曰:“浮云蔽白日,此文选中,念君臣值奸邪所蔽,正是今日。”乃赐金玉环。翘翘泣曰:“妾本吴元济女,投入掖庭。”本艺方响,因奏梁州,音节殊妙。文宗选金吾秦诚之出宫,诚後使日本。翘翘制曲曰忆秦郎,即忆秦娥也。
○荆州亭江亭怨
乐府杂录曰:荆州亭四十六字,花庵收为清平乐令。因检山谷词,鲁直登荆州亭柱间,见词云:“帘卷曲阑独倚。江展暮天无际。泪眼不曾晴,家在吴头楚尾。数点雪花乱委。扑洒沙鸥惊起。诗句欲成时,没入苍烟丛里。”鲁直凄然曰:“以为余发也。”夜有女子见梦曰:“我家豫章,附客舟堕水死,有感而作,不意公能识之。”鲁直觉而叹曰:“此必吴城小龙女也。”
○喜迁莺(鹤冲天 万年枝)
古今乐录曰:黄钟宫曲,多赋登第,赋宫词。
古今词谱曰:正宫曲,韦庄词:“家家楼上簇神仙。争看鹤冲天。”和凝词:“严妆拢罢啭黄鹂。飞上万年枝。”故名鹤冲天、万年枝。前後和凝、薛昭蕴为一韵者,韦庄、欧阳修为两韵者,至毛文锡换头,一概和仄韵。
薛昭蕴词云:“清明节,雨晴天。得意正当年。马骄泥软锦连乾。香袖半笼鞭。花色融,人竞赏,尽是绣鞍朱鞅。日斜无计更流连。归路草和烟。”
毛文锡词云:“芳春景,暧晴烟。乔木见莺迁。传枝偎叶语关关。飞过绮丛间。锦翼鲜,金毳软。百啭千娇相唤。碧纱窗晓怕闻声,惊破鸳鸯暖。”
欧阳修词云:“梅谢粉,柳拖金。香满旧园林。养花天气半晴阴。花好却愁深。花无数。愁无数。花好却愁春去。戴花持酒祝东风。千万莫匆匆。”
花庵词客曰:夏竦於庆历朝为一不肖,然喜迁莺词必以之为冠冕。如“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梁州”,此景德中水殿按舞时应制之作。
○阮郎归(醉桃源 碧桃春)
花庵词客曰:宋仁宗见新燕掠水,曾觌应制作阮郎归词云:“柳阴庭馆占风光。呢喃清昼长。碧波新涨小池塘。双双蹴水忙。萍散漫,絮飘扬。轻盈体态狂。为怜流去落红香。卸将归画梁。”仁宗极赏叹其末二句。
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也。黄山谷多作独木桥体,咏茶一首,全用山字。
李後主阮郎归云:“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苏东坡“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此定体也。独王山樵阮郎归第二句便失平粘,云:“风中柳絮水中萍。聚散两无情。”不知何意。且眼媚起句:“霏霏疏影转征鸿。人语暗香中。”朝中措起句:“平册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太常引起句:“君王着意履声间。合押紫宸班。”少年游起句:“霁霞散晓月犹明。疏木挂残星。”月宫春起句:“水晶宫里桂花开。神仙探几回。”是皆犯之矣。
○眼儿媚(秋波媚)
花庵词客曰:宋齐愈为固陵如对,曰:卿文章新奇,可作梅词进呈。词云:“霏霏疏影转征鸿。人语暗香中。小桥斜渡,曲屏深院,水月。人间不是藏春处,玉笛晓霜空。江南处处,黄垂密雨,绿涨薰风。”盖眼媚也。立进此。天语称喜,又谕近臣曰:齐愈词非惟不经人道,自花开至结子黄熟,并天色言之尽矣。
王荆公子多病,因令其妻楼居而独处。荆公别嫁之。念之,为作秋波媚词云:“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柳塘词话》曰:起是平粘仄粘俱通,故阮阅一首“楼上黄昏杏花寒,斜月小阑干”是也。又卓田一首平粘起者,“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断万人头。因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君看项籍并刘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山花子(南唐浣溪沙 摊破浣溪沙)
雪浪斋日记曰:王荆公问黄山谷曰,李後主词何处最佳。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对。荆公曰:“未若山花子“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也。按“手卷真珠”、“菡萏香消”二首皆元宗作,荆公误属後主。
古今词谱曰:黄钟宫曲,曾钟宫曲,曾几南唐轶事,元宗手写此二词,以赐金陵妓人王感化。
明林章词云:“燕子楼中觅梦魂。杜鹃枝底认啼痕。惟有远山江上出,翠氤氲。风送杨花三月雪,水莲芳草一天云。又是去年时候也。尽黄昏。”近代王士礻真寄京口程昆仑云:“黄鹤山前黄鹤鸣。杜鹃楼上杜鹃声。记得戴招隐地,共经行。北固云山春望远,南徐风雨暮潮生。一片澄江如练影,接芜城。”同一情致。
○柳梢青(早春怨 云淡秋空)
古今词谱曰:中吕宫曲,有平仄二调,谢逸、贺铸俱仄韵。
词品无名氏词云:“晓星明灭。白露点、秋风落叶。故址颓垣,冷烟荒草,前朝宫厥。长安道上行客。依旧是、名深利切。改变容颜,销磨今古,陇头残月。”此五代新说载鬼仙词,非太白、长吉之流不能及此。按之以柳梢青曲,第二句皆遗失一字耳。
谢逸词云:“香肩轻拍,尊前忍听,一声将息。昨夜浓欢,今朝别酒,明朝行客。後回来则须来,便去也如何去得。无限离情,无穷江水,无连山色。”此以仄韵证之也。
淳熙中,张材甫应制词云:“柳色初浓,馀寒寒如水,秋雨如尘。”复命曾海野和词云:“桃靥红匀,梨腮粉薄,鸳径无尘。”词品曰:句句叶而起句不叶,则亦未知词者矣。夫柳梢青起句,不用韵者间有。既在应制联赓之作,是亦可通融者,极言其未知词也,过矣。
○周峰碧
宋无名氏眉峰碧词云:“蹙损眉峰碧。纤手还重执。镇日相看未足时,便忍使鸳鸯只。薄暮投村驿。风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声,分明叶上心头滴。”宋徽宗手书此词以问曹组,组亦未详。微宗曰,朕粘於屏以悟作法。真州柳永少读书时,遂以此词题壁,後悟作词章法。一妓向人道之,永曰:某亦愿变化多方也。然遂成屯田蹊径。
○贺圣朝
旧本叶清臣落句,俱作四字三句云:“三分春色,二分愁闷,一分风雨。知他来岁,牡丹时候,相逢何处。”虽犯旁宫,如秋波媚、洞天春、柳梢青、诉衷情等曲,未尝不稳贴清圆也。以原调考之,应改作两句云:“三分春色二分愁,间一分风雨。知他来岁牡丹时候,相逢何处。”是上作七字句,下作五字句,又五字句作空头句,更妙在间字、候字。若间字改更字,候字改再字,便属粗浅。今证以马庄父春游词云:“游人拾翠不知远,被子规呼转。红楼倒影背斜阳,坠几声弦管。荼コ香透,海棠红浅,恰平分春半。花前一笑不须悭,待花飞休怨。”
○朝中措
艺苑雌黄曰:欧阳公送刘贡父守扬州,为朝中措词云:“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杨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锺。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平山堂望江左诸山甚近,或以公短视故云。东坡笑之,因赋快哉亭水调歌头以道其事,有云:“尝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盖指烟雨而然也。
○人月圆青衫湿
宋王诜词云:“年年此夜,华灯盛照,人月圆时。”名之曰人月圆。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北剧多收为引子。
金源乐府曰:吴激赴金人张总家集,出侍侑觞,故宋宫姬也。时宇文叔通赋念奴娇将成,见激作人月圆云:“南朝千古伤心事,还唱後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叔通遂阁笔,退而语人曰:“吴郎近以乐府高天下。”
○醉乡春醉乡广
醉乡春者,秦少游谪岭南时所作也。藤州地志云,秦少游醉饮於海棠桥野老家,度一曲以题于柱间云:“唤起一声人悄。衾冷梦寒窗晓。瘴雨过,海棠开,春色又添多少。社瓮酿成微笑。半缺椰酎共舀。觉颠倒。急投床,醉乡广大人间小。”闻修志者不识舀字,改之,怪甚。
○惜分飞
《乐府纪闻》曰:东坡守杭,毛滂为法曹掾,与一妓善。秩满当辞,流连惜别。明日,东坡宴客,妓即歌惜分飞以侑酒云:“泪湿阑干花着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云残雨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东坡问是谁作,妓愀然以毛法曹对。东坡语坐客曰:“郡寮有词人而不及知,某之罪也。”折柬追还,为之延誉,滂以此得名。
○西江月壶天晓 白香 醉高歌
古今词谱曰:调始於欧阳炯中吕宫曲,以隔韵叶者。後则渐滥而无纪极矣,惟东坡重阳词近之。欧阳词云“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浅沙汀上白云多。雪散几丛芦苇。扁舟倒影寒潭里。烟光远罩轻波。笛声何处响渔歌。两岸香暗起。”此又以七字句为换头者。东坡词云:“点点楼前细雨,重重江外平湖。当年戏马会东徐。今日凄凉南浦。莫恨黄花未喷嚏一,且教红粉相扶。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恐又是平仄一韵,然已合调耳。
花庵词客曰:“照野イイ浅浪,横空暧暧微霄”,东坡用陶语“山涤馀霭,宇暧微霄”也。公以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醉饮,乘月一至溪桥,曲肱少寐。及觉已晓,乱山葱茏,不谓人世也。黄九疑公有突兀之句,故小叙及之。
《柳塘词话》曰:宋赵与仁西江月,又作一体云:“夜半河痕依约,雨馀天气冥。起行微月遍池东。水影浮花,花影动帘栊。量减难辞醉白,恨长莫尽题红。雁声能到画楼中。也要玉人,知道有秋风。”见草窗词选。
○杜华明
梁溪轶事曰;关注子东,避地梁溪。梦至广寒宫,夹两池,水无纤尘,地无纤草,门钥不启。或告之曰,呼月姊则开矣。子东如其言,见二仙子,霞彩焕发,非复人间。引者曰,月姊也。子东再拜。因问往日梁溪之会,令歌太平乐犹记及否。子东歌之,复作桂华明云:“缥缈神仙开洞府。遇广寒宫女。问我双鬟梁溪舞。犹记得,当时否。碧玉词章教仙女。为按歌宫羽。皓月满窗人何处。声永断,瑶池路。”
○少年游
古今词谱曰:黄钟宫曲,林君复、苏东坡俱有之,亦不一体,其更变俱在换头也。东坡词换头云:“卷帘对酒邀明月。”非对酒卷帘也,刻误。落句云:“恰似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异矣。耆卿换头云:“薄情慢有归消息,鸳鸯被,半香消。”异矣。小山换头云:“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则又异矣。馀则俱同,当以美成词为正。
《乐府纪闻》曰:美成在汴日,主角妓李师师家。道君幸之,美成避匿其左右。遂赋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归去,直自少人行。”直写其事,流传於外。道君怒,以课吏谪之。
○瑶池宴
古今乐录曰:黄鲁直与季常书曰:琴曲有瑶池宴,无名氏所制,词不稳帖,而声如怨咽。或改之别作闺怨,殊为奇妙,勿妄以与人也。为按拍歌之云:“飞花成阵春心困。寸寸。别肠多少愁闷。无人问。偷期自残妆粉。抱瑶琴,寻出新韵。玉纤趁。南风未解幽愠。低云鬓。眉峰敛晕娇和恨。”一如王实甫之游艺中原曲云。按以仙吕点绛唇可歌也。
○忆馀杭(忆西湖)
潘阆字肖遥,太宗朝人,狂逸不羁,坐事系狱,往往有出尘之语。词品曰:有忆西湖虞美人一阕,於时盛传,东坡爱之,书於玉堂屏风。词综曰:潘痕有酒泉子二阕,石曼卿见此词,使画工绘之作图。柳塘沈雄起而辩之,非虞美人,亦非酒泉子,乃自制忆馀杭也。旧刻词曰:“长忆西湖湖水上。尽日凭阑楼上望。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飞起。到来闲想整纶竿。思入水云寒。”复见词综共刻三首,其二首首句俱失三字,今为正之。其一:“长忆孤山山影独。山在湖心如黛簇。”其二:“长忆西湖添碧溜。灵隐寺前天竺後。”如失山影独三字,添碧溜三字便不成词矣。[(按今肖遥词有十首,皆酒泉子,起句亦皆四字。)]
○鹊桥仙(广寒秋 呈红)
古今词谱曰:仙吕宫曲,又入高平调,与步蟾宫稍异。
《古今词话》曰:张宗瑞有“天风吹送广寒秋”句,为广寒秋。
词综载:“一竿风雪,一穰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岂向红尘深处。潮来解缆,朝平举棹,潮落放歌归去。旁人错比做严光,自是无名渔父。”梅苑所载宋无名氏词。疑放翁所作,而集中不载,细味卒章,真是高隐之笔。
天机馀锦有无名氏呈红一曲云:“粉香犹嫩、霜寒可惯。争奈向、春心已转。玉容别是,一般闲婉。悄不管、桃深杏浅。月影帘栊,金波是面。渐细细、香风满院。一枝折寄,故人虽远。莫辄使、江南信断。”前後第四句,各添一字,仍是鹊桥仙咏梅也。按呈红者,服带之饰,天子用黄呈,王侯用红呈,卿士用墨呈,见艺苑。
○浪淘沙(卖花声 过龙门)
古今词谱曰:歇指调曲。尧山堂外纪曰:幼卿女史过龙门有词,仍立名曰过龙门,又曰卖花声。别有中调卖花声六十六字。
浪淘沙亦有诗体而入选列前单调者,亦即歇指调也。唐词纪名为水鼓子,作者如白居易、刘禹锡辈。惟司空图一首为得大体,词云:“不必长漂玉洞花。曲中止爱浪淘沙。黄河却胜天河水,万里萦纡入汉家。”
柳耆卿作歇指调云:“有个人人。飞燕精神。急将环佩上华ブ。促拍尽随红袖举,风柳腰身。蔌蔌轻裙。妙尽纤新。曲终独立敛香尘。应是四肢娇困也,眉黛双颦。”起句少原调一字。
宋子京别作浪淘沙以别刘原父云:“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华换。到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河传
旧记河传为隋炀帝开汴河所制劳歌也,其声犯角,词多失传。海山记曰:炀帝宫中障壁有广陵图,帝视之“移时不能举步。谓萧后曰:“朕不爱此画,为思旧游处。”爰指图中山水,及入村落寺院,历历皆在目前。昔年征陈主日游此。及幸江都,作泛龙舟词,歌龙女曲,创柳是迷楼,设锦帆殿脚,此河传乃後人所造劳歌也。
《柳塘词话》曰:河传水调,本秦皇南幸之曲。如汴渠、是柳、迷楼、锦帆、乌铜屏、四宝帐、殿脚女、女相如诸阕,各有故实。维扬宗元鼎即以大业遗事咏之,更用花间限体复仿艳情,千载而下,殊为香也。余集有河传共十四体,久为笺出,以求未尽。
○摘红英(撷芳词)
《太平乐府》曰:政和中,京师有姥入内教歌,传得禁中撷芳词,唐人作也。张尚书帅成都日,入竞歌之。却於前段“记得年时,共伊曾摘”,其下添“忆忆忆”三字。换头落句“燕来也,又无消息”,於下添“得得得”三字。撷芳,擅芳,禁中园名。
《柳塘词话》曰:今以张仲举词按之云:“莺声寂。鸠声急。柳阴一片梨云湿。惊人困。教人恨。待到平明,海棠应尽。青无力。红无迹。残香粉那禁得。天难准。晴难称。晚风又起,倚阑争忍。”卒章原无三叠字,若有三叠字,此即陆放翁之钗头凤,毫不异也。
○鹧鸪天(思佳客 於中好 离歌)
庆历中,开封府与棘寺同日狱空。仁宗宫中宴集,宴晏几道作鹧鸪天以歌之,得旨受赏。大意行上平之盛,又见祥瑞之徵,而末句略近之,极为得体。词有云“朝来又奏圜扉静,十样宫眉捧寿觞”是也。亦以志一时之治化云。
宋子京过繁台街逢内家车子,有塞帘者,呼曰小宋。子京乃作鹧鸪天“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句。闻之仁宗,内家自陈。因宣学士侍宴,遂以内家赐之。仁宗曰,蓬山不远矣。
芦浦笔记,有述宣政一时之事者,仅记其词云:“宣德楼前雪未融。贺正人见彩山红。九衢照影纷纷月,万井吹香细细风。复道远,暗相通。平阳主第五王宫。凤箫声里春寒浅,不到珠帘第二重。”为无名氏之作。刘兴伯曰,此备述宣政之盛,非想像者所能道。
○瑞鹧鸪(太平乐 舞春风 桃花落 五拍)
古今词谱曰:南吕宫曲,又入平调,即平韵七言律,邓玉楼春也。词品曰:可以按调而歌者,瑞鹧鸪耳。
《乐府纪闻》曰:宣和间,关注寓梁溪古柏院中,梦美须髯者揖坐,使两女子以铜盆酌酒。谓注曰,自来歌曲,先奏天庭,後落人间,他日休兵,有乐府曰太平乐。两女子舞,主人击节。犹记其五拍云:“玄衣仙子从双鬟。缓节长歌一解颜。满饮铜盆效鲸吸,低回舞袖作弓弯。舞留月殿春风冷,乐奏钧天晓梦还。行听新声太平乐,犹留五拍到人间。”此即舞春风也。
冯延巳词云:“严妆才罢怨春风。粉墙画壁宋家东。蕙兰有恨枝犹绿,桃李无言花自红。燕燕巢帘幕卷,莺莺啼处曲房空。少年薄亻幸知何处,每夜归来春梦中。”在五代时已有瑞鹧鸪者,一名桃花落。
○玉楼春(惜春容 木兰花令)
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词统又作林锺商调。词中不失玉楼春三字者,顾也。通首一韵者,徐昌图、温庭筠、欧阳修、宋祁也。前後两韵者,牛峤、韦庄也。
温庭筠词云:“家临长信住来道。乳燕双双拂烟草。油壁车轻金犊肥流苏帐暖春鸡早。笼中娇鸟晓犹睡,帘外落花闲不扫。衰桃一树近前池,似惜容颜镜中老。”诗家收为春晓曲,讠为矣。何以赵弘基花间集,竟失之也。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人谓闹字甚重,我觉全篇俱轻,所以成为“红杏尚书”。
无名氏闻笛词云:“红楼十二春寒侧。楼角何人吹玉笛。天津桥上旧曾听,三十六宫秋草碧。昭华人去无消息。江上青山空晚色。一声落尽短亭花,无数行人归未得。”词品曰:此词悲感凄怆,在简斋忆昔午桥之上而不知名,或以为张子野作,非也。子野卒於南渡以前,何得云三十六宫秋草碧乎。
明初开国如刘文成春感云:“春来触处花成绮。春去可怜花委地。催耕布强知时,去国杜鹃空有泪。双鱼不见人千里。落絮牵愁和梦起。芭蕉多事惹西风,故作雨声惊客耳。”明季中翰如沈闻华秋怨云:“盼尽玉郎离别处。空剩紫骝芳草路。年年同嫁与东风,只有小楼红杏树。愁病恹恹魂欲去。一霎芭蕉寒响聚。空嗟薄命玉容人,值得数声秋夜雨。”情词凄感更为胜之。自听秋雨後,不敢种芭蕉。信然。
○步蟾宫
沈雄曰:步蟾宫系平调,不知原起是何人,但见蒋竹山咏桂一首。词统有传一士人访妓,妓在开府侍宴,候之以寄阍者,误达开府。开府见词清丽,呼士人以妓与之。词云:“东风捏就腰肢细。系六幅裙不起。看来只惯掌中行,怎教在烛花影里。更阑应是铅华褪,暗蹙损、眉峰双翠。夜深著纟两小鞋,斜靠著、屏风立地。”
黄山谷词云:“虫真个恶伶俐。恼乱得、道人眠起。醉归来、恰似出桃源,但目断、落花流水。不如随我归云际。共作个、住山活计。照清溪,匀粉面,插山花,算做胜、风尘滋味。”调异录之。
○虞美人
古今词谱曰:“正宫曲,又入仙吕,四换头曲也。唐词落句七字句,以三字句叶。宋词落句只九字一句叶耳。不得误以四字句,五字句混之者。
贾氏谈录曰:褒斜谷中有虞美人草。益州记曰,雅州出虞美人草,唱虞美人曲,则随风而舞,且应拍者。又高邮桑景舒,旧传有虞美人曲,歌之则枝叶皆动。景舒曰,此吴音也。因取琴试操吴音,枝叶亦动,谓之虞美人操,全非词家所谓宫音也。唐词有乌骓欲上,专咏西楚事。
李後主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还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当以此阕为最。
关注曰:叶右丞词,能於简澹处,时出雄杰,合处不减靖节、东坡,岂近世乐府之比哉。而尤以虞美人为绝唱,如“美人不用敛歌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是时。“帐中草草军情变,月下旌旗乱。揽衣推枕怆离情。远风吹下楚歌声。正三更。乌骓欲上重相顾。艳态花无主。手中莲锷凛秋霜。九重归去是仙乡。恨茫茫。”此唐无名氏虞美人原曲,以三字句作结者。
○一斛珠斗黑麻 醉落魄 醉罗歌
梅妃传曰:江采九岁诵二南诗,期以此见志。开元中,选侍明皇见宠,所居悉植梅花,故号梅妃。时太真迁上阳,明皇於花萼楼念之。会夷使贡珠,命封一斛赐妃。妃谢以诗云:“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明皇以新声度曲曰一斛珠。
无名氏词:“醉醒醒醉。凭君会取真滋味。浓斟琥珀香浮蚁。一入愁肠,便有阳春意。须将幕席为天地。歌前起舞花前睡。从他兀兀陶陶里。犹胜惺惺,惹得闲憔悴。”黄山谷曰,此或传是东坡语,非也,与蜗角虚名,解下痴条之曲相似,疑是王仲父作。
○踏莎行
古今词曰:春旅词云:“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湘江去。”少游踏莎行也。东坡独爱其尾两句,及闻其死,东坡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黄山谷曰:“绝似刘宾客楚蜀间语。”
《柳塘词话》曰:唐子畏春闺,若不经意出之者,词云:“可怪春光,今年偏早。闺中冷落如何好。因他一去不归来,愁时只是吟芳草。奈尔双姑,随行随到,其间况味余知道。寻花趁蝶好光阴,何须步步回头笑。”此与巨源、简斋同一真趣,而有妙理。余恐其流於渔樵问答也,特拈一词云:“双燕相依,深闺奇语。钩帘未放衔泥去。央伊趁晓向天涯,探郎昨夜和谁住。桃叶轻风,杏花微雨。芹香不啄来何遽。喃喃恼逐絮颠狭发明薄幸人如许。”稍为明破,亦以云救也。
王阮亭曰:彭羡门善於言情,春暮之什,亦自矜胜。词云:“莺掷金梭,柳抛翠缕。盈盈娇眼慵难举。落花一夜嫁东风,无情蜂蝶轻相许。尺五楼台,秋千笑语。青鞋湿透胭脂雨。流波千里送春归,棠梨开尽愁无主。”此即张子野“不如桃杏犹解嫁春风”也。贺黄公谓其无理而入妙,羡门“落花一夜嫁东风,无情蜂蝶轻相许”句,愈无理则愈入妙,便与解人参之,亦不易易。
○小重山(朝玉阶附)
尧山堂外纪曰:韦庄留蜀,蜀主夺其姬之善词翰者入宫。韦庄念之,因作小重山宫词,流传入宫,姬闻之不食死。词云:“一闭昭阳春又春。夜寒宫漏永,梦君恩。卧思前事暗消魂。罗衣湿,新旧啼痕。歌吹隔重阍。绕庭芳草绿,倚长门。万般惆怅向谁论。凝情立,宫殿欲黄昏。”
《柳塘词话》曰:汪藻词亦美赡,一时不为流传者,曾为张邦昌雪罪表故也。乃其小重山秋闺云:“月下潮生红蓼汀。残霞都敛尽,四山青。柳梢风急堕流萤。随波去,点点乱寒星。”却从庾信“秋风驱乱萤”不及寒星句来,而景自胜。过变云:“别语记叮咛。如今能间隔、几长亭。夜来秋气入银屏。梧桐雨,还恨不同听。”又从小杜“银烛秋光冷画屏”不及夜长句来,而情自胜。严次山曰:吴淑姬小重山一阕,如怨如诉,自起自倒,诵之有难以为情者,匪直深於意态也。
选声集曰:杜安世有朝玉阶,与小重山落句稍异者,词云:“帘卷春寒小雨天。牡丹花落尽,悄庭轩。高空双燕舞翩翩。无风轻絮坠,暗苔钱。拟将幽怨写香笺。中心多少事,语难传。思量真个恶姻缘。那堪长梦见,在伊边。”上作五字句,下作二字叶,有黄蓬雍仄韵。
○临江仙(庭院深深 雁後归)
《唐词纪》曰:临江仙,多赋水媛江妃,南唐人多效为之。
《古今词谱》曰:仙吕宫曲。尧山堂外纪曰:乐曲有念家山,後主倚其声为念家山破,在围城中,赋临江仙未终而城破。词云:“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曲阑朱箔,惆怅卷金泥。门掩寂寥人散後,望残烟草凄迷。”後刘延仲足成之云:“烬香闲袅凤皇。空持双带,回首故依依。”
《古今词话》曰:鲁直守当涂,贺方回过之。人日席上,取薛道衡诗句作词,名雁後归,即临江仙也。
《乐府纪闻》曰:李清照每爱欧阳公蝶恋花词“庭院深深深几许”,作庭院深深曲,即临江仙也。
《柳塘词话》曰:花间集起句,不拘平仄粘,有用韵有不用韵者,有作七字句起,有作六字句起者,韦庄为减字词,晏几道为添字词,共有九体。
●词辨下卷
○一剪梅
周永年曰:一剪梅,惟易安作为善。刘後村换头亦用平字,於调未叶。若“云中谁寄锦书来”,与“此情无计可消除”,来字、除字不必用韵,似俱出韵。但“雁字回时,月满楼”,楼字上失一西字。刘青田“雁短人遥可奈何”,楼上似不必增西字。今南曲止以前段作引子,词家复就单高别名剪半,将法曲之被管弦者,渐不可诘矣。
《柳塘词话》曰:一剪梅为南剧引子,起句仄仄平平仄仄平是也,诸阕如刘克庄、蒋捷尽然。有用福唐体者,州效山谷为之,其旨趣尚逊前人。何况今日,偶一游戏为之可也。但第二字全用平粘则误,王州道场山词:“小篮舆踏道场山。坐里青山。望里青山。渐看红日欲衔山。湖上青山。湖底青山。一湾斜抹是何山。道是何山。又问何山。姓何高士住何山。除却何山。更有何山。”近代吴惕东湖杂感云:“红染青枫白露霏。江上鸿栖。城上乌栖。扁舟野客倒金卮。霜下花稀。月下星稀。旧事兴亡叹弈棋。颦也西施。笑也西施。英雄心事总成痴。俊杀鸱夷。恼杀鸱夷。”以此证之。
○钗头凤(折红英)
《乐府纪闻》曰:陆放翁初娶唐氏,伉俪相得,弗获於姑。陆出之,未忍绝,为别馆住焉。姑知而掩之,遂绝。後改适赵士程,春游相遇於禹迹寺之沈园。唐语其夫为致酒,放翁怅怅,赋此钗头凤云:“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犹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古今词谱曰:比摘红英多三叠字句。
○蝶恋花(凤栖梧 鹊踏枝 黄金缕 卷珠帘 一箩金)
《古今词话》曰:司马在落下,梦一美姝,搴帷歌云:“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其曲曰黄金缕,苏小小作也。为秦少章道其事,续其後段。一林钟商调曲也。
冷斋夜话,东坡词云:“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东坡过海南,诸姬惟朝云随行,日咏枝上柳绵二句,每到流泪。及病亟,犹不释口也,东坡为作西江月悼之。
○苏幕遮(鬓云松)
《柳塘词话》曰:苏幕遮,古曲名。古今词谱曰:般涉调曲。张说诗云:“摩遮本出海西胡。琉璃宝眼紫须胡。”杨慎曰:考之即舞回回也,宋人作苏幕遮。注云,胡服,一云高昌女子所戴油帽。余见岭南竹枝云:“碧油油衣苏摩遮。盘旋岭南不采花。红豆乱糁去打鼓。少时聚头来抟虎。”教坊记,有醉浑脱之称,唐吕元济上书,比见方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幕遮,曲名取此。李白云:“公孙大娘浑脱舞”,即此意,则一舞曲也。
沈雄曰:苏幕遮,一名鬓云松,范仲淹、周邦彦有此词。今以陈黄门之鬓云松证之:“冷风尖,清梦杳。柳荡花飞,总为愁颠倒。钩绞断肠无一了。细雨连天,排演黄昏早。绣原长,青冢小。重问幽泉,可照红裳晓。地下伤春应不老。香魂依旧娇芳草。”此三月十九日作,几许悲凉,盖咏清明也。
○渔家傲(水鼓子)
东轩笔录曰:“希文守边日,作渔家傲数首,皆以“塞上秋来风景异”为首句。
古今词谱曰:黄锺宫曲,欧阳永叔在李端愿席上,作十二月水鼓子词。王荆公记其三句云:“五采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双描凤。”每问人索其全稿。
沈雄曰:按绝句衍义乐府水鼓子,即“千年一遇圣明君”也,後衍为渔家傲。永莲词,希文塞上词无异。独杜安世作,声调少异,独杜安世作,声调少异,其词曰:“疏雨才收澹伫天。微云绽处月婵娟。寒雁一声人正远。添幽怨。那堪往事思量遍。谁道绸缪两意坚。水萍风絮不相缘。舞鉴鸾肠虚寸断。芳容变。好将憔悴教伊见。”杜词以平仄韵参半耳。瞿宗吉曰:杨复初筑室南山,凌彦和其新句云:“喜来不涉邯郸道。愁来不窜沙门岛。”旧谱皆以仄仄平平平仄仄为起句。杨复初更为平平仄仄平平仄也。王荆公“平岸小桥千嶂抱”,周美成“几日春阴寒侧侧”,谢无逸“秋水无痕清见底”,率皆从旧,二公以平粘易之耳。
○定风波
《古今词谱》曰:商调曲也,始於欧阳炯为之。
《苕溪渔隐》曰:东坡云:余昔与张子野作六客词,其卒章云:“尽道贤人聚吴分。试问。也应旁有老人星。”此定风波也。凡十五年,再过吴兴,五人皆已亡矣时张仲谋与曹子方、刘景文、苏伯固、张秉道为座客。仲谋作後六客词云:“月满苕溪照野堂。五星一老斗光芒。十五年间真梦里。何事。长庚对月独凄凉。绿发苍颜同一醉。还是,六人吟啸水云乡。宾主谈锋谁得似。看取。曹刘今对两苏张。”东皋杂录曰:”王定国自岭南归,出歌者柔奴,劝东坡酒。东坡问以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奴曰:此心安处便为乡。东坡亦作定风波词,其卒章云:“试问岭南应不好,为道,此心安处便为乡。”然最难凑泊者此调也,亦不过记事云尔。
○喝火令
《柳塘词话》曰:张泌江城子,原是单调两首,故押两情字。有谓不妨用重字者,遂引庄宗阳台梦两凤字,山谷喝火令两寻字为据。数年欲辨其讹,钞本不足证,因於藏书家,检得旧本,乃知阳台梦起句“薄罗衫子金泥凤”,凤字应作缝字。喝火令换头“便愁云雨又难寻”,寻字政无皈著。得见宋本词云:“见晚情如旧,交疏分已深。舞时歌处动人心。烟水数年魂梦,无处可追寻。昨夜灯前见,重提汉上襟。便愁云雨又难禁。晓也星稀,晓也月西沉。晓也雁行低度,不令寄芳音。”便知後寻字应作禁字,良觉称贴,录此以见余无改易之病。
○行香子
《柳塘词话》曰:世以张子野行香子三句,为足挂齿颊,谓之“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却不知石次仲有三些字,如等些时、说些子、做些,言情之作,不涂脂粉。更不知刘改之有三欠字,如欠桃花、欠沙鸟、欠渔船,布景之什,无限风烟,只存乎其人耳。
按东坡以二韵事见行香子,秦、黄、张、晁,为苏门四学士,必命取密云龙供茶,家人以此记之。廖明略晚登东坡之门,亦呼密云龙,视之则一廖明略也。东坡为赋行香子。又东坡约刘器之参玉版和尚,至帘泉寺,烧笋而食。刘问之,东坡指笋曰,此玉版僧最善说法。使人得禅悦味,遂有“曲生禅,玉版局,一时参”之句,亦行香子也。
按东坡行香子三首,在淮南云龙山上,记崇观年号。其换头四字句,两句俱不用韵。如张子野“江空无畔,凌波何处”。石次仲“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盖法此也。至稼轩云:“拄杖弯环。过眼嵌岩。”改之云:“无限风烟。景趣天然。”则换头四字两句抑又用韵者矣,留此参之。
○青玉案
古今词谱曰:中吕宫曲,按过变第二句七字句之第六字,用平声乃叶。六一词“争似家山见桃李”,方回词“彩笔空题断肠句”,稼轩词“笑靥盈盈暗香云”。以多者证之也。若梅溪之“被芳草,将愁去”,又是一法。
江尚质曰:余阅青玉案多矣,独不能释手於无名氏之社日也。如“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後则云:“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遂为绝唱。
○天仙子
《词统》曰:天仙子止以张子野“云破月来花弄影”为妙句,又谓其心与景会,落笔即是,著意即非者,正在可解不可解之间。子野曾对人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赖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坠飞絮无影。”人称“三影”,此余所惬意者。
《古今词话》曰:刘改之天仙子,游戏词耳,惟“雪迷村店酒旗斜”为佳句。艳异编曰:淳熙甲午,改之赴试,赋天仙子,过麻姑山下,使小僮歌以侑酒。夜有美媛,执拍来唱一词,即赓前调者,有云:“别酒未斟心已醉。忍听阳关辞故里。”又云:“蔡邕博识爨桐声,君抱负却如是,酒满金杯来劝你。”改之与偕东,擢第後过临江。道士熊若水密谓随车女子非人也。改之具以告,道士作法使改之紧抱焉,则一琴也。为赵知军前葬麻姑山下,令焚之。
○锦缠绊
《乐府纪闻》曰:建中靖国时,士人江衍,过慧应庙下,阍者拒曰,公与夫人方坐白云障下按歌,客子无唐突也。寻呼衍问之,汝闻此歌否。衍曰,世间那得闻此。公曰,此黄锺宫锦缠绊也。词曰:“屈曲新是,占断满林佳气。画檐两行连云际。乱山叠翠水回环,岸边楼阁,金碧遥相倚。柳阴低映,稼艳花光洵美。好平、为谁初起。大都风物不由人,旧时荒垒,今日香烟地。”词极寻常,留以记调,与锦缠道小异。
○连理枝
江尚质曰:按尊前集,李白连理枝十二首,黄锺宫曲也。词家止收二首云:“雪盖宫楼闭。罗幕昏金翠。斗鸭阑干,香心澹薄,梅梢轻倚。喷宝猊香烬,红绡翠被。”“浅画云垂帔。点滴昭阳泪。咫尺宸居,君恩断绝,似遥千里。望水晶帘外,竹枝寒,守羊车未至。”唐词最初都无换头,今以太白两首,叠作双调者何故。後晏殊亦为此调,始有换头。然在刘过为小桃红,尚亦稍异。刘词结句“画行人愁外两青山,与尊前离恨”,为添三字,馀则皆同。
○三奠子
曹秋岳曰:唐宋未有是曲,元遗山锦机集中有二阕,传是汉酒、奠、奠璧也。崔令钦教坊记,有奠璧子。元词云:“怅韶华流转,无计流连。行乐地,一凄然。笙歌寒食後,桃李恶风前。连环玉,回文锦,两缠绵。芳尘未远,幽意谁传。千古恨,再生缘。闲衾香易冷,孤枕梦难圆。西窗雨,南楼月,夜如年。”
黄九烟曰:康熙甲寅元旦,有挛生男女堕地时,尚有联合作欢状,弃置冰雪中。沈雄词以哀之。“趁春光迁变,一会颠连。生堕地,不天。并头开雪里,比翼落风前。合欢锦,联环玉,短姻缘。笑人薄幸,怅尔缠绵。空觌面,共偎肩。已辞香案远,难续镜台圆。愿同衾,长交颈,白头年”。聊为纪事,以见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也。
○千秋岁
词品曰:少游谪虔州日作千秋岁云:“柳边花外。城郭轻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後人摹其“花影乱,莺声碎”句,建莺花亭。觉范诵之,谓少游奇丽歌咏之想,见其神情在绛阙、蓬壶之间。
《乐府纪闻》曰:山谷尝叹美少游末句“春去也,落红万点愁如海”,意欲和之,以海字难叶而止。觉范为和其千秋岁以题崔徽真子云:“半身屏外。睡觉唇红退。春思乱,芳心碎。空馀簪髻玉,不见流苏带。试与问,今人秀韵谁宜对。湘浦曾同会。手引青罗盖。疑是梦,今犹在。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改。多少事,却随恨远连云海。”按崔徽河中府娼也,裴敬中与徽相从累月而归。後徽写真奉书,寄裴之友曰:“为妾谢敬中,崔徽一旦不及卷中人,且为君死矣。”元稹为之作歌。
《柳塘词话》曰:贺方回卒章,全应玉软花欹意态,竟不知为俚鄙作俑,如“奴奴睡,奴奴睡也奴奴睡”,此倒入睡乡,无语自语时光景也。家词隐先生,采入红蕖记。
○隔浦莲
强焕序曰:美成为溧水令,民到於今称之。强焕八十年後踵公旧治,既喜且愧。适观隔浦之莲,抑又思美成之词,抚写物态,曲尽其妙。暇日式燕佳宾,果以公词为冠云。“新篁摇动翠葆。曲径通深窈。夏果收新脆,金丸落,惊飞鸟。浓霭迷岸草。蛙声闹。骤雨鸣池沼。水亭小。浮萍破处,檐花帘影颠倒。纶巾羽扇,醉卧北窗清晓。屏里吴山梦自到。惊觉。依然身在江表。”
乐府解题曰:“大石调曲,一作有近拍二字,方千里、陆放翁俱有和词,结用二字藏韵,如放翁云:“人静,吹箫同过缑岭”意。
○师师令
沈雄曰:张子野赠妓李师师云:“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采衣裳胜未起。纵乱霞垂地。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於朱蕊。正值残英和月坠。寄此情千里。”按东都遗事,李师师汴京角妓,道君微行幸之。秦观赠以生查子,周美成赠以兰陵王,是也。子野晚年多为官妓作词以此。
○碧牡丹
蒋一葵曰:晏元献为京兆日,辟张子野为通判。元献属意一侍,每子野来,必令歌子野词以侑觞。王夫人出之,子野戏作碧牡丹一曲,自歌之,元献为之怃然,支俸钱赎之。一时碧牡丹曲盛传焉。其词云:“步障摇红绮。晓月堕,沉烟砌。缓板香檀,唱彻伊家新制。怨入眉头,敛黛峰横翠。芭蕉寒,雨声碎。镜华翳。闲照孤鸾戏。思量去时容易。钿盒瑶钗,至今冷落轻弃。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
○风入松
《古今词话》曰:于国宝於淳熙年,题一词於断桥酒家屏风上云:“一春常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得春归去,馀情付、湖不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光尧见之称赏,读至“明日重携残醉”,笑曰,此句不免酸寒。改携字为扶字,即日予释褐。
陈仲醇曰:柯九思博士,退居吴下,虞集以风入松寄之,如云:“报道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一时传诵,机坊以此织成锦帕云。
古今词谱曰:双调曲也。于太学第二句“日日醉湖边”,用率然阵法,首尾声相应。康伯可第二句“绿暗红稀”,只四字句,其细情密致,胜人十倍。古乐府有风入松琴调,僧皎然有风入松歌行,惟此为词调耳。
○红林柃近
洽闻记曰:唐永徽中,王方言於河滩拾得小树栽之,及长,乃林檎也。进於高宗,以为朱柰,又名五色林檎。俗云婆,此云相思,教坊有此曲名,隶双调。
古今词谱曰:调始於周美成云:“风雪惊初霁,水乡增暮寒。树杪堕毛羽,檐牙挂琅。”四句起似古风。方千里和之,结句则云:“岁华休作容易看。”句法当以结句之第六字为仄字。
诗馀图谱载词:“高柳春才软,冻梅寒更香。暮云助清峭,玉尘散林塘。那堪飘风递冷,故遣度幕穿窗。似欲料理新妆。呵手弄丝簧。冷落词赋客,萧索水云乡。援毫授简,风流犹忆东梁。望虚檐徐转,回廊未扫,夜长莫惜空酒觞。”此美成词也,未知孰是。
○蓦山溪
词品曰:葛鲁卿一曲,咏天穿节郊社也。宋以前以正月二十日为天穿节,相传是日女娲氏补天,俗皆以煎饼置屋上。葛词故有“春风野外,卵色天如水”句。
沈雄曰:此调第四句作七字折腰句,而平仄或异。如张于湖“暖红炉、笑翻灰烬。占前头。一番花信”。宋谦父“办竹几、蒲团茗碗。更薄酒、三杯两盏”。前此第三字俱平,而後此第三字俱仄也。杜伯高“早绿遍、江南千树,有佳人、天高日暮”。只一调之前仄而後平也。黄山谷、程书舟、陆放翁、易彦祥皆然,当不必拘此。此调落句上有三字句两句,有全用押者,有第二句用押者,有全然可平可仄不用押者。如方千里“阑倦倚。帘半起。魂动斜阳里。歌舞地。尊酒底。不羡东邻美”。易彦祥“梨花雪,桃花雨。毕竟春谁主。吴姬唱,秦娥舞。扌弃醉青楼暮”。此全用押,与第二句用押之式也。馀人或上平而下仄,或上仄而下平,竟取陡健耳,全与清真律不相似。
○洞仙歌
苏东坡曰: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自言尝随其师某入蜀主昶宫中。一夕主与花蕊夫人,避暑摩诃池上作词,尼具能道之,今死久矣。仅得二句,暇日为足成之,乃洞仙歌也。“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澹、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徐萍村曰:按温叟诗话,杨元素作本事曲记,东坡洞仙歌成,而後为士人寄调玉楼春,以诵全篇也。或传玉楼春为蜀主昶自制曲,若然,则东坡为衍词也,何以云足成之。
沈雄曰:第二句是空头五字句,李元膺云:“放晓晴庭院”。陈亮云:“梦高唐人困。”辛弃疾云:“算其间能几。”蒋捷云:“受东风调弄。”是一法也。但第四句体异,东坡云:“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晁无咎云:“露凉时,零乱多少寒づ”。陈亮云:“又檐花落处,滴碎空阶。”已见一班。而李邴词则云:“自长亭人去後,烟草凄迷。”谢懋词则云:“酿轻寒,和暝色,花柳难胜。”依稀分作三句,又是一法。若李元膺句则云:“更风流多处,一点梅心相映远。约略颦轻笑浅。”又“向楚宫一梦,多少悲凉无处问,愁到而今未尽”。似添一韵而直接落句,在此调之要详於辨者。又,换头三句,自无蛮动。东坡云:“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澹玉绳低转”。少游云:“别夜欲重来,沓沓银河,空怅望,不胜凄断。”亦自作七字折腰句。李邴则云:“记那回深院静,帘幕低垂,花阴下,霎时留住。”谢懋则云:“念阳台当日事,好伴云来,因个甚,不入襄王梦里。”似作三字两句。李元膺则云:“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不入字,已失字,俱衬字也。东坡卒章前一句云:“但屈指西风几时来。”晁无咎云:“更携取胡床上南楼。”李邴云:“又只恐伊家忒疏狂。”李元膺云:“早占取韶光共追游。”尽作八字句,而结自易易耳。
○离别难
乐府解题曰:武后时,士人陷冤狱,其家配入掖庭,撰离别难,一名大郎神,一名悲切子,俱见教坊记。其词即五言近体,唐词纪中“此别难重陈,花飞复恋人”是也。白乐天七言近体云:“绿杨陌上送行人。马去车回一望尘。不觉别时红泪尽,归来无可更г巾。”乃离别难曲也。惟薛昭蕴一首为长短句,词家用之。
古今词谱曰:中吕宫曲,多隔韵叶者,且长调过变,亦作两韵。况又有平仄韵,随作,随转,随叶,当警切而出之以响亮可也。离别难词:“宝马晓鞴雕鞍。罗帏乍别情难。那堪春景媚。送君千万里。半妆珠翠落,露华寒。红蜡烛,青丝曲,偏能勾引泪阑干。良夜促。香尘绿。魂欲迷。檀痕半敛愁低。未别心先咽,欲语情难说。 出芳草,路东西。摇袖立。春风急。樱花杨柳雨凄凄。”
○鱼游春水
唐词纪曰:东都防河卒於汴日,得一石刻,有词无调。摭词中四字名之曰鱼游春水。教坊倚声歌之。“秦楼东风里。燕子还来寻旧垒。馀寒犹峭,红日薄侵罗绮。嫩草方抽碧玉簪,媚柳轻拂黄金缕。莺啭上林,鱼游春水。几曲阑干遍倚。又是一番新桃李。佳人应怪归迟,梅妆泪洗。凤箫声绝无归雁,望断清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凡八十九字,而风花莺燕动植之物曲尽,此唐人语也。
○满江红
古今词谱曰:仙吕宫曲,教坊记有此名。唐人冥音录曰上江虹,即江江红,彭芳远有平声词。
《苕溪渔隐》曰:一丘一壑,予将老焉。吕居仁所作满江红,能具道阿堵中事,每一歌之,未尝不击节也。词品曰:于湖玩鞭亭,焉明帝觇王敦营垒处,自温飞卿赋诗,张文潜赋于湖曲,张安国赋满江红,虽间杂温张语,而词气不在其下。尝见安国大书其後,有乾道元年年号。
王清昭仪,随谢全两太后北行,题满江红於驿壁,传播中原。文信国改其卒章,邓中斋亦为和之。有云:“空有琵琶传出塞,更无环鸣归月。又争知有客夜悲歌,壶敲缺。”
周谷曰:小令中调前後两韵者颇有,独辛稼轩满江红,亦用两韵间杂,不可以训後。今拈出其词云:“浪蕊浮花,当不住,晚风吹了。微雨过,池塘飞絮,一帘晴昼。寂寂山光春似梦,依依草色薰如酒。近新来,怕上小红楼。凭栏眺。心事阻,诗情少。东皇去,良辰杳。想故园闲趣,水村烟柳。此日鹃声天不管,当年燕子人何有。叹江南、离别酒初醒,频回首。”
○六么令
沈雄曰:杨慎云:古之六博,即今骰子也。晋谢艾传,枭者邀也,六博得么者胜。即骰子之么也。曲名六么序,义取六博之采。胡应麟曰:六朝盛用樗蒲,以五木为之,其采曰卢、曰雉,曰捷、曰枭,其制如银杏仁,仅二面。春秋演繁露考甚详,俨然遗制在目。初无么二三四五六等称,以枭为么者。且晋书谢艾无传,附张重华传中。碧鸡漫志曰:六么名绿么。吐蕃传曰:奏凉州、胡渭、绿腰杂曲。琵琶录曰:绿腰,本录要也,乐工进曲,令录其要者。王仲初宫词:“琵琶先采六么头。”元微之琵琶歌:“逡巡弹得六么彻。”白乐天竹枝:“六么水调家家唱。”永叔词:“六么催拍盏频传,贪看六么花十八。”於义何取乎。青箱记曰:曲有六么,即霓裳羽衣曲。沈雄曰:按霓裳羽衣,黄钟宫音,而六么令为仙吕宫曲。清真集中“快风收雨”是也。晏小山“绿阴春尽”,辛稼轩“酒群花队”,实与霓裳羽衣殊绝,然则并非六博之义可知。词有与六么调名无干者,如晏小山六么令词:“绿阴春尽,飞絮绕香阁。晚来翠眉宫样,巧把远山学。一寸狂心未说。已向横波觉。画帘遮匝。新翻曲妙,暗许闲人带偷掐。前度书多隐语,意浅愁难答。昨夜诗有回文,韵险还慵押。都待笙歌散了,记取留时霎。不消红蜡。间云归後,月在庭花旧阑角。”
○水调歌头(花犯念奴)
古今词谱曰:此不与艳词同科者,仄韵即花犯念奴。琵琶词东坡所制,公旧序云:欧阳公常问予琵诗,答以退之作。公曰:此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予深然之。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调,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
《词统》曰:明月几时有一词,画家大斧皴,书家劈窠体也。後有海子一词,“一叶飞何处,天地起西风”为起句。“铁笛一声,唤起五湖龙”为卒章。此岂胸中有烟火,笔下有纤尘者,所能仿佛其一二耶。且读此老■翁赋冰纨火布,错列交陈,直令馋眼为醉。
沈雄曰:东坡中秋词,前段第三句作六字句,後段“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又似四字七字句,词品所谓语意参差也。稼轩席上作“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歌声”与“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类是。馀俱整肃,能使神宗读至“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叹曰:苏轼终是爱君也。但前後六字句,“我欲乘风归去”二句,“人有悲欢离合”二句,似有暗韵相叶,馀人失之。然每阅张于湖观雨,辛稼轩观雪,杨止济登楼,无名氏望月,固不如东坡之作,陈西麓所以品其为万古一清风也。[(按杨炎正字济翁)]
○铁围山丛谈云:“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隋炀帝语也,少游满庭芳引用之云:“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乐府纪闻》曰:秦少游婿范元实时在席,妓问曰:“公解词否?”范曰:“吾乃山抹微云女婿也。”可见当时盛传太虚此词为绝唱。
沈雄曰:满庭芳,尽推少游之作。少游又有咏茶一首,传者多讹,今为正之云:“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动京关。碾轻罗细,琼蕊暖生烟。一种风流臭味,如甘露,不染尘凡。纤纤捧,冰瓷莹玉,金缕鹧鸪斑。”旧词“北苑春风,方圭圆璧”,虽用故实而多庸腐。即苦心作“碎身粉骨,功名合上凌烟”,亦是小家气象。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睡,开拓愁边”一语差当。而“煞波溅乳”,实不及“冰瓷莹玉”,更为落句地也。况後段又用“搜搅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乎。更为纪之云:“相如方病酒,银瓶蟹眼,波怒涛翻。为扶起,尊前醉玉颓山。饮罢风生两腋,醒魂到,明月轮边。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庄残。”周勒山曰:相传王娇娘词前有“临风泪,抛成暮雨,犹向楚江头”句。後有“须相忆,重寻旧约,休忘杜家秋”句。喁喁女语,不堪多读。更阅徐君宝妻词:“一旦刀兵齐举,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又“破镜徐郎何在,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情死情生,天日为之晦螟也。
○小圣乐
江丹崖曰:锦机集载,都城外万柳堂,廉野云置酒,招卢疏斋、赵松雪同饮。时歌妓解语花者,左手折荷花,右手执杯行酒,歌小圣乐,词云:“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富贵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燕赏,饮芳醑、浅斟低歌。且酩酊,从教二轮,来往如梭。”此元遗山预为制曲以教歌者也。
○汉宫春
《苕溪渔隐》曰:晁叔用汉宫春咏梅“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谓引用薛维翰“白玉堂前一树梅”事。或云,玉堂琼榭之玉堂非也。端伯雅编、玉林词选,俱以为李邴作,讹矣。政和年间,晁叔用以此曲献蔡攸,攸呈父京,京善之曰:我於乐府得一人焉。即日除大晟府丞。词云:“潇洒江梅,向竹梢深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惟是有、南来归雁,年年长见开时。清浅小溪如练,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伤心故人去後,冷落新诗。微云淡地孤芳,分付他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
○烛影摇红(忆故人)
能改斋漫录曰:王诜都尉,忆故人作,本名忆故人。徽宗喜其词,犹以不丰容宛转为憾,遂令大晟府职,别撰腔调。周邦彦增益其词,以首句名之,为烛影摇红云。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
《乐府纪闻》曰:明州舒信道中丞第中,灯下见一女子,举手代拍而歌者。询之为丘氏,每歌烛影摇红曲,有云:“绿静波光,浅寒先到芙蓉岛。谢池幽梦属才郎,几度生春草。恨锁横波,远山浅黛无人扫。”句亦婉丽,家人以其为祟,延法士治之,则一池中物也。
梅墩词话曰:近代芝麓龚宗伯有催妆词云:“一揖芙蓉,闲情乱似春云发。凌波背立笑无声,学见生人法。此夕欢娱几许,唤新妆佯羞浅答。算来好梦,总为今番,被他猜杀。”则已极此调之工艳矣。
○帝台春
尧山堂外纪曰:唐元宗赋春恨帝台春,为长调之佳者。如“飞絮乱红,也似知人无气力。谩倚遍危栏,尽黄昏,也只是墓云凝碧。扌弃则而今已扌弃了,忘则怎生例忘得”。按元宗时,尚无此等娄极妍之语。及词综辩之,为华亭李甲作,非元宗作也。李甲字景元,即讹为中主李景之作,一如李重元忆王孙四首,便推为後主词矣。
○声声慢
贵耳集曰:李易安词,首下十四个叠字,乃公孙大娘舞剑法。本朝非乏能词之士,未有下此十四个叠字者。盖用文选诸赋格也,後“到黄昏点点滴滴”,又叠四字,而无斧凿痕,妇人中有此,殆间气也。词云:“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醉蓬莱
《太平乐府》曰:仁宗秋霁日宴禁中,太史奏老人星现,命词臣各进乐章。柳永冀进用,作此词。仁宗见首有渐字,似若不怿。读至“宸游凤辇何处”,乃与御制真宗挽词暗合,仁宗惨然。又至“太液波翻”,曰,何不言“太液波澄”。投之於地。
《古今词谱》曰:林钟商调曲,吕圣求醉蓬莱词佳处不减少游。
○醉翁操
古今词谱曰:琴调曲也。东坡序曰:郎琊山川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欣然忘归。既去十馀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韵和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有其声而无其词,翁虽为之作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制曲,粗合均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缚,非大成也。後三十馀年,翁既捐馆舍,遵亦殁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特妙於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以补之。东坡遂援笔作此醉翁操琴曲云:“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哉此贤。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後,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颠。水有时而回川。思翁无岁年。翁今为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两三弦。”沈雄曰:按前解卒章曰“有心哉此贤”,作泛音怨字叶平声。汪水云谓,不若朝禽夜猿也,曾改之。但辛稼轩送范先之琴曲,抑又不同耳。
○并蒂芙蓉
《东京轶事》曰:政和中,大晟乐府告成。蔡京以晁次膺荐於徽宗,乘驿赴阙。会禁中莲生,异苞含趺,次膺属词以进,名并蒂芙蓉,徽宗览之称善。词云:“太液波澄,向镜中照影,芙蓉同蒂。千柄绿荷深,并丹脸争媚。天心眷临圣日,殿宇分明献嘉瑞,弄香嗅蕊。愿君王,寿与南山齐比。池边屡回翠辇,拥群仙醉赏,凭栏凝思。萼绿揽飞琼,共波上游戏。西风又看露下,更结双双新莲子。斗妆竞美。问鸳鸯,向谁留意。”凡九十八字,大约一时应制,以浅俗取妍如此。
○念奴娇百字令 壶中天 大江东 酹江月 无俗念 淮甸春 赤壁谣 湘月
《乐府解题》曰:苏长公以“大江东去”为首句,名大江东。啸馀谱中,有讹为大江乘者。以“一尊还酹江月”为卒章,名酹江月。中有公瑾小乔事,名赤壁谣。张辑访高沙事迹云“柳花淮甸春冷”,名淮甸春。词品载,丘长春无俗念咏梨花,凌彦无俗念咏月。金人高夔又改为大江西上曲,皆念奴娇也。姜白石集中湘月注云:即念奴娇之鬲指声也。词品曰:“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从柳子厚“绿净不可唾”之语翻出。至“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写之得其神矣。
《古今词谱》曰:大石调曲,又列双调。叶石林中秋一阕,独用平韵,“万顷波光云阵卷,长笛吹破层阴。缥缈高城风露爽,独倚危槛重临”,亦即大石调也。
《太平乐府》曰:淳熙三年,孝宗起居上皇赏月,命小刘妃取白玉笙,吹霓裳中序第一。曾觌进壶中天卒章云:“金瓯千古无缺。”上皇喜曰:从来月词,不曾用金瓯事。赐赍无算。六年三月,又请西宫游聚景园,内官进泛兰舟曲,张抡进壶中天,有“一尘不动,四境无鸣柝”句,赐祛锦数事。一日,车驾观浙江潮,命从官各赋酹江月,以吴琚词为第一。壶中天、酹江月,即念奴娇。念奴,唐玄宗宫人名。
沈雄曰:调中语意参差,尽人各倚以为法。曾觌词:“素飚澜碧,看天衢,稳送一轮秋月。”吴琚词:“玉虹遥挂,望青山,隐隐有如一抹。”刘似词:“西风何事,为行人,扫荡类襟如洗。”此第二句以三字呼起,第三句遂接以六字句,是一法也。朱希真词:“别离情绪,奈一番好景,一番悲戚。”仲殊词:“水枫叶下,乍胡光清浅,凉生商素。”黄词:“玉林何有,有一湾莲沼,数间茅宇。”此第一句以四字句起,下遂似一衬字接去,作四字句两句者,亦一法也。姚孝甯词:“素娥睡起贺冰轮,碾破一天秋绿。”白玉蟾词:“汉江北泻下长淮,洗尽胸中今古。”刘克庄词:“老夫白首尚嬉,废圃一番料理。”此以七字句起,随作六字叶者,又一法也。若如下文以七字句承去,即以六字句照应,不几为双拽头之病乎,审之,审之。按调中第三句作七字句,第四句作六字句,如“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划地东风欺客梦,一枕银屏寒怯”,“流水飘香人去远,难托春心脉脉”。若“木落山高,真个是一雨秋容新沐”,“绿水芙蓉,元帅与宾从风流济济”,即是“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句,此语意参差,以上三字,可续下作九字句者。
按换头亦有语意参差者,辛幼安云:“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陈同甫云:“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王子端云:“有梦不到长安,此心安称,只有归耕去。”第二作四字句,第三作五字句,过变直捷,亦一法也。黄山谷云:“年少从我追游,晚城幽径,绕张园森木。”赵长卿云:“憔悴素脸朱唇,天寒日暮,倚阑干无力。”姜白石云:“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袖,理哀弦鸿阵。”此以五字句作空头句,亦一法也。杜伯高云:“当日万驷云屯,潮生潮落去,石头孤峙。”赵鼎臣云:“惆怅送子南游,南楼依旧否,朱栏谁倚。”李汉老云:“谁念鹤发仙翁,当年曾共赏,紫岩飞瀑。”第二作五字句,第三作四字句,亦一法也。若姚孝甯词:“尊前须快泻山头鸣瀑。”刘後村云:“梅花差可伯仲之间耳。”似联似断,此即东坡“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意,此了字,与下“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之我字同参。
○换巢鸾凤
沈雄曰:史梅溪春情一阕,通首是箫韶韵,但前半是箫韶之平声,而落句是箫韶之仄声,後遂相沿,尽为仄声,则曲韵亦不可不知也。中句“花外语香,时透郎怀抱。暗握荑苗,乍尝樱颗,犹恨侵阶芳草”。词统谓醉心苏魄之语,恐非生人所安也。
○木兰花慢
词品曰:此调惟柳永得音调之正,盖倾城,盈盈,欢情,二字句中有韵。近见吴激中秋词,蒋捷咏冰词吴,文英饯别词,亦不失体。刘克庄、戴复古俱不尽然。锦机集中九首内二首两处用韵,亦未为全知者。柳永清明词:“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出郊垌。风暖繁丝脆管,万家齐奏新声。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任金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沈雄曰:陈参政词,亦自慨切,与德太学生相似,第六六字句,改作“乡心促日行万里,幸此身生入玉门关”,多一日字。王士禄全步其韵而稍改正之,读其“向风尘决计”,见其高致,但藏韵二字句,则又为时例之所忽矣,奈何。
○桂枝香(疏帘淡月)
《古今词谱》曰:仙吕宫曲,张辑Ы乃集秋思章云:“疏帘淡月,照人无寐。”又名为疏帘淡月。
《古今词话》曰:金陵怀古诸公,寄调于桂枝香者,凡三十馀家,独介甫词为绝唱。东坡见之曰,此老乃野狐精也。“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采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念往昔、豪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景,谩评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後庭遗曲。”
○水龙吟小楼连苑 海天阔处
《曲洧旧闻》曰:章质夫杨花词,命意用事,潇洒可喜。东坡和之,若豪放不入律吕,徐而视之,声韵谐婉,反觉章词有织秀工夫。东坡词如毛嫱西子,净洗却面,与天下妇人斗好,馀人讵可比哉。
鹤林玉露曰:闾丘太守,致仁居苏,东坡过之,必流连信宿。常自言,不游虎丘,不谒闾丘,乃二欠事。一日,出後房善吹笛者,名懿卿,佐酒,东坡作水龙吟,咏笛材以遗之。沈雄曰:诸选骚体仅见二首,如东坡,稼轩之醉翁琴调者。蒋竹山效之,为招落梅魂云:“醉兮琼瀣浮觞些,招兮遣巫阳些。”又“月满兮方塘些,叫云兮笛凄凉些。归来为我重骑蛟背,寒鳞蛟背,寒鳞苍些”。词品谓其古艳,迥出纤之外。余谓奇矣,未见当行也。
按张世文水龙吟,起句本是六字,第二句本是七字。若放翁“摩诃池上追游路,红绿参差较晚”,上七字,下六字,世文以此疑之。余阅章质夫“燕忙莺懒芳残”,与少游“小楼连苑横空”不异。但质夫下句“正堤上柳花飞坠”,东坡下句“也无人惜从教坠”及“下窥绣毂雕鞍骤”,则又语意参差。又前段歇拍,三字句作两句, 翁之“争先占,新亭馆”不异少游。而质夫之“依前被风扶起”,则又语意参差。即据词品之误,皎月照,作一拍,人依旧,作一拍,尚有情致,似乎无碍。要必如叹春来只有,四字为句,杨花和恨,四字为句,向东风满,四字为结,方为合调。然末句如作霜天晓,系斜阳缆,枕秋蟾醉,与烟霞会,则又四字之空头句也,今拈出正之。按词品谓断句皆有定数,语意所至,时有参差。如少游前段歇拍句云:“红成阵,飞鸳。”换头落句云:“念多情,但有当时皎月,照人依旧。”以词意言,“念多情但有当时,皎月照人依旧”,作二句为顺。以词调拍眼,“念多情但有当时”作一拍,“皎月照”作一拍,“人依旧”作一拍为是。余窃怪之,如东坡杨花词旧本於“细看来不是杨花”为句,“点点是离人泪”为句,颇觉其顺。後阅诸作,如章质夫、陆放翁等词,应作三句。乃知“细看来不是”为句,“杨花点点”为句,“是离人泪”为句。今取以证之,大似上句不了,接在下句者,下句或分别作二句者。而词品所定少游词,“皎月照”作一拍,“人依旧”作一拍,又大讹甚。余驳正之,当以“念多情但有”五字为句,“当时皎月”四字为句,“照人依旧”为句,是则合调耳。
按张纟延卒章:“望王孙,甚日归来,除是车轮生角。”未为知调者。只看东坡之“作霜天晓”,轩之“系斜阳缆”,秋涧之“枕秋蟾醉”,玉林之“与烟霞会”,以多者证之如是。若刘後村之“做先生处士,一生一世,不论资考”,毛开之“念素心空在,徂年易失,泪如铅水”,则知六字句之两句与三字句之两句,不可破其断句,而四字末句之空头体,则又可严可不严也。
○瑞鹤仙
沈雄曰:瑞鹤仙一调,六一、清真、伯可俱擅作手,而三家之长短句,各各不同,平仄声亦不合。惟海子一词,与六一无异。若将捷之寿东轩,全仿骚体俱用也字,但高平调之曲律,渐不可问矣。
梅墩词话曰:康伯可上元应制词:“风柔夜暖。花影乱。笑声喧,闹蛾成团打块,簇著冠斗转。喜皇都旧日风光,太平再见。”寿皇喜此数句,甚念东京故事,赐赍无算。此正州所评,以进奉故,未免浅俗取妍也,然惟顺斋老人能赋之。
○喜迁莺
花庵词客曰:元丰中,蔡挺自西掖出镇平阳,经数岁,作喜迁莺词播中都。上语吕丞相曰,蔡挺欲归。逐以西掖召还。若康与之作,是媚灶之语,不足存也。吴礼之闰元夕一首,入草堂选本。
《词统》曰:史邦卿喜迁莺,细心苦思,不幸有改之者。如“芳草渐侵裙幄”,则改为“双燕渐窥帘幕”。又“莺啭绿窗,也似来相约。粉壁题诗,香阶走马,争奈鬓丝轮却”,又改为“无奈绿窗,孤负敲棋约。锦瑟调弦,银瓶索酒,年少也曾迷著”,不亦大损风韵也哉。此不可以我面为子面者,终必为识法者惧也。
○永遇乐
古今词谱曰:歇指调曲,东坡词“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钅巢楼中燕”。晁无咎曰,三句说尽张建封事,即此调也。
贵耳集曰:易安南渡後,怀京洛旧事,作元宵词“落日金,暮云合璧”,已自工致。至“染柳烟轻,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气象更好。後云:“於念焦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言,度入音律,炼句精巧者易,平淡入妙者难。山谷谓以故为新,以俗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
○春霁秋霁
《苕溪渔隐》曰:秋霁一词,即是春霁,俨然胡浩然声口,“孤鹜高飞,晚霞相映”,昔人已辨之。草堂刻本,尚添陈後主名,结句一样有谁知得,固无论陈後主岂能逆知王勃文而倒用之,但互抄末句,有谁知得,是甚情思。
○摸鱼子山鬼谣 双蕖怨 陂塘柳
鹤林玉露曰:辛 幼安摸鱼子,词意殊怨,“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暮,天际乍轻盈”者异矣。使在汉唐时,宁不贾种豆种桃之祸哉。闻寿皇见之不怿,然终不加罪也。
元遗山自记曰:元好问遗山过并州,道逢捕雁者,一死一脱网去。其脱网者,盘空哀鸣,亦堕地死。好问以金赎得二雁,葬汾水旁,垒石为识曰“雁丘”,好问作摸鱼子以记之。
《柳塘词话》曰:宋季高节,多有作摸鱼子、买陂塘,旋栽杨柳。为起句者。元时程钜夫、卢挚,亦多和之,故又名陂塘柳。
○贺新郎(金缕曲 乳燕飞 貂裘换酒)
《古今词话》曰:东坡守钱塘,湖中宴会,官奴秀兰後至,东坡已怒之,坐中ヘ恚恨未已。时榴花盛开,秀兰以一枝告ヘ,东坡作贺新凉以解之。後人误为贺新郎,盖为不得东坡意也。渔隐丛话曰:东坡“乳燕飞华屋”词,托意高远,冠绝古今,宁为一妓而发。“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用古诗“卷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之意。“艳一枝细看,千重似束”,初夏榴花盛开,因写闺情,调本贺新郎。偶缘晚凉新浴云然,而反言其误,词话之可笑者若此,不可以无辨。
词品曰:稼轩“绿树听啼”一首,尽集许多怨事,全与太白拟恨赋相似。而玉林咏梅一首,用文句入音律而不酸,亦宋词之体也。
张功甫有送陈退翁分教衡湘贺新郎词。杨慎曰:此词首尾声变化,送教官而及阴山狂口,非善转换不及此。末句“呼翠袖,为君舞”,又能换回结煞,真有千钧笔力。稼轩有“凭谁唤取,盈盈翠袖,英雄泪”。似之。
○多丽(绿头鸭)
《词统》曰:多丽有平仄二韵,柳屯田赋之,词调少异。卓人月曰,多丽张均妓名,善琵琶者也。
胡元任曰:中秋词自水调歌头一出,馀词尽废。其後岂无佳词,如晁次膺绿头鸭殊为清婉,尊俎间以其篇长惮唱,故无闻焉。
黄玉林曰:惟聂长孺於李良定席上,赋多丽词,才情富赡矣。其“露洗华桐,烟霏细柳,绿阴摇曳,荡春一色”,则又玉中之拱璧,珠中之夜光也。每一诵之,抚玩无攵。
杨用修曰:石次仲金谷遗音,有西湖晚一词。按次仲於宋未著名,而清奇宕逸如此。此宋之填词:犹晋之字,唐之诗,不必名家而皆可传也。
○哨遍
卓人月曰:般涉调曲,龟兹部语,於华言为五声。五声羽声也,羽於五音之次为五。东坡、稼轩为三叠词。
东坡序曰:予於雪堂之上,同张毅夫语及哨遍,为般涉羽音,居慢词之最。毅夫喜拈是曲。予乃隐括归去来辞,使就於声律以遗之,毅夫为之阁笔。
○兰陵王(高冠军)
南濠诗话曰:兰陵王入阵必先,言其勇也。按北齐史,高长恭破周师,勇冠三军,封兰陵王,一名高冠军,见本传。清真之作“应折柔条过千尺”,尽人以为咏柳也,殊不知别李师师而作,更觉离愁在目。师师为道君皇帝述之,遂传遍都下。
辛稼轩兰陵王纪梦自序云:已未八月,夜梦有人以石砚见饷,光润如玉,中有一牛靡角作斗状。云湘潭里张难敌者,多力善斗,与人搏偶败,忿赴河死。三日浮水上,则牛耳。自後并水之山,往往有此石,或得之里中,辄不利。梦中为作诗数言,皆取古之怨愤变化异物等事,觉而忘其诗,赋词以识,亦此调也。
○六州歌头
古今词谱曰:歌头本大石调,六州歌头,又鼓吹曲也。六州者:伊州、梁州、甘州、石州、胡渭州、氐州也。宋之大祀、大恤用此,良不与艳词同科者。乐府多以兴亡事实之,别有绝句体,不入教坊记。
词律曰:宋李冠、刘仲芳词,俱作二叠,辛稼轩词作二叠,亦不甚异。
江尚质曰:张翥咏梅云:“孤山岁晚,石老树嵯岈。逋仙去。谁为主。自疏花。破冰芽。乌帽骑驴处。近修竹,侵荒藓,知几度。踏残雪,趁晴霞。空谷佳人,独耐朝寒峭,翠袖笼纱。甚江南江北,相忆梦魂赊。水绕云遮。思无涯。又苔枝上,香痕沁,么凤语,冻蜂衙。瀛屿月,偏来照,影横斜。瘦争些,好约寻芳客,问前度,那人家。重呼酒,摘琼葩。插鬟鸦。唤起春娇扶醉,休辜负,锦瑟年华。怕流芳不待,回首易风沙。吹断城笳。”卓蕊渊谓其有飞鸿戏海,舞鹤游天之势,信然。
●词评上卷
◎唐 五代 宋
○李白
郑樵通志曰:李白草堂集,白蜀人,草堂在蜀,怀故国也。菩萨蛮、忆秦娥二首为百代词曲之祖。
尊前集曰:李白有连理枝,黄锺宫曲。
遏云集曰:李白清平乐令应制四首,如禁庭春昼,禁闱秋夜,脍炙人口。杨慎曰:後二首无清逸气,逸之。
○张志和
《乐府纪闻》曰:张志和,自称烟波钓徒,尝谒颜真卿於湖州,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间,撰渔歌子词。
竹坡丛话曰:唐肃宗赐张志和奴名渔童,使捧钓收纶,芦中鼓。婢名樵青,使苏兰薪桂,竹里煎茶。赐号玄真子,属和渔歌子者无算。
罗湖野录曰:张志和,字子同,金华人,放浪江湖。其兄张松龄即以渔歌子招之云:“乐在风波钓是闲。草堂松桂已胜攀。太湖水,洞庭山。风狂浪急且须还。”後家莺ㄕ湖旁仙去。吴人为建望仙亭犹存。
○韦应物
《乐府纪闻》曰:韦官左司郎中,历苏州刺史,晓音律。夜泊灵壁舟中,闻笛声,谓酷似天宝梨园法曲,李所吹者。询之为李外甥许云封也。韦授以李笛吹之,遂吹六州遍,一叠而裂。
唐诗纪事曰:韦苏州性高洁,所在焚香扫地,惟愿况、皎然辈,得与唱酬。其小词不多见。沈雄曰,今惟三台令、转应曲流传耳。
○刘禹锡
耆旧续闻曰:刘禹锡字梦得,太子宾客,累官苏州刺史。李司空罢镇日,慕其名招至之,出妓佐觞。刘赋“春风一曲杜韦娘,恼乱苏州刺史肠”,司空呼妓归之。竹枝最著。
竹枝叙曰:刘禹锡,中山人,贞元进士。在沅湘日,以里歌俚鄙,乃依骚人九歌,作竹枝九章,教里中,由是盛於贞元、元和之间。
○白居易长庆集
唐诗纪事曰:白字乐天,自号香山居士。作诗每询一老妪,解则录之。以所业谒顾著作郎,因为延誉,名大振。贞元中进士,出知杭州,以尚书致仕,有长庆集。
花庵词客曰:白乐天长相思,望江南,缛丽可爱,非後世作者可及。花非花一首,又缠绵无尽。
○王建
花庵词客曰:王建字仲初,颍州人,大历进士。以宫词百首著名,三台令、转应曲,其馀技也。
○徐昌图
词品曰:徐昌图,唐人,木兰花一词,缛丽可爱。今人草堂之选,然莫知其为唐人也。
《古今词话》曰:尊前集有徐昌图临江仙、河传二首,俱唐音也。按徐昌图为肃宗时进士,至宋太宗时,世次遥遥,而必欲屈之为博士,以列於宋人,不可解也。或曰是两人。
○韩香奁集
唐诗纪事曰:韩字致尧,小字冬郎。父瞻,李义山同门也。常即席为诗相送,义山喜赠之,有“十岁裁诗走马成”及“雏凤清於老凤声”句。生杳子二首,风致过人。
全芳备祖曰:韩冬郎浣溪沙,绝非和鲁公之嫁名者,亦以香奁名词。
○温庭筠金荃集
北梦不凡言曰:温字飞卿,旧名岐。“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句知名。才思敏捷,入试日,凡八叉手而八韵成,多为邻铺假手。沈询知贡举,别施一席试之。或曰,潜救八人矣。有金荃集,盖取其香而软也。
《乐府纪闻》曰:唐宣宗爱唱菩萨蛮,令狐相公假温手撰二十阕以进。戒勿泄,而遽言於人。且曰,中书内坐将军,以讥其无学也,由是疏之。宣宗一日微行,遇於逆旅,温不识而故为傲语,谪为方城尉,流落死。
○和凝红叶稿
花间集曰:和凝少时,好为曲子,布於汴洛。洎入相,契丹号为“曲子相公”。有集百卷,自镂板以行世。识者非之曰,此颜之推所谓讠令痴符也。
《乐府纪闻》曰:和成绩每嫁名於韩,因在政府讳之也。又欲使人知之,乃作游艺集,叙曰:予有香奁、赢金,不传於世。
○孙光宪橘斋词
花间集曰:孙字葆光,蜀之资州人。为荆南高从诲记室,後官秘书。兵戈之际,以金帛购书数万卷,著北梦琐言。词见橘斋、蓉湖诸集。
孙巨源曰:小词有绝无含蓄,自尔入妙者,孙葆光之浣溪沙也。
花庵词客曰:孙葆光“一庭花雨湿春愁”,佳句也。
○韦庄浣花集
《乐府纪闻》曰:韦庄字端己,著秦妇吟,称为“秦妇吟秀才”。举乾宁进士,以才名寓蜀。蜀主建羁縻之,夺其姬之善词翰者入宫。因作谒金门“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云。後相蜀,有浣花集。
尧山堂外纪曰:韦端己思旧姬,复作荷叶杯、小重山二阕。流传入宫,姬闻之,不食死。
○牛峤
《古今词话》曰:牛峤字松卿,乾符中进士,事蜀为给事中。其杨柳枝词“不忿钱塘苏小小,引郎松下结同心”,见推於时。
姜尧章曰:牛峤望江南,一咏燕,一咏鸳鸯,是咏物而不滞於物者也,词家当法此。
陆放翁曰:牛峤定西番为塞下曲,望江怨为闺中曲,是盛唐遗音。及读其“翠娥愁,不抬头”,“莫信彩笺书里,赚人肠断字”,则又刻细似晚唐矣。
○顾
尧山堂外纪曰:蜀通正初,为内直小臣。命作亡命山泽赋,有“到处生草”句,一时笑传。後官太尉,小词特工。
蓉城集曰:顾太尉诉衷情曲:“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虽为透骨情语,已开柳七一派。
○欧阳炯
尧山堂外纪曰:炯事孟蜀後主,时号五鬼之一。曾约同僚纳凉於寺,寺僧可朋作耘田鼓歌以刺之,遂撤饮。炯始作三字令。欧阳彬作生杳子者,其弟也。
蓉城集曰:欧阳炯首叙花间集者,每言愁苦之音易好,欢愉之语难工。其词大抵婉约轻和,不欲强作愁思者也。
○冯延巳阳春集
《乐府纪闻》曰:冯延巳字正中,广陵人。唐元宗以优待藩邸旧僚,自记室至中书侍郎入相。词最富,有阳春集。
蓉城集曰:“宫瓦数行晓日,龙百尺春风”,殊有元和气象。阳春词尚饶蕴藉,堪与李氏齐驱。
《柳塘词话》曰:陈世修云:冯公乐府思深语凡,韵逸调新,有杂入六一集中者。余谓其多至百首,黄山谷、陈後山犹以庸滥目之。然诸家骈金俪玉,而阳春词为言情之作。
○张泌
《才调集》曰:江南张泌字子澄,为李後主内史。以江城子二阕得名。国亡仕宋,与钱亻叔谥议,泌每奏驳其人。少与邻女浣衣善,经年不见,夜必梦之。女别字,泌寄以诗云:“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情人照落花。”浣衣流泪而已。
花间集曰:子澄时有幽艳语,“露浓香泛小庭花”是也。时遂有以浣溪沙为小庭花者。
○皇甫松
花庵词客曰:皇甫松为牛僧孺甥。以天仙子著名,终不若摘得新二首,为有达观之见。
元遗山曰:皇甫以竹枝、采莲排调擅长,而才名远逊诸人。花间集亦止小令短歌耳。
○牛希济
尧山堂外纪曰:希济,峤兄子,仕蜀王衍为中丞。同光三年降唐,唐主令蜀旧臣王锴等赋诗。希济作一律云:“满朝文武欲朝天。不觉邻师犯塞烟。唐主再悬新日月,国王还却旧山川。非关将相扶持拙,自是君臣数尽年。古往今来亦如此,几曾欢笑几潸然。”唐主曰:希济不忘忠孝也,赐缎百。词亦富赡,载花间集。
伊山村曰:牛公临江仙,芊绵温丽极矣,自有凭吊凄怆之意,得咏史体裁。
○尹鹗
张玉田曰:後唐尹鹗,官参卿,其词以明浅动人,以简净成句者也。
《古今词话》曰:尹鹗秋夜月,颇觉遵古,而非正赏之音。杏园芳,更多颓唐之句。
《柳塘词话》曰:尹鹗杏园芳第二句“教人见了关情”,末句“何时休遣梦相萦”,遂开柳屯田俳调。再检临江仙云:“西窗乡梦等闲成。逡巡觉後,特地恨难平。”又“昔年於此伴萧娘。相偎伫立,牵惹叙衷肠”流递於後,令作者不能为怀,岂必曰花间、尊前句皆婉丽也。
○魏承班
元遗山曰:魏承班俱为言情之作,大旨明净,不更苦心刻意,以竞胜者。
《柳塘词话》曰:魏承班词,较南唐诸公,更淡而近,更宽而尽,尽人喜效为之。愚按,“相见绮筵时,深情黯共知。难话此时心,梁燕双来去”,亦为弄姿无限,只是一腔摹出。至“好天凉月尽伤心”,“为是玉郎长不见,少年何事负初心”,“泪滴镂金双衽”,有故意求尽之病。
○毛熙震 齐东野语曰:蜀人毛熙震,官秘书监,其集止二十馀调,中多新警而不为猥薄者也。
《柳塘词话》曰:毛熙震词:“象梳欹鬓月生云,玉纤时急绣裙腰。晓花微敛轻呵展,袅钗金燕软。”不止以浓艳见长也,卒章情致尤为可爱。其後庭花云:“伤心一片如月,闲锁宫阙。”清平乐云:“正是销魂时候,东风满院花飞。”南歌子云:“娇羞爱问曲中名,杨柳杏花时节几多情。”试问今人弄笔,能出一头地否。
○毛文锡
《古今词话》曰:文锡词大致匀净,不及熙震。其所撰纱窗恨可歌也。
叶石林曰:毛词以质直为情致,殊不知流於率露,致令诸人之评庸陋词者,必曰,此乃仿毛文锡之赞成功不及者乎。逮览其全集,而咏其巫山一段云,其细心微诣,真造蓬莱顶上。
○李琼瑶集
茅亭客话曰:梓州李,其先波斯人,事蜀主衍。妹为衍昭仪,亦能词,有“鸳鸯瓦下忽然声”句。有诗名,秀才预宾贡,国亡不仕,有感慨之音。
周草窗曰:李辈俱蜀人,各制南乡子数首以志风土,竹枝体也。
○鹿虔
《乐府纪闻》曰:鹿为永泰军节度使。初读书古祠,见画壁有周公辅成王像,期以此见志。国亡不仕,词多感叹之语。
倪元镇曰:鹿公高节,偶尔寄情倚声,而曲折尽变,有无限感慨淋漓处。
○欧阳修六一词
《名臣录》曰:仁宗景中,欧阳为馆阁校理。两宫之隙,奏事帘前,复主濮议,举朝倚重。後知贡举,为下第刘辉等所忌,以醉蓬莱、望江南诬之。
《乐府纪闻》曰:欧阳永叔中岁居颍日,自以集古一千卷,藏书一万卷,瑟一张,棋一局,酒一壶,公以一翁老於五物间,称六一居士,有《六一词》。
罗泌序曰:公常致意於诗,温柔敦厚,诗教也,所得多矣。吟咏之馀,溢为词章,平山堂集盛传於世。公所作在三上者,枕上,马上,厕上也。
《尧山堂外纪》曰:钱惟演宴客後园,一官妓与永叔後至,妓对以失钗故。钱曰,乞得欧阳推官一词,当即偿汝。永叔即席云:“柳外轻阴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遍,留待月华生。 燕子飞来栖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文平。水晶双枕,旁有堕钗横。”清绮自好,非不作艳词者。
《西清诗话》曰:欧阳词之浅近者,谓是刘辉伪作。又云:元丰中,催公度跋冯正中阳春录,其间有入六一词者。今柳三变词,亦有杂入平山堂集者,则浮艳者皆非公作也。
○钱惟演拥麾集
钱惟演字希圣,吴越王ㄈ之子。归宋後,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坐擅议宗庙,且与后通婚,落为崇信军节度使。意小词,卒谥思,有拥麾集。其越江吟、浣溪沙,不愧唐人也。
《侍儿小名录》曰:钱思公谪汉东日,撰玉楼春曰:“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酒阑歌之,必泣下。後阁有白发歌姬,乃旧日邓王舞鬟惊鸿也,据言先王将薨,预戒挽铎中,歌木兰花引绋为送,今相公其将危乎。果卒。
○寇准巴东集
名臣录曰:寇准为真宗朝宰相,封莱公。为丁谓所构,乾兴初,贬雷州司户,有巴东集。
词品曰:莱公小词数首,率皆清丽,如江南春、阳关引、阿那曲,作词不愧唐人。
○石延年扪虱庵词
古今仙鉴曰:石曼卿,真宗朝学士,生平遗落世事。死後有见之者,曰,我今为仙,主鞭蓉城。其扪虱庵长短句,少有流傅者。
尧山堂外纪曰:曼卿通守朐山,遣人以泥封桃李核,弹之岩竹中,嗣後花开满山。又尝携妓石室间,鸣弦为冰车铁马之声。後党竹为词以吊之云:“铁马冰车断遗响,林花石室自春风。芙蓉城阙五云中。”
○范仲淹文正集
东轩笔录曰:仁宗朝,范希文守边作渔家傲数首,皆以“塞上秋来风景异”为起句,述边镇之苦。欧阳公尝呼为穷塞主之词。
○晏殊珠玉词
名臣录曰:晏同叔为仁宗朝宰相,卒谥元献。常兴建学校,为诸生倡,延范仲淹教授生徒,荐为馆阁校理。词名珠玉集,张子野为之序。
刘贡父曰:元献喜冯延巳词,其所作不减延巳。
○晏几道小山词
黄山谷曰:晏叔原乐府,寓以诗人句法,精壮顿挫,能动摇人心。合者高唐、洛神之流,下者不减挑叶、团扇云。晏字叔原,元献幼子,有小山词。
晁无咎曰:叔原不蹈袭人语,风度闲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乃知此人,必不生於三家村中者。
程叔彻曰:伊川闻诵叔原词“梦魂惯得无拘锁,又逐杨花过谢桥”。乃笑曰:鬼语也。意颇赏之。
陈质斋曰:叔原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
○王琪谪仙长短句
《苕溪渔隐》曰:王琪字君玉,仁宗朝翰林。晏元献赴杭,道过维扬,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吏诵壁间诗版,戒勿言爵里姓名,终篇者无几。别诵一诗,问之,江都王琪也。召之同游池上,时春晚已有落花,元献曰,得句书壁,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有。王琪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何如,元献大喜,由此辟置馆职。
陈辅之曰:君玉有望江南词十首,自谓谪仙。王荆公酷爱其“红绡香润入梅天”句。
○韩琦安阳集
吴虎臣曰:韩稚圭於皇中,镇扬州,撰维扬好四章。所谓“二十四桥千步柳,春风十里上珠帘”者是也。复作安阳好,即望江南也。後罢相,出镇安阳,有安阳集。
○宋祁出麾集
宋子京为天圣中翰林,以赋采侯,中博学宏词科第一。每夕临文,必使丽竖燃椽烛,此张先所称“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也。
李端叔曰:宋景文以馀力游戏,而风流闲雅,超出意表,有出麾集。
○孙洙
广陵志曰:孙洙字巨源,元丰中以策论具陈治本,韩琦曰,今之贾谊也。抉翰林,与太尉李端愿往来尤数。李方纳姬之善琵琶者,会宣召者至其家,踪迹得之。公饮不肯去,而迫於命。有菩萨蛮“上马苦,琵琶曲未终”句。
艺林学山曰:孙巨源死後,其词为叔原所夺。
○王安石临川词王安礼 王安国 王
《古今词话》曰:金陵怀古,诸公寄调於桂枝香者,三十馀家,独介甫为绝唱。东坡见之叹曰:此老乃野狐精也。东坡羡服之语,非引用刘玺遇狐故事。
沈雄曰:介甫弟和甫,名安礼,有潇湘逢故人慢云:“引多少梦魂归,结洞庭雨棹烟蓑。”弟平甫,名安国,有减字木兰花云:“帘里馀香马上闻。”子,字元泽,有心疾。妻独居小楼事佛,介甫怜而嫁之,作眼媚词。或议元泽不能词,及援笔作倦寻芳,“恨被榆钱,买断两眉长皱”,人不能及也。
○张先安陆词
吴兴张先,字子野,天圣中进士,为都官郎中,有安陆集。
《乐府纪闻》:客谓子野曰,人咸目公为“张三中”,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子野曰:何不谓之“张三影”,客不喻。子野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坠飞絮无影”。此平生得意者。
李端叔曰:子野词,才不足而情有馀。
○苏轼东坡词苏过 苏伯固
《乐府纪闻》曰:东坡知颍州时,月下梅花盛开。王夫人曰:“春月色胜如秋月色,何如召德麟辈,饮于花下。”东坡喜曰:“谁谓夫人不能诗,此真诗家语也。”作减字木兰花以纪之。“轻风薄雾。都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共离人照断肠”。
尧山堂外纪曰:东坡备历危险,中秋作水调歌头以怀子由。神宗读至“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乃云:苏轼终是爱君。量移汝州。
《太平乐府》曰:东坡贬惠州归,晁以道见公“海山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便道,此老须得过海,只为古今人不能道及,应罚教去。
陆放翁曰: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或不协。晁以道谓,绍兴初,与东坡别,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曲,则公非不能歌者。
晁无咎曰:谓东坡词多不谐声律,但其才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耳。如取东坡的词歌之,终觉天风海雨逼人。
陈无己曰:东坡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胡致堂曰:词至东坡,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浩歌,超乎尘垢之外。於是花间为皂隶,而柳氏为舆台矣。
词品曰:苏过,字叔党,坡公少子,所著词,人以小坡目之,有斜川集。常以山芋作玉糁羹进公,公喜而为诗。坡公有送伯固兄还吴诗,伯固字养直,其鹧鸪天有“醉眠小坞黄茅店,梦倚高城赤叶楼”,佳句也。其“属玉双飞水满塘”,坡公常语人曰:我家苏养直。
○柳永乐章集
《古今词话》曰:柳永初名三变,景中进士。乐章集中,多增至二百馀调,按宫商为之。
吴虎臣曰:柳三变淫冶曲调,传播四方。常候榜作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下第,仁宗曰:“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且填词去。”三变由此自称奉旨填词。
叶少蕴曰: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
陈质斋曰:柳词格不高,而音律谐缓,词意妥帖,承平气象,形容曲尽,尤工於羁旅行役。
李端叔曰,耆卿词辅叙展衍,备足无馀,较之花间所集,韵终不胜。
○黄庭坚山谷词黄知命 徐俯
黄庭坚,字鲁直,分宁人,元初进士,官起居舍人,有山谷词。
《柳塘词话》曰:鲁直少时,使酒玩世,喜作词。法云秀诫之曰:笔墨劝淫,乃欲堕泥犁中耶。鲁直曰:空中语也。後以桂香无隐,因缘有省,居官一如浮屠法。间作小词,绝不似桃叶、团扇斗妖丽者。
耆旧续闻曰:崇宁四年重九,山谷在宜城郡楼,听边人私语,今当鏖战取封侯耳。因作南乡子,有“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发簪花不解愁”,倚阑高歌,若不能堪。是月三十日果不起。有弟知命字元明,有甥徐俯,字师川,俱能词。
○秦观淮海词秦湛 范元实
《乐府纪闻》曰:秦少游登第後,苏轼荐为博士。坐党禁,徽宗放还,卒於藤州,有淮海词。
艺苑雌黄曰: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 。馆之蓬莱阁,席上不能忘情,所谓“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极为东坡所赏。
晁无咎曰:比来作者皆不及少游,如“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人,亦知为天生好语也。
冷斋夜话曰:少游既谪方归,尝於梦中作好事近,有云:“醉卧古藤阴下,杳不知南北。”果至藤州,方醉起,以玉盂汲泉,笑视而化。
《柳塘词话》曰:少游有子处度,名湛,亦多好词,山谷极称赏之。如“藕叶清香胜花气”,一时盛传之句。乐府纪闻曰:范元实常在歌舞之席,端重不言。妓问,公解词否,范笑曰:吾山抹微云婿也。草堂有选其词者。
○张耒宛丘词
张耒字文潜,淮阳人,官起居舍人,苏门四学士之一,有宛丘集。
尧山堂外纪曰:张文潜十七岁作函关赋,从东坡游。元中,秘阁上巳集西池,张耒咏云:“翠浪无声黄纟散动,春风无力采旌垂。”少游云:“帘幕千家绵绣垂。”同人笑曰:又将入小石调也。因文潜作大石调风流子故云。
○毛滂东堂词
《古今词话》曰:毛滂字泽民,为武康县令,更葺廨舍。自言庭院萧然,饶食晏眠无所事,於东堂之上作蓦山溪以见意,有东堂集。
柯寓匏曰:泽民诗“酒浓香入梦,窗破月寻人”,真词家佳境也。初为杭州法曹掾,为东坡延誉,以此得名。
○程垓书舟词
词品曰:程垓,字正伯,眉山人,东坡中表之戚也。其酷相思、四代好、折红英皆佳,故盛以词名。独尚书尤公以为正伯之文过於词。[(案程垓南宋人,非东坡之中表。)]
梅墩词话曰:“沉水熨香年似日,薄云垂帐夏如秋”,书舟佳句也。
○陈师道後山集
尧山堂外纪曰:陈师道,字无己,徐州人,苏轼荐为太学博士。一生清苦,每枕上觅句。从上郊祀,天寒,或假以锦裘衣之。问所由来,掷之於地,得寒疾不後山集。
《苕溪渔隐》曰:後山自谓他文未能及人,独於词不减秦七、黄九,其自矜如此。
○王履道初寮集
《古今词话》曰:安中名履道,宣和四年翰林,始为东坡门下士。金人来归,授庆远节度使。郭药师将叛,求召还。绍兴初复附蔡京。有初寮集。
花庵词客曰:王履道词有“椽烛垂珠清漏长。庭留春笋缓飞觞。翠雾萦纡消篆印。筝声恰度秋鸿阵”。知名当世。
○贺铸东山乐府
尧山堂外纪曰:方回少为武弁,以定力寺一绝句,见奇於舒王,知名当世。诗文咸高古可法,不特工於长短句。
张文潜曰:贺铸东山乐府,妙绝一世,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西施之,幽索如屈宋,悲壮如苏李。
《柳塘词话》曰:方回小筑,在吾苏之横塘。作青玉案词,即黄山谷赠以诗云:“解道江南肠断句,只今惟有贺方回。”其为前辈推重可知。因词中有“梅子黄时雨”,人呼为“贺梅子”。
○晁补之鸡肋词
《柳塘词话》曰:钜野晁无咎,登元进士,通判扬州。名鸡肋词,又称济北词人。晁补之尝自铭其墓,名逃禅词。与鲁直、文潜、少游为苏门四学士。若晁次膺,其十二叔也。无攵,其八弟也。[(按杨无咎有逃禅词)]
花庵词客曰:无咎自言今代作者,秦七、黄九耳。两公词亦不同,若无咎亦未必多逊也。
○晁端礼闲适词
晁字次膺,崇宁中擢第,宣和间充大晟协律,与万俟雅言按月律进词。
能改斋漫录曰:政和癸巳,大晟乐府告成。蔡元长荐次膺赴阙下,会禁中嘉莲生,进并蒂芙蓉词称善。
○晁冲之具茨集
晁冲之,字叔用,政和间,作汉宫春咏梅,献蔡攸。攸以此词进父京,京曰,今日於乐府中得一人焉。因花庵词客曰:冲之钜野人,其感皇恩二曲最工。
○聂冠卿蕲春集
新安志曰:聂字长孺,庆历中学士,以词著名,率多慢词,有蕲春集。
渔隐丛话曰:聂冠卿於李良定席上,赋绿头鸭,所谓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而外,馀词尽废,惟此称善。
○石孝友金谷遗音
杨慎曰:石孝友字次仲,其作多丽一词,“西湖晚起”句,後人多和之。次仲在宋,不甚著名,而清奇宕逸如此。是则宋之填词,晋之字,唐之诗,不必名家而皆工也。有金谷遗音一卷。
○毛开樵隐词
毛开字平仲,三衢人,尚书毛友之子,有樵隐词一卷。
杨慎曰:毛开小词,惟满江红一首为佳。
○洪适盘洲词
《柳塘词话》曰:洪字景伯,中博学宏词科。其生查子春情、好事近别情,出人意表,时遂有批抹之者。生查子起句:“桃疏蝶惜香,柳困莺衔絮。”真为芜累。其下“日影过帘旌,多少闲愁绪。春色似行人,无意花间住”,人所不及也。盘洲词大率类此。
○王观冠柳集
黄玉林曰:通叟风流楚楚,词林中之佳公子,世谓耆卿,工为浮艳之词,考之此集,得名冠柳,仉偶然哉。
陈质斋曰:逐客词格不高,以冠柳自名,概可知矣。
《古今词话》曰:观字通叟,官学士。宣仁太后以观应制词近亵,谪之於外,称逐客。其庆清朝慢可歌也。
○王诜
西清诗话曰:都尉王晋卿歌姬,名啭春莺。得罪外谪,姬为密县人所得。晋卿南还,汝阴道中,闻歌声曰,此啭春莺也。访之果然。赋诗云:“佳人已属沙吒利,义士曾无古押衙。”有足成之者云:“回首音尘两沉绝,春莺休啭上林花。”寻劫得之,归于晋卿。晋卿有人月圆、烛影摇红、花发沁园春诸调。
黄鲁直曰:晋卿乐府清丽幽远,工在江南诸贤季孟之间。
○谢逸溪堂词谢
谢逸字无逸,临川进士,有溪堂词。
复斋漫录曰:临川谢无逸,尝过黄州杏花村馆,题江神子於驿壁。过者索笔於馆卒,卒苦之,因以泥涂焉。其为人所赏重可知。
《柳塘词话》曰:无逸弟,字幼,有竹友词。但见赠弈妓宋瑶减字木兰花云:“风篁度曲。倦倚银屏初睡足。清簟疏帘。金鸭香消懒去添。纤纤露玉。风雹纵横飞钿局。频敛双蛾。凝伫无言密意多。”
○万俟雅言大声集
雅言号词隐,崇宁中,充大晟府制撰,与晁次膺按月律进词。大声集五卷,周美成序之。
花庵词客曰:雅言之词,词之圣者也。发妙音於律吕之中,运巧思於斧凿之外,工而平,和而雅,比之刻顺意以求精丽者远矣。
○向子酒边词
《乐府纪闻》曰:临江向伯恭,宋之外戚也,立朝忠节。胡安国、张九成辈极嘉与之。忤桧相意,致仕家居,自号芗林居士。作满庭芳自庆云:“须知道,天教尤物,相伴老江乡。”作减字木兰花绝笔云:“真香妙质。不耐世间风与日。”酒边词四卷。
胡致堂曰:芗林居士,步趋苏堂而哜其者也。
○周美成清真词
《柳塘词话》曰:美成以进汴都赋得官,当徽庙时,提举大晟乐府。每制一词,名流辄为赓和。东楚方千里,乐安杨泽民全和之,或合为三英集行世。
陈无己曰:美成笺奏杂著俱善,惜为词掩。
强焕曰:美成词,抚写物态,曲尽其妙。自题所居曰“顾曲堂”。
陈质斋曰:清真词,多用唐人诗句,隐括入律,浑然天成。其在长调,尤善铺叙。
○曹组箕颖集
松窗录曰:曹元宠六举不第,著铁砚篇自励。宣和中成进士,有宠于徽宗,曾赏其如梦令“风弄一枝花影”句,点绛唇“暮山无数,归雁愁边度”句。徽宗又手书眉峰碧以问之。
词品曰:曹组蓦山溪赋梅云:“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用东坡“竹外一枝斜更好”句。时禁苏文,而曹组暗用之。
○吕渭老
杨慎曰:圣求在宋淇著名,而词甚工。词选载有望海潮,与醉蓬莱、扑蝴蝶近、惜分钗、薄亻幸、选冠子、百宜娇、豆叶黄、鼓笛慢,佳处不减少游。即东风第一枝咏梅,不减於东坡之绿毛么凤也。但疑中兴後,不复有此等词。
沈雄曰:渭老秀州人,宣和末朝士,善属词。又散落人间,江神子慢,尽人以为婉丽。西江月慢,有无限稼华消不得也。
黄玉林曰:吕圣求词婉媚深窈,视美成、耆卿伯仲。
○陈克赤城词
耆旧续闻曰:天台陈子高,元丰间名士也。吕安老帅建康日,荐入幕府,辟为参议,有赤城词。
卢申之曰:最喜子高菩萨蛮云:“几处簸钱声。绿窗春梦轻。”谒金门云:“檀炷绕窗灯背壁。画檐残雨滴。”我殊觉其香。
陈质斋曰:词格颇高丽,晏、周之流亚也。
○汪藻浮溪文粹
尧山堂外纪曰:汪字彦章,自作玩鸥亭於愚溪口。有词一卷,附浮溪文粹。时禁苏、黄之学,斜川集有混入彦章词者。汪词自有点绛唇“永夜恹恹”,醉落魄“小舟帘隙”词,乃其所著。
○李甲
沈雄曰:华亭李甲字景元,宋之词人也。帝台春一词,旧刻李景为唐元宗所制久矣,近代朱彝尊辈始出而正之。余暇日曾读帝台春数过,今偶得望云涯引而并归之。
○胡浩然
《柳塘词话》曰:时代氏籍俱未详。选词家俱甚薄其声口,但就其春霁、秋霁、万年欢、东风齐着力、送入我门来,俱以其庸而忽诸。殊不知称帖者,亦有佳处,如满庭芳吉席云:“几幅红罗锦帐,宝妆篆、金鸭焚香。分明是、芙蕖浪里,一对浴鸳鸯。”如传言玉女元夕云:“艳妆初试,把珠帘半揭。娇羞向人,手玉梅低说,相逢长是上元佳节。”其情致人所不到,亦何庸过斥之也。
○仲殊挥宝月词
承天寺僧挥,字仲殊,本安州进士。妻曾以药毒之,故为僧。时食蜜以解毒,东坡呼之曰蜜殊。仲殊於每岁禁烟时,置酒果以待来宾,谓之看花局。後居杭之宝月寺,词七卷,名宝月集。
花庵词客曰:仲殊词多矣,小令为最。小令中之诉衷情又为最,不减唐人风味。
○觉范洪文字禅
石门文字禅,载觉范有“青杏欲尝先齿软,海棠开遍待新晴。分疏积雨调莺舌,拗束东风倩柳条”句。曾作渔家傲公布古,以和宝宁勇禅师。
冷斋夜话,洪禅师曾留南昌,登秋屏阁望西山而有归志,赋浪淘沙。
许彦周曰:上人善作小词,情思婉约似少游,而仲殊、参寥皆不能及。
○正平可东溪集
词综曰:僧祖可字正平,丹阳人,苏伯固字子。住庐山,与陈师道、徐俯、谢逸与江西诗社。小重山词意最工。
吴虎臣曰:正平工诗,长短句尤佳,何世徒称其诗也。
○李清照漱玉集
李别号易安居士,适赵明诚。明诚在太学,朔望出质衣,取半千钱市原先文果实归,相对玩味吟和过日。李有漱玉集。
○魏夫人
端伯雅编曰:魏夫人,曾子宣丞相内子,有江城子、卷珠帘诸曲。
○朱淑真断肠词
女红志馀曰:钱塘朱淑真自以所适非偶,词多幽怨。每到春时下帏跌坐。人询之,则云,我不忍见春光也。宛陵魏端礼为辑其词曰断肠集。
○孙道绚
曾氏雅编曰:孙夫人名道绚,城黄铢字子厚之母夫人也,为秀州郑文室。词甚富而失於火,求得之,仅清平乐令数首,绍兴三年二月日事。
《乐府纪闻》曰:郑文上舍久寓行都,孙为制忆秦娥。其南乡子风中柳,皆寄外词。兰皋集误刻明人。
○吴淑姬阳春白雪
花庵词客曰:吴淑姬词五卷,名阳春白雪,此女流中之黠慧者,佳处不减李易安也。
○康与之顺庵乐府
花庵词客曰:建炎中,康伯可上中兴十策。渡江初有声乐府,受知秦申王,待诏金门。凡粉饰治具,及慈宁归养,两宫欢集,必假其应制。有顺庵乐府。
王性之曰:伯可乐章,非近世所可及,今有晏叔原,亦有不得独擅云。
○陈与义无住词
花庵词客曰:简斋被高宗眷注,参大政。无住词语意超绝,可摩坡公之垒。
《柳塘词话》曰:去非佳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吟诗日日待春风。及至桃花开後却匆匆”。胡元任、张叔夏俱评其自然而然者。
○李邴居士词
李邴字汉老,任城人,崇宁中进士。伯昭圮,元名士。邴固世其家学者,後受一禅师授记,为云龛居士词。
《乐府纪闻》曰:政和中归朝,举国无与共谈者,方怅怅无计。时王辅为首揆,招之出家姬数辈,酒半,唱其汉宫春曲。数日遂有馆阁之命,扈从至南渡。
○叶梦得石林词
花庵词客曰:少蕴妙龄有文名,早受知於蔡京。擢第後,终崇信节度使。时以词章品骘自命,有石林集。关注曰:公以文章经术为大儒,歌词妙天下。元符中,尚为丹徒尉,得其小词为多,是时妙龄豪气未除。晚岁落其实而华之,能於简淡处,时出雄杰,不减靖节、东坡云。
○曾觌海野词
花庵词客曰:曾海野,东都故老,及见中兴之盛者。尝侍宴上苑应制,进阮郎归赋燕,柳梢青赋柳,一时推重。其奉使旧京作上西平,重到临安作感皇恩,感慨淋漓,甚得大体,人所不及也。淳熙中咏月云:“金瓯千古无缺。”高宗喜,谓从来未有道之者。有海野集。
○吕本中东莱词
吕本中字居仁,绍兴中进士,除右史,多论国事得失,见宋纲目。常集江西宗派诗。其所咏“春尽茅詹低着燕,日高田水故飞鸥”,见紫薇集。杜伯高、仲高出其门,为集东莱词。
○朱敦儒樵歌
花庵词客曰:希真为东都名士,天资旷逸,擅词名。从驾南渡。西江月二首,可以警世之役役於非望之福者。
张正夫曰:希真赋月词:“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赋梅词:“横枝销瘦一如无,但空里疏花数点。”词意奇绝,似不食烟火人语。
○张元芦川词
沈雄曰:绍兴戊午,元以送胡铨及寄李纲词坐罪贬谪,皆金缕曲也。元以此得名。三山人,仲宗其字也,有芦川词。如“溪边翠霭藏春树,小艇风斜沙嘴路”与“帘旌翠波,飒窗影残红一线”,杨慎词品极叹赏之。
○刘子屏山集
刘字彦冲,朱晦庵之师,有屏山集行世。蓦山溪九日,满庭芳咏桂入选。
○赵鼎得全居士词
花庵词客曰:元镇词章婉媚,不减花间,名得全居士词。
杨慎曰:丁未九月南渡,泊真州作满江红最佳。
江尚质曰:赵忠简,中兴名相也。点绛唇云:“梦回鸳帐馀香嫩。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醉桃源云:“青春不与花为主。花正开时春暮。只有一尊芳醑。留得青春住。”较花间更饶情思。
○王庭卢溪词
沈雄曰:王民瞻送胡铨远谪,有云:“痴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亦贬辰州。其留别感皇恩云:“醉中暂住。离歌几许。听不能终泪如雨。无情江水,断送扁舟何处。”其感旧点绛唇云:“白发相逢,犹唱当时曲。”皆可歌也。
○张抡
张材甫,南渡故老,及见太平之盛者。集中多应制词,如蝶恋花、朝中措、霜天晓角,杰作也。
○张孝祥紫薇词
花庵词客曰:于湖紫薇词,汤衡叙之曰:平昔为词,未尝着稿,但笔酣兴健即成,却无一字无来处。如歌头诸曲,寓以诗人句法者也。
沈雄曰:安国在建康留守魏公席上,赋六州歌头,感愤淋漓。魏公为之罢饮而入,则其词之足以动人者也。
○杜
陈同甫曰:叶正则有“杜子五兄弟,才名不相下”之语。伯高早登吕东莱之门,其词如奔风逸足而鸣以和銮者也。仲高丽句,如“半落半开花有恨,一晴一雨春无力”,令人眼动。叔高戈矛森立。季高、幼高匪独一门之盛,可谓一时之豪。
○周文璞
沈雄曰:周文璞,字晋仙,淳熙时人。义因郭璞,故字晋仙,非晋之仙人也。唐词纪收为韩文璞更误。诸选止有浪淘沙、南乡子二首。绝妙好词内有一剪梅一首,流传於世,因其题壁,讹为仙家耳。
○杨万里
杨万里,号诚斋,以道德风节,昭映一世,为四朝耆老。著作词五要。其闲居辟三三径,有“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童捉柳花”句。小词亦一二见也。
王迈人曰:念奴娇,先生上章乞休词也,“从此螺江门外路,吟诗日日醉春风”。恰适其意。
○范成大石湖词游次公
范成大,字致能,作吴江三高亭记,争传颂之。曾为独帅,所著有石湖集。时游次公参内幕,倡和有西池集。
○陆游剑南词
山阴陆务观,母梦少游而生,故名其字而字其名。初官临安,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传入禁中,称赏知名。韩平原招致之,作南园、阅古二记。时虽称颂而寓劝勉意,得不及於祸,便倚酒自放,号放翁词。
花庵词客曰:放翁词纤丽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坡。鹊桥仙感旧一词,英爽可掬,流浪亦可惜矣。
○张玉照堂词
花庵词客曰:杨万里极称功甫之诗。玉照堂词以种梅得名,如“光摇动,一川银浪,九霄霄珂月”是也。周密曰:张功甫,西秦人,月洗高梧一阕,乃咏物之入神者。此白石论邦卿词而及之。
○胡仔
胡仔字仲任,苕溪人,尝编渔隐丛话。
沈雄曰:感皇恩为警悟之词,所得多矣。
○张震无隐词
《柳塘词话》曰:蜀人张震字东父,孝宗朝谏官也。花庵录其词为富贵人语。
○辛弃疾稼轩词
蔡光北陷,辛 幼安以所业谒之。蔡曰,诗则未也,他日当以词名。有稼轩词四卷。
李濂曰:稼轩与晦庵、同甫、改之交善。晦庵曰:若朝廷赏罚明,此等人尽可用。同甫答辛启曰:“经纶事业,股肱王室之心。游戏文章,脍炙士林之口。”改之气雄一世,寄辛词曰:“古岂无人,可以似我稼轩者谁。”观同时之所推奖,则稼轩概可知矣。稼轩卒,家无馀财,仅遗著述数帙。
沈雄曰:稼轩词亦有不堪者,“一松一壑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是也。
○京镗松坡诗
宋史载,京字仲远,豫章人。光尧之丧,以京为报谢使,金赐咽汴亭,京与郊劳使康元弼言,请免宴,不许。请撤乐,不许。促入席,甲士露刃闭门,京排之而出。有诗支:“假令耳与笙镛未,只愿身靡鼎镬中。”後为宁宗朝宰相,立春前一日,为赋汉宫春。有松坡词。
○姚宽西溪集
姚字令威,其居擅西溪之胜,号西溪。亦以名词。其闺词云:“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词。”秋思云:“采菱渡口日将沉,飞鸿楼上人空立。”足以见其概矣。
○吴礼之顺受老人词
《柳塘词话》曰:吴礼之,字子和,钱塘人。有顺受老人词,久著名,郑国辅为之序。其雨中花慢长调云:“酝造一生清瘦,能消几个黄昏。断肠时候,帘垂深院,人掩重门。”丑奴长调云:“眼前景物只供愁。寂寥情绪,也恨分浅,也海风流。”能以极寻常语言,为极透脱文字。
○郑域
郑域,字中卿,宁宗朝,尝随张贵谟使北,著燕谷剽闻。词亦清醒可喜。
沈雄曰:草窗之选,刻作陆姓。又云,世本误作郑,未知孰是。其词自佳,所重不在此也。
○谢懋乐章集
沈雄曰:勉仲自号静寄居士。乐章二卷,吴坦为之序,称其片言只字,戛玉铿金,蕴藉风流,为世所贵。其惜别武陵春、行乐风流子,又其词之含情无限者。草窗所选蓦山溪、风入松,更推清丽。
○赵蕃
花庵词客曰:赵蕃号章泉,负天下重望,屡召不起。刘後村所谓“一生官职监南岳,四海诗名仰玉山”者。曾作小重山一阕,以寄刘叔通,云:“间留建城,衔杯之际,可令歌以酹我否。”
○陈亮龙川词
陈同甫,擅文名,负气节,寻擢光宗朝第一。未遇时,遂与辛幼安交,每好谈天下事。龙川词疏宕可喜。
词品曰:同甫水龙吟一阕:“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可诵也。
○李石
花庵词客曰:李号方舟,蜀人。有续博物志,词亦风致。草堂选其夏夜,有“烟林疏疏人悄悄”。赠妓有“瘦玉倚香愁黛翠”句。
○危稹巽斋词
危字逢吉,淳熙中进士,有选斋词。
词品曰:其词咏箜篌,有渔家傲入选,危巽斋之词为善。
○刘光祖鹤林集
刘光祖字德修,蜀之名士,有鹤林集,词亦庄重而出之者。
○刘过龙洲词
《乐府纪闻》曰:刘改之厄於韦布,放浪吴楚间。辛幼安守京口,改之敝衣曳屐而来。幼安命之赋雪,则云:“功名有分平吴易,贫贱无交访戴难。”命赋多景楼,则云:“江流千古英雄泪,山掩诸公富贵羞。”幼安帅越日,赠以千缗,为求田资。其词多壮语而学幼安者也。
陶南村曰:改之造词赡逸有思致,沁园春二首,极纤丽可爱。
○刘仙伦招山词
花庵词客曰:庐陵人刘仙伦,乐章为人所脍炙。吉州刊本多遗落,刘复以家藏本行世,纸贵一时。周草窗曰:菩萨蛮别词,词鄙意浓。
○严仁清江Ы乃
严次山词,极能道闺帏之趣,名清江Ы乃,杜月渚为之序。族人严羽、严参,时称邵武三严,见花庵选。柳塘词话曰:近代选家,无有不知次山词者,玉楼春春思,鹧鸪天别情是也。甚则多丽之记恨,金缕曲之送春,有不能释卷者。独“粘云江影伤千古,流不去断魂处”。是才人创句,而亦削之,为咄咄怪事。
○马庄父古洲词
《柳塘词话》曰:马古洲建安人,好经纶,填词其馀事也。如月华清云:“怅望月中仙桂。问窃乐佳人,与谁同岁。”贺圣朝云:“游人拾翠不知返。被子规呼转。”阮郎归云:“三三两两叫船。人归春也归。”俱有旨趣。
○姜夔白石词
《乐府纪闻》曰:鄱阳姜尧章流寓吴兴,常过金阊,有“行人怅望苏台柳,曾为吴王扫落花”,杨诚斋极喜诵之。萧东父万爱其词,以其兄之子妻焉。
范石湖曰:白石有裁云缝月之妙手,敲金戛玉之奇声。
花庵词客曰:尧章中兴名流,善吹箫,自度曲。初则率意为长短句,其後协以音律,不减清真乐府。
赵子固曰:白石,词家之申韩也。
沈伯时曰:白石清劲知音,未免有生硬处。
张叔夏曰:姜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
○史达祖梅溪词
彭孙曰:南宋白石、竹屋诸公,当以梅溪为第一。昔人谓其分镳清真,平方睨方回,纷纷三变行辈,不足比数,非虚言也。
沈雄曰:姜尧章谓梅溪词仅百馀首。张序之曰:生词织绡泉底,去尘眼中。有警迈闲婉之长,而无诡荡污淫之失。盖能融情景於一家,会句意於两得者。尧章亦当时名手,而服之如此。若双双燕之咏春燕,绮罗香之咏春雨,万为尧章拈出者。
○刘克庄别调
张叔夏曰:潜夫负一代时名,别调一卷,大约直致近俗,效稼轩而不及者。
沈雄曰:“贪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除是无身方了,有身常有闲愁”,此後村悟语也。杨慎谓为壮语,足以立懦,信然。
○刘褒
刘褒字伯宠,武夷人。其满庭芳别情,善於言情者。水调歌头,亦不减於东坡也。
○刘镇随如百咏
刘潜夫曰:随如乐府,丽不至亵,新不犯陈。周、柳、辛、陆之能事,庶乎兼之。
《柳塘词话》曰:秦定中,进士刘叔安,有“随如百咏”,富贵蕴藉,不屑为无意味句者。其词皆时令物情之什。
○戴复古石屏词
《柳塘词话》曰:戴式之,天台诗人,江湖四灵之一。方虚谷常议其胸中无百字成诵者。词品曰:惟满江约赋赤壁怀古为佳,游江西後,人尽谓其有才无行,为世所薄,有石屏词。
○卢祖皋蒲江词
花庵词客曰:州卢祖皋,宁申之,蒲江乐府甚工,字字可入律吕。
松陵集曰:庆元中,彭传师吴江作三高祠,盖擅渔人之窟宅以供诗境也。卢约赵子野同作金缕曲以记之。
○张辑绮语债
花庵词客曰:东泽为鄱阳名下士,绮语债皆以篇末之语而立新名者,作词韵衍文。
朱湛卢曰:东泽得诗法於姜尧章,世谓谪仙复作,不知其又能词也。词二卷。
○宋自逊渔樵笛谱
花庵词客曰:宋字谦父,南昌人。其词名渔樵笛谱,率真而不事矫饰者也。
梅墩词话曰:每阅谦父蓦山溪词意,知其性情之所近。
○周紫芝竹坡词
沈雄曰:周紫芝字少隐,宣城人。举进士,守兴国,有竹坡词三卷。余家有未刻稿。
高邮孙竞序曰:竹坡乐章,清丽婉曲,非苦心刻意为之。
○李俊明文溪集
李俊明字公昴,宝庆进士,资州人,有文溪词。其送郡守“有脚阳春难驻”,知名於时,盖送王子文词也。
○吴潜履斋诗馀
吴潜字履斋,嘉定中第一人。其声声慢和梦窗赋梅,其贺新郎赠妓,见词品。後为贾似道所陷。
○王迈
词品曰:王迈字实之,莆阳人。刘後村赠以词云:“天壤王郎,数人物方今第一。”其重之如此。盖进则忠鲠,退则豪侠,太白、元龙一流人也,可以补史氏之遗。词一卷,端重有法。
○方千里和清真词
花庵词客曰:方千里,三衢人,尽是和周美成词。
沈雄曰:方千里词,见汲古阁新刻六十家。过秦楼、风流子是和词之出一头地者。
○刘子寰《篁栗词》
花庵词客曰;刘圻父早登朱文公之门,刘後村尝序其诗,其词更上一层者。
江尚质曰:“静坐时看松鼠饮,醉眼不碍山禽浴”,是咏山泉之极肖者。草窗词又选其霜天晓角。
○赵汝{艹光}《霞山集》
沈雄曰:赵汝{艹光}字参晦,绝妙好词载其词为多,而语意为人所重。弁阳老人有十拟词,直与花翁、梦窗并列于前,且作醉落魄以咏之。及读其梅花引、汉宫春,有不虚一时之所奖借者。
○岳珂玉楮集
岳字肃之,号倦翁,飞之孙,历官户部侍郎,有玉楮集。
江尚质曰:倦翁登北固亭,寄调於祝英台近,忠愤感慨。於稼轩永遇乐词千古江山相伯仲。
○吴文英梦窗词
花庵词客曰:四明吴君特,从履斋诸君游。尹焕为序其词曰:求词於吾宋者,前有清真,後有梦窗,此非焕之言,四海之公言也。
沈伯时曰:梦窗深得清真之妙,但用事下语太晦处,人不易知。
○冯艾子云月词冯取洽
《古今词话》曰:延平冯取洽,字双溪。其与黄玉林互相标榜,有词韵等书。其子艾子,精於律吕,词多自制腔。云月词殊有北宋秦、晁风味,比之南宋教督气,酸馅味,不侔矣。
沈雄曰:冯伟寿,小名艾子,非误用其名也。余以寿玉林沁园春考之,中有云:“更携阿艾,同寿灵椿。”可证。
○洪荼空同词
洪字叔,自号空同词客。其词多赋别情,稔悉人意,可歌也。空同集见汲古阁六十家。
○黄散花庵词
胡德方序曰:玉林早弃制科,雅意歌咏。阁学游受斋称赏其诗,为晴空冰柱。闽帅楼秋房,闻其与魏菊庄为友,以泉石清士目之。其人如此,其才可知。
○孙惟信
绝妙好词云:孙惟信号花翁,有昼锦堂、夜合花诸调。沈伯时云,花翁有好词,亦善运意,但雅正中亦有一二市井语。
沈雄曰:昼锦堂一阕,如“柳裁云剪腰支小,凤盘鸦耸髻鬟偏”与“杏梢空闹相思眼,燕翎难系断肠笺”,周挚纤艳,已为极则。但卒章云:“银屏下,争信有人,真个病也天天。”情至之语,又开一种俳调也,奈何。
○莫仑两山词
杨慎曰:莫仑词未全睹,但传其“听春教燕颦莺诉”山鬼谣一曲可歌也。
○楼采
沈雄曰:楼君亮词,见於草窗所选者,瑞鹤仙、玉漏迟、二郎神、法曲献仙音、好事近、玉楼春诸阕,词意具足,而又工力悉敌者也。
○施岳梅川词
沈雄曰:弁阳选仲山之词,多至数解之外。独其步月咏茉莉一阕,情致周悉。弁阳云,茉莉岭表所产,古今咏者无多,文公曾咏二绝句,道卿曾题此调,独仲山“小莲冰洁”之句,状茉莉最佳。
○李彭老李莱老
沈雄曰:李彭老,字商隐,有房词。李莱老,字周隐,有秋岩词。两人为一时翘楚,但俱是寄和草窗者。篇章亦甚富而少馀蕴耳。
○赵闻礼钓月轩词
沈雄曰:闻礼字立之,於南宋播迁之後,而词章饶有北宋风味。在诸选中亦一二仅见者。千秋岁、风入松、与水龙吟之咏水仙、贺新郎之咏萤火,犹可被诸管弦也。
○杨缵
沈雄曰:杨字继翁,又号守斋。词品载其一枝春咏除夕者。今复见绝妙好词中,有八六子咏牡丹,乃次白云之韵者。又见其被花恼自度一腔,亦皆情真而语悉者也。
○张炎玉田词
词综曰:西秦人,字叔夏,曾著乐府指迷,玉田集三卷,郑思肖为之序。
仇山村曰:叔夏词,意度超远,律吕协洽,当与白石老仙相鼓吹。
○周密草窗词
《柳塘词话》曰:公谨济南人,著齐东野语。居吴兴,又著癸辛杂识。词二卷,别名洲渔笛谱。其送王圣与还越,赋三姝媚。送陈君衡被召,赋高阳台。送赵元父过吴,赋庆春宫。与莫两山话旧,赋踏莎行。又有十拟词,此一时氐有弁阳老人耳。故寄调以题词者亦多
梅墩词话曰:“彩扇旧题烟雨外,玉箫新谱燕莺中”,此李房题其词,为互相标榜者也。
○王沂孙碧山乐府
词综曰:王圣与,又号碧山。碧山乐府,又名花外集。词皆春水、秋声、新月、落叶、物情之句。往来止有赠方秋崖、周公谨数阕,而曼声为多。
○陈允平日湖渔唱
明州陈允平,字君衡,又号西麓,有日湖渔唱。
张叔夏云:词欲雅而正,志之所至,一为物所役,则失其雅正之音。近代陈西麓所作,亦有佳者。
○汪莘方壶稿
词综曰:嘉定中求直言,汪莘三上书不报,为杨慈湖、朱晦庵、真西山所叹服。筑室柳塘,自号方壶。
孙山甫曰:汪字叔耕,长短句似坡翁,不受音律束缚者。
○文天祥《文山集》
《柳塘词话》曰:德初,诏集勤王师,文山结诸路豪俊,发溪洞酋长以应之,有议其猖狂者。有“山河破碎水漂絮,身世浮沉风打萍。诸葛未亡犹是汉,伯夷虽死不从周”句。死年四十七,一时庐陵诸公俱不仕。其词有和王昭仪满江红、南楼令,别有吟啸集,亦不多见也。
○蒋捷《竹山词》
蒋字竹山,义兴人,宋亡不仕,有竹山集。其词章之刻入纤艳,非游戏馀力为之者,乃有时故作狡狯耳。
○刘会孟《须溪集》(将孙)
《柳塘词话》曰:按会孟字辰翁,庐陵人,宋亡不仕。张孟浩赠诗,直以孤竹,彭泽比之。自题宝鼎现词云,丁酉时大德元年,亦只书甲子之意,有须溪词。其子将孙,字尚友,同赵青山结社亦不仕,有词行世。
○白玉蟾《海词》
玉壶遐览曰:白玉蟾,本姓葛,字长庚,有海子集。咏燕云:“秋千节後重相见,被禊人归有所思。”不愧词家。
《涌幢小品》曰:白玉蟾,琼州人,自言世间有字之书,无不过目,足迹半天下。常为朱晦作像赞,乃三台令也。其自题云:“千古蓬头跣足,一生服气餐霞。笑指武夷山下,白云深处吾家。”嘉定中被徵,封明道真人,寻别众,於鹤林羽化。
●词评下卷
◎金 元 明 清
○完颜《如庵小稿》
金史曰:字子瑜,完颜宗室明昌诸王,禁不得与外交,故得穷日力於书。越王薨,文士亦时至其门,藏书与中秘等。其临江仙、青玉案,可歌也,见如庵小稿
蔡正甫曰:密公子瑜,宗室中第一流人物。小词可歌,非比南宋之有伥气。
○吴激《东山乐府》
《古今词话》曰:吴激字彦高,故相子。一日,赴张总侍御家集,出侍侑觞,意状摧抑。询之,为故宋宣和殿宫姬也。时宇文叔通赋念奴娇先成,惟彦高作人月圆。又在会宁府遇老姬,善琵琶,自言梨园旧籍。因有感而制春从天上来。後三山郑中卿,从张贵谟使北日,闻有歌之者。当时人尽称之曰:吴郎以乐府高天下,号为吴蔡体。
○蔡松年萧闲公集
词品曰:伯坚丞相乐府,与彦高东山乐府,多人选者。即名吴蔡体者是也。独推其“银屏小语,私分麝月,春心一点”,乃伯坚尉迟杯也。
○党怀英竹词
中州乐府曰:党怀英,文似欧阳,不为奇险语。诗如陶、谢,奄有魏晋风。少同辛 幼安师事蔡伯坚,为其所识拔,筮仕决以蓍辛得离,南归,党得坎,留事金。有竹词。
○王予可
中州乐府曰:予可字南云,本军校子。南渡後平郾城,麻九畴知几,张伯玉,与之游甚狎。年三十,病馀能作诗文,与之纸辄书数百言,散漫无首尾,遇宋讳亦亦时时避之。询以故实,其应如响,稍有条贯,以诞幻语惑之。有见其赋射虎云:“风色偃貂裘。”宫词云:“翠雀啄晴苔。”醉後句云:“一壶天地醒眠。”小乐府句云:“吐尖绒舌淡红甜。”时李子迁赠云:“石鼎夜聊春笔健,布囊春醉酒残粗。”壬辰为顺天军校所获,寻卒,有见之淮上者。词故隽上,无尘俗气,或曰忠义神仙也。
○王特起
尧山堂外纪曰:正之喜迁莺,为别妾作也。有云:“玉楼欢宴。记遗簪绮席,题诗纨扇。月枕双欹,云窗同梦,相伴小花深院。”又云:“红泪洗妆,雨湿梨花面。雁底关河,马头星角,西去一程程远。”凄惋曲尽。其题郝仙女祠、贺人生第三子,俱有可存者。
○刘仲尹龙山词
《词统》曰:仲尹字致君,少擢第,终节度副使。龙山词,盖参涪翁而得法者。草堂中与刘迎词同入选。迎字无党,为记室,皆金昌词人也。
○高宪
《古今词话》曰:王庭筠读书黄华山寺,大定中登第,曾赋谒金门、梅花引。其甥高仲常好读书,泰和中成进士。自言於世味无所好,惟生死文字间耳。以梅花引改名贫也乐。
○元好问锦机集
金源言行录曰:遗山从郝天挺游,六年学成。闲闲公以书招之,为延誉公是。及登第,出公之门。正大甲申,诸公坐政府,有从外至者,诵元子作秦王破窦建德降王世充露布。公顾左右曰:人言我党元子,诚党之耶。有锦机集,其三奠子、小圣乐、松液凝空,皆自制曲也。
锦机集曰:正大中,狂僧李菩萨,於十月洒酒作花,竟开牡丹二株。遗山为赋满庭芳,一时传诵。
○冯子振海粟词
尧山堂外纪曰:海粟临文时,命侍史二三人润笔,以俟酒酣,援纸疾书,随数多寡,顷刻而毕。有踏莎行以赠珠帘绣。
○段克己段成己
《柳塘词话》曰:河东段克己,字复之,著Т斋乐府。弟成己,字诚之,著菊轩乐府。两人登第,入元俱不仕。时人目为儒林标榜。
○许衡鲁斋词
元儒考略曰:元史书集贤大学士许衡卒,仕元之臣书卒者,原其心也。衡常语其子曰:我平生为虚名所累,不能辞官以至於此。死後勿立碑,勿请谥,但书许某之墓足矣。朝野哀之,有鲁斋词。
○王恽秋涧词
《乐府纪闻》曰:王恽字仲谋,汲县人,官翰林承旨。仕元日,亦效吴彦高,赋故宫人春从天上来,词不引用故实,而淡宕可喜。小词甚多,若平湖乐,即无人所为曲调也。
○刘秉忠
杨慎曰:元太保刘秉忠,有乾荷叶曲,以咏本意。又制一首以吊宋高宗云:“吴山依旧酒旗风。两度江南梦。”盖秉忠助元凶宋,而其词之凭吊感慨,亦其势之有不容已者然。
○陈孚
尧山堂外纪曰:天台陈刚中,曾为僧以避世变。洎至元中,又献大一统赋,得官後奉使安南,诗云:“老母越南垂白发,病妻塞北倚黄昏。蛮烟瘴雨交州客,三处相思一梦魂。”其词亦有志风上之异者,太常引一阕,泪渍青衫不少。
○王国器
《词统》曰:王德琏,赵待制子昂之婿。其学识颇餍众望,万长於今乐府。延中,曾制踏莎行八阕,志香奁韵事,以贻杨廉夫。廉夫使侍歌之,又梓行之。以见王孙门中,虽阅丧乱而风雅犹存也。
○赵雍
沈雄曰:赵雍字仲穆,子昂之子。延八年,作木兰花慢,别书乐府成卷,以就正於王德琏,盖魏公长倩王国器也,长於今乐府,杨铁崖亟称之者。明正德己卯,文徵明题其後云,赵待制风流习尚,不减魏公,见於卷轴者,未有若此之富也。许初曰:所书凡三十五首,而艳词特多,凭阑干、水调歌头二阕,颇以孤忠自许,纷华是薄,而兴亡骨肉之感,默寓其中。意其父子之仕,当时亦实有所不得已者,良可悲也。
○姚燧
《词品》曰:牧庵,燧字也,一代文章钜公。醉高歌一曲,高古不减东坡、稼轩。柳城人,元翰林承旨。
○滕宾玉霄集
《柳塘词话》曰:杨慎词品云:元人工於小令者,玉霄集中,不减宋人之工。按宾字玉霄,睢阳人,官江西提举。後弃家入天台为道士,称涵虚字。其鹊桥仙、齐天乐二阕,共推清绮。
○乔吉《惺惺乐府》
《尧山堂外纪》曰:乔梦符有和黄子常卖花声本意者,亦常自言作乐府有法,凤头、猪肚、豹尾声是也。有惺惺老人乐府。
○陶宗仪南村词
《柳塘词话》曰:辍耕录缘起於天台陶宗仪,九成其字也。崎岖离乱日,每以笔墨自随,时时休息於树阴。有闻见辄摘叶书之,贮破盎埋树根下。积数十日,尽发其藏作书曰辍耕录。嗣有南村集,有宋颁韵序一篇。
○虞集道园集
《柳塘词话》曰:蜀人虞集伯生,虞允文五世孙也,仕元为翰林。元文宗御奎章阁,伯生侍从,日以讨论论法书、名画为事。柯敬仲退居吴下,伯生赋风入松寄之:“报道先生先生归也,可花春雨江南。”又云翰墨兼善,机坊以此织成帕焉,几如法锦。後张仲举於柯敬仲席上,为作摸鱼子记之,卒章云:“楚芳玉润吴兰媚,一曲夕阳西下。试问人生,谁是无情者。先生归也。但留意江南,杏花春雨,和泪在罗帕”。
○仇远《山村集》
《元儒考略》曰:仇远号山村,钱塘人。一时名公钜卿,都与之词章往来。游其门者,张雨、张乾,俱知名当世。
○张翥《蜕庵乐府》
《柳塘词话》曰:晋宁张仲举,至正初学士,与同是时韩伯清、钱舜举、姚子章为友。有蜕庵乐府。常集西湖为赋绿头鸭,俱以“晚山青”为起句。
○倪瓒《清阁词》
《柳塘词话》曰:倪字元镇,慕吴仲圭之为人,而从事於画法。仲圭渔父词“红叶村西日影馀。黄芦滩畔月痕初。”为の溪沈处士作也。元镇绘之为图,词亦淡洁。
○顾阿瑛玉山璞词
《柳塘词话》曰:昆山顾阿瑛,一名德辉,好游。年五十,预定寿藏,自志其生平成立状。每出,以其文随身,往来九峰Т浦,书经于九里寺,自称金粟後身。有玉山璞词。
○张野《古山乐府》
《词综》曰:张野古山乐府所载夺锦标、石州慢、念奴娇、水龙吟诸词,其十六字令所云“开帘放燕”者,是其所制也,邯郸人。
○邵亨贞《蛾术词》
沈雄曰:邵亨贞字清溪,曾有沁园春二首。一赋美人眉,一赋美人目,新艳入情,世所传诵。其单调凭人云:“谁写江南一段秋。妆点钱塘苏小楼。楼中多少人愁。楚山无限愁。”仅此四句,为创调,气竭於直,而情亦不赡。
○杨维桢
沈雄曰:廉夫於元季,有风雅宗盟之望,每识拔後进,如杨基、瞿佑等。年未七十休官,游淞泖间,有称其为江山风月福人者。其为古文词好高古,末世恐为人所嫉致祸,故不至滥於笔墨焉。
○刘基《文成集》
《乐府纪闻》曰:刘文成少习天官兵法家言。揭奚斯一见奇之,曰王佐才也。及见太祖,命赋竹箸诗,有“汉家四百年天下,只在张良一借间”句。恨相见晚。後以佐命勋,封诚意伯。其词虽婉丽而有感慨之句。
杨守醇曰:子房不见词章,玄龄仅办符檄,文成熏业烂然,可谓千古人杰。小词亦见一斑,有文成集。
○凌云翰柘轩词
《古今词话》曰:凌彦领至正乡荐,洪武初,辟为成都ヘ。尝作霜天晓角梅词,柳梢青柳词,有梅柳争春集。後退居吴兴,与杨复初筑室南山,俱号避俗翁。
《柳塘词话》曰:柘轩词格爽逸,非俪玉骈金者比,无俗念咏月云:“正面相看君记取,全体本来无缺。空里非空,梦中是梦,莫向痴人说”。为悟後人语。
○王行半轩词
沈雄曰:王止仲国初遗老,有赋迎春乐,用夹钟商调。赋解语花,用林钟羽调。前辈之按律填词如此。
○高启青邱乐府
《柳塘词话》曰:季迪十宫词,思深致远,不仅典赡见长也。即如长门怨云:“君明犹不察,妒极是情深。”可以想见其情思。青邱乐府,大致以疏旷见长,而石州慢又缠绵之极,绿杨芳草,年少抛人,晏元献何必不作妇人语。
○杨基眉庵集
《乐府纪闻》曰:孟载少时见杨廉夫,命赋铁笛歌成。廉夫喜曰,吾意诗径荒矣,今当让子一头地。有老杨、小杨之称。眉庵词,饶有新致。
《柳塘词话》曰:孟载诗如西湖柳枝,绰约近人。春草诗:“六朝旧恨斜阳外,南浦新愁细雨中。”落花诗,“无人摇动秋千索,黄鸟飞来架上啼。”绝妙好词也。其情致不及格者,“扌弃醉望愁醒,愁因醉转增”,菩萨蛮调也。“尚短柳如新折後,已残花似未开时”,浣溪沙调也。
○瞿佑
《乐府纪闻》曰:宗吉少为杨廉夫所知,父士衡以鞋杯行酒令,赋沁园春称善,廉夫为延誉於四方。永乐中,以诗祸谪戍保安。尝居西湖富清楼,制摸鱼子十首,曰西湖十景,梅深张子成,赋应天长,草窗周公谨,赋木兰花慢,皆晚宋名家。惜工夫有馀而气韵不足,故每篇末必寓以伤感焉。
○史鉴《西村集》
《柳塘词话》曰:吴江史鉴,字明古。相传建文逊国後,潜幸其家阅鉴。其父方生明古,请於建文命之名,赐曰鉴。小词数首见西村集。
○聂大年《东轩词》
《乐府纪闻》曰:聂字寿卿,与马洪齐名。聂赋卜算子,盖自况也。为武陵训导,天顺初,被徵修史。投诗於王抑庵冢宰云:“镜中白发难饶我,湖上青山欲待谁。千里故人分橐少,百年公论盖棺迟。”抑庵为之泣下曰,欲我铭其墓耳。其东轩集中,有“玉楼人醉东风晚,高卷红帘看杏花”,真词笔也。
○马洪《花影集》
《乐府纪闻》曰:仁和马鹤窗与聂东轩倡和,有词集。马自叙云,四十馀年,仅得百篇,名花影集。
《尧山堂外纪》曰:徐伯龄言马鹤窗、陆清溪俱出菊庄之门。陆得诗律,马得词调。杨用修词品,谓其皓首韦布,而含英咀华,俨若贵介。故四十馀年,仅得百篇也。
○吴宽赵宽
耆旧续闻曰:吴宽,字原博,有匏庵词。“繁花落尽留红药,新笋丛生带绿苔”,名句也。赵宽子栗夫,受知於匏庵。匏庵曰,不遇吴宽,争得赵宽。两人俱登进士第一,而赵为吴所本皆得名。吴有词曰匏庵集,赵有词曰半江集。
○顾
吴郡顾华玉,弘正间大司寇,为当时风雅主盟,负知人之鉴,称东桥先生。识拔张江陵於童子时。其诗有“君王自信图中貌,静女虚迎梦里车”。词亦近是。
○商辂
曹溶曰:先正弘载诸公,负荷鼎辅重望,即其见於文情诗思,亦不愿以庸滥争长。故其为小词也,明净简练,亦复沾沾自喜。至今读其旅情、春暮、秋月、退食篇什,不堕时趋,自有殊致。
○杨慎
成都杨用修,正德辛未第一人。因辨礼谪戍沪州,号为淹博。所辑词品、百明珠、词林万选诸种,亦词家功臣也。所作极典赡而少生动,正李于鳞所云铜山金埒之句,雕绘满前者也。夫人黄氏,亦有寄外巫山一段云、旅思满庭芳数阕,流诵於世。[(案杨慎谪戍永昌)]
○夏言《桂洲集》
《柳塘词话》曰:文愍少时,侍父於临清宦邸,出外渔色,为人所困。每爱名姬一块玉者,禁之不止。登第後,嘉靖中以议礼骤擢,犹寄情於小词,大拜日不废也。踏莎行等词,故嫁名於无名氏,又见桂洲集中。涌幢小品曰:世庙因正月降雪,命夏言等作时玉赋。石塘曾铣与夏为内戚,夏遂信为河套可复,缘作渔家傲属和之。黄泰泉有“千金不买陈平计”句,盖讥之也。
○王世贞《州词》(王世懋)
尧山堂外纪曰:州少好读书,骆行简奇之曰,他日以文章鸣世。汪道昆曰,诗如孙武、韩信用兵,宫嫔市人,无不可阵。词则沾沾自喜,亦出人一头地。李于鳞曰,惟某敢与狎主齐盟,而小词弗逮也。词四十九首。
沈雄曰:弟麟洲,人尽呼为小美,奉常集所列词,不过数首。自谓游江西後,颇觉有进。
○吴子孝《海峰集》
沈雄曰:子孝字纯叔,吴文端公一鹏之子。海峰词集,大约近於质实者,满庭芳四阕,独有新艳之句。
○高濂
沈词隐曰:高深甫词,独出清裁,不附会於庸俗者。
○文徵明
《太平清话》曰:衡山极熟胜国遗事,能口述其故实里居。性介洁,太宰乔白岩、司空林见素,为延誉於朝,授翰林待诏。即乞归,往来姚山Т浦。小词散布,隶书尤工,常勒一原先於报恩村寺。为演教子削去,众惜之。
○陈淳《白阳集》
《太平清话》曰:道复又善绘事,一草一木,无不毕肖。故白阳集所得句,极是潇洒而又明切者。
○徐渭
兰皋集曰:文长每下第时,作谐谑语、谜语,引经据古,聪颖绝伦。名一夕话。其文逊徵仲之雅驯,而才思总不犹人也,故词多刻入一种。
明诗纪事曰:徐文长与沈明臣为胡少保幕客。倭寇既靖,咽将士於烂柯山,徐作铙歌云:“接得羽书知破贼,烂柯山上正围棋。帐下共推擒虎将,江南只数义乌兵。”少保命勒石。其词止菩萨蛮、鹊踏花翻入选。
○沈
《明诗纪事》曰;沈成进士後,善音律,好游戏。一日,将泛西湖,途中自按红牙度曲,逻卒疑其有异,置之狱。时诸昆咸历显秩,号为五凤齐鸣者。共诣钱塘狱,问起居,冠盖络绎,县令待罪去。进士号词隐先生,著九宫谱,定古今词谱,故近代之曲律词调,必以松陵沈氏为宗云。
○俞彦《近体乐府》
《词衷》曰:少卿刻意填词,工於小令。持论极严,且以刻烛赓唱为奇,不无率露语。至其备审源委,不趋佻险,而遵雅淡,独见典型。
○沈林《贞隐词》
徐曰:贞隐先生学深於易,与白阳山人往还,洵是嘉隆人物,有古风。故其小词数阕,无一浮靡之句。
○张纟延
沈雄曰:维扬张世文为图谱,绝不似啸馀谱、词体明辨之有舛错,而为之规规矩矩,亦填词家之一助也。乃其自制鹊踏枝有云:“紫燕双飞深院静。宝枕纱厨,睡起娇如病。一线碧烟萦藻井。小鬟茶进龙香饼。”又“斜日高楼明锦幕。楼上佳人,痴倚阑干角。心事不知缘底恶。对花珠泪双双落。”更自新蕴藉,振起一时者。
○汤显祖《玉茗堂词》
沈雄曰:义仍精思异彩,见於传奇。出其馀绪以为填词。後人犹咏其回文,必指为义仍杰作也。
○张杞和《花间集》
《词统》曰:西蜀南唐而下,独开北宋之垒,又转为南宋之派,花间致语,几於尽矣。黄陂张迂公,得起而全和之,使人不流於庸滥之句,谓非其大力与。
○刘荣嗣《简斋集》
沈雄曰:刘司空忠而被谤,三年请室,故生平多牢落傺语,有简斋集。人谓其中秋踏莎行,花明而月白者,如其人也。昔人谓陈简斋无住词,语意超绝,可摩坡仙之垒。吾於刘简斋亦云然。
○茅维《十赍堂词》
沈雄曰:盛明以帖括之馀,而涉为诗词者,十不一工。孝若独浸淫於古,而才情又横放杰出,故一时艳称之,有十赍堂词。
○程<香孚>《石交堂词》
沈雄曰:休宁程墨仙,不为金粉遮,闺と铺张之语。至情之句,妙合至理,而又毫不可动。如玉楼春之密怨,蝶恋花之忆别,推闺情第一,要不数严次山也。余尝有云:生居古人之後,而犹多创获之词,非才倍古人者弗能。今幸得於石交堂一刻也。
○黄承圣《萝窗词》
汪森曰:娄江黄奉倩小词数首,名萝窗词,亦自有远神好句者。吴江周永年为之序。
○吴鼎芳《览集》
《柳塘词话》曰:传称吴凝父好游,每在莫、缥缈两峰间,数十日仅得一二绝句。先辈风流,应不似时人浪费笔墨也。词止小令三十首,极浓艳而又刻入,载览集。
江尚质曰:吴凝父有春游曲云:“雨馀芳草绿新齐。亭榭无人丝幕低。忽慢好风传语笑,流莺飞过杏花西。”则诗亦词也。
○董斯张静啸斋词
《柳塘词话》曰:浔上董遐周与周永年、茅维为词友。周有怀响斋词,茅有十赍堂词,而遐周词并不随人口吻。陈黄门大樽谓其风流调笑,情事如见者也。
○李元鼎文江唱和
沈雄曰:李司马风神玉立,如阆苑蓬岛中人,更得远山夫人,佳丽唱讠州,足传千秋佳话。文江集出,余师钱牧斋为之序,迄今脍炙人口。
○范文光内江游草
《柳塘词话》曰:邹程村语余云:范仲ウ先辈续花间集,皆画舫青楼之词。自作小叙原非不及情者,今得博采之以志前代风流,且以当东京梦华录也。余答之曰,内江备兵明时,既为僧,复殉节。云水为致小词二十阕於余,故得述之。
○陈继儒《晚香堂词》
《柳塘词话》曰:眉公早岁,隐於九峰,工书画,与董宗伯其昌善,为延誉公卿间。每得眉公片楮,辄作天际真人想,但传其居佘山,只吟咏过日,不知弘景当年,松风庭院中作何生活。其小词潇洒,不作艳语,见晚香堂集。
○卓人月
王庭曰:蕊渊於词家独辟生面,但於宋人蕴藉处,不无快意欲尽之病。然词统一书,为之规规而矩矩,亦词家一大功臣也。余见其与徐士俊栖水倡和,有晤歌诸篇什。迄今倚声之学遍天下,盖得风气之先者。
○沈闻华
兰皋集曰:闻华中翰之词最工香奁,玉楼春数阕,此其零膏剩粉,座间犹留三日香者也。其伯仲如君服善诗,一生不作酬应语。君庸善曲,如鞭歌妓、灞亭秋诸剧,盛传人口,皆妙绝尘表。若中翰之慷慨殉国,又不可以柔情艳语测之耳。
○陈大樽《湘真集》
兰皋集曰:有赞大樽,文高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者。乃湘真一集,风流婉丽如此。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绮罗,广平铁心,梅赋偏工清艳,吾於大樽益信。
○吴惕庵《北征小草》
《柳塘词话》曰:明季惕庵西郊较射,便读其东湖杂感云:”深宫醉舞夜,敌国卧薪时。“想见其有心斯世。惕庵服上刑,武林僧名敬然者,乞遗骸於张抚军,葬菜园中,为位哭之,岁时供以麦饭。犹传其浪淘沙绝命词,成败论英雄,史笔朦胧云云。
○徐白《笑庵词》
《柳塘词话》曰:山人遘变後,足迹不入城市。筑室於万笏山前,馆娃宫左,写幅青山,以易白粲而已。好慕毛滂、谢逸之为词,尚有吟咏馀意,小令差有可观也。
○叶绍袁迁聊词
江尚质曰:叶天寥水部词,偶见其浣溪沙云:“银粉画云乾蝶梦,绣针抛雨湿鹃愁,冶笑博开双脸白,春愁不上小眉青。”先辈遂有此新艳过人之句。其词三十三首,名迁聊集。
○周永年怀响斋词
沈雄曰:安期师,以博洽著名,冢宰白川之孙,固世其家学者。虞山钱牧斋师所撰列朝诗选,从中补辑亦多。所著词规未竟,无後而废。剩有怀响斋词,如“宿雨揩靡新月色,晚风抬举好花枝”。新艳如是。
○汤传楹《湘中草》
沈雄曰:汤字卿谋,多才早矢,著贫病秋笺。卿谋死,其友尤悔庵为文哭之,情至之语,亦数千言,在他人不能下一字。别为之刻湘中草,小词特多秀发之句,而藻思总不由人者。
○钱继章《菊农长短句》
沈雄曰:魏里钱尔斐,五十三年填词手也。曾贻我菊农长短句,见其编以岁月,感慨系之,其词亦整而有法。
○王《二槐堂词》
王迈人曰:余兄介人专习词,集必备诸调,调复备诸体。二槐堂稿,遂以千计。迨遭盗,尽沉之江,身亡无有存者。余援闻鹿城何太初有选本,求得之,乃十之二三也。陈大樽序之,余梓之,以俟世之阅者。
○易震吉《佳哉轩词》
沈雄曰:顾庵学士,贻我佳哉轩词,盖易月槎稿也,流寓金陵所得。词总不拾人牙後慧,而饶有别致。
○夏存古《玉樊堂词》
《柳塘词话》曰:夏存古玉樊堂词,向得之曹顾庵五集中。见其词致,慷慨淋漓,不须易水悲歌,一时凄感,闻者不能为怀。留此数阕,以当东京梦华录也。
○徐士俊雁楼词
《柳塘词话》曰:野君与余论诗,如康庄九逵,车驱马骤,易为假步。词如深岩曲径,丛条幽花,源几折而始流,桥独木而方渡,非具骚情赋骨者,未易染指。其言正为吾辈长价。
○吴伟业《梅村词》
熊雪堂曰:情语不嫌其尽,终不露英雄女本色,则尤服其无一字欺人处。
王阮亭曰:娄东吴祭酒长短句,能驱使南北史为体中独创。小词流丽稳贴,不徒直逼幼安也。
沈雄曰:有以梅村比吴彦高者曰,吴郎近以乐府高天下。余读其“十八年来如梦,万事凄凉”,几使唾壶欲碎。
江尚质曰:祭酒神於使事,又得一唱三叹之旨。若其艳情动色,岂真效樊川风致,所谓“正是客心愁绝处,见人红袖倚高楼”,亦复未能免此。
○熊文举雪棠集
倚声集曰:新建词,不矜奇斗丽,犹有晏氏父子之风。
《柳塘词话》曰:少宰夫人,为广陵内君杜猗兰。丙戌南归,为远山夫人作词叙,以酬南乡子之赠。所云,庆易水之生还,羡鉴湖之得请,良有以也。雪堂可谓不孤矣。
○龚鼎孳香严斋词
倚声集曰:南宋诸词以进奉故,未免浅俗取妍。香严一集,如此雕搜采致,仍归生色真香,所谓妙音难文,未易为浅人索解。
徐钅九曰:古人蕴藉生动,一唱三叹,以不尽为嘉。清真以短调行长调,滔滔漭漭,如唐初四杰作七古,嫌其不能尽变。至姜、史、蒋、吴融炼字句,法无不备,兼擅其胜者,惟芝麓尚书矣。
○曹溶寓言集
陈素庵曰:秋岳词,从无一蹈袭之语,正不必拟之以周、秦,周、秦合让一头地。
龚芝麓曰:君词如晏小山,合情景之胜,以取径於风华者,所云“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庶乎。
○单恂竹香庵词
沈雄曰:曾见莼僧与同学论 ,所尚当行者,选旨遥深,含情丽楚,纵复弦中防露,衿里回文,要不失三百篇与骚赋古乐府之遗意。故其竹香庵词工於言情,而藻思丽句,复不犹人也。
○陈世祥散木词
沈雄曰:善百老於填词,曾贻我半豹吟、虫馀集。数年以来,情词婉至,诸家必以散木为金荃、兰畹之比,故咸快其流传。自以散木名其词。
○梁清标棠村词
梁冶湄曰:叔父家法,自理学经济诸书外,稗官野史,不许子弟流览。然使其涉猎诗词者,所以发其兴观群怨,使知古来美人芳草,皆有寄托也。故得从间窃观蕉林集,凡乐章小令,必一一从纨素间志之。
○宋徵舆幽兰草
倚声集曰:幽兰诸词,不及湘真,於新警中,仍留蕴藉。以才情论,则辕文居胜。
彭羡门曰:词於云间称盛,然能作景语,不能作情语。尝从素Ψ见宋宗丞长相思十六阕,力仿沈休文六忆诸体。言情之作,刻划无馀,斯为优矣。
○宋琬二乡亭词
沈雄曰:闻荔裳观察,只闭户两月,而竟为填词老手。余最服其赋情之真挚,用语之苍古,是以夙学之淹贯,而溢为声歌,故不难也。
○李纲兰草
曹顾庵曰:云间诸子填词,必不肯入姜之琢语,亦不屑为柳七俳调。舒章舍人,是欧秦入手处。
邹程村曰:舒章作小重山除夕,全不学村夫子面目。
○贺裳红牙词
王阮亭曰:红牙咏燕词,“斜日拖花,微风扑絮”,不独措语之工,正如柳塘花坞之诗,读之便觉春光骀宕。
彭羡门曰:红牙一集,其刻划迷离处,西陵松柏,北里菖蒲,履遗缨绝,宛然在目。
邹程村曰:余过金阊,贺拓庵为余言,黄公少时,风流倜傥,在青樱桃叶间,大有佳语。此醉花阴即事,入之北里志中,犹令读者想十四楼风味也。
○董以宁国仪集
曹掌公曰:董文友,殆仿毛文锡之赞成功而不及者也,颖异居然第一。
沈偶僧曰:毛驰黄评杨升庵词,有沐兰浴芳,吐雪含英之妙,将无词有别肠乎。以余读文友词极其儇巧,恰合屯田待制得意处。国仪一集,几四百首,又巩其以喁喁女语、渐沦落於渔樵问答也,故欲力为芟而存之。
○王庭秋闲草
沈雄曰:王阮亭推服方百五言,逼真韦左司,故其词且淡冶而不嫌於俚,刻入而不伤於率。学道人固无一事荒唐,无一语欺人处。
○曹尔堪南溪词
吴梅村曰:顾庵诸词,有渭南之萧散,无後村之粗豪,南宋当家之技。
邹程村曰:南溪诸词,能取眼前景物,随手位置,所制自成胜寄。如晏小山善写杯酒间一时意中事,当使莲鸿、云别按红牙以歌之。
○宋荦枫香词
曹秋岳曰:汤潜庵称牧仲诗为萧闲澹远,於山水文章有深情者。枫香小词,亦浸淫於乐府,流溢而为法曲,不作儇巧,是一大家。
沈雄曰:我友甫草、其年辈,数游京洛,归即艳称宋公为风雅宗盟。今读枫香一刻,固集周、柳、辛、陆诸家而为大成,翩翩材藻,正不屑争雄於下中李、蔡也。
○王士禄《炊闻卮语》
邹程村曰:西樵考功、无题诸诗,丽情逸致,已见一斑。所撰然脂百馀卷,朱鸟轶事数帙,大为彤管纪胜。而炊闻卮语,亦复新艳自矜。尤悔庵为之叙,更为赏识不倦也。
○丁澎扶荔词
沈雄曰:药园祠部於拂意时,不作傺伥语,偏工旖旎愁肠。故扶荔词,曲尽纤艳之思。其友亦有以词柬之者,“劝君莫负赏花时,幸归矣,长嘘复奚为。黄须笑援凭红肌,论英雄如此足矣。”其中调行香子、两同心诸作,犹有酒悲馀绪。
○尤侗百末词
倚声集曰:展成所作,字字隽脱,有瑶天笙鹤之致。西堂杂俎诸刻,自尔欣艳宸衷也。
《柳塘词话》曰:晦庵人文压倒一世。每为填词家作小序,不用树颠苦思,亦更层次有致,落笔便有隽上殊胜之想。
○韩纯玉凤晨堂词
徐瞿庵曰:子蘧为吴兴人文之望,间赋小词,必措语鲜绽,谋篇清圆,不为透露,亦非沉刻,填词上乘也。
○沈廉东江别业
沈雄曰:家去矜诸词,率从屯田、待制浸淫而出,言情最为浓挚,又必欲据秦、黄之垒以鸣得意,所以来宋歇浦之论词书也。
○余怀秋雪词
吴梅村曰:澹心词,大要本於放翁,而点染藻艳,出脱轻俊,又得诸金荃、兰畹。此由学富而才俊,无所不诣其胜耳。
龚芝麓曰:澹心余子,惊才绝艳,吐气若兰。而搦管题词,直搴淮海之旗,夺小山之簟者。
○吴绮《艺香词》
王阮亭曰:吴园次太守,工为小赋,隽逼庾、鲍。词亦哀江南之流。
吴慊庵曰:吴兴有艺香山,为西施种兰处。家园次适守是邦,取以名词者也。其深丽绵密,集周、秦诸家而为大成。海内操觞家,堪语此者且少。
○王士祯衍波词
词衷曰:衍波一集,体备唐宋,目不给赏。如扬子江上之“风高雁断”,蜀岗眺望之“乱柳栖鸦”,非坡公之吊古乎。咏镜之“一泓秋水碧於烟”,赠雁之“水碧沙明,参横月落,还向潇湘去”,非梅溪、白石之赋物乎。“楚簟凉生,孤睡何曾着。借锦水桃花笺色,合鲛泪和入俞糜,小字重封”,非清真、淮海之言情乎。要其工致而绮靡者,花间之致语也。其婉恋而流转者,草堂之丽字也。填词於是无憾矣。
汪蛟门曰,阮亭尝称易安、幼安俱济南人物,各擅词家之胜。衍波一集,既和漱玉,复仿稼轩,千古风流,遂欲一身兼并耶。
○黄永溪南词
沈雄曰:溪南词,不趋新斗险,整摄自馀情致。余偕其年读溪南词金缕曲云:“说年来家同鸥泛,门央鹤守。细注农家新月令,乐事吾生尽有。茅檐下,乌乌罨画戴溪都不恶,好风光只落闲人手。”得想见其生趣。
○宗元鼎芙蓉集
曹顾庵曰:梅岑称小香居士,芙蓉集缘情绮丽,不减西昆、丁卯。而诗馀特出清绮。南晋仙谓花间一书,只有“丝雨湿流光”五字,使读梅岑“半湿斜阳暮”,又如何叹赏耶。
○吴骐芝田集
沈去矜曰:日千词专工小令,读之不纤不诡,不浅不深,生色真香,在离即之间。晚唐人用叠字多不见佳,易安声声慢连下十四叠字,不嫌其复。日千亦连下十二叠字,此等语自宜於填词家耳。
○张渊懿雒鹃草
倚声集曰:其词不过数阕,而筋节成就处,入北宋堂奥,非时流凑泊所能及。
《柳塘词话》曰,张砚铭雒鹃草,独能删削靡曼之词,咸归雅洁,而出以工致。徐瞿庵向曾为余言之,此真选声第一功臣也。
○秦松龄微云词
沈雄曰:对岩以庾、鲍隽才,燕、许大手,得心古学,海内推之。八越联吟,已窥半豹,而微云一帙,绝无俗恶字句,犹可想见“花影乱,莺声碎”於当年。
○李天馥容斋词
沈雄曰:容斋词深于意态,如“香阶小立不知还。徘徊久,端为出来难”,小重山之艳情也,岂逊南唐。“极目香尘旧板桥。路迢迢。不见归鞍见柳条”,忆王孙之春望也,逼真北宋。乃若“倩魂不隔枕函边,化作彩云飞去远”,更有馀情矣。
○邹氏谟《丽农词》
邹程村自叙曰:阮亭衍波,羡门延露,彭王齐名,良云不忝。近复以仆丽农词列为三家者,窃有子鱼龙尾之恧矣。
沈偶僧曰:︳士少有邹董之目,多拈僻调。後来曲折尽变,而时出新警之句。
○彭孙延露词
词衷曰:彭十是艳词家。王阮亭曰:每当十郎,辄自觉伧父。沈去矜、宗梅岑诸子亦云,夫一字之工,能生百媚,即欲拂然不受,其可得耶。
《柳塘词话》曰:延露词绰然有生趣,而又耐人长想。如“旧社酒徒零乱。添得红襟燕。落花一夜嫁东风,无情蜂蝶轻相许”,词家所谓无理而入妙,非深情者不办。
○毛际可映竹轩词
沈雄曰:余於同人辈,稔知会侯工填词。其古文已读之久矣,然未见其映竹轩全集也。曾有邮寄蝶恋花一阕云:“桂魄清凉寒玉宇。顾影无聊,影也添凄楚。为月不眠情更苦。来宵愿下廉纤雨。待欲浇愁斟绿醑。酒尽愁生,毕竟愁为主。天上寄愁愁可去。天孙正别银河渚。”似此曲折情致,岂可与颓唐弄笔者比数哉。
○董元恺苍梧词
潘眉曰:舜民卜筑苍梧别业,有偕隐终焉之志。其所游历燕、赵、秦、晋、齐、鲁、魏、宋、越、楚,以及三江、五湖、七闽、百粤诸名胜,尽入奚囊。故小词亦以苍梧名之,殊有山川郁葱之概。
○董俞玉岛词
张砚铭曰:宋尚木为词家老手,推重董樗亭,津津不置。近复见潮阳所寄赫踬云,每日荒陬无事,辄焚香咏玉凫乐府,其虚怀折服如此。
汪晋贤曰:樗亭婉丽之什,源於清商诸曲,遂与子夜、欢闻竞爽。若矫健疏宕处,则又歌行佳境,非学步辛、陆者也。
○陈玉基映山堂词
沈雄曰:映山堂词不喜浮艳,自有沉挚之力。“梦里和愁,愁时如梦,情似越梅酸”,此咏闺情也。“纵舞遍天涯,休教忘了,绣阁斜阳里”,此咏落花也。一如湘真之深於意态者。
○汪懋麟锦瑟词
徐电发曰:宋词俱被管弦,故设大晟应制。金元院本一出,不复管弦旧词。蛟门以锦瑟名词,亦欲如柳郎中争胜於歌头尾犯之下与。相传令狐楚丞相家青衣名锦瑟者,李义山素受知於令狐楚,又为王茂元、郑亚所辟,义山托为锦瑟诸咏,以冀其感动。岂蛟门亦有所托与。要之温情昵语,宜弹拨於弦雁柱之中,非仅酒边花下已也。
○曹贞吉《珂雪词》
沈雄曰:实庵词,久从南溪读其一二,恨未窥其全豹。珂雪新笺,欲想见其丰采而未可得。兹览陈检讨题词云:“爱佳词一编珂雪,雄深苍稳,笄蝶板莺簧不准。多少词场谈文藻,向豪苏腻柳寻蓝本。吾大笑,比蛙黾。”君词更出其望外。
○江皋《染香词》
沈雄曰:词如菊英兰畹,生色堪把,匪直如古人构唱,抒写厥里已也,要与矜虫斗鹤者异耳。
吴榷曰:旨取温柔词归蕴藉,所谓匿而闺帏,勿浸而巷曲,细而幽折,勿堕而庸套者是也。
○孙枝蔚溉堂词
尤悔庵曰:豹人老矣,元龙湖海之气未除。而有时寄托闲情,作喁喁女语者,犹之东坡令朝云唱“花褪残红”,稼轩“倩盈盈翠袖,英雄泪”。老子於此,兴复不浅。每读其“小妾不嫌白发,先生共坐朱帘”句可见。
○高士奇蔬香词
汪枚曰:学士朝朝染翰者,皆黼黻太平景象,有谓欢愉之词难工者谬也。邗上夏之禹邮寄蔬香词,得捧读之,如“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无异坡公之爱君也。
○陈维崧《检讨词钞》
蒋景祁曰:其年词刻於倚声者,辄弃云。因厉志为乌丝词集,已刻而未竟也。复伤邹董谢世,以向所失意,及平生所诵习,一一於词见之,如是者十年,名曰迦陵词。取裁非一体,造就非一诣,豪情艳趣,触绪纷起,要皆含咀酝酿而出。向使其年於词,墨守专家,若沈雄荡激则目为伧父,柔声曼节或鄙为妇人,即极力为幽情妙绪,昔人已有能之者。其能开疆辟宇,旷古绝今,一至此耶。此余与同学急索其词,而谋梓之,凡千八百篇。既芟而复存之曰词钞者,志其缺也。
○朱彝尊《江湖载酒集》
李容斋曰:锡鬯集唐句为词,曰蕃锦集,不惟调协声和,又复文心妙合,真杰构也。
沈雄曰:汪晋贤盛称竹新词,贻我一卷。读之如梦窗之丽情幽思,不可梯接,但下语用事处,浅人固不易知。
江尚质曰:竹检讨每拈一调,务为情警,奇思妙句,总不犹人。良由夙昔之博洽曲籍,以暨平生之周览山川,复得胜情如此。载酒一集,亦尚有未尽者。
○毛奇龄当楼集
《柳塘词话》曰:文如异锦斑斓,情至之语,使人色飞魂动。近与竹、迦陵辈,纂修之暇,不废吟咏,颖异亦当前队。如“小姑不解断人肠。看花落,又看浴鸳鸯”,“眼底分明暗着人,故逐旁人语”,“落花原有早和迟,空自晓风吹了晚风吹”,妙丽胜人百倍。
○严绳孙秋水词
《柳塘词话》曰:余於秋水词中,见荪友所制娟娟静好,行役寄情如此,亦词品之最上乘也。
○徐钅九菊庄词
李容斋曰:菊庄词藻则远取诸古,而情思则近得乎真,故无捃摭粉饰之迹。
○郭士眉枢词
桑雪芗曰:清则云轻柳弱,怨则月堕烟沉,隔花啼鸟,当路游丝,有其丽情。调雨为酥,催冰做水,有其神思。以至一川烟草,三径风梅,眉枢好句,兼而有之。
○顾贞观弹指词
顾茂伦曰:梁汾舍人,吾家之司马散骑也。翩翩风采,久不作等夷观矣。其词亦为世所竞赏。
沈偶僧曰:余同吴季子北游,与梁汾谛交於芙蓉江上,此三十年事也。伯劳飞燕,已成白首。兹读弹指词,妙丽胜人,及寄季子金缕曲,叹其多情,於词亦无欲尽之病。
○陆次雪玉山词
宋实颖曰:余读云士所题三异人祠壁,一往情深,至其倚声,便请以三先生句还赠之,如忠愍之“野树含烟迷寺迥,寒山被雪倚窗明”。忠肃之“暗香直入蛟龙窟,绝胜飘零点翠苔”。正学之“能采风雅无穷意,始是乾坤绝妙词。”以拟玉山之风格,其谁曰不可。
沈雄曰:陆令君风雅家,蕴藉处正是其生动处。
○迩尔景月团词
朱竹曰:月团词绮而不伤雕绘,艳而不伤醇雅。逼真南宋风格,安得不叹其工。
○万树香胆词
沈雄曰:读红友词,已见细心微诣。近得词律一书,留情倚声,服其上下千载,有功词学,固当以公瑾望之。
○沈丰垣《兰思词》
洪思曰:兰思词多天然妙语,如“独怜春草不成花,看尽晚云都做水”,为徐野君拈出。“怪底窥人莺不语,绿杨枝上微微雨”,为沈去矜拈出。余尤赏其“画屏飞去潇湘月,一床夜月吹羌笛”,直臻神境而在不可解不必解之间。
○汪森《月河词》
沈雄曰:晋贤与竹搜辑宋元未见词章,刻为词综三十卷以广见闻,俾倚声者之有所宗,大有功於词者。月河一刻不下百篇,而整洁自好,亦自成家,故其人亦如之。余访之於梧桐乡,赠答百字令,信知名下无虚也。
○周稚廉《云居堂词》
钱葆<香分>曰:冰持词,艳而不纤,利而不滑,刻入而无雕琢之痕,奇警而无突兀之病。可与仿佛者,溧阳彭爰琴、秀水朱竹耳。
○蒋景祁《罨溪词》
宋牧仲曰:罨溪词,清苍似片玉,流丽似草窗,并不作意标新,而词情自浮动楮墨间。逐影寻声之徒,正未足以语此也。
聂晋人曰:京少擅潘江陆海之奇,而工晓风残月之句,便有才大於人自不羁之势,故曼词不让其年。
○张轸《邀笛词》
沈雄曰:城张具区词,对偶最工,如江南好曰:“秋白果香诗岫紫,冬青子熟酒槽红。”又曰:“万寿亭边争渡急,千人石上春情。”诸句清新俊逸备之矣。其七夕词有云:“偏是侬家欢会,人间只管喧传。”此语千古未经人道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