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录 经名:弘道录。明邵经邦撰。五十六卷。底本出处:《续道藏》。 目 录 卷一 仁 君臣之仁 卷二 仁 君臣之仁 卷三 仁 君臣之仁 卷四 仁 父子之仁 卷五 仁 父子之仁 智 昆弟之智 卷六 仁 父子之仁 卷七 仁 夫妇之仁 卷八 仁 昆弟之仁 卷九 仁 朋友之仁 卷十 仁 朋友之仁 卷十一 义 君臣之义 卷十二 义 君臣之义 卷十三 义 君臣之义 卷十四 义 君臣之义 卷十五 义 君臣之义 卷十六 义 君臣之义 卷十七 义 君臣之义 卷十八 义 父子之义 卷十九 义 父子之义 卷二十 义 父子之义 卷二十一 义 夫妇之义 卷二十二 义 夫妇之义 卷二十三 义 昆弟之义 卷二十四 义 昆弟之义 卷二十五 义 朋友之义 卷二十六 义 朋友之义 卷二十七 义 朋友之义 卷二十八 礼 君臣之礼 卷二十九 礼 君臣之礼 卷三十 礼 君臣之礼 卷三十一 礼 父子之礼 卷三十二 礼 父子之礼 卷三十三 礼 夫妇之礼 卷三十四 礼 昆弟之礼 卷三十五 礼 朋友之礼 卷三十六 礼 朋友之礼 卷三十七 智 君臣之智 卷三十八 智 君臣之智 卷三十九 智 君臣之智 卷四十 智 君臣之智 卷四十一 智 父子之智 卷四十二 智 父子之智 卷四十三 智 夫妇之智 卷四十四 智 昆弟之智 卷四十五 信 君臣之信 卷四十六 智 朋友之智 卷四十七 智 朋友之智 卷四十八 信 君臣之信 卷四十九 信 君臣之信 卷五十 信 君臣之信 卷五十一 信 父子之信 卷五十二 信 父子之信 卷五十三 信 夫妇之信 卷五十四 信 昆弟之信 卷五十五 信 朋友之信 卷五十六 信 朋友之信 弘道录 经名:弘道录。明邵经邦撰。五十六卷。底本出处:《续道藏》。 弘道录卷之一 仁 君臣之仁 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魏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录曰:尧之为君,千古纲常之主。夫子之论,万世称迷之宗也。大哉者,至极而无以加之名也,亦至变而不可穷之旨也。天者,仁覆悯下之谓也。王者,体仁长人之谓也。仁道至大,与天同体,而圣人以天为体。夫苟以天为体,乃人人而悦之,物物而周之,是或可以言语形容也。或可以言语形容,则铃有所止息,铃有所窒碍,非所谓之大也。是故天惟大,则全体不息,而所以位乎上者,人莫得以知其高深。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尧惟大,则德合无疆,而所以配乎天者,人莫得以窥其限量。盖曰:尧之所以为尧也。夫子峻发其言,以见君人者,铃有包含广覆,无不周褊之心,而后有博厚高明,悠久无疆之业。斯无负於天,无块於尧,且无忝於夫子之论矣。故录,首发明之。 《外记》:尧存心於天下,加志於穷民。一民饥,曰我饥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之也。百姓戴之如日月,亲之如父母。仁昭而义立,德博而化广。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 录曰:此所谓尧仁如天也。今夫天斯巍巍乎耳,苟求其故,而一物罔于真,大空而已,天乌用哉。今夫尧斯荡荡乎耳,苟求其故,而一夫不被,亦虚名而已,尧乌用哉。录恐忽於实务,徒事高远,而曰:尧在是焉。呜呼,邈矣。 《尧典》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 录曰:夫子之赞尧曰巍巍,史臣之赞尧曰峻德,皆至极而无以加者也。然不越以亲九族,平章百姓。非有神运于上,甚高难行之事。而所以谓之放勋者,正此之谓也。观者详之。 《列子》:尧治天下五十年,乃游於康衢,闻童儿歌曰:立我需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又有老人含哺鼓腹,击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录曰:此可见黎民於变时雍也。夫童子无知,老人耄矣,安知所谓帝则耶。盖上古盛时,虽愚夫愚妇,不啻家人父子,其德渐於饥肤,沦於骨髓,不自知其言之若是乎。三代由此遂探里巷歌谣之词,着为定制,列於乐官,被於管弦,观於风化。周《诗》曰: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褊为尔德。正此意也。至秦而后,檗以黔首为愚,於是杆格以至於今也。可恨哉。 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录曰:孔子以大哉赞尧,以无为称舜,其意何居。天,一而已,以其全体无疆而言,谓之大;以其无声无臭而言,谓之无。人但见曰而为昼,月而为夜,寒而为冬,燠而为春,何莫非天之运动也,而安能窥其形乎。舒而为恩,惨而为威,赏而为予,刑而为夺,何莫非君之设施也,而安能见其迹乎。尧与舜,名虽有二,实则一也。夫苟纷纷然曰:尧之成功巍然如是,尧之文章焕然如是,我何为而不可,则见其劳而不见其逸,见其大而不见其泰,乌能恭己南面耶。而不知舜之时,未能外尧以为治。未能外尧以为治,亦未能外尧以为心矣。心岂可一物加之哉。惟不能以一物加之于心,故不见其一毫措之于外。此所谓笃恭而天下平之盛,非若声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故再言夫何为哉,所以深致其赞美也欤。 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於民心。 录曰:舜之为舜,始终本末具见於此。盖居上以宽为本,待人以厚为本,临民以恩为本,矜死以哀为本。苟无其本,则以何者而恭己南面乎。后世惟汉之文帝,宋之仁宗,庶几近之。然而功效未臻于唐虞者,无皋陶之迈种与之共理,何以责其身修思永,庶明励翼哉。此又不可不知。 《 家语》: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其任授贤而退不肖,德若天地而静虚,化若四时而布物也。是以四海承风,畅於庶类,凤翔麟至,乌兽驯德。无他也,好生故也。 录曰:夫子之赞舜至矣,又曰:无他也,好生故也。其意何居。盖王者广昊昊之德,笃生生之恩者也。天有四时,主於生物,而不主於戕物,所以肃杀於秋,闭塞於冬者,正欲以翕聚发散於无穷也。君有八柄,主於养民,而不主於残民,所以除恶务严,禁暴务威者,正欲以保全爱护於无已也。是故常诛四凶矣,虽天下咸服其辜,而舜之心油然如不得已也。皋陶执之,士师识之,虽未尝不出於舜,而实非其本心也。故曰:天下杀之也,非舜得而杀之也。如此则何害於好生之德哉。设使舜之心,或主於一,皋陶曰可杀,吾乃生之,生之似仁已,如民害何,害民非天也。士师曰不可杀,吾乃杀之,杀之似威已,如心害何,害心非德也。故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录曰:尧之时,浩荡浑涵,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祷。故帝力何由而知。舜之时,熏蒸洋溢,若风之鼓物吹嘘,弃钥无不周褊。故亦知有愠可解,有财可阜。然皆得之於心,而应之於手,有不期然而然者。以是播於《韶乐》 ,夫安得而不尽善尽美耶。 夏后氏敏给克齐,其德不爽,其仁可亲。 录曰:尧、舜、禹,皆大圣人也。《家语》称各不同。盖尧素履君位,万古特尊;舜、禹尝起侧微,亲民之事不可与如天等也。吾夫子立言之意,固自有在。 《虞书》: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录曰:禹何以敏给克齐哉。夫洪水滔天,下民涂炭,正由五行不能相克,水火不能既济,天乃锡禹洪范九畴,使禹不能敏以从事,损其有余,益其不及,务俾齐给。则彝伦何由叔哉。所谓六府三事,即洪范皇极。而其仁可亲,莫过於此。 《周颂》: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 录曰:此所谓极,即大学之至善也。盖天以生物为心,其阴阳二气,乾道坤道,何所不用其极乎。苟有一毫之未至,一息之未仁,则不足以生物,而不得谓之天矣。圣人以养民为心,其亘之租狂,亘之糜芭,何所不要其至乎。苟有一物之不褊,一土之不宜,则不足以养民,而不得谓之稷矣。此仁之至极,非周公莫能知之,而尊祖配天之祭,所由以义而兴起也。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於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 录曰:夫鱼鳌不可以为命,木石不能以厚生,禽兽不足以兴治,胥於陷溺者也。故民不食则饥,营窟则劳,然而良心之天固自若也。苟无教,则人心贸贸焉,人欲肆而天理窒。举天下含齿戴发之流而反,不如角者、鬣者、瓜而牙者之无以难也。何也。彼角者止於触而已,鬣者止於逸而已,爪而牙者止於噬而已。若人而无天理以为之制,人欲以为之防,则其反覆狙诈,残民害物,有不可胜言者矣。然后知玄王为法於天下,可传於后世,非但曰小补云尔,其祀殷配天不亦宜乎。 《虞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 录曰:夫皋陶之德,何以谓之迈种耶。盖刑者,民之心也,大则躯命关焉,小则康耻系焉。其加于民至切,而入人至深,民之畏之甚於水火也。夫苟虽知其重,而或摄嫌避疑,适巡畏缩,则不可谓之迈。亦有虽得其情,不能哀矜勿喜,期于无刑,则不可谓之种。一毫无所壅之,谓迈;一毫无所技之,谓种。此民协於中无以异於三圣,为粤若稽古不嫌同辞也欤。 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至诚感神,蚓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录曰:禹何以有是征乎。地平天成,遐迩一体,不可使一夫不被尧舜之泽也。益何以有是赞乎。成允成功,不曰满假,不可以一事而存矜伐 之心也。此至仁之泽,垂之万世,尚有余馥焉。今之君子,不可不知。 《商书》曰:克宽克仁。 录曰:宽者以言乎其量也。宽可以加于仁乎。邵子曰:三王之世如秋。如秋,凌如也,不免于肃杀之威矣。故以二字赞汤,所谓代虐者欤。 《史记》:汤出,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人#1吾网。汉南诸侯闻之,曰:汤仁至矣,及禽兽。归之者四十余国。 录曰:此可见其克宽也。夫汤伐夏,救民者也。今观其言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呜呼。於物且然,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为之乎。后世亦有禁捕乌雀,立放生之碑者,何以不能服人耶。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汤以懋昭大德,建中於民,故因其及物之仁,遂致人归之众。倘为仁之功未至,偶有一念之施,而遽期其效甚者,役心于慈悲,殉志於清冷,专以不杀为德,好道为七,则亦徒然而已。此录之意也。 《大学》曰: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 录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仁至难言,可以浅近求之乎。肇端於念虑之萌,至微而不可见也。及其至也,天下莫能载焉,至褊而不可穷也。智周乎万物,而不出於本心之中;道济乎天下,而不外于一腔之内,此为人君者止于仁也。抑《诗》以穆穆,称文王也。章又表而出之曰:天子穆穆。其与诸侯皇皇,何不伴也。天子者,如天运于上,天惟深远而不可测,故能神其鼓舞,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机。君惟深远而不可测,故能极其惨舒,有不大声色,不长夏革之妙。设使一鼓而雷,一润而雨,皆能知之,则人将不贵之矣。一指而怒,一激而喜,皆能识之, 人亦何畏之有哉。此诗人之深意,不可以不知也。 孟子曰:文王视民如伤。 录曰:此止于仁之心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心也,其视民如伤之心乎哉。曰:文王之时,未有疮庾者也,亦未有呻吟者也。 蚓惠鲜怀保,不啻其至,何至如伤乎。而不知大圣人,未尝自以为然也。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春祈寒小,夏暑雨小,民亦惟曰怨咨。不特此耳,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然则文王之心安得而不切切哉。此渐民以仁,至於沦肌泱髓,非可以一朝一夕求之也。 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粱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普以富人,一及此劳独。 录曰:此止于仁之事也。所以谓文王以百里,非爻为天子也。方百里之岐,而八百年之施为气象,举在其中,此非为政於天下乎。乾称父,坤称母,民则吾同胞也。虽有荣独鳏寡之殊,而圣人视之,若身之有疼疠焉,己之有疾痛焉。虽欲释之,谁得而释之;虽欲后之,谁得而后之。人惟不能肖天地之德,帅天地之性,是以贼虐无辜,播弃黎老,以自绝于天而不自知也,岂不哀哉。 《周南》:纺鱼俯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录曰:此止于仁之效也。纣居天位为天子。天子作民父母,势可以生杀,权可以废置,而其向背之情乃如此。苟求其故,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故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心也。然则文王岂能招而来之,推而去之哉。观乎人心,则见天心;观乎民命,则见天命而已矣。 《周颂》:绥万邦,屡丰年。 录曰:此圣人以仁事天之实,天心感应之至,非或者文饰之辞也。然则周饥克殷而年丰,果何所由乎。纣为天下逍进主,所任用非,剖克聚敛,则疆御暴虐。天心之厌恶,不啻雷电之威,岂叉择人而施其击搏乎。是故周之饥,商之烈也。及夫妇马华山之阳,放牛桃林之野,黎民复业,良善得生,以稷之耕稼,教商之遗民。是故殷之安,周之福也。此录外意也。 《通鉴》: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译而献曰:道路遥远,山川阻深,恐一使不通。故重三译而来朝。周公曰:德泽不加,君子不飨其质。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译曰:吾受命国之。黄耆曰:天之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国有圣人乎,盍往朝之。周公归之於王,称先王灵神,致荐于郊庙。 录曰:此书契以来所仅见者,不知当时何以致此乎。《中庸》曰:是以声名洋溢於中国,施及蛮貊。丹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曰月所照,霜露所坠,几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圣神,功化之极。故有此应也。夫周家积功累仁,干有余年,以至文武成康之际,真元会合。天地於此而交,万物於此而泰,上而三光曰月明,风雨时,下而九州山不童,川不竭;进而在疆,嘉禾生,岐麦至,退而在郊,凤凰呜,麒麟出,则远而八荒,宁无重译来王之事乎。此圣人至德渊微,自然之应。不然白狼白雉,何益於浸衰稽-首呼。韩何补於不振,至莽加之以褒颂,只为篡窃之媒尔,可同日语哉。 召伯巡行南国,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后人思其德,故爱其树而不忍伤,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茨。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录曰:愚观甘棠之咏,而知政教之入人与。夫恩泽之及物,譬之和风焉,播於春煦之时,而人不以隆冬之闭塞少之也;譬之甘雨焉,沛於长养之曰,而人不以大旱之枯稿忘之也。今去风公之时,不知其几何,而诵其书,读其诗,宛然遗恩之在目。不知生於其世者,又将何如。此君子所以油然於不忍人之政欤。 南国诸侯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能修身齐家,以治其国。而其仁民之余恩,又有以及於庶类。故诗人美之虞:彼茁者葭,一发五肥,于嗟乎绉。彼茁者蓬,一发五纵,于嗟乎绉虞。 录曰:以愚观於二南之世,其君则麟也,臣则骄虞也,士则羔羊也,民则公侯也,胡其和气之充塞乎。夫和者,天地之心,而神明之德也。 主和德於上,百僚和集於下,则万物之和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君暴虐,则臣鹰鸥矣。君松棘,则臣臬境矣。而国有蛮髦,野有兕虎,安在其草木之茂,禽兽之多乎。明永乐二年,周王献骄虞,儒臣作颂亦如此。 《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录曰:从古以来,言仁者多矣。吾夫子始密察之。乾称父,坤称母,非有圣人成位乎。中则天地何由而位,万物何由而育。故德不可以徒而视也。叉能体仁,然后足以长人。故位不可以虚而拘也。财者,民之心,得其民,斯得天下。故仁不可以泛而施也。盖絮矩则曰仁,放利则曰怨,一言以蔽之,只在公私之间而已矣。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一展公曰:夫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功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曰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跆,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矣。顺乎亲有道,反#2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祁,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辩,辩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录曰:为政在人,而不由於学问,可乎。此其所以首出百王卓冠群伦者。抑吾夫子之论政,达道达德,九经也。后世之论政,约法律令,条章也。以为《论语》 四字,终身未尽。亦有《 贞观》 一编,千古冠越者,於此可以鉴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休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录曰:夫所谓之忍者,以刃加於心而曰忍。心非可刃也,有形之锋可避,无形之锷难当也。是故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至毁人宗庙,迁人重器,系人旎倪,孰可忍哉。梁惠王不忍其民之饥,至东败於齐,西丧於秦,南辱於楚,又可忍哉。盖孟子之时,去古又远,天下纷纷大乱,其於休惕恻隐之心荡然鲜矣。虽争以千言万语,皆为是心所夺。若非吃紧以其良心真切之处,人人可得而验者观之,则亦何益之有哉。此赤子入井之论,发前圣所未发,不可以不录也。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对曰:民事不可缓也。《 诗》 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绚,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於民有制。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籍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 诗》 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於上,小民亲於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予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死徒无公#3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泰#4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录曰:孟子告文公以七一之法,犹有子告哀公以盍彻也。而文公遂能使毕战问井地,则其天资之美,较之哀公,可谓天渊矣。自书契以来、论仁政者,莫详於此。然而君子未尝不怃然叹惜者。嗟乎。非言之艰,行之惟艰。三代之於后世,何以异哉。圣贤之法言,犹匠氏之绳墨,医师之方衍也。不欲为方圆,则亦已矣。如具欲为方圆也,而曰:我般输其可哉。不欲为缄砭,则亦已矣。如其欲为缄砭也,而曰:我卢如其可哉。故曰:有王者起,铃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圣贤之究心,如是而已,岂若后世刻意於成功,期效於旦暮者同曰语哉。 《礼记□月令》:立春之曰,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於东郊。还反,赏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以教道民。乃修祭典,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恐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乌,毋麝母卯,毋聚大众,毋置藏椁,掩骼埋赀。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无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 录曰:以月令终焉者,世降凌夷,仁道荒芜,君德颓败。惟圣人上奉天道,下尽人事,而在我亦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衍也。 弘道录卷之一竟 #1『人』据文义疑作『入』。 #2『反』原作『女』,据文义改。 #3『公』据文义疑作『出』。 #4『泰』据文义疑作『养』。 弘道录卷之二 仁 君臣之仁 《汉记》:孝文皇帝元年春,诏曰:方春时和,草木群生,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咕於危亡,而莫之省忧,为民父母将何如。其议所以赈贷之。 录曰:以元年之诏继月令者,汉承秦后。人君之恩希阔寥落,譬则天地闭塞而成冬也。读是若枯者复生,绝者复苏,此何等气象也。益可以见生生之恩,叉无泯灭,穷尽其渊哉,为世虑乎。 又曰: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今岁首,不时使人存问长老。又无布帛酒肉之赐,将何以佐天下子孙孝养其亲哉。具为令有司,请令县道年八十以上赐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其九十以上又赐帛,人二疋,絮三斤。 录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帝可谓能举斯心矣。虽然西伯善养老,非家赐而人益之也。导其妻子,教之树畜。帝知赐民老,而使长史阅视丞,若尉与啬夫、令史、二千石,各遣吏巡行,不称者督之。呜呼。何不制五亩之宅,百亩之田,而使长吏各属分任其责乎。 十二月,诏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举。朕甚不取,其除收学相坐律令。 录曰:孟子之称文王,铃曰:罪人不学。帝虽未能究竟扩充,然而汉之元气勃勃然矣。贾山所以谓山束布诏令,民虽老赢疮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者如此。 二年秋九月,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之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耕以劝之,其赐天下今年田租之半。 录曰:此帝用贾谊之言也。夫谊通达国体者也,岂不知背本趋求之故欤。任民所耕,不限多寡,遂致豪右兼并,贫民逐末,此探本之论也。末技游食之民,非不欲归耕也,无立锥之地,则何所措乎足耶。有国者可不务变通乎。谊尝劝立汉制,更秦法,言而无益,故就帝之所及语之。而帝爱民之性出於天也,其亲耕以率天下,而赐民田租之半,岂非千古之美谈欤。然不知自识者观之,只以为豪右劝耳,而小民亦不过为有力者所使,非三代劝农之道也。 十二年春,诏曰:道民之路,在於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也。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忧,将何以劝焉。其赐农民今年田租之半。 录曰:此帝用晁错之言也。夫错刻薄寡恩之人也,犹能知务农贵粟之道。其募民入粟拜爵,曾未瓮何,而边食可支五岁,郡县可支一岁,遂再赐民田租之半。后世募民入果二频岁屡行,未能若是。何也。盖文帝之募民以为民也。复世之募民以为己也。彼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而此以有限之财,恣无穷之用。此其所以异也。 十三年六月,韶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尘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谓本末者无以异也。其於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赐天下孤寡布帛絮各有数。 录曰:自是年为始,不收民租者,十有余岁,岂非千古之罕俦欤。盖上躬修玄默,而将相少文多质,是以史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寝息。然则帝之富庶皆自己,损之於民,无所益也。夫豪强占田瑜多,算收太半,官除田租不赋,而私家铃取赢焉。虽尧舜不能‘有所益也。故君恩重於三代,而民问酷於亡秦。皆当时君臣不能深本,而只以资富(硕□强也。可惜哉。 十六年春三月,韶曰:问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有不顺,地利宁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飨,与何以致此。将百官之奉养或废,无用之事或多,与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会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犹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无乃百姓之从事於末,以害农者蕃,为酒嘐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间焉者众与。细大之意,吾未能得其中。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远思,无有所隐也。 录曰:文帝之为民,无以加诸也。何以曰:愚而未明乎。夫相,人君所以备顾问,指迷解惑也。有如张苍者,水土之不辨,何以责其率意远思哉。夫一言以蔽之,曰:不息寡而息不均。苟有均民之心,以度田则给,以计。则益,何息古有余而今不足哉。徒知反躬,而不知所以反;徒首过咎,而不知所以过;徒与丞相列侯史二千石博士议,而不知所以议。孟子不云乎: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读是而后下绍,爻有达其咎者。 孝景皇帝元年五月,复收民田租三十而税一。 录曰:责文帝者,春秋之义也。录景帝者,善善之心也。景之於文,不自嫌矣。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不可谓孝乎。东汉光武六年诏,收见田租三十而税一,如旧制。制者,元年之制也。文景之泽,其长矣乎。后二年夏四月,韶曰: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源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集盛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臧大官,省县赋,欲天下务农。蠢素有畜积,以备灾害。疆毋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 录曰:以文景之时,而乃有诈伪之吏,货路渔夺,无以异於为盗者,何不责之辅相,而独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乎。盖自萧曹画一之后,陈平问钱谷不对,反加称善;丙吉不问道傍死人,以为知体;王陵一以正对,则谢罢之;亚夫奉帝如约,则又罢之;而陶青、刘舍、卫绾皆碌碌庸人,何以责其裁成辅相,以左右民哉。故终汉之世,无一相业可称。为君者恣己之所施,如摘植冥行,亦安敢望其县丞长吏之皆得其人哉。 三年春正月,诏曰: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终始。问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珠玉者,坐脏为盗。 录曰:景帝不作雕文刻镂,锦绣纂组。及禁探黄金珠玉,与文帝之敦朴无以异也。二帝之所以致殷富之本,正在於此。夫弛于民者有限,而费于上者无穷。苟弛其一而用其二,虽有弛之之名,其奖正如景帝之所戒者,故铃有坐脏为盗之令,而后有带牛佩犊之风。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汉书食货志》:汉兴,自天子不得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盖藏。天下己平,高祖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孝惠高后时,量吏禄,度官用,以赋於民。而山川园地,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於天下之经费。漕转山束栗,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继以孝文、孝景清争恭俭,安养天下。七十余年之问,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凛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犊牝者槟而不可聚会,守闻阎者食梁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1, #2也;虽然有高明光大之董子、无以易好大喜功之世宗,而少年才美之贾生,安能胜多质少文之绛灌乎。此伊周遇主,汤文共济,咸有一德之难再也。 《西汉循吏传》:景帝时,文翕为蜀郡太守,仁爱好教化。蜀地辟陋,有蛮夷风,文翁欲诱进之,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千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数岁,蜀生皆成就还归。文翁以为右职,用次察举,官有至郡守刺史者。又修起学官於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子弟,为除更县,高者以补郡县吏。为孝弟力田,常选学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每出行县,益从学官诸生明经饬行者,与倪使传教,令出入闺合,县邑吏民见而荣之,数年争欲为学官弟子,富人至出钱以求之,县是大化,比齐鲁焉。至武帝时,乃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自文翁为之始。后终於蜀,吏民为立祠堂,岁时祭祀,不绝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 录曰:翁之力行,有由然哉,有由然哉。夫馑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乃王政之本也。文景之鸿业,惜乎独少此耳。天乃笃生此翁,虽不当路於汉,继世因之,郡国皆立学官,以至于今。不但为王者师,亦可为后世法矣。立祠而祀之,非偶然也。 越尉佗自立为帝,召贵佗兄弟,以德怀之,佗遂称臣,与匈奴结和亲。后而背入,盗命边备,备守不发兵,深入恐烦百姓。昊王诈病不智,赐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僭纳用焉。张武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魄其心。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思於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呜呼,仁哉。又曰:孔子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之俊而軏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问,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录曰:详读二赞,未尝不抚然叹息,见先王之遗恩焉。故备录之。或曰:然则可比於三代之君否。《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中庸》曰:其次致曲。性之不可以已也。如此夫,刚柔未发之谓中,发而皆中节之谓和。其次则叉自其发见之偏者而克之,以极于天命之本然。《洪范》所谓建用皇极,又用三德是已。是以古之圣王抚世酬物,因时制真,阳以舒之,阴以敛之,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故能纳天下於皇极。帝之天资,回进於是,乃不能穷致事物之理,推极本体之性,博求元圣与之同,内以朝夕纳诲,启心天心。故其功用止於一待,固无以进于三伐。 黄霸明察内敏,温良有让。自武帝用法深,昭帝遵之,以刑罚痛绳群下俗吏。上严酷,而霸独宽和为名。宣帝垂意,恩泽诏数下,吏不奉宣,霸为太守,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鳏寡贫穷者。然后为条教帅伍长,班行之於民问,之意。及务耕桑,养,去食谷马米灵靡密,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见者察绎问它阴伏以相参考。尝欲有所司择长年廉吏遣行,属令周密,吏出不敢舍邮亭食於道傍居,所问毫座不敢有所隐。有死无以葬者,乡部书言处。某所大木可以为棺,以祭,吏往皆如言。其识事聪明如此吏民不知所出,咸称神明。奸人去,宅郡,盗贼曰少,乡化孝子弟弟,以赡,置父老师,劝以为善防奸节用殖财,种树畜初若烦碎,然纽阁次寻,以霸具知其起鳏寡孤独霸具为区某亭堵子可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之,以是得吏民心,岁增,治为天下第一下诏曰:颖川太守霸真妇顺孙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天子以其治行宣布诏令,百姓,曰以众多,养视鳏寡贫穷。或八年亡重罪囚户口,赡助吏民乡于教化,兴於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 录曰:孔子告哀公:以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孟子告齐梁之君,皆悻惮鸡豚狗竞之畜,鳏寡孤独之养。诸君皆莫能行。至汉而后,黄霸力能任之。可见圣贤之言,有同日月;人心之天,无问古今。政本蒲卢之易,民无秦越之分。惜乎限於颖川,不能褊于天下,蚓独长於治民,劣於辅相。此治非三代,效非圣贤,所由分也。 龚遂忠厚刚毅,有大节,宣帝在位久之。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遂为渤海太守,时年七十余。宣帝谓曰:渤海废乱,朕甚忧之。君何以息其盗贼。遂对曰:海濒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於饥寒,而吏不恤,故使赤子弄兵於演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邪,将安之也。上闻遂对甚说,因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使宜从事。上许焉。郡闻新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属县,悉罢逐捕吏,诸持姐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单车至府,郡中翕然,盗贼亦皆罢,漱海又多劫掠,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钦组。於是悉平,民安土乐业,乃开仓凛,假贫民,选用良吏,尉安牧养焉。遂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躬率以俭约,劝民务农桑,令口种一树,榆百本,鳄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氦五鸡。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春夏不得不趋田亩,秋冬课收敛益,畜果实菱芦,劳来循行。郡中皆有畜积,吏民富实,狱讼止息。 录曰:龚遂之对,古今之名言也。帝称信赏铃罚,吏称民安,乃此之类矣。有如一实百虚,何以言中兴伴德商周乎。呜呼。龚遂往矣,钩钮刀剑,竞牛鸡犊,不与俱往,惟吾善怀而已。有如户鸡家竞,带牛佩犊,犹息不治,而口刀舌剑,挥戈露刃,遂使良民胥为寇仇,独何心欤,独何心欤。 召信臣以明经甲科,视民如子,所居见称。迁南阳太守,为人勤力,有方略,好为民兴利,务在富之,躬劝耕农,出入阡陌,止舍乡亭,稀有安居,时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提关,凡数十处,以广溉灌。岁岁增加,多至三万顷,民得其利,畜积有余。信臣为民作均水约,束刻石於田畔,以防分争。禁止嫁娶送终奢靡,务出於俭约。府县吏家子弟好游放,不以田作为事,辄斥罢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视好恶。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归之,户口增倍,盗贼狱讼衰止,吏民亲爱,号曰召父。 杜诗少有才能,建武中为侍御史,安集洛阳。复使之河束,诛降逆贼,拜成皋令。视事三岁,举政尤异,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以诛暴立威,善於计略,省爱民役,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田土,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於召信臣。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录曰:《诗》云: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至是而始见焉。岂非千古之一快乎。 束汉张堪志美行厉,年十六受业长安,诸儒号曰:圣童。世祖时,征拜骑都尉,后领票骑将军。杜茂营击破匈奴於高柳,拜渔阳太守。捕系奸猾,赏罚必信,吏民皆乐为用。匈奴当以万骑入渔阳,堪率数千骑奔击,大破之,郡界以静。乃於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视事分年,匈奴不敢犯塞。帝闻,召见诸郡计吏,问其风土,及前后守令能否。蜀郡计橡樊显进曰:渔阳大守张堪,昔在蜀,其仁以惠下,威能讨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而堪去职之曰,乘拆辕之车,布波囊而已。 录曰:汉文帝有言曰:吾得廉颇、李牧而以为将,吾岂忧匈奴哉。古之渔阳,今京兆近郊之地也。嘉靖中,数产瑞麦。如堪之所歌,已有之矣,如堪之所志,世岂无其人乎。行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然则金宝山积,何如麦穗两枝耶。君子可以自助矣。 卓茂宽仁恭爱,乡党故旧,虽行能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迁密令,劳心谆谆,视人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吏人亲爱,不忍欺之。人常有言部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茂问之曰:亭长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曰:往遗之耳。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曰:窃闻贤朋之君,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遗之。吏既卒受,故来言耳。茂曰:汝为蔽人矣。凡人所以贵於禽兽者,以有仁爱知相敬事也。汝独不欲修之,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问耶。亭长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且归念之。於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教化大行,道不拾遗。光武初访求茂,诏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执节淳固,诚能为人所不能为。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 录曰:晔论曰:建武之初,雄豪方扰,斯固倥惚不暇给之曰,卓茂断断小宰,无他庸能,而首加聘命,优辞重礼,其与周武式闲表位何以异哉。然则虽以茂之醇德,实上之至仁。光武於是乎,不可及矣。 鲁恭拜中牟令,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讼人许伯等争田累,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责,辍耕相让。於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大牙绿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闻之,疑其不实,使橡肥亲往廉之,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亲曰:儿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亲瞿然而起,与恭诀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迩耳。今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乌兽,此二异也。坚子有仁心,此三异也。还府具以状白安。是岁嘉禾生,恭便坐廷平。安因上书言状,帝异之。 录曰:自汉至今,千五百有余年,龚黄早鲁之名,未常泯灭,不但生荣死哀,而实超今迈古也。乎选矣。唐、不以后,难乎远矣。 弘道录卷之二竟 #1后文有缺。查《汉书□食货志》载后文为『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块辱焉。於是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并兼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於奢侈,室庐车服借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2前文有缺。 弘道录卷之三 仁 君臣之仁 《唐书□ 食货志》曰: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用之也有节。盖其畜兵以府卫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虽不及三代之盛时,然亦可以为经常之法也。 录曰:唐之太宗,未可班於古之帝王也。而录之以贤者,不能无遗憾也。董仲舒常建议曰: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买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小民安得不困苦。井田之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时武帝方兴功利,竟不能用。哀帝时,师丹复言,累世承平,豪富史民訾数巨万,而贫弱愈困,宜略为限。时贵近未便,亦不行也。乃俾王莽假王田之名,增乱长祸,则何益哉。普武平吴之后,虽有占田七十亩之制,未几五胡之乱,至魏孝文始纳李安世之言,行均田之法,齐周隋因之。呜呼。孰忆大汉四百余年之 问,大贤建议屡言而不足;而区区六朝之际,李安世一言而有余,逮於有唐毅然行之,愚安能已於跃然之喜耶。 唐制度田以步,其阔一步,其长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为顷。凡民始生为黄,四岁为小,下六为中,一十一为丁,六十为老。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当户者增二十亩;皆以二十亩为永业,其余为口分。永业之田,树榆枣桑,及所宜之木,皆有数。田多可以足其人者为宽乡,少者为狭乡。狭乡授田,减宽乡之半。其地有薄厚,岁一易者倍授之,宽乡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宽乡臧半,狭乡不给。凡庶人徙乡,及贫无以葬者,得卖世业田。自狭乡而徙宽乡者,得并卖口分田。己卖者不复授,死者收之,以授无田者。凡收授,皆以岁十月,授田先贫及有课役者。凡乡田有余#1以给比乡,县有余以给比县,州有余以给近州。 录曰:此唐授田之法也。盖自五胡云扰之后,民之耕农者无几。后魏因之,各以露田授民。露田者,荒田无主,不栽树者也。诸桑田不在所授之限。桑田者,民之永业,所常治者也。唐世因之,遂有世业口分之分。意者其初亦非公收在官,而授无田之民。祗因桑田不在所授之限者,而名为世业;因露田原授於民者,而限为口分。不然,若世业既官为,树以桑枣所宜之木,何以仍得买卖分。既随其老幼之差殊,口力之众寡,乡田之宽狭,而官为收授之。然则但令食其所出,不令擅其所有,何以又得并卖之乎。古之立法最禁徙常。《王制》曰:井里不常。孟子曰:死徒无出乡。今令庶人各地迁移,自狭乡徒宽乡,又得并卖其口分田,惟死者收之,以授无田者。如此则民安得不徒之,又安得不亡之,又安得所收之田而以授人乎。此皆施行矛盾,不知作史者之误耶,抑为政之误耶。夫自秦而下千四百有余年之问,而能行授田之法者,自唐伊始,固足以见其难矣。而其制不能无可疑。至永徽以后,始禁民不得买卖,买者还地而罚之。抑后矣。无惑乎,鱼并之如故也。 凡授田者,丁岁输绢二斛,稻三斛,谓之租。丁随乡所出,岁输绢二匹,绫拖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寞乡则输银十四两,谓之调。用人之力,岁二十曰,闰加二曰,不役者曰为绢三尺,谓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曰者免调,三十曰者租调皆免,通正役不过五十曰。 录曰:此唐征科之数也。所以谓租庸调者,以人丁为本。而调之云者,犹其曰;调停之调。盖以土产各有所宜,如绢绞施,随宜赋其一丈,非谓各二丈为六丈也,布麻亦然。今志岁输绢二疋,縿訑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桑乡则输银十四两,疑此反重於常算矣。观者要当以《通典》,及《会要》所载为正。《会要》:丁随乡所出,岁输绢绞绞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二两,输布者,麻三斤,以为调。 自王公以下,皆有永业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总麻以上,亲内命妇一品以上,亲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职事勋官三品以上,有封者若县男父子,国子太学四门学生博士,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同籍者,皆免税课役。凡主户内有课口者,为课户。若老,及男废疾笃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视九品以上,官不课。凡里有手实,岁终具民之年与地阔陋为乡帐,乡成於县,县成於州,州成於户部。又有计帐,具来岁课役,以报度支,国有所须,先奏而敛之,数书于县门村坊,与众知之。水旱霜蝗耗十四者,免其租,桑麻尽者免其调,田耗十之六者免租调,耗亡者诸役皆免。 录曰:此唐镯复之政也。自王公以至於庶人,皆有品节限量,使其子孙能世守之,何以不能久致太平乎。奈何,不旋踵而失之也。故愚尝谓, 汉子孙能守三十税一之法,而其祖宗不能创什一中正之规,唐祖宗能设科条禁令之目,而其子孙不能存节用爱民之心。均之无能及於三代也。 太宗方锐意於治,官吏考课,以鳏寡少者进。考如增户法失劝道者,以臧户论配。 录曰:此唐殿最之法也。使京官五品以上,各举守令一人,是重之於始也。考课以鳏寡少者进,失劝导者退,是重之於终也。究其着实举行,莫者诸州剌史。奈何自贞观以来,重内官而轻州县,刺史多用武臣,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帝虽锐意於治,其能身率天下乎。此唐之良史所以不若汉世之多也。 租以敛获早晚险易远近为差用,调输以八月,发以九月。同时输者先远,民皆自盘量。州府岁市,土所出为贡,其价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疋。异物滋味,狗马鹰犬,非有诏不献。有加配,则以代租赋。 录曰:此唐转输之政也。至两税,而后夏输六月,秋输十一月。此政废矣。是时太宗方锐意於民,绝嗜禁欲,黜所玩好,且未举封禅征伐之事,故州府岁市所贡,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疋,有加配,则以代租赋。此何等气象也。贞观以后,渐不如矣。 其凶荒,则有社仓赈给,不足,则徒民就食诸州。尚书左丞戴冑建议:自王公以下计垦田,秋熟所在为义仓,岁凶以给民。太宗善之,乃诏亩税二升,粟麦杭稻随土地所宜,宽乡敛以所种,狭乡据青苗薄而督之,田耗十四者兔其半,耗十七者皆免之。商贾无田者,以其户为九等,出粟自五石至於五斗为差。下下户,及夷撩,不取焉。岁不登,则以赈民。或货为种子,则至秋而偿。其后洛、相、幽、徐、齐、并、秦、蒲州又置常平仓,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湿之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皆着于令。 录曰:此唐救荒之政也。太宗方重守令之选,刺史县令皆得其人。故以社仓则足以赈,以义仓则足以给,以常平仓则足以储。无守令之贤,欲自王公以下计垦田而敛之,则增一禁厉矣。此又为上者所当知也。 贞观初,户不及三百万,绢一疋,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钱,外户不闭者岁月,马牛被野,人行数千里不责粮,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万人。是岁天下断狱,死罪者二十九人,号称太平。 上之即位也,常与群臣语及教化,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征对曰:不然。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也。上深然之,封德彝不以为然,上卒从征言。是岁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束至于海,南至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责粮,取给于道路焉。帝谓君臣曰:此魏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录曰:《易》之《大过》曰:拣挠,利有攸往,亨。九二曰:枯杨生梯,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夫太宗真有大过人之资,而鲜天德王道以为之本。栋之挠也。杨之枯也。幸而贞观之治,又得房杜王魏诸贤以为之辅,老夫得其女妻也。故虽有楝挠枯杨之象,而亦有亨道焉,有利道焉。君子故不之拒也。 《宋纪》: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天性仁孝宽裕,喜愠不形於色。初封寿春郡王,讲学于资善堂。天禧元年兼中书令,明年进封升王,九月丁卯册为皇太子。 录曰:自史册以来数千百年,未有直镒为仁者,帝可谓仅见矣。故以徽号存其大略,将以为君人者致意焉。夫蒙以养正圣功也。方是时,帝之至性浑然,正人皆可以为尧舜之时,开资善堂以讲学养之,於正不以私冒干之,乃作圣之功用,而宋朝家法过汉唐者也。 以参知政事李迪为太子宾客。 遵尧录曰:李迪等常侍燕束官,见帝容止端庄,虽优戏在前,亦不甚顾。他曰因奏事言之,真宗曰:平时居内中,亦未尝妄言笑也。录曰:迪之风烈颇闻,而辞太傅不已过乎。夫公孤以辅佐天子,师保以储养束官,亘古以来之成法。初不因太宗之时,立而有,不立而无也。自宋专任宰相,天子无公孤以诏左右,则太子无师保以相前后矣。此其立法不如成周者也。 四年诏太傅监国,五曰一开资善堂,太子秉质南面立,辅臣参庾诸司事,听其议论,谓之曰:但尽公道则善矣。 录曰:帝之於己也不妄言笑,於人也务尽公道。此何等粹白也。《蒙》之九五曰:童蒙,吉。其斯帝之谓乎。 乾兴元年二月戊午,遗诏太子即皇帝位。 录曰:是时帝年十三,如龙之方蜕未就云雨也,如麟之方趾未就践履也。故《易》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岂非以其施之未 达,性之未固哉。苟有如伊尹周公以辅之於外,太姒邑姜以成之於内,则太甲成王尚有暂德不足媲矣。惜乎。刘后专制于内,丁谓之徒交结于外,苟不得王曾正色立朝倚以为重,乌能成九二志应之功哉。观圣人作《易》之意,则知仁宗初政之所以分矣。 明道元年诏曰:朕猥以眇躬,纂於洪绪,既绝畋游之好,又无台榭之营,十载于兹,未尝暇敢。不意掖庭之内,火禁非严,一夕延墦,褊於八殿。缅思降做,逸息省循。其今内外臣僚直言朝廷阙失,毋有所隐,副朕意焉。 录曰:帝时春秋房盛,未有失德,而所称绝游畋之好,乏台榭之营,又非空言,则天灾何由政乎。夫掖庭房阐之地,八殿老阴之数,章献之称制将谢矣。此其除旧布新之先见者欤。 一年三月,帝始亲政,罢修创寺观,裁抑侥幸,召宋绶、范仲淹,而黜内侍罗崇勋等,中外大悦。 录曰:仁之亲政,与哲之亲政,大不幸也。仁之亲政,罢修寺观;哲之亲政,创修新法。仁之亲政,裁抑侥幸;哲之亲政,召用凶邪。故一则中外大悦,一则忠良丧气,得失之分较然见矣。 先是皇太后刘氏称制,晚年任宦者罗崇勋、江德明等访外事,崇勋由此势倾中外。 录曰:以母后临朝,而宦官窃势,此何等时也。范祖禹所谓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机,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帝之盛德可少訾哉。呜呼。一黜罗崇勋,而中外拭目,咸瞻盛德;一召刘缓等,而人情汕汕,已蹈覆亡。万世之下,初政之君不可以不察也。 帝见章圣束封西祀,及修玉清昭、应景灵,土木之役,极天下之巧,过为奢侈,谓辅臣曰:此虽太平盛事,然亦过度。当时执政大臣不得不任其责,吕夷简曰:府库一空,至今不充实者,职此之由。帝曰:如此之事,朕当戒之。 录曰:此帝之所以罢修建也。孔子曰:三年无改於父之道。释之者曰:三年无改,亦谓在於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先儒恐其失旨,而以有过之举,既往之愆为咎,故剖折而言。夫束封西祀,土木兴作,不过废天下之财。若乃青苗免役,剖克敛怨,将以失天下之心。诿於安石,犹可言也,笃於君亲,不可言也。其知者以为继还,不知者以为擅改。然不知只皆彰亲之过,而与克盖前愆者大不伴矣。呜呼。此宣仁祀饭之顷,异於章献撒帘之曰也欤。 初太平曰久,仕进者皆依托权要,以希进用,奔竞成风。仁宗尝谓辅臣曰:比来臣寮请对,其欲进者多,求退者少,何也。王曾曰:七人食兼,系时之用舍。惟朝廷抑奔竞,崇静退,则庶几有难进之风。帝然之。 录曰:此帝之所以抑侥幸也。夫侥幸之人,行险者也。其始也,依阿取容,谗馅面谈,无所不为,其终也,吮瘫舐痔,逢君之恶,同所不至。故人君叉深恶而痛绝之。然非至公以存心,至明以烛物,未有不以小康信其大节,而假以欲退之意,遂其躁进之心。故曰:清心知人。又曰:知人则哲。阙一不可。 景佑二年,王曾同平章事。曾性资端厚,在朝廷进止皆有常,处平居寡言笑,人不敢干以私,进退十人,莫有知者。范仲淹常问曰:明扬士类,宰相之任。公之盛德,独少此耳。徐应之曰:夫执政而欲使恩归己,怨将谁归。仲淹服其言。帝之初即位也,太后将有专制之患,曾正色危言以立于朝,由是宦官近习不敢窥觎,而帝德曰就,太后亦全令名。 录曰:自此以后,可以见当时君臣之气象矣。夫曾褒然称许为大臣者也,则其於士不犹造化之於物乎,其心叉欲人人而尽其才。然亦有或不能尽者,惟反之。至公至诚,在我无愧而已。若孜孜以效用为恩,舍置为怨,则大臣者日益不足哉。故曰:断断兮,无他技。若吕许公未免有慷於此。此其收恩避怨与危言正色之所以不同也。 庆历元年冬十一月有事,於南郊大赦,自西方用师,帝为肝食。知谏院张方平言曰: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大豕豺狼较乎。愿因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书,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录曰:蒙正亟称夷简有宰相之村,其此之谓乎。夫仁者铃有勇,此西事之当竞也。然而君子不之竞者,岂徒广人自新之路哉。出则无敌国外息,国怛亡,其诸引咎示信之微意欤。 时章得象、晏殊、贾昌朝、韩琦、范仲淹、富弼、杜衍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夏练既罢,石介喜曰:此盛德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曰:於惟庆历,三年三月,皇帝龙兴,徐出门阔,大声讽飒,震播六合,如乾之动,如雷 之发。初闻皇帝蹙然言曰:子祖予父,付予大业,子恐失坠,实赖辅弼。汝得象、殊,重慎微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昌朝儒者,学问该洽,与予论政,传以经术。惟汝仲淹,汝诚予察,为予司谏,正予门阐,为予京兆,壁予才说,贼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曰,大冬积雪,汝寒汝暑,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悦。以道辅予,弼言深切,予不尧舜,弼自笞罚。谏官一年,疏奏满筐。契丹忘义,敢侮大国,弼将予命,不畏不怯,沙碛万里,死生一节。视弼之肤,霜剥风裂,观弼之心,炼金锻铁。惟仲淹、弼,一夔一契,曰衍汝来。汝予黄发,事予二纪。毛秃齿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长枢府,兵政无蹶。予不识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其人浑朴,可属大事,敦厚如鼓,以汝副衍,知人予哲,惟修惟靖。立朝辙辙,言论碟码,忠诚特达。万里归来,刚气不折。素相之后,含忠履洁。昔为御史,几叩予榻。襄虽小官,名闻予彻,亦尝献言,箴予之失,刚守粹殷,与修俦疋。皇帝圣明,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魅。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 录曰:当时有传《庆历盛德诗》於蜀中者,其人欲识之。虽然岂惟当时,今人谁不欲识之哉。执政谏官,国之元气,朝之命豚也。帝有包荒之德,而诸贤又能奋其刚断之勇。此正泰之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者,宜乎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矣。然所谓朋亡者,何也。夫君子之同道美矣。小人岂能志情。既已交章论罢,而又形之诗,章亦已甚矣。故有石介之颂,而叉有女奴之书;有如茅之作,而铃有似叶之叹。此介祸之所由始,亦党论之所由兴也。圣人之垂戒深哉。 五月戊子,两辅臣称贺,帝曰:天久不雨,将害民田。朕每焚香上梼於天。昨夕寝殿中,忽闻微雷遽起,冠带露立殿下,须臾雨至,衣皆沾湿,移刻雨霁,再拜以谢,方敢升阶。自此尚冀稿苗可救也。比欲下诏罪己,彻乐臧膳。又恐近於崇肴虚文,不若夙夜精心密祷为佳尔。 录曰:夫析祷,古人之所不废,至有以身代牺牲者,以蝗吞口中者,何以药乎未之录也。曰:此崇饰虚文之谓也。古者一德格天,而后有六事自责,苟无其实,而下诏罪己,彻乐喊膳,则亦徒然而已。此帝所以不若精心密祷之为佳也。 范仲淹参知政事,帝方锐意太平,数问当世事。又为之开天章合,引辅臣入对,给以笔礼俾条,陈其所欲为者。仲淹惶恐,退而上十事曰:明黜陆,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臧榣役。天子方信向仲淹,悉用之。 录曰:文正之立心,以老成忠厚为主,先忧后乐为事。此其人品之高,如青天白曰,不可掩也。仁宗之锐意,以得贤安民为宝,祯祥朕兆为末。此其治化之盛,如曰升月怛,不可量也。夫汉文一问,天下钱谷决狱几何,平勃不能答而遂已,而况开天章合以延之入,给笔剧以诱之言乎。如此而不惶恐者鲜矣。然而不如古者。皋陶曰:允迪厥德,模明弼谐。帝之延问有余,而言蹈不足,是以谟虽讦而命未定,意虽锐而功未成,比后世之怛患,而尧舜终不可及也。 时二府合班奏事,韩琦为枢密副使,虽事属中书,亦必尽言。或指其过失,同列不悦。帝独识之曰:韩琦性直。琦条所宜先行者七事曰:清政本,念边计,擢材贤,备河北,固河束,收民心,营洛邑。继又陈救弊八事,曰: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遏侥幸,进能吏,退不才,谨入官,去充食。帝嘉纳之。又陈四策,以为:今当以和好为权宜,战守为实务,请缮甲厉兵,营修洛都,密定讨伐之计。 录曰:传称惟仁者能受尽言,琦不遇帝,安能独识之哉。是故治平之末,琦尝尽言矣,神宗漫然不应。熙宁之初,亦尝尽言矣,非惟终以为疑,至条折其不然,刊石讼之天下。呜呼,同是一琦也,前无侵官卖直之名,后有彰播流传之责,岂其陈力之不同哉,受与不受之间而已矣。故观神宗之过,可以知仁宗之仁也。 皇佑二年夏六月诏:州郡自今勿得献瑞物。知无为军茹孝标献芝草三百五十本,帝曰:朕以丰年为瑞,贤臣为宝,至於草木虫鱼之异,保足尚哉。兔孝标罪,戒天下勿献。 录曰:汉文帝、宋仁宗未可以优劣也,何以进坦平,免孝标之不同也。孔子谓:善人虽不叉践旧逵,而自不为恶,然皆未能入圣人之室者。是故汉文帝却之,却之留於他岐,然而不为也,非不能也。宋仁宗思之,思之殆于不勉,然而不能也,非不为也。此君之所以分也。 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犹未下,翰林学士张方平言於帝曰:河北再榷盐,何也。帝惊曰:始立法,非再也。方平曰:周世宗榷河北盐,犯辄处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盥课均之。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帝大悟曰:卿语宰相,立罢之。方平曰:诏虽未下,民已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帝大喜,命方平密撰手诏罢之。河朔父老相率拜逆於澶州,为佛老会者七日,以报上恩,且刻诏书北京,过其下者稽首流涕。 录曰:化宗之世所以事秘可称者,以德意存乎其问也。故一闻人之议,始而惊,中而悟,终乃立罢而后已焉。视彼说而不绎,从不改者,相去何天渊乎。此其德足以感动人心,而报之者无所不用其极也。 王拱辰言於上曰:富弼亦何功之有,但能添金帛之数,厚夷狄,而弊中国尔。仁宗曰:不然。朕所爱者,土宇人民,财非所惜也。拱辰曰:财非出於民邪。仁宗曰:国家经费,取之非一曰之积,岁出以赐夷狄,亦未至困民。若兵兴调发,岁出不赀,非若今之缓取也。拱辰曰:犬戎无厌,好窥中国之隙。且陛下只有一女,万一欲求和亲,则如何。仁宗悯然色动曰:苟利社稷,朕亦何爱一女邪。拱辰言塞遽曰:臣不知陛下屈己爱民如此,尧舜之主也。洒泣再拜而去。 录曰:愚观王拱辰之言,即钦若孤注之说也。非惟漫润之不行,且虽屈己而无憾。帝至是真如天之无不覆也,地之无不载也。以为尧舜之主,诚哉是言矣。 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帝尝问置相於王素,素曰:惟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可克其选。帝曰:如是则富弼尔。至是与彦博同召至郊,诏百官迎之。范镇曰: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陛下用两人为相,举朝皆谓得人。然近制,两制不得诣宰相居弟,百官不得闻见,是不推之以诚也。愿罢郊迎,而除谒禁,则於御臣之术为两得矣。及宣制,士大夫相庆於朝。帝遣小黄门岘知之,语翰林学士欧阳修曰:古之命相,或得诸梦卜。今朕用相,人情如此,岂不贤於梦卜哉。 录曰:本朝置相,岂尽殉於宦官官妾哉。然而仁宗之世,纷纷皆君子,而李迪、王曾、范仲淹、文彦博、富弼、韩琦尤所着闻。推原其故,正以公天下之情,而非出于一己之私也。岂惟贤於梦卜,实可传於后世。故录汉文之仁者存其言,录宋帝之仁者存其相。呜呼,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初河北京束大水,民流就食青州。富弼劝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凛,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呕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缺寄居者,皆赋以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凛之,仍书其劳约,他曰为奏请受赏。每五曰趣遣人持酒肉饭馥慰藉,出於至诚,人人为尽力。山林川泽之利可资以生者,听民擅取。及麦大熟,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千余万人,募为兵者万计。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为粥食之蒸,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数曰不得粥而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弼立法简便,周尽天下,传以为式。帝闻遣使褒劳,加礼部侍郎。 又益利路饥,韩琦为体量安抚使,镯臧税以募人入粟,招募壮者刺以为厢禁军,一人充军,数口之家得以全活,檄剑门关,民流移而欲束者勿禁。简州艰食为甚,明道中以灾伤尝劝诱纳粟,后耀钱十六万余归於常平。琦曰:是钱乃赈济之余,非官缙也。发库尽以给四等以下户,逐贪残不职吏能冗役七百六十人为谊粥,活饥人一百九十余万。复知杨州,徒定州,兼安抚使,赈活饥民数百万。玺书褒激,邻道视以为准。 录曰:以帝之忧民,而弼与琦尽心荒政,譬则万华之国而值制锦者,体裁之工也,良玉之肆而遇善冶者,追琢之美也。天非不欲常煦也,流行之度,难保其无寒,恃吾有以御之,则但温矣。民非不欲常饱也,适逢之数,未叉其无饥,赖吾有以处之,则无息矣。虽然弼所活五千余万人,而琦所活亦数百万,苟非真心实意,视民之溺犹己溺之,视民之饥犹己饥之,至诚感动於上下公私之问焉,能人人尽如己哉。呜呼。法可 传,而心不可传,能尽心於无我,则能尽心於二公之政矣。 嘉佑八年春三月辛未,帝崩,遗制下曰,虽深山穷谷,莫不奔走悲号而不能止。 录曰:《中庸》中曰:故大德,叉德其位,铃德其禄,叉得其名,叉德其寿。帝真难得者矣。盖位人可得也,叉若幼冲践祚,易盛当乾,以至於四十二年之久,此不可叉也。禄人可得也,叉若浮泱尔游,优尔游休,以至於歌舞太平之盛,此不可铃也。名人可得也,铃若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以至於康定庆历之际,此不可叉也。寿人可得也,叉若深山穷谷,如丧考妣,以至於奔走悲号之极,此不可叉也。斯帝之所以为仁宗也。 史臣赞曰:仁宗恭俭仁恕,出於天性。一遇水旱,或密梼禁廷,或胱立殿下。有司请以玉清旧地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燕私常服渐濯,惟帟袅裯,多用绘拖,宫中夜饥,思膳烧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此戕贼物命,以备不时之须。大辟疑者,皆令上识,岁尝活千余人。吏部选人,一坐失,入死罪,皆终身不迁。每谕辅曰:朕未尝誉人以死,昆敢滥用辟乎。至於夏人犯边,御之出境,契丹渝盟,增以岁币。在位四十二年之问,吏治若蝓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驰而庾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璧幸而不足以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子孙一矫其所为,驯致於乱。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新安胡氏曰:当仁宗时,或有献蛤蜊二十八枚,枚千钱。帝曰:一下筋费千钱,吾不堪也。北使言高丽职贡,炼欲加兵,帝曰:此只王子罪,今加兵且屠戮百姓。卒复兵。京师疫,出通天犀疗治,或请留供服御,曰:朕岂贵异物而贱百姓哉。苏辙对策,言过直,或请黜之,曰:求直言而以直弃之,天下谓何。又好学崇儒,扶值斯道,尤为盛矣。经筵谓侍臣曰:朕盛暑未尝少倦,但恐卿等劳耳。噫。若帝者存心致治,粹乎无以议矣。 录曰:或问曰:帝诚无愧於为君矣。然於古之帝王,可以匹休乎。曰:未也。独不观孔子之告哀公乎,曰:果能此道矣,虽愚铃明,虽柔铃强。帝之天资粹矣,而郭后之暂德,实圣学之不纯。虽以诸贤在朝,无能改於其德,则以仁柔有余,刚断不足,未免赵宋之主而已。故曰:惟精惟一。又曰:惟几惟康。此从古辟王之要法。 《五伦书》:仁宗昭皇帝天禀纯明,孝友之行,出於天性。在储位二十年,深明人君之道。暨嗣位,励精图治,推诚任人。每曰:为人君止於仁耳。故弘施霖泽,悉罢科买,己通责,询民隐,急农事,褒旧劳、举坠典,屡勖法司,崇宽厚,戒深刻,惟曰以恤人为务。 录曰:自宋至今,又五百余年之问,直镒仁宗者一再见焉。鸿名懿号,由百世之后孝子、神孙视之岂不美哉。 《皇明名臣言行录》:孝宗敬皇帝登大 宝一十八载,每存心於天下,尝召问尚书刘大夏曰:天下何时太平。朕几时做得如古之帝王。大夏曰:求治不宜太急,但凡用人行政。有疑者,即召内阁并执政大臣面议,停当行去,自然顺理,便是太平。都御史戴珊恳辞老病,今谕旨曰:说与戴珊,朕以天下事推诚付托,犹家人父子也。太平未兆,何忍舍朕而先归乎。 录曰:《周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风夜基命,宥密呜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斯言若为我孝皇颂也。明兴百五十余年,天之成命,列圣既受之矣。孝皇继之,实能不敢康宁,至於基命宥密,缉熙单心,尤为亲切。盖孝皇之德,深沉而不露,渊静而有本,风夜积累,以承籍天命而身望太平,是真能继续光明二祖四宗之鸿业,而尽其心。故至今天下安靖,而保亿万年之休也。使天假之以年,何古之 帝王不可及哉。 时户部郎中李梦阳尝建言,以指斥政事之非,孝皇怒下之狱。比具词以识,有旨令复职。他日,刘大夏奏事毕,上曰:近日外事若何。大夏顿首曰:近有旨释李梦阳,中外惧呼圣德如天地之大。上曰:李梦阳语言狂妄,朕不得已而下之狱。镇抚司本上,朕试问左右作何批行。一人曰:此人狂妄,宜付锦衣卫挞以释之。朕揣知此辈意,欲得旨下,便令重责致其死,以快宫中之怒,使朕受杀直臣之名。左右不忠如此,朕所以即释复职,更不令法司拟罪也。大夏复顿首曰:陛下行此一事,尧舜之仁也。尝因辽束都指挥张天祥袭杀虏寇为功,大理少卿昊一贯当其罪死。会天祥毙于狱,孝皇大怒,亲鞠于廷,欲置一贯重辟。时刑部尚书闵珪与都御史戴珊进曰:一贯推案不实,罪当徒。既性旨,犹力诤,曰:法如是足也。遂问刘大夏曰:且道自古何君何大臣亦尝如此。对曰:臣幼读《孟子》,见云: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馊杀人,惟执之而已。今之法司,恐亦如是。上颔之。明曰旨下一贯罪,止免官。又一日,召刘大夏论时政,且及当时人才。孝皇曰:如山西副使王鸿儒,他曰可大用。对曰:诚如圣谕。后大夏以告乡人胥员外文相曰:朝廷用此等人,方担当得大事。予老不及见,子其识之。 录曰:凡比皆我孝皇诚心密意,迥出近代帝王万万者。恨微臣局路海隅,无由博观国史,尽天高地厚之仁,而区区见于诸臣言行录者如此,故并录以终焉。 弘道录卷之三竟 #1原缺字,《新唐书□食货志》作『余」。该句作『凡乡田有余以给比乡」。 弘道录卷之四 仁 父子之仁 《尧典》曰:虞舜,父顽,母骂,象傲,克谐以孝。 录曰:此稽古史臣弟一义也。夫孝为万善之原,仁之本务也。以尧舜之大圣,行禅授之大事,不过曰克谐以孝而已。然则圣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 孟子曰: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凛备以事舜於畎#1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於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2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於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子於大舜见之矣。 录曰:岂惟舜哉。今我皇上之孝,真有如大舜者。观其屡所谕辅臣,不以身为天子,当有四海为乐,至咨嗟涕泣。若有不能一曰安於其上者,其词具见明伦大典,亦可谓终身慕者矣。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传於贤,而传於子。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禹荐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枢歌者,不枢歌益而枢歌启,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於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录曰:此家天下之始,万世共由而莫之变易者也。盖尽心知性而后可以言天,穷理尽性而后可以言命。斯二者苟一毫之未尽,未有不为子之赵普者。彼子之赵普,曷常不言天与命哉。其所建,非天下之至公,则无以易天性之至爱;所授,非祖宗之至意,则无以见统承之至恩。是故朱与均,尧舜曷尝不爱之哉。为天下得人难,故不为强避也。至於益,又曷常不荐之於天,暴之於人哉。不之益而之启,故不为强夺也。此岂人之所能与哉。孟子发明为相久远之故,其了贤不肖之殊於天命,益为详尽,录者不可不察。 《太甲》曰:王祖桐宫居忧,克终允德。 录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斯言何为而发哉。岂非以中人之性不见所可忧而忧心不生,不见所可惧而惧心不生,於是乎浸淫於风愆而不自知也,拂戾於训诲而不自觉也。宁不思所以警动之者。平夫桐官,奄夕之所在也,衣冠之所藏也。虽以常人视之,亦莫不望松揪而兴慨,至是而太甲之心油油如矣,勃勃如矣。其密迩先王之训,贤於师保之训远矣。是故不迩声色常接乎目也,不吝改过每警乎心也。此其所以颠覆之进,变而为克终之德,岂非恻隐使之然哉。 《无逸》曰: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谅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 录曰:商之尚质,犹夫太古之风也。太子,天下之本,不以卑瑜尊也,而乃使久居民问,与小民共事乎。可以见小乙之爱其子,非若后世姑息之态,而有真实无妄之诚。朝廷,万几之本,不以恩掩义也,而乃或亮阴三年不言乎,可以见高宗之爱其父,非若后世虚礼之文,而有天性自然之爱。此三代人主高致盛节,非但以崇高富贵言也。 《大雅》云:丝鲧瓜扬,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直父,陶复陶冗,未有家室。 录曰:夫《诗》称绵绵瓜扬,何也。盖太王笔基王进。迸者,轨之辙也。那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岂非王者之轨辙欤。厥后武王钻太王之绪,即绵绵之绪耳。不然以陶复陶冗之风,而图王剪商之志,何由起耶。善观者叉能辩之。 又云:乃及王季,维德之行,太妊有身,生此文王。 录曰:愚观成周之际,父祖子孙若是其盛,而尧时反不能及,何也。意者,天地初辟,气未全纯,至周真元会合,匪但家之积庆,而天下积诚,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不然以洽阳渭泪,与厘降伪吶,何以不相若乎。 《列女传》曰:太妊之性,端一诚庄。及其有娠,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口不出傲古。。生文王而明圣,太妊教之以一而识百,率为周宗君子。谓太妊为能胎教。 录曰:愚观胎教之言,未尝不叹其至理之所寓也。夫天命之性,无形者也;男女之感,.有气者也。无形者,不可以善恶言,性善故也;有感者,则其邪正善恶自此分矣。匪但是也,而贵贱寿夭,无不兹焉。是判所牍气质之禀,与生俱生,一定而不可易者。其卒为周宗,不亦宜乎。 《中庸》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 录曰;孔子曰:仁者不忧。释之者曰:理足以胜私,故不忧。文王以王季为父,苟若私欲胜,则叉逞其欲速之心,而陷父於不义有之矣。以武王为子,若苟私欲胜,则叉预为不技之业,而陷子於不臣有之矣。以是为训,后世尚有欲为周文王者。呜呼,是何文王之多乎。 后妃不拓忌,而子孙众多。故众妾以蠡斯之群处和集,而子孙众多,比之曰:虫斯羽铣说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蠡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蠡斯羽揖揖兮,宜尔垫垫兮。 录曰:何以谓有是德而宜有是福也。盖前乎此者多及王世不可宗,蚓可继乎;后乎此者多阴祸燎不可遏,蚓可长乎。夫人不问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可以观孝矣;言不离於其众妾、内子之口,可以观德矣。和,非妇子嘻嘻也,贯鱼以官人宠,无不利其周之世恩乎。进,非枯杨生梯也,王假有家,交相爱也。其文之家法乎,此而论德则德广,此而言福则福大。 文王后妃德修於身,而子孙皆化於善。故诗人美之曰:麟之趾,振振公子,吁嗟麟兮。 若录曰:愚观王者之端,未有若是之真实而无伪;而颂美之词,亦未有若此之亲切而有味也。是故麟有在郊薮矣,然而未见也。蚓四灵之物,无形而群;公之子有象,固不若振振者之克肖也。此圣人之徒深有得於观感兴起,非但诵说岚慕而已也。抑商有外丙何壬之夭,汉有隐王少帝之辜死,有建成光吉之难,宋有光美德昭之议,更孰有如周之文武成康继体者哉。以为王者之瑞,诚非诬矣。 蚓记: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带而养。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问。文王谓武王曰:女何梦矣。对曰:梦帝与我九龄。文王曰:女以为何也。曰:西方有九国,君王其终抚诸。文王曰:非也。古者谓齿为龄,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 录曰:武何有陕是梦也。爱亲之心笃,所谓先天而天弗违也。文何以有是应也,爱子之心笃,所谓后天而奉天时也。天且弗违,而人何疑议之哉。文之与武体,虽有二,而诚之所通,初无问然也。其一饭、再饭以至旬有二曰之问,纯乎为亲之意。举天下物物,何以加之乎。木石豚鱼尚云可格,蚓神明之至理耶。其曰:九十七、九十三者,乃实理之应,适会其数,虽不益以文王之三龄,安知武王之有缩乎。要之人生以百岁为期,初不屑屑拘之。观者不以词害意可也。 《周颂□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娱环在疚,於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陆降庭止。维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继,序思不忘。 录曰:所以谓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者,盖天地之大化曰仁,圣人之至德曰孝。几所以媚兹一人而应侯顺德者,莫非以是为之张本也。是故太甲之祖桐居忧,高宗之宅忧亮阴,成王之荣荣在疚,三王所以底於嗣守之贤者,同一道也。皇王之孝,非有他求也,其端出於天,乃良心之真切也;其思闽於祖,乃忧劬之通微也,其质要於鬼神,乃百顺之游衍也。此所以思继其序而不忘者也。厥后大汉之兴,其审尚不异乎此。元成以后,此道微矣。无怪乎经生之切切也。 顾命。惟四月哉生愧,王不择。甲子,王乃洮类水,相被冕服,凭玉几。乃召太保爽、茵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曰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在后之恫,敬近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 录曰:此成王之所以正其终,与康王之所以正其始,可以为万世之法也。夫托孤寄命,夫有若周之得人者也,以王室之懿亲,当太保之重任。虽曰有君臣之分,而其休戚之所关,若同舟而扬於中流,并辔而驰於康庄,亦安得而不业业哉。彼成王者,始也,予其惩而排后息,苟非周公何以能保明其身乎;终也,宣重光而达大命,苟非召公何以能敬保元子乎。此艰难之意,成王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非若安刘叉勃之徒取侥幸也。 又曰: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乱予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 录曰:成王至是无以异於古之圣贤矣。盖几者虞廷之要诀也,非至明畴能察之,非至健畴能决之。此其所得於缉熙仔肩之所致,而非泛泛然之臆说也。夫动而泛应,则绍庭上下,陆降厥家,可须臾忽忘乎;静而慎独,则一曰二曰万几,可瞬息不善乎。然而嗣君尤切焉者,以其心之未纯,守之未固。一旦出居人表,易致骄泰之失,入迩近习冒进不善之几,则所以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皆失其具矣。此暝眩之深虑,死生之永诀,盈成之至计,保傅之全功。彼佳儿佳妇之言,徒见其所为亲,而不详於理道者,非同曰语也。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於一人。 录曰:此周公之家法。夫子所谓鲁一变至於道是也。厥后鲁公之为治,先内而后外,先仁而后义,所得於训戒者至切也。故曰:鲁之泽及十世。鲁有王者之迹者,仁厚也,齐之所以不如鲁也。然愚尝过曲阜而观周公之庙,乃无一人配飨之者。愚意大圣人之德,生能配天,死无以配食,且以鲁公之贤,无忝周公之教,以之配飨,夫岂不宜。他日或能举错,执此以往可也。 《檀兮》: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曰:寡人闻之,亡国恒於斯,得国恒於斯。虽吾子俨然在忧服之中,丧亦不可久也,时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图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辞焉,丧人无宝,仁亲以为宝,父死之谓何。又因以为利,而天下其执能说之。孺子其辞焉。公子重耳对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丧父死,不得与於哭泣之哀。以为君忧,父死之谓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义,稽颗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显以致命於穆公,穆公曰:仁矣,公子重耳。夫稽颗而不拜,则未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则爱父也。起而不私,则远利也。 录曰:立庶以是不以爱,爱既毙矣。重耳之长,无能易也。彼惠公者,上不顾兄,下不顾弟,外路内求,侥幸苟得。重耳方且荣荣在疚,稽颗哭泣,其气象判然不伴。故《春秋》惠公不书入,里克不书罪,而《大学》亦引舅犯之言,皆与人为善之心也。孰谓穆公之主纳不定於子显之致命乎。使文公者每事如此,又何以久假而不归哉。惜乎,心之不纯,巧於用诡,虽皆不学之过,而子犯之致君无卫,亦不得而辞其责也。 《左传》:邓舒问於贾季子犯之子曰:赵衰之与赵盾,孰贤。对曰:赵衰,冬曰之曰也。赵盾,夏曰之曰也。 录曰:冬日之日,可爱者也。夏日之日,可畏者也。衰以壶浆从经,馁而弗食,其爱至矣。至盾始为国政,制事典,正法罪,辟刑狱,董通进,由质要畏而爱矣。此季所以亟称也。 《家语》:孔子之先,宋之后也。微子启,殷帝乙之元子,入为王卿士,微国名子爵。周公相成王,命微子为殷后,与国于宋。弟号微仲,仲生宋公稽,稽生丁公申,申生愍公熙,熙生弗父何,何当嗣而让其弟厉公焉。何生宋父周,周生世父胜,世为宋乡,胜生正考,甫生孔父嘉,其后以孔为氏焉。嘉生木金父,木金父生皋夷父,其子为防叔,辟华氏之祸而奔鲁,故孔子为鲁人。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祷於尼丘之山,生孔子。 录曰:迁知世孔子矣。而顾遗其先系何耶。微子统承先王,孔子实绍商#3后,三代更起迭运,可谓至仁矣。夫契敷五教,明人伦,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也。汤继夏后以有天下,其立本发源,实肇於此。以至於微子,又生有圣德,后与帝乙皆欲立之,则微子固当命世为天子矣。及其抱祭器奔周,天心弃纣,而实未厌商也。周亦不敢臣之,而使修其礼物,作宾於王家。数世而后,周德亦衰,天乃笃生元圣为万代仁义礼乐之宗主。虽不继周而王,实以代商为治。观夫子尝曰: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其隐然自任之心可见。是可遗而弗论乎。《通志》救马迁之失,亦略而不书,非其至矣。此录之不可无也。 孔子年十九,娶于宋之开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鲁昭公使人遗之鲤鱼,孔子荣君之既,故名曰鲤,而字伯鱼。伯鱼生伋,字子思,作《中庸》。 录曰:商自契以来而至於汤,又自汤以降而封於宋,历千有余年,而后孔氏兴。又自正考父佐戴武宣历数世,而后孔子出。孔子复娶于宋之开官氏,而生伯鱼,伯鱼复生伋,而后道统之传得其宗。天为万世之计,将以继往开来,非但光前裕后。其所关系非小补也,乃可略而不书乎。录之以补《史记》、《古史》、《通志》诸书之缺。 《孝经》: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忠於事君念尔祖,聿修厥德。 录曰:夫所谓至德要道何也。曰:心也。心何以至而要也。此对天下与民与上下言,故为至而要也。何以天下与民与上下之,非至而要也。天下至广也,圣人以为病焉,博施是也。兆民至烦也,圣人以为病焉,济众是也。上下至不齐也,圣人以为病焉,絮矩是也。岂其遂已哉。天下虽广,亲则一也;兆民虽烦,爱则爱一也也孝之终也。夫孝,始於事亲,终於立身。《大雅》云:无;上下虽舛,顺则一也。亲也,,顺也,先王之心休休乎以为美也,绰绰乎以为裕也。视之弗可见而能加.于百姓,听之弟可闻而能刑于四海。故曰: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之发端,此通一经之本非止始於事亲,始明五孝忠於事君终於立身而已。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未之有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录曰:孝弟,为仁之本。本犹根也。物之有根,便有许多柯干枝叶,所以务培其根者,以生意在此,而不在彼也。设有人焉,接人一团和气,而家庭有未善焉,可谓仁乎。又有人焉,惟孝友于兄弟,乃加人以横逆焉,有是理乎。故曰: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然此,乃曰用常行之道,无甚高难行之事,君子何乃专用力於此乎。.正以本立而道生,则将推之天地万物,无不各得其所矣。岂非仁之本乎。门人以有子言行气象似圣人,故并记於开卷之首。然则,务本者岂非时习之第一义欤。 孟子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 录曰:夫所谓遗亲者,即如世俗不孝有五之类。惟不仁,则狗于人欲之私,而有此等事。七则一举足,一出言,不敢忘乎父母。故尝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岂有惰其四肢乎。居则致其敬,养则政其乐,岂有博奕好饮酒乎。父母之所爱者,子亦爱之,岂有好货财私妻子乎。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岂有从耳目之欲乎。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岂有好勇斗狠乎。几此皆人伦莫大之幸,家道无穷之益,三书开卷之首,不可以不察也。 又曰:仁之实,事亲是也。 录曰:此实字,非对华而言,亦非如巢核之实,乃是本然归宿处。故谓之实也。盖仁之所以为仁,非泛然之谓也,乃天生父子,其性之至爱,本然归宿之处,在於事亲。故谓之仁也。下面义智礼乐,莫不皆然。至於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则仁之全体逞露大用,显行极至,则手舞足蹈,然皆出於五者。本然归宿之处,非有所外求,非有所假借,乃直示人以吃紧活泼之道。大抵圣贤之言,譬之化工生意俱包在内,人视之有层层叶叶,只是一个骨朵,内发出来的便是仁之实也。读者其致思乎。 《小雅》:寥寥者表,匪表伊蒿,一反哀父母,生我劬劳。寥寥者义,匪义伊蔚,哀一辰父母,生我劳瘁。鉼之罄矣,维垒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估,无母何恃。出则御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批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录曰:治世之言宣,以达其词平;季世之言矫,以激其词切。故将母来诸者,非不知劬劳顾复也。君探其情而伐之言,则铃无私憾恨矣。陆咕陆妃者,亦非不知瓶声垒耻也,而能尚慎游哉,犹可以尽其情矣。今既不得终养,以尽人子之情,又无所劳悯,以见君父之义,无所归咎,而归之于己,曰:匪我伊蒿也,曰:昊天罔极也。其呼天怨慕之情,岂得己哉。至於南山烈烈,飘风发发,则所谓不尽。继之以血,极其哀怨,而不自知者。孟子曰:舜其大孝矣。五十而慕。若此诗者,其曲尽爱慕者欤。 《礼记》曰: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之执玉如奉盈,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将失之。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 录曰: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而孔子教之曰:色难。其义何居。舜号泣于昊天,曰:我竭力耕田,供为子职而已矣,则色之与力自当有辨也。盖父子主恩者也,亲非亲也,所以为我者也;我非我也,所以为亲者也。色发,气之所动也。不可以矫揉而为,勉强而致。其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发气满容,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子夏非直义者也,但以谨守之故,恐其以竭力为足以尽仁,故夫子启而发之。不然以商之长於文学,记礼者多出其门,岂不知严威俨恪之非所以事亲哉。 曾子曰: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复处,以其饮食,忠养之。是故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於犬马尽然,而尸於人乎。 录曰:夫所谓忠养者,尽己之心为忠,则与能竭其力异矣。孟子曰:曾子养曾哲,铃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铃曰有。然岂特此哉。曾哲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何莫而非尽吾之心哉。此事亲若曾子者,庶几尽仁矣。 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葬。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 录曰:所谓尽其欢者,责人以三牲五异,则儒者无善养;勉人以垄酝桓楹,则贫者无善葬。啜菽非旨也,靡靡者为之砥也。饮水非甘也,皆醉者为之醒也。孰谓一言之问而非至教哉。 南陕孝子相戒以养也。循彼南陕,言采其兰,眷恋庭闱,心不遑安。彼居之子,罔或游盘,馨尔多膳,洁尔晨餐。循彼南陕,厥草油油,彼居之子,色思其柔,眷恋庭闱,心不遑留,馨尔夕膳,洁尔晨羞。有獭有獭,在河之泪。浚波赴汨,筮纺捕鲤。嗷嗷林乌,受哺于子。养隆敬薄,惟禽之似。劻增尔虔,以介丕祉。 录曰:以补诗终焉者,周道衰,仁孝薄,於是有不父其父者矣,有证父攘羊者矣。甚者母丧而歌,以薄为道,曾不知报本之义,反哺之恩焉。哀哉乎。夫物之不若欤。此诗虽无词,而着于乡,饮酒合乐之用。君子因声以遥义,得义以缀恩,庶几仁孝之不废也。 弘道录卷之四竟 #1『畎』原作『亩』,据《十三经注疏》改。 #2『悦」原作『脱』,据《十三经注疏》改。 #3『商』原作『商』,据文意改。下同。 弘道录卷之五 仁 父子之仁 《汉书》:文帝元年,有司请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有司固请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平天下为太祖,子孙继嗣,世世不绝。今释宜建,而更议不宜,子启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乃许之。 录曰:自秦废扶苏,立胡亥,天下纷纷大乱,兵革不息,生民涂炭,未有甚於此时者也。《易》曰:有父子,然后有君臣。父子之分,可不预定乎。汉高皇目睹其弊,乃亦有营营之惑,虽以期期之言,未能遽止,以是复召吕氏之乱,卒致庶孽乱真,汉之不秦无几哉。迎代之谋,一大几也。元年之诏,又一几也。西汉二百年之垂统,人心天命於是乎在。亦以见父子之分,既绝而复续;其道,既坠而复振。呜呼,可谓仁哉。 文帝居代邸,薄后尝病三年,帝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汤药非口亲尝弗进,故爰盎谓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以王者修之,过曾参远矣。 录曰:人之修行於亲,果殊贵贱乎,分难易乎。孝弟之道,天性也。自天子至於布衣,其分虽有异,其性无以异也。率其性,则难者易耳,背其性,则易者难耳。参乎,帝乎,其谁以是为轻重乎。 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击长安。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县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天子怜愍其意,诏除肉刑。 录曰:汉文帝不犹愈於齐宣王乎。以天地之贵,重於角者之牛,而大贤之论,多於少女之说。帝之届法伸恩,又非以小易大之可比也。而纷纷以为病,何哉。盍不曰是心足以王乎。既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则不免过於爱,过於厚矣。 卫太子之子史,皇孙,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独皇曾孙在,亦坐收系狱。丙吉受诏治狱,心知大子无事,重哀皇曾孙无辜,择谨厚女徒令乳养曾孙,置问燥。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武帝曾孙,名病已者,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定大策。光与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曾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皇太后诏曰:可迎。曾孙即皇帝位。 录曰:传有云:人众则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信哉。史称戾太子仁恕温谨,上嫌其才能,少有类已。又曰: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太子诚,无负於汉也。及上春秋既耄,后宠益衰,於是巫蛊之祸纷然而起,扰乱之害卒然而动,盖人众胜天,是以若彼岌岌也。至於帝心既悟,天下益悲,於是太山之石不扶而立,上林之树不召而起,盖天定胜人,是以若合符节也。戾之身,虽不有天下,而其后亦铃为之。於此可见父祖子孙,终无泯灭乏绝,特人与天悖,时与事违,以致病已无亲,而弗陵无后也。岂不哀哉。 《束汉书》:世祖光武,景帝子长沙定王发之后也。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湿,徒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国除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演、中、秀。秀隆准曰角,性勤稼穑。秀姨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禳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后即位,是为世祖光武皇帝。 《三国志》:蜀先主玄德,亦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真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醉金失侯。因家焉,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束郡范令。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舍束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於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后累官至益州牧。及曹丕篡,即位于蜀,曰:昭烈皇帝。 录曰:愚观世祖昭烈之际,未尝不喟然而叹也。夫秦废封建,汉兴惩其孤立,大封同姓,德蔼然至矣。不旋踵问,诛夷殆尽,非惟不足以为藩屏之卫,且并其血肉之躯而亡之。此其故何耶。上古开国以来,惟汉起於匹夫,一时父.兄子侄乘奋起之运,无有毫发功德於民,帝亦不过泗上一亭长耳。其断蛇之剑尚腥,飞扬之势犹在,乌在其能泽而长乎。逮至文景五六十载之问,海内殷富,兴於礼义,至於移风易俗,黎民醇厚,而汉之元气已固,命豚已全。然后庶孽之萌顿然默除,忠厚之泽修然远引。於是发封於长沙,而后有世祖靖封於中山,而后有昭烈光启 於式微之际,承运於既绝之余。而惠武昭宣之裔,皆所不逮。向使无文景之泽,汉之天下未可叉然。故知父子之问,与夫传世之际,仁暴顿殊,而绵斩亦异,君子其可忽哉,其可忽哉。 束汉明德皇后马氏,伏波将军之女。幼时相者见之曰:法当大贵。然而少子若养他子者,得力当瑜於所生。及为贵人时,后前母娣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明帝以后无子,命抚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於是尽心抚育,劳悴过於所生。肃宗亦孝心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问。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若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辄增隆遇。 录曰:汉成帝时,史曹官尝生子矣。上与昭仪天怒,以药饮官弃其兑。许美人亦生子矣,昭仪涕泣不肯食,竟死儿筐中埋屏处。及其'他饮药自伤堕者,不可胜数,史悉书之,以贻千万古之恨。愚尝反覆叹曰:是诚何心哉。夫亲生爱,爱生恩。帝虽至暗极愚,独不念恩自己流,爱自己生,安忍若是其悖戾耶。意者,天厌淫德,至后与昭仪已极,不如是则其嗣不绝,他曰铃无以子杀父之理。而福善祸淫之道,竟不着矣。故感焉后之事,追论之,以戒万世。 肃宗孝章皇帝初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央事率近於重。尚书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苟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於宽厚。宠曾祖咸,成哀间以律令为尚书。平帝时,王莽辅政,多改汉制,咸心非之。成性仁恕,常戒子孙曰:为人议法,当依於轻慎,无与人重比。祖钦皆在位,父躬建武初为廷尉,左监家世法律。宠明习家业,性复周密,常称人臣之义,苦不畏慎。自在枢机,谢遣门人,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宠子忠能承父风,益务宽详,损益有程,为次事比,以省请识之敝焉。 录曰:宠之言,固有所受之也。夫汉之元气,至此将殊矣。苟非上有章顺之君,下慎之臣,承之以宽大,济之以慈仁。天地生生之德,子孙绳绳之美,不其息乎。厥后和帝寡嗣,孙佑继立,孝冲夭亡,玄曾迭运,皆出章帝之裔,宠亦数世相承不绝,岂非长道。 智 昆弟之智 《晋书》:谢玄者,安弟子也。安乃心王室,戒约诸子,尝曰:子弟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於庭阶耳。安悦之。时符坚强盛,边境数侵,朝廷震动,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安乃以玄应举。部超闻而叹曰: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所举,才也。於是征拜建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玄自广陵西讨,进据白马,与战大破之。坚自率兵次于项城,众号百万,先遣符融、慕容眸等至颖口,诏以玄为前锋都督,率众八万距之。玄使谓符融曰:君远涉吾境,而临水为阵,是不欲速战。何不稍却,令将士得周旋,仆与诸君缓辔而观之,不亦乐乎。坚众皆曰:宜阻肥水,令莫得上。坚曰:但却军,令得过,而我以铁骑逼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使却阵,众因乱不能止。於是玄等以精锐八千渡肥水庾战。坚众奔溃,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胜计,风声鹤泪,皆为王师,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七八。既而安奏宜乘其衅,略定旧都。玄复率众次于彭城,三魏皆降。以兖、青、豫、徐、冀、幽、并都督十州军事,封康乐县公。 录曰:或问曰:谢安溉水之战,与周瑜赤壁之师,何以能叉胜耶。先儒有言曰:巧於取齐,拙於取楚。然则迟早工拙之问,进退疾徐之际,正君子好谋而成之时也。夫以吴魏之不敌,犹秦晋之相悬久矣。故在当时,一则以迎敌为言,一则以根本为忧。苟非计定於中,能保其铃胜乎。是故曹操百万之师,符坚断河之举,秦计之拙也。周郎一苇之便,谢公半渡之情,齐计之巧也。善乎。为敌谋者,以为臾出迭入,谁能当之乎。虽然,六朝之不能混一者,天也。惟天,故多效顺,而天风乌声,山云草木,皆所不斯然而然者。是虽谢昆之智,而识者之鉴,亦莫能进矣。 《南史》:谢瞻者,晦之兄,晦为宋台右卫,权遇已重於彭城。还都遇家宾客辐辏,门巷填咽,瞻惊骇,谓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吾家素以靖退不干豫时事,交游不过亲朋。而汝势倾朝野,岂门户之福。即乃离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及还彭城,言於高祖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荣冠台府,位任显密,福过灾生,其应无远。时乞降,默以保衰门。及晦建佐命之功,任寄隆重。瞻愈忧惧,在郡遇疾,不肯自治,幸於不永。及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启,体幸全归骨山。 录曰:愚观伯起前后之言,足以破后世责得之惑,震可谓无负关西夫子之称者矣。夫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与夫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皆孔门之要旨也。其所谓清白吏,亦岂寻常好名者比乎,信乎。清德相踵,庆善远流,比之袁世,尤为过之,后世鲜能及也。史称中常侍袁敞魄之宗也。,用事於中,以逢魄世,相家推崇,以之外援。故袁氏贵宠数世,富奢甚於他公族,亦不同。 当涂长荀淑,有子八人,俭、锟、靖、焘、汪、爽、肃、专,垃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渤海苑康改其里曰:高阳里,以比上古。爽字慈明,幼好学,十二能通《春秋》、《论语》,太尉杜乔见而称之:可为人师,耽思经书,征命不应。颖川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靖字叔慈,少有俊才,动止以礼。或问汝南许章,爽与靖孰贤。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又太丘长陈皇有子六人,纪字元方,以至德称。谌字季方,齐德同行,故时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兄弟孝养,闺门雍和。后进之士皆推慕其风,父子并着高名,时号三君。或时诣荀淑,雅无仆役,乃陈纪御车,陈谌从后,陈群尚少载车中。既至荀,乃淑慈应门,慈明行酒,文若年幼坐着膝前,诸子相与讨论。于时德星聚现,太史奏曰:五百里内,有贤人相聚会也。 录曰:愚观束汉一代,始也,客星现而兴,终也,德星现而哀。然则悬象果不可信乎。君者一时之表,贤者众人之心也。天不以雾雾混茫而喊德星之曜,犹时不以慧孛往亡而绝贤圣之生。故诵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之诗,则知姬德之所由昌,观掩涕反袂吾已矣。夫之言,则知周道之所以亡,不独汉之末世而已然也。 《晋书》:嵇绍,康之子也。十岁而孤,事母孝谨;以父得罪,靖居私门。山涛启武帝,以绍贤俾郁缺,宜加旌命,乃征之。始入洛,或谓王戎曰:昨於稠人中见嵇绍,勖昂然如野鹤之在群。戎曰:君复未见共父耳。仆射裴颇亦器之。时侍中贾谧以外戚年少居位,潘岳、杜赋等皆附焉。谧求友於绍,绍距而不答。及谧诛,诏以不阿,封戈阳子,迁散骑常侍。初反正,上疏:愿陛下无忘金塘,大司马无忘颖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兆矣。及河间王显、成都王颖举兵向京都,以讨长沙王又,大驾次於城束。又宣言於众曰:今曰西讨,谁为都督。六军皆曰:愿嵇侍中。绍以天子蒙尘,承韶诣行在所。值王师败绩於荡阴,百官及侍卫莫不散溃,唯绍俨然端冕,以身捍卫,兵交御辇,飞箭雨集,绍遂被害於帝侧,血溅御服,天子深衰叹之。及事定,左右欲院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初,绍之行也,侍中秦准谓曰:今曰向难,有佳马否。绍正色曰:若使王舆失守,臣节有在,骏马何为。闻者莫不叹息。 录曰:按《晋史》,侍中忠真之首,而录於父子之仁,何也。《易》曰:干父之蛊,厉终吉。中散者,万世名教之罪人也;侍中者,一代忠贞之巨擘也。昔之死不惟轻於鸿毛,而且秽於青史;今之死不惟重於泰山,而且光於曰月。昔之称扬,不过曰:贤伴那缺。今之褒显,将必曰:世笃忠贞。蚓乃十岁而孤,事母孝谨,出於天性乎。放曰:求忠臣於孝子之门,君臣父子同一道也。 卞壶勤於吏事,干实当官,欲执正督世,不肯苟同。明帝器之,於诸大臣而最任职。阮孚每谓其恒无闲泰,壶曰:诸君以道德恢弘,风流相尚,执鄙吝者,非壶而谁。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馄为达,壶厉色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於此。时庾亮将征苏峻,壶固争,谓亮曰:峻拥疆兵,多藏无赖,且逼京邑,一日一有变,易为蹉跌。宜深思远虑,未可仓卒。亮不纳,峻果称兵。诏壶都督军事,与峻战於陵西,力疾厉众苦战,遂死。二子眇、吁相随赴贼,同时见害。峻平,尚书弘讷议曰:夫事亲莫大於孝,事君莫尚於忠。唯孝也,故能尽敬竭诚;唯忠也,故能见危授命。此在三之大节,臣子之极行也,壶委质三朝,尽规翼亮,遭世俭难,存亡以之,贼峻造逆,戮力致讨,身当矢侩,再对贼锋,父子并命,可谓破家#1为国,守死勤事。上准许穆,下同嵇绍。於是改赠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镒曰:忠贞,祠以太牢。赠胎散骑侍郎,吁奉车都尉。妻裴氏抚尸哭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夫何恨乎。征士翟汤亦曰;父死於君,子死於父,忠孝之道,萃于一门。 录曰:愚观两晋之问,而有卞壶之父子,可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也。夫峻之乱,亮召之,亮死之,可也。壶的然知其不可,而犹死之,何耶。盖务名之与任真二者去相悬绝。王谢之踵,尚名也,望之之自负,具也。务名者,矜其威仪,修其谈论,言合则姅蟒焉,事至则莫须焉,以清虚为高致,人亦不异其常而已,安於其可也。务实者,执性坚刚,持论笃实,遇事而坐视有如仇伟,临难而苟免若将晚已,以铃蹈为素志,人以是推之,而彼莫知其不可以,故不至於死亡不已也。然能杀身成仁,益彰完节,子复求仁得仁,忠孝全名,将与天地同其久,日月并其明。其视风流人物,何啻千百。呜呼。可谓仁矣。 陶潜《与俨等疏》曰:告俨、俟、份、俟掺: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贤圣,谁能独免。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将非穷达不可妄求,寿夭永无外请故耶。吾年过五十,少而穷苦,每以家敝,束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性。自量为己,必贻俗患,俪幸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余尝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暂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怜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内愧。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阴,时乌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外,遇冻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罕,谓斯言可保。曰月暂往,机巧好疏,缅求在昔,眇然如何。病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以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稚小家贫,每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妒若何可言。然汝等虽曰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管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逐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他人尚尔,昆同.父之人哉。颖州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泛稚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尔,至心尚之。汝其慎哉,吾复何言。 录曰;夫人之道,三纲为首,靖节一身,举无块焉。忘言於真意,委运於大化,几於同道者矣。或疑此老规规遣训,似过为身后虑者,是大不然。父子之道,天性也,何可废乎。斯一自书契以来,性衷真切,千古之下可以想见其慈爱周密,仁道笃厚,非但荣辱之远,苦乐之甘而已。视彼素隐行怪徒洁身而乱大伦者,可同曰语哉。 哭隐之弱冠介立,有清操。年十余父丧,每号泣涕,人为之流涕。事母孝谨。及执丧,哀毁过礼,尝之诚值,以其味旨,攘而弃之。与太常韩康伯苦居。康伯母,殷浩之妹,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飧投筋,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 录曰:夫所以酌责泉而不易其心者,固将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而非谓一己之身也。苟非自少介立,哀慕其亲,安能卓然不变乎。其毁伤过礼,有由然也。而康伯之秉鉴,韩母之知人,不宁同心且同里,闭古人卜邻之美,有如是哉。录之以贻后世之尚德也。 《魏书》:光录大夫、咸阳公高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未尝有谴。仁恕简静,处虽贵重,情同寒素,执书昤览,昼夜不去乎。诲人以善,徇徇不倦,笃新念故,无所遗弃。任镇束将将军、怀州刺史,秋月巡境,问民疾苦。至召县见召公庙废毁不立,曰:召公之德,阙而不礼,为善者何望。乃表闻修茸之。於时年将九十,劝民学业,风化颇行。后正光中,中书含人常景追思允,帅郡中故老为立祠於野王之南,树碑记德焉。显祖平青齐,徒其族望於代。时诸士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中多姻媾,允散财竭产,以相赡赈,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允母高年谓人曰;吾儿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民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飨百年矣。卒时果年九十八。 录曰;死生亦大矣。高伯恭以无贰无惑,而母子卒获寿考。知命者奚必营营然哉。虽然一命之士,苟存心於爱物,於人爻有所济,蚓中书之地乎。其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又非长乐老之比,君子所以不之拒也。 《唐书》:贞观二十年十二月,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曰吾生曰,世俗皆为乐,在胜数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一展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曰,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录曰:太宗斯言达者之见也。夫万寿无疆,虽古今颂祷之词,然行之臣子自尽之情,可也。若以己处之,岂以虚文之乐,而且之情之悲乎。此可见太宗天资之美,苟充之以圣贤之学,何-尧舜之不可及哉。 狄仁杰从容言于天后曰: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柑姑於庙者也。太后意稍寤,召还庐陵王诣行在。九月立庐陵王为皇太子。 录曰:梁公之伦,肫肫乎天理人伦之极。至又非,但因其所明,通其所蔽而已。夫子之於父,天性之一本也。姑之与侄,异姓之悬绝也。虎狼狞矣,犹能知父子之亲者,淫未极也。人惟纵欲之性,而后本心闭塞。本心闭塞,而后异性乘之。虽然后亦若人尔,敦无利害之心哉。此村姑于庙之说,真有以感动其未厌之仁心,而论事有回天之力,其斯公之谓乎。 初梁公为并州法曹参军时,亲在河阳。梁公登太行山,反顾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舍其下,瞻怅久之。云移乃得去。左右为之感动。 录曰:公之贤范,人知之也,而其贤孝,人不知之也。传曰: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以是知人臣不息谏之不行,惟息行之不立;不息事之难成,惟患诚之未至。李敬业乃以厥父挝杀之躯,徒以一杯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争之几何。其不迷亡已乎。 李晨数岁而孤,事母孝谨,雄烈有才,每战必衣锦裘绣帽,前行指导,以示异。朱沘据京师,李怀光图为反噬。晨乃大陈三军,令之曰:国家多难,乱逆继兴,车驾西幸,关中无主,子代受国恩,见危死节,臣子之分。死当此时不能诛灭凶渠,非人豪也。渭桥横跨大川,断贼首尾,吾与公等戮力择利而进,兴复大业,建不世之功,何如。三军泣曰:唯公所使。及引军抵通化门,图曰:若先收坊市,巷陌隘狭,问以居人,贼设伏格斗,百姓嚣溃,非计也。且贼重兵皆在苑中,若自苑系其心腹,彼将图走不暇,如此则宫阙保安,市不易肆,计之上也。诸将曰:善。乃率骑步,夜使人开苑墙二百余步,分道并入,鼓噪雷动,乘胜驱蹙,至于白华,朱沘、姚令言相率遁走。晨军入京城,屯於含元殿前,号令曰:长安士庶久陷贼庭,若小有震惊,则非伐罪吊民之义。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无所犯。士庶无不感悦,远方居人亦有经宿方知者,露布至。上曰:古之树勋,力复都邑,往往有之。至於不惊宗庙,不易市肆,长安人不识旗鼓,三代以来未之有也。天生李晨为社稷兆人,不为朕也。及子怨复为帅,尝乘雪夜破昊元济,止其外宅,蔡吏告城陷矣,元济不信,俄闻怨军号令,将士乃曰:何常侍得至此。遂驱率左右承子城拒捍,元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其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相次来降。自元济就擒,不戮一人,其执事帐不厨厩之问者,皆复其职。屯兵鞠场,以待裴度。与晨曩曰同声并美,父子大勋,无以比论。 录曰:成汤之征葛,以无敌之师行王者之政,其民不知兵者,顺而易也。晨父子之於唐,以钵漏之功遏滔天之陷,其市不易肆者,逆而难也。使风而聪诸将之议,徒扰市里,未铃能成廓清之功。态复信军史之言,徒杀李佑,铃无以效坎慵之绩。故曰:惟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父子之问,其利溥哉。 史臣赞李光弼生戎肤之绪,沈惊有守,遭世变,拔任兵柄,策敌制胜,赏信罚明,士卒争奋,毅然有古良将风本。夫终父丧,不入妻室,事继母至孝,异夫庸人武夫者。又世称段太尉,大抵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非也。秀实为人殉拘,常低头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六岁母疾病,不勺饮至七曰,病问乃肯食,时号孝童。又李逊弟建与兄俱客荆州,母怜其孝,每曰:建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廖。乡人化之,有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德宗擢右拾遗翰林学士,至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赠工部尚书。 录曰:薛放有言:人能孝慈,则气感和乐。故以外则戎虏之绪,以末则武夫之品,以贱则羁旅之裔,而立功,立节、立名莫不根抵於此。何况贵如王公,尊如中国,贤如士大夫,岂待论说而后知哉。此作史有功,世教不可以无录也。 弘道录卷之五竟 #1『家』原作『宋』,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六 仁 父子之仁 《宋史》:真宗大中祥符,九年五月一曰太子生,后宫李氏所出也。知开封府周起方奏事,帝曰:知朕有喜乎。起曰:不知也。帝曰:朕始生子。即入禁中,怀金钱出探以赐起。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帝合为司复。既有娠,从帝临砌台,玉钗坠,帝私卜钗完当,得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帝喜甚,已而果生子,是为仁宗。 录曰:有宋一代,其垂统立命,实系於此。夫取天下於仓卒之际,当时虽无异词,后世未铃与也。三业而有仁宗传之四十二年之久,深仁厚德,渍肌沦骨,祖宗之大业愈光,帝王之正统斯定。君子於仁人之生,虽隔百世,而其庆幸喜乐之私已溢然矣。又曰:宸妃,杭州人,实生仁宗。今我寿安皇大后,亦杭州人,实生兴献皇帝。其龙飞凤舞,山川效灵,诚非无证。而五百年叉有王者兴,益可验矣。 仁宗景佑二年二月,育汝南郡王允让子宗实于官中。允让,太宗之孙,父商王元份也。帝未有嗣,取,命皇后抚鞠之,生四年矣。 录曰:时帝即位十三年,寿方二十六也,而皇后曹氏之立,亦仅逾年耳。遽取他人之子育於官中,何也。曰:此百代之下,帝所以称仁,而后所以称贤也。夫古人至正大公之举,莫过於继嗣。今人苟有千金之产,尚勉强觊觎,爻不得已,犹不肯显育同胞之子,况乎天下之大祖宗之重,神器之托,历数之归。苟非帝之胸中纯然,有见於大理之公,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孰能无所系累耶。后之人君能以仁宗、曹后为法则,虽不出於己嗣,而万世称圣,百代称宗,祚胤永绵而不绝。苟有一毫私意杂於其问,不以祖宗天下为公,而以继嗣统绪为讳,万一仓卒之际,爻不能光明正大如宋之仁宗者。或又曰:以帝之仁而不能有其后,何也。曰:易盥而不荐,有乎颢若。夫能斋心涤虑,以临天下,而感应之理未着焉。然天下万世固以信其德之尊矣。如此则何害於荐与不荐耶。是故君子可勉於为善之可继,而不能叉於后嗣之能继,可力於修德之相传,而不能定於世泽之必传。其可能者,人也,其不可能者,天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夫此之谓也。 建炎元年夏五月庚寅朔,康王即皇帝位。先是元佑后皇亲降手书,播告中外。其略曰: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世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壮辕之衅,而敷天同左祖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乃天意。夫岂人谋。会宗泽言,南京乃艺祖兴王之地,请幸之。遂决意趋应天府,命筑坛于府门之左,王登坛受命。是日,元佑皇后在束京撒帘。 录曰:晋元帝、唐肃宗、宋高宗,皆自立者也。而元佑太后之诏显然明白,天乃慰遗一老,较之二帝庶几无愧统绪之仁矣。当是时,三纲尽覆,两仪将塞,不惟一祖八宗之大业沦丧。而从古以来,中华之正统胥亡,不可一曰后焉者也。胡明仲上疏之言,窃谓过矣。 孝宗皇帝,太祖七世孙也。秦王德芳生英国公惟宪,惟宪生新兴侯从郁,从郁生华阴侯世将,世将生庆国公令绘,令读生传,是为秀王。夫人张氏以建炎元年十月戊寅生帝於秀州青杉翻之官舍。及元懿太子薨,高宗未有后,而昭慈圣献皇后亦自江西还,密为高宗言之,右仆射范宗尹造膝以请,上虞丞娄仁亮上疏极言。高宗大悟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飨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於是韶选太祖之后,绍兴二年五月育于禁中。三十二年立为皇太子,乙亥即皇帝位,是为孝宗。至理宗皇帝,亦太祖十世孙,父希炉追封荣王,母全氏以开禧元年正月癸亥生帝于绍兴虹桥里第。宁宗嘉定十三年,景献太子薨,无嗣,选太祖孙年十五以上者教育,如高宗择普安恩平故事,乃与济王汰并育禁中。帝性凝重寡言,洁静好学,每朝参待漏,或多笑语,帝独俨然,见者钦容。会济王与丞相史弥远有违言,属意於帝。十七年八月丙戌,宁宗违豫,册为皇太子,丁酉嗣皇帝位,是为理宗。 录曰:愚观南宋之事,未尝不叹天意之有在也。盖自高宗立而忘父兄之仇人,孰不恨之,孰不痛之。而不知天意固有所在,若为太祖欧除之耳。夫以徽宗有子三十一人,而一旦俱亡,天岂无意哉。设使二帝或自漠北#1而归,则徽宗未老,钦宗方壮,孕育未可量也。高与宁纵无嗣,孝与理何由立耶。卒之传位六帝,百五十年,与北#2宋媲美,天道之好还於此验矣。或者不务观理,诡以牯没,喝太祖后身。呜呼。遽可信哉,遽可信哉。 曹武惠王,父芸生彬,始眸以百玩之具,罗於席前,观其所取,彬左手持干戈,右手持俎豆,斯须取一印,他无所视,当时异之。及长为大将,伐江南,每缓师,冀煜归服,使人谕之曰:事势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归命,策之上也。及城垂克,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问候。彬曰: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公诚心自誓,以克城之曰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唐主遂率臣僚请降,彬慰安之,待以宾礼。自出师至凯旋,不戮一人,江南赖以保全。子七人,璨璋大将显名,璃娶秦王女具平郡主,至昭宣使,珐左藏库副使,圯尚书虞部员外郎,询束上阁门使,综西上合门副使,领镇海军节度使,圯之女即慈圣光献皇后也。后累赠芸魏王、彬韩王、圯昊王,诸孙并通显,莫有艾焉。 录曰:《牧誓》之六代七代,圣人用武之事也。《泰誓》之一德一心,圣人居功之本也。兵非得已也,事苟可济,而又毒民以逞,非惟逆天之道,而人事之报不可鉴乎。远者秦项之徒,近乃瀚与全赋之辈。人非鬼,责及於目前,现子绝孙,不遗后代,安在父祖子孙满门全盛乎。抑江南无罪,只以外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则亦异乎正正之师矣。苟非以不杀为心,是尚踵其魔,袭其梦。彬之立心悠乎远矣,非区区计其后效而后为之者也。 王文正公,父枯,尚书、兵部侍郎,以文章显于汉周之际,入宋,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世多称其阴德。佑手柱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曰一幼沈默好学有文,佑器之,曰:此儿当至公相。初佑以宿名久掌书命,曰一不十年继其任,时论美之。钱若水有人伦鉴,见旦曰:真宰相器也。与之同列,每曰:王君凌霄耸壑,楝梁之材,贵不可涯,非吾所及。李沆以同年生,亦推重为远大之器。帝素贤旦曰:为朕致太平者,必斯人也。 录曰:愚观司马公冥冥之训,而知所谓阴德矣。夫天理,昭昭者也。人惟着之于心,累之于躬,而视之无见,听之无闻,所谓冥也。然岂一朝一夕之所积哉。自今言之,宽心之量也,不宽则急迫狭隘,吾宁斯须否乎。故宽可以积阴德也。仁心之德也,不仁则残忌刻薄,吾宁须臾离乎。故仁可以积阴德也。公心之平也,不公则偏私邪枉,吾宁一息背乎。故公可以积阴德也。恕心之则也,不恕则吹毛洗垢,吾宁一念存乎。故恕可以积阴德也。非若释氏之杳冥寂灭也。 范文正公四子纯佑、纯仁、纯礼、纯粹。纯佑事父母孝,未尝违左右,不应科第,荫守将作主簿,以非所好,即解去,从父之邓。纯仁登进士,亦以亲远不赴,曰:岂可重於禄食,而轻去父母耶。仲淹没始出仕,尝曰:吾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尽。以立立朝事石,接待僚友、亲睦、宗族,未尝须臾离也。每戒子弟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已则昏。苟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圣贤地位也。又曰:六经,圣人之事,知一字则行一字。要须造次颠沛必於是,则所谓有为者,亦若是尔。仲淹尝谓诸子,纯仁得其忠,纯礼得其静,纯粹得其略。知子孰如父哉。 录曰:语称仁者有后人,岂可自弃乎哉。文正荣荣孤孑,介然一贫士也。及其后也,身为将相,子皆闻人。非其心之所主,大有异乎,人其能然哉。去忧乐,一人之情也。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王者且然,蚓辅相乎。忠恕切己之要也。尽己之心与物无件,圣人且然,蚓学者乎。此所以或得其忠,或得其静,或得其略。呜呼。观其所得,则知其所至不偶然矣。 韩忠献公八子纲、综、锋、绎、维、缜、纬、缅。锋、维、缜位公府,而行各有适,锋适於同,维适於正,缜适於严。亿性方重,治家严饬,锥燕居未尝有惰容,每见诸路奏牍有挤拾官吏小过者,辄颜色不泽,曰:天下太平,圣主之心。虽昆虫草木,皆欲使之得所。今仕者,大则望为公卿,次亦望为侍从,其下亦望京朝幕职,奈何锢之於盛世。及维为门下侍郎,御史张舜民以言事罢,王岩叟救之,折简密绚上,官均语泄说岩叟分折,维曰:臣下折简聚谈,更相督责,乃是相率为善,何害於理。若琐琐责之,惧於国事无益也。乃罢。 录曰:愚观韩忠献之言,与袁邵公异世而同一轨也。君子其可忽诸。虽然若不为台谏,及当铨衡之任,亦可辞其责也。苟当斯任,而能以是存之於心,非惟长国之元气,抑亦增己之胤祚,岂不美哉。借曰:在己之心,於无过中求有过,无事中求有事,无意中求有意,益不深思之。曰:锋同、维正、缜严、亿方,一父数子且不能尽同,何啻四海之广乎。将不但抡母之易,而显世之德,可以无愧矣。 节孝徐先生孝行出於天禀。三岁父死,旦旦求之甚哀。读《孝经》辄泪不能止,事母至孝,朝夕冠带定省。应举入都,不忍舍其亲,以父名石,终身不用石器,行遇石则休然伤心,不忍加足其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七曰,悲恸呕血,庐墓三年,卧苦枕块,一辰绖不去体,常雪夜伏墓侧,哭不绝音。学士吕俸过其庐适闻,为之泣下。甘露岁降兆域,杳两枝合为□#3。既终丧,不报筵几,起居绩献如平生。州以行闻,说赐粟帛。元佑初,近臣合言:养亲以孝着,居乡以廉称,道义文学显於束方。乃以为楚州教授。训诸生曰:诸君欲为君子,而劳己□之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犹之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可也。乡人荣之,父母欲之,何不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为小人者未之有也。闻之者敛维敬听。 录曰:愚观圣宋重熙累洽,而知节孝之所由也。夫一人之孝出於天性,或不能通於天下也。惟人皆勉於为善,则几生之膝下何所不赖乎。 以是达之天下,何息人人无君子之行哉。推积之心,於斯为盛。若乃终身不用届器,衰绖不去,身体可以勉而能也。 岳飞天性至孝父和母。姚氏生时,有大禽飞呜室上,因以为名。未弥月,河庾,内黄水暴至,母抱飞坐瓮中,冲涛及岸得兔,人咸异之。及长负气节,沈厚寡言,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昊兵法》。自北境纷扰,母命以从戎报国,辄不忍,屡趣之,不得已乃留妻养母,独从高宗渡河。河北沦陷,音问隔绝,曰夕求访,数年不获。俄有自母所来者,寄言谢五郎,勉事圣天子,无以老媪为念也。窃遣人迎之,阻於寇攘,往返者十有八,然后归。后有疝疾,虽身服王事,尝以昏莫窃暇至,亲所尝药,进饵语效,行履未尝有声。每出师,必严饬家人谨侍眷。及卒,水浆不入口者三日,毁几灭性,与男云铣足扶葬。既葬庐于墓所,刻木为像,行温清定省之礼如生时。五子云、雷、霖、震、霆。蕾买年十二从战,数立奇功,军中呼曰:赢官人。死时才二十三。一女未及升,痛父兄之冤,抱银瓶坠井而亡。孝宗立,追复元官,父子女褒赠有差。 录曰:飞之一门而可少哉。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飞於此言,诚非讲习讨论之也,而能身体力行。若此所谓,虽曰未学,吾叉谓之学者,岂真故说哉。虽然飞尚可得有如云者,且为养子,非有严师贤父之益,女亦弱而无识,焉知杀身成仁之美语。又云:其身正,不令而行。愚於岳氏父兄子女见之乎。 咸淳末,徐应镳试补太学生。德佑二年宋亡,瀛国公入燕,三学生皆从行。应镳不欲从,乃与其子琦嵩,女元娘誓共焚,子女皆喜从之。太学故岳飞弟有祠,应镳具酒肉祀飞曰:天不佑宋,社稷为墟。应镳死以报国,誓不与诸生俱北。死已将魂魄累王,作配神主,与王英灵永永无教。琦亦赋诗自誓。祭毕以酒肉饷诸仆醉外,乃与其子女入梯云楼,积诸房书籍箱笋四周,纵火自焚。一生仆未寐,闻火声起,至楼下穴牖视之,见其父子俨然坐立,如庙塑像,走报诸仆,坏壁入,朴灭火。应镰不能死,与其子女怏怏出户去,君卒莫知所之。翌曰,得其尸祠前井中,皆僵立瞠目,面如生。诸仆为具棺敛殡之。益王立褒其节,赠朝奉郎秘阁修撰。后同舍生刘汶钧收而葬之,方家峪私谧曰:正节先生。 录曰:自宋德不纲,而士风玷瘁。过之者伤於急迫,若陈束、欧阳彻,嚣然而靡宁;不及者沦於汗贱,若三太学生,靡然而可耿,何意巨翁父子出於其问耶。夫杀身成仁,君子之美节也。以镳之素养,琦与嵩之素闻,尚曰休戚未关,而肉食之可诿也。其女元娘何为者哉。以其质则弱,非有慷慨之量也;以其犀则幼,非有岁寒之操也。而国破君亡,甘心共毙,可以见秉葬之良,不以幼弱而可忽也。不知当时卖国降虏之徒,问之能不自唾为大竞乎。抑镳之死告於岳飞,其精神所契有素,而一门忠孝,宁无感发兴起乎哉。岳女之风,将不徒然。呜呼,可谓仁矣。 《元史》:史天泽八子格、樟、棣、杠、杞、梓、楷、彬,皆显官。天泽年四十,始折节读书,平居未尝自矜,及临大节,论大事,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立论出人意表。拜相之曰,门庭悄然。或劝以权自张,曰:爵禄刑赏,天子之柄,何以权为。因以谢之,言惭服。当金未名士流寓失所,悉为治其生理而宾礼之,后多致显达。破归德,释李大郎不杀,而送至真定,署为参谋。出入将相五十余年,上不疑而下无怨。人以比於郭子仪、曹武惠云。 录曰:愚观元运始以蹶兴复之中国,若天泽兄弟父子以身拜将相,视富贵权势,敛逵退避,若将晚焉。及观临终,预以杀掠为形,卒玫江南归服,伯颜不足专其美矣。录之。 《五伦书》:元英宗为皇太子时,仁宗不豫,忧形於色,夜则焚香,泣曰:至尊以仁慈御天下,庶绩顺成,四海清宴。今天降大厉,不如罚趣我身,使至尊永为民主。及仁宗崩,一辰毁过礼,素服复千地,曰欢一粥。即位,诏太常曰:朕将以四时躬祀太室,宜集议其礼,毋以朕劳於对越而有所损,其悉遵典礼行之。 录曰:史称仁宗天性慈孝,聪明恭俭,通达儒衍,爱养民力,孜孜为治,为大元盛德守文之主。继之以英宗仁孝敦笃。元季以来,所仅见者二君而已。 《皇明名臣录》:章溢性至孝,弱冠从乡先生,闻金华文献之邦,问游以咨叩其统,至武林心忽惊悸,力辞而归,抵家父病已革,越八曰而逝。人以为孝心所感。丧未举而兵发里闭,室庐被焚。溢稽颗吁天,火至柩所而灭。及丧母悲戚过度,营宅兆,亲负土石,感疾益深。亲友何浚来候曰:当收敛此心,毋有所执滞。溢曰:吾已知之。与二兄别居久,创第龙搁,请兄同居,怡怡之情蔼如也。时天下乱,乃避地入闽中。太祖皇帝遣使召溢兴刘基、叶深、宋濂同至建业入见,劳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耳。 录曰:魏无知以尾生孝己之行,无益胜败之数,其然乎。溢以可显可晦之身,正心修身之学。观其感亲惊悸,丧母悲戚,若将终身。及其光辅烈祖乃着,取建入闽之功,营田调兵之策,无不克效,可谓体用俱全,显晦无问。夫岂顽钝不逞者哉,明与汉之用人亦略可见矣。 陈献章早丧父,母材氏事之甚谨,以难远离膝下。尝一试礼部,即不赴。后屡膺聘召并辞。至是敦促来京,上疏略曰:臣母以贫贱早寡,俯仰无聊,殷忧成疾,老而弥剧。使臣远客异乡,臣母之忧臣曰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病相仍,理难长久,以臣病躯加忧母老,年未暮而气则衰,心欲为而力不逮。夫内无攻心之疾,则外不见从事之难。上有至仁之君,则下多曲成之士。疏上,宪宗皇帝亲阅再三,明曰特受翰林院检讨,准令还乡养亲云。 录曰:宪章此疏,光于陈情表乎。夫上有至仁之君,则下多曲成之士。圣朝之孝治,非若令伯之时可化也。而卒以家居充养曰深,天下倾慕,何如出为温令,僧疾从事者乎。而特旨劲授,不赴部试,又非若有因有缘。官无中人,不如归田者矣。录之。 陈茂烈为御史时,以劾尚书倡、侍郎崔,乃厥母年老,告乞终养。吏部以其家贫,援侍郎潘礼例,奏给月米三石,以资孝养。具疏辞免。略曰:陛下降孝理之化,长清白之风,下逮微臣亦荷收恤,岂独臣一家之幸。第念臣家素贫寒食,本俭薄。故臣、母自安于臣之养,而臣亦得以自遣其贫,非诚有过人之廉,律己之孝也。古人行庸负米,臣今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因贫且寡,艰苦百倍。臣虽竭心力之养,竟未酬涓滴之恩,且年已八十有六,来曰恐亦无多。返哺私情,固欲自尽资养。月俸,心窃不安。制以朝廷孝治天下。陈茂烈清苦可嘉,不准辞。母卒,号哭复地,竟以不起。至今表其里曰:孝廉。 录曰:《宋史》称节孝徐先生,人谓茂烈之行非耶,以省克修於家,以静思着于友,以直道闻於朝,而领悟充养,隐衷粹行,奈何乎无后耶。愚尝过式其门,而为列之如此。 耿清惠公九畴,子文恪公裕,父子历事宣、英、宪、孝四朝。清惠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廉德重望,播在天下,登华陆要,不魄为儒。文恪复任吏部尚书,号青压,中为史官,祭酒礼部,世守清白,儒流冠元。御史汪宣奏其胸中坦夷,洞然无物,以比王忠肃,王端毅焉。周庄懿公谊,予文瑞公经。父子皆为名臣。庄懿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德性宽宏,气度详雅,平生事上以恭谨为尤,出入两京法司几四十年,无伤人害物之吉,至於领赈贷,督京庾活民利图之功尤大,礼登八座,寿几八裹。子孙官清要。文端是公科甲,徊翔翰苑春坊者几三十年。孝皇在青宫,公为讲官,犹多启沃之功,常讲《文华》大训。孝皇每起立拱听,其执礼如此。及为礼部侍郎,每议政,必传经义。若朝廷盛德事,力赞成之。改吏部,请早朝勤政;拜户部尚书,以身任事,不顾利害,简任属吏,亲为裁庾,剿繁应变,略无稽滞,而秉政执法不为外戚及权势所挠,有古大臣之风焉。 许襄毅公进,八子诏,诰、赞、记、诗、词、论、志,天性孝谨。尝被庭训,挞指出血,后每举示人,辄感不已。虏犯西陲,命为会都御史,巡抚甘肃。吐鲁番世仇哈密,遣部酋逐其王,入据其城。公与都督刘宁调赤斤罕束诸夷为声援,雪夜入城中破之。有从乱者八百,或欲尽屠之,公不可。论者曰:襄毅生八百死命,仁人也。其有后也,宜哉。后子诰复为户部尚书,赞吏、户、刑三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论都御史巡抚顺天,至今犹未艾云。 林文安公瀚,九子庭桂'庭杨、庭楷、庭杓、庭樟、庭偷、庭扮、庭枝、庭机。公居国子严而有恩疏,请开科贡,以广人材,无淹滞之患。正德间,上疏论四事曰:保固南京以重祖宗之根本,佑启皇储以重天下之根本,抚绥百姓以重邦家之根本,增进贤才以重致治之根本。迁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复因灾异,陈十二事,大略谓:陛下亲承付托之重,惟任大臣而改乎先帝之所倚用,立大政而不易乎先帝之所贻谋,黜远近习而力体先帝之亲贤远佞,不假贵戚而力行先帝之割私任公,戒饬边储常若先帝之不忘乎夷虏,节省财费常若先帝之不忘乎生灵。士论题之布政,姚镜谓:公当孝庙盛时,有韩范之遇。家政辑睦,子孙醇谨,有万石君之风;处乡里,风动郡国,有阳城晋鄙之化;庞眉皓首,乡人具瞻,有文涤公富郑公洛社之望焉。后庭栉复任工部尚书、太子太保,庭杓知府,庭机翰林院检讨,棍子炫、机子炼皆能世其家云。 录曰:愚观虑氏太原灵宝,皆一代名卿,而泉山原德,亦未可少。观其父子之问,不啻如此。然则君子可勉於为善矣。录之。 《明伦大典》:正德十六年四月壬午,上辞兴献王复墓成拜,恸哭伏地,左右扶而起,仍周旋瞻顾,不忍舍去,再拜恸哭。从者莫不感泣。癸未车驾发安陆,上不忍遽离圣母,呜咽涕泣。圣母曰:吾儿此行,负荷重任,慎无轻言。上对曰:谨受教。 录曰:首以大舜之克孝者,明禅授之统,署万善之原也。终以今上之哀慕者,成王者之孚,为下土之式也。《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 弘道录卷之六竟 #1『北』原作『非』,今据文意改。 #2此处一字不清。 弘道录卷之七 仁 夫妇之仁 孟子曰:舜之为天子也,被衫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录曰:愚观大舜雍雍在官,其气象有如此。当时好事者创为二嫂,使治朕栖之言,何其悖哉。故不铃辫其不然,而直以不如无书之为愈也。又曰:《诗》有云: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盖不但天子为然,虽区夫匹妇,闺门之内,亦莫不然。至汉亦有房中词乐,高祖唐山夫人所作。其后武帝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而李夫人之辈相去天渊,何怪其不古若耶。 又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直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浩,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录曰:天之好色不当如是耶。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圣人未尝断色也。内无怨女,外无矿夫,色亦未尝祸人也。此乃 所谓性,而非所谓疾。人惟昧此,往往艳色冶容,骄坏淫逸,徒见其祸,未见其德,遂使天然之性,反为人欲之丛,以至倾国倾城,其祸惨矣。非先王好色之意也。 《诗。大明》:将言文王之圣,而推本言之曰: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 录曰:《传》云国家将兴,铃有祯祥;国家将亡,又有妖孽。夫灾见於天,变生於地。虽有妖,未为草也。惟夫人之妖,乃不可追。是时殷之适嗣,方主天位,未见危亡之形,乃一姐己生乎。其问罚不得不重,刑不得不淫,而天立厥配,周姜太任,太姒邑姜,聚於一门,天之所兴,未有若斯之盛也。然则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又岂敢叉哉。亦惟曰:明明在下而已。 周之文王生有圣德,又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官中之人於其始至,见其有幽闲贞静之德,作诗曰: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参差符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蒋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符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锺鼓乐之。 匡衡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睢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伴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统,而理万物之宜。自上世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 录曰:孔子曰: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又曰:师挚之始,关睢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又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面立也。与吾天子於关睢之诗,何悻悻若是耶。诚以圣贤之道笃於近,帝王之治本诸身,其尽善全美,内外咸备,未有若文王、太姒者也。是故尧二女圣矣,不告而娶,则虽有辗转反侧之情,无由而见。禹涂山贤矣。辛壬癸甲,至三过其门而不入,则虽有琴瑟鼓锺之乐,何自而伸,以至测成。帝纳赵飞燕,官中之人於其始至,谓之祸水,曰灭火又矣,则虽有忧思之深,迫切之意,将无所用其情焉。匡衡之说,有自来矣。而吾夫子大圣之阻,亦有出妾之憾焉。宁不重感於伯鱼也夫,重感於伯鱼也夫。 后妃能逮不而无嫉拓之心,故众妾乐其德而柝愿之,曰:南有穋木,葛万囊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穋木,葛万荒之,乐尺君子,福履将之。南有穋木,葛万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录曰:愚观葛万之咏,而有得於作者之不费话也。夫葛之覃兮,后九之事也。以后妃之所事,而为众妾之所称,岂待思而后得耶。瓜木栗薪。周公之所不废,则穋木葛万,官人安得而忘之哉。於此可见古人之学,非待如求。虽妇人女子与大圣大贤同一轨也。岂非自得者欤。 文王之化,自家而国,男女以正,婚姻以时。故诗人因所见以起兴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费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蔡蔡,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录曰:孟子之称太王曰:内无怨女,外无旷夫。诗人之咏之王曰: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岂非以王者之道造端乎夫妇耶。夫及时而美盛者,莫如桃夭,其新而孔嘉者,莫如男女。于此可以见对时之懋焉,可以见牧育之情焉,可以见万民之恩焉,可以见和气之充焉。欲尽诗之善矣者,於此可以观矣。 化行俗羡,家室和平,妇人无事相与。如此芣苜,而赋其事以相乐曰:采采芣莒,薄言采之。采采芣苜,薄言有之。采采芣苜,薄言攘之,采采芣苜,薄言将之。采采芣苜,薄言桔之。采采芣苜,薄言撷之。 录曰:妇人安所而无事乎。遵彼汝坟,勤王事也;纺鱼类尾,事乱邦也;厌浥行露,防授陵也;雀角鼠牙,惧强暴也。顷匡坚之时,不可失 也,使尤也。吠户不可警言。然川化行俗羡,家谨和平,不於采采芣首见之乎。 《大雅》:韩侯之妻,蹶父之子也。《诗》云: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姑相攸,莫如韩乐。孔乐韩土,川泽讦讦,纺腆甫甫,麂鹿瞋瞋,有熊有熊,有猫有虎,庆既令居,韩姑燕誉。 录曰:韩侯之事,无可考。然观君子偕老,副并六咖,可以为燕矣。而中算之言,不可以为誉。大夫风退,无使君劳,可以为庆矣。而终夙且暴,未足以为令。此庆既令居,韩姑燕誉,君子以是归德焉。 《左传》: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凰于飞,和呜锵锵。有妈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录曰:《成》《怛》之象曰:咸者,感也。怛者,久也。夫妇之道,惟感而后有怛。此即和顺锵锵,五世其昌者乎。若乃婆娑鼓舞,无春无夏,以至於株林夏南极矣。所谓不怛其德,或承之羞,此陈国之所以亡,而故仲之所由具与。盖不恃懿氏之占,而后可知也。 赵成子居晋时,娶文公女,曰赵姬,生原同、屏括、搂婴。及从文公在狄,狄人伐肤咎,如获其二女叔院、季院,而纳诸文公。文公取季院,而以叔院妻成子,生盾。文公反国,赵姬请盾与母。成子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通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适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院为内子,而已下之。 录曰:赵姬贤於人数等矣。有容人之度,有下人之德,有知人之明。姑则不容,骄则不下,爱则不明,妇人之常情也。况以公女之贵,狄妻之贱,嫡子之众,庶孽之微乎。其曰:得宠忘旧,何以使人。真能知糟糠之谊,不但井菲之求而已也。又以盾为才,固请为嫡,真能割肌肤之爱,不但泾渭之辩而已也。卒之继成秉政,脾美公族,孰谓妇人而能不避亲乎,噫嘻,可谓仁矣。 《列女传》:卫宗二顺者,卫灵王之夫人,及其傅妾也。灵王死,夫人无子,谓傅妾曰:孺子养我甚谨,子奉祖而妾事我,我不聊也。且吾闻主君之母,不妾事人。今我无子,於礼斥绌之人也。而得留以尽其节,是我幸也。今又烦孺子,我甚暂,愿出居外,以陆梧见,甚便之。傅妾泣曰:夫人欲使灵氏受三不祥耶。事君不终,一不祥也。夫人无子,而婢妻有子,二不祥也。夫人欲出居外,使婢子反居内,三不祥也。妾闻忠臣事君无懈,孝子养亲患无曰也。妾岂敢以少贵之故,变妾之节哉。退而谓其子曰:吾闻君子处顺,奉上下之仪,修先古之礼,此顺道也。今夫人难我,将欲居外,使我居内,此并道也。处逆而生,岂若守顺而死,遂欲自杀,天人闻之惧,许留终养欲。君子曰:二女可谓行成於内,而名立於后世矣。 录曰:夫人无子,而傅妾有子,固无害於其嫡也。而何有於分别,又何有於内外乎。若是则子固不可无,而嫡或可损乎。秦俗尊华阳,废羊后,若敝草管,岂其时固然耶。抑孝成废许后,立飞燕,班姬求外,共养长信官,向故为此讽言耶。不然只恣,后世夺嫡立爱之厉阶,虽不传可也。录以存疑义云。 《西汉书》:陈平少时家贫,好读书为人,长大美色。及长可取妇,富人莫与者,贫者乎亦魄之久之。户牖富人张负有女孙,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子陈平。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奈何予之。负曰:固有美如陈平,当贫者乎。卒与女为。平贫负,乃假贷币帛为聘,予酒肉之资,使以内妇。仍戒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敬。事兄伯如事乃父,事嫂如事乃母。平既取张氏女,而后资用益饶,游道日广。 录曰:以浇俗偷薄之余,而有富人张负之见,可以验易代之萌矣。夫以一钮极而尚吝,何况有女如玉平。一箕第而尚夸,何况有币如泉乎。大汉隆兴,既有吕公之女童美於前,叉有张负之孙扬声於后。且能不以富盛骄人,卒之妇道益修,夫德益进,所谓中绩贞吉者矣。不可以为仁乎。 宣帝初为皇曾孙,遭巫蛊事,养于掖庭。许广汉书曰:皇啬天因,与同寺居。时掖处命张贺本卫太子,奏皇右旧息甚厚。广汉有女平君,年十四五,卜当大贵,贺请适曾皇孙,一岁生元帝。后即皇帝位,立许氏为捷好。当立后,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在廷公卿议者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敢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捷妤为皇后。 录曰:霍氏之祸,其诸萌於此欤。夫机之所动甚微,而所关甚大,蚓人皆心拟,而霍氏不窃拟欤。光不之知,而帝或友知之欤。帝之指有定然矣。及乎少夫之进,帝将思之已熟,其不言指,非不言也。向之指可露,今之指难明也。光弗署,衍帝可恕光乎。史氏不察,以为萌於验乘纵然,薄乎尔矣。 《束汉书》:永平三年,有司奏立长秋宫。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遂立为后。后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既正位,愈自谦肃,常衣大练,裙不加绿。帝幸苑囿离宫,后辄以风邪灵雾为戒,辞意钦备,多见详择,是以游娱之事希尝从焉。时楚狱连年不断,因相证引坐,系者甚众。后虑其滥,乘问言之,意甚恻然。帝感悟,夜起彷徨,为思所纳,卒多降宥。及肃宗即位,尊为皇太后。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诸王论议经书,述叔平生,雍如终日,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而复戒之在得。故曰夜惕励,思自降损,居不求安,食不念饱,冀乘此道,以不负先帝。 录曰:后之镒为明德也,不亦宜哉。夫女,阴之体也,柔之质也。故多尚侈务得,好乐喜施,厌肥饱梁,安居宴逸,此其常也。而况贵为母后,富有四海,乃益务动俭,如衣大练,亲蚕织,却游娱,谏楚狱,绝外恩,拒祷祀,皆非虚名貌饰,而真德实意流布於二十三年之间,不可覃迷。推绿其故,后盖不以阴体自居,柔质自累,而所慕在於竹帛,所志在於圣贤。斯言也,其张本欤,谓之德贯后官。信乎。两汉之问无能及矣。 宋弘为大司空时,湖阳公主新寡。光武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计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录曰:此郭后将废之渐也。夫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帝之初志,所谓贵易交,富易妻也。弘父尚以不附董贤抵罪,其闻於家庭有素矣。况能止繁声,却好色,着於朝廷者,帝独不闻乎。何为其发之谬也。虽然帝不足论为湖阳者,竟忍闻於邻国乎,竟忍闻於邻国乎。 《唐书》:文德皇后长孙氏性仁孝俭,素好读书,尝与帝从容商量古事,因而献替裨益弘多。及疾笃,与上诀时,房玄龄以谴归第。后言於上曰:玄龄事陛下久,小心慎密,苟无大故,愿勿弃之。仍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榣役,止游畋,妾虽没於九泉,诚无所限。尝采自古妇事得失,为《女则》三十卷,上览之,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今崩,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及葬昭陵,上念后不已,乃於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 录曰:九人治外邑,姜治内阴,教之益,诚非细也。惜唐之太宗,非武王之比,岂其巢刺。王.妃未立,曹王子明未封,惟恐规谏之言不闻,故昭陵之望怛切乎。至才人武氏入官之后,将不如是之悻悻矣。 太宗又谓尉迟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头谢曰:臣妻虽鄙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诚不学,闻古人不以富贵而易其妻。此臣愿也。上善之,乃止。 录曰:敬德,栗悍之将也,岂其於风人之旨有所闻乎。缟衣茶巾,似非夺稍之快,而幅升六咖,益表委质之亲,蚓若杜荷、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纷纷尚主,安所不可而反部之。部之何意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非但思息预防而已。此加於房、杜数等,卒以晚节益循,优游自得,独全思礼。君臣之问,善始令终,无一毫之猜忌,岂不美哉。呜呼。闺门之际,可谓仁矣。 《临安志》:昊越恭懿太夫人昊氏,名汉月,钱塘人,性婉淑慈惠,奉文穆王元罐而性淑,居常节俭,惟衣布练。每闻庾重刑,常颦蹙以仁恕为言。诸昊有迁授者;皆峻阻之入见,多加训励,有过失必面责之。故终夫人之世,无骄恣者。 忠懿王妃孙氏,名太真,亦钱塘人,性端重聪慧。每延接姻亲,洎诸宗属,皆尽思礼。好学读书,通《毛诗》《鲁论》,义尚俭约,非受参谒,宴会未尝盛饬。淑之征毗陵也,孙居国城,遣内侍抚问诸将及从征将帅之家,中外凛畏,如奉王焉。 录曰:史称钱氏之始终,非有德泽施于一方。百年之际,虐用其人,而其子孙繁衍迄今,绵绵不绝,较之五代之君,何止霄壤。铃有阖门伉俪之贤,为之张本也。录之。 《宋史》:仁宗慈圣光献曹皇后,明道二年聘入宫,景佑元年册为皇后,熙宁元年尊为太皇太后。性慈爱天至,每神宗退朝稍晚,必自至屏宸候瞩问,亲持胆饮以食帝。帝尝有意於燕蓟,已与大臣定议,乃诣庆寿宫白其事,后曰:储蓄赐予备乎。镜伏士卒精乎。帝曰:固已辨之。后曰:事体至大,吉凶悔吝生乎动。得之,不过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谐,则生灵所系,未易以言。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复久矣。何待今曰。帝曰:敢不受教。苏轼以诗得罪下狱,人以为必死,后违豫中闻之,谓帝曰:尝忆仁宗以制科得轼兄弟,喜曰:吾为子孙得两宰相。今闻轼以作诗系狱,得非仇人中伤之乎。裙至於诗,其过微矣。吾疾势已笃,不可以冤滥,致伤中和,宜熟察之。帝涕泣。轼由此得免。 录曰:后之镒为光献也,不亦宜哉。其明达国体,真帝王之度;而燕蓟之谕,尤可以为万世法。厥后,王韶熙河之役,矜夸夏国之议,纷纷兵革,涂毒生灵。王安石、李宪之罪上通于天,而慈圣长老仙逝于地,卒不免如所虑。此可见大有关於天下国家治乱安危者。至於怜才一事,犹不能不为之於邑浩叹。轼也,何其幸哉。他曰哭之,不觉告声,亦为晚矣。 英宗宣仁圣烈高皇后,父遵甫,母曹氏,光献太后姊也,故少往来内禁。英宗时育宫中,与后年同。仁宗谓光献异曰必以为配。既长逐昏濮邸,生神宗皇帝。治平二年册为皇后,神宗尊为皇太后,哲宗立,尊为太皇太后,临朝听政,首先驿召司马光、吕公着,尚未至,并命为相,使同心辅政,一时知名士汇进於廷。凡熙宁以来,政事弗便者,次第罢之。於是以常十旧式改青苗,以嘉佑差役参募侵除市易之法,这茶盥之禁,举边訾不毛之地以赐西戎,而宇内复安契丹,戒其边吏勿复生事,曰:南朝尽行仁宗之改矣。及廷试举人,有司请循天圣故事,帝后皆御殿后,止之。又请受册宝於文德殿,后曰:毋。后当阳,非国家美事。尸天子正衙,岂所当御,就崇政足矣。又以官冗当汰,诏损外氏恩四之一以为官掖。先临政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定,力行故事,抑绝内降,并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终其世不取。朝野尊你,以为女中尧舜。 录曰:尧舜,圣人之至,可以加之女后乎。盖尧舜之道,中而已矣。以当时之君,太过者刻於精励,不及者靡於绍迷,孰不以尧舜自期然而未敢许也。以一母后实能惠养元元,仁而不失之柔,力行故事,断而不过乎刚。至於新法之罢,闲阎小民若去涂炭,而就衽席群小之黜,朝廷旧臣若披云雾而露青天。设使继体之君,世世由之,则尧舜之泽垂於无穷,宋之元气为不衰矣。惜乎,社饭未终,国事全改,群凶得志,而尧舜亦无如之向矣。岂非世不常有者耶。 神宗钦圣宪肃向皇后,治平三年归于颖邸,颖王即皇帝位,立为皇后,哲宗立,尊为皇太后。宣仁命茸庆寿故宫以居,后辞曰;安有姑居西而妇处束,读上下之分。族党有援例,以恩换合职。及为选人求京秩者,后曰:吾族未省。用此例,何庸以私挠公,一不与。及哲宗仓卒晏驾,独央大策,异议不能沮。徽宗立,请权听政,后以长君辞。帝泣拜,移时乃许。凡绍圣元符以还,倌所斥逐贤士大夫,稍稍收用之。故事有如御正殿,避家讳,立诞节之类,皆不用。至闻宾召故老,宽播、息兵、爱民、崇俭之举,则喜见于色。才六月即还政。 录曰:宋之一代而有四后媲美,增光简册。观其懿德之最,莫不以宾召故老,褒录贤士为首务,而抑夺私恩,损己爱民为常法。迄今鲜有其俪。呜呼,可谓仁矣。 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宣仁大后选入宫,位以为后。后宣仁崩,章惇诬谤宣仁与后,又阴附刘贤妃,请更立为后,遂与郝随构狱,历崇宁、靖康。金人陷京城时,六宫有位号者,皆北迁,后以废独存。张邦昌尊为宋太后,迎居延福宫,受百官朝,垂帘听政。及闻康王在济,后遣尚书左右丞冯淤、李回及兄子忠厚持书奉迎,命都指挥郭仲荀将所部扈卫,又命御营前军统制张俊逆于道,王至南京,复遣宗室士俩及内侍邵而车责圭宝乘舆服御,奉康王即皇帝位,遵受为元佑太后,迎归行在,终老而崩。初后受之曰,宣仁叹曰:斯人贤淑,惜福厚耳。异曰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后皆如所云。 录曰:愚观光献、宣仁、钦圣之为后也,若春风和气,优游於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而昭慈孟后,有如秋霜露,曰濯而复光,晦而复明,然皆不失坤慈之则,阴教之礼,固可以见祖宗积德之庆。然亦岂非群后率德之宜也乎。 孙明复隐居泰山之阳,年已四十,独室而居。故相李迪守兖,见之叹曰:先生独居无偶,谁事左右。不幸风雨侵寻,曰一暮饮食,疾病不时,奈何。吾弟之女可以奉箕篇。明复固辞。石介与诸弟子请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欲托以子宜,因以成丞相之贤。遂娶之。李氏亦甘淡薄,事其夫曲尽。当时士大夫莫不贤之。 录曰:愚观孙明复之事,而叹李文定之不可及也。夫相之事业,虽不可知,至於观化一方亢,当以士行为最,习俗为先。其妻复也,不但以贵下贱,成一人之美,而实惩人无后,崇大化之源。且以正薄俗之浇漓,全处士之高蹈。厥后明复出而用世,不负所举,李氏安贫富礼,无忝所天,皆可为后世法也。 刘庭式未第时,议取乡人之女。及登进士,女以病丧明。或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岂可负初心哉。卒娶之,生数子。后妻死,庭式通判密州,逾年不复娶。时苏轼为守,问曰:哀生於爱,爱生於色。今君爱何从生,哀何从出乎。庭式曰:吾知丧吾妻而已。若绿色而生爱,绿爱而生哀,色衰爱弛,吾哀亦亡,则凡扬抉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为妻耶。轼深善其言。 录曰:夫妻者,齐也。孔子曰:戒之在色。又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圣人之意,正恐缘色生爱,流於淫僻,将以防祸乱,节逸欲也。《诗》不云乎: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茶巾,聊乐我员。若庭式者,可谓能好德而不为物欲所移矣。进於孔门,乃所深许,又岂但轼之深善而已哉。 周行已,字恭叔,早年登科,未三十。见伊川持身严苦,块然一室,未尝窥牖幼议母党之女。登科后,其女双瞽,遂娶焉。爱过常人,伊川曰:颐非三十时,亦做不得此事。 录曰:俨川之叹美恭叔,有反己自克之意,与人为善之以。若眉山者,永免狗乎情矣。此洛蜀之所由分。又岂但哭则不歌,歌则不哭而已哉。 吕责举进士,聘里中女,未行。既中第,妇家言曰:吾女故无疾,既聘而后盲。责曰:君不为欺,又何辞焉。遂娶之。生六子,其五登科,一人即丞相大防也。责官至此部郎中。 录曰:愚观七出之条,无所谓盲者,则固无害枚可妻也。至论恶疾无子,亦有所不忍焉。何也。盖闺门之中,恩胜于义。其人故无疾,一宣有之,虽圣莫能保矣。其情为伉俪,孤而弃之,虽愚莫能问矣。先王之权制,岂诚不思哉。窃意如今之牝牡不成,诊所谓实女者,其为恶疾无子,断然铃去,无疑矣。 《皇明颁行列传》:太祖高皇帝文德马皇后自少贞静端一,聪明出人意表。既嫔,值戚大歉,尝忍肌怀模饵脯修供帝,未尝乏绝。帝尝谓侍臣曰:昔光武劳冯异曰:厚意久不报。朕念皇后起布衣,同甘苦,尝从仓卒,忍饥食朕。比之豆粥麦饭,其困尤甚。昔唐太宗长孙后当隐太子构隙之际,内能尽孝,谨承诸妃,消释嫌情。朕数为郭氏所疑,径情不恤。将士或以服用为献,后先献郭氏,慰悦其意。及欲危朕,后辄为弥缝,卒免於患,又难於长孙后者。家之良妻,犹国之良相,岂忍忘之。能朝因以语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既不忍忘妾於贫贱,愿无忘君群百姓於艰难。且妾定敢比长孙后贤,但愿陛下以尧舜为法耳。及疾亟,帝问之。后曰:陛下当求贤纳谏,明政教以致雍熙,教育诸子使进德业。帝曰:吾已知之,但老身何以为怀。后复曰:死生,命也。愿陛下慎终如始,使子孙皆贤,臣民得所。妾虽死,如生也。遂崩。帝恸哭,终身不复立后。 录曰:三代之后有汉,唐宋之后有明,其应运也相类。而汉高皇后,与孝慈昭宪皇后,其辅运也亦略相同。及其未也,乃若冰炭之相反。汉之高后,何敢望明之高后之万一哉。及我太祖以义断息,终身不复立后,又与戚姬之事相天渊矣。此其统天大孝,及承天顺圣,皆可为万世法也。 弘道录卷之七竟 弘道录卷之八 仁 昆弟之仁 《左传》: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於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纳于百揆,百揆时叔,无废事也。 录曰:《通镒前编》云,谓之氏者,犹言朝代也。谓此二朝,有此十六人。又谓之十六族,而非一母四乳,如周有八士之类也。或者不知以为二帝之子,则高阳八子何其寿,而高辛之八子,岂皆尧之庶弟。与观者详之。 万章问曰:象曰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库,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 录曰:郑庄之於叔段,所谓藏怒者也。晋献之於桓庄,所谓宿怨者也。不惟藏怒也,而且誓母于城颖焉。不惟宿怨也,而且诅无畜群公子焉。《中庸》曰: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又曰:父母其顺矣乎。然则不能亲於傲弟,铃不能格于顽单之心矣。 《诗□大雅》: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 录曰:孔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释之者曰:无得而称其逊,隐微无进可见也。今观诗人之词曰:王季之所以友其兄者,乃因其心之自然,而不由於勉强。然则太伯之所以让其弟者,又非因其心之自然,而有待於勉强乎。如此人何得而见,亦何得而称,无俟隐微之一言而自明也。 《小雅》:寥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合德寿岂。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录曰:二诗措词切中汉七国之弊。观於淮南好客,楚元设醴,何莫非孔燕也。然无岂弟之德,故终鲜乐寿之休。厥后铸山煮海,招亡纳叛,所谋纷纭迭出,只以速其乱亡而已。又岂但继世而立,猜忌之间而已哉。 《史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子贡问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录曰:或问曰:夷齐之让国,后世何以皆不及乎。愚应之曰:事之无始於前者,理则从天而出,从地而生,未有不善也。有始於前者,后铃 以人问之,以心图之,万有不齐也。是故夷齐之於父命,因事以制义,而无心以收后世之效。后人之於兄弟,假养以兴事,而有意以取古人之名。此其所以异,而召乱亦在乎其中矣。 《周书》:既克商二年,武王有疾弗豫。太公召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惮。为坛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祝册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子天。以旦代某之身。乃卜三龟,一习吉,启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公乃纳册于金朦之匮中。王翼曰乃廖。武王既丧,管叔得其群弟流言於国,曰:公将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避,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束二年,则罪人斯得。公乃为诗以贻王曰:鹧鹊鸦鹊,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斋子之闵斯。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调缪牖妒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予手拮锯,予所将荼,予所蓄租,予口卒店。曰予未有室家,予羽谯谯,予尾偷修,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晓晓。 录曰:王与叔虽有君臣之分,公以手足视之,则皆同也。王死,则代叔诛,则忍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夫暝眩之与悖乱,虽有亲疏远近之殊,其动摇王室则一也。是故丕子豫,则民罔不只,帮子通,则民罔不侮。然则植璧秉珪,与破斧缺戕,圣人宁有异心哉。其哀我人斯易地,则皆然也。 又曰:贻者流传,致达之称,流言之起,茫昧无根。夫苟默而不言,王室忽然有难,谁其知之。又谁其使之。仁者固如是乎。若但苟且而言,懿亲忽然无愁,是可忍也,熟不可忍。仁者,不如是也。今观其词不迫切,而意已独至。设使五尺之童听之,岂不知鸦鹊之恶不可追,而拮锯之苦为可信哉。此其感人之切,奚翅忠诚恳。至其於属词比事之问,真如风之动物。然则天之雷电以风,岂无由而致之乎。 《左传》:晋以骊姬之难诅,无畜群公子。自是晋无公族。及成公立,乃宦乡之适而为之田,以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为余子,其庶子为公行。晋於是有公族,余子公行至是。赵宣子请以括为公族,曰;君,姬氏之爱子也。微君姬氏,则臣狄人也。公许之,以宣子为旎车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为公族大夫。 录曰:赵宣子之请族,其感於姬之请嫡乎。虽然宣嫡而赵族世括,族而赵嫡亡。然则腌车安在哉。公族安在哉。是以君子贵於有子。 韩献子告老,将立公族穆子。穆子有废疾,辞曰:《诗》云: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无忌不才,请立起也。起与田苏游,而称好仁。《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恤民为德,正直为正,参和为仁。如是则神听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使宣子朝遂老。晋侯谓韩无忌仁,使掌公族,为公族大夫。 录曰:韩与赵,三晋之巨臂也,故献子不背赵孟以为知义。起与盾,巨室之大木也,故无忌不先韩起以为伏仁。虽然义立而后仁,显嫡宣孟所以化穆子也,族屏季所以感悼公也。《诗》曰:世之不显,厥猷翼翼。其斯三晋之所由盛,而曲沃之所由分欤。 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曰:先君舍与夷而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先君若问与夷,其将何辞以对。请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虽死,亦无悔焉。对曰:群臣愿奉冯也。公曰:不可。先君以寡人为贤,使主社稷。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也。岂曰能贤,光昭先君之令德,可不务乎。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使公子冯出居於郑。八月庚辰,宋穆公卒。殇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 录曰:宋宣之致国於穆公,左氏以为知人,公羊以为首祸,将何所拆衷乎。夫尧荐舜,舜荐禹,既听命於天矣,而朝觐、讼狱、枢歌未尝不取信於民,以至益之。与启则又不然,朝觐、讼狱、枢歌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盖尧舜禹益之事,由於自然之命,天理之公耳;此所以万世而无弊。穆宣夷冯之事,出於好乐之情,尔我之私耳;此所以再传而不终。虽然孔父之受命,贤於赵普之再悦;而子冯之居郑,愈於德芳之负约。穆公可谓不负其初心矣。 宋桓公疾,太子兹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於是宋治。故鱼氏世为左师。 录曰:穆公舍冯而立与夷。父子之分紊矣,所以卒致篡弒之祸。目夷固请以立兹父,兄弟之伦正矣,所以获成宋治之美。然则何铃晞让以为 义。好名以相高乎,要之父死子继者,万世之常也。兄终弟及者,一时之变也。非常非变,乱而已矣。 公孙敖娶于莒,曰:戴己生文伯,其姊声己生惠叔。戴己卒,又聘于莒。莒人以声己辞,则为襄仲聘焉。登城见之美,自为娶之,尽室奔莒以从己氏也。鲁人立其长子谷,是为文伯。文伯疾而请曰:谷之子弱,请立难也。许之。文伯卒,立惠叔。 录曰:鲁文之世,杀嫡立庶,而乃有谷与难之让。君子可以愧襄仲矣,而卒不免於底埋之难者。《传》曰:君以此始,亦以此终,庆父之杀般及闵,襄仲之杀恶及视;一也。然则虽欲不死,乌得而不死。 《汉书》:河间王德,武帝兄也。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以金帛县。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或有先世旧藏多奉以奏。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悉皆先秦古文,若《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 记七十子之徒,所论其学,举六艺,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修礼乐,被服儒术,造次必於儒者。山束诸儒多从而游。武帝时,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所问三十余事。其对推道卫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明。立二十六年薨,中尉常丽以闻,曰:王身端行,治温、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惠于鳏寡。大行奏谧法曰:聪明睿知。曰:献宜。镒献王。 录曰:自西汉溺冠骂儒之俗兴,世传诸侯王或数百,率多骄淫失道,悖乱凶慝,无所不至,岂天之降才尔殊哉。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彼儒者,诚何负於天下乎。二帝三王所为以标准后世者,具载于书。此其身端行,治温仁恭俭。视彼安於鸩毒,利於危亡者,何其悬绝哉。史称大雅卓尔不群,河问近之。可谓仁矣。 《后汉书》:束海恭王疆,郭后子,明帝兄也。建武二年立,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疆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藩国以奉养母氏。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至。十九年六月,诏以皇太子疆崇执谦退,父子之情重违久之,其以疆为束海王,立阳为皇太子。 袁宏论曰:束海称藩,谯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虽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问然也。 录曰:愚观承运迭兴之主,每事鉴于已然。其易太子,正以推时之艰也。有如明帝之贤,而不预定於先汉,将复不震乎。厥后永平元年,疆果以病薨,帝已暗於将然矣。而能卒全因心,友于之爱,殆诗所谓笃庆者欤。 束平宪王苍,明帝弟也。明帝甚亲爱之。永平十一年,来朝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赐束平国中。传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伏轼而昤,瞻望永怀,实劳我心。曰者问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子年五岁已上能趁拜者,皆令带之。 录曰:束平之乐善,千古之美谈也。夫诸侯皇皇。皇皇者,美也。美者,善信充实之谓也。彼以招政游士,声名闻望昭着显明者,皆非善信充实之谓也。蚓作金龟玉鹤刻符造瑞者乎。帝之大其言,良有以也。或曰:为善最乐者,盖无所为而为。无所为而为,则亦何用而不得哉。 姜坑伯淮与弟仲海季江,家世名族,俱以孝行着闻,其友爱天至,常共外起。及各娶妻,兄弟相恋,不能别复,以系嗣当立,乃递往就室。肱博通五经,兼明星纬。士之远来就学者甚众,诸加辟命,皆不就。二弟名声相次,亦不应征聘。侍人慕之。桓帝乃下彭城,使尽工图其形貌以闻。肱匿於幽间处,以被韬面,言感眩疾,不欲出风,工竟不得见之。 录曰:肱之笃行而若是哉。《诗》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肱可谓能慰母心者矣。夫圣善令人者,废之乎辞也;祥挞览代者,征之乎色也。隐裒原急者,衅之乎招也;瓶罄迭耻者,痛之乎往也。是故母子异室,兄弟同复,不废辞矣。母慈弟爱,因心着闻,不征色矣。征聘无闻,党祸无与,不衅招矣。色养而终,全体浩然,不痛往矣。质诸孔门,岂非所称贫而乐者哉。按谢承书:肱继母年少性严。肱感凯风之谊,兄弟同复,不入房室,以慰母心也。 《晋书》:王祥弟览母朱氏遇祥无道。览年数岁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至於成童,每谏其母,其母少止凶虐。朱屡以非理,使祥览辄与俱。又虐使祥妻,览妻亦趁而共之。祥丧父之后,渐有时杳,朱深疾之,密使酴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疑而不与,朱遽夺反之。自后赐祥僎,览辄先尝,朱惧遂止。览孝友恭恪,名亚於祥,及祥仕进,览亦应本郡之召。先是吕虔有佩刀工相之以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苟非其人,刀或为害虔。谓祥有公辅之量,特以与之。祥临薨以授览曰:汝后必兴,足称此刀。后果奕世多贤,兴於江左。览六子:裁,字士初,抚军长史。基,字士先,治书侍御史。会,字士和,侍御史。正,字士则,尚书郎。彦,字士治,中护军。琛,字士璋,国子祭酒。裁子导为名宰相。 录曰:祥之事亲无所进,览之事兄有可委。父之失爱有所为,母之残虐无所因。卒能使孝子悌弟萃於一门,祯祥和气兴於后世。此乃天假之以成二子之名,且以延束晋数叶之祚也。特以吕虔之事,未能尽信。然亦岂非牛金之祥乎。元虽膺命,导实启之,其兆已先见矣,岂非顺德之所感哉。 《旧唐书》:宋王成器,申王成义,玄宗兄也。岐王范,薛王业,弟也。幽王守礼,从兄也。上素友爱,近古无比。圣历初出合,列第於束都积善坊,五人分院同居。大足元年从幸西京,赐宅於兴庆坊。及先天之后,兴庆是龙潜旧邸,因以为宫,西南置楼。西面题曰:花萼相辉之楼。南面题曰:勤政务本之楼。上时闻诸王音乐之声,咸召登楼,同榻宴谴。或便幸其第,赐金分帛,厚其欢赏。宋王尤恭谨畏慎,未曾干议时政,及与人交结。故上尤爱重之,尝与书曰:魏文帝有诗云:西山一向高,高处常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药四五曰,身轻生羽翼。朕每思服药而生羽翼,何如骨肉兄弟天生之羽翼乎。昔陈思有起代之才,堪经纶之务,文帝乃绝其朝谒,卒令忧死。魏祚未终,遭司马宣王之夺,岂神丸之效耶。虞舜至圣,舍象傲之愆。此为帝王之轨则,朕未尝不废复忘食钦叹者也。顷因余暇得此神方,今分此药,愿与兄弟等,同保长龄,永无限极。 录曰:《益》之九五曰: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象曰:有孚惠心,勿问之矣。惠我德,大得志也。玄宗功大德尊,而五王虚中顺应,合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手足相孚,心气相应,友于之意,油然而生。当是之时,社稷永安,苍生悦豫,大善而吉,不问可知矣。夫既至诚怀吾之德,是以展布谋猷,恢张治道,大君之志,畅然得伸。此开元之政并美於贞观也。夫何问然之有哉。 《唐书》:张公艺九世同居比齐,隋唐以来皆旌表其门闲。麟德中,高宗封泰山,幸其宅,召见公艺,问所以能睦族之道。公艺请纸笔以对,乃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礼节或有不行,更相责望,遂为乖争。苟能相与忍之,则家道雍睦矣。 录曰:忍者,其不忍之心乎。不忍之心,天心也。九世之族,天性也。以不忍之心,加於不可易之姓,其视九族犹一人,九世犹一曰也。何不可共之有哉。若徒以强制为义,而无测怛慈爱施行於其问,则斯忍也,其刃心之刃乎,张公之意,殆不如是也。 元德秀字紫芝,为人质厚,少绿肴。以不及亲在而娶,遂不肯好。人谓不可绝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杞,吾何娶。为及兄子长,将为娶,家苦贫,乃求为鲁山令。玄宗在束都酣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会集。德秀遣乐工数十人,连袂歌于篇。帝闻而异之,叹曰:贤人之言哉。所得俸禄,悉衣食人之孤遗者,岁满去。爱陆浑佳山水,乃居之。不为墙垣肩钥,家无仆妾。岁饥曰,或不爨,陶然弹琴以自娱。尤善文辞。房管每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苏源明语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耻者,识元紫芝也。及卒,弟结哭之恸。或曰:子哭过哀礼欤。结曰:若知礼之过,而不知情之至。大夫弱无固,性无专,老无在,死无余。人情所耽溺喜爱,大夫皆无之。生六十年,不识女色,未尝有十亩之地,十尺之舍,十岁之僮,未尝完布帛而衣,具五味而食。吾哀之,以戒荒深贪佞绮执梁肉之徒耳。 录曰:愚观会山之为人,侠然若太虚,无一尘之翳,浩然若澄渊,无一沙之滓。其躬自乳其兄之子,尤旷古罕所闻见。要不可继,故亦不录。然《晋史》称弟子绥服攸丧三年,而《唐史》不着鲁山兄子之名,亦无制服之义,乃特迷次山之恸。要之恸者,情也,服者,义也。以慈养兼无后二义律之,其当制服明矣。史果阙文也哉。 《宋史》:太祖皇帝性仁孝,质任自然。弟晋王光义尝病亟,亲往视之,自为灼艾。晋王觉痛,帝亦取艾自灸,以分其痛。每对近臣言:晋王龙行虎步,他曰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能及也。 录曰:陈桥之变,晋王与诸将先发,后闻所谓实始剪商也。然则龙行虎步已着于曰光相荡之曰。而约艾分痛,又验其太平福德之语。至於斧声烛影,僧文莹轻'信以俟李寿,李寿传疑,以恨胡陈。二子故丘琼山,特据正史以明其诬。愚以为后世所以证成太宗之恶者,只以后曰处弟之薄。故先疑其待兄之心,毙侄之情,故传致其弒君之罪。其实太祖仁孝自然,纵有不肖,何忍遽至此乎。此录据理为正,故因为之辫。 范文正公告诸子曰:吾贫时,与汝母养吾亲。汝母躬执受,而吾亲其旨未尝充也。今而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矣,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飨富贵之乐也。吾昊中宗族甚众於吾,固有亲疏。然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苟祖宗之意无亲疏,则饥寒者,吾安得而不恤也。且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於吾,得至大官。若独飨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曰何以见祖宗於地下,今何颜入家庙乎。於是恩例俸赐常均於族人,尽以余俸置附郭尝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云。 录曰:此文正未达之所志,与已达之所施。自书契以来,惟此公能擅其美。愚尝推其所以然者,其说有四,一曰存心之公,二曰奕世之贤,三曰`风俗之厚,四曰君德之隆。盖自其为秀才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此识见,而后能、有此度量;此其存心之公一也。以纯七等为之子,其继志迷事,有不能以公之心为心者乎;此其奕世之贤二也。今置附郭尝稔之田千亩,不惟忌毁曰招,且恐多事,未免;指以势豪,混以债负,限以摇役,扰以逍负,何所不有,岂能安枕高外而飨高义乎,此其风俗之厚三也。况公之立朝,刚毅正直,旅进旅退,未尝依阿取容。若非遭过至圣之主,安能始终自保以瞻族人乎,此其君德之隆四也。后世不幸,或宗族争长竞短,或甲是乙非,或逢时缩首浩叹,或遭变甘陆况,区区企仰,古人安能及哉。此其存心公私之所攸分,子孙贤愚之所攸别,风俗美恶之所攸殊,世道升降之所攸系,不但周急之一端而已也。 司马旦弟光友爱笃至。旦年将八十,光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则问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抚其背曰:衣得无薄乎。光后居洛,旦居夏县,有园沼胜盘,光岁一往省,旦亦问至洛视光。凡光平时所与论天下事,曰一有助焉。及光被门下侍郎召,固辞不拜。曰一引大义语之曰:生平诵尧舜之道,思致其君。今时可而违,非进退之正也。光乃幡然就道。六是时天下惧光之终不出,及闻此言,皆欣然称曰百:长者之言也。 录曰:《同人》之卦,二以得位得中,而上应九五。其光之谓乎。五以刚健中正,而下应六二,其曰一之谓乎。故一则离明致主为天下之快睹,一则中诚格物伸天下之大谊,百世之下可以观矣。 伊川序明道先生行实,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於金石,孝弟通於神明。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问。测其蕴,浩乎若沧瞑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其行已,内主於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已,不欲弗施於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明於派物,察於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於拳弟;穷神知化,由通於礼乐。辩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以来,未有臻斯理也。 录曰:《大畜》之为卦也。刚健笃实,光辉宣着。故以伯淳之至德不为徒说,以正叔之至文不为溢美。譬如庆曰祥云,瞻之则见其光被四表;和风甘雨,沐之亦可以泽润四方。立德立言,无以瑜此。 《四明志》:国朝杨文懿公兄弟由六,父栖芸,生三子自惩、自念、自息。自惩,号梅读,子即守陈,官至吏部侍郎,守陆官至南京吏部尚书。自念,号见素,子守随官至工部尚书。自息,号韦庵,子守隅官至广西右布政,孙茂元刑部侍郎,茂仁四川按察使。又皆文懿公子也。栖芸通《易》书《诗》二经,力希濂洛关闽之学,德性刚方,践履诚确。晚年进德弥笃,更号思诚。文懿号镜川,弟号碧川,天性孝,友待诸弟,怡怡相师友。远有以绍儒先之绪,近有以领家学之传。四明自杨慈湖师象山黄束发师,考亭皆卓然,知体立用,行显微不二之义,学者尊之而柄。芸实嗣其传,至文懿益充大之。其始,则抱遗经以求圣人於言表,而不以训诂词章为能。故其持己律家,居官接物,视老壮如一曰,而不少肆。其子弟皆谨守礼法,不屈子不义,而以古人为必可期也。公尝力辞部事,曰:吏部进退,百官众怨所集。闻望如王恕,尚招人言。况臣迂疏,岂胜此任。又言:君可变,史不可灭。前时史臣不记建文君事,遂使革除,数年朝廷一切政事,及忠於所事者,皆湮没无闻。及今来辑,尚可补国史之缺。景泰已复位,号实录,犹书琅戾王是宜改正;反旧例群臣章疏留中者皆不得书,乞悉付史馆,皆名言也。 录曰:宋潜汉之不肯任辅相,杨镜川之不肯任史部,皆吾浙道学之儒。庶丧克己自尽者,于今罕见其俦矣。录之。 弘道录卷之八竟 弘道录卷之九 仁 朋友之仁 《通书》:周子曰:道高德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道高如天者,阳也。德厚如地者,阴也。教化无穷如四时者,五行也。孔子其太极乎。 录曰:此万世宾师之分,与尧舜同其尊荣。故宰我曰:夫子贤於尧舜。子贡曰: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未尝直拟之以太极也。果有说乎。夫《易》更三圣图,始濂汉发先天后天之蕴奥者,孔子也。发孔子太极之蕴奥者,周子也。是故太极之未判也,混於不识不知之中,而极乎无声无臭之妙。而其已判也,立乎形气未具之先,而行乎形气已具之内,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抵也。孔子何以为太极乎。方其未发也,仁义礼智之性混然在中,无所不有。及其已发也,中正和乐之德随感而应,无乎不宜,实一诚之权舆万化之崇钥也。就其光辉发越而言,天以阳生万物,其道显矣;而圣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何有所穷尽乎。自其静深有本而言,地以阴成万物,其德微矣;而圣人肫肫,其仁渊渊,其渊何有所止极乎。四时行焉者,春夏秋冬也。于以四教者,文行忠信也。其所以因村而笃,物各付物,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也。是故合而言之,全具乎夫子之身,万物统体,一太极也。分而言之,曲成於物物之由,一物各具,一太极也。而所以贤於尧舜者,正以其教化之无穷也。所以自生民来未有者,亦以其道德之高厚也。言虽殊而理合辙,三子者一而已矣。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录曰:此孔门言仁之始,所谓彻上彻下故也。夫天下归仁,尧舜之事业也。无一人不得其所,无一物不在性分之内,所谓放之则弥六合也。克己复礼者,圣贤之全功也。无一念不合于天,无一事不中乎礼,所谓卷之则退藏于密也。此仁道之极致,心学之渊微,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人所不能而己独能之,何有待於外哉。夫子之告颜渊,无复有余蕴矣。苟使好高者遑遑於四灵九有,卑近者规规於未纯未尽。哲哉,颜氏之子乎,而能请问其目焉。夫允恭者,尧;允塞者,舜。克其类,自视听言动始也。故先明四目,达四聪,而后能动而世为天下道,言而世为天下法,行而世为天下则。夫子之答,有自来矣。不徒问仁而铃请其目,不徒请目而能事斯语,颜氏之子其以上圣为己任乎。不然何以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曰月至焉而已矣。 录曰:愚观孔门劝励之实,万世敦笃之诲。今去圣人千八百年,犹可以自最也。夫三月不违者,非以天道小变之节过此而不由也;日月至焉者,亦非今曰进而至明日退而不及也。盖以颜子之深潜纯粹,终日不违,既竭吾才,卓尔所立,至於三月之久,纯乎天理之全,如之何,其可及也。其余或颖悟几于颜子,而择善未精,德行同於一科,而美大未至;或一曰之间,清明纯粹,天圣昭融;或一月之问,不远而复,无所祇悔。虽未能中心安仁,次非君子而不仁者矣。此圣人之深意,非有所贬损於其问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录曰:此可见三月不违仁也。夫草食非旦夕之移,陋巷匪一时之事。人维不堪其忧,故不能久而安焉。回也,天理昭融,私欲静尽,方且心广体胖而忘其贫,见大心泰而无不足。故曰:不改其乐也。此与未若贫而乐之乐字同意,善学者合而观之可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 录曰:此孔颜之分别,未达一问者也。夫所谓不改其乐,有时或未然矣。乐亦在其中,则混然天理不可为穷尽,不可为方体,其实无太相悬也。 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曰益亲。 录曰:所谓曰益亲者,非相观而善,相率景从之谓也。盖语之不惰,则罄咳不为费辞;无所不悦,则切忆不为虚语。吾见其进,未见其止,安得不为之。畅然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安得不为之豫悦。所谓不亦乐乎者,如此。此循循善诱,不得不为之曲尽,而视予犹父,亦有所不能目己者矣。岂不日益亲乎。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录曰:颜渊死,天不爱道也。鲁西狩获麟,地不爱宝也。皆足以致夫子之恸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录曰:圣人之身,斯道之所系也。道在不言身,身在不言道。今道无传,是已无予也。然则,圣人亦岂遽然自谓万世叉尊从之哉。天丧予者,爱道之至也。万世尊崇者,慕道之真也。道在於万世,圣人犹不死也。此可见颜子系道之重,师友关仁之切,以为五伦之末盖不究乎此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录曰:此可见曾子之确也。夫请事斯语,优为之者也。仁以为己任,固执之者也,上智之资。故曰:明睿学智之资。故曰:弘毅其致一而已矣。 仲兮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兮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录曰:夫子常称雍也,可使南面。故告以出门使民,皆南面之事也。今因此言以想仲兮之形容,尚可见其为人之楷范,况亲炙其宽洪简重之度者乎。圣门若回,若雍,皆居德行之科者,以此言始闻而心解,力可到而践行,虽欲不请事不可得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录曰:夫仁者,佞之反。佞者,仁之病。以雍之敬,以持己恕,以及物内外,以无怨矣。故或人之言如此,盖当时之人亦知仁是好事。若兼有口才,便不可及,非是惜之也。又世俗以佞为才,而不知其不可。若如有德者爻有言,则非佞矣。故夫子再言焉用佞,以深晓或人,其曰不知其仁。即如孟武伯问由求所对之语,亦非不许其仁也。读者其致思焉。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认。其言也认,斯谓之仁矣乎。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认乎。 录曰:牛之再问,非无为也。彼方见颜冉所告,皆切己敦笃之论。而己之所告,乃言语辞气之间,然不知非礼勿言,克复之条目为仁之切要乎。非但为多言而躁,故发此也。苟能谨於言而不放,以达於耳目,周身之间念念不已,克己复礼端在是矣。惜乎,不闻请事之言,不达为难之旨,徒以多忧多惧,未知为仁由已。此颜冉之学所以为难也欤。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录曰:此於学者最为切近。盖未能如见大宾,叉先自处以恭;未能如承大祭,叉先执事以敬;未能不欲勿施,叉先与人以忠。而夷狄者,深言之也。以迟之粗鄙於门墙,或可勉,於夷狄不可勉也。此夫子深箴其病,与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者异矣。 樊迟问仁,子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录曰:愚观孔门问仁之屡者,莫如樊迟而卒未能传道,何也。盖圣门之学,无所为而为之也。闻谋道,不谋食矣;未闻请学稼也,闻耕也,馁在其中矣。未闻请学为圃也,以亲游圣门,犹尚如此。而汉儒董子乃能知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然则可以寻常视之欤。学者详之。 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於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於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於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录曰:愚观子夏之言,非但发夫子所未发,千古之下真不能违也。夫有天下者,所以叉於举直错枉,何哉。盖是非邪正,每每相反。邪者进,则正者变而为邪;正者进,则邪者化而为正,其几不容发也。唐有天下,举魏征,而隋俗尽革;宋有天下,举司马光,而熙丰顿改。及其后也,用一林甫而立仗斥远,用一章惇而狎小充廷。夫子之言,其伤鲁之无错乎。不然,何倦倦复以告哀公也。但其旨意宏深而不露,含畜而不尽。而门墙之英交相论难,卒以发明。厥后,商也曰益,迟也无闻。然则达与未达之间可以次,进与不进之几欤。 子贡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录曰:子贡之质,几於上智而不能优入圣域者,从事高远也。曾子之资,限於才鲁而能卒传道绕者,能近取譬也。当时问者多矣。举其事,设其词,似於中有所得也,而不知文可博,施不可博;爱可泛,仁不可泛。子贡之学,盖有得於博而无及於约,宜乎泛而不切也。夫欲立者,卓尔之谓也;欲达者,跃如之谓也。二者,皆所以约之於礼也。以是为防,后世犹有博爱言仁者。然则非原道之失也,因文见道之失也。因 文见道,谓之不能约礼也。亦宜。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录曰:赐於是时,盖已觉今是而昨非矣。故又问为仁。若所谓请事语也。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非率尔之谓也。有大夫之贤,诱掖奖劝之於其上;有士之仁,熏陶渐染之於其下;则不觉卓然而立,豁然而达矣。不然独立无助焉。能率人孤陌寡闻,何以表物。此,余小子今曰之深惧,求其事与友而不得者也。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於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录曰:武伯,懿子之子,鲁大夫之从政者也。其所谓仁,又已有所见,如博施苟难之类。当时子路、冉有、公西、赤仕於其家,观其气相,皆足与有为。故以仁为问,亦知夫子之门以仁为首称也。夫子据实而言,可使治赋,可使为宰,可使傧相,而不可谓仁。盖仁者,本心之全德,圣门不易言也。才者三家之所需,诸子不易得也。既不损三子之真,亦不轻为仁之体。圣人之问对,端可为万世法哉。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录曰:子路之衣敝缢袍与车马轻裘,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彼之不耻者,乃克己之志。此之无憾者。为弘物之仁。人铃先存不耻之志,而后能措无憾之心。故夫扬扬过闲里,有识者之所共鄙;而楚楚若蚌蟒,有志者之所不为,曾足为由也多乎。此,其所以敝之而无憾也。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录曰:此仁字,是浑然全体,乃天道之本然也。与平曰门人问答,一言一事者不同。夫子不敢当,亦是不自满之意。非但因人之称,亦非特谦己之词也。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股股乎纯,亦不已之天矣。若遽以为己圣与仁,不惟滋学者之惑。其实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此惟全体不息者能之,岂门人弟子之所可学哉。 子张问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录曰:张之请问,非渊之请目也。故以所不足而言。夫恭与泰反,宽与虐反,信与违反,敏与怠反,惠与贼反。以张之务外好高,未叉不以堂堂为恭,以无拒为宽,以色取为信,以卒遽为敏,以慢令为惠,则五者之效茫茫然矣。此造就之深意,因病之良药,与他章五美四恶同是 一意也。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录曰:圣门之教,以求仁为的;而七十子之所学,铃以仁道为归。以曾子之吾曰三省,与子游之学道爱人,其视子张不啻陪展之相去矣。若以后世交友观之,不非毁则仗克,孰肯箴其病而药之哉。此可见以友辅仁之实,不虚美,不隐恶,责其所难,救其所失。其为道至重,而为人至亲。故终焉。 《西汉书》:董仲舒少修,奋志勤学。下帷讲诵,弟子传道者以久次相授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 景帝时为博士,后为江都相,事易正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谊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问:粤王勾践与大夫泄浦种蠡谋,伐昊灭之,寡人亦以为粤有三仁。何如。仲舒对曰: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於此哉。徒见问耳,且犹羞之。况设诈以伐昊摩县,此言之奥本无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谊也。 录曰:先儒谓仲舒有儒者气象。愚窃谓升堂矣,未入於室也。何也。樊迟,圣门高第,尚麓鄙近利。夫子告以先难后获,终未能达。如伸舒三策《明君》、《两相》、《骄主》,难不如获,未尝有愠见之色。设以贾谊比之,便见有海吝之意。此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讨其功,非无当之虚言,乃践履之实事,管晏羞与为伍矣。其下帷讲读,庶几时习之悦,学士师尊,无忝朋来之乐。然则岂非人不知而不愠之君子乎。虽坐杏墙之侧,与诸子并驱亦无愧矣。 《束汉书》:黄宪年十四,荀叔遇於逆旅,炼然异之,揖与语,移曰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至袁闳所,曰:子国有颜子,盒识之乎。闳曰:见吾叔度邪。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对曰:良不见叔度,自以为不及。现税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因难得而测矣。 陈蕃、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问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很存乎心。郭林宗少游汝南,先过袁闳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曰方还。或以问林宗。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诸泛滥,虽清而易抱。叔度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宪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而还,竟无所就。天下号曰:征君。 录曰:范□论曰:黄宪言论风旨无所传问,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远去毗吝,将以道周性全无得而称乎。余曾祖穆侯以为宪绩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於孔门,其殆庶妈。此,愚於束京之士独於宪之乎。取之也。 弘道录卷之九竟 弘道录卷之十 仁 朋友之仁 宋濂溪先生周敦颐闻道甚早,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雅意林壑。初不为人窘束,短於取名而惠於求志,薄於徽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婷'婪,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尝曰: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伊尹、颜渊,大贤也。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於令名。见窗前草不除,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胸中生意勃勃如也。作《太极图》《易通》诸书,妙契千百年以来不传之遗旨,以上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道统之绪。河南程晌使其二子颢、颐往受学焉。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二程之学源流于此。故颢之言曰:自吾见周茂叔昤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侯师圣字於伊川未悟,访濂溪,留对榻夜谈三曰乃还。伊川惊异之曰:非从周茂叔来取其善,开发人类如此。 录曰:孔颜之所乐,龙德而正中也。大人与天地合德,其胸次悠然,直与万物上下同流,可得而测度之乎。茂叔之所希龙德而隐者也。君子以成德为行,蔼然如和风,皓然如皎月,可得而矫揉之乎。是殆天之所授,以开万世道学之传。其所得於观感者,不但吟风弄月;他曰傍花随柳,均是一道。此,圣人所赞,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妙,非泛然言语文字比也。 明道先生程颢自十五六时厌科举之习,慨然有求道之志,反求六经而自得之,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其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於河,各充其量。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褊,实勋外於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於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於污浊。虽有高才明智,胶於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蔡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录曰:孔门之徒,颜子居四科之首。当时称为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也;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也;曰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也。是数者,非伯淳之优为也。欤观其终曰端坐,如泥塑人,及至接人一团和气,固未尝迁怒贰过也。充养有道,见於声容,望之崇深,弗敢慢也。遇事优为,从容不迫,测之诚钦,弗敢措也。何尝妄言妄动乎!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宁以一物不被为己病,不欲以一时之利为己功。又岂非若无若虚耶。此共於诸儒之中,独得其粹而无以异也。 伊川先生程颐年十八上书阙下,欲天子黜世俗之论,以王道为心。游太学见安定先生,问以颜子所好何学着论。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学之道,奈何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於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一辰、惧、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故觉者,约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於栓亡。然学者必先明诸心,知所性,然后力行,以求至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颠沛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安定得其文大惊,处以学,职吕希哲师事之,力行好古,安贫守节。此书无所不读,其学必本於诚,动止语默,一以圣人为师,不至於圣人不止也。故卒得孔孟不传之学,以为诸儒倡。尝言为士者,无功泽及人而浪度岁月,宴然为天地间一蠹,惟缀缉圣人遗书,庶几有补尔。於是着《易春秋传》以传於世。 录曰:濂汉之所寻者,仲尼、颜子所乐何事也。安定之所问者,颜子所好何学也。可见师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学,一以道德性命大圣大贤为之依归。此有宋一代道学之传度越前古,而世道之隆,风俗之美所由关也。 横渠先生张载学有本原,好古力行,为关中学者宗师。作《西铭》曰:乾称父,坤称母,子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饱;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瘾残疾,悍独鳏寡,皆吾兄弟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黍,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材,颖封人之锡类。不施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过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於从而顺命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殁,吾宁也。伊川尝言:《西铭》明理,一而分殊,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自孟子后一人而已。 录曰:二程天资明备,故一见濂溪、安定,闻孔颜乐处,如目斯睹,如手斯指,无伺念虑思索。此其明睿所照,浑然而无逵也。横渠大药,有苦心极力之效,无优游不迫之意,命意措词不能浑然无进。故观其言者如若未能畅然,见后方始无惑。此二程张子所由分也。观诸龟山反覆辩难於前,朱子又为委曲着论於后,《西铭》至今盛行,可见当时岂惟以文会友,而以友辅仁,於此益可见矣。 康节先生邵雍少时自雄其才,慷慨欲树功名,坚若刻厉,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北海李之才闻其好学,谓曰:子亦闻物理性命之学乎。雍乃事之,才受《河图》、《洛书》玄义。八卦六十四卦图像之才之传,远有端绪,而雍探颐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所自得。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观天地之运化,阴阳之消长;远而古今世变,微而走飞草木之性情,深造曲畅,遂衍玄羲先天之旨,着书十余万言。富弼、司马光、吕公着诸贤退居洛中,雅敬康节为市园宅,名其居曰:安乐窝。因号安乐先生。光兄事雍,而二人纯德,尤乡里所向慕。每相饬曰:母为不善,恐司马端明。邵尧夫人之德气粹然,望之知其贤,然不事表杨不设防吵,群然燕笑,终曰不为甚异,与人言乐道共善而隐其恶;有就问学则答之,未尝强以语人,人无贵贱少长,一接以诚。故贤者悦其德,不贤者服其化。一时洛中人才特盛,而忠厚之风闻于天下。 录曰:愚观古人德器成就,或得之於天资之纯,或充之於学力之富,或运之於风俗之美。先生三者具备,此所以挺然问出千载之下一人而已。 龟山先生杨时天资夷旷,造诣深远。自幼颖异,德器夙成,积於中者纯粹而渊宏,见於外者简易而平淡。闲居和乐,色笑可亲,临事裁处不动声气。与之游者,虽群居终曰,咯然不语,饮人以和,而鄙薄之态自不形也。宽大能容物,初不见其涯埃。又不为崖异绝俗之行,极蓄益广,不敢轻自肆也。行年八十,志气未衰,精力少年殆不能及。至如裁决危疑,经理世务,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 豫章先生罗从彦性明而修,行完而洁,充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多诣其极,汉唐诸儒无近似者。至於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如春风发物,盖亦莫知其所以然也。闻龟山得程氏学,慨然慕之,徒步往学焉。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潜思力行,以身任重。在罗浮山静坐三年,所以穷天地万物之理,充然自得,尝曰: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又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一於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於刻;一於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於懦。其议论醇正,皆此类也。 延平先生李恫姿禀劲特,气象豪迈,而充养完粹,无复圭角,精纯之气达于面目,色温言厉,神定气和。语默动静,端详闲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居徇徇,於事若无甚可否,及其酬醉事变,断以义理,则有截然不可犯者。讲诵之余,危坐终日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而求所谓中者,以为天下之理无不由是而出。既得其本,则凡出於此者,虽品节万殊,曲折千变,莫不该摄洞贯,以次融释,而各有条理,如川流脉络之不可乱。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细而品汇之所以化育,以至於经训之微言,日用之小物,折之於此,无一不得其衷焉。由是操存益固,涵养益熟,精明纯一,触处洞然,泛应曲酬,发心中节。当时学者亟称之,曰:愿中如冰壶秋月,莹彻无瑕,非吾曹所及也。 录曰:三先生者,程朱之正传,后学之矜式。其言论气象,表表师法,不独当时为然,百世之下,同此良心,则同此至德,是宜拳拳服膺而弗失也。 晦庵先生朱熹,自少厉志圣贤之学。父韦斋得中原文献之传,推明圣贤遗意,以用力於致知诚意之地。先生早岁已知其说,而心好之。延平於韦斋为同门友,不远数百里从之。延平称之曰:乐善好义,鲜与伦比。又曰:颖悟绝人,力行可畏。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也。谓致知不以敬,则昏惑纷扰无以察义理之归;躬行不以敬,则息惰放肆无以致义理之实。持敬之方,莫先主一,终曰俨然端坐,讨论典则。自吾一心一身,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存此心於斋庄静一之中,穷此理於学问思辩之际。然充其知而见於行者,未尝不反之於身也。不睹不闻之前所以戒惧者,愈严愈敬;隐微幽独之际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事物既接而品节不差,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道之正统在於是矣。 录曰:此,文公学问之渊源也。以韦斋为之父,所以成之者远;籍溪白水屏山延平为之师,所以助之者深。若乃居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三言者,先生之所自得,始终造道不越乎。此自秦汉以来千数百余年所仅见也。 其得於己而为德也,以一心而穷造化之原,尽性情之妙,达圣贤之蕴;以一身而体天地之道,备事物之理,任纲常之责。其存之也,虚而诚;其发之也,果而确;其用之也,应事接物而有方;其守之也,历变履险而不易。至其养深,而沈潜者纯熟,严厉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学不待讲而精,犹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常嫌然有不足之意。 录曰:此,文公道德之成就也。观其自赞曰:从容乎礼法之场,沈潜乎仁义之府。惟合然而曰章,或庶几乎斯语而孟子。自得之,则居之 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而取之,左右逢其源。大哉。先生斯其至矣。 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贤之旨不明,则道统之传始晦。於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於《大学》、《中庸》,则补其阙遗,别其次第,纲领条目集然,复明於《语》、《孟》,则深原当时答问之意,使读而味者如亲见圣贤而面命之。於《易》与《诗》,则求其本义,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遗意於数千载之上。於《书》,则疑今文之艰统,反不若古文之平易。於《春秋》,则疑圣心之正大,央不类传注之穿凿。於《礼》,则病王安石废罢仪礼而传记独存。於《乐》,则悯后世律尺既亡而清浊无据。若历代史记,则又考论西周以来至於五代,取统系编年之书,缉以春秋纪事之法纲,举而不繁,张而不素。 录曰:此文公有功於继往圣也。盖自汉以来,儒者穿凿附会支离,彷佛未有真知的见。若易传诗序,无虑数千百家,而注疏专门,又皆浩博无要,求其确然。关於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入德之门,无以脸於今之传注。且一字一义,莫不理明词顺,百千万世学者指南,与天地同其悠久者也。 周、程、张、邵之书,所以继孔孟道统之传。历时未久,微言大义不章,先生为之裒集发明,而后得以盛行於世。《太极先天图》精微广博,不可涯埃,为之解剥条画,而后天地本原圣贤蕴奥不至於泯没。南轩张公、束莱吕公同出其时,先生以其志同道合,乐与之友。或识见少异,亦必讲磨辩难,以一其归。至有病传注诵,习之烦,以为不立文字可以识心见性。学者利其简便,侧僻固陋,自以为悟其立论,愈下者,则又崇奖汉唐比附三代,以便其功利之私,先生力排之。教人以《大学》、《语》、《孟》、《中庸》为入道之序,而后及诸经。以为不先乎《大学》,则无以提纲挈领而尽;《语》、《孟》之精微不参之,论《孟》则无以融会贯通,而极《中庸》之旨趣。然不会其极於《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焉。笃生哲人,以大斯道之传也。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着。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着! 录曰:此文公有功於开来学也。自夫子集群圣之大成,以为贤於尧舜。朱子集诸儒之大成,其功岂下孟子乎。万世学者玩其辞,求其义,终身受用,无有穷已,而不知当时极深研几,沈潜反覆,或达旦不寐,或累月不息,惟曰孳孳而不已者,当何如也。此其至弁盛德,无问贤愚大小少长贵饯,周褊恳至而莫与之为伍也。 南轩先生张拭生有异质,颖悟夙成。父忠献公教以忠孝仁义之实,既长命游胡仁仲之门。一见知其大器,即以所闻孔门论仁深切之旨告之,退而思之,若有得也,以书质焉。胡公报之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以是益自奋励,直以古圣贤自期,作《希颜录》以自警策。所造既深,犹未敢自足,取友四方,益务求其所未至。盖玩索讲评,践行体验,然后昔之所,造愈精远,而反以得乎简易平实之地。其於天下之理,皆瞭然心目之间,而实有以见其不能已者,是以庾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凡所以笃於君亲,一於道义而役世不忘者,初非有所勉慕而强为之也。其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义利之问,而后明理居敬以造其极。其剖析开明,倾倒切至,必竭两端而后已。常曰:学莫先於义利之辩。而义也者,本心之所当为而不能自己,非有所为而为之者也。一有所为而为之,则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至哉!言也。可谓扩前圣所‘未发,而同於性善养气之功者欤。 录曰:自义利之说不明,而人心之害孔棘,其祸至於夷狄其人,丘陵其墟,系缧其君臣,荡覆其社稷,不但战国其时而已也。至其末也,以便安为上策,和议为得计,甘心事仇,降志左衽,又不但管商其君而已也。当时朝庭之上,君臣之问,岂皆丧心病狂之徒。而敬夫父子争之益力,为之愈奋。苟非真有见於天理之当然,而非人欲之私伪,安在其勇往而不顾哉。此其义利之辩,身体而力察之,初非托诸空言,以欺於世而已矣。 真西山先生德秀,时学禁益严,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服行之。修《读书记》,以性命者义理之源,故以为首。性之发为情,而心则统乎性情,三者一编之纲领也。其目,则仁义礼智信者,天命之性也;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者,率性之道也。人所共由之谓道,得之於己之谓德,其实非有二也。故继之曰中,曰一,曰极,曰诚,皆道也。而异其名。故又继之士之求道,将何所始。敬者,学之本根。故列于首次曰师道,曰教法,曰圣人。而辩君子小人之分,与吾道异端之别,皆大学之事。故又次之阴阳造化之理,其略已见性命篇,未备者复以终焉。其《衍义》一书,以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清出治之源,人臣而不知《大学》无以尽君臣之法。此书所陈,实百世传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近世大儒尝为章句,或问以折其义,窃思所以羽翼。是书者,本诸圣贤之学,以明帝王之治。据已往之迩,以待方来之事,断然以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故以明道术,辩人才,审治体,察民情为格物致知之要,崇敬,畏戒,逸欲为诚意正心之要;谨言行,正威仪为修身之要;重配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为齐家之要。四者之道得,则治国平天下在其中矣。 录曰:愚观二书之义,而私窃比之以着斯录也。其引用先圣先贤,迄於当今作者嘉言善行,一准《大学衍义》而以录,曰起例,参之已见至不主,故常不胶训诂。此又不题之愚意也。夫当道学大明之时,家诵人习,而主於故常不如无录乎。蚓义理无穷,人心有感,千变万化皆从此出,而胶於训诂,自画其进乎。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后生敢不电倪,思以企及乎哉。就有道而正,窃於真文公三叹。 鹤山先生魏了翁自少英悟绝出,人称神童。时方讳言道学,既登进士,值韩仇冑史弥远相继柄用,遂力辞诏命,筑室白鹤山,以所闻於辅廉李墦者开门授徒。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其为学也,即物以明义,反身以求仁。审夫小学卫艺之细,以推乎兴礼会通之大;本乎平居至漏之隐,而充极於天地鬼神之着。以为圣贤之书,由汉以来诸儒诵而传之,得至於今。其师弟子颛门相尚,虽卒莫得其要,然而古人之遗制,前哲之绪言存乎其问。盖有不可废者,自濂洛之说行,朱子祖述发明。学者知趋乎道德性命之本,廓如也。而从事於斯者诵习成语,惟日不足,所以博文多识之事若将略焉。矧近世之弊,好为卤莽,其求於此者,或未切於身心,而放诸彼者,曾弗及於详博。於是传注之所存者,其舛伪抵悟之相承,既无以明辩其是非,而名物度数之幸在者,又不察其本原,诚使有为於世,何以征圣人制作之意,而为因革损益之器哉。先生盖有忧之,故加意於《仪礼》、《周官□大小载》之记,及取九经佳疏正意之文,据事别类而录之,谓之《九经要义》。其志将以见夫道器之不离,而正其臆说聚讼之惑世。此正张氏以礼为教而程氏彻上彻下之语者也。 录曰:愚观鹤山之论而叹今之学者,盖尤不忍言焉。攻口耳之荃蹄,则传注有所弗视,取仕进之捷径,则名物若罔,闻知其失不知抵於何所而后已也。前此尚有存心讲学,一时聚而非之。迄今廖廖无闻,卒莫之怪,而惟曰趋於浅近卑陋。其陷溺人心,亏损治道,非浅浅也。魏氏之忧,孰能惕然悚惧乎。此录之所以孳孳而不息也。 元许鲁斋先生衡弘毅出於天性,自得河洛之学於雪斋姚枢之门,所在林立,盛德之声昭闻时南北未。一世祖得闻帝王之道,实先生启之,儒道赖以不坠。故世祖不爱名爵以起天下之士,力辞执政任冑监其教也。始於小学,以及四书,而后进于《易》、《诗》、《书》、《春秋》,耳提面命,莫不以孝弟忠信为本。人皆化之,父以是训其子,兄以是勖其弟。且不止各因其材,又随其所至而渐进之,因其所明,开其所蔽而纳诸善,时其动息而施张之,慎其萌蘗而防范之,日渐月渍,不自知其变化也。以是凡及门者,恩同父子,能自立为世用矣。又言:为学,治生为先。苟生理不足,则於为学之道有所防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於生理之所致也。士君子当以农务为主,商贾虽为逐末,亦有可为者,果处之不失义理,姑济一时亦无不可。若以教学与作官规图生计,恐非古人之意也。 录曰:昔人有比仲平於子云介甫者,岂其然哉。彼时与事,皆非若二人者,何也。子云之时,天无二日,而莽之匿情可测也。如是而为逢萌谯玄,亦云可矣。神宗之世,民无二王,而安石之私意可略也。如是而曰内华外夷,斯其严矣。衡生四海分裂之时,目击奸邪误国之事,正所谓夷秋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而可责以悖春秋之义,蹈剧秦之辙乎。观其自建元以来,十被召旨,卒不肯枉尺直寻,力辞中书,以就大学,未尝干以僭王猾夏之议,而惟孳孳,与人为善之心盖可识矣。若衡者,其亦辛中之不幸,而非行险以侥幸之谓也。 国朝薛文清公谊,自幼讲明周程张朱之学,叹曰:此道学正脉也。专心於是,至忘复食。及长刚方正大,处己接物不诡随屈挠。尝曰:读书穷理须实见得,然后验於身心,体而行之。不然,无异於买柜而还珠也。拳拳以复性为教,曰:此,程朱吃紧为人处。六经四书,性之一字括尽。孟子之后,道不成,只是性不明。故其学心印濂洛,神会沬泗,自、一心一身推之万事,万物然后约之以归於一。常暝目端坐,思索有得,欣然见於颜面。盖已至於乐之之境矣。若夫风灵之乐,鸢鱼之咏,独知自诣,举目可见,真可与点尔同游昤弄同适也。及乎辞受取与,仕止久速,光明峻洁,鲁斋之后,未见其伦。其飘然脱洒,无所顾虑,虽刘静修凤凰翔于千仞之气象,又何尚焉。 录曰:国朝理学之儒,自汪环谷、赵考古、宋潜溪、方正学,而后有薛文清、吴康斋、杨文懿、丘文庄。至成化问,彬彬辈出,若罗一峰、章枫山、黄未轩、庄定山、贺医闲,又有胡敬齐,邹立斋、陈白沙、陈布衣、周翠渠、张束白,其时可谓盛矣。然皆未有以见其渊源所自,道统所归。其没也,亦未见其传授所指,派业所分。若周、程、张、朱、何、王、金、许意者,道学大明,人自分朱陆,家自为游杨,抑灭以其天资近似者为功,不由师传默契道体乎。今观敬轩惓惓以复性为要,自一心一身推之万事万物,而复约之以归於一,可谓得圣学之本矣。故特录之,俾有志者循是而入,不惟程朱之事业易见,而孔颜之传授亦不外是矣。 弘道录卷之十竟 弘道录卷之十一 义 君臣之义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录曰:中之一字,自尧始发,乃道统之渊源也。盖君臣之义,匪但尊卑相属,各分相临而已。天之所不能清,地之所不能宁,鬼神所不能信, 曰月所不能明,莫匪赖之。故爻有参乎三极之道,以作配乾坤,而通贯会同,充塞洋溢乎其间,然非私智穿凿而为之也。自吾央之乎性善,而有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惟至圣斯允执之,如天运於上,而天之历数无能外矣。苟无是,则与天地之广,兆民之众漠然不相干摄,安保四海之不困穷,天禄之不永终。此其提纲挈领,继天立极而开万古君臣第一义也。 舜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录曰:此中之一义,折之愈精而不乱,探之愈深而不穷,求之愈亲而不费,参之愈约而不繁者,与夫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非有所加也。未至於钦明文思与浚哲文明,未免天理人欲混为一涂。相去之间,所争毫末,而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此其忧道之主,用功之切,后世明君贤臣所当熟察也。 《大禹谟》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 录曰:此陈谟第一言,舜禹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也。舜自侧微至於征庸,历试至於居摄,归格至於陆方,其问若七政之齐,百揆之总,九官之命,四凶之诛,何自而易易乎。至禹尤有甚焉。水土之勤痛於匪父,胼胝之劳成於弗子,八年之动鳏於靡室,四乘之苦甚於匪躬。苟以易心乘之,何救於覆辙耶。是故旨酒之恶,欲克也;分阴之惜,时克也;声律身度,己克也;左绳右矩,治克也;一镜十起,勤克也,一沐三握,慎克也。自劳心焦思,以至於吾无问然者,何莫非难事耶。呜呼。艰则治,不艰则乱;艰则安,不艰则危。他曰夫子吃紧而言曰: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吁,可不虑哉。 皋陶曰:无教逸欲有邦,竞竞业业,一曰二曰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录曰:皋陶之意,尽其愈勤而愈密耶。未克艰者,心也,而所以尽之其万几乎。今夫天一昼夜之闲,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其曰月之旋转,星辰之运动,阴阳之交错,五行之聚散,何啻其万分耶。犹之於君也。一曰二曰之间,由复兴洒扫以至车马戎兵,由常伯亵御以至夷狄蛮貊,其朝廷之治乱,生民之休戚,社稷之安危,天下之盛衰,何啻其万殊耶。然皆系于一念。心思之微,动於善则无有不善,而万绪皆 理矣;动於不善则无有於善,而万事皆非矣。是故竞竞以守之,业业以持之,爻使几之。在我者无一发之私,无毫厘之差。是虽纷纭缪鹑,万有不齐,一以贯之而无遗矣。此天工人代之意,合内外而一之也。 益稷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 录曰:有天则有地,地附乎天者也。有君则有臣,臣依乎君者也。天一气而已,至於生生之所以着,物物之所以繁。天者,乔者,飞者,潜者。峙而载者,振而流者,周褊广阔,磅砖深厚,无乎不至,皆地之功也。君一人而已,至於朝廷之所以正,万国之所以匡。用人行政,安上治民,上而三光,下而群生,外而四夷,远而八荒,莫不咸宜,皆臣之功也。此君臣之义,无所进於天地之问,而虞廷陈谟首发臣哉。邻哉之旨,且反覆申重,极其、味叹,为人上者所当涵泳而弗失也。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龄敝烯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 录曰:自股肱耳目之义着而后,元首腹心益见其可亲。非但理之当然,亦势之叉然也。今夫手足痿痹,谓之不仁;耳目不明,则不成人。人之一身可缺一乎。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外有耳目之德,内有聪明之实,而后能戴天履地而为人。苟无是,则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矣。惟君也,亦然。是故有股肱,然后能翼,然后能为有耳目,然后能明,然后能听,而周身之用全。故治天下可运之掌也。然其义在於自明其德。《诗》不云乎,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倍无卿。呜呼。其知慎哉! 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 录曰:面从岂为臣之得已哉。设若刀锯在前,异擭在后,犹之可也。然且决卫於立谈之顷,逢君於指顾之问,惟知其言而莫予违,而不顾理之可否,事之得失,吁,一至此也。后言岂人君之乐从哉。或者因人转移,随事纳约,犹之可也。然且要结於私交之际,指衅於庭论之问,甚者拾已往之绪余,证在已之曲说,吁,一至此也。盖由为君者不尊弼直之义,为臣者不敬臣邻之职,而尔汝之间偏听独任,岂知朝廷者众人之朝廷,天下者天下之天下。奚以一人之向背而次万事之是非乎。 益曰:吁。戒哉。仿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佛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息无荒,四夷来王。 录曰: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者,大廷之上,百官之前,批逆鳞,犯忌讳,所以遏人欲於将萌,存天理於既灭也。戒哉,做戒无虞者,广厦之下,细游之上,明君在前,拂士在后,所以致治於未乱,保邦於未危也。四夷之来王,不曰兵坚甲利,而曰任贤去邪,一志齐虑。益之志可以见矣。其来有苗之格而动天心之届,岂偶然之故哉。 盂子曰:汤执中,立贤无方。 录曰:尧、舜、禹但言执中,而不言立贤。盖唐虞之际,有八元八恺,九官十二牧,济济相让,克满于廷。汤之时,聿求元圣,而且五就汤,五就桀,苟非三使往聘,乌能幡然而起。此,推位让国,与推亡固存之所由异。而反之以至於圣,与精一以致其中者,同是一轨也欤。 汤诰曰:聿求元圣,与之同力。又曰:眷求一德,俾作神主。 录曰:此可见相道之隆重,而汤之自任亦不可诬也。不徒曰圣,而曰元圣;不徒曰德,而曰一德。盖与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故曰:与之同力,俾作神主。岂若后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则於君道亦寻常卑近而已。无怪乎其自圣也。 万章问曰:伊尹以割烹要汤,有之乎。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亩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亩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於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 录曰:四岳之举而犹历试诸艰者,尧非得已也。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舜可禅乎。吾兹试矣。三聘之及而犹嚣骂自得者,尹非不恭也。故将大有为之君,叉有所不召之臣。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此三聘之礼,诚哉人主之高致,帝主之盛节。如是,而犹有割烹,要汤之讥,出处之际可不慎哉。 又曰:尹何以乐尧舜之道耶。尧舜之道,性分所固有,奚吾而存,奚人而亡。人惟不自重也,於贫贱戚戚焉。贫贱而已,耳饭筷茹草何物乎。於富贵汲汲焉。富贵而已,耳木石鹿豕何事乎。是故莫大於精一执中,而非义非道办之何精;莫难於有天下而不与,而一介千驷守之何固;莫急於存心天下,而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视之何亲;莫先於加志穷民,而天下之民匹夫匹妇任之何切。是岂虚谈假设以欺世盗名哉。厥后孟夫子庶几任之,其曰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单骂,即三辞往聘之心也;曰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即天下弗视之心也;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即非予而谁之心也;曰得志泽加于民,达则兼善天下,即自任之重之心也。奈何战国之不三代,惠宣之不成汤,只见三宿出昼,而未闻三聘入疆也。可慨夫。 《说命》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录曰:砺者,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舟者,济险举难,利涉大川也;霖者,谏行言听,膏泽下於民也。是三者,相之道也。然亦有若金而变革者,有若丹而胥溺者,有若旱而共焚者,故人君苟得其相,则何事不济;苟不得其相,则岂惟暝眩厥疾终膏盲吾忧矣,岂惟自伤厥足终袒褐吾惧矣。此录之深意也。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录曰:木从绳者,规矩方圆之至也;后从谏者,圣人人伦之至也。三代守成之主克即负荷,不坠厥绪,端赖於此。唐之太宗尝举以训太子,庶几可与言者。他曰又曰:木心不正,脉理皆邪。呜呼,斯木也,其诸异乎从绳之木也欤。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录曰:孔子之称文王,盖有见於赞易也。乾,为天,为君,为上,为冠,为首;坤,为地,为臣,为下,为履,为足。臣之不可加於君,犹地之不可加於天,下之不可加於上,履之不可加于冠,足之不可加於首,皆圣人赞易之义也。虽曰:天与之,人归之,吾宁含章焉,吾宁履霜焉。此其立心之含弘,处己之光大,御物之贞顺,德福之无疆,果何所纪极,何所限量乎。故不惟曰德,而曰至德。史称西伯阴行善者,可不待难而自释矣。 《史记》:武王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 录曰:愚观夷齐之练,至今凛凛,犹有生气,然卒不能已。於伐纣之师,则义士之言果安用乎。曰:非也。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皆以人之一言立於天地之问也。夫苟兴周矣,苟胜殷矣,不期而会矣,上帝临汝矣。然而天尊地卑之谊,实在也,於此而无片言及之。乾之策,不几於息;君之分,不几於亡乎。故不得已而争之。争非能止殷之亡,所以存殷之心;亦非能遏周之兴,所以扶周之理也。岂非天地问不可泯没,不可斯尽之元气欤。或以为匹夫不可夺志,其君之所许,夷齐之所不许,则其道狭矣。 《武成》: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录曰:《泰誓》既以作民父母阵於前,武成复以作之君师陈於后,言何复欤。曰:非也。天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由前之言,仁则能尽夫义;由后之言,义所以行夫仁也。是故非天子不敦典庸礼,不命德讨罪。受既为天子矣,乃反而力行,无度昏弃厥祀,则典礼何在。罪人以族,官人以世,则命讨何在。於此而不得克相者,以宠绥之,则天地之聪息,而万物之灵蔑矣。此天地之大义,待君师而后行世。微武王,则一日不可治,一事不可理,一步不可安,一夫不可能。苟有一毫利天下之心,则厥罪惟均,又安能保其无越志乎。 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问,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大责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录曰:此胜殷之始。其施为气象,於汤而有光也。夫商政之旧,即周政之新者也。箕子传道所在不可一日无,商容礼法所存不可一日废,比干直道所系不可一曰掘,百姓天心所向不可一曰疏。散财非私恩也,所以富天下也。大责非博施也,所以富善人也。此所以万姓而悦服也。 列爵惟五,分士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录曰:此造周之终。其施为气象,视古为无忝也。夫皇极之敷言,即此篇之本末也。既富方谷,则爵土不可玩,近天子之光,则贤能不可虚,锡厥庶民,则五教不可轻;入政厚生,则民食不可后。敦明信义,王道荡荡也;崇德报功,王道平平也。此所以垂拱而天下治也。 《周官》: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成宁。夏商官倍,亦克用又。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令予小子,祇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二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司寇掌邦禁,诂奸慝,刑暴乱。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录曰:此成王所得於周公之论道,而为万世不刊之令典也。夫《周□官》之书,三公六卿,而一言蔽之曰:官不秘备,惟其人。周礼之建,各属三百有六十,而一言蔽之曰:不惟其官,惟其人。公之意可以见矣,而何以学周礼者之纷纭而不一也。夫公之所建者,制也,所周者,意也。玩其制,师其意,斯可矣。按其骏,索其斑,非善学者之意。此录止及於周官也。 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佐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曰休,作伪心劳曰拙。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庞,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录曰:此所谓不惟其官,惟#1其人也。夫官,虚器也;人,实用也。所谓惟其人者,则必幼而学之,壮而行之。此造士之标准也。其进于是,则铃功崇业广,不骄不侈。作德曰休,居宠思危,此大臣之体段也。至於推贤让能,举能其官,则是官之职治,永永而无教矣。是道也,惟周公信能任之,惟成王信能行之。后世有作不可尚矣。 《周礼□冢宰》:以八柄韶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废,以驭其罪;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诛,以驭其过;六曰生,以驭其福;七曰予,以驭其幸;八曰夺,以驭其贫。 录曰:谓之柄者,所秉执以起事,王者御九有而齐之於手也。谓之驭者,所操纵以致远,王者驱一世而内之於善也。天无福善祸淫不能使人畏,君无赏善罚恶不能使人服。其畏者,非其所爱者也;其报者,非其所私者也。王,天王也;官,天官也。天无私覆,圣人岂有私好哉。无私好亦无私恶,是故爵叉称其德,禄秘称其功,置必当其贤,生铃当其劳。随物付之,非我所由也。予叉当其善,夺铃当其罪,废铃称其辜,诛叉切其过,人自求之,非己所干也。故能不劳余力而振起九有,不废精神而驰驱一世。若乃爵之禄之随其所好,当废当夺私其所憎,则是乱本而非操柄也,朽索而非六驮也。本以诏王,而反以速祸,将安所用於天官乎。此宰天下之第一义,不可以不知也。 大司徒以乡八刑纠万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渊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乱民之刑。 录曰:八刑而叉及於造言、乱民者。夫言爻及义,非所谓之造也。惟夫谗佞邪慝之徒,人所公是也而非之,人所公非也而是之,而人之好为不义者入之而难解,则天下被其害矣。《诗》所谓无纵诡随,以馑无良者也。行而有常,非所谓乱也。惟夫行险侥幸之辈蔑弃纲常,以图非望之,及悖乱物,则以速称心之谋,而民之善为虺蜴者,从之而莫痊,则率土罹其祸矣。《诗》所谓民今方殆,视天梦梦者也,此上世之所铃诛也。 《檀兮》:事君有犯而无隐,左右就养有方,服勤至死,方丧三年。 录曰:君何以叉有犯乎。盖君之一心,万几攸萃,恩可以造人之命,威可以制人之生,进可以措天下於安,退可以置天下於危。不得已而有言,乃死生安危所系。故谓之犯也。臣何以爻有方乎。盖臣之从君死生,所以心虽无穷而分则有限,事虽至广而力则难干。故大不可以侵小,下不可以侵上。不得已各司其事,乃吉凶荣辱所关。故谓之方也。夫左右者,职也;无隐者,爻也。以有方对无隐,职虽各异,而犯则相同。然则自诿无官守,无言责,与绳人以出位,皆非也。岂服勤之道哉。 《无逸》: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只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飨国,五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飨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飨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文王受命惟中身,厥飨国五十年。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祷张为幻,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晋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录曰:此,周公告成王第一义也。夫天下至鄙者,莫如稼穑;至劳亦莫如之;而至益于民,亦莫如之。及其至也,躬稼而有天下,则至仁亦莫如之。此天命去留之本,人心向背之源,寿命修短之根,德福广狭之验。自祖宗来积功累仁,千有余年未始一日忽忘之也。然或不知小民之情,则亦非迪哲之道。盖好逸者,民之常情也。又爻胥训告,胥教诲,略其怨晋诅祝之愚,而惟反己自责,则无逸之德通乎上下,岂惟成王所当监哉,后贤后王莫不然也;岂惟后贤后王,万世君臣亦莫不然。故各以呜呼发之,所以深致其叹息兴起之意云。 周公以成王未知稼穑之艰难,故陈后稷公刘风化之所由,使瞽蒙朝夕讽咏以教之。其诗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婚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2子,谧彼南亩,田峻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呜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药祁祁,女心伤悲,殆#3及公子同归。七月流火,八月崔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新,以伐远杨,琦彼女桑。七月呜赐,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四月秀萎,五月呜飒。八月其获,十月陨摔,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钻武功,言私其纵,献研于公。五月斯蠡动股,六月莎鹦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林下,六吁室黛鼠,塞向仅户。嗟我归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六月食郁及莫,七月一学癸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菽直,采茶薪棂,食我农夫。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掏。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响,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鱿,万寿无疆。 录曰:此诗与《无逸》相表裹。观其一字一义,小民知之,君子亦知之。及其至也,圣人有所未尽,真经天纬地之文,彻上彻下之语。且不以直陈於前,而使人讽咏於其侧,贤於法语之言矣。夫歌咏所以养其性情。以王之幼冲,血气尚未定也,而瞽蒙奉之,则官人私侍远矣。古人之诗,如今之歌曲,而朝夕陈之,则盘乐怠傲蔑矣。此古之诏王者不铃远其声色而声色自远,不必绝其游畋而游畋自绝,不铃辍洗止笔而自不觉其入之深,不叉犯颜谏诤而自不觉其听之熟。三伐守成之令主,岂易得哉。 召康公从成王游,歌於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此以为戒,曰;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4音,伴奂尔游矣,优游尔休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尔土宇皈章,亦孔之厚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尔受命长矣,第禄尔康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纯缎尔常矣。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岂弟君子,四方为则,显显印印,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网,凤凰于飞,翩馏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馏都其羽,亦传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凤凰呜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苯苯萋萋,雕雕阶阶。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 录曰:尚论古人倦倦忠爱其君,至于周成蔑以加矣。然观其所以为戒者,一则卷阿可乐之地,飘风可乐之景,二则因歌为戒,非有绝切之意, 矢诗不多,非有急迫之言。先之以敌动之私,终之以太平之瑞。此古之圣贤言不废而道相成,使其君听之,自然优游厌饮而不觉其心契之深者。呜呼。心契而言可忘矣,其於俨戒乎何有。 弘道卷之十一 #1『惟』原作『推』,据《十三经注疏》改。 #2『妇』原作『归』,据《十三经注疏》改。 #3『殆』原作『治』,据《十三经注疏》改。 #4『其』原作『以』,据《十三经注疏》改。 弘道录卷之十二 义 君臣之义 康王之诰:王出在应门之内,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束方诸侯,入应门右□。皆布乘黄朱,宾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卫,敢执壤奠。皆再拜稽首.’王义嗣德,答拜。太保暨茵伯咸进,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诞受姜若,克恤西土,惟新陆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王若曰:庶邦侯甸男卫,惟予一人钊报诰。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底至齐,信用昭命于天.下,则亦有熊熊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久王家。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既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 录曰:先儒以张皇六师似导王尚武者。又曰:守成之世,多溺宴安,而无立志,皆非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康王受顾命之时,太保奉同三祭三吃。此时出厥门以俟,非有异曰也。而首及於张皇六师,正以见国之大事。此今文合於顾命,良以此也。其答拜称名,皆是未瑜年之事。故曰:义嗣德,非谓预见先忧於未然,说之过矣。 《君臣》: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束郊,敬哉。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德,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久。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尔尚式时周公猷训,惟曰孜孜,无敢逸豫。凡人未见圣,恭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 录曰:愚观周公居束三年,非亲自监殷也。其束人怀之也,则曰:我觐之子,裒衣绣裳。又曰: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商民於此盖已知明德惟馨。亲见圣哲之人,不啻其感兴也。正以君陈孝友恭敬,能法圣人。故命以从政而启其见贤思齐之心。成王所以侍君陈至矣,非谓王化顽民不求威猛刚克之夫而屡之孝友之。君陈,审如是,君臣之道狭矣。 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宽而有制,从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祖于奸究,败常乱俗,三细不宥。尔无忍疾于顽,无求备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祸。 录曰:愚观成王之诏君陈而实以诏万世也。夫明德孝友为治之本也,忠顺宽和效治之用也。苟於威福刑辟之问,举措忿疾之际,或失则迎合,或失则偏倚,责人以所不能,率人以所不由,取人以所不备,几此皆非尽善之道。故悉举而历陈之,而终归於容忍大德焉。是时成王春秋鼎盛,所息不能忍不能容耳,而能举以诏人,则叉能自勉矣。不然,予曰辟,奚伺尔勿辟;子曰宥,奚伺尔勿宥,而反以止辟耶。 《毕命》: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脑。越三曰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厘束郊。王若曰:呜呼。父师,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矮定厥家,瑟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历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勤。惟公懋德,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只师言,嘉绩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今予只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瘴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贵有但,辞尚体要,不惟好异。商俗靡靡,利口惟贤。余风未珍,公其念哉。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於小子永膺多福。 录曰:愚观保厘之命,非止为殷之顽民也。盖成王之制,中分天下,主以二伯。自陕以束,周公主之;代之者,君陈也;又代之者,毕公也。故即位之时,常率束方诸侯入应门。若矣,其命之者,非始往也。王新即位铃有告命之词,而召公为西伯独无者,岂以留相天子。或史阙之欤,未可知也。其曰瑟殷顽民者,原其始也。曰商俗殷士者,周人每事监殷,岂但告命之词哉。其作诗皆曰:殷士肤敏,有商孙子,是也。其曰:旌别淑慝,彰善瘴恶,乃为国本务,非孜孜於殷;亦非谓周公鏖殷为谨厥始,君陈有容而和厥中。至是,始可以旌别淑慝。皆注者不达经文大旨,徒以鏖殷顽民洛邑一方为主意,遂使保厘之大意皆为化殷之偏词,非康王垂拱仰成之遗则也。惟泥於一偏,故几注四方无虞,以康四海,泽润生民,四夷咸赖处,殊增窒碍,读者所当政思也。 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德,实悖天道。敝化奢丽,万世同流。兹殷庶士,席宠惟旧,估侈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垮,将由恶终。虽收放心,闲之惟艰。资富能训,惟以永年,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干何其训。 录曰:愚观成王之戒殷士何其切切哉。夫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郑子臧之谲冠,楚得臣之缨玉,皆以恶终也。不特此尔。甘食之性,妖艳之风,沉湎之欲,黩货之情,势所叉至。弟以词命之重,不得以狎妮参之,故只以服美为言耳。呜呼,三代且然,况后世乎。此不恢不求,所以难乎其选也。 《君牙》:王若曰:呜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笃忠贞,服劳王家,厥有成绩,纪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遗绪,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乱四方,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今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钻乃旧服,无忝祖考。弘敷五典,式和民则。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呜呼。丕显哉,文王 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罔缺。 录曰:此穆王也。夫子岂与之欤曰非也。臣观先朝之时,非无车辙马迹也。而公私之途,尝分为二道。是故纲纪法度,刑政礼乐,大公之选也。盘乐游观,声色货利,己私之奉也。公固不得以废私,私亦不得以害公,二者常并行而不悖,故不至於乱也。夫子不云乎,仲步圉治宾客,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向,使穆王逞其私智,不以君牙为司徒而以造父为心膂,五教五典混为一途,君子小人并於枢要,则小民之怨咨孰与之图,文武之谟训孰与之绍哉。圣人列之於经,正以见典常之不可紊,纲纪之不可缺,其旨深矣。 《同命》:王若曰:伯同,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休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昔在文武,聪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其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祇若,万邦成休。惟予一人无良,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绳愆纠谬,格其非心,俾克绍先烈。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旱仆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后德惟臣,不德惟臣,尔无呢于俭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货其吉。若时凛厥官,惟尔大弗克祇厥辟,惟予汝辜。 录曰:此仆正也。见於《周礼》,皆士人之职,王所与,朝夕游宴,左右进退之不离也。其属有祭,仆所与供祀隶,仆所与寝兴戎,仆所与御戎齐,仆所与掌辖,得其人,则熏陶渐染,纳於善而不知。不得其人,则邪媚瞽,惑入於恶而罔觉。自后世专用宦寺,溺近亲幸而无官守言责,故惟务巧言令色,便辟侧媚,献谈启宠,崇货纳路。此於三代之时,史臣逆知其端,虽以命伯同,实以训万世也。岂待乱本已成,而后其弊方彰乎。 又曰:二篇之书,先儒谓当时仁人君子修词立诚,以劝励其臣,正所以感动王也。今观一则曰厥后自圣,二则曰惟货其吉。兹二言者,受病之根也。夫穆王岂啧积於人下者哉。其驰骋放肆铃以尧舜陆方自居,拒谏饰非又以禹汤贤圣自任,不遑寝处铃以文武忧勤自解,然后悉意行之而无所忌惮矣。侈心既生,国谁与足。此《吕刑》一书始终以赎罪为言,当时之重货可知矣。而倦倦以绳愆纠缪望其仆臣,便辟侧媚戒其耳目,可谓善讽其君者矣,不知伯问听之可以为解乎。其将自任乎。吾不得而知,则亦无得而辜矣。 《国语》:穆王将征大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飨,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曰祭月杞,时飨岁贡,终王先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杞则修言,有不飨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杞,征不飨,让不贡,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於德,无勤民於远。以是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仕之终也,大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飨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 吾闻夫大戎树惇,能师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录曰:此幽王与弒之渐也。夫履霜坚冰,由非一曰,穆之於康一再世耳。文武之泽方隆,太平之基不坠,蕞尔大戎何足畏哉,而不知蜂蕾之毒,酿成滔天之祸。宗周沦陷,实肇於此。《国语》之托始,亦犹夫子之意也。以是为防,犹有无故而主图燕之议,遂致靖康之祸者;有漫然而兴北伐之师,率贻压山之忧者。孟子不云乎:国叉自伐,而后人伐之。其诸耀德不观兵之谓欤。 厉王说荣夷公,茵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曰休惕惧怨之来。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飨,王流于蠡。 录曰:夫利何以能毕王室乎。周之兴也,一则曰散鹿台之财,二则曰发巨桥之粟,而海内向风,几政刑措,民到于今称之。及其衰也,曰惟货其吉,曰惟讫于富,而王人渐微几於列国。至此下堂见诸侯矣。苒伯之言切近之殷鉴欤。虽然后之大圣大贤,若子罕言利,曾子以义为利,孟子何叉曰利。其意合,其旨同,以世降道,陵人怀私欲,乃有良夫,其人信哉。文武之道未坠于地,所以虽有夷厉幽平之难,未若头会箕钦之竟亡也。 《诗》:凡伯刺厉王曰:上帝板板,下民卒瘴。出话不然,为犹不远。靡圣管管,不实於直。犹之未远,是用大谏。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择矣,民之莫矣。我虽异事,及尔同僚。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我言维服,勿以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羌。天之方虐,无然谚诚。老夫灌灌,小子局局。匪我言耄,尔用忧谵。多将熄缟,不可救药。天之方侪,无为夸毗。威 仪卒迷,善人载尸。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天之牖民,如埙如帘,如璋如圭,如取如擭。搀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无自立辟。份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沦,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录曰:夫所谓之反者,盖明明在下,赫赫在上者常也;上帝板板,下民卒瘴者反也。方难也,方蹶也,方虐也,方侪也,天之怒未久也。宪宪也,泄泄也,雊雊也,踏踏也,始之意怠玩悦从也。盖人之常情,无深长之见远大之谋,其心自以无复,圣人未见可畏,方且安於苟且而不自知。使能辅之以严惮,匡之以正直,则叉有以格其妄诞之心、轻躁之习,辞辑而怪,庶几有廖尔。惟夫小人不以大言欺之,则以谈言毗之。夫是,其心始放,欺天罔人无所不至,然后诡随无良之人入,而寇虐无畏之行作,善人不得有所为,而民之愁苦极矣。此原其始而言也。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需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文王曰咨,咨女殷商#1,曾是疆御,曾是桔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陷德,女兴是力。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疆御多慧,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无焦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蟾,如沸如美。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垒于中国,覃及鬼方。文王曰咨,咨女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宽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录曰:此要其终而言也。夫仁暴之相去远矣。然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而末流遂至於无焦内奂,蜩塘沸美。孔子不云乎,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是时法度世臣,自周召而下,茅与几,苒与祭,皆与国同休戚者也。其号不得不深,痛不得不切。故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千古之下,宁不再三嗟叹。 周宣王内有拨乱之志,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消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复行,百姓见忧,仍叔作诗美之曰:悼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宁莫我听。早既太甚,蕴隆虫虫。不珍里祀,自郊祖宫。上下奠痉,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教下土,宁丁我躬。旱既大甚,则不可推,竞竞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子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旱既大甚,则不可汨。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寇为虐,如啖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黛。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游。旱既大甚,甩勉畏去。胡宁疸我以旱,僭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鞠哉庶正,疚哉家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仰昊天,云如何里。瞻仰昊天,有嗜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仰昊天,曷惠其宁。 录曰:此宣王中兴之本也。夫视民如伤,文祖之实心也。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周礼之实事也。以实心求实事,安得不竞竞业业,如恢如焚乎。此见先王不以常数为解,不以冥漠为辞,而铃以身当之,然后鞠哉庶正,疚哉冢宰。靡人不周,无不能止。一有懈怠之心,吾见三事大夫莫肯风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又安能以定众正乎。然则汉武帝水旱常数之言,宋神宗天变不足畏之说,皆其自恨,非人恨之也。呜呼。执热而不濯者无已时也,遇灾而知惧者不旋踵也。此蹶然颠拨与勃然中兴不可同语也矣。 周室中衰,万民离散,而宣王能劳来还定安集之流,民喜之而作诗曰:鸿鸦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一辰此鳏寡。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鸿雁于飞,一展呜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录曰:此宣王中兴之政也。夫有忧勤惕厉之心,而后有劳来安集之政。《小雅》之先,六月功之首也。斯录之。及鸿码义之最也,与民亦劳止蜩蟾沸美者异矣。 大夫刺幽王曰:王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疯忧以痒。父母生我,胡俾我愈,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忧心悍悍,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谓山盖卑,为罔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踏。谁号斯言,有伦有眷。一晨今之人,胡为虺蜴。瞻彼阪田,有莞其特。天之桃我,如不我克。被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为厉矣。燎之方扬,盒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终其永怀,又窘阴两。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无弃尔辅,员于尔辐。屡顾尔仆,不输尔载。终瑜绝险,曾是不意。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彼有旨酒,以有嘉般。洽比其邻,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仳仳彼有屋,簌簌方有谷。民今之无禄,天天是标。奇矣富人,一及此悍独。 录曰:《板》、《荡》之所谓忧,谴告之时也,此诗之所谓忧,忘予之时也。《桑柔》之所谓灭,乱生之曰也;此诗之所谓灭,倾城之曰也。盖厉惟贵暴,至幽复以淫德极之,此所以局天路地而若无所容乎。抑此诗既以褒姒犯其人,又以臣仆犯其讳,尚不以诽谤妖言罪之,使无骨肉之变犬戎之祸,未可爻也。奈何辐败轮折,竟莫之止。天之仁爱卒无以胜人之昏惑也,岂不哀哉。 十月之交,朔曰辛卯,曰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曰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衰。曰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曰而食,于何不臧。爆爆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家幸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衰今之人,胡僭莫惩。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为宰,仲允膳夫。聚子内史,蹶维趣马。桥维师氏,艳妻煽方处。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菜。曰予不戕,礼则然矣。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直侯多藏。不恕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祖向。眼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导杳背憎,职竞由人。悠悠我里,亦孔之疼。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录曰:按周礼三公论道,六卿分职,未有所谓相臣也。幽王、於斗六卿之外更为都官,以总六官之事,非相臣。而何以皇父一人而变乱成法,遂致曰食之变且於纯阳之月焉。盖幽王昏德不振,加灾於小民,致土木私兴而不息,韦臣朋比以相从,国之危亡能几何哉。呜呼。厉王之时,典刑未废;幽王之世,一老不遗。厉王之时,专利在己;幽王之世,封殖自人。此王身致乱虽同,而王室存亡各异欤。 周室束迁,大夫行役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悯宗社之倾覆,彷徨不忍去,作诗曰: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录曰:夫子於《春秋》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与《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夫束迁之变,非小变也。以天王则被弒,以臣子则被辱,以社稷□则被残,以宗庙则被毁,自开辟以来未始有之大变也。而当时付之不问,君安於事仇,臣安於忍耻,天地闭而不知辟,人心亡而不知启。彼岂不睹黍之离离,而谓我何求哉。盖以伤王政之不纲,惧天讨之遂废,是以欲进而不能前也。其知我者,谓我见黍离而感叹,暗官庙而兴悲;不知我者,谓我以一大夫而冒膺存亡之运,过计宗社之规,思欲为其所难为,效其所难效。故曰:谓我何求。然其实不可顷刻而忘於怀也。故复呼天而叹,其其叹非为己求非出位。吾夫子删《诗》之时,深契其意,故亦云然,以见《春秋》之不可已,亦大夫行迈之不可遏也。其匕曰深哉。 《春秋》:鲁隐公元年春王正月。 录曰:《诗》亡,然后《春秋》作。作《春秋》所以教天下万世之义也。而义何自而托始乎。是时王者不作,诸侯放恣,政教号令不及於天下。是故诸侯各纪其年,不奉天子之正朔矣。列国各书其事,不遵王者之无外矣。此何等时也。邵子曰:五霸之时如冬。如冬者,地气不升,天气不降,闭塞而成,抑何以望其复春耶。虽以子贡之贤智,尚欲去告朔之饥羊。夫子告之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是礼也,中国所以不类於夷秋,不道所以不同於禽兽。何也。夷狄不知有君,禽兽不知有春,可以人而不如之哉。正次王,王次春,凛乎大一统之旨。犯之者不赦之诛也,僭之者不题之罪也。纲常正而体统尊,人纪立而礼义出,君臣大义与天地并存而不失矣。 弘道录卷之十二竟 #1『商』原作『商』,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十三 义 君臣之义 《史记》:汉王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於是王为义帝发丧,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今项羽放杀之。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录曰:此有汉四百二十年之天下,其宏纲大义昭如曰星者端在此举。惜乎,元功之次不及录之,遂使新城之名泯泯以至於今也。惜哉。又曰:汉昭烈之不能混一也,宜哉。夫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名其为贼,敌乃可服。比万世之大计,天下之大几也。项之与曹声势后先相望,邦之与备当时俱为不敌也。邦能名羽为贼,而备不能声操之罪,何耶。夫君与后义相等伦。方操弒伏后之时,备果能倡明大义,传檄天下,发丧制服,正其大逆之罪,明其无赦之诛,然后兴兵讨伐,天下之不响应,曹氏之不敛手者几希矣。此祖孙之一辙也。不知出此,而董承者区区以帝衣带中密诏,与备谋诛曹操为言。呜呼,密之云,然岂为人上之语哉。然则三国之董异於新城之董,明矣。虽然承无足责,当时法正号为能正练,孔明号为知大体,顾乃昧於机会,徒以汉贼之言表於散关之疏,亦无益矣。至朱子之修纲目,明书杀后,其义始明。岂非千古之遗恨哉! 《汉书》: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好谋,能听自监,门戌卒见之如旧。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仓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券金匮石室,藏之宗庙。虽曰不暇给,规摹弘远矣。 录曰:夫所谓规摹弘远者,盖鉴于秦与新之失得也。夫宽於简,天之道也。秦之兴禁密若不容,新之兴更制若不及。至於衡石程书,不遑暇寐,此於天下之事无复漏网之虞矣,而不知天之道不若是之锁锁也。今夫天洪者,纤者,高者,下者,无乎不容,然而未尝爽其则也。人君法天以为道操者,纵者,予者,夺者,亦无乎不有,然而未尝枉其度也。秦罢封建,新限王田,计较於锱铢毫厘之问,而不知土崩瓦裂无伺寸寸而解也。太史公亦以承敌易变,使人不倦,善观人者矣。 文帝二年韶曰:人主不德,天示之灾,以戒不治。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句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录曰:此直言极练之始。於是贾山上疏,名曰至言。然而不录者,山之言。谓之直可也,谓之至则未也。其借秦为喻,彼以为殷鉴,而不知帝之敬天动民,爱人惜费,广言路,崇谯让,杜兴作,却贡默,其本心也。即位未几已可栗见山之所喻,皆非帝之所短也。何叉孳孳以人主之威,非特雷霆势重,非特万钧为言哉。又何叉以周养千八背国之民,秦受千八百国之养为言哉。当时廷臣溺於秦之忌讳,一旦睹此,遂为之瞽名曰至言。以愚观之,帝之所短在於不能止至善,乃安於卑近,忽於贤圣。此非小失也。《传》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乌乎。所以兴起天下万世至深切矣。惑於黄老清净,而不知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何怪乎驰骋射猎以为娱,击兔伐孤以为乐哉。苟得伊传问召之徒,与之坐而论道,吾见敬之如神明,信之如筮毫,安在修之于家而坏於天子之廷乎。凡所以为此者,皆鄙夫之事而非圣贤之阙也。虽然上之所求、者贤也,下之所应者骑也。山不能为醇儒而欲其知王道哉。 贾谊上疏曰:臣窃惟今之事执,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褊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以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录曰:文帝一时而有二贾。洛阳之贾,非颖川之贾比也。不惟其言皆当时之切要,其摭摘秦事中汉之膏肓。故详录之。虽然为国以礼,其言不让,夫子犹且哂之。大廷甫临,遽为痛哭流涕、长太息,未免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执,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今海内之执,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其子孙以次受之。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 录曰:厥后晁错、主父偃之议皆本於此,特以景帝不善而致乱,武帝善用而致效,其实生之论也。夫文帝可为之时也,去分封未远,大国之王老者已耄,弱者未壮;汉之所置传相方握其事。诚以此时潜分七国之势,默夺诸侯之权,此不劳余力也。失此不为,卒致破斧缺折之劳。然则芒刀髋脾之瑜,岂年少而迂哉。大抵汉之草创,未有若封建之仓卒者。《周礼》有大小宗之议,有祖弥庙之别,本宗百世为天子,支庶百世为诸侯,别子百世为大夫,然则众建诸侯斯其常分也。安有身为王者,支庶为匹夫,富者五十城,或七十城,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但势不通,亦理之所叉无也。以帝之明孝博爱不能讲求其故,幸而生者开其端不竟其说,绛灌又从而非之。然则士之不遇,岂非天哉。岂非天哉。 问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於进取。行之二岁,秦而曰败。故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扰组,虑有德色。母取箕篇,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尔。今而遗风余俗,犹尚未改,弃礼义,相廉耿,曰甚月异,而岁不同矣。今其甚者,杀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问以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败坏,因恬而不知怪,以为是适然尔。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於刀笔筐筐,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录曰:此愚所谓中汉膏肓之病不可救药者也。夫以古之人所以爻旌别淑慝表厥宅里,铃彰善瘴恶树之风声,叉殊厥井疆俾克畏慕者,岂好为是纷纭哉。诚以商俗靡靡,余风未珍,虽当重熙累洽之后,不忘敝化奢丽之非。一则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二则曰骄淫矜停,将由恶终。而周公克慎厥始,君陈克和厥中,毕公克成厥终。更三圣贤保厘一方,然后知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之难也。汉之兴也,始以马上得,终以力笔治,袭秦杂霸无乎不有。甚者牵於黄老,安得不动生之痛又哉。苟有成康之心,求态德克勤之老,以资其垂拱,仰成之功,犹恐夜以继曰,坐而待二之无及,而纷纷以年少初学目之,几行而不长太息乎。 莞子曰:礼义廉耻,是谓曰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莞子愚人也,则可觉子;而少知治体,则岂可不为寒心哉。奏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使。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录曰:此为国之切务,万制之下所当深思也。夫莞子,五徒所羞称也,尚知礼义康耻国之四维,何以堂堂圣人之徒反不知国乃灭亡之道乎。夫奸人之几幸,自古而已然也。宠利之所在,威权之所归,若蝇之无衅而趋,蚁之不约而赴,而况人君号招附翼之乎。由是荡然无复界限羞恶之心,而万物之灵反蚊纳之不若矣。其所以叉至於灭亡者,盖以国之所以为国者人,而其两以为人者心。古之圣人所以叉於政贵有怛,辞尚体要,正欲人心,截然归之乎正,晓然齐之乎一,而后道洽政治,膏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苟使无执守维持之道,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从,人欲肆而天理灭,国之丧亡无曰矣。此西都经制不立,铃政王莽之祸,而后谊之言始验。然则管子岂真愚人也哉。 夫礼者禁於将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用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岂故不用哉。然而曰礼云者,贵绝恶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曰迁善而不自知也。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於内,而安危之萌应於外矣。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汤武置天下於仁义礼乐,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罚。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骑耶。 录曰:孟子曰:矢人岂不仁於亟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亟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卫不可不慎也。此所谓衍,即取舍之谓也。汤武置天下於仁义礼乐者,惟恐伤人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罚者,惟恐不伤人也。原其初,岂诚性恶哉。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此为治者汲汲於审所尚也。夫以好恶形於中,而后取舍定於内。圣人所以心溥万物而无心,情顺万物而无情者,诚以好恶之不可殉也。所好或私于一,天下靡然趋之;所恶或陷於偏,天下忽然向之。帝非不知仁义法令之美恶,特以惑於他岐,无自固之志,谊非无见而云然也。使帝诚有所释,以更制则善,以立法则顺,亦何所惮而不为哉。虽然让者其事也,老者其心也心,不在於作为,则只见吾之多事矣。 武帝元年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广川董仲舒对曰:臣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尽欲扶持,全安之事在勉疆而已。疆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疆勉行道,则德曰起而大有功。道者,所县适於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役,而子孙长久,安盒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周道衰於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县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敝,明文武之功业,周道柴然复兴。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录曰:此天人首策也。其曰勉疆去者,即《中庸》其次致曲通大贤以下而言也。自汉以来,学者鲜能知之,以舒之下帷发愤,潜心大业,所得於勉疆者甚多也。故大廷之际首以为对,非若后世摭拾陈言不切於实学者比也。而帝方且天纵椎略,思欲为夸古迈今之务,区区勉疆行道,彼岂甘心效之哉。抑以贾董而遇汉之文武,董之勉强可行於柔克之君,而生之通达宜施於大略之主。奈何天不曲成,投非所入,徒使百世之下诵其言,思其人,论其世,惜其主,吁嗟慨乎!. 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问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趋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1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以化於邑;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轻而禁不祀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录曰:自秦而后,心学渐灭殆尽。仲舒举以为言,诚汉庭之指南也。惜乎君以多欲,臣以正心投之,犹辕之北而望其车之南,夫是而莫之省也。有宋隆兴,艺祖方知此论,曰:古之为君鲜能正心,自致无过之地。朕风夜畏惧,防非窒欲,庶几以德化人之义。斯人也,可与之论正心,以正朝廷也。而有宋一代之治,阴阳调,风雨时,群生和,万物殖。仲舒之言孰谓果无验耶。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於礼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团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义之流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诚於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录曰:此二策也。夫以人主之尊至屋再问,则其意可知矣。舒不能变易其说,益以尊所闻,行所知,为言白黑,熏犹何相若哉。此其所以悠然可想,非若杜钦谷永之徒挟其私智,迟其诈说。然则一言而可知,何待再屋而后变耶。 道者,万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者,所继之梂当用此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授而守一道,亡梂敝之政。故不言其所损益也。县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政用夏之忠。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录曰:此三策也。夫舒之所陈,尧舜三代相传之道也。帝之所好,权卫功利文辞之言也。而丞相所奏罢,则又申商韩非苏张之说也。斯三者岂啻风马牛之不相及哉。叉欲弃百家尊孔氏,盍不用伸舒之策乎。勉强学问,行其所知,则异端邪辟之害曰远,而高明光大之效曰臻矣。舍真儒而远之,而庄助、司马相如、束方朔、枚皋之徒并居左右,安在其崇此抑彼耶,然则帝之所谓儒可知矣。 时帝方招致大学儒者,常曰吾欲云云。而汲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态也。时公卿皆为黯惧,至有数黯者。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讳承意,陷主於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录曰:武帝能容黯而不能容颜异者,以名利之交胜也。夫嘉唐虞,乐殷周者,岂正言之可讳哉,非乐而取之不得已也。穹奢侈,极嗜欲者,岂交征之可辞哉,非刑而威之不可得也。是故多欲之言,虽存于其心,而反唇之讥,实害于其政。此或诛或否之所以异也。 征和四年#2,皇帝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有曰奏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安民也。朕不忍闻,当令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由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富民也。 录曰:输台罪己之诏与奉天罪己之诏,同乎。曰:不同也。武帝之悔发于本心,所谓鸟之将死其呜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3。故能一洗旧染之污,以就维新之化也。德宗之悟赖於陆赞,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铃偃,故亦能反乱而为治,易危而为安也。自古言之动物,声之感人,未有若斯之速者,信乎。风云霜露,变化莫测,曰月交蚀,光辉难掩。后之王者,其可忽哉。 宣帝兴於闻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政事,励精为治,五曰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 录曰:有商贤圣之君,所以六七作者以其旧劳于外也。有周盈成之主,所以善继迷者亦以所其无逸也。盖中人之情,不见可欲,则不能动所好,不见可僧,则不能逗所恶,帝虽高村好学,使不兴於闲阎,安能知民事艰难,吏治得失,而中兴伴德商周乎。此非但生於忧息而玉汝于成,天心益可见矣。 时丙吉、魏相并为丞相。相好观故事,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敕禄吏按事郡国。及休告从家,还至府,辄白四方异闻,或有逆贼风雨灾变,郡未上,辄奏言之。与丙吉同心辅政。吉尚宽大,好礼让,不亲小事。时人以为知大体,为之语曰:高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后之相者,莫能及焉。 录曰:汉自萧曹以后,所置丞相多旧故功臣及村官。武夫目不及文艺,口不谈诗书,而去孙弘之徒,又反曲学阿世。独魏相起自贤良高弟,以严毅称,遭际孝宣,遂能白去副封,谏止征伐,收霍氏之权,遏淫天之势。向使贾董之徒遭际如此,岂负於汉哉。惜乎。我躬不闲我后,反行其仪。是以君子怛息言之不立,不息德之无邻。非特丙魏之有声,抑亦贾董之吐气乎。 上以戎狄宾服,思股肱之美,乃图书其人於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陵侯,姓霍氏。其次帐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凡十一人,皆以功德知名当世,是以表而扬之,明着中兴辅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录曰:麒麟阁之次,盖以拥立之功为最。而所以图绘之意,则以四夷宾服。而思股肱之美,初不以苏武之节操为之优劣也。若以为夸示中国人才之盛,则武帝之时禅心竭虑,往往求泛驾之马、欣跑之士,其所以为使绝域之计至矣。而李陵、卫律纷纷降虏,求其一九年而不变节者,独一子卿而已,固足以叹中国人才之衰也。使武生还於世宗之朝,叉特以不次之位,奈何白码书迟,黑头变早。此武之吃会,非汉之得策,蚓又呼韩邪之方难耶。经生举业之论,类非闻道之言,不可以为训。 成帝为太子,幸酒乐燕乐。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不哀,元帝大恨,附马都尉史丹兔冠谢,上意乃解。及帝寝疾,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束王故事。史丹以亲密臣得侍疾,侯上问独寝时,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适长立,积十余年,名号系於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今者道路流言,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上意感悟,因谓丹曰:吾病浸加,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及即位。元延中,故槐里令未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皆尸位素餐。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传,死罪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御史遂将云去,於是左将军辛庆忌,兔冠叩头殿下,曰:此臣素着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故,当容之。上意解。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 录曰:史丹之青蒲,朱云之折槛,皆一时盛事,而不知果孰为得失也。夫汉世之祸始于成帝,王氏之篡成于张禹。苟无史丹之练,叉将易无断之君,汉之为汉未可知也。果行朱云之言,叉将斩佞人之首,王之为王亦未可知也。惜乎!丹也练行,云也折槛。其行者,可与立,未可与权也。其折者,说而不绎,从而不改也,此则得失之所以分也。 《束汉书》:南阳邓禹杖策追光武,及於邺,光武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盒欲仕乎。禹曰: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尔。光武笑。因留宿,禹进说曰:今山束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姑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也。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斋肃,赏罚明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榄英雄,务悦民心,立高完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 录曰:夫人谁不愿垂功名於竹帛哉。么几旱为灾,则神龙困涪;网罟不除,则瑞麟罹殃;文叔不举,则南阳草莽尔,何以能效其尺寸耶。今观邓禹之龄甫瑜弱冠,乃能洞晓大计,直欲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非草草一介之夫可比。至於在德厚薄之言,又默契仁者无敌之旨。然则生之远来,岂真欲仕乎。将益信龙兴而云从,麟至而瑞应矣。其为元功不亦宜乎。 赤眉暴乱,三辅郡县大姓各雍兵众。光武乃遣偏将军今异讨之,车驾送至河南,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岑彭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将军今奉辞讨诸不轨营堡,降者遣其渠帅诣京师,散其小民令就农桑,坏其营壁无使复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斗,然好功掠,乡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异。顿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盗多降。 录曰:帝之敕冯异也,不曰戒。邓禹之大而一意平定安集,此可见为民父母之心也。夫以仁暴之不敌,而冯邓之一体,禹之不微之运其矫枉。盖有时而当然,且能不失其真,正是可为人主之嘉尚矣。若北宋本以安石、童惇、蔡卞之徒而致乱,高宗中兴,复任黄潜善、汪伯彦、秦桧之徒不以为过。此则飞乌以凶,不可如何也。如是而不足责矣。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兴功臣,乃图尽二十八将於南宫云台,以邓禹为首,次马成、昊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彝、杜茂、寇徇、传俊、岑彭、坚坛、冯异、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那彤、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盖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焉。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录曰:愚观云台诸将,其谋模气象,似不及西京元功,而能成盖世之名,何也。盖高帝善将将,光武善将兵。豁达大用者,将将之衍也;才明勇略者,将兵之本也。是故背水之阵,虽高帝不能知,而昆阳之战,光武所由取胜。借着之谋,非张良不能次,而聚米之画,光武见於目中。使高帝而逢,寇邓未叉遽收桑榆之功。光武而御,韩彭未铃能成垓下之绩。此两汉之将,逢时遇主各有不同,而其成功则一者也。 弘道录卷之十三竟 #1『不』原缺,据文义补。 #2『年』原缺,据文义补。 #3『善』原作『喜』,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十四 义 君臣之义 诸葛亮《出师表》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姐,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1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1遇,欲报之於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陆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3郭攸之、费撑、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4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悉以谘之,必能裨哺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5先帝称之曰能,#6众议举宠以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谘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7,远贤士,此后汉所以倾颓也。#8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先帝不以臣#9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许先帝以驱驰。复值倾覆,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问,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右仕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10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於斟酌损益,进忠尽言,则攸之、樟、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11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课善道,察纳雅言,探追先帝遗诏。#12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录曰:亮之忠贞而可少哉。夫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自取。此昭烈临终之命,未免殉之於时也。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陛下,此武侯卓绝之见,断然殉之以义也。以董、袁、曹、马之徒接迹於前,而有二表之自誓。譬则妖拾枉矢之交流而景星瞠乎其贯出也,顽冥淫毒之腾作而曰月焕然其大明也。其曰官中府中俱为一体,不但家人骨肉之相语,而实后主存亡之所关也。曰亲贤臣,远小人,亦不但切近殷鉴之当虑,而实万世治乱之所由也。曰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课善道,察纳雅言,又不但生前至计之所望,而实死后汉业之所终也。故曰:孔明三代人物,管仲、乐毅不足论矣。 《 后出师表》#13曰: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疆;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曰,复不安席,食不甘味,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於西,又务於束,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高帝明并曰月,谋臣渊深,然陆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所未解也。自臣到汉中,中问期年耳#14,然丧赵云、阳群等。皆数十年之内,所斜合四#15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当何以图敌。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虚图之乎。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於楚,当此时,曹操批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束连昊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昊更违盟,关羽毁败,秣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於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录曰:亮以操之用兵髡实孙吴,而二表所陈无一奇谋秘策,独以兵法乘劳为今之计。亮岂未之思耶。夫有不自满假之成汤而后呜条之师可措,有无贰尔心之武王而后膺扬之勇可施。以禅为君而亮为辅,以欢为敌而懿为臣,譬则仰而引之者尧也,羊而牧之者狼也,岂可以为理哉。然而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堂堂大义不可不闻於天下也。故一则曰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二则曰复不安席,食不甘味,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亮之心已知其无能为矣。此其堂堂侃侃,又非狐媚狗趋侥幸成功者比也。 唐张蕴古上《 大宝箴》 曰:今来古往,俯察仰观,惟辟作福,为君实难。主普天之下,处王公之上,任土贡其所求,具寮陈其所倡。是故恐惧之心曰弛,邪僻之情转放。岂知事起乎所忽,祸生乎无妄。固以圣人受命,拯溺亨屯,归罪於己,因心於民,大明无私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礼以禁其奢,乐以防其佚。勿谓无知,居高听卑;勿谓何害,积小就大。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壮九重於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於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内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勿贵难得货,勿听亡国音。众弃而后如刑,众悦而后行赏。弱其强而治其乱,伸其屈而什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情,物之悬者轻重自见;如水如镜,不示物以情,物之鉴者奸蚩自生。勿浑,浑而浊;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间;勿察,察而明。虽冕施蔽目而视於无形,虽艰绩塞耳而听於无声。纵心乎湛然之域,游神於至道之精。知之者应洪纤而效响,酌之者随浅深而皆盈。故曰:天之经也,地之宁,王之贞,四时不言而代序,万物无言而化成。岂知帝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拨乱戡以智力,民惧其威,未怀其德;我皇抚运扇以淳风,民怀其始,未保其终。爰述金镜,穷神尽圣,使人以心应言,以行包括治体,抑扬词令。天下为公,一人有庆,开罗起祝,援琴命诗,一日二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佑之。诤臣司直,敢告前疑。 录曰:自汉以后,中更六朝,南北又历两晋。而隋君臣大义视之如系匏濩落,而诤臣司直杜口削进久矣」有唐龙兴,辟乾揭日始知为君不易,而大宝一箴复见敷陈,亦可谓难得矣。虽然偃与蕴古同时事主,谢以颂谀,张以讽切。虽一时赏责相同,而他曰威刑竟异。此大明无私、天下为公之难,而使人以应言、以行之不可得欤。 《通鉴》:太宗益亲魏征,征自以为不世遇,乃展尽底蕴凡二百余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或告征私其亲戚,上使温彦博按之无状。彦博言於上曰:征不存形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上令让征,且曰:自今宜存形迩。他曰征入见,言曰:臣闻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宜相与尽诚。若上下但存形迩,则国之兴衰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诏。上婴然曰:吾已悔之。征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上曰:忠良有异乎。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飨尊荣,所谓良臣。龙逢比干, 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上说。 录曰:魏公之学,出于河汾者也;而其言无一於身心,何欤。稷契皋陶,岂徒君臣协心,俱飨尊荣而已哉。上而父父子子,下而兄兄弟弟, 内而夫夫妇妇,无不各得其所。故、能安飨荣名,万古不替。太宗之世,父子易常,兄弟违序,夫妇乱伦。只於赏罚进退之间,科条号令之设,天资英敏偶不能紊。故征得而叔论之。此正张蕴古所谓民畏其威,未怀其德者也。何足以语唐虞三代乎。其所谓忠良之道,亦君臣徒取美名。观者当辨其真可也。 魏征上疏:以为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也。今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抑损;遇逸乐则思樽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赏爵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固可以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苦体以代百姓之任哉。 录曰:征之说善矣。惜乎无以及於圣功之本也。心之官则思,心何啻十思耶。蚓乎一日二日万几而可以数限之哉。惟於不睹不闻之前,幽独隐微之际,一以守之,静以持之。盖一则无始,无始则物不能;间静则无扰,无扰则心怛有。主虽千虑铃得,而又何暇於十耶。夫见可欲者,耳目之官也,思知足者,心之官也。既见可欲,则已交於物矣。物交物而后措之於思,能不为所引者几何哉。此古人格心之业易,而征十思之效难。 征曰:臣奉侍帷喔,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守而勿失,俭约朴素终始弗渝。顷年以来,容不克终。贞观初清静寡欲,化被方外,今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珍怪,此一渐也。贞观初护民之劳,吻之如子,不轻营;为顷既奢肆思用人力,二渐也。贞观初役己以利物;比来纵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绝於口,而乐身之事实切诸心,三渐也。贞观初亲君子斥小人,比此君子恭而远之,小人狎而近之,四渐也。贞观初不贵异物;不作无益,而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玩好之作无时而息,五渐也。贞观初求士如渴,取其所长常恐不及;比来由心好恶,以众贤举而用,以一人毁而而弃,六渐也。贞观初高居深拱,无田猎毕弋之好;数年之后志不克固,鹰大之贡远及四夷,晨出夕返驰骋为乐,七渐也。贞观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外官奏事,颜色不接,问因所短,诂其细过,虽有忠款而不得伸,八渐也。贞观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业之大,负圣智之明,长傲纵欲,无事兴兵远裔,九渐也。贞观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携老扶幼卒无亡去;比者疲於榣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十渐也。夫祸福无门,惟人所召。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臣所以郁结长叹者也。疏奏。帝曰:朕闻过矣。以所上疏列为屏幛,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 录曰:何谓始敬胜怠也。义胜欲也。何谓渐怠胜敬也。欲胜义也。夫周武、唐宗其初何以异耶,而卒不同者渐也。虽然征之说切中万世君人之病,帝既录付史馆以彰君臣大义,而旋复违之屏悼几席,不殊於昔时黄金庇马,失笑於他曰。然则不但渐不克,终亦已顿忘其初矣。 上思佐命功,乃命工图画赵公长孙无忌,赵郡元王孝恭莱,成公杜如晦,郑文贞公魏征,梁公房玄龄,申公高士廉,鄂公尉迟敬德,卫公李靖,宋公萧玛褒,忠胜公段志玄,夔公刘弘基,蒋忠公屈突通,郑节公殷开山,谯襄公柴绍,那襄公长孙顺德,郑公张亮,陈公侯君集,邦襄公张公谨,卢公程知节,永兴文懿公虞世南,谯襄公刘政会,莒公唐俭,英公李世绩,胡壮公秦叔宝等於凌烟阁,凡二十四人。 录曰:凌烟之图绘而不及裴寂、刘文靖,何也。季布汉之仇也而反赦之,丁公汉之恩也而反诛之。英主之所见,夫岂殊哉。是故王魏仇也,忠於主,则云龙并美,裴刘恩也,背於义,则图绘为羞。观此宁不知所向乎。 玄宗初年,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元之知帝大度锐於为治,乃先设事以坚帝意。奏曰: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触宪纲,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闱人之口,臣愿宦坚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於上,公卿方镇渐亦为之。臣愿租赋外罢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愿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燕钦融韦月将以忠得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福山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巨百万。臣愿绝道佛营造,可乎。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监戒为伐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 录曰: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问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玄宗初政之时,其锋锐矣,其心未可知也。崇能先事以格其心,使不正者率由于正,庶几无鲜终之悔。今观其十事,如政先仁恕,不幸边功,法行自,近宦戚与政等,皆一时用人行政之失,而格心之要曾无片言及之。且要说者约,其叉可施行而后言之,亦异乎责难於君者矣。厥后尊幸边臣,专宠女艳,恣权宦戚,纵意奢侈,至於亡国,鲜不蹈崇之言果何益哉。以是知大贤一言似迂其实切,崇进十事似切而实迂。 刑部尚书宋璟同平章事。璟为相务在择人,随材授任,使百官各称其职,刑赏无私,敢犯颜正谏。上甚敬惮之,虽不合意,亦曲从之。突厥默啜世为中国患,朝廷吁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灵荃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侥幸,痛抑其赏,逾年始授郎将,灵荃痛哭而死。时姚宋相继为相,崇善应变时务,璟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协心辅佐,使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庶。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此焉。 录曰:愚观宋广平,可谓大臣也已矣。敬惮於二张,降心於思最,痛哭於灵荃,难致於毛仲数者,皆大臣之事也。使其遇三代之主,其得为伊周之匹乎。曰:未也。伊尹曰咸有一德,周公曰思兼三王,其所期何如也。璟之设施,止於复贞观之旧而已。是故立仗之马未几复斥,而优人之语旋踵辄行,功业不终,其以比与。若乃择人任官,犯颜正谏,皆彼相之可为,以是栗璟浅乎末矣。 韩休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休为人峭直,不干荣利。及为相,甚允时望,守正不阿。上或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小有过差,辄谓左右,韩休知否。言未终,谏疏已至。上尝临镜默然不乐,左右曰:韩休为相,陛下殊瘦於旧,何不逐之。上曰: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尝顺旨,既退,吾寝不安。韩休尝力争,既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以为社稷耳,非为身也。 录曰:玄宗左右以相韩休为瘦,则铃以相林甫为肥可知矣。夫帝之瘦,非以天下也。以艳色不足视于目,声音不足听于耳,便佞不足使令于前也。一旦而得太真之丰艳,禄山之倾巧,霓裳羽衣之妖淫,则悠然适意,能不心广体胖乎。卒之流荡忘返,劫迁播越,当不喊而自瘁矣。然则临镜之叹,所以兆闻铃之悲乎。故君子曰:貌瘦天下肥者,虚名也。与貌肥天下瘦者,实祸也。 帝千秋节,君臣皆献宝镜,张九龄曰:先帝有言: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见兴替;以人为鉴,可知得失。乃述前世兴废之源,为书五卷:兴邦建业第一,选文备武第二,报国复兴第三,尽命报国第四,去古朴,进新美第五。以此五卷备患,名为《千秋金鉴录》。愿陛下莫以色姿为乐。后当亡国丧邦可宜正已而治,思古证今可也。录,上赐书褒美。 录曰:按《金镒录》,九龄就中书,焚药不传于世,付于韩宋二婿。之后,此录一千年之外方布人问。今得而读之,渊哉。斯言皎如曰月。盖不但识一禄山,而当时共祸之人,龄皆识之。岂徒鉴於兴亡,而实精於物理。所谓别物如镒者,真如是,非泛然谓之录也。其曰:安禄山者,野猪之精,腹垂过膝。史思明者,鹌乌之精,胁生两羽。杨贵妃者,白鹏之精,指爪纯赤,复有木子双木,木易行金。又曰:匪兕匪虎,束倾西举,妖舞精语,官室禾黍。又曰:陛下治国,曰久仁心渐希,忠谏为仇,馅佞相守,羊鲤浮游。羊谓国忠,鲤谓林甫。椰检并进,国破家亡,悔当思旧。又曰:主上泪洒巴山,艰行蜀道,恩已变仇,方慕愚。直时开元极盛,天宝未终,龄何以预知蜀道之难,灵武之易耶。乃不特照人之形而实照人之心,不但一时得失而实两世兴亡乎。虽然以龄而观后世,所谓妖舞精语亦屡矣。安得龄之先见而与之论兴亡乎哉。 平原太守颜真卿知安禄山反,因霖雨完城浚濠,料丁壮,实仓凛。禄山以其书生易之,及反牒,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拒之,乃遣平原司兵李平问道闻奏。朝廷知禄山反,惟闻河北郡县皆望风而靡。上嚣然叹息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人义士耶。及平至,上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真卿使亲客密怀购贼牒诣诸郡,由是诸郡多向应者。 录曰:孔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圣人之为此言以风示天下,怛恐其随风而靡也。明皇之世,好谈悦色,礼义信扫地尽矣。如是而叹,无一人义士,岂不谬哉。以是知三纲之大,四维之重,不可一日无之,而唐虞之风动,岂无当之臆谈哉。 颜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备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至城下。杲卿告於王承业。承业欲窃其功,拥兵不救。杲卿昼夜拒战,粮尽矢竭,城陷贼纵。兵执杲卿及袁履谦等送洛阳,禄山数之曰:汝自范户曹,我奏汝为判官,不数年超至太守,何负於汝而反耶。杲卿瞑目骂曰:汝本营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为三道节度使。恩幸无比,何负於汝而反。我世为唐臣,禄位皆唐有,虽为汝所奏,岂从汝反耶。我为国讨贼,恨不斩汝,何为反也。禄山大怒,并履谦骨之,比死骂不虚口。 录曰:愚观颜氏二公,夫岂但次死生于危迫之际哉。盖以立有唐三百年,君臣之纲也。夫自晋阳启衅,刘裴反隋,天授兴周唐,臣从谈,有国百余年来,曾不知伏节死义为何物也。闻二公之举事,若从天降,若从地出。故曰:吾不知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此。虽以身锉舌诛,而芬芳畅达,光辉宣着,跨敝隋而挽虐周也。岂不盛哉。 张巡起兵拒禄山,令狐潮围之於雍丘四十余日。时闻玄宗已幸蜀,有大将六人白巡以兵势不敌,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贼。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帅将士朝之,引六将於前,责以大义,斩之,士心益励。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潮渐益兵围之。巡使郎将雷万春於城上与潮相闻语,未绝贼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潮疑其木人,使谋问之,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方知足下军令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谓之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 录曰:巡之舍生取义而岂徒哉。夫识见定,而后中有主。中有主,而后事可济,功可成。人伦尽时,天理自见。是故闻大唐之光复,未闻贼运之克昌;闻张许之若生,未闻令狐之不死。孰谓仓卒造次之际,而非从容中道之时乎! 尹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束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若弃之去,贼必乘胜长驱,是无江淮也。不如坚守以待之。始与士卒同食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既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余才四百人。癸丑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 录曰:愚观厉鬼之言,果可信乎。夫彭生伯有一人之辜也,睢阳完节万世之事也。其力可屈,其志不可屈;其身可陨,其气不可陨。忠魂义魄虽不可以视听,而褚兄之反刃朝,义之操戈若鬼神使之者,安知其非厉耶。唐能复其故物耳,固不能加戮於安史之躯也,然则厉鬼之言果不可信耶。 德宗建申二年,汾阳忠武王郭子仪薨,子仪为上将拥兵。程元振、鱼朝恩谗谤百端,诏书一纸征之,无不即日就道,由是谗谤不行。尝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四望拜之曰:此膝不屈於人若干年矣。李灵曜据汴州,公私物过汴者皆留之,惟子仪物不敢近,遣兵卫送出境。校中书令考凡二十四月入俸钱二万缙,私产不在焉。府库珍货山积,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为显官,诸孙数十人,每问安不能尽辩,颔之而已。仆固怀恩,李怀光浑城辈皆出麾下,虽贵为王公,常颐指役使,趁走於前。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始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终。其将佐至大官为名臣者甚众。 录曰:夫汾阳之出处,将以系天下之安危也。胡为乎不以娟嫉,则以谗问。朝恩牵之於前,元振引之於后,而子仪曾无芥蒂,何耶。《易》 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小往大来,吉亨。夫以肃代之世,君子所不利也。尚赖一人之命兼万方之威,得以成其济否之志,小往大来也。出则有命,无答不出,则包畜承顺。是以欲闲则闲,俾散则散,安往而不自得哉。是故安史之乱,则一出也,吐蕃之寇,则再出也;怀恩之难,则又再出;回纥之危,则又再出。向使忽於苞桑之戒,牵於邪滥之羞,知安而不知危,知利而不知害,则身殆而国随以亡,岂大人之吉亨乎。兴元元年改元,赦令既具,帝以药付陆赞,使商讨。赞知帝执德不固,乃上疏以为: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怀。今兹德音,悔过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尽,使天下闻之,廓然一变,若披重昏而睹朗曜。乃下制曰:朕长于深宫之中,暗於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未土通,事既壅隔,人怀疑阻,犹昧省己,遂用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远近骚然,行资居送,众庶劳止,天谴於上而朕不寤,人怒於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万品失叔,庙震惊,上累於祖宗,下负於需庶,心腼貌,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泉谷。自今中外书奏,不得更言圣神文武之号。赦下,人心大悦。明年李抱真入朝为上言:山束宣布赦书,士卒皆感泣。臣见人情如此,知贼不足平也。 录曰:《 泱》 之六四曰:泱有丘,匪夷所思。九五曰:泱污其大号。诚以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尝之纷者,不可以常语喻。诚不至,则物不感;损不极,则益不臻,信乎。德之流行,速於置邮而传命也。德宗徒知天生李晨以为社稷,而不知人心感动,贼不足平。危难则思进忠言,祸平则追仇谠论。此所以虽能奔其桃而得所愿,终不能泱其群而就光大也。惜哉。 陆赞极论裴延龄奸诈,数其罪恶,其略曰:延龄以聚敛为长策,以诡忘为嘉谋,以舍克敛怨为匪躬,以靖潜服谗为尽节,可谓尧代之共工,鲁邦之少卯。书奏,上不悦。赞每以上知待之,事有不可,尝力争之。所亲或规其大锐,答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他无所恤。 录曰:夫人岂忍负天子哉。上骄则下诸,君忌则臣佞。斯天子之自负也,亦岂愿负所学哉。以剖克为上策,以聚敛为得计,斯所学之自恨 也。若夫君子则不然。君子之所学,所以学,为圣与贤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其所责难也;皋陶伊传周召之为臣,其所期待也。君苛刻而己以忠爱,君猜忌而己以钦诚,岂故为是柄凿耶。在我者诚如是也。孟子不云乎,吾君不能,谓之贼。然则负所学者,真穿审之不若矣,而为天子者,亦岂可诲人以负之耶。 李晨家百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军中有言及家者,晨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及朱沘使亲近以家书遗晨,曰:公家无恙。晨怒曰:尔敢为贼问。立斩之。 录曰:为天下者不顾家,虽顾之何益哉。《易》曰: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时朱沘盗京师,怀光反咸阳,险而又俭,苟不坚一其心,则方寸乱矣,安能往有功乎。非惟不能顾家并与,其国亡之矣。厥后赐第供帐,迎导列悬,何啻畴昔之家乎哉。蚓有若宪若态者在贼,虽欲不 善遇之,曷得而倾之哉。 宪宗元和三年,裴地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初德宗不任宰相,细务皆自央之。上在藩邸,心知其非,及即位选擢宰相,推心委之。怕亦竭诚辅佐。尝问地为理之要何先。对曰:先正其心。穆宗即位,尝见爱州观察判官柳公权书迹,爱之,以为右拾遗。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为之改容,盖知其以笔谏也。 录曰:唐自太宗以来谏者多矣,未有深探其本,若裴珀之先正其心,公权之心正笔正者。然而宪宗卒不能正其终,穆宗亦不能正其始,何也。曰:心者,理而已矣。器虽具于人,而理实出于天,非学无以明之也。是以大学之道始於格物致知,及於意诚心正。其序不可乱,其功不可阙。裴柳能开其端而不能竟其说,宪穆徒闻其论而莫能觉其非。无惑乎。仙而不人,荒而不蛊。心何为哉。长太息而已。 自元和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文宗太和二年,昌平刘责对策极言其祸,其略曰:陛下其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又曰:陛下将社篡弒之渐,则君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贱,亲骨粳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狎五六人总天下大政,祸稔箫墙,奸生帷喔。臣恐曹节侯览复生於今曰。又曰:忠贤无腹心之寄,合寺恃废立之权,陷先君不能正其终,致陛下莫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脸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考官冯宿等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 录曰:以文宗之世而有黄之直言,譬如曰食而鼓而驰而走,虽与天悬绝,亦见其不能已而已焉。以志唐祚之告终也。 弘道录卷之十四竟 #1『之士』原作『我土』,据通行本改。 #2『殊』原缺,据通行本补。 #3据《三国志□诸葛亮传》『侍中』后,尚有『侍郎』两字。 #4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先帝』二字前,尚有『是以』二字 #5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该句之前尚有『试用於昔日,』一句。 #6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该句首尚有『是以」两字。 #7『人』原缺,据通行本改。 #8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一段:『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痕於恒、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降,可计日而待也。』 #9『臣』原作『望』,据通行本改。 #10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庶竭驽钝,攘除奸凶,与复汉室,还都于旧都,』一段。 #11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樟、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12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一句:『臣不胜受恩感激。』 #13本《后出师表》是为摘录本,与通行本相比,有省略。 #14『耳』原作『可』,据通行本改。 #15『四』原作『日』,据通行本改。 弘道录卷之十五 义 君臣之义 《宋史》:太祖即位之初,交广、剑南、太原、刑湖、江表、辽夏皆敌国。因注意将帅,命李汉超屯关南,马仁璃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州,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领棣州,郭进控西山,武守琪成晋州,李谦溥守堤州,李继勋镇昭义以御太原,赵赞屯延州,姚内赋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夏。其族属在汴京者抚之甚厚,郡中莞榷之利悉以与之,恣其贸易复兔所过征税,许令召募亡命以为牙爪。凡军中事皆得便宜,每来朝必召对命坐,厚为锡责以遣之。由是边臣富资,能养死士,使为问谍,洞知敌情;及其入寇设伏掩系,多致克捷。二十年问无西北之忧,以至平蜀楚拓昊越,所向遂志。盖能推赤心以驭群下之所致也。 录曰:愚观宋祖之大略有五:知人,一也#1;善任,二也;推诚,三也;厚抚,四也;至於莞榷之利悉委诸将,恣其贸易,皆得便宜,五也。今北有鞑虏之扰,南有交趾之通,诸司莞榷之利,入经制者非所当论,而束南番舶所计不赀,特议国者以为导利而不言,明法者以为开边而不讲,殊不知人情,利一而害十,尚犹不顾。今海不扬波,不但已三年矣。一往一来,如趋熟路,故闽谚以为海熟,此非虚语也。番夷资其货利,中国反无所处,愚窃以为未之思也。夫利尽束海者,盐也。盐之外复有千章之木,万斛之辛。两广军门见资其用具有旧规,盍不量移闽浙之问,置封桩之库以易安南之首,可也。收羡余之利,以据西北之忧,亦可也。何独以为忌讳而不言哉。舍此不务而区区於告奸抑夺之问,以增攘臂穿寄之饵,非所谓之大计也。 太宗谓宋琪等曰:世之治乱在赏当其功,罚当其罪,即无不治。谓为饰嘉怒之具,即无不乱。卿等慎之。又谓吕蒙正:凡士未达,见当世之务戾于理者,则怏怏于心;及列于位得以献可替否,当尽其所蕴,言虽未必尽,亦当签议而更之,俾协于道。朕固不以崇高自恃,使人不敢言也。 录曰:人王之用在於赏罚,人臣之用在於献替。太宗可谓达於治矣。然以所行之事观之,岂尽然耶。夫多逊之於赵普,不并立者也。帝苟爱普则先去多逊,纵使责恋赏罚一出於已,夫谁曰不然。乃使交构以倾廷美,由帝之心在於廷美也。然则不但饰喜怒之具无,乃次得失之几乎。自柴禹汤告变之后,今曰赏告隶之功,明曰议堂史之狱,大小臣工岂无达当世之务者,而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阿谈曲从,陷君不义。曾是以为协於道乎,又不但以崇高自恃而已也。 李沆为人自少器度宏远,父丙尝语人曰:此儿异曰必至公辅。尝侍曲宴,太宗曰送之曰:李沆风度端凝,真贵人也。真宗问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一夕遣使持手诏,欲以刘氏为贵妃,沆对使者引烛焚诏,附奏曰:但道臣沆以为不可其议。遂寝。 录曰:愚观引烛焚诏之事,未尝不叹文靖之风烈也。夫封还犹美事,补缀亦盛典,而况於焚之乎。非其存心之廓然,太公所见之确然不易,未有不以利害动于中者也。且刘氏何为者,以其族则至微也,以其艺则至卑也,以其姓则至远也。扁扁之石履之卑兮,帝盆不思耶。而赋性警敏通晓书翰,于政之渐肇基于此。沆之先见,岂惟阴却履霜之微,而且明拒如纶之旨。他曰李迪之不肯从谈,杨亿之不从草制,是皆闻风而起者。熟谓一时之举措不足,以关一伐之得失耶。 帝以沆无密奏,谓之曰:人皆有密启,卿独无,何也。对曰:臣待罪宰相,公事则公言之,何用密启。人臣有密启,非谗即佞。臣常恶之,岂可效尤。 录曰:自萋斐之风炽,而交乱之祸成,更未有如密启之为害也。夫善欺者莫如指鹿为马,善佞者莫如指乌为鸾。然尚有鹿之可指,乌之可 稽,情虽罔上,理或可通。至於密封之进,其始也,潜踪秘迹,既无人知;其竟也,出此入彼,凭何执证。奚翅以熏为犹,变白为黑乎。蚓乎真宗之世,王钦若丁谓之徒接踵于朝。其-.所以论沆者,正以谓若待之尔。不知由君子观之,所处者光天化曰之下,犹恐一毫之暗昧,肯自居於阿私之地耶。惟夫小人之心则不然-,其处已非便则利,其待人非怨则克。利,非佞莫进;忌,非谗莫入。谗与佞,人之所深恶也。於是假托隐密之名,以售其奸深之卫。然叉胁人主有不可辨之微怒,而窥其心有不可白之隐情。君臣之间,自谓投胶於漆,无瑜此者。至乃加之以封识,表之以函章,竣肠虎翼,随其所指,而欺天罔人,无乎不至,复何所忌惮乎。由是听不得不偏,信不得不独,岂惟人暗罹其祸,而朝廷明被其挠矣。此李沆之论,万代所瞻仰也。 张齐贤慷慨有大略,每以致君为志,尝从容为真宗言:皇王之道而推本,其所以然。帝曰:朕以为皇王之道非有迹,但庶事适治,道则近之矣。 录曰:《 大雅》 称:无然畔援,真宗殆未之思乎。夫皇王者;尧舜禹汤文武之谓也。其道允执厥中,惟精惟一之传也。是故存于心而为天德,达于政而为王道。若书传所陈敬天勤民,与夫治人事神,皆其实事,何得为无迹欤。其曰非有迹者,乃茫昧无根之言,荒唐不经之语。惜乎。齐贤开端不竟,徒以为非常之报,而不知典模训诰万世经常之理,非有索隐,行怪希世绝俭,祗在曰用常行之问而已。厥后神道设教之言,果符此论。遂至矫诬饰诈,无所不至,而道之津岸邈乎,远矣。 韩琦蚤有盛名,识量英伟,临事喜愠不见於色,居相位再庾大策以安社稷。时朝廷多故,琦处危疑之际,知无不为。或曰:公所为诚善。万一蹉跌,岂惟身不自保,恐家无处所矣。琦叹曰:是何言耶,人臣当尽力事君,死生以之。至於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济,遂报不为哉。 闻者愧服。其所建请,唯顾义之所在,无适莫心,与富弼并着勋业。故时稻贤相者者。必曰富韩。 录曰:琦之知无不为。孟子曰:先得之。其曰: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释一者曰:大臣之计安社稷,亦如小臣之务悦其君。眷眷於此而不忘,岂以安危利害动其心哉。若以安危利害动其心,则不足与有为矣。 包拯性峭直刚毅,恶吏苛刻,为政务敦厚,虽嫉恶如仇,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以悦人,平生无私书。及知开封,贵戚宦官为之敛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以其笑比黄河清焉。 录曰:愚观阎罗包老之谕,由古及今未之有见,亦未之前闻也。然又本於人心,合乎天理。枉者吾所铃错,直者犹能伸之;实者吾所必究, 诬者犹能讦之。未有不论是非,罔分曲直,任意肆志而为通进之渊薮也。设若阴府果有阎罗见存,必使善者超升,恶者坠堕。不然,天亦得而罪之,况人乎哉。近世有以风力自居,乃悍然不顾,冥然罔觉,傍视己侧,若瞥无人,不旋踵随,亦云亡然,则不但上帝之谴实,难避阎罗之诛耳。其於关节不到,何尽之有。 赵扑为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其言务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遏而绝之;君子不幸诠误,当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一时名臣赖以安焉。移梓州路转运使,寻改益州。西蜀地远民弱,吏肆为不法,州郡公相馈饷。扑身先帅之匹马入蜀,一琴一鹤以自随,为政简易,称是长厚清修,人不见其喜愠。日所为事,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者则不敢为也。其政善,因俗施设,猛宽不同。在成都尤为世所称道。神宗每诏郡守,必以扑为言,要参之以惠利为本。晚学道有得,将终与子帆诀,词气不乱,安坐而没。韩琦尝称扑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云。 录曰:赵清默之得道也,岂刀圭铅汞之力哉。乃寡欲养心之助,清操绝俗之征。夫人不可以不知也。今夫炼形如稿木,脱展若飘风,孰不曰 得道也,而不知无益於人伦世教,徒取偷生苟免。故君子不由也。曷若遗恩在人,蓄德在物,朝野同声,内外无问。若清献者,天地有尽而英 爽无穷,宜乎以为不可及也。 鲁宗道为右正,言论列无所畏避。真宗尝书殿壁曰:鲁直。盖思念之。及入中书,屡有献替。时明肃太后临朝,尝问唐武后何如主,对曰:唐之罪人也,几危社稷。后默然。有小臣方仲兮请立刘氏七庙,后以问,辅臣不敢对。宗道独进曰:若立刘氏七庙,如嗣君伺。乃止。后尝与帝同幸慈孝寺,欲乘辈先乘舆。宗道曰:夫死从子,妇人之道。后递命辇后。辅政七年,刚正疾恶,贵戚甩事者皆惮之,目为鱼头参政,因其姓且言骨烟也。及薛奎继参政事,性亦刚介,不苟合,遇事敢言。后谒太庙欲被服一表冕,奎曰:必御此,若何为拜。及临崩,帝见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奎曰:其在一表冕乎。服之,岂可见先帝於地下。帝悟,卒以后服敛。 录曰:史鱼之秉直,既投而后闻;宗道之骨经,生前而显着。蚓执政之与,练官不相为谋,孰有称鱼头参政者耶。然则明肃之过武台,盖万万矣。虽然二公之谏不费辞说而引义切当,幽冥死生实共赖之。岂本朝之家法有以开之乎,不然何以言行之俱危也。 传尧俞十岁能文,石介晏朱皆奇之,曰:子精识雅度,文约而理尽。卿,相材也。王安石复与之善甫新法,不便皆极论之。及蔡确之贬,宰执侍从以下罢者七八人,台府为之一空。尧俞曰:确之党其尤者固宜逐,其余可以一切置之。愿陛下於此听之如蚊赢过耳,无使纤微之作以奸太和之气。此圣人所以养至诚而御遐福也。后由谏官补郡,法令有未安者一切遵之。曰:君子素其位而行,谏官有言责郡之守法而已。复拜中书侍郎。神宗与太皇太后日:傅侍郎清直一节,终始不变,金玉君子也。司马光谓邵雍曰:清直勇之德,人所难兼,吾於钦之见焉。雍曰:钦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温,是为难尔。 录曰:夫所谓金玉君子者,盖本卫风淇澳,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释之者曰:金锡言其锻炼之精纯,圭璧言其生质之温润。卫武公不得专美於前矣。自是而后,矜而或争,群而或党,豹虎荆棘之场,魑魅蛮髦之俗,君子祇为之砥砺错石,又安能追琢其童,金玉其相乎哉。盖不但可观成德,其於世之升降,道之污隆果乎尽矣。 司马光知谏院,以三割子上殿。其一论君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妪煦姑息之谓也,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烦苛伺察之谓也,知道谊,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强亢暴戾之谓也,唯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臣切见陛下推心御物,端拱渊默,群臣各以其意有所敷奏,不复询访利害,尽察得失,一皆可之。望陛下以天性之至仁,廓曰月之融光,奋乾刚之威断,则唐虞三代之隆何远之有。其二论致治之道在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国家采名不采实,诛文不诛意。夫以名行赏,则天下饰名以求功,以文行罚,则天下巧文以进罪。其三论拣军,言养兵之术务精,不务多。上以其一留中,其二送中书,其三送枢密院。又进五规,一曰保业,二曰惜时,三曰远谋,四曰谨微,五曰务宽。帝深纳之。 录曰:先正朱熹曰:温公可谓智仁勇。他那活国处,是甚次弟,其规模稍大。又有学问,其人严而正。呜呼。观熹所言,则谏院所陈,乃其自得之欤。夫三,达德圣人入道之门也。至於不忧不惑不惧,未尝不倦倦焉。光之所得於天可以为不厚乎哉,肆力於学可以为不笃乎哉。若夫三事五规,施行之次第耳,而君德为之根本。《中庸》不云,所以行之者,一也。然则光之存诚有自也已。 及哲宗立,以光为尚书左仆射,时已得疾,而青苗免役将宗之法犹在,西夏未降。光叹曰:四害未除,吾死不暝目。折简与吕公,着曰:光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惟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既而诏免朝觐,许乘肩舆,三曰一入省。光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韶令子康扶入对。辽人闻之,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公矣。慎无生事开边隙。时两官虚己以德,光亦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狗社稷,躬亲无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赢,举诸葛食少事多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录曰:吕献可之将卒也,手书属司马公,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司马公之将卒也,折简与吕公着,曰: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二公之正终略相同者,由其所存之合一也。《易》曰:王臣骞骞,匪躬之故。至是鞠躬尽瘁而后已矣。一息尚存,殉国之心不容少懈,安得不谆谆如梦中语耶! 熙宁时,帝以灾变避正殿,臧膳彻乐。王安石言于帝曰:灾异皆天数,非关人事得失所致。富弼在道,闻之叹曰:人君所畏者,天耳。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此必奸人欲进邪说,以摇上心,使辅弼谏诤之臣无所施其力。是治乱之机,不可以不速救。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决不然者。及入对又言:君子小人之进退,系王道之喜怒为用舍。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故奸俭得志。又今中外之务,渐有更.张,此必小人献说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性喜动作生事,其问有所希觊。若朝廷守静,则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哉。 录曰:以帝之摇夺而有弼之正言,譬则聋者而尚提其耳,瞽者而尚责其明。然犹不废录者,时有不同,理无竟息。天不足畏,而天之理可畏。人不足恤,而人之心当恤。一人之喜怒不可凭,而百官万民之喜怒可凭。一时之用合不可信,而天下后世之用舍可信。若以为无益而遂弃之,则万古如长夜矣。 王安石执政,皆以为得人,吕诲独言其不通时事,大用之则非所宜,将内适。司马光亦诣经筵,密问今曰所言何事。诲曰:袖中弹文,乃新参也。光愕然曰:众喜得人,奈何论之。诲曰:君实亦为是言耶。此人虽有时名,然好一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己。听其言一则美,施於用则疏。置诸宰辅,天下必受其祸。乃上疏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赛慢上,阴贼害物。今略数十余事,诚恐陛下悦其才辩,久而倚毗情伪不得知邪。正无复辩,大奸得路,辟阴汇进,贤者尽去,则乱由是生。臣窃忧之。恨天下苍生者,必斯人也。 录曰:君子之立言也,而可忽哉。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骞慢上,阴贼害物。斯四言者曲尽安石之底蕴,天下万世莫能掩矣。然则安计其听与不听,行与不行哉。若祗称其先见,则李师中亦预识之,不但献可而已然也。师中始仕州县,邸状报包拯参知政事。或云朝廷自此多事,师中曰:包公何能为今鄞县令。王安石眼多白,甚似王孰,他曰乱天下叉斯人也。后二十年言乃信,盖又先於吕诲矣。 范纯仁奏:安石拮克财利,民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帝曰:何谓不见之怨。对曰:杜牧所谓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帝曰:卿善论事宜,为朕条陈古今治乱可为监戒者。遂作《尚书解》以进其言,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事。治天下无以易此愿,探究而力行之。及行均税法於六路,复言:臣尝亲奉德音,欲修先王补助之政。今乃效桑羊均输之法,而使小人为之拮克,生灵敛怨生祸。安石以富国强兵之卫启迪上心,欲求近功,忘其旧学。上法令则称商鞅,言财利则背孟轲;鄙老成为因循,弃公论为流俗,异己者为不肖,合意者为贤人。不听。纯仁每上疏激切,帝悉不付外,至是尽录申中书。.安石大怒,乞加重贬,帝曰:彼无罪,姑与一善地。命知河中府。 录曰:新法言多矣,未有若纯仁之亲切也。且以牧之之言何为而发乎。盖秦之用鞅,即帝之用石也;石之致用,即鞅之学衍也。其曰:论至德者不同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即石之执拗不通也。又曰:常人安於故俗,学者溺於见闻,即石之违众自异也。孳孳为利,至於剥民之膏,尽民之力,民之怨之奚啻若自其口出乎。故以牧之之论秦者而论石,卒以蠹国叛道,民不,乐生,而夷狄之祸亦不旋踵,其与亡秦之辙相去无几噫。可恨哉。 时久旱岁饥,征敛苛急,束北流民扶携塞道,赢疾愁苦,每风沙霾,瞪身无完衣,并城民买麻佩麦麸合米为糜,加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值光州司法参军郑侠监安上门,乃绘为图奏言:陛下南征北伐,皆有胜捷之势作图来上,料无以天下忧苦,父母妻子不相保,迁移困顿,遑遑不给之状为图而献者。臣谨按安上门,逐曰:所见绘成一图,百不及一,但经圣眼亦可流涕,况於千里之外哉。陛下观臣之图,以行臣之言,一日不两乞,斩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奏,帝反覆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久寝不能寐。翌日命开封体放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卫具熙河所用兵,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苗免役,权息追呼,方田保甲并罢,凡十八事。民闻之,灌呼相贺。侠仍取唐魏征、姚崇、宋璟、李林甫、卢杞传为两轴,题曰:正直君子,邪曲小人。事业图边,在位之臣。暗合林甫革而反於崇璟者,各以其类为书献之。台史杨忠信谒侠曰:御史缄默不言,而君上书不已,是言责在监门,而台中无人也。取怀中名臣谏疏二帐授侠,曰:以此为正人助。 录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侠可谓出位矣。夫言有好恶之异,图据见闻之真。侠也,其人宁辞检讨之任而就监门之官,其志盖可知而言非孟浪也。死者在於斯须,故不吝百方以助效;焚者在於目睫,又何惜一死以就。安帝已寝不能寐,犹迷而不复,何耶。卒使英州之芳流於后世,汴州之祸惨於当时。君子要不可以微职拒之也。 徽宗时,陈禾为右正言,童贯与黄经臣、卢航表裹为奸。禾曰:此国家安危之本,吾任言责,不言可乎。遂上疏劾贯估宠弄权之罪。论表未终,帝拂衣起。禾引帝请毕其说,衣倨落。帝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此曹今日受富贵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言愈切。帝变色曰:卿能如此,朕复何忧。内侍请帝易衣,帝却之曰:留以旌直臣。 录曰:闻补裒阙矣,未闻落帝锯也。落帝锯可录欤。宋之祸始於安石、惠卿,终於童贯、王龄裒职,至是灭裂破碎,虽有仲山甫之臣莫之能措矣。 李若水为吏部侍郎,钦宗再如。金师逼帝易服,若水抱持而哭,诋其人为狗荤,金人曳出系之仆于地。枯没喝令曰:必使李侍郎无恙。若水绝不食。或勉之曰:事无可为,今日顺从,明日富贵矣。叹曰:天无二日,吾宁有二主哉。其仆亦慰解之曰: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归觐。若水叱之曰:吾不顾家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但亲老恐惊徐言之可也。及议立,张邦昌复召若水计事,因历数骂之,监军挝破其唇,至裂颈断舌而死,时年三十五。金人相与言曰: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而已。刘干为资政殿学士,金之入真定也,父老号呼曰:使刘资政在,镇岂有此祸。呵金人益知其名,必欲之。及京师陷,给至金营。金以其国仆射韩正馆给于城南寿圣院,谓之曰:国相知君,今用君矣。给曰:偷生以事二姓,死不为也。正曰: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君为尚书。仆射得以家属行。与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贵。给仰天大呼曰:有是乎。乃归书片纸言其事,使亲情持归报其子。子羽等即沐浴一更衣,酌卮酒而镒。金人叹其忠,痉之寺南冈上,凡八十日乃就饮,颜色如生。 录曰:南朝李侍郎,真定刘资政,民到于今称之。下视邦昌、刘豫不啻唾去之矣,何足言几。 弘道录卷之十五竟 #1『也』 原作『地』 ,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十六 义 君臣之义 高宗绍兴元年,召李纲为尚书右、仆射。上疏曰:兴衰拨乱之主,非英哲不足以当之。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莅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问。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愿陛下以为法。 录曰:纲之言英哲也,岂无所见哉。就帝之初服观之,寇戎方将,奋然请往,可以为英矣;次机仓卒,定升式微,可以为哲矣。惜乎中人之性溺於宴安,逢君之徒志於苟且,有纲之贤而不能竟其用,有张韩刘岳之将而莫能毕其功,以至於汪黄、秦桧小人之徒匿意恣情,无所不至,而不知高光数主椰榆於地下久矣。孰谓纲非先见乎哉。 及纲至行在,奏曰: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总师於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缺然,不足以副委任之,意乞追寝成命。帝曰: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其勿辞。纲顿首泣谢,且言一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壳,皆中一时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一曰议国是,江曰议巡幸,三曰议赦令,四曰议僭逆,五曰议伪命,六曰议战,七曰议守,八曰议本政,九曰议久任,十曰议修德。翌曰班议於朝,惟僭‘逆、伪命二事留中。 录曰:宋高宗之不足与有为也。夫明其为贼敌乃可服固,汉高之大略;而诛韦斩关以谋匡复,亦唐玄之英武也一。宋室之仇,一时纵未可复,盍不曰邦昌桃上向乎。夫邦昌之罪上通於天,其污戚我斧,康腥秽我朝,宁迹其恶,逆犬竞且犹不堪,何吝吾之一刃耶。十事之中,此为最要,乃上下名分所关,生民纲纪所赖。帝秘而不.发,将何待耶。可以见畏懦不君之甚。虽以纲之争执,亦不过止於投篡,固未能声其罪於天下也。不旋踵问,刘豫蹈其故辙,偃然南面坐,命其子以伐宋国,异於诛韦灭项者矣。此南宋之所以终於无震也。 李纲又言曰:今国势不违靖康问,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於上,草臣辑睦於下,庶几靖康之弊可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夫外御强敌,内销贼盗,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帝。此谓规模也。至於所当急而先者,则在於料理河北河束。盖河北河束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束南可安。今河束失者,恒代、太原、泽涤、汾晋,余郡犹存;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其余二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谴使以恩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困。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於河北置朝抚司,河束置经制司,择有才略者为之使,宣谕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於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以自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最今曰之先务也。帝善其言,问谁可任者,纲以张所及傅亮荐焉。 录曰:愚观两河之议而经制招讨之建,宋之兴复在於目中矣。以纲南人而堂堂大义出於风气之外,岂非一大机会乎。曾未几何黄港善、汪伯彦力排纲去,而招抚经制司遂废,车驾益束幸,而两河郡县相继沦没。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格,金兵益盛,关辅残毁,中原盗贼蜂起,而国始不可为矣。 宗泽上疏曰: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竞竞业业,思传之万世,奈何遽议割河之束西,又议以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至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陆,以再造王室。今即位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不得明播赦文於河之束西、陕之蒲鲜者,是褫天下忠议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足矣。帝览其言而壮之。是时开封尹阙,李纲言绥复旧邦非泽不可,乃以为束京留守,知开封府。泽又上疏言:开封物价市肆渐同平时,将士、农民、商旅、士大夫之怀忠义者莫不愿陛下亟归京师,以慰人心。其倡为异议者,非为陛下忠谋,不过於张邦昌辈,阴与金人为地耳。时真定怀卫问,敌兵甚盛,方密修战,具为入攻之计。泽乃渡河约诸将共议事宜,以图收复,而於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造战车千二百乘。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於城外,驻兵数万。泽往来按试之,又并河鳞次为连珠訾,连结河束河北山水訾忠义民兵。於是,陕西、京束西诸路人马咸愿得泽节制。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束南。 录曰:泽之二疏大意与纲同。盖天下之势不进则退。进则不惟故疆可全,而警亦可复,耻亦可雪。退则不惟河北河束不可保,而河南终非我有。不惟河南终非我有,而淮甸亦复骚然。退而渡江,退而航海,所叉至矣。此泽之忧愤,不至於死不已也。呜呼。汪黄之罪可胜诛乎。此高宗之始恨一也。 建炎四年冬十月,诏韩世忠进次杨州。世忠得命感泣曰: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亲提骑兵以当敌,伐木为栅,自断归路。正行问,会朝廷遣魏良臣使金军。世忠给良臣云诏,乃移屯守江。良臣去,世忠即上马令军中曰:抵吾鞭所向。於是移军向大仪勒五陈,设伏二十余所。良臣至金师,金人问宋师动息,则具以移屯对。聂儿孛董闻之大喜,起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别将挞不野拥铁骑过五阵束,世忠传小麾呜鼓,伏兵四起,旗色与金人旗杂出,金军乱,宋师迭进。世忠令背鬼军各持长斧上堪人胸,下斫马足,敌被甲陷泥淳。世忠麾劲骑四面蹂躏,人马俱毙,遂擒挞不野等二百余人,而世忠所遣董映亦击败金人于天长之鸦口桥。解元至高邮北门,遇敌设伏,水军夹河阵一曰合战十三,相距未庾。世忠遣成闵将骑士往援,复大战俘获甚多。世忠复亲追至淮,金人惊溃,相蹈藉溺死者甚众。捷闻,草臣入贺,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与求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今世忠连捷,厥功不细论者,以此举为中举武功第一。 及帝自将御金师,次於平江府,金齐之师曰迫。草臣劝帝他幸,以避之。张俊曰:避将安之。惟进御,乃可兔耳。赵鼎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帝因曰:朕为二圣在远屈,已请和,而彼复肆暴侵凌。朕当亲总么六师,临江次战。沈与求复力赞之鼎,喜曰:累年退怯,敌志益骄。今圣断亲征,将士必奋,成功可必。臣愿效区区,以谋报国。及张浚视师镇江,见赵鼎,执其手曰:此行举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韶拜浚知枢密院事,浚受命即曰赴江上视师。时挞懒兀木拥兵十万,约曰渡江次战。浚长驱临江,召刘光世、韩世忠、张俊议事,将士见浚勇气十倍。浚既部,分诸将,身留镇江,以节度之。岳飞留建康,见帝数论恢复之略,且言:金人所以立刘豫於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彼得以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可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曰… 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复召至寝阁,命之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飞遂图大举。 录曰:愚观岳飞之言,乃其效用之实,初非大言以欺人也。其破杨么,水寇攻水寇,既以成功之速,则今之以叛将攻叛臣,宁不易为力耶。苟使如帝之言,中兴之事一以委之,其烛计见效铃不远矣。乃阻於奸桧。请诣都督,桧岂不知浚之忌乎。而卒以件问,亦以忧沮,是后复请则无及矣。虽则帽嫉之可厌抑,岂天败之无成与。此高宗之再恨一也。 时梁兴会太行忠义社及两河豪杰等帅众归岳飞,由是金人动息,山川险要,飞皆得其实。中原尽磁相泽涤晋汾阳卫之境,皆期曰兴,兵与官军会其所,揭旗以岳为号。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模粮以绩义军,顶盆焚香迎候者充满道路。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兀木欲会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应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曰之挫钮。金将王镇、崔庆、李觊、崔虎、华旺等皆率所部降飞,龙虎大王之将吃查等亦密受飞旗榜,自其国来降,韩常亦欲以众五万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尔。因上奏:兴等过河,人心愿归朝廷。金兵累败,兀木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兴之机。而秦桧方欲画淮以北与金为和,讽台臣请诸将班师,且知飞志锐不可回,上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速召还。於是飞一曰奉十二金牌,飞愤惋泣下,束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废於一旦。 录曰:愚观高宗之世,可与有为之时三。建炎之初,河朔未叛,人心未离,李纲在内,宗泽在外。当是时也,以守则可固,以攻则可取,可以光复旧物也。甫其中也,诸将立功,帝亲视师江上,赵鼎、张浚为政,政事先后及人才所当召用者次第奏行之。故列要津多,一时人望,号为小元佑。及其末也,金人败郾城,败朱仙,败顺昌,自燕以南号令不行。兀木乃叹曰:自我起兵未有如今曰者。飞亦大喜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此何等气象也。奈何帝之本心不欲二帝之还,恐奸大位,托为权奸之误。於是不待狡兔高乌之尽,而先为烹狗藏弓之谋,天下之大事,从此去矣。愚故备录诸将於前,总而论之於后,以为万世之犬戒云。 岳飞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擒灭警虏为念,自奉甚薄。少时饮酒能至数斗,帝戒之曰:卿异时到河朔,方可饮酒。遂绝口不饮。家无姬侍,昊珍愿与交罐乃饰名妹遗之。飞曰:主上宵吁,岂大将安乐时耶。劫不受,珍益敬服。帝欲为营第,辞曰:金虏未灭,何以家为。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卒有取民一缕束刍者,立斩以狗。夜宿民间,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号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卒有疾,躬为调药;诸将远戍,遣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婿其女。凡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不私。善以少击众。欲有所举,尽召诸统制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碎遇敌不动,敌人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要,曰:仁信智勇严,阙一不可。好贤礼士,览经史雅歌,投壶徇徇如书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其忠愤激烈,议论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祸。盖飞与桧势不并存者也。 录曰:愚观岳武穆以为罕见其俦。何也。盖古之名将,自孙、吴、韩、彭、英、卫、李、郭而下,可数也。然孙乃卖友,吴乃杀妻,韩乃假王,英乃背主,仪乃穷奢,它无足论。近代若张魏公有富平之败,韩郡王有江上之奔,张伯英心衍全殊,刘平叔驭军无法,惟武穆不忘。周同张所是为信友,却吴珍之妹是为远色,母有瘤疾,药饵叉躬是为悦亲,旗赐精忠,肤存报国是为获上,大伦根於天性,每事不忘忠孝是为诚身。其驭军也,五事克全,百战无敌,而且悻悻於民力,无秋毫之犯。方之於古,殆方叔吉甫之俦而未能举宣王之功者,天不祚宋,无徒多怨於时君季辅也。 胡铨上疏曰:臣按王伦本一押邪小人,市井无赖,坟绿宰相无识,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欺罔天听。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犬戎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犬戎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服。就今虏决可和,天下后世将谓陛下何如主也。尸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庾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央不可归,中原次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问关海道,危如累卵,尚不肯北面臣虏。尸今国势稍张,只如顷者败之於襄阳,败之於淮上,败之於涡口,较之前曰万万不伴。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卢之拜。此鲁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天下之虚名,诚以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辞皆欲食伦之肉。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君如唐虞,而欲导君为石晋。孙近傅会桧议,遂得参政,几桧曰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切谓桧与近并可斩也。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此曹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稿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蹈束海而死尔,安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录曰:此疏如严霜烈曰,乃天地之正气。百世之下时诵一翻,凛然犹澹庵之在目。况当其时,奸邪丑虏宁不夺其气而折其心,然后知立言。君子与曰月同光,乾坤同久,其功岂小补哉。却金人百万之师,增中国有人之叹,虽百挫辱之,而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之问者不可泯灭也。岂非南朝二百年一大快耶! 理宗隆兴七年,起复刘洪宣抚荆襄,不拜,疏曰:刻襄四肢也,朝廷腹心元气也。元气强则四肢壮,朝廷施设得宜,根本全盛,则荆襄利害可以渐图。请先论国家大计,而后及根本之实。何谓大计,恢复是也。臣谓今曰有其形而未尽其实。大抵有实无形,则计定事成,而敌人不觉;有形无实,则速祸致寇,而无以待之。蕊一昭王、汉诸葛,此有实无形者也。夫虏之不能忘我,犹我不能忘敌,所以数年之问边警不闻,彼亦惩逆亮之轻举而思万全之议力今兵未动而声先闻,实未至而形先见,使虏人谋我曰深,备我曰严,是诲之也。臣窃痛之。何谓实修己也,求贤也,恤民也,用将也,养兵也。周宣王任贤使能,哀矜鳏寡。采芭之任,将车攻之简,徒政事之大,无过四者。夫治平之本,不在於庆赏号令之间,而在於人君一身。身之善恶在於一念,一念之积湛然於方寸之中,则见善必明,是非判然於前。陛下即位于今九年,事有昔是而今非,人有始贤而后否。愿舍一己之见而以天下之见为见,去一己之智而以众人之智为智,如欲来一世之真贤,当先蒙正臣之直气,若邪佞不尽去,直道不可行,彼将长往山林不得而用之矣。至於士风浇薄,尤可叹息。诞馒大言,迎合主意,大者蒙非常之眷,小者亦复窃宠,甚至倚托幽阴,排斥异己,使忠直气阻,利害罔闻,此求贤之实未尽也。今曰虽有字民之官而不得举字民之职,财赋之所驱,上司之所迫,苟进谴罚,不过巧名色以科敛,给文引以追呼。至於劳来还定,安集劬劳未见其人,此恤民之实未尽也。将有舍克丰己腔下媚上者逐之当矣。而新所拣擢多膏粱子弟,平生不经战阵缓急,恐难应敌,此用将之实未尽也。古之养士有推车丑酒之乐,有投石超距之气。故勇於公,战闻敌,则奋其主。将有投嘐之惠,吮疽之恩,爱之如子弟,抒之如手足。今则不然,刻剥之,劳役之,故倾来招兵无一应募。近闻马军移屯建康,道路愁叹,语流四方,生亡卒怨议之心,沮三军勇说之气,此养兵之实未尽也。如此民穷财乏,兵怨将骄,必有盗贼将窃发於邦域之中,而欲呜剑於伊吾之北,此臣之所未谕也。 录曰:愚观忠肃之言,乃季宋之通,息中主之颓风,六陵之积弊,匪直以警孝宗也。异时元气不固,四肢随没,大命亦旋以去矣。至於金革之例,往往师相大臣假托以奸大位恋大权,自非伏义之臣、神明之冑,孰能七诏七辞者哉。故录,以终覆馨之义,讨贼之心。外此皆浩叹之日矣。哀哉。 文天祥自为童子时,见学官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又、胡铨皆镒忠节,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问,非夫也。年二十举进士。对策时,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息,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其言万余,一挥而成。帝拔为第一。考官王应麟奏曰: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人贺。咸淳九年,起为湖南提刑,见故相江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德佑初,诏天下勤王,天祥捧诏涕泣,使陈继周发郡中豪杰并结溪峒诸蛮有众万人,其友止之。天祥曰:吾亦知其然。第国家养育臣庶二百余年,一曰一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於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狗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益王以观文殿学士召至福,拜右丞相,卫王继立加少保信国公。压山破,天祥至京。时世祖多求才,南官王绩翕言南人无如天祥者,遂遣绩翁谕旨,天祥曰:国亡,吾分一死矣。召入谕之曰:汝何愿。对曰: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死足矣。临刑从容曰:吾事毕矣。其妻欧阳氏收其尸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云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 宋史》 笔断曰:宋亡节义之臣,自文天祥而下,若湖南安抚李芾、池州通判赵昂发、扬州都统姜才、真州太守苗再成、常州统制王安节、湖北提刑张起岩、安吉太守赵良淳、无为守赵淮、淮束制置李庭芝、刺史赵孟量常州太守姚告、察访赵与睪、兴化守陈瓒、通判张曰中、潮州守马发、江束制置谢枋得、信州守唐震与张世杰、陆秀夫、陈文龙,皆其章着者,其余尚多有之。 录曰:豫章有言: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学者果能明道,则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至汉唐峡经衍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经卫自晁董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於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异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今观有宋王安石次坏六经,廉耻道丧,而北宋之亡,伏节者鲜。周程张朱讲明道,学义理,而南宋之灭死义者多,明效彰然着矣。然则愚之立志孳孳不息者,岂真好辩哉,不得已也。观者详之。 张世杰少由小校,累功至黄州武定诸军都统制。时方危急,征勤王,多不赴,独世杰提所部兵入卫。上下叹异。自和州防御使,不数月累加至保康军承宣使,总都督府兵。大军迫临安,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与天祥合兵背城一战。陈宜中方遣人请和,不许。宋既纳款,世杰痛忿,率所部兵去临安,次於定海。元使都统卞彪说降,世杰断彪舌砾之,以死自誓,遂从二王入福州。端宗立,以为枢密副使。帝昊立,复拜少傅,封越国公。以碉州不可居,徙居新会之压山。张弘范袭压山,或谓世杰曰:元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海口,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世杰恐有离心,动则必散,乃曰:频年航海,何时已乎。今须与次胜负。乃悉焚行朝草市,结大舶千余作水訾,为死守计。弘范得世杰甥韩,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杰历数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耳。俄而飓风大作,舟人欲仪向岸。世杰曰:无以为也。为我取瓣香来。仰天呼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宗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若天不欲复存赵祀,则大风覆我舟。舟覆,遂溺死焉。 陆秀夫三岁从其乡人孟先生学,独指以为非凡儿,长登进士。李庭芝镇淮南,辟至幕中,擢参议官。时边事急,诸多亡者,惟秀夫不去。庭芝上其名,除司农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元入,宋二王走温州,秀夫追从之,使人召陈宜中、张世杰等遂相与立益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问知军务,每事咨访始行,秀夫悉心赞之,无不曲尽。时君臣播越,庶事炼略,每朝会俨然正质,如治朝仪。或时在行中,赓然泣下,以朝衣拭泪,尽浥左右,无不悲动。端宗崩,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兴者,今百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岂不可以为国耶。乃与众复立卫王。以秀夫为左丞柑秉政。时世杰驻兵压山,秀夫外筹军旅,内调工役,凡所兴作尽出其手。虽勿遽流离中,犹曰书大学章句,以劝讲不辍。压山破,秀夫走卫王舟,王舟大且诸舟环结,度不得出走,乃仗剑驱妻子入海,遂以身负王赴海死。 录曰:愚观世杰之自溺与秀夫之负帝俱溺,未尝不浩然而叹也。嗟乎!乘杆之叹,伤时之悲也,而今果见其人乎哉。时全蜀破坏,刑襄失守,四海无措躬之地,独仗区区二三君子怀忠负义,不至於此不已也。卒毙而得其正,其亦异乎汨罗鸦革者欤。 陈文龙,俊卿后也。能文章,负气节。咸淳五年,廷对第一。由镇束军节度判官拜监察御史。襄阳被围,似道曰恣淫乐,阳请督师而阴使留己,竟失襄阳。文龙上疏极谏。时王烩与陈宜中不能画一策,而曰坐朝堂争私意,文龙复疏书言:三后协心同底於道,北兵今日取某城筑某堡,而我以文相逊,以边相疑,譬犹拯溺梂焚而为安步徐行之仪也。请召大臣同心图治,无滋虚议。其后二人终不相能而去,至十月始来,事已不可为矣。是冬累迁至参知政事。益王立为闽广宣抚使。已而降将王世强复导大军入广,建宁泉福皆降,知福州王刚中遣使狗兴化,文龙斩之,责书责世强、刚中负国,遂发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满千。大兵来攻,使其姻家持书招降之。文龙焚书斩其使,曰:诸君特畏死,且未知此生能不死乎。乃使其将林华侦伺境上,华即迎降,且导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孙开门纳款,执文龙至军中,欲降之,不屈指其腹曰:此皆节义文章也。可相逼耶。乃械送杭州,文龙去兴化即不食,饿至杭而死。 录曰:天祥、文龙皆廷对第一者也,岂其节义之独闻欤。是时执政者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幸而一二君子乃心许国,文章气节表率一世。当是时也,内则有死之心,外亦无生之乐,此其所以杀身成仁而不悔也。蚓夫少成天性,壮学自然,故一则自少时志於俎豆,未至者非夫;一则笑诸君畏而欲生,未知生能不死。二者同是一道,则同是一命矣。 弘道录卷之十六竟 弘道录卷之十七 义 君臣之义 《 御制文集》:大明谕中原檄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治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达人志士每有冠履倒置之汉。及其后嗣沈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予本布衣,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安食足。控弦执矢,目视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天成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草虏,拯生民於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不知,反为我警,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於中华,背我者自窜於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之哉。 录曰:此我皇祖继天立极,所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或者及以同符汉祖为言。夫秦诚暴矣,分封三代千有余年,犹吾中国也。岐丰之地,文王用之以兴二南之化,犹吾人民也。岂若元之腥擅污秽、侏离左衽者哉。虽曰威灭六国法制,黔首其视,次坏礼义,渎乱人伦,又有问矣。自吾夫子内华外夷,拨乱反正之后,二千有余年而大义复伸。读斯文而不祇肃仰叹者,呜呼鲜矣。 《 名臣录》 :明祖初起淮右,举汤武吊伐之事,有识之士云附景从。於时股肱心膂之臣皆英武杰特超迈之才,若纯诚厚德颛颛焉。尊主庇民为心者,中山武宁王徐达其首也,次开平忠武王常遇春,次岐阳武靖王李文忠,次宁河武顺王邓愈,次束欧襄武王汤和,次黔宁昭靖王沐英。尚书彭韶述赞曰:天眷圣明,笃生贤辅。削平草雄,翼我洪武。反狄阴山,雪耻千古。攻城弗屠,手完藏府。锡爵分茅,以有魏土。奠彼朔野,莫敢予侮。气作山河,不物以腐。常遇春赞曰:长材伟貌,猛如彪虎。手提椎埋,早归真主。强汉伪昊,席卷以举。长驱入燕,光复中土。锡砟畴封,以开鄂渚。允矣元戎,赫然威武。庙祀於通,血食千古。李文忠赞曰:勋戚之曹,一世人豪。淹贯草籍,曾是六韬。甲裳尽赤,家有战袍。宋元故都,兼举并包。宣威万里,实为尔劳。庸建上公,以国於曹。追王庙食,没膺宠褒。邓愈赞曰:惟我顺王,洸洸大夫。功参佐命,义旗之初。气盖六军,视敌如无。何坚不陷,何强不锄。吊民礼士,慰彼来苏。节镇八州,恩信以敷。稽古凌姻,褒鄂为徒。汤和赞曰:堂堂襄武,丰沛故人。股肱之佐,心膂之臣。从下江束,奄举瓯闽。摧坚抚顺,吊伐用伸。六合一统,允藉元勋。释兵以老,情寄弥亲。功当兀首,李邓其伦。沐英赞曰:於惟昭靖,早育潜宫。智勇自奋,克叔戎功。战守方隅,阐寄攸崇,西南底定。元室遗宗,负固有年,拒命弗通。一鼓平之,莫不率从。即彼开府,以锡世封。 录曰:先之下中原之檄者,华夷之大限,天人之顺理,所谓堂堂之陈,正正之旗也。继之以六王之赞者,虎啸而风烈,龙兴而致云,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孟子曰:五百年叉有王者兴。其问铃有名世者,此天地闭而复辟,日月晦而复明,中华屯而复泰,人类杂而复分。唐虞三代以来,未尝有之大乱,亦未尝有之大治也。故以终君臣之义焉。至於嘉言善行可以范世者,列於其左右。 王文端公直天性严重,寡言笑,居家俨然;及至接人,和气可掬;学富才敏,屡典春,闱,得人最盛。在翰林三十年,恭勤不息。及位冢宰,益加谦慎。时罢廷臣,荐举人才,专属吏部。公留意拔擢,委任部属。及御史出巡,必令慎选。自是振肃多号得人,奔竞之风为之顿息。刘文安公尝谓:公始焉,历文章之任,至学士;中焉,膺政事之寄,至冢宰;终焉,履道德之选,至师傅。此三地位,公论皆以为堪之而无异辞。且当其时,雄辞大册之鼓动於听闻,甄贤拔俗之各伸其绩效,雍容调堂、仪范草辟之仰配乎古昔,至於今犹可追羡遐思,不容泯也。 王忠肃公翱端方强毅,清白俭约,循理守法,一毫不苟',事无巨细,一经陆历,终身不忘。有所当行,寝食不遑,坐以待旦。第宅不改於旧,公余退食朝房,非朔望时令谒先祠未尝归家。门无私谒,苞直不敢近;权势嘱托,婉而拒之。故人畏而不怨,累遭变故无他虞,於恩仇一不介意。尝曰:吏部岂报复之地耶。李文达曰:皋陶言九德,王公有其五,乱而敬,扰而毅,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刘文安又曰:公出而抚治於名方岳,穷边塞。南若江广,摧沮豪侠,宁帖蛮僚。西若关陕,羌戎服其令。束若辽碣,夷酋慑其义。猎抗滔天猾夏,而公所在屹若巨防,召正铨衡,阅景泰天顺成化,纪年屡更而任遇无改,不惟服其经略之大,而处事亦无渗漏故也。 王端毅公恕历事五朝,正色危言,辩别邪正。尝知杨州,民为立石颂德。抚郑阳,会襄阳盗起,召公剿杀。刘千金等大师欲纵兵搜山,公不可,榜谕流民复业,为建生祠绘像事之。巡抚云南时,镇守内臣,私市外夷,诛求无厌,人莫敢问。公言:昔交趾镇守,非人致。一方陷没,腾冲麓川叛逆。今曰之事殆又甚焉。凡九阅月疏二十上,直声动於天下。及抚南畿,中官王敬乘传束南,搜索奇玩,所至惊惧,公具言失人心,损国体,伤和气,召灾珍。诏收捕下狱,中外称快,谓有回天之力。转南京兵部,尚书,时员外郎林俊以谏建永昌寺下狱,公为论救,有旨令致仕。孝宗即位,召为吏部尚书,裁仰侥幸,褒奖名节,甄波淹滞,无敢以私。于如巨鹿耿公、华亭张公、襄城李公、莆田彭公、吁江何公、太原周公、钱塘倪公,皆海内人望,引而置之当路,以弼成弘治之化。天下之人至今称三原者犹未已也。 马端肃公文升立朝五十余年,以身殉国,不避艰险,性介特,寡言笑,不尚华侈。初按山西湖广,所至有声。升福建按察使,遇镇守扰民,辄绳以法,民戴其德,歌谣载道。固原土夷满四倡乱,公为都御史生擒之。时流贼蜂起,汉中李胡子、潼关火竭儿、满城王彪各聚众劫掠,杀敌官军,其锋甚锐,悉以计除之。寻常节制三边北虏,深入檄召诸路兵按伏汤羊岭,虏至遇伏擒斩数多,因改其岭为得胜坡。迁兵部侍郎,适辽束有警,公以谙练戎务往备之,制五花营八陈图以训士卒。复上御边十五事,皆切时宜,虏患遂息。建州女直叛,命公复往,适都御史陈铁欲诱杀进贡夷人,以掩己过。太监汪直复恃宠幸功,阴主铁议,因公与汪抗礼,奴视其左右,铁遂厚赂倾公。汪还诬奏公妄启边隙,遂坐谪。戍直败,诏复抚辽束。,至是凡三往,皆树奇绩,束人至今思之。迁兵部尚书,哈密反覆为变,公谓:若专示以恩而不加之以威,彼终不知畏。劝令肃州副总彭清统番汉兵袭杀,威声大振,阿黑麻以是畏威悔过,遣使入贡,并以陕巴金印来归,西域遂宁。虏酋火筛拥众寇大同,势甚猖獗,京城戒严,上亲召至内殿,咨以战守之策,因举保国公朱晖等整棚官军,且令各边谨斥堠,修战具。吏黜有备,即时远遁。转吏部尚书。弘治年问孝皇御暖阁召公面谕,天下诸凡国务咸得稽察,仍命中官扶栩下阶。是岁大考,各省官敌知去不职一千余员,无异议。正德改元,恳求谢政。自公去而人政一变,升降之机其索矣乎。韩忠定公文风骨王屹,举止凝重,雍粹若天成,加以奋励,充养自给,舍迄藩岳部院四十余年,历事三朝。受知列圣,夙夜图报,甩勉忠益。为户部尚书,陈革弊七事:一开中引盥之弊,二兴贩私盥之弊,三贱卖官盥之弊,四买补残盥之弊,五夹带残盛之弊,六越境卖盥之弊,七运司废弛之弊。指摘剀切,於是数十年积弊无遗,公私告便。时宣大声息甚急,需索供亿,复值大丧大婚相继,并内外及各王府诸边赏赐费用不赀,悉心经画,缓急以济。及蘗坚、刘瑾依、凭宿爱蒙蔽圣聪,蛊惑百出,每以夜为曰,荒湛无度,因而盗弄威福,虐焰横空,缙绅凛凛,率自顾以避。公追痛孝皇,探以宗社为忧,首倡府部科道等官,伏阙抗章,暴露罪状,继之以泣,乞置诸法守正。被害,直道劲节,丕振中外。刘阁老健尝曰:国家养士百五十年,当其时只养得个韩贯道者。 刘忠宣公大夏得君尤重。弘治中为兵部尚书,戴珊为左都御史。孝皇有大政,每召二人面议,曰:事有不可,欲召卿商量。又以非卿部内事而止。今后有当行当罢者,卿可写揭帖密封进来。对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为鉴戒。上曰:与卿论国事,岂孜省营私害物者比乎。曰:臣下以揭帖进,朝廷以揭帖行,与前代斜封墨动相去不多。今宜远法帝王,近法祖宗,大事外付之府部,内咨之阁下可也。如用揭帖,曰久上下俱有弊,且非后世法。臣不敢效顺。上称善。尝与昊廷举书曰:居官之道以正己为先。所谓正己,非特当戒利,亦当远名。苟有意近名,则凡事皆有所为而为,即程子所谓今之仕者为己也。特此以往而欲政善民安,以成佐理之功,恕不可得幸,熟思而自考之。事上治下,皆当主之以诚,行之以恕。诚则自然动物,恕则能体上下之情。体其情而感动之,将无人不可驭,无事不可为己。 戴恭简公珊德性和,粹中耿耿,不苟合,而洞达无城府,为左都御史,益自检律,务持风纪,虽薄书之细必极精窍。尝与吏部考察京官者一,考天下官者再。弘治乙丑,与刘大夏面议事毕,上令中使出白金二锭以赐,且谕曰:朕闻朝觐曰,文官避嫌,有闭户不与人接者,如卿等。虽开门延客,谁复以贿赂通也。朕亲知,故有是赐。且命不必朝谢,恐他大臣知之,未兔各怀愧惧也。及上亲鞠大狱,诸司震悚,公从容应对。时有所开拆,天威顿霁。上知公清慎,每廷奏宣面问,至移晷刻。其见重有如此。 张简肃公敷华风采凝定,不妄言笑,奉公秉法,望重一时;辩义利若黑白,事有不可不曲为迁就,进退得失未尝一动其心。初为庶吉士,李文达,彭文宪欲留官翰林,公与刘束山力辞不就,后皆以政事为世名卿。故实疑清望之士,往往不乐钱谷。公两司财赋,事皆优赡,而冰蘗之操可通神明,温雅不随,果介不刻,爱憎喜怒不加之,意端虑慎,动凝然静密,而贪残娇伪者自革。盖其廉能公断根於性本,发於心源,贲之以文章学问,故抱负设施粹然不见其边,自可久而不变。所谓大受之器也。为左都御史,请严天下有司贪酷奔竞之禁,会识重狱,有宠臣坐法,或疑当末臧,公执不可卒从,重议遗命所属,犹谓不以悖货累其子孙,盖至死不乱云。 录曰:愚观文端公而下,其典刑风范往往相似,而禄位名寿大抵亦同。然愚尝求之。李献吉有云:国制文极於六曹,尚书官之北斗,天造不论夏奏,经纶悯幅。太宗北征,全国是属。三杨公亮寅协熙,绩台省,坐臻太平。君佚臣劳,所谓代天之相。英庙之遇文达,略比马周吁俞一德,密画显断,万几精严,局体一变。成化问三原王公恕、河州王公汰、单县秦公弦、封丘黄公绂、巍然辈□ 出,居则岳峙,动则雷击,大事斧断,小细海畜,帷惺佞幸,请剑铃拯,使见之者畏,关之者慑。斯其人死生富贵足动之哉。然较之大顺以前则殊矣。时兴位不同耶,委任权力殊耶。弘治中,华客刘公大夏、洪洞韩公文、钧阳马公文舟、灵宝许公进、阳曲周公经、卢氏耿公裕、金陵倪公岳、安福张公敷华咸称名卿,然志存纳约,行在精密,苟济其事,小枉安焉,局体又变矣。虽形迹罔暴,义遵矫直,亦运数然欤。自言路志伸,毁誉进黜,气敌满盛,公卿钦逊。正德以来,遂靡靡难睹,亦诸人甘宠归誉,稍有嘉矣,便立祠树碑,要歌征一颂,镂板镌石,惟恐不流今信后也。此意既横,机巧自生,工言论务弥缝,斯又一变。足为传论云。 都御史顾公佐性严守法,刚棱不挠,举正嫉邪,吏民畏服。为应天府尹,勋豪贵戚为之敛手,政声赫然比之包孝肃。宣宗尝问:廷臣中,谁可使掌宪。杨士奇曰:通政使顾佐廉公有威,任御史及按察司独着风采。杨荣曰:尝为京尹,政清弊革。上喜,乃升右都御史,宪度严明,奏黜不肖二十余人,下至吏卒悚惕凛凛,未尝口毁誉人。旦暮束朝房小憩,独处小夹室,非公事未尝与诸司草坐。虽遭时得君之盛要,亦有折伏弹压之实焉。 秦襄毅公弦刚毅廉介,威望素着。为御史侃侃奉职,绰有风裁。及巡抚陕西时,秦府校尉肆横,民苦之,公悉擒治不少贷。王不能堪,奏公欺灭。宪皇怒,逮下锦衣狱,命内臣尚亨籍其家,止得黄绢一疋故衣数事,亨回奏状。上嘉叹良久,韶释公击,且赐钞万贯以旌其廉,调抚河南巨铛。汪直亦以事至,汪时窃弄威福,声势垣赫,他巡抚率屈礼以见,公独与抗礼,略不为屈。汪亦知重公,不为较。后回京,上问各省抚臣贤否,汪独称公。及为左都御史,风采益峻,人谓有顾佐之风。尚书王公汰赋性正直刚毅,一毫不能诡随於人。为给事中,值正统己巳之变,王振专权误国,致乘舆播迁。琅王初监国,於午‘门视朝,百官弹劾奸臣罪状,锦衣卫指挥马顺从旁呵:各官起去。汰遂起拉马顺首,曰:此正奸臣,当除去。监国退,百官拳欧马顺以死。及虏入寇直犯京师,命董师御之,即戎服鞭马赴军,号令区画,咸适机宜,卒官兵部尚书。 尚书黄公绂廉峻直执,遇事飕发正色,山立即重,性时贵弗恤也。智巧所避,毅然肩之。为郎中时,人业以硬黄目之。及任湖广布政,僧继晓以妖卫媚上,遂奸眠食,回乡扫墓,实以进生耳,乃令武昌府计留之。居无几果败,槛车送京诛之。后为左都严甄御史,量能委之,火其差簿,於廷曰:事贵得人。资劳久近,岂立官意哉。所上奏议及政迹并所着诗文,悉弃不留。至如江南食盥残钞,民苦包揽,拾勒呻吟,公为户部尚书,力条其折征银状以闻,至今便之。不容口比之,自章嘉矣。汲汲流今信后者,得与失不较然白哉。 都御史轩公挽为监察御史,独振冰蘗之声。为按察使,布袍蔬食,同僚多不能堪。及升都御史,清操愈厉。南京岁时诣礼部,拜表庆贺,至则屏居一室,撒去侍烛,朝服端坐,寂无一言,待鼓严而出礼毕,不告於同事者,竟御肩舆而归。平生俊伟之节,惟恃公牍之存问,令吏写数十大册,以为他日传世考云。 都御史杨公继宗性资头直,言动不凡。初为刑部主事,狱中重囚栓桔年久,多死於臭腐,每提督必给与饮食,令三日一栉沐,苏活人命无等。王忠肃公荐知嘉兴府,在任止带苍头一人,如旅寓然。满九载升浙江按察使,一时宪纲为之振举。初诸司所用咸办於下,镇守中官供给浩繁,一切革去之。军民爱之如父母,官吏畏之如神明。寻升都御史,巡抚,顺天。外戚宦寺多占民问地土,悉夺还之,权贵敛迹。为人好善,恶恶出於天性,不苟与人合。人亦惮其方严,至忠孝大节,议论风采,虽庸人孺子皆知其名焉。 录曰:孔子曰:吾未见刚者。又曰:根也,欲焉得刚。释之者曰: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於欲。若数公者宁非其人乎哉。大明丽空邪枉屏塞,高大光明之气充满宇宙,岂无至大至刚直养无害者出於其间。此其所以断然配义与道而无一毫委靡馁饮之私也。呜呼盛哉。 李文毅公时勉,少负大志,勤於问学,穷性命道德之奥。初授刑部主事,改翰林院侍读。永乐十九年三殿灾,诏求直言,公陈十五事,皆中时病。有旨允十四事而行之。洪熙改元,复以时政违节,条上二本面奏。上怒,命武士扑以金爪十六七,脸肋之骨已断其三,曳出不能言,寻改为御史,令曰问囚一起,言事一章,至三上乃下锦衣卫狱。先是折脸内向不相着,医用挺柱,而断骨忽自接,人以为忠诚所感,遂外病一月而愈。宣德元年冬,驾幸万岁山,召问以激怒先帝之由,询至数四,始诵言之,至第六事少止。上曰:事尚有,何以不言。对曰:天威严重,臣不能记其详。上笑曰:是第难言耳。汝之稿在否。对曰:已焚矣。遂得宥。 刘忠愍公球,正统中任翰林经筵讲官,悻悻於开导启迪,议论慷慨,不阿比权贵,平居忧时之心恒切。值北虏数来贡,公深以为虑。已而麓川不靖实,王振操柄之初,逞其私怒,大举兵伐之。公上章欲罢兵屯田,以招降之,而专意於西北边防,以备虏寇。麓川再叛,再发兵征讨,公复陈十事。其一言:陛下宜亲政务,权柄不可下移。王振览之大怒,欲嫁祸无由。适编修董璘自陈愿为太常卿,得罪振,令锦衣卫指挥马顺深探其狱,谓公画此谋,诬为朋党。陛前拌去,卒毙於锦衣狱。 锺恭愍公同,景泰问拜监察御史。先是正统中皇太子已立,至是建议者欲易之。同愤其议,愿献狄梁公之诚,脱受比干之惨,无所憾,词气严正,继之以泣,大略言宗社之本在储位,宜复不宜缓,兼陈一切弊政,遂大性。旨下锦衣卫狱,死焉。 录曰:三公同心一德者也,或死或不死。死者完节於一时,游神於八表,与曰月争光,宇宙生色。不死者,神为之呵护,鬼为之被除,掩瑕於尺璧,完玷於白圭。甫未瑜时,褒显阐扬,又非若幽隐冥漠为厉为魁者可比,皆足为万世之荣也。 于肃愍公谦少秉大志。弱冠登进士,授御史,正色敢言,超拜兵部侍郎,年方三十,历河南、山西巡抚一十八年,始回理部事。正统己巳,北虏酋也仙入寇。时太监王振擅权,劝上亲征。公与尚书墉垫请留不听,车驾幸狼山,土木仓卒不为备,虏骑奄至,王师败绩,属车北狩,京师大震,公时居留闻报大恸。圣烈皇太后知公名,进兵部尚书。时三营精锐尽简征行,所留老弱单敝,一时搔动,事端万绪,公运用一心,百万生聚,九庙社稷倚为安危,拥立景皇帝,遥尊英庙为太上皇。於是天下始知有君,南北道通,朝贡毕来,战守之具一月完备,士气复振,人心乃定。太监喜宁降也,先遂为其用,尽以细大告之,因为向导奉驾,趋紫荆关,京师戒严,往往挈家南奔。又侍讲徐理妄言占象,倡议南迁,公恸哭於廷,抗言:京师天下根本,宗庙陵寝成在,百官万姓帑藏仓凛备具,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监。已遂,坚持固守之议。简亲信及戚碗重臣环卫宫阙,以强干有志节给事中等官王汰等监守九门,尽令郭外携挈入城仍行,虏所经由坚壁清野,固守勿战。誓以率先,将士躬环甲冑,军於德胜门外,闭阖城门。以死泣谕三军,晓以国恩,忠义难得,事机一失,死亡立至,众生不如死。由是人人感奋,勇气百倍。十月之朔也,先复入关传言送驾还京,长驱直前,我军坚不为动,虏知有备稍自引却。喜宁嗾也,先邀府部重臣出城议和,并邀金帛等物计以百万,将因媒孽衅端。廷议莫能央。公曰:今曰计止知有军旅事,他非所敢闻。七日我谋益审,奉驾就宽燥地,与虏营离隔,乃炮击其营。虏死炮下不可胜计,始大沮宵遁。 录曰:我明景皇帝过於宋高宗远矣。观基施为气象,虽出於一时运筹帷惺次胜千里之功,然能坚心定志不为少变始也。纳王站之说而马顺就诛,继乃殉林聪之谋而王振段入,继又直叶盛之论而扈从失律者,追讨无遗,较之耿南仲、黄潜善、汪伯彦,既无所与其谋。视彼罢李纲以谢金人之师,罢宗泽以褫忠义之气,罢岳飞以快奸谈之心者大有问矣。此商文毅公缕言:景皇帝大有社稷之功。为是故欤。至於于公之死,亦春秋之义,以报知主於地下。故一则曰留一腔子,二则曰留一腔子,夫岂不知也哉。向使有一毫顾恋之心,则昔之善谋皆为瓦裂,铃不能照然明白。呜呼。君臣之问可谓义矣。 孙忠烈公燧,巡抚江西时,宸濠横逆剥民,蠹政潜谋不轨。公至首举官校之虐害良善,奸民之侵夺财产,乐官之白昼杀人,启请具狱。濠忌乃驾恶他郡,王将军自惩以文其过。公虽知觉,然逆谋未露,且屡疏罪状,匿不得闻,惟密与巡按御史李润、范辖、参议陈洪谟、副使许达先后协谋,峙粮备兵,布官要害,内以防其举动,外以戢其党舆。会南昌人张仪备告御史萧淮,淮乃暴上其状,遣勋戚重臣。戒谕未至,而逆校林华自京师驰报,濠惧遂反。己卯六月十四日,因生辰宴,各官入谢,濠立露台曰:太后有密旨,令我起兵监国。公请密旨看,濠语塞第曰:不必多言。我往南京,汝保驾否。公曰:天无二日,臣安有二君。祖宗法令,谁敢有违。濠怒,却入殿庭易戎服,出呼公骂曰:我何负於汝,奏我七本。公亦曰:朝廷何负於汝而汝反。一时官属骇愕。独许忠节公逵反覆辩论,以为不可,且厉声曰:我辈方面大臣,何得如此。濠怒曰:许逵何言。逵曰:惟有赤心耳。肯从汝反乎。遂喝令缚二公曳出。逵顾孙公曰:早听我言,当不至此。盖尝有先发后闻之谋,为人所沮。许既就缚,慷慨激烈,厉声大骂不绝口,遂偕遇害。死之日,烈曰方炽,奄忽阴噎惨淡,军民无大小皆泣。事闻赠官赐谧,命有司立庙并祀,额曰:旌忠。 录曰:愚观二公之死,上以振千古不继之英风,下以作百代不泯之生气;前以遏淫人不臣之显祸,后以却朋奸不.测之隐谋。岂曰小补之哉。始公之仕也,当太平全盛之治,孰不曰保无虞害,岂期祸起内藩,变生亲屏。惟公毅然当之。盖其生也,如无生。故七疏以祷其裹,百方以剪其翼。其死也,如无死。故正言以奇其祸,馒马以贼其行。从容慷慨之义,兼而有之。此其可重一也。武皇御极,群邪迭兴矫诬,淫黩之行不可以药,人莫不腐心疾首。自闻天无二日,臣无二君之语,凛凛乎秋霜烈日,然后思乱之心从革,激烈之气益伸,死孝死忠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此其可重二也。汉之中叶有七国之变,唐亦有渔阳之兵,皆流毒延祸。及宁庶之乱,其谋不为不深,恶不为不稔,五旬而举之,原其所自,汉无一人死难。唐至二十四郡之后,始有颜氏之子马贼不屈,岂如今日颈血溅其污轮,奋声夺其伪命,惨怆而阴云变色,叱晋而伏雪腾空,君子已先期其叉珍矣。此其可重三也。大悬底平王国克正,天道既明而复蔽,皇路既开而复窒,忠良之虑祸亦几矣。然卒无金瓯之玷者,正以人心难易,则虽有懿羿操莽将亦徒然,而况么魔虫鼠之孳哉。此其可重四也。四者,不违天,不后几,不失已,不愤事。故曰:非小补也。观者不可不知。 弘道录卷之十七竟 弘道录卷之十八 义 父子之义 孟子曰:舜尽事亲之道,而瞽馊底豫,而天下化。瞽馊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 录曰:夫所谓之定者,《孝经》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盖以父子之问,思尝掩义,人但知有爱而不知有敬。至是始知主敬之道,而父子之分截然矣。此秦俗慈子嗜利,不同禽兽无几者,真后世大乱之道也。 《史记》:尧时洪水滔天,四岳举鲧治水。无功,鲧乃趣死。舜既即位,举禹使续父业。 录曰:唐虞盛时,非特禅授出於至公,至於功过亦不相掩也。夫鲧,罪人也。罪人之裔同朝,且不可蚓代父乎。禹,孝子也。痛父之心委质且不堪,况钻业乎。盖舜之拯鲧,与鲧之被拯,出於天下之至公,施者不以为怨,受者不以为仇也。及其举禹使续父业,亦合於人心之至顺,举者不以为嫌,代者不以为歉也。设有一毫之私心,则君臣父子之问皆有所窒碍矣。又岂得为义乎。 禹娶涂山氏女,生子启。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禹弗子惟荒度土功。 录曰:鲧之废以方命圯族,禹之兴以敏给克勤。然则旨酒可恶,人道亦可捐乎;寸阴可惜,辛壬亦可吝乎。此公尔忘私,国尔忘家,至此而无以复加也。 《礼□檀弓》:事亲有隐而无犯,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致丧三年。 录曰:亲何铃以有隐乎。盖父子之道天性也。《易》曰:干父之蛊,有子,考无答。亲虽有过,子能干之,亲之失即子之得也。是故舜之父本顽也,能左右之,而顽化为慈,何叉犯哉。禹之父本凶也,能左右之,而功掩其过,何必直哉。若徒事掩藏其恶,以至於亡国败家,非左右就养无方之义也。 文王世子成王幼不能莅昨,周公相践咋而治,抗世子法於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 录曰:愚观抗世子法於伯禽,乃千古之至妙也。世子之立虽幼君也,师保傅之设虽尊臣也,臣可以责君乎,将徒严坐揖之礼而实无严惮之义,若乃伯禽之於鲁亦世子也,师保傅所得专也。故成王不可挞,伯禽则无嫌矣。岂惟伯禽无嫌,虽成王亦莫得而嫌之也。受挞虽禽,而所挞则王,将不猛省而奋发耶。吾而不改其过,则人不已其挞。其过有限,其挞无穷,铃寡之又寡,以至於无矣。及其久也,挞者免,而过者化。人但知终为令主,而不知所入之深,岂非至妙至妙乎。故仲尼曰:周公优为之。所以深许之也欤。 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於中,发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泽,恭敬而温文。 录曰:三代以上,礼乐为实行。三代以下,礼乐为虚文。太子,天下之本。礼乐,太子之本也。太子而恭敬温文,则君人无怠惰惨刻矣。君人无怠惰惨刻,则朝廷无乖张拂戾矣。朝廷无乖张拂戾,则天下无泱散危亡矣。其豫养而夙储之端,乃在于是,所以优入治安之域而不觉也。 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唯其人,语使能也。 录曰:师保傅之设,其重如此。后世乃以为兼官,或虚隆其礼,或徒存其名,或任匪其人,或职非其事,皆非周公之本意也。又安所望於教世子之法哉。 君之於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赋天下而有之。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齿於学之谓也。故世子齿於学,国人视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君在,则礼然。然而众着於君臣之义矣。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斯谓之臣。居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人良元,万国以贞○ 世子之谓也。 录曰:愚观成周立法之善,未有若世子之详着审辫,读者可为之踊跃也。以世子生於深官之中,出於万人之上,孰敢与之齿,亦孰从而齿之。然而生铃有所自,统铃有所承,出秘有所先,世子与人同也。虽世子与人同,孰能使知其所同哉。若夫众人徒知己之有父而不知父之道,虽尊不易;徒知己之有君而不知君之道,虽贵不移;徒知己之有长而不知长之道,虽崇高不变。一齿让之问而纤悉铃尽天下,其犹指诸掌乎。故曰:一人元良,万邦以贞。极其归美而无外也。 《 说苑》 :伯禽与康叔封,朝於成王,见周公,三见三答之。康叔有骇色,谓伯禽曰:有商子者贤人也,与子见之。康叔与伯禽见商子而问焉。商子曰:南山之阳,有木曰桥。盍往观之。二子往见,桥炼焉,实而仰,以告商子。商子曰:桥者,父道也。南山之阴,有木曰梓,盍往观之。二子往见,梓勃焉,实而俯,以告商子。商子曰:梓者,子道也。二子明曰见周公,入门而趋,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劳而食之,曰:安见君子。对曰:见商子。周公曰:君子哉,商子也。 录曰:此伯禽之挞,不但训成王,亦以训康叔也。夫家人有严君者,严主敬,君主义,敬义立,而亲亲之道不孤矣。家人唷唷,悔厉吉者,易子而教之也。易子而教,所以全其父子之恩也。此君子哉。商子不伤恩,不失义而能泽及十世,岂非威如终吉之明验欤。彼秦俗之评语,汉 法之伤恩,妇子嘻嘻失家之节,何怪乎覆乱之相寻也。 《国语》:周恭王游於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其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草,人三为众,女三为集。集,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何德以堪之。康公弗献,一年王灭密。 录曰:密康公之母何其笃於爱子,而昧於事君乎。夫堂上之与膝下,虽亲疏不同,至於心之无二则一也。果若人言以谋子,则善矣。以谋王,则吾不知也。奸国之大恶,人之大戾也。如其义,则虽祁祁如云不以为渎;如其非义,一褒姒足以灭宗周,安在其为三女乎。顾以为柴而效之王,王之美,密之恶乎。 《左传》:桓公二年,取部暴於宋,纳於太庙。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昭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乐食不凿,昭其俭也。衷、冕、敝、挺,带,裳、幅、乌,衡、纹、弦、艇,昭其度也。藻、率、转、辖,笔、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龄、敝,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锡、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旅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於是乎戒惧,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真其赂器於太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都鼎在庙,章孰甚焉。公不听。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於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录曰:臧哀伯之有后,其诸臧僖伯之劝乎。夫观鱼以崇靡其过小,章路以诲乱其过大,羽父之视华督一问耳。宋之乱既成,鲁之贼安讨乎。正其词以归狱,桓罪盖为之魁,而车中之祸特反乎尔已,遂致子牙庆父仲遂意如之,徒纷纷无所底止。岂非作法於贵乎。呜呼。臧氏之子可谓无负於鲁矣。厥后诸臧之孙,有急病让夷者,有逐去束门者,有号为圣人者,内史之谈岂虚语哉。然后知尚德立言,虽不见用,亦不可废也。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於石子。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於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蜻告於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弒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莅於卫。九月,卫使右宰丑,莅杀州吁於濮。石蛤使其宰儒羊肩,莅杀石厚於陈。君子曰:石蛤,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录曰:蜡庶几可与乱矣。夫僻与溺均之为戮也。公既僻矣,错或溺焉。有王者起,其何能淑,则向之正谏果何益哉。桓立而错老,厚死而石安,错庶几可与乱矣。使汉之霍光知此,明告於帝曰:显实与闻乎弒。然后正淳于之罪,停少女之婚,霍之宗未灭也。而卒以胥溺,岂非不学之故与。故曰:为人臣而不通《春秋》之义,叉陷篡弒之罪。此之谓也。 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曰:子盍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然则盍行乎。曰:不可。君谓我欲弒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使人辞於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以至於死。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受赐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恭世子也。 录曰:献公之不慈,夫人得而诛之也。而献公之不孝,人莫得而诛之也。父子相继以为世者也。故天之所与,爻先定其配偶,正其嗣续。所谓其类维何,室家之壶。何也而顾可渎乎哉。甚哉,恭世子之不幸也。需者,禽兽之道也,天诿之聚尘焉,所以资人之庖割也。蚓为万物之灵,而又贤其秀者乎。天下固鲜无父之国,而亦其有无母之人欤。惑於骊姬,犹可言也。需於齐姜,不可言也。世子盖筹之矣。天所以诛不孝者以惩不禄,则我何敢爱其死哉。此无所进而待烹。申生乃所为恭,而自言己志,其在所后也夫。 公使寺人披伐浦,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狗曰:校者,吾警也。蝓垣而走,披斩其桔。遂出奔翟。 录曰:重耳庶几可与难矣。夫君父之命不校。校者,五警也。卫太子之传,石德乃教以矫节,收充等系狱,岂非警乎。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人子之道当如是也。虽迹垣而奔翟,何害其行乎息难哉。 晋襄公卒,穆嬴曰抱太子以啼於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适嗣不立,而外求君。将焉真此。出朝则抱以适赵氏,顿首於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属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赐。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虽终,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宣子与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偏,乃背先蔑而立灵公。 录曰:灵公之谋赵盾,盖不待骤谏之日,而在於顿首之闻乎。夫君而顿首,其臣鸵脆甚矣。为盾者盍不思所以自反乎。损私家之权,归公室之政,昧於进退存亡之道,是以动而有悔也。或曰:晋灵公之无道也,宣子苟退,不几於丧乎。诸葛武侯云: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夫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料。此义不明,顾乃纷纷藉藉,若钮魔之触槐提,弥明之死大桑间,灵辄之倒戟其逵,似吝其咎,又安可进乎。 周内史叔服至鲁,公孙敖闻其善相人也。见其二子,叔服曰:谷也,食子难也。收子谷也,丰下必有后於鲁国。谷生蔑,蔑生速,速生羯,羯生貜,是为僖子。僖子将死,召其大夫曰:孔丘,圣人之后也。庄孙纥有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於夫子,使事之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仲尼曰:能补过者,君子也。 录曰:此公子,庆父之后也,而曰能补过,以着教也。夫仁者,叉有后世之道也。有子考无咎,蛊之道也。周公命蔡仲曰:尔尚盖前人之愆。正此意欤。合而观之,可见圣人公天下之善。 季文子相鲁,无衣帛之妾、食粟之马。仲孙它谏曰:子为鲁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为爱且不华国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观国人,其父兄之食庞而衣恶者犹多矣。吾是不敢美妾与马。且吾闻以德荣为国华,不闻以妾与马心文子以告孟献子,献子囚之七曰。自是子服之妾衣不过七升之布,马忾不过积莠,文子闻之曰:过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为上大夫。子服,它之字,蔑之子也。 录曰:刘康公聘於鲁,发币於大夫。季文子孟献子皆俭,归语王曰:季孟其尝处鲁乎,敬恪恭俭。臣也,以敬承命,则不违;以恪守业,则不懈;以恭给事,则宽於死;以俭足用,则远於忧。其上下无隙,何任弗堪,所以为令闻长世也。其言正与此合。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王后亲识玄统,公侯之夫人加以弦艇。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黑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吾冀其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予惧穆伯之绝嗣也。 录曰:观仪休之罢纴与敬姜之效绩,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夫男女之别在内与外,而兴亡之戒在淫与责。在位以不贵为宝,居家以不淫为宝。以仪之相不可有争利之嫌,以母之守不可怀宴安之毒。若文伯者,外无奉公之节,内有多欲之愆,亡无日矣。母不惟可听,而又可信,家人之表表乎。谥为敬姜,有由然矣。 范武子将老,召其子燮曰:燮乎,吾闻之喜怒,以类者鲜,易者实多。君子之喜怒,以己乱也,弗己必益之。却子其或者欲己乱於齐乎。不然,余惧其益之也。余将老,使却子逞其志,庶有秀乎。尔从二三子惟敬。乃请老。却献子为政。文子退朝而暮,武子曰:何暮也。对曰:有秦客庾辞於朝,大夫莫之对也。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兄也,尔童子而三掩众於朝。吾不在晋国,亡无日矣。击之以杖。及郁子伐齐,师胜而返。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故文子为政有令名,晋国赖之。 录曰:愚观会之训燮,乃知诸宗之存亡有以哉。夫狐赵冀部乐范晋,所谓大宗也。族大则盈生,盈生则骄至,骄至则怨集,所谓可畏不可恃者。蚓又益之以喜怒哉。是故穿之弒君,不在於桃林之攻,而在於河曲之战。部之亡身,不在於胥童之谋,而在於夫人之辱。武子见之熟矣。使为盾者不狗轻肆之谋,以遏其骄宠之性,下官之难未可知也。为献者不崇怨欲之心,以抑其克伐之意,三却之辜亦未可知也。智哉。随武子乎,训其子叉以敬让。敬,德之聚也;让,礼之崇也。能敬则叉不肆,能让则又不伐。他曰郡陵之反,从容顺正,而丐鞅之嗣令名周全。其视狐赵乐却又何如哉。 魏献子谓成转曰:吾与戊也,县人其以我为党乎。对曰:戊之为人,远不忘君,近不倡同,居利思义,在约思纯,有守心而无淫行。虽与之县,不亦可乎。及梗阳人有狱,其宗赂以女乐,魏子将受之。魏戊谓阎没女宽曰:主以不贿闻於诸侯。若受梗阳人贿,莫甚焉。吾子必谏。皆诺退朝,待於庭,绩入召之,比置三叹。既入使坐,魏子曰:吾闻诸惟食忘忧。吾子置食之间三叹,何也。对曰:或赐二小人酒,不夕食,绩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叹。中置自咎,曰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叹。及绩之毕,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而已。献子辞之。 录曰:父子之问不责善,魏戊可谓能用谏矣。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献子可谓能用人矣。微辞诡说,使言者无忌,听者易入。二子可谓能用言矣。然则,何嫌之可避,而倦倦於成转之问耶。善乎。程子曰:几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内既足,何假於贿乎。此其作法於贵无怪乎。从兽无厌,以取桥椁之贬,不得谓之忠也。 《论语》:陈亢问於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曰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录曰:伯鱼之对有五善,而远其子不与存焉。尝独立者,其时闲而适,仰不愧,俯不作也。趋者,其礼矜而庄,无狎恩,无恃爱也。诗、礼,公物也。未者,知而不欺,无怠隋,无傲慢也。无以者,宽而有容,无责善,无贼恩也。至於退而学,则彬彬矣。即其无,以异之问而大有异者存乎其中,惜乎陈亢之见无以及此也。始以私意窥,终以寸益喜,使千载之下不能不遗恨於鱼得,非亢之过欤。大全以伯鱼之质禀少劣,故圣人止以是教。若使天质颖悟,则颜曾所至,伯鱼亦可至。此语似非然也。 《家语》:曾子寝疾,乐正子春坐於林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而坐执烛,曰:华而院,大夫之篑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而呼,曰:华而院,大夫之觉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篑,曾元也。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於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录曰:夫所谓父母全而生,子全而归者,盖以言乎。生理之本全也,则何但启予足,启予手而已哉。自三省以至於寝疾,自传习以至於一贯,自避席以至於执烛而待,苟有一毫不得其正,不可为之全归也。不然,则上帝所降之衷顾轻於父母所遗之体乎。是故叉易篑而后吾知免夫也。若徒使弟子开食而视,抑末矣。 《小学》:孟轲之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戏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去。舍市,其嬉戏贾街,孟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徙舍学宫之旁,其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子矣。遂居之。 录曰:孔子之嬉戏也,常陈俎豆设礼容,本於生知。孟子之嬉戏也,亦设俎豆揖让进退,本於学。知此大圣大贤之分。定於为兄之时者然也。 《通鉴》:安陵人缩高之子仕於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谓安陵君曰:君其遣缩高,吾将仕之以五大夫,使为执节尉。安陵君致信陵君之命,缩高曰:君之幸高也,将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见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辞使者,以报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犹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则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愿君生束缩高而致之,若君弗致,无忌将发十万之师以造安陵城之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诏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宪曰国,虽大赦降城亡,子不得与焉。今缩高辞大位以全父子之义,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负襄王之诏而废大府之宪也。虽死终不敢行。缩高闻之曰:信陵君为人猛悍而自用,此辞反必为国祸。吾已全己,无违义矣,岂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刎颈而死。 录曰:安陵之辞缩高,不愈於侯赢之教信陵乎。夫幸其父,从君之令,以取大位,匹夫犹尚羞之。蚓教其臣叛君之命,以求胜名,侯生甘为之哉。王之为俑,姬之为殷,亥之为剽,鄙之为豚,无忌之为慧,皆赢之贼有以启之也。假令无忌遂以篡逆,赢可从谈,亥可加功,姬可儿戏,鄙可袖手乎。以是知王者不作其乱有如此者,而叉诛无赦之刑,岂圣人之过计哉。 齐淳齿之乱,愍王出奔,王孙贾从之。已而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问而望。汝今事王,王出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焉。王孙贾乃攻潭齿,杀之。於是齐亡臣相与求愍王子法章,立以为齐王,保莒城以拒燕。 录曰:王孙贾之母何如孟尝君乎。平时盗一国之名,宠安危阖,辟惟己所制。蚓於国破君亡,曾是而不加之意哉。而卒杀泞齿,立襄王,保莒城,以拒燕者,皆母之义有以激之也。然则为文者可以愧死矣。或曰:愍欲去文,文奔魏,故无及也。愚曰:夫愍而有是哉。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中不见人,而乃见文。夫愍而有是哉,则母之言若固有以启之也。 弘道录卷之十八竟 弘道录卷之十九 义 父子之义 《 西汉书》 :文帝时,贾谊上疏:夏殷周为天子,皆数十世。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占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故自为赤子,而教以行矣。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义礼,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於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文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则不然,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曰即位,而明曰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探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岂惟胡亥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录曰:谊之疏,可谓深明其未然矣。夫古者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与几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及周之衰,教化陵夷,道之废也久矣。不独秦已然也。以帝之贤而不能用谊之说,君子之所深惜也。故录以存之。厥后景帝杀戮大臣,变易太子,废置主后,骄宠爱弟,几乎不蹈秦之故辙。孰谓谊果少年之见乎哉。 万石君石奋归老於家,过宫门阙必下车趋,见路马必轼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有过失,不诮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心上时赐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每五曰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愉身自院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之,以为常。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谢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使贵人入问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及诸子入里门,趁至家。 录曰:愚观秦汉之际,刑家之桔,而二乃有石氏之礼法,可以见人心之天矣。使若人者以传太子,以训诸侯王,若伯禽抗世子之法,则汉世之俗庶几有疹乎。奈之何徒见躬行之不费,而不知非由清静玄妙之虚文;徒厌儒衍之纷华,而不知本乃性分固有之实用。乃以建为郎中令,庆为内史,则给事之官,钱谷之职,其於国家之益能几何哉。谊之痛哭,良有以也。录之。 金日禅,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母关氏教诲其子甚有法度。日禅奉母进孝道。武帝闻而嘉之,诏图其像於甘泉宫。日禅每过见画像,常拜泣,然后去。及日禅长子为武帝弄儿,其后壮大,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禅适见遂杀之。上怒。日禅具言所以,上为之泣,而心敬日禅。 录曰:以愚观於日禅之事,乃知夷狄之有亲,不如诸夏之亡也。夫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不祀者,原同平括之淫乎庄姬也。康叔之裔,祀融之墟而尽灭者,公子顽之通乎君母也。蚓於殿廷何地,官人何人可与之狎而若罔闻乎。禅与光,均之不学者也。岂其光之无衍而禅之有识哉。断与不断,忍与不忍而已矣。故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又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斯言也,可以不学而识。 韦贤与子玄成俱以明经历位丞相。故邹鲁之问曰:遗子黄金,不如一经。贤为人质朴少欲,笃志於学,号称大儒,征为博士,诏授帝诗。故宣帝之时,甚见尊重。本始三年,为丞相,封扶阳侯。在位五岁,以老病乞骸骨归。丞相致仕,自贤始,玄成尤谦逊下士。兄弘为太常丞,当嗣,及贤病笃,家以玄成,上有诏引拜,玄成辞避,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节,以为河南太守,弘束海太守。初帝宠姬张捷好男淮阳宪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才,有意欲以为嗣,然因太子起於细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风,宪王辅以礼让之臣,乃拜玄成为淮阳中尉。及元帝即位,十年之问遂继父相位,封侯。故国荣当世焉。 录曰:汉世以经衍居相位,自公孙而后韦氏父子而已。贤耄老当柄居位,五年得遂乞骸,其时以为美谈。况望有所建白耶。玄成在位七年,守正持重不及其父,而文采过之。夫以家相之任,上位天地,下育万物,如以文而已矣。乃学士之选也。此所以终汉之世相业无闻,非适巡自保,则因循故事。无惑乎,治道之止於斯也。 《史记》:太史公司马谈仕於建元、元封之问,愍学者之不达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太史公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生於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十岁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闯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还报命。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问。太史公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予不得从行,是命也。夫予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着矣。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阙,礼乐衰,孔子修《春秋》,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岁,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予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文,予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细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不堕先人所言,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遭李陵之祸,退而深惟《诗》《书》隐约,欲遂其志思。昔西伯拘美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着《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故述往事,思来者。卒术陶唐以来,至於麟止,自黄帝始,着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以俟后世圣人君子。 录曰:按迁自叔曰: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秦灭古文,明堂金匮石室玉板图籍散乱。汉兴,更萧何、韩信、张苍、叔孙通,百年之问,彬彬文学稍进。《诗》《书》往往问出矣。时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相续纂其职。夫固有所受也,然犹愤发於党祸,而成百三十篇之书。蚓於后学而敢面墙乎哉。及班氏继作,尽用其文,至后杜预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通考,诏许於三馆惜书,尚书给笔札缮写。而温公通镒,文公纲目,胡安国春秋传,学徒暨乃子厥婿皆同纂校。呜呼,何其盛哉。今或志可勉而力之所建已不能勉,才可强而书之所载己不可强,己可信而人之所好已不可信,则亦徒志而已。君子不可徒羡古人之才美,又不可甘蹈今人之自画,於可勉而勉之,可备而备之,可信而信之,则亦庶几乎一家之冗说矣。 刘向三子,伋、赐皆好学,惟饮最知名。父子俱好古,受诏领校秘书,讲论六艺,传记、诸子、诗赋、数术、方技无所不究。向卒,故复领五经,终父前业,始皆治易。宣帝时,诏受《谷梁春秋》,见古文《春秋左氏传》,故大好之。初《左传》多古字古言,学者训故而已。至是故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复湛靖有谋,博见疆志,过绝於人。尝以左丘明好恶与圣人同,亲见夫子;而公羊谷梁在七十子之列,传闻之与亲见之,其详略不同,数以难向,向不能非间也。 录曰:班固赞曰:仲尼称村难,自后缀文之士,唯孟轲、孙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於世。传曰:圣人不出其问,必有命世者焉。刘氏《鸿范论》发明大传,着天人之应;《七略》剖判艺文,综百家之绪;《三统历谱考》步曰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呜呼。向言山陵之戒,於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废兴昭矣。岂非直谅,多闻之,益与观。固所言与向前后所上封事,忠精恳笃,天胡不佑之乎。而卒以空言,殆天所废,非人所能也。子骏改名,应谶为师,市宠於□□□愧云。 《束汉书》:郑玄戒子益恩曰:吾家旧贫,不为父母群弟所容,出为厮役之吏,游学周秦之都,往来幽并一表豫之域,获觐在位通人,处逸大儒,成从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艺,粗览传记,时睹秘书纬术之奥。年过四十,乃归供养。坐党禁锢,十有四年。公车再召,比牒并名,早为宰相。彼数公懿德,克堪王臣,故宜式序。吾自忖度,无任於此,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以竭吾才。而黄巾为害,萍浮南北,复归乡邦。岁已七十,宿素衰落。案之礼典,便合传家。今我告尔以老,将隐居以安性,覃思以终业。咨尔劳劳一夫,曾无同生相依。其最求君子之道,研钻勿替,敬慎威仪,以近有德。显誉成僚友,德行立於己志。若致声称,亦有荣於所生,可不探念邪。若忽忘不识,亦已焉哉。 录曰:愚观康成生前所疏,难不啻百余万言。临末愤愤,徒以所好群书卒皆腐败,不得於礼堂写定,传与其人。且自叹西方曰暮,祇以其意戒子,未尝求知於人也。及益思赴北海之难,身陨祚微,益不足恃。而所注十三经及诸论迷,后世卒无寸遗。孔子不云:不息莫己知,求为可知也。其终身无绂冕之情,有让爵之高,亦非溢旨。比之马融羞曲士之节,终以奢乐恣性,尝附成讥,不可同曰语也。 班彪才高,好述作,专心史籍。自司马迁着《史记》大初以后,阙而不录,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彪乃继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因斟酌前史,讥正得失。彪卒,子固以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既而有上书告固私作国史,诏下郡,收固击狱,尽取其家书。固弟超恐为郡所窍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具言固所着述意,而郡亦上其书,显宗甚奇之,召诣校书部。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文撰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复使,终成前所着书。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於六世。史臣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於秦项之列。故探撰前记,缀集所闻以为《汉书》,起高祖,终於孝平,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傍贯五经,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自永平受诏,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诵焉。 录曰:愚观班马之迷作,皆有所祖。潜精研思,无足多者,独以显宗之峻刻,不惟赦固及身之戴,而反假以制作之柄。此千古以来未之闻也。抑孔子作《春秋》,丘明迷《国语》,皆当时之事,所当避讳,蚓所遭皆季世,若铃以为罪,当何如哉,当何如哉。故观於壶遂难。司马迁之言,君子盖不可以不慎也。 马援兄子严敦,并喜讥议,通轻侠。援书戒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若,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鹊不成尚类鸯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者也。 录曰:以援之谨饬而不免身后之谤,何耶。夫援以壮时欲就边郡田牧,盖未为得志也。故其旧志,自谓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夫谁能夺之。及其致身於人,便为分限,虽欲马革袅尸,甘心暝目,岂能尽如所愿耶。既有请行之言,又为据鞍之态,谗人从而媒孽之,此其求全之毁,尚类於刻鹊之事,向非朱勃之论,不几於画虎者耶。将益信,馑饬之,尚有未尽,而轻侠之安所为可乎。 灵帝大诛党人,诏下急捕范滂等。督邮昊导至县,抱诏书闭传舍,伏林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子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孝敬不足以供养。今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唯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复顾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 录曰:范滂之母,人谓欢其义也。愚以为不得已而为是言也。苟使爱惜其死,将何益哉。盍若辞之曰:人生修短,自有义命。颜回为善,於尔何如。有命自天,不为追己。岂不达哉。至於李、杜生与同难,死何足方。若乃名之一字始末祸端,尤不当以为言也。所窃喜者,仲博有子龙舒、克男。仁者有后,不为废绝。不然以未发白之龄而罹短命之苦,岂惟行道出涕,其万世痛绝也乎。 《晋书》:王裒父仪为魏安束将军司马昭司马。束关之败,昭问於众曰:今曰之事,谁任其咎。仪对曰:责在元帅。昭怒曰:司马欲委罪於孤邪。遂引出斩之。裒痛父非命,於是隐居教授,三征七聘皆不就。庐於墓侧,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相悲号,涕泪着树,树为之枯。读诗至哀一辰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并废《寥表》之篇。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或有密助之者,裒皆不听。及司马氏篡魏,裒终身未尝西向而坐,以示不臣於晋。 录曰:王祥孝矣,及其为三公也,魏置其君而视之如弁髦土便然,曾不若剖冰求鲤之坚且笃也。孟宗贤矣,及其为大夫也,吴孙琳废亮反为告於庙而行之,曾不若泣竹感天之顺且从也。然则终身不西向者,岂徒诵哀哀父母而能然哉。 兖州刺史王叔为人谨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名其子曰浑、曰深,为书戒之曰;吾以四者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夫物速成则疾亡,晚就则善终;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相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君子戒於阙党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矣。夫毁誉者,爱恶之原,而祸福之机也。孔子曰:吾之於人,谁毁谁誉。以圣人之德,犹尚如此,况庸庸之徒哉。人或毁己,当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己无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当则无怨於彼,妄则无害於身,又何反报焉。谚曰:救寒莫若重裘,止谤莫如自修。斯言信矣。 录曰:昶之命子,若预为浑设也。夫沈默浑深四者,皆谦厚不伐之旨也。是故愿其如海焉,纳百川而未见其盈也;愿其如洞焉,涉万里而未见其止也。以超之馑厚而后有浑与济之洪雅,使能充之於功名之际,则为有道之士;弘之於容人之量,则成长者之风,岂不益贤乎哉。借其狗於流俗,狙於愧恨,既不免时人之讥;及居么#辅,声望曰喊,则顿失命名之义矣。嗟夫。 《唐书》:贞观二十二年,上作帝范十二篇,以赐太子,曰: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祟文。且曰:修身治国,备在其中。一曰一不讳,更无所言矣。又曰:汝当更求古之哲主以为师,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於上,仅得其中;取法於中,不免为下。吾居位以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於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集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顾我弘济苍生其益多,肇造区夏其功大。益多损少,故人不怨。功大过微,故业不鞯。然比之尽善,固多愧矣。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且成迟败速者国也,失易得难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 录曰:唐太宗之教太子,可谓至矣。惜其於君之道,果乎其未之闻也。夫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此上古圣人所以彻上彻下,由内以及於外,由家以至於朝廷,然后为无弊也。今观自君体建亲以至阅武修文,莫不毕陈。又自细微过失以及事功显迩,悉皆无隐,可谓至再至三,而未尝一及於刑家之道。帝岂智不及此哉。武台之祸,盖反巢刺之刃;家事之言,速报胁父之谋耳,岂惟训诰而有遗,兼通谶记而无奈。是以古邺君子铃务正心诚意,慎微谨独,未尝一念之或苟然,后及於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而无遗。此其帝之所独阙,而唐之所深祸欤。 郑善果父诚,母崔氏,严明节操,博涉书史,通晓治方。诚为周大将军,讨尉迟回战死,善果袭父爵。及为鲁郡太守,每出厅事,母辄坐障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若行事不允,或妄慎怒,即还涕泣不食。善果伏於床下,曰:汝先君在官清恪,以身狗国。汝自童子袭茅土至方伯,案可妄加慎怒,堕於公政,内坠家风,外亏天子之法,何面目见汝先君。善果由是克己,号为清吏。 崔玄眸母卢氏尝戒玄障曰:吾闻姨兄辛玄驭云:子姓凡居仕宦,人有言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闻财货充积,此恶消息。吾尝以为确论。比见亲表中,务多财以奉亲,而其亲不究所从来,必出乎凛禄,则善矣。如其不然,何异盗乎。若汝为吏不能忠清,无以戴天履地。宜识吾意。故玄障所至,以清白名。 录曰:郑善果之母谈虎而色变,盖有所伤之也,故其词也烈。崔玄障之母见贤而思齐,夫有所受之也,故其词也温。二子卒皆以清白闻。信乎阴教之不虚也。而玄障遂能反正,废主有大功於唐,较之善果晚节盖有问矣。 韩休子七人,浩、洽、洪、肱、况、浑、洞皆有学,尚节义籍,甚於时。安禄山反,皆陷贼逼,以官不受,出奔行在,为贼所擒。浩、洪、浑皆遇害。肃宗以大臣子能死难,诏赠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浑太常少卿,肱终谏议大夫,洽终殿中侍御史,洞终国子祭酒,况贞元元年加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况性节俭,居尝陋薄,取庇风雨,门当列戟,以父时第门不忍坏,乃不敢请堂。先无挟麻,弟洞稍增补之,辄除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坠。若摧圯缮之则已,安敢改作以伤俭德。居重位清洁疾恶,不为家人资产。初判度支李晨以裨将白军事况,待之加礼,使其子拜之,厚遗器币鞍马,后晨终立大功。幼时已有美名,晚节益峻其家范,训饰子弟甚严。故贞元问,言家法者曰:韩氏、穆氏云。穆宁子四人赞、质、负、赏。世以儒闻,而刚正气节自任。以明经调盥山尉,过平原见颜真卿。及闻禄山反,即遗真卿书以其子,属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驰谒真卿曰:先人有嗣,我可以从公死也。既而真卿过河见肃宗,问状异之将,以为谏议大夫。德宗在奉天,奔诣行在,擢秘书少监、太子右庶子,及宁之老。赞为御史中丞,质右补阙,员侍御史,赏监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谊为缙绅所仰。赞最孝谨,质强直,员工文词,赏尚节义,俱有令誉而和粹,当时以珍味目之。赞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入,为酥;员为酝酬;赏为乳腐,宁平居。尝讥家令,训诸子。人一通戒曰:君子之事亲,养志为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九暴,非吾养也。 录曰:休,一代元臣,其家法峻整,有自来也。宁儒而已,何至与韩氏并称耶。盖节义之在天地间,匹夫之於王公一也。是故有岁寒之澹荡,而后有春融之敷华。休之许国以义,宁之许友以死,凛凛乎立身大节,可以为柯干,可以为岩石。他曰和之为羹房,调之为盐梅。无惑乎。皆以珍味目之也。然则当时之说,岂无谓哉。 弘道录卷之十九竟 弘道录卷之二十 义 父子之义 《宋史》:太祖母昭宪杜太后治家严毅有法,生五子,长太祖,次匡济、光义、光美、匡赞。太祖即位,尊为皇太后,拜於堂上,众皆称贺,后独愀然不乐。左右曰:臣闻母以子贵。今子为天子,胡为不乐。太后曰: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亿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忧也。太祖再拜曰:谨受教。 录曰:后常目击五代之乱,至室家母子不能相保,故有是谕。虽然《大禹陈谟》首以克艰为言,后盖不惟知母道而又知君道也。以是为训,宋之一代所以外无吕王武韦之祸,而内有高曹向孟之贤,皆后之壶范有以启之於前也。然则史称昭宪垂裕之功,其可少哉。 太宗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李继勋、知制诰胡旦等谋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太子不在旁,疑有变,乃以质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趣,太子入侍。及帝崩,皇后令继恩召端议所立。端知有变,即给继恩,使入书阁,遂锁之,而使人防守,亟趋入宫。后问端曰:宫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将如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曰。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后默然。乃奉太子至福宁殿即位。太子既立,垂帘引见草臣,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草臣拜焉。 录曰:自金匮背盟之后,甫传真宗,即有继恩之变,颊吕端而免。再传仁宗,复有允恭之奸,颊王曾而免。其变者,国家危疑之运也;其免者,立国忠厚之功也。是时宋德昌隆,君子道长,故大臣得以行其志,而小人无所容其谋。苟为不然,继恩岂不能排阔而出,而肯甘心就锁乎。若乃平立不拜,诚非获已,既不能如周书顾命,则不免於卷帘审视矣。 初王安石当国,变乱旧章。光献太后乘问语神宗,谓:祖宗法度不宜轻改。吾闻民问甚苦,青苗助役宜罢之。神宗崩,哲宗立,宣仁高太后临朝听政,於是散遣修京役夫,臧皇城砚卒,止禁庭工技,罢导洛司,出近侍尤无状者十三人,戒中外,无苛敛,宽民问,保户马,罢造军器工匠,罢成都府利都买马,罢京束西泗州物货场,罢市易抵当汴河堤岸司、地课放市易常平,免役息钱,罢任他出限罚钱,罢免行钱,罢提举保甲钱,罢钱粮提举保甲官,罢方田,罢墉延团将,罢增置铸钱。十四监事由中旨、王珪等弗预知也。 录曰:愚观光献、宣仁之际,其妇姑之问,可谓善继善迷者也。夫光献有欲为之志而未为,至宣仁而成就之;光献有已为之事而可法,至宣仁而遵迷之。设使绍熙崇宁之君皆能若是,何害於绍迷乎。惜乎,名则是而实则非也。苟有人心,将何面目见二后於地下。 及太后崩,哲宗改元绍圣。杨畏上言:神宗更法以垂万世,乞早讲求,以成绍述之道。帝即询以故臣孰可召用。畏即疏章惇、吕惠卿、邓温伯、李清臣。帝深纳之,以章惇为尚书左仆射,专以绍述为国是。遂引其党蔡卞、林希、黄履、来之邵、张商英等居要地,任言责,协谋朋奸,报复怨仇矣。 录曰:王安石之流祸惨矣。论者徒知归罪於变法之端,而不知实祸於绍迷之政。夫绍迷,美政也。文武周公岂惟八百年之福祚,抑且千万世之显称,人皆曰:善继人之志,善迷人之事者也。然谓之善继善迷,则其一字之问而有无穷之深意,不可以不察也。夫仁者之祚垂於无穷,而戾者之气未叉随泯。设使仁考有后,而神宗嗣孤,夷狄之祸未必然也。今以一宣仁救之而不足,一章惇坏之而有余,则以哲宗为之子也。崔鸥、陈罐千言而不入,邓洵武一言而快意,则又以徽宗为之子也。呜呼。周家传位季历以及昌,而天命之永固,神宗传位哲宗以至估,而国事之曰非,岂非继志述事之相同,而创业垂统之不善欤。 窦禹钧五子仪、俨、侃、称、僖,皆相继登科,号为五龙。冯道赠诗曰: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桩一株老,丹桂五枝芳。逮宋建隆元年,太祖谓宰相曰:深严之地,当以宿儒处之。窦仪清介重厚,非斯人不可。即曰拜为学士,后屡称仪有执守,欲相之。赵普忌其刚直。及卒,闵然曰:天何夺我窦仪之速。盖惜其未大用也。俨尤为才俊,善步星历,与卢多逊、杨徽之同任谏官,尝谓之曰:丁卯岁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卒如其言。太祖谓侍臣曰:近朝卿士窦俨质重严整,有家法,闺门敦睦,人无斓语,诸弟不能及。僖亦中人材尔,传有操尚可嘉也。 录曰:愚观窦氏之在宋初,其变面事警则有可责,其义方训子则有可称。虽然有五星聚奎,而后一代之人物可齐;无五代乱离,而后五子之出处可铃。人情世道大抵而然,君子未可以厚非之也。 陈省华与妻冯氏性严毅,治家有法,子尧叟、尧佐、尧咨居常孝谨怡声,侍侧不敢以贵自处。景德中,尧叟掌枢机,尧佐直史馆,尧咨知制诰,与省华同在北省。比客至,兄弟常立侍父侧,客不自安,多引去。尧叟伟姿貌,强力奏对,明辩多智,数久典机密,军马之籍悉能周记。尧佐少好学,父授诸子经,其兄未卒业,尧佐窃听已成诵;及贵读书不辍。初从种放於终南山,陈搏谓省华曰:君三子皆当将相,惟中子贵且寿。一如搏言。及卒,自志其墓曰:寿八十二,不为天官一品,不为贱使相纳,禄不为辱。三者粗可归於父母栖神之域矣。尧咨以气节自任。君子谓省华声闻,由诸子而益着。有宋以来,言家法者不能及云。 录曰:愚观陈氏,一时不惟可称,而中子贵寿尤有可验。虽然以自验而电勉则可以自负,而夸毗则不可。盖贵与寿,是人之所欲也。亦有不可又者,如颜子短命,曾参寡禄,冉闵无阶,而万世之下莫不尊之,以其德耳。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以是归息於栖神之域,庶几无忝於风兴夜寐之心矣。 吕公着二子希哲、希纯,少从憔千之孙复石介胡缓学德器,成就大异众人;及长复从二程、张载游,闻见益广,遂绝意进取,不事科举,学以侥幸利禄。王安石将真其子雩於讲官,以希哲有贤名,欲先用之。希哲辞曰:辱公相知久,万一从仕将不兔异同,则畴昔相与之意尽矣。安石乃止。及申公作相,二弟公绰公弼已官省寺,希哲独滞管库。申公叹曰:当世善士,吾收拾略尽尔。独以吾故,置不试命也。其母闻之,笑曰:是亦未知其子矣。范祖禹,其妹婿也,言於哲宗曰:希哲经术操行宜备讲读。乃除崇政殿说书。其劝导人主以修身为本,正心诚意为主,若身不能修,左右之人且不能谕,昆天下乎。与希纯世济其美,乐易简俭,终年名益重,远近皆师尊之。 录曰:史称吕申公知子之贤而不能荐,有愧於从祖。愚特以为无忝於正献。何也。文穆之时,大道为公,不当以远嫌为辞。申公之时,大道 既隐,人当以亦党自惧,以是为防他曰。林希尚言:吕大防由公着援引,故进希哲以酬私恩,而公着之恶,则希哲导成之。呜呼。孟子不云: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希哲以之回视雩与嬉辈真腐鼠之不若欤。 洪皓三子适、遵、迈。适幼敏悟,日诵三千言;皓使朔方,年甫十三,能任家事;以皓出使,恩补修职郎;绍兴十二年,与弟遵同中博学宏词科。高宗叹曰:父在远方,子能自立,天之报也。宜加升擢。遂除。适敕令所删定官,遵秘书正字。后三年,迈亦中是选。由是三洪文名满天下。及皓归,性秦桧,三子皆外补。皓谪英州,适往来岭南省侍者九载。桧死,适自两制一月入政府。又四日,擢居相位。遵为资政殿学士,迈为端明殿学士。迈之文学尤高,其立朝议论最多,所谓忠义之报,诅不信哉。 录曰:洪忠宣岂比於苏长孺哉。武之时,中国全盛,匈奴恃其桀敖而已。皓之时,华夷倒置,铃死无生。若非天之所报,又安能有其家乎。特以桧之恶甚於犬羊,其毒逍於丑虏,虏能容忍於异域,桧不能得侍於同朝,帝能加擢於一时,顾不能保全於异日。惟天不可为,卒之有子以显其世,有文以华其国。虽不得秉政於生前,亦登相位於身后。观於史臣,亦悻悻曰:忠义之报,有由然夫。 胡安国三子寅、宏、宁。安国疆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志於康济,见中原沦没,黎民徐炭,常若痛切於身;虽数以罪去,其爱君忧国之心远而弥笃;每有君命,即置家事不问。然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下万物无足以婴其心。自正安右废《春秋》,不列於学官,安国谓:先圣手所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夏变夷,殆由乎此。故潜心是书二十余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於此。每叹曰:此传,心要典也。寅号致堂本弟犹子,少桀点难制,父闭之空阁,其上有杂木,寅尽刻为人形。安国曰:当有以移其心。别置书数千卷於其上,年余寅悉成诵不遗一卷。志节豪迈,新州谪命下,即日就道。宏号五峰,传其父之学,优游衡山下余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昼夜。张拭师事之。安国之传《春秋》也,宁修纂检讨,尽出其手,着《春秋通旨》,以羽翼其书云。 录曰:人称康侯如大冬严霜,其子岂岁寒能凋者乎。所上之章,凛凛如出一辙。盖由其家学,一以《春秋》为准的也。父职总裁,子备检讨,家庭之问宛然史局。若温公与康侯者,盖不多见。虽不仕,犹仕也。至於父子并列儒宗,岂不美哉。 蔡元定二子渊、沈,皆躬耕不仕。始元定谪道州,跋涉数千里。道楚粤穷僻处,父子相对惟以道理自相怡悦。沈年三十屏去举子业,以圣贤为师。自洪范之数,学者久失其传,元定独心得之,然未及论着。常曰:成吾书者沈也。沈受父师之说,沉潜反覆者数十年,然后成书,以谓体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纪天地之撰者范之数。数始於一奇,象成於二偶。奇者数之所以行,偶者象之所以立。故二而四,四而八。八者,八卦之象也。一而三,三而九。九者,九畴之数也。由是重之而六十四,六十四而四千九十六,而象备矣。九而八十一,八十一而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数周矣。易更四圣而象己着,范锡神禹而数不传。后之作者昧象数之原,窒变通之妙,或即象而为数,或反数而拟象,洞极用书,潜虚用图,牵合传会,自然之数蚀焉。先君子曰:洛书者,数之原也。余读洪范而有感焉。上稽天文,下察地理,中参人物,古今之变,穷义理之精微,究兴亡之征兆,彝伦所叙,秩然有天地,万物各得其所之妙。故西山贾氏以为与三圣之易同功者是也。 录曰:愚观数公之子,惟九峰之传独得其宗。其所着《洪范皇极》,盖以天地之所以笔者数也,人物之所以生者数也,万物之所以得失者亦 数也。数之体着於形,数之用妙乎理,非穷神知化、独立物表者曷足以与此哉。其作书集传也,曰:二帝三王之治本於道,二帝三王之道本於心。礼乐教化,心之发也;典章文物,心之着也;家齐国治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德其盛矣乎。圣人之心见於书,犹化工之妙着於物,非精深不能识也。此所以卓冠群伦,而从祀夫子庙庭-,不亦宜乎。 李舜臣三子心传、道传、性传。舜臣传学力行,多所着述。父子各秉史才,迁宗正寺簿,重修裕陵玉牒。当曾布吕惠卿初用事,必谨书之。或谓非执政除免,格不应书。舜臣曰:治忽所关,可拘常法。他所笔削,多类此。心传为修撰,专修高、孝、光、宁四朝实录。端平三年上书言致旱之由,曰:和耀增多而民怨。曰:籍赀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於大兵之后,而势未有以消之,故愈积而愈极也。道传明於河洛之学,尝访求从学朱熹之门者与之讲习,尽得其遗书而读之,笃於践履,卧榻问大书唤起截断四字,其用功慎独如此。於经史未有论着,曰:学未至,不敢於诗。文未尝苟作,曰:学未至,不暇。性传尝进对,有崇尚道学,未遇其实之言。帝曰:实者何。对曰:在格物致知。以为出治之本。又言:束周以后,诸侯、卿大夫皆以既葬除服。秦汉之际,尤为浅促。孝文定为三十六日之制,则视孝惠以前已有加矣。束汉以后,又损之为二十七日。谓之以日易月,则薄之至也。 录曰:愚观李氏一门,三子造诣略同,《宋史》列於儒林可无愧也。而乃分为四处,心传、道传总归一巷亦可也,而乃殊於二门。若此者,可以见十羊九牧,前后不伦,欲无繁冗不可得矣。而元定之子沉从祀庙庭,不为列传,子抗反为之,然则只为官爵而已。故曰: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 唐璘拜监察御史台史,且至惶骇趁避。其母曰:人言此官好,汝何忧乎。璘曰:此官须为朝廷争是非。一咈上意,或性权贵,恐重为大人忧。母曰:第尽言。吾有而兄在。璘拜谢就职,首疏:天变而至於怒,民怨而几於离,海宇将倾,天下将覆。陛下谓此何时尚。纵欲累德,文过饰非,疏远正人,押昵戚坚;宰相用时文之才为经世之具,不顾民命,轻挑民端,不度事宜,顿空国帑,季政厥子,内交商人,贿涂大开,小雅尽废,琐琐姻侄敢预邪谋,视国事如徘优,以神器为奇货。都人侧目,朝士痛心。盍正无将之诛,以着不忠之罪,盖指贾似道也。再疏:郑清之妄庸误国,其子士昌招权纳贿,拔庸将为统帅,起脏吏为守臣。璘立台仅百日,世谓唐子方再见,皆母指教之也。 《元史》:姚天福拜监察御史,母戒之曰:古称公尔忘私。委质为臣,当罄所衷,以塞其职,勿以未亡人为恤。俾吾追综陵母,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天福亦请於宪府曰:御史责当言路,有犯无隐。苟获谴乞,不为亲累。或以闻,世祖叹曰:天福母子虽生今世,其义烈之言当於古人中求之。 录曰:宋唐璘与元天福,其母教戒同也,而其功业则异。璘立台仅百日,虽曰切剧上躬,尽言无隐,宋至是已无可为矣。纵使子方复出,谁能救之乎。天福当世祖之际,练行言听,不惟整摄台纲,无一蛇二首之患,且能复立按察,有折服豪右之功。然则璘非骇也,大厦将倾,有不胜其任之忧;福非烈也,元运方隆,无自贻伊戚之患。母之一喜一惧,而世道一污一隆,从可知矣。 拜住,安童孙也,五岁而孤,母却烈氏有贤操教养之,稍长宏远端亮,有祖风。尝奏:人之仕宦随所职司,事皆可习至,於学问有本,施於事业。此儒者之事,宰相之资也。陛下委臣以大任,臣有所畏者三:畏辱祖宗;畏天下事大,识见有所未尽;畏年少不克负荷,无以上报圣恩。常直内庭,知无不言。及入相,振立纪纲,修举废坠,裁不急之务,杜侥幸之门,加惠兵民,轻榣薄敛。英宗倚之,相与励精图治。时天下晏然,国富民足,远夷有古未通者,皆朝贡请吏。初为礼仪院使,年方二十。吏就第请署,适后圃阅戏,母厉声呵之曰:官事不治,若尔所为,岂大人事耶。遂探自克责。一日侍宴,英宗强以数卮。既归,母戒曰:天子强汝饮,当益戒惧,无酣於酒。每事督训。故人谓拜住之贤,母之教也。 录曰:木华黎,元之四杰也。四世而有安童,又再世而得拜住。乃有所畏者,三祖孙奕世无忝,孰谓夷运而能若是哉。揆厥所由其母,闲之维,则收其放心,无宁沉湎之所致也。自是而后不能及矣。 《皇明名臣录》:景泰中,礼部郎中章纶、给事中林聪、御史锺同、大理卿廖庄因灾异陈言。是时太上皇别居南宫,宪皇帝易储为王,两宫疏隔,嫌隙滋萌,灾异荐臻,人心危惧,廷臣无敢言者。纶特陈修德弥灾十四事,内惇孝义,谓: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有四年,陛下向尝亲受其册封,恭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每月朔望及岁旦,宜率群臣朝见,以极尊祟之道。又欲复旧皇后於中宫,以正天下之母仪。复旧皇储於束宫,以定天下之大本。知此,则伦谊笃而和气充,天意自回,灾异自弥矣。作旨锢禁。先是景泰三年,朝廷初请易储,事下廷议,举朝大小臣工持疑,未敢发,聪独首言:皇太子无过,不可易。愤激不肯署名,与锺同、廖庄前后谏议相同,虽不能阻止,而人服数臣之义,天命卒无改云。 录曰:臣观诸臣之义,凛凛乎《春秋》大旨,当今万世之攸赖者也。夫剧积出奔,辄未尝废;隐公摄位,桓乃嗣立。 英庙初还之时,宪皇方暴盛也。何以易为哉。蚓景皇帝储嗣况瘁,后亦荐更当是时也。正宜纳锺同、章纶之说,直林聪、廖庄之论,加礼於太上,复储於束宫,则名正言顺,异曰夺门之变,未可知也。曾未瑜时,应天顺人。英庙既晦而复光,宪皇既废而反正,传至我皇上亿万载,无疆之休。当时诸臣之议,宁不明白正大矣乎。乃知我明大统之传,建天地,揭日月,未可斯须违越者也。 《燕对录》:弘治十八年五月,上不豫,司礼监宣内阁李束阳、刘健、谢迁同入乾清宫,至御榻,上着便服坐,健等叩头。上令近前,於是直叩榻下,上曰:朕承祖宗大统,在位十八年。今年三十六岁,乃得此疾,殆不能兴。上玉色发赤,火声盛气。健等曰:陛下万寿无疆,偶尔违和,暂须调摄,安得遽为此言。上曰:朕自知之,亦有天命不可强也。朕为祖宗守法度,不敢息荒。蒙皇考厚恩,选张氏为皇后,成化二十三年成婚,至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束宫,今十五岁矣,尚未选婚。社稷事重,可亟令礼部举行。皆应曰:若。上又曰:束宫聪明,但年幼好逸乐。先生每勤请他出来读些书,辅导他做个好人。健等皆叩头,仰奏曰:臣等敢不尽力。 录曰:臣观孝皇垂绝之命,其从容委曲,始终详尽,比之周书顾命,异世同揆。至若曰:朕为祖宗守法,不敢怠荒。尤万世臣子深思痛念,至今在於人心所不能忘也。但以好逸之言,真如末命所谕,而后刘瑾、朱宁、江彬之徒纷纭瞽惑,尚颊在天之灵旋起旋灭,无能久祸,其贻谋不亦远乎。 祭酒宋公讷禀性纯诚,动以矩护,不妄言笑。会建大学成,中外贡入,学徒日伙,教泥不行,於是擢为祭酒,所以提契铲碘不遗余力,横经发难,击部廓塞,学者如客得归,居常寝食恒在厢房,不宿於家。一日有疾,上遣中使问谕,召其子麟还京侍养。至是麟等恳请还家,厉声曰:是何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耶。及病革乃归。上亲为文祭之官,其次子复祖为司业。 录曰:惟日孳孳,毙而后已。圣人所以勉学者,未闻不宿於家也。以为风云气少,儿女情多,然则叉须铁石心肠而后可耶。虽然以若人而在师保之位,不息人君一曰之问,接贤士大夫之时少,与宦官官妾之时多。此所以道能信主,忠可身行。阙子复为司业,岂寻常兄女子者可比耶。 《尹直琐缀录》:尚书何文肃公乔新,父太子太保、吏部尚书何文渊。昔任温州知府,不受遗金,人为立却金馆,至今犹存。及文肃公初第进士,使淮西,巢令问徽以尝师其先公,赠以白金,文绮公却之,徽曰:吾以寿吾师,非赠君也。答曰:子以寿吾父,因他人致之则可,因吾致之则不可。在闽时,市舶内臣死,镇守分其余赀,遗三司,公独力辞,不获,则受而输於公帑。及长汴臬,都指挥武成德尝因荐已烬以犀带银器,笑曰:我知君,君不知我。武暂而退。及致仕,杨宣慰遣使致金币为寿,并献文梓,可为寿具者一无所纳。或劝之曰:戒之在得,正在今日。其廉盖素性然也○ 录曰:昔人有言:臣之清,不如臣之父者。今亦有言:何之清,不如何之子者。愚则以清白士大夫美德,至父子奕世相传,虽出甩勉,亦所当向若,徒以为过。情娇激,则世无全人矣。录之。 天顺初,太监曹吉祥、忠国公石亨估宠擅权。监察御史杨谊劾之。既而彗孛迭见,二势益张。公约十三道连名,极论有私於亨者。亨乃与祥合谋、上谱下锦衣狱文,致其死。会京城大风雨雹,拔木坏屋,走下马牌於正阳郊外,始得末减,谪戍辽束,遇赦还职。时二凶尚在,或谓宜诣谢,方可无事。公不肯,复戍广西。及二凶诛,方始复官。子源弘治问任钦天监五官监候。正德初,逆瑾当权,源上疏言:占候得: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天游,天机、天权星不明。因劝先皇安居深宫,远绝游幸,节赏赐,止工役,亲元老大臣,讲读诗书。复疏:十月二十六曰占候得:连曰雾雾交作,为众邪之气阴冒于阳臣,欺于君。小人擅权,为下叛上,引譬甚力。又言:自正德二年以来,一向占候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或束或西,往来不一。劝上宜思豫防。意在瑾也。於是瑾.怒,唤源面斥,娇韶杖责,遣戍肃州。 录曰:愚观谪戍之命,一之已甚,未闻再而无悔者也。不题之言,父已罹辜,未闻子复蹈之者也。惟有父子铁石之心,而后有前后筮龟之论。杨氏可谓不没矣。此其大风雨雹,亦可以见天心仁爱之至也。 弘道录卷之二十竟 弘道录卷之二十一 义 夫妇之义 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惹父母,是以不告也。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 录曰:鲁庄公即位二十有二年,寿三十六也,而始聘於齐,岂非告则不得娶乎。苟有明王在,上诛文姜之不慈,正庄公之不孝,则既免於任之楼,荦之牵,亦不至如般之弱,闵之幼,而子牙庆父之奸可以无作矣。奈之何桓方饬伯,血盟未载,不思无后之为大顾,憧憧於违难之问,其视妻而不告者,又何如哉。必合而观,然后知二圣不告之为义,而孟子行权之为太。 《礼记》: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娶於异姓,所以附远厚别也。币必诚辞,无不腆告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妇德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录曰:以记礼次之者,大圣权也。大礼,经也。未合礼而正经,犹今能立而言权。於是,有娶於同姓而谓之吴孟子者,有悖於直信而涕出女吴者,有忽於辞腆而鼠牙是竞者,有背於偕老而鹑鹊不若者,皆万世之罪人也。 《诗》: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真彼周行。陆彼崔鬼,我马虺啧。我姑酌彼金昙,维以不永怀。陆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鱿,维以不永伤。陆彼砠矣,我马堵矣。我仆痛矣,云何吁矣。 录曰:或以此为美里拘幽之曰而作,其知道者乎。夫以纣之政,诚酷烈矣。然臣罪当诛之心,文王未之改也。后妃内切忧惧之意,外共服事之德,不真彼於周行乎。其托言於酒,非真解忧也。岂其崇侯之谐方盛,而阂夭之谋未行欤。卒之无可奈何,而付之於浩叹,则后妃者独不可谓之至德耶。 南国被文王之化,诸侯大夫行役於外,其妻独居,感时物之变而思其君子,曰:嘤腰草虫,趋耀阜蠡。未见君子,忧心仲仲。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降。险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啜啜。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说。陆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夷。 录曰:注以此诗若周南之《卷耳》者,盖纣在上,西伯在下,诸侯虽有被化之私,而实从公家之役,其忧固不能自已也。况夫逍进之薮刑人,如不克者乎。及夫既见而悦,则公私之情,上下之分,两得之矣。此所以为召南之化也。若徒以执手之爱,契阔之情,其忧其乐所关微矣。 卫之妇人以其君子行役於外,而思念之日:雄雉於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请伊阻。雄雉於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恢不求,何用不臧。 录曰:是诗之义,虽在圣门仲由以下而能知之者鲜矣。夫尔我相形,而后恢心生焉,有无相判,而后求心生焉。及其至也,子之於亲,以妇见诛,仗莫甚矣。妇之於翁,以美见纳,责莫甚矣。卫之为国,不啻其沦丧也。然而犹存康叔之祀者,徒以匹夫匹妇尚知礼义。此可见天理民彝,途人尧舜,均禀一致,而先王陈诗之道,夫子删述之功,岂小补欤。 妇人为夫所弃,作诗曰:习习谷风,以阴以雨。眼勉同心,不宜有怒。采封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茶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泾以渭浊,提提其扯。宴尔新昏,不我屑以。母逝我梁,母发我笋。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甩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不我能情,反以我为俨。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鞠,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於毒。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请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坚。 录曰:愚观弃妇之词,古人以比忠臣孝子。其款诚之委曲,措词之从容,非真有是事也。何也。盖闺门之中,恩常掩义,自非负贩转徙之徒,孰有轻弃其妻者乎。且以七出有条,三不去有律,庶人无停娶之理,亦#1不容宴乐其新昏也。蚓於被弃之时,心志悖戾,言语不伦,既乏代笔之工,终鲜学问之益。《谷风》,妇人何自而能是哉。岂以卫之贤者处乱国,事暗君。其曰电勉莫违者腹心之谊也;曰匍匐恐鞠者手足之情也;曰绮菲苜蓄者器使之恩也;曰泾浊渭清者反己之德也。然而新进者方效用矣,则不得不礼薄,如不远伊迩也;不得不刑戮,如有洸有溃也。若乃君子之心,则岂处其薄乎。亦惟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已。是诗也,有悠然不迫之风,有奋然感动之意,有怨而不怒之则,有去而复顾之情,孰谓一妇人而能若是哉。凡孤臣孽子读是,不废诗而叹者几希矣。 《郑风》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日:女曰鸡呜,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见与马。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录曰:士与女一家之存亡也。琴与瑟一人之理乱也。一家之存亡,系於鸡呜昧旦。夫苟淫荡放逸,则生不殖;生不殖,家必难矣。一人之理乱,系於执手偕老。夫苟二三其德,则室不宜;室不宜,爱且离矣。此安静和好,所关甚大;而有洸有溃,家道之所以无成欤。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录曰:夫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者,报施之常也。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者,笃厚之至也。故曰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然则知子之来而杂佩以问者,其於报施又何如哉。郑以淫荡忘返,若《静女》《漆洧》诸篇,所乐者城之隅,洧之外耳;所赠者彤之管,芍之药耳。固不可责其亲贤友善,而门内之职并已亡之矣。此虽铮铮之金,靡靡之雅,而缁衣之感亦安可诬哉。 齐贤妃御於君所,至於将旦之时,必告君曰:鹦既呜矣,朝既盈矣。匪鹦则呜,苍蝇之声。束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束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录曰:愚观是诗义明词顺。盖古者官壶之中,不但闺门淑女,如傅姆师氏,莫不有做戒之道,讽诵之词焉。故其诗曰:鸡既明矣,会朝之人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视朝也,而君方以为匪鸡则呜,乃苍蝇之声乎。又曰:东方明矣,会朝之人既已昌矣。欲令君早起而视朝也,而君方以为匪束方则明,月出之光。至於虫飞薨薨,旦以分矣,尚未见其起而视朝也,则我岂不欲与子同寝而梦哉,但韦臣之会於朝者,候君不出将散而归矣。无乃以我之故,而并与子为憎乎。此於上下措词文顺理直,故常存之以备参考。 《尚书□大传》:古者后夫人将侍君,前息烛,后举烛;至於房中,释朝服,袭燕服,然后入御於君。鸡呜,太师奏鸡呜於陛下,然后夫人呜佩玉於房中告去也。然后,应门击柝告辟也。然后少师奏质明於陛下,然后夫人入庭立,君出朝。 录曰:如是则叉无,匪鹞则呜之,愆亦远於脱簪待罪之责矣。录之。 《外记》:周宣王尝晏起,姜后脱簪洱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於王曰: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宴起,乱之兴。自婢子始,敢请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自是勤於政事,早朝晏罢,卒成中兴之名。 录曰:夫齐姜姓,周之世姻也。故邑姜、姜后皆出於齐,而鸡呜之诗亦系於齐。以其时考之,盖不相远,而义实相近,岂即姜后之所陈。故时称贤妃傅母之所诵,故别於《大雅》欤。不然何庶予子憎方以为惧,而颠倒裳衣顾以为常欤。然不可考也。 《春秋》:鲁庄公元年冬十月,王姬归於齐。二年秋七月,齐王姬卒。 录曰:此王姬也,归於齐,则为夫人矣。而曰卒,王姬卒,何也。盖是时天王之不君甚矣,齐侯之淫德极矣,文姜之忌惮蔑矣,鲁庄之扫耻尽矣。夫乌兽不可与同韦也。哀哉乎王姬,而与之敌体乎。天王自同於乌兽也,而岂知匹妇之不可夺志哉。甫於归而即谢世,仅及数月之期,岂其屯难遭回,不胜忸怩之心。而姜氏乘刚淫逼,蚓当自窜之曰,有人心者不若是想,遂奄然而长逝耶。《易》曰:屯如,遭如,乘马斑如,女子贞,不字。王姬有焉。然则乌中之凰,珠中之璧不得以齐襄之丑恶累之也。吾夫子表而出之,所以遏淫欲存贞行,以愧当时,劝后世之意切与。如但以我主而录之,服而卒之,抑末矣。 庄公四年三月,纪伯姬卒。六月乙五,齐侯葬纪伯姬。十有二年春王三月,纪叔姬归於鄗。二十有九年冬十有二月,纪叔姬卒。三十年八月癸亥,葬纪叔姬。 胡传曰:庄公四年纪悯去国,叔姬至此始归於都者。纪侯方卒,故叔姬至此,然后归尔。归者顺词以宗庙在鄱,归奉其祀也。鲁为宗国,妇人有来归之义。纪既亡矣,不归於鲁,所谓全节守义,不以亡故而亏妇道者也。鲁人高其节,恩礼有加焉。是故其归其卒其葬,史册悉书。夫子存而弗削,为后世劝。 录曰:理与势,天下之至敌也。而亦至不敌也。理之胜,万世而不移;势之胜,一时而有问。何也。盖心主理,权主势。一国之权在人,匹妇之志在己,故以齐之势,纪可灭,而姬之志不可灭。君可虏而妇□之殡不可虏。圣人着之於经,以见伏节守义之美,而齐、襄、鲁桓之恶不攻自见矣。传以为葬而示之恩其然,岂其然乎。 《传》:齐侯弒鲁君,灭其婚姻之国,而葬其文,是犹加忍於人,以手抚之也。其说非是。 《左传》:鲁桓公未昏於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忽辞,人问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君子曰:善自为谋。及其败戎师也,齐侯又请妻之,固辞。人问其故,太子曰:无事於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香也。民其谓我何。遂辞诸郑伯。 录曰:愚观郑忽之事,未尝不叹世衰道微,霸者未作,君不能保其臣,而执劫於邻国也;父不能保其子,而倚仗於强援也。夫五霸之命无易树子,则何待於已亲。无以妾为妻,则何叉於更室。若俱以辞婚而失国,是又不待贵易交,富易妻也。奈之何纷纷以为病也。然则,忽者奈 何。孟子曰:仁则荣,不七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所谓自求多福者如此。忽处郑庄之世,三纲绝矣,纵能自强於善,犹惧其亡,何况甘於交质,狙於狄胜,徒以婚齐为轻重哉。或曰:忽尝先配后祖,而今乃能辞婚,何也。盖忽沾沾自喜之人也。朱子讥其柔懦疏阔是已。夫沾沾自喜者,未叉通无所见,惟其怠惰而不能操虑,迂阔而不近事情,是以甘为人下而不辞也。诗人讥之曰:狂童之狂也。且岂其过欤。 《列女传》:卫宣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於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丧服毕,其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请愿同庖。夫人不许。卫君使人怨於齐,兄弟皆欲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 录曰:考诸礼,曾子问:有亲迎女在途,而父母死之。文无至城门而君死之文。君子谓未成妇,疑无服也。而持三年之丧,不已过於厚乎。若乃未成妇之女,而请愿同庖,岂礼也欤。君之弟,禽兽之行也。齐之俗淫靡之风也,宜乎女之终不听也。 鲁寡陶婴者,鲁门之女也。少寡,养幼孤无强昆弟,纺绩为产。鲁人或闻其义,将求焉。婴闻之,恐不得免,作歌曰:悲夫,黄鹊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不与众同。夜半悲呜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呜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飞乌尚然兮,况於贞良。虽有贤雄兮,终不重行。鲁人闻之曰:斯女不可得已。遂不敢复求。 录曰:愚观黄鹄之歌,其旨切,其情哀,有风人之义,而无怨怒之词,是真能守礼义之俗。虽使异类闻之,宁不为之感动,而况於人乎。此妾妇之中正,礼道之范围,而割鼻断臂,截发割耳,有所不得其正矣。 楚姬,楚庄王夫人也。庄王好猎,姬谏不止,乃不食禽兽之肉。王改过,勤於政事。尝听朝罢晏,姬曰:何晏也,得无饥倦乎。王曰:与贤者语,不知饥倦也。姬曰:王之所谓贤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口而笑,王曰:姬笑,何也。对曰:妾执巾栉十余年,遣人求美,人进於王。今贤於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妾岂不欲擅王之宠哉。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知人也。今虞丘子相楚十余年,所荐非子弟则族昆,未闻进贤退不肖,是蔽君而羞贤路。妾之所笑,不亦可乎。明曰以告,虞丘子避席不知所对。於是避舍,使人迎孙叔敖以为令尹,治楚三年而庄王以霸,樊姬之力也。 录曰:姬之不食禽兽肉也,可谓以身谏矣。而藉以进贤,则吾不知也。夫叔敖之贤,固非虞丘子之所知;而樊姬之名,则知者多矣。岂因谏猎之事,而遂以傅会哉。然不可考矣。 高行者,梁之寡妇也。为人荣於色,而美於行。夫死不嫁。梁贵人争欲娶之,不能。梁王王闻之,使相聘焉,曰:妾闻妇人之义,一往而不改以全贞,安可不顾名节,自甘身而羞贱,弃义而从利,无以为人。乃持刀自引,以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於是相以报王,王大其义,高其行,为复其身,尊其号曰:高行。 录曰:古礼诸侯一娶九女,二国胜之。几君无再娶之义,恐其弃德嗜色。故一娶而止,尚可近失节之妇哉。梁王骄姿不道,固不足责;而梁女书之於册,观者不责汉之无制,相之无衍,而徒美妇之高行。呜呼。妇行何高,则王行何卑乎。 《汉书》:班捷妤者,左曹越骑班死之女也,贤才通辩。成帝游后宫,尝欲与同辇,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左侧。三代之末,主乃有女璧。今欲同辇,得无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而喜曰:古有樊姬,今有捷好。每诵《诗》及窈窕淑女,女师之篇,必三复之。进见容止,辄依古礼。其后赵飞燕有宠娇拓,赞诉云:挟邪诅祝。上考问,捷妤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且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弗为也。上善其对而怜悯之。捷妤恐久见危,求供养皇太后於长信宫。上许焉。帝崩,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录曰:愚观捷妤之执义,而叹孟坚之寡识也。夫坏宠恰势,妇人之常也。明哲保身,君子之独也。奸祸之与幸权,譬如烈火。故《诗》云:燎之方杨。又云:谁能热热,不可止遏,引可亲炙乎。是故宁幽清龙密,托长信之末流,无宁熏耳涂目,效永巷之罪首,使固稍知此义,枕经藉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岂非达者之高致,哲士之盛节哉。顾乃责会合之计,运朝夕之策,恋恋於权势之门,濡体於危险之途,此宾戏所陈之词,与班姬团扇之旨不可同曰语也。以固之博通古今,为世良史,人物之臧否,出处之大节,筹之何许,而乃不如一女子哉。然则不免於质之胜文,君子不能不为之深惜也。 平帝王皇后者,莽之女也,婉淑有节行。平帝即位,莽秉政,以女配帝。岁余帝崩,后莽篡,后年十八,常称疾不朝。莽敬惮哀伤,意欲嫁之,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橡饰将医,往问疾。后大怒,鞭笞旁侍御,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敢强也。及汉兵诛莽,墦烧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而死。 录曰:平后之拒父,岂比於元后之责莽乎。夫令妻寿母,古今称颂,岂知亦有不然者欤。汉之元后,寿蝓八十,历元、成、哀、平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是以酿酝保护,以成其乱。及至篡国灭刘代汉,而后握玺以拒之,噫抑晚矣。固不若年少执节之为愈也。 《束汉书》:光武中元元年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庙曰:高皇帝为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赵王,专主吕氏,赖社稷之灵,禄产伏诛。天命几坠,危朝更安。吕太后不宜配食高庙,同桃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只,迁吕太后庙主於园,四时上祭。 录曰:愚观吕薄之际,而感理之吉凶消长系於时之进退存亡,未尝有毫忽之差也。盖后与帝俱起侧微,方其问关百战,求帝於薮泽之中,彼一时也。及帝拥戚姬,亲如意,据軏之势,此亦一时也。至於偃然称制,南面以临天下,此又一时也。极其至也,乃有人竞之作焉,有鹊鸩之毒焉,有灭宗之祸焉,有易姓之谋焉。檗以《春秋》之义,所谓自绝於天不可得而祷也。当时汉廷大臣未能坚守嚏血之盟,蚓责以《春秋》之义哉。此义不明,是以不传之吕而篡之新,宜乎帝之进薄而退吕也。 王霸少厉高节,其妻亦美志行。值玉莽篡,弃绝交宦。建武中,征至京,不屈。初与同郡令孤子伯为友,后子伯至楚相,子为郡功曹,令之奉书於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有子方耕於野,闻宾至,释未而归,见令狐子沮,作不能仰视,父目之有愧容。客去,久外不起,妻怪而问故,霸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蓬发历齿,未知礼,则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君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崛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隐遁终身。 录曰:观人何以不於所勉,而於所忽乎。盖贫贱之交,人所难忘,而彼此相形问,亦难释於此。而小芥焉,糟糠之义微矣甚矣。霸妻之高识也,无我,无人,无物情,而况於世态乎。铃若而人自斯下堂,初不在山之深林之密也。 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惟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释归侍御并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累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录曰:柔曼之倾意,非独损志,盖亦有增过者焉。相如才美,琴心是务,马融儒者,绛帐为乐。吾见其贫贱而移,富贵而淫也,又焉能威武不屈乎。故铃有少君之行,而后有子都之节。 安定皇甫规妻者,善属文能书。规卒,年盛而色美。董卓闻其名,娉以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风靡,何有不行於妇人乎。妻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之耶。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於尔君夫人耶。卓大怒,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轨上,鞭驰四交,遂死车下。后人称颂,图画其像,号曰礼宗云。 录曰:规与妻何如瑛与邕乎。规之耻不与党,妻之奋不失身,媲美同义,可无愧矣。而邕顾怀董卓之恩,终被收戮;瑛亦於曹操之坐,叩首酸哀。此其一全与否,一生与死,不可同年语也。 献穆曹皇后,操之中女也。建安#2十九年,进为夫人;伏后弒,立为皇后。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者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绶,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尔。左右莫能仰视。魏景、初元年薨,合葬禅陵,车服礼仪皆依汉制。 录曰:春秋之时,雍姬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然则父之所为如莽与操者,尚可重父而轻夫耶。观於平献二后之事,则雍姬杀夫之罪,仲母饴女之愆,皆不可追矣。 弘道录卷之二十一竟 #1『亦』原作『赤』,据文义改。 #2『安』原作『女』,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二十二 义 夫妇之义 《晋书》:愍怀太子妃王氏,字惠风,太尉衍之女,贞婉,有志节。初太子被废,居金塘城,衍表请离婚,惠风号哭而归,行路为之流涕。及刘曜陷洛阳,掠之以赐其将乔属,渡孟津於河中欲妻之,惠风拔剑距属曰:我皇太子之妇,司徒公之女,而逆胡小子敢干我乎。言毕即投河中。其侍妾名六出,魏浚仪命讽之孙女,见其主亦自奋曰:大既有之,小亦宜然。复投河中。 录曰:愚观晋之流俗,懵昧颠惑,动以虚名相尚,而不顾瑕衅;如二女者,乃趺中之璧,壶中之冰。衍曾不伦,方且营营三窟之计,急急离婚之谋,不有贞行。其胡自别而卒,以玉全有。如此水较之排墙填杀,真同瓦石,安在其众中珠玉耶。清谈之祸,上不能庇其国,中不能保其身,下不能有其子女。呜呼,惨矣。此万世所当戒也。 《唐书》:太宗二曰罢朝退居宫中,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时长孙后在侧,问曰:为谁。上曰:魏征言不逊,每廷辱我。后乃退,具朝服而立于庭,上惊问其故,后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悦。 录曰:帝之怒,非征之辱也,乃心之不纯也。后之贺,非心之格也,乃名之可喜也。使诚知纯心要矣,则又不以是喜。知用贤急焉,亦叉不以是怒。异时明母之不后,则征有以报文德之遇;而王子之失婚,则后无以解田舍之憾矣。 徐惠妃以上束征高丽,西讨龟兹,翠微玉华营缮相继,又服玩华靡,上疏谏曰:以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危,肆情从欲之所致乎。珍玩技巧,乃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鸩毒。作法於俭,犹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后。上善其言。 录曰:太宗之世,一贤妃而显名,何也。盖唐之兴者,反隋之旧也;致治之美者,从谏之功也。故人人不以为讳,亲疏不以为渎召,则骨经纲纪之臣变为脂韦唯偌之行,何况闺门之淑女哉。 高宗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盒、褚遂良於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上意既决,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绩称疾不入,遂与无忌等至内殿。上顾谓曰: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上不悦而罢。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后,请妙择天下命族,何必武氏。愿留三省。又曰:臣今作陛下意,罪当死。因置质於殿阶,解巾叩头流血,乞放归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老撩。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他日,李绩入见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 录曰:时无忌、遂良、世绩泾渭犹未分也。明日一言,而唐之宗庙、社稷、本宗、支庶以至群臣、百官鸵乎危矣。然则谓绩为上所重,当进者果何人哉。良勇於匡救,使万世之下犹知君臣夫妇朋友之义。若绩而先入,则佳儿佳妇之言诿於不闻,天理人心不几於息乎。言虽未能回天,而义已如皎日,君子不能不录之也。 杨烈妇者,李侃妻也。陷汴,分兵略定诸县。以城小贼锐欲过去。建中末,李希烈时侃为顷城合,妇曰:寇至当守,力不足则死之,进尚谁守。侃曰:兵少财乏,奈何。妇曰:县不守,则地,贼地也;仓凛府库,皆其积也;百姓,皆其战士也。於国家何有。请重赏,募死士,尚可济。侃乃召吏民廷中曰:合诚,若主也,然岁满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者坟墓存焉。宜相与死守,忍北面奉贼乎。众泣许诺,乃狗曰:以瓦石击贼者赏千钱,以刀矢杀贼者万钱。得数百人,率以登城。妇身自爨以飨众报贼曰:顷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宜亟去,徒失利无益也。会贼将中矢死,遂引去。县卒完诏。迁侃太平合。先是万年通天初,契丹寇平州,邹保英为刺史,城且陷,妻奚率家僮、女丁乘城不下,诏封诚节夫人。默啜攻飞孤,县合古玄应妻高能固守,诏封狗忠县君。史思明之叛,卫州女子侯、滑州女子唐、青州女子王相与敌血,赴行营讨贼。滑濮节度许叔冀表其忠,皆补果毅。虽敢次不忘於国,然不如杨烈妇伉慷知君臣大义云。 录曰:愚观唐史之志烈女,皆无伦春,独此志纪迷颇有本末。且抑扬不苟,岂因以愧当世耶。侃亦殉人者,尔而能转祸为福,使二十四郡闻之,宁不唾死乎哉。盖不但一烈妇,而三女子将挪愉之不置矣。 武宗贤妃王氏性机悟,年十三入宫。帝为颖王,穆l宗晓赐王,嗣位妃,阴为助画,进号才人,有宠状,纤顺颇类。帝每畋苑中,妃必从,校服光侈,略同至尊,相与驰骋。观者莫知孰为帝也。帝欲立为后,李德裕不于。帝稍惑方士,言:我取不死,后洼不豫,肤泽消稿。妃切忧之,帝曰:脱如有不讳,汝将奈何。泣曰:陛下万岁后,妾得以殉。帝不复言。及大渐,才人取所常贮悉散遗宫中。审帝已崩,即自经喔下。当时嫔御中,虽常拓才人者,至是皆义之,为之感动。 录曰:殉葬非古,畋猎非懿。而录之者以唐氏一代世无闺则,而耽溺异衍,尤所当鉴,非独为才人,幸乃以为刑于错也。 《宋史》:包臆妻崔氏,拯之子妇也。臆早卒,遗一秆。拯夫妇意崔不能守也,使左右尝其心,崔蓬垢出涕,见拯曰:翕,天下名公也。妇得齿贱役,执渐洒之事,幸奚。况敢汗家乎。生为包氏妇,死为包鬼,誓无他也。后秆亦卒。崔母吕自刑州来,欲诱崔嫁,谓曰:丧夫守子。子死孰守。崔曰:昔者非为子也,为舅姑也。今舅没,姑老忍舍去乎。吕怒曰:我宁死,庾不独归。崔曰:母远来,义不当使独还。然至判州,傥不义见迫,必终於尺组之下矣。遂偕去,母惧其义,卒不敢夺。拯尝出其剩,在父母家生子。崔氏密抚其母,使谨视之,后取归,名曰诞,以奉包祀。 录曰:孝肃尝曰:后世子孙仕宦者,犯脏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若孙也。其严如此,而独不为其妇虑乎哉。胡为乎,而使左右尝之耶。夫以拯之妇而有吕之迫左右之问,然有以来之也。刑于者,可不务慎乎。崔不宁不贰其操,且能密抚其胜子,以全宗祀,岂区区匹妇之义哉。天於孝肃,亦可谓有知矣。 傅察妻赵氏,扑之女也。察,尧俞从子,自幼嗜学,恬於势利,年十八举进士,尚未廷试。蔡京诱以附己,遣子傥与卫士数辈踵至,将妻以女,拒不答;强邀相见,不从。后竟为清献公婿。识者已知其器识未易量也。及为兵部员外郎,使金时,虏已渝盟,或劝无急,遽曰:衔命以出,闻难而止,如君命何。遂行。遇斡离不领兵至,使拜不肯。时白刃如林,或拌之伏地,愈植立不顾,反覆论辩,谓官属侯彦等曰:我死必矣。父母闻之,必大戚。幸记吾言,以告吾亲,使知我死国,小纡其亡穷之悲也。遂遇害。及彦等归,皆能道察不屈状,荦荦狗义如此。闻者哀而壮之。 录曰:清献之女与孝肃之妇,其名相坪也。察辞京而婿祚,既无勉强之心,则出使而狗国,又岂偶然之故哉。知重其身,故择配之严;知爱其亲,故守义之笃。赵氏愈有荣矣,非崔吕逼迫之可比也。 吕祉妻昊氏。祉辟张浚府,会岳飞欲大举伐金,桧忌之,言於以昭。飞诣都督张浚议事,浚曰:王德淮西军所报,欲以为都统,命祉以督府参谋领之,何如。飞曰:德与郦琼素不相下,一旦偃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能服众。又曰:张俊、杨沂中如何。曰:张宣抚,飞之旧帅,其人暴而寡谋。沂中视德等耳,岂能御此军哉。浚艳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飞曰:都督以正问,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君为念哉。浚竟以王德为都统制,郦琼副之,以祉参谋军事。琼与德交讼於朝,乃命德还建康,以其军隶督府,复命祉往庐州节制之。遣中使押赐鞍马,祉拜赐,谓家人曰:君命如此,义不可辞。一死固不惜",第恐无益於国。与妻学对泣诀别。既至,谕琼等曰:若以君等为是,则大相诳然。张丞相但喜人向前,倘能立功,虽大过亦略,况小嫌乎。当力为辩之,保无他虑。琼等感泣。稍定,复密奏罢之,其书吏漏语,琼令人遮所遣邮置,尽得所言,大怒。适朝廷以张浚为淮西宣抚,杨沂中制置,召琼赴行在。琼惧,遂叛。诸将晨谒祉,坐定,琼袖出文书曰:诸军官有何罪,乃以如许事闻之朝廷曰。祉见之大惊,欲返走不及,为琼所执。其遇害时,有得祉括发之帛归昊中者,其妻昊氏持帛自缢,以狗葬。闻者一及之。 录曰:忌之为凶德也,以上而朝廷,大而军族,贤而忠臣烈士,愚而叛将武夫,莫有不罹其害者。苟使桧能容飞,则浚叉不贻怒;浚不贻怒,则事未铃皆左;事不皆左,则祸未叉速成,而琼之叛,祉之死,皆未可料也。然则括发之帛,其奸桧促命之符乎。虽然浚亦当自尽以谢祉,而幽冥之中负此良友,尚望其能恢复耶。盖不待符离之渍,而督府之议,君子预知其无能为矣。 陈寅妻杜氏,寅宝谟阁待制咸之子,以恩补官,知西和州。西和极边重地,寅以书生义不辞难。元兵入境,属都统何进出守大安,独统制王锐与忠义千人城守。寅誓与其民共守此土,留其三子,并园门口指悉散资财以结忠义,为必守之计。元兵十万攻城,寅帅忠义与敢死士力战,昼夜数十合,兵退。会进与寅素不相协,诸将复忌其功,至是求援甚急,不应,城遂陷。顾其妻杜曰:若速自为计。杜厉声曰:安有生同君禄,死不共王事者耶。饮药自杀。寅乃朝服望阙,焚香号泣曰:臣始谋守此城,以为蜀藩篱。城之不存,臣死分也。再拜伏剑而死。子姓、宾客同死者二十八人。推官贾子坤、知文州刘锐、金州通判赛彝、黎州通判何充举家皆死之。充之被俘也,虏设帟喔环坐,而虚其宾席使坐,充曰:吾三世食禄,为赵氏死不憾。及死,充妻陈氏束望再拜曰:臣夫妇可以对赵氏无愧矣。 录曰:寅之父以蜀将吴曦之乱,忿不能讨,乃削发被缁,以自污辱。而寅独能奋勇以杀贼,虽力屈致死,亦足以为咸之光矣。蚓同时,如贾如刘,如赛如何,阖门义烈,格天动人。苟举而列於朝端,托以心膂,铃能变弱为强,转危为安,无难事矣。乃皆星散远地,困守下僚孤城,既无援兵捍将,又多忌克徒,以血膏粉蝶,何裨国事乎。故天下有道,则英雄皆登实用;天下无道,而豪杰反以无家。观此而不痛哭流涕者,几希矣。 赵昂发妻雍氏。昂发以上舍登第,通判池州。元兵渡江,池守王起宗弃官,昂发摄州事,缮壁聚粮,为固守计。及元人游骑至李王河,都统张林讽其迎降,昂发愤气填胸目视,林不敢复言。已而林阴遣人纳款,而阳助昂发守城,权皆归林。昂发知事不济,乃置酒会亲友与诀,谓妻雍氏曰:城将破,吾守臣不当去,汝先出走。雍曰:君为命官,我为命妇。君为忠臣,我独不为忠臣妇乎。昂发笑曰:此岂妇人女子所能也。明曰乃散其家赀与弟侄、仆婢,悉遣之。元兵薄城,晨起书九上曰: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遂与雍氏盛服同缢於从容堂。昂发初为此堂,尝领客堂中,指所扁日:古人云:慷慨杀身易,从容就死难。至是卒蹈之云。 录曰:愚观赵昂发之从容堂,江万里之止水亭,时人皆莫谕其意也。然则,二公之方寸已定于居安之日矣。视彼董宋臣卢允升之芙蓉阁、香兰亭,贾似道之多宝阁、木绵庵,秦桧之一德格天,馨香污秽,相去何万万乎。呜呼。天下有道,则为斯干之颂;天下无道,则为土木之殃。曷若此堂而为青史增光也乎。 谢枋得妻李氏。枋得为人豪爽,每观书五行俱下,一览不忘,自奋以忠义。元兵束下,以沿江察访使、江束提刑知信州。明年,吕师夔与武万户分定江束,枋得以兵逆之,入安仁调淮士张孝忠逆战,遂奔信州,信州不守,乃变姓名入建宁,麻衣蹑履,束乡而哭,人不识之以为被病也。至元二十三年,集贤学士程文海荐宗臣二十二人,以枋得为首,辞不起。尚书留梦炎复荐之。遗书梦炎曰:江南无人材,求一瑕吕饴。甥程婴杵曰:厮养卒不可得也。纣之亡也,以八百国之精兵而不敢抗。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今吾年六十余,所欠一死尔。岂复有他望哉。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强之,而北至京师,问谢太后钻所,及瀛国公所在,再拜恸哭。已而得病,梦炎使医持药杂米,引进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邪。弃之於地,不食而死。李氏色美而慧,通女训诸书。当枋得兵败逃人闽中,武万户恐其扇变,购捕之。李氏携二子匿贵溪山中,采草木而食。至元十四年,信兵踪迹至山中,令曰:苟不获李氏,屠而墟。李闻之曰:岂可以我故累人,吾出事塞矣。遂就俘。 录曰:史称枋得崎岖以全臣节,哀哉乎,完节之难也。夫既自知不可应聘者,二而力辞,数君子矣。岂复知尚有友道之责也欤。张子惠诗云:此去好凭三寸舌,再来不直一文钱。是也。呜呼。此可见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而天下之宝自当为天下惜之也。 《元史》:余阙妻蒋氏、妾耶卜氏、耶律氏。阙守孤城六年,群盗环布,独居其中屹然,江淮保障也。至是陈友谅、赵普胜等合兵来攻,四面蚁集,外无一甲之援,力屈城陷,乃引刀自到。蒋氏与妾率女安安竟赴井死。长子得臣年十八,恸曰:吾父死於忠,吾何以生为。溺死於后园之池。甥名福童,善战有勇士,亦死於城濠之问。侄婿花李为义兵万户,全家自刎。郡守韩建方卧疾,骂贼不屈,一家被害。於时百姓壮者毕登城,自捐其阶曰:宁死无降也。同死者千余人,阙号令严而信,与下同辛苦,尝战遇矢石交下,士以盾避,必却之曰:汝辈亦有命,何蔽我。为故,争用命。稍暇,率诸生会讲,立军士门外以听,使知尊君亲上之义。其忠国之心,盖素定也。 录曰:夫人宋传作耶卜氏,《元史》作耶律氏,死节记作蒋氏。《安庆志》据公孙宗烈云:公有妾耶卜氏、耶律氏,公夫人实蒋氏,妻与妾义无殊也。夫以忠臣烈妇,奇男贞女,粹於一门,固足多矣。而馆甥门婿,武夫走卒,及民问丁壮,同时效死,何耶。盖以伪汉之兴,非吊伐之主,而忠宣之许,有睢阳之风。天故付公之完节,以明大义,然后明敌之焉贼,以见大统之有所归也。以为胡运未亡者误矣。 皇明《苏伯衡双节传略》云:王氏志清与胡氏守贞者,钱塘县民胡宗信妻并姊也。宗信甫生,值父母殁,诸兄又相继物故,宗信方弱小,其姊恐不能树立,私念己之嫁,或早或晚,无所加损,诚令得抚弱弟,虽后嫁庸何伤,遂留,经纪其家政。无何宗信亦殁,有子贡才二岁。姊曰:嗟呼,我终不可以嫁矣。且吾弟在曰,尚以其小弱也而弗忍,昆今亡乎。若委之而去,谁当恤孤者。志清亦无他志,於是两人相向哭泣,誓死守存,卧起相依。守贞待志清如姊姒,志清则终身以其事姑之礼事之。贫无以为生,每曰开门斋书得钱,粗足薪米酝。辄阖户治女事,寒机双杼,一灯夜分。如此者十有九年,略无间言。及守贞年六十而卒,志清乃率贡行三年丧。 录曰:邓伯道之嗜义也。君子曰:绝於天也。天可绝乎。是侄不可以独存也。鲁义姑之免祸也。君子曰:檄於幸也。幸可缴乎。是子不可以独弃也。孰若贞而不字者乎。贞而不字,则无天可绝,无幸可缴,而纯於为义矣。此匹妇之志,他人莫可与夺。而里巷民俗之风,圣人曾得而弃之哉。 《阙里志》:孔氏名媛,字德卿,宣圣五十八代孙,宿州分教志之仲女,性姿聪,丽女红,经史无不通。年十八嫁曲阜王纶,入其门,孝敬和顺内外,亲属称誉之无问。甫二期未有出,而纶感时疫沉绵殆危,乃谓媛曰:吾死不恨。第汝年妙无依,吾目且不瞑於地下。媛曰: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君毋#1我恨,我必不负君也。纶遂殁。媛一恸顿绝,甫苏即於纶所自缢。姑最爱媛,见而急救之。泣曰:吾儿之卒,痛不获已。汝何苦独不念我之衰老,而顿增予痛乎。媛哽咽云:妾已许之,岂可食言。姑令家人防守,媛计莫遂。且多方开慰,请以食饮,如常俟。纶葬 有曰,.家人辈谓其心悔,无事於防守也。明旦当发引。其夕,媛经於室,比晓有事者各职其事。姑讶媛不在侧,呼而视之,亡矣。遂与纶同殡以葬焉,时年二十,实成化癸巳秋七月之十一日也。 录曰:尧舜人伦之至,孔子礼法之宗,有始叉有卒。录之。 弘道录卷之二十二竟 #1『毋』原作『母』,今据文意改。 弘道录卷之二十三 义 昆弟之义 万章问曰: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曰:象不得有为於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 录曰:愚观象之不善不至,若后世之甚也。夫以管蔡监殷,曹参相齐,贾生相梁,董子相江都,天子曷尝不使史治其国焉,而能已於暴者鲜矣。可以见象之所欲,惟在於富贵,得贡赋而遂已。后世之所欲,又主於暴,辞恣强大而益张。然则,虽有大舜之仁至义尽,亦焉得而善处之哉。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俱於洛之吶。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怜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录曰:详玩五歌,其意切,其情哀,其词含蓄而不露,真所谓涕泣道之也。夫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阴,天下之人曰:吾君之子。此无他,启贤能敬故也。羿距启之子於大河之北,五子之歌曰:万姓仇予。此无他,弗慎厥德故也。然则,虽其自取,而实夷羿之所因。苟有殷伊尹,宁知不可为夏太甲,而何以距为哉。上有大禹与启之业,内有五子偕母之贤,羿之谋,虽未敢遽逞,而实不可拔矣。故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呜呼。六马逸而邦本逍,色禽荒而亡国续。千古之下而不为之浩叹者,独何心欤,独何心欤。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底遂陈於上。我用沈酗於酒,用乱厥德於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充。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警。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於今。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於荒。今尔颠脐,若之何其。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於酒,乃罔畏畏。佛其耆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祇之牺栓牲,用以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叉警敛,召敌警不息。罪合於一,多瘠罔诏。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颠脐,自靖,人自献於先王,我不顾行遂。 录曰:详味此书,其曰今尔无指,告予颠脐,若之何其者,微子欲次去就之几也。其曰:诏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颠跻者,箕子告以当去之义也。此二者一篇之纲领也。其曰自靖,人自献於先王,我不顾行逐者,箕子自言在己当如是,非谓微子自谋存宗祀以献於先王。比干自谋死谏以献於先王,箕子自谋佯狂以献於先王,盖箕子纣诸父,乃商之宗长,先王之所附属也。微子,纣庶兄,乃殷之长嗣,帝乙之所倚庇也。宗国虽有祸乱在,宗长而去之,则先王何所望乎。宗子若又丧亡,在长嗣而不去,则血豚何所存乎。此箕子所以自靖,人自献於先王,初不顾其行与逐也。若乃比干,虽纣诸父,方之箕子,则非长。比之微子,则非嗣,可死则死耳,又何铃谋之於先耶。《集注》疑比干独无所言,孔氏谓心同不复重言。呜呼其言,岂其言欤。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於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1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於不祥。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於上帝命。弗永#2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今予#3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冲子。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又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彰造邦。今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翼汝奭。其济。呜呼,笃业时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曰休,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息,不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录曰:愚观君爽之书,未尝不起而三叹。且以召为弟也,而曰君爽。周为兄也,而曰予小子。二公虽老,而敬不衰,可以见其笃菜之至矣。夫周公留相,召公告老,非有一毫之私心也。是故,以君则冲乎,弗可弗念也;以业则浮乎,弗可弗洽也;以天则冥乎,弗可弗谌也;以命则赫乎,弗可弗永也。弗有书老,尚有浮簿乎。宋哲宗之时,光公着为政大防纯仁,为臣宣仁。一曰一崩弃,至召惇卞,用之大乱天下,宋业以顶,天命以去。今读者为之流涕,则读君奭之书而不增叹也者几希矣。 蔡仲之命,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草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为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祇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於束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迩自身。克勤无息,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於治。为恶不同,同归於乱。尔其戒哉。惟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录曰:周公之封蔡仲,岂比於季友之后庆父乎。流言之辟,止於口,过而且胁於管,故囚之。囚之,其祀可绝与。不惟不念旧恶,而且录为卿士。公之心,天地日月矣。此其所以不崇朝,而天下清明也。 《左传》:鲁庄公无适嗣,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4之,生子般,以爱欲立,问於叔牙。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庆父在,君何忧。退而问季友,季友曰:臣以死奉般。公曰:叔牙奈何。成季以君命命僖叔,待於缄巫氏,使缄季酩之,曰:饮此则有后於鲁国,不然,死且无后。饮之,归及逵泉而卒。立其子为叔孙氏。公薨,季友立子般。庆父使杀子般,於党氏立开,是为闵公。一反姜与庆父谋杀闵公,立庆父。庆父使卜骑贼公於武闱。成季以闵公兄申适邻,鲁人不欲庆父。庆父惧,如莒。季友入,立申,是为僖公。以赂求庆父于莒,莒人归之。及密使公子鱼请,不许,哭而往,庆父曰:奚斯之声也。乃缢。其后为孟氏。 录曰:愚观季友之事,所谓坎有险,求小得,未能明乎大义者也。邻定公曰:臣弒君,几在官者,杀无赦。杀其人,坏其室,垮其官,而赭焉。夫邻小国也,尚能断斯狱,岂有大国而不闻者哉。此义不明,於是复有杀恶。及视之事,无惑乎祸乱之相踵也。故《春秋》书庆父出奔,而不明其死,圣人之意见矣。 宋公使邻文公用郑子於次睢之社,欲以属束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宋人围曹,子鱼言於宋公曰: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迭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后动。 录曰:《春秋》讥世卿,子鱼世为左师,其可少哉。商之先也,不忍飞乌之罗,而今乃以人代畜;大旱云霓之望,而今乃以威胁众。夫子责宰我使民战栗之言,与伯益赞禹益修文德之化,子鱼之练,其诸圣贤之遗范欤。惜乎,不足以语之也。 宣公#5十有七年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盼卒#6。其曰:公弟何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弒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屦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是以取贵乎春秋。 录曰:叔昤岂不诚廉士哉。襄仲之弒君,宣公之篡立,所与不共戴天之仇也。盼苟有季友之权,去牙而立闵可也,诛孟而事僖亦可也。既不能,然徒以手足之亲,反为寇仇之役,亦将践踏之而已矣,斩艾之而已矣。圣人何取焉。取非其义,而不食也。上无避兄离母之嫌,内有余贵余富之乐,盼之超於人数等矣。岂於陵仲子之可及哉。 曹子臧,名欣时,宣公庶子也。宣公会晋伐秦,卒於师。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子臧逆公之丧。负刍杀其太子而自立,是为成公。诸侯皆请讨之,子臧不义成公,将出奔,国人闻之,相率从子臧以行,成公乃惧,自告其罪,且请留焉。於是子臧乃反,而致其邑。明年成公会诸侯於戚,晋侯执之以归於周;诸侯皆贤子臧,将见子臧於周,而立之。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遂进奔宋。三年曹人请於晋,於是晋侯谓曹人曰:苟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不得已,乃复归於曹,以待晋命。既而晋人复请於周,以反成公,子臧於是尽致其邑与身,而终身不仕。 录曰:夫所谓之节者,物既离散,则当节止之。节,所以次泱也。故其象曰:不出户庭,知通塞也。负刍之罪,上通于天,下绝于人,中弃于同盟,非若宣之弒立,而国人无异心、诸侯无异词者比也。为时者,盍因国人之同心,诸侯之同罪,请讨於天子,以报太子之辜。正在官之罚,使纲常坠而复振,天地晦而复明,宁不谓之节乎。不知此义,徒守区区之小信,以成滔滔之显恶。於是天讨几张而复闭,人欲益肆而难收,而后乱臣贼子接迹於后世矣。孟子不云: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人皆信之,是舍荤食豆羹之义也。惜乎,当时无以此义责之。 季札,昊王寿梦少子也。寿梦子四人,长诸樊,次余祭,次余昧,次季札。札贤,梦欲立之,札让不可,乃立诸樊摄行国事。诸樊既除丧,以父命让位於札,谢曰:曹宣公之卒,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君义嗣也,谁敢于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才,愿附子臧之义。昊人固立札,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诸樊卒,授弟余祭,欲传以次,必致国於札而止,以称父意。十七年,余祭卒,弟余昧立;余昧卒,又欲授札,札进去。於是昊人立余昧之子僚为王。诸樊之子光以为吾父所以兄弟相传者,欲致位季子也。季子即不受国,吾当立,乃使人弒僚而自立,是为阖庐。季子使晋反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一辰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 录曰:季札之不受国,岂比於曹子臧乎。樊无篡立之心,其致国者,以父命为尊也。故札辞曰:君义嗣也,谁敢干君。此以天伦为重也,於是次余祭,次余昧,次季札。夫谁曰不可,奈何王僚之不然也。启光之篡者,僚实为之,而吴之大夫、国人亦不能无罪焉。或以札不受,让国所致,则过矣。抑寿梦之欲传位季札。非若周之至德也。梦始僭王欲札,而行王季文王之事。此札之所深惧,但其意隐微而不露,人皆不知,而札独知之,宁不屡遁其迹乎。吾夫子特贵季札,其意隐而不发者,盖为是也。 札死,夫子书墓曰:呜呼。此延陵季子之墓。意正如此。 晋邢侯与雍子急鄗田,久而无成。士景伯如楚,叔鱼摄理,韩宣子命断旧狱。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於叔鱼。叔鱼蔽罪刑侯#7,刑侯怒,杀叔鱼与雍子於朝。宣子问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纣也斋狱,邢侯专杀。乃施邢侯,而尸雍子与叔鱼於市。仲尼曰:叔向,古之遗直也。制刑不隐於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臧。其义也夫。 录曰:昔叔向之练其母,母曰:惧生龙蛇。又曰:狼子野心,何羊舌氏之不幸。若此乎,惟狼故责,惟蛇故惊,而尚未诲其淫。至雍子之祸,三者备矣。昤虽欲喊恶乎,受其喊哉。 《前汉书》:朱虚侯刘章以诸吕擅权用事,忿刘氏不得职。尝入待宴饮,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项之。诸吕有一人醉亡酒,章拔剑追斩之。太后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自后诸吕惮朱虚侯,刘氏为益疆。 录曰:武侯悉诛唐宗室,而吕后不杀朱虚侯者,以齐为之殿也。然则吕氏亦可谓无策矣。徒以女亲人,而不知所亲非以女也;以兵强吕,而不知所强非以兵也。是故军可夺,而章之志不可夺;兵可恃,而婴之谋不可恃。吕氏至是亦无策矣。 《后汉书》:光武与兄刘演威名益盛,新市平林诸将阴劝更始除之。适部将刘稷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耶。遂收稷,将诛之。演固争。李轶、朱鲔劝更始因并执演,即日杀之。官属迎吊秀,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避而已。又不敢为演服,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泣涕处。主簿冯异独宽譬之,秀止之曰:卿勿妄言。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夫人久饥渴,易为充饱。今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循行郡县,宣布德泽。秀深纳之。 录曰:《坎》之初六曰:习坎,入於坎害,凶。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演好侠轻举,当寇攘之世,习坎者也。叔虽同符高祖,柔道未立,上无应援,岂能出伯升於险,其死固有以也。然其兆本曰: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秀既刚中之才,异为塞渊之辅,尚往有功,是以其言易入,秀之深纳,亦有以也。此所以行险而不失其信,卒之赤心效顺,大树褒功,岂非维心之亨乎。 刘纡者,宣帝曾孙。宣帝封子嚣於楚,是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纡,纡生般。自嚣至般,积累仁义,世有名节,而纡尤慈笃。早失母,同产弟原乡侯平尚幼,纡亲自鞠养,常与共卧起饮食,及成人,未尝离左右。平病卒,纡哭泣呕血,数月亦殁。后光武封般为蕾丘侯,奉孝王祀,显宗征为执金吾,兼屯骑校尉;肃宗以为长乐少府宗正。般在位,数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义尤着,时人称之。 录曰:是时朝廷方厉谦让之实,友于之行干本支,达于天下;欲不为义人,其舍其视,斗粟疋帛之谣远矣。录之。 杜林与弟成俱好学,博洽多闻,时称通儒。王莽末盗起,客居河西。院嚣闻林志节,深相敬待,以为持书平。后因疾告去,辞还禄食,嚣欲令强起,遂称病笃,意虽相望,方务优容,乃出令曰:杜伯林天子不能臣,诸侯不能友。盖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今且从师友之位,须道开通,使顺所志。林虽拘於嚣,而不屈节。后成物故,乃听持丧束归。既遣而悔,令刺客杨贤追於路,将遮杀之。贤见林身推鹿车,载致弟丧,叹曰:当今之世,谁能行义。我虽小人,何忍杀义士。因亡去。光武闻之,征拜为侍御史,引见,问以经书故旧及西州事,甚悦之。后皇太子疆乞封束海王,重选官属,以林为王傅。特受赏赐。卒为大司空,称任职相。 赵孝、赵礼兄弟恭逊笃行。遭天下乱,人相食,礼为贼所得,将烹,孝乃自缚诣贼,推让就烹,众异之,遂不害。卿里服其义,州群辟召,皆不应。永平中,显宗闻其名,诏拜谏议大夫,迁侍中长乐卫尉,复征弟礼亦为御史中丞。帝欲宠异之,诏礼十日一就卫尉府,大官送供,具令兄弟相对尽欢。数年礼卒,令孝从官属送丧归葬。孝后无子,拜礼两子为郎。 录曰:愚观杜林始以贼乱,致命於嚣,终以贼剽,遇贤於道。至赵氏二子在须臾,当是时,岂知贵为王傅。爵齿公孤,与夫人官异食耶。阳之义,强之谦,一时闻风兴起。虽曰人之所信,而实天之所助也。不然彼刺客、饿草者流,宁肯甘心效义耶。而卒以不没,此真罕见其俦者矣。 《晋书》:右仆射邓攸,永嘉末没於石勒。过泗水,攸以牛马负妻子而进。又遇贼,拣其牛马,步走担其儿及其弟子绥,度不能两全,乃谓其妻曰:吾弟蚤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弃我儿耳。幸而得存,我后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其子而去之。卒以无嗣。时人义而哀之,为之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兄。弟子绥服攸丧一二年。 录曰:攸之痛,千古莫不以为然也。而史称攸预加缠系,绝其奔走,岂慈父仁人之用心哉。勿谓天道无知,乃有知矣。愚以为皆非情实。按攸为石勒所获,滨死者再矣。至勒过泗水,攸乃砍坏车,以牛马负妻子而进,则又有追逐之兵物色之。及以意度之,子大侄小,子之识者多,故系之;侄之识者少,故存之。一则以缓追兵,一则以绝物色,非但义而已矣。至卒以无嗣,或然之天数,亦君子之不幸与。以是绳攸,人莫肯为义矣。此录之意也。 庾衮,明穆吕后伯父也。少履勤俭,笃学好问。咸#8宁中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复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於外,一表独留不去,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问复抚柩哀临不辍#9。如此十有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痊,衮亦无恙。一表诸父并贵盛,惟父独守贫约。一表躬亲稼穑,以给供养,而执事勒恪,与弟子树篱,跪以授条。或曰:今在隐屏,何恭之过。曰:幽显易操,非君子之志也。妻皆宦族,及适一表,弃华丽,共安贫苦。母终,服丧居於墓侧。或斩其墓相,叩头泣涕,谢曰:德之不修,不能庇先人之树。父老咸为之垂泣,自后人莫之犯。乡党州郡交举孝廉清白异行,皆不降志,号为异行。齐王同之唱义也,张弘等肆掠於阳翟,一表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於禹山。时百姓安宁,未知战守之事,一表谋曰:古人有言,千人聚而不以一人为主,不散则乱矣。众曰:今曰之主,非君而谁。乃誓之曰:无恃险,无估乱,无暴邻,无#10抽屋,无樵采人所植,无谋非德,无犯非义,戮力一心,同恤危难。众咸从之。及贼至,乃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满勿发。贼服其慎而畏其整,是以皆退。时人语曰:岁寒然后知松相之后凋。又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其庾异行乎。 录曰:愚观晋之靡俗,而有衮之异行,岂惟明愧八王,幽惭裴卫,无亦生耻元规,死羞叔预者欤。夫以一疾而知岁寒之松植,与更八王而不识板荡之忠臣者,何天渊也。众皆贵盛,父独守贫,与欲而无厌,责而无止者,何悬绝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与轻薄造难,浅谋起衅者,又何径庭耶。幽显不易,执事勤恪,与怀鸩相加,凶逆自恣者,又何南北耶。是知鬼魅离离而阳德丕显,污秽籍籍而昭明介尔,不有叔褒,何有晋之日月乎。 《南史》:谢弘微童幼端审,叔父混见而异之,曰:此兄深中夙敏,方成佳器。年十岁出继从叔峻,峻司空瑛弟二子也,於弘微本总亲,素不相识,率意承接,皆合礼衷。义熙初,袭峻爵建昌侯。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遗财禄秩,一不关与。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曜及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其外虽复高流时誉,莫敢造门。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后混以刘毅党诛,妻晋陵公主诏谢氏绝婚,改适琅琊王,以混家事委之。混仍世宰辅,一门两封,田业十余处,僮仆千人,唯有二女。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高祖受命,以公主执义守节,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载,而室宇修整,仓库充盈,门徒业使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於旧。主叹曰:仆射平生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为不亡矣。中外姻亲、道俗义旧见公主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为之涕流,感弘微之义也。 录曰:愚观乌衣巷之游,真所谓芝兰玉树,焜耀当时。若叔源之识鉴,康乐之才美,宣远之清悟,宣明之杰济,然皆不得其死,独微子无问然。其故何耶。《易》之《小过》曰:弗遇过之,飞乌离之凶,是谓灾青。诸子非不才义丰办,然皆刚躁负气恃才,而持操不笃,违理过当,是以凶也。若微子性既严正,行复修馑,其事所后瑜於所生,诚敬,内通神明,外惮言笑,不妄廉耻,寡争正易,所谓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也。安往而不得哉。 弘道录卷之二十三竟 #1『业」原作『乐』,据《十三经注疏》改。 #2『永』原作『衣』,据《十三经注疏》改。 #3『今予』原作『令子』,据《十三经注疏》改。 #4『从』原作『说』,据《十三经注疏》改。 #5『公』原缺,据《十三经注疏》补。 #6『卒』原作『率』,据《十三经注疏》改。 #7『刑侯』原缺,据《十三经注疏补》。 #8『咸』原作『人』,据《晋书》改。 #9『辗』原作『辄』,据《晋书》改。 #10『无』原作『与』,据《晋书》改。 弘道录卷之二十四 义 昆弟之义 《唐书》:虞世南与兄世基同受学于昊顾野王余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栉。文章婉褥,慕仆射徐陵,陵自以为类己,由是有名。陈天嘉中,文帝知二子博学,遣使至其家护视。世基辞章清劲过世南而赡博不及。议者方晋二陆。大业中,累官秘书郎。炀帝时,世基得君,贵盛,妻妾服御拟王者,而世南躬贫约,不改其操。宇文化及杀世基,世南抱持号诉请代,不能得,自是哀毁。入唐,为弘文馆学士。时已老,屡乞骸,不听。太宗重之,以其貌儒谨,外若不胜衣,而中抗烈,论议持正,尝曰:朕与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乃如此。又称其有五绝: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词,五书翰。卒年八十一。 录曰:愚观二虞氏,一显於隋,一奋於唐。显於隋者,若春花吐艳,焜耀一时,故时方二陆,非不具美也。奋於唐者,若晚菊含葩,馨香四达,故世称五绝,莫之与京也。夫人际遇不同,而本末迥异,有如此者。然则人岂可以穷通蚤莫二其心哉。 崔邓,字处仁,兄弟六人邓、郾、邹、都、鄂,同时至三品,凡为礼部五,吏部再,唐兴无有也。父无,四世总麻同爨,当时治家者咸推其法。邓以粳亮知名,宪宗器之,为太常卿。始视事,大阅四部乐,都人纵观。邓自弟亲导母舆,公卿见者皆避道,都人荣之。郾子广略姿仪伟秀,人望而慕之。下不敢欺,每拟吏,亲挟科格,褒黜必当,寒远时无留才。素不藏赀,有辄周给亲旧,居家怡然,子弟化之。都左金吾卫大将军,卒干家,不与李训之乱,人以为积善报也。鄂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节度淮南,所居光德里,构便斋。宣宗闻而叹曰:郑一门孝友,可为士族法。因题曰:德星堂。后京兆即其里,为德星社云。 录曰:柳氏尝有言曰:行道之人,德行文学为根株,正直刚毅为柯叶。有根无叶,或可俟时,有叶无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於孝慈友悌,忠信笃行,乃食之酦酱,何可一日无哉。观於崔氏而可见矣。人可忽於范世自负,联翩显盛,从而淫逞於富贵哉。德星之文,将不曜矣。 小学河束节度使柳公绰在公卿问最名,有家法。中门束有小斋。自非朝谒之曰,每平旦辄出至小斋。诸子仲、郢皆束带晨省於中门之北。公绰决私事,接宾客,与弟公权及群从弟再会食,自旦至暮,不离小斋。烛至,则命子弟执经史躬读一过,讫,乃讲议居官治家之法,或论文,或听琴,至人定锺,然后归寝。诸子复昏定於中门之北。凡二十余年,未尝一日变易。其遇饥岁,则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为丹州刺史,以学业未成,不听食肉,吾不敢忘也。及公绰卒,仲郢一遵其法,事公权如事公绰。非甚病,见公权未尝不束带。为京兆尹盐铁使,出遇公权於通衢,必下马,端质立候,公权过,乃上马。公权暮归,必束带迎候於马首。公权屡以为言,仲一郢终不以官达有小改。公绰妻韩氏,相国休之曾孙,家法严肃俭约,为缙绅家楷范。归柳氏三年无少长,未尝见其启齿,常衣绢素,不用绫罗锦绣。每归觐,不乘金碧舆,柢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屐以随。常命粉苦参、黄连、熊胆和为丸赐,诸子每永夜习学,含之以资勤苦。 录曰:史称公绰仁而有勇,仲郢方严简素。父子更九镇,五为京兆,再为河南,皆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贷脏吏法。几理藩府,急於济贫恤孤;有水旱,铃先期假贷凛,军食铃精丰,逍租爻赏免,馆传叉增肴,宴宾犒军铃华盛;而交代之际,食储帑藏,叉盈溢於始至。此居官之法也。而修身正家之法,史不具备录之。 柳此尝着书,戒其子弟曰:坏名灾己,辱先丧家。其夫尤大者五,宜深志之。其一,自求安逸,靡甘淡薄,苟利於己,不恤人言;其二,不知儒术,不悦古道,懵前经而不耻,论当世而解颐,身既寡知,恶人有学;其三,胜己者厌之,佞己者悦之,唯乐戏谈,莫思古道,闻人之善嫉之,闻人之恶扬之,浸渍颇僻,销刻德义,簪倨徒在,厮养何殊;其四,崇好优游,耽嗜铀蘗,以衔杯为高致,以勤事为俗流,习之易荒,觉已难悔;其五,急於名宦,匿近权要,一资半级,虽或得之,众怒群猜,鲜有存者。余见名门右族,莫不由祖先忠孝勤俭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言之痛心,尔宜刻骨。 录曰:柳氏世有规范,若此篇者,不论长幼,无问穷达,宜写一通,置之坐侧,未可以为小,学莫之省也。 《宋史》:太祖幸洛,张齐贤以布衣献策,条陈十事,内四说称旨,及还,语太宗曰:我幸西都,惟得一张齐贤耳。我不欲官之,他曰可使辅汝为相也。及太宗登祚,策试进士,齐贤乃在选中。有司失於抡择,真诸下第。帝不悦,故一榜书赐及第,特与京官通判。 录曰:宋祖以齐贤留相太宗,乃真德实意。当时,太宗私意未起,因心尚存,故一榜尽赐及第,可谓载锡之光矣。及其私意一萌,齐贤乃在所略,赵普再荐,始得大用,观其曰:陛下若进齐贤,他曰感恩更过於此。上遂大悦。然则秦王之谋,齐贤与闻,亦可见矣。呜呼。齐贤其负艺祖哉。蚓如王溥依违前代,取容本朝,而欲望其尽忠匡救,胡可得乎。 江州陈氏宗族七百口。自陈崇以来,数世未尝分异,为家法戒子孙,择群从掌其事,建书堂以教诲之,诏旌为义门,免其摇役。崇子一表,一表子防,同居不畜婢妾,人无问言,每食必群坐广堂,未成人者别为一席。建书楼以延四方之士,卿里率化。防弟子鸿,鸿弟竞,竞之世子姓益众,尝苦乏食。淳化中,太宗诏本州每岁贷粟二千石,其后竞死,从弟旭止受贷粟之半,云:省啬而食,可以及秋成,属岁歉粟贵。或劝旭全受,而耀可邀若价,旭曰:朝廷以旭家众,辑其乏食,贷以公凛,岂可见利忘义耶。帝闻深嘉叹奖。 录曰:竞之与旭,犹帝之与美也;防之於鸿,犹美之於昭也。一家之中,崇为之长,防为之继,防弟子鸿,鸿弟竞,竞弟旭,数世一心,未尝自异,奈之何国法反不如家法之善,遗命反不若遗谋之远乎。究而论之,其本在於不竞粟利始也。夫自一芥至於万锺,一室至於天下,古一圣贤所以竞竞业业,不敢肆然者,正以预养是心,无致见利而忘义也。是故区区一江州而有长幼七百口之陈,堂堂大天下而无一弟二侄之宋。帝之嘉叹一人,而甘於负谤万世,其不知类也已。 葛宫弟密奕世儒学,以道义闻。真宗时,上太平雅颂十篇,又献宝符阁颂,为杨亿所称,知南充,以惠政闻,擢南剑州。并溪山多产铜银,吏挟奸罔利,谓岁不登,宫变其法,岁羡余六百万。三司使闻於朝,论当赏,宫曰:天地所产,敢为功乎。卒不言,徙知秀州。秀介江湖问,吏为关泾渎上,以征往来问;有婚丧趋期者多不克,宫命悉除之。卒官太子宾客。性敦厚恤,录宗党,抚孤委,赖以存者甚众。密为光州推官,豪李新杀人,嫁祸於邑民葛华,密得其情出之,亦当赏密,白州使勿言,仕至太常博士,天性恬靖。年五十上章致仕,姻党交止之,笑曰:俟罪疾老死不已,而休官者安得有余裕哉。子书思调建德主簿,时密已老,欲迎之,官难之,书思曰:曾子不肯一日去亲侧,岂以五斗移素志哉。遂投劾归养,及父丧,一展毁骨立,盛暑不释直麻,终撢不忍去家舍,累年乃出仕。兄书元为望江令,同隶淮南监司。有舍兄而荐己者,移书乞改荐兄,不许,则封檄还之。其笃义类此,仕至朝奉郎,亦告老。父子皆不待年,人咸高之,卒谧曰:清孝。子胜仲,儒林有传,孙立方,曾孙邮,五世登科,三世掌辞命,邮遂相光宁二宗。尝曰:十二时中,莫欺自己。其实践有如此。 录曰:愚观葛氏一门,父祖子孙及於昆弟,何其泽之远哉。或仕而舍要投闲,或权而正己守法,或父子簪缓相高,或兄弟荐引相尚,至於清孝之镒、儒林之称,皆前古所未有,而五世科第,三世丝纶,亦近代所罕。何盖不但王氏之三槐而已。 宋庠与弟祁同举进士,礼部奏祁第一,庠第二,章献太后不欲以弟先兄,乃擢庠第一,而真祁第十。人呼曰:二宋以大小别之。兄弟皆优文学,名擅天下。宝元中,庠以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为相儒雅,练习故事,遇事辄辩别是非;与吕夷简论数不同,乃出知杨州。范仲淹去任,帝问章得象谁可代得,象荐祁。帝雅意在痒,复召为参知政事。为人天资忠厚,尝曰:挟诈恃明,残人矜才,吾不为也。卒谧元献。仁宗篆其墓碑曰:忠规德范之碑。祁谧景元,尤能文,善议论,所至治事明峻,好作条教。咸平、天圣问,兄弟文雅,节操友爱,着闻于时,自宋以来不多见也。 苏轼与弟辙同登进士,又同策制举。仁宗读策,退而喜曰:朕今曰南子孙得两宰相矣。神宗尤爱其文,宫中读之,膳进忘食,称为天下奇才。幼师父洵为又,既而得之於天战,尝自谓:作文如行窟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於所当行,止於所不可不止。虽嬉笑怒骂之辞,皆可书而诵之。其体浑涵光芒,雄视百代,有文章以来,盖亦鲜矣。初好贾谊、陆赞书,既而读庄子,叹曰:吾昔有见於中,口未能言。今见此书,得吾心矣。尝谓辙曰:吾视今世学者,独子可与我上下矣。自为举子,至出入侍从,必以爱君为本,忠规谠论,挺挺大节,群臣无出其右。故论者谓其器识之闳伟,议论之卓荦,文章之雄隽,政事之精明,四者皆能以特立之志为其主,而以迈往之气辅之。故意之所向,言足以达其有猷,行足以遂其有为;至於祸患之来,节义足以固其有守,皆志与气所为也。辙论事精确,修辞简严。王安石初议青苗,数语怩之,自是不复及,若非王广兼傅会,则此议息矣。皆其寡言鲜欲,素有以服其心故也。元佑秉政,力斥章蔡,不主调停。及议回河顾役,与文彦博、司马光异同;而西边之谋,又与吕大防、刘挚不合。君子不党,於此见之。二人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尤罕见云。 录曰:愚观大宋以大科取士,一举而得二宋;又一举而得二苏,何其盛欤。自预以异曰为相之望,非区区一资半级可以见。宋朝待士之厚,须村之笃,过於汉唐,诸君远甚;而数子者宁诅己私而不敢背公彗,宁件权臣而不敢欺朝廷,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可谓得以道殉身之义矣。虽或相或否,而其体段已具,无害乎其所谓大臣也。至於成败利锐,又何足较哉。 王安国任西京国子教授。秩满至京,帝以安石之故,特韶问曰:汉文帝何如主。安国对曰:三代以后,未之有也。帝曰:但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耳。曰:文帝自代来入未央宫定变,故俄顷呼吸问,恐无才者不能至。用贾谊言,待群臣有节,专务以德化民,海内兴於礼乐。几致刑措,则文帝加有才一等矣。帝曰:王猛佐符坚,以蕞尔之国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不能使人,何也。曰:猛教坚以峻法杀人,致秦祚不传。今刻薄小人必有以是误陛下者,愿专以尧舜三代为法则,下岂有不从者乎。帝又问:卿兄秉政,外论谓何。对曰:恨知人不明,聚敛太急尔。帝不悦,由是止授崇文院校书。屡以新法之弊力谏安石;又尝以佞人目惠卿,故惠卿衔之。 录曰:帝之问安国,即所以问安石也。安石探帝之情兼於二秦,故假权宠以济其私;安国鉴兄之失,蔽於群佞,故饬正词以明其惑。不然,王氏几无人矣。以雩之疾戾,欲臬韩琦、富弼之首,而卒夺其魄,天之降鉴亦孔昭乎。虽不能见悦於帝,而实不自绝於天。后世不以安石病安国,则较然矣。 曾巩少孤,弟布与肇皆受学於巩。为文章本原六经,斟酌於司马迁、韩愈,一时工作文词者鲜能过也。肇幼自力学,博览经传,为文温润有法,更十一州,类多善政。及布得政,自熙宁以来四十年,邪正相轧,党论屡起,肇身更其问,与兄不合。布因韩忠彦并相,日夕倾危之。肇既居外,移书告之曰:兄方得君,当引用善人,栩正道,以杜惇、卞复起之萌。而数月以来,所谓端人吉士继迹去朝;所进以为辅佐侍从台谏,往往皆前曰事惇、卞者。一日一势异,今曰必首引之,以为固位计。思之可为恸哭。比来,主意已移,小人道长,进必论元佑人於帝前,退则尽排之於要路。异时惇卞纵未至,一蔡京足以兼之,不可不深虑。布不能从。未几京果得政,布与肇俱不免。 录曰:自二宋、二苏有名,当时若金陵之王,南丰之曾,文学行能略不相远,君子未可以差殊观也。一心衍之偏,宠禄之夺,遂致一邪一正,若隔天渊;一熏一苹,若分二器,其遗臭直至於今。岂非以其诬陷正人,排斥忠义,专务引用凶邪,以为固位取宠之计哉。抑王氏昆弟之於新政,始终区别之将晚焉。徽宗既相蔡京,旋复相布,肇实为草制曰:束西分台,左右建辅。呜呼,盍不於是时明其是非,以为去就乎。既以居外,乃始移书,或已晚矣。宜乎,布之不能从也。 吕祖俭、祖泰,祖谦之弟也,受业祖谦。祖谦卒,祖俭监明州。《仓部法》半年不上为违限,祖俭必欲终期丧,朝廷从之,诏以一年为限,自祖俭始。宁宗即位,除大府丞,时韩佗冑诬赵汝愚,祖俭上封事曰:陛下初政清明,曾未瑜时,朱熹老儒,彭龟年旧学,悉许之去。至於李祥老诚笃,实众听所孚者。今又斥逐,臣恐天下视以为戒。今能言之士其所难,非在於得罪君父,而在於作意权势。姑以臣所知者言之,莫难於论灾异,然而不讳者以其事不关於权势也。若乃御笔之降,庙堂不敢重违,台谏不敢深论,给舍不敢固执,盖以其事关贵幸,深虑乘问激发而重得罪也。比者左右替御於黜陆废置之际问,得闻者车马辐安其门如市,恃权估宠,摇撼外庭。臣恐事势当浸淫,政归幸门,不在公室。凡所荐进,皆其所私;凡所倾陷,皆其所恶。岂但侧目惮畏,莫敢指言,而阿比顺从,内外表裹之患必将形见。臣岂娇激,自取罪戾,实以士气颓靡,私忧过计,深虑陛下之势孤,而相与维持宗社者洼寡也。有旨安置韶州,朱熹与书曰:熹以官则高於子,以恩礼则深於子,然坐视群少之为,不能言以报效,乃令子约独舒愤懑,触群小而蹈祸机,其愧叹深矣。祖俭报书曰:在朝行闻时事,如在水火中。不可一朝居,使处乡闲,理乱不知。又何以多言为哉。尝言:因世变有所推折,失其素履者,固不足言;因世变而意气有所加者,亦私心也。祖泰性疏达,尚气谊,学问该博,褊游江湖,交当世知名士。祖俭安置远州,祖泰徒步往省之,留月余。语其友王深厚曰:自吾兄之贬,诸人箝口。我虽无位,义必以言报国。当少须之,未敢以累吾兄也。及祖俭没贬所,祖泰乃上言论佗冑有无君之心。道学者,自古所侍以为国也。立伪学之禁,逐汝愚之党,是将空天下,而陛下不知悟邪。陈自强,特童孺之师,蹴致宰辅;苏师旦,平江吏胥,以潜邸而得节钹;周均,韩氏厮役,以皇后亲属得大官。不识陛下,在潜邸时,果识师旦乎。椒房之亲,果有均乎。凡佗冑之徒,自尊大而卑朝廷,一至於此也。愿亟诛佗冑及师旦,而罢逐自强之徒,独周必大可用,宜以代之。书出,中外大骇。有旨挟私狂妄,杖之百发,配钦州。 录曰:真文公尝称大愚有成公之风,然犹一大府丞也。至泰然韦布之末耳,无官守,无言责,而甘履危机何欤。宋辙既南,明离不复,奸邪迭兴,然未有若佗冑之时者也。自伪学之说兴,公然以放僻邪侈为人之真情,康洁好修乃伪情耳。自生民以来,未有此说,是殆甚於指鹿为马之奸,惨於焚书坑儒之祸。人人得而诛之,况世得中原文献之传者乎。抑吕许公、韩魏公之在仁宗朝,皆居相位,有盛名,至其子孙邪正之分不啻若此;吕虽屡窜屡逐,馨香百倍;而韩之元凶极丑,遗臭万年,君子不能不为之长太息也。 陆九龄兄弟六人,父贺,累世义居,推一人最长者为家长,一家之事听命焉。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畴、租税、出内、庖爨、宾客之事,各有主者。九龄继其父志,益修礼学,治家有法,阖门百口男女以班,各供其职,闺门之内严若朝廷,而忠敬和乐,乡人化之,皆逊弟焉。与弟九渊相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为二陆。有来问学者,九龄从容启告,人人自得,或未可与语,则不发。尝曰:人之惑,有难以口舌争者。言之激,适以固其意;少需之,未必不自悟也。广汉张敬夫与九龄不相识,晚岁以书讲学,期以世道之重。吕祖谦常称之曰:所志者大,所据者实。有肯萦之阻,虽积九仞之功,不敢遂;有毫厘之偏,虽立万夫之表,不敢安。公听并观,却立四顾,弗造於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弟九韶学亦渊粹,隐居山中,昼之言行,夜必书之,以训戒之辞为韵语,晨兴家长率众子弟谒先祠,毕击鼓诵其词,使列听之。 录曰:愚观陆氏家规之切,闺范之严,后世凿凿,可以遵而行之。张公艺忍之一字,昔见其有所未尽;此则道学之益,不可徒以累世义居目之也。 史弥巩,弥远从弟也。入太学升上舍时,弥远柄国寄理未仕避谦,谓之寄理。不获试,淹抑十载。嘉定十年,始登进士。端平初,入监都,进奏院。尝应诏上书曰:天伦之变,世孰无之。陛下友爱之心,亦每发见。洪咨夔所以蒙陛下殊知者,谓书川之变,非济邸本心;济邸之死,亦非陛下本心。其言深有以契圣心耳。蚓以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乃使不能安其体魄於地下,岂不干和气召灾异乎。时有邓若水者,亦上言曰:行大义,然后可以弥大谤;收大权,然后可以固大位;除大奸,然后可以息大难。宁宗皇帝晏驾,济王当继大位也,废黜不闻於先帝,过失不闻於臣民,弥远不利其立,娇先帝之命,弃逐济王,并弒皇孙曾。未半年,竟陨於湖。揆以《春秋》之法非弒乎,非篡乎。天下皆归罪弥远,而不敢归过於陛下者,何也。仓卒之问,非陛下所得知,亦谅陛下必无是心也。今已瑜年矣,而乾刚不庾,威断不行,无以大慰天下之望。昔之信陛下者,今或疑其有;昔之谓不知者,今或疑其知。陛下何忍以青天白曰而受此污辱乎。此臣所谓行大义以弭大谤者也。 录曰:济王之冤若水,讼之可也,弥巩以弟而讼兄可乎。有宋盛时,吕端至锁继恩而立真宗,当是时也,岂不忌太子英明,如史新恩之虑乎,然而卒不能易者,金匮之盟未寒,玉叶之分匪远,人不得以远问亲,新问旧也。理宗之世,有五国城之衅於前,有十世孙之嫌於后,天下之事譬之传舍,寓处者不以为恩,居停者翻以为福,祗为权奸靡漫而已,而公义直道,未可谓秦无人。然而卒不能有所救药者,彼方以攘臂为得,援立为恩,何暇徐行后长而为泰伯季子之事乎,则亦无怪乎其然也已矣。 曹友闻、友谅,武惠王十二世孙也。兄弟俱有大志,寻师取友,不远千里。登宝庆二年进士,辟天水军教授。天水被围,友闻与守臣张维绊民厉战,兵退,制置使旌之。自是弟友谅及万各以武略知名。檄守仙人关,又捍七方关。元兵入大安,统制何进败死,友闻与万各率所部,问道斩其将,檄知天水军。复与友谅往来督战有功,换武翼大夫,御前都统制。时赵彦吶进屯青野原,元人围之。友闻曰:青野为蜀咽喉,不可缓遣。万领兵夜半截战,遂解其围。授武德大夫,骁骑大将军,万四川制置司帐前总管。明年,元太子阔端合蕃汉军五十余万将至,友闻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众寡不敌,岂容浪战。唯当乘高据险,出奇设伏以待之。制置使赵彦吶檄友闻控制大安,以保蜀口。友闻以为不可,彦吶不从,乃遣万、友谅引兵上鹦冠隘,多张旗帜,示敌坚守。友闻选精锐,密往流溪设伏。约曰:敌至,以呜鼓举火为应。元兵果至,万出逆战。友闻遣统制杨大全击后队,总管夏用击中队,吕嗣德击前队,友闻亲帅精兵三千疾驰至隘下。会大风雨,西军素以绵蓑代铁甲,经雨濡湿不能举,元兵益以铁骑四面围绕,友闻叹曰:此殆天乎,吾有死而已。於是极口诟骂,杀所乘马,以示必死,血战愈厉,与弟并全军尽没。元兵遂长驱入蜀。秦巩人汪世显素服友闻威望。常以名马遗之,师还过战地,叹曰:蜀将军真男儿汉也。 录曰:宋事至此,虽有智者莫能为矣。向也,自似道之开边;衅也,元人固尝躏阶成而扰兴沔,穿金房以瞰襄樊矣。尚颊仙源有以议后,而蜀道得以安全。当是之时,犹未以航海为意也。及乎友闻既死,全蜀长驱,长江之险,虏得其胜,顺流直铸,何所恃哉。是故,不至於天涯海角不已也。惟不能见几於始,故无以自善於终。然则,人君岂可不以奸邪误国为戒乎。此曹氏兄弟上不愧武惠,下无忝所生,死有重於泰山,关於宗社,不可以常战目之也。 元王、元伯与兄宣伯,四世不异衅,家人百余口无问言。宣伯卒,家事付侄轨,轨辞曰:叔父行也,宜主。元伯曰:侄,宗子也。相让既久,卒以付轨。缙绅之家自谓不如。诸妇亦各聚一室为女工,毕敛贮一库,室无私藏。至幼稚,亦相与共乳一妇;值归宁留其子,众妇不问孰为己儿,兄亦不知孰为己母也。 录曰:吏#1书江州陈氏有犬百余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诸犬亦不食。此未又然。今故削之。然则幼稚啼泣,诸母见者即为抱哺,自是实事也。录之。 《阙里志》:孔谅,字崇伯,宣圣五十七代孙。父希凤,母王氏,生六子,谅其长也,次评、证、论、谨、诊。谅抚爱之尤笃,平居一饭必共案,出入必联辔,弗至则停筋,立马以俟,无倦容。亲朋至者,命酌呼诸弟以次酬劝。讲论典坟,赓唱诗句,迭昼数百言,可听可爱,诸弟熏而良善者多。族长屡以勖其族人曰:若等能如崇伯昆弟者,亦足矣。邹鲁士大夫之谈者,咸以为孔氏良子弟。及卒,相与为位哭之,私谧曰敦 友。 录曰:孔子曰:朋友切切忆忆,兄弟怡怡。义之所裁,各有伙'宜。若敦友者,可谓能念尔祖者矣。此录之。终也。 弘道录卷之二十四竟 #1『吏』疑为『史』。 弘道录卷之二十五 义 朋友之义 孟子曰: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录曰:夫所谓之泰者,非尧舜之时乎。何以为上下交也。夫尔我并立,势相等伦,朋友之道狭矣。充其道叉若以天子友匹夫而不为诅,匹夫友天子而不为僭。然不详於天道,祗见用下敬上者顺而易,用上敬下者逆而难,孰肯轻身以先於匹夫哉。然亦有下堂而见诸侯者,此不得谓之尊贤。而当时之所谓贤者,合孔孟,均之诸与渎也。故孔子守拜下之礼,孟子阐尊贤之义,其意一而已矣。 《说命》: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逅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祖毫,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铀蘗;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录曰:兑之为卦也,两泽相丽,君臣胥悦也。两泽相丽者,交相滋润,互有浸灌之益。君臣胥悦者,交相劝勉,共飨太平之休。故其象为朋友讲习,其道为学焉。后臣然其始也,以阳爻居体而最下,故旧劳于外。至于商兑未宁,故又逐于荒野,入宅于河;及其至也,上感天象,下顺人心,介然有喜,而庆泽无不流矣。此高宗之治所由成也。若使牵於和兑之吉,狙於来兑之凶;及其至也,引其邪兑之私,则阴盛伤消,小人众而君子独,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此九五之君不可不竞竞而做惧也。圣人着於词曰:孚于剥,有厉。吁,不可为殷鉴乎。 《洪范》: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隐下民,相协厥居#1。我不知其彝伦攸叔。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陉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界洪范九畴。彝伦攸教鲧,则趣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叔,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叉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润下,火炎上,木曲直,金从革,土稼穑。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曰,四曰星辰,五曰历数。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七、稽疑: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晦。凡七,卜五,占用二,愆武。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叔,庶草蕃芜,一极备凶。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录曰:此皇极敷言之训,箕子以告武王。得道统之传者,在是不可以泛然目之也。彝者,至常而不可易之谓也;洪者,至大而不可穷之谓也;伦者,殷因於夏,周因於殷,理之一定也;范者,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法之大同也。此非箕子莫之能得,非武王莫之能闻,而遂以传之天下。万世为人君者,其可不知哉。 《礼运》:昔者仲尼於蛤宾,事毕,出游於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恶其不出於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与,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智,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也。是谓小康。 录曰:夫子何以有是叹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欲之,故有是叹也。何以铃於偃也。盖偃以礼乐为治者也。礼乐之治,大用之则为大同,小用之则为小康。大同者,视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千万世为一日。小康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可也。吾其为束周亦可也。非偃何足与有言哉。或疑以为非夫子之言,则过矣。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辖,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录曰:孔子之叹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者,岂徒诵说向慕而已哉。其所以斟酌於胸中,反覆於念虑,铃有百王不易之大法,千古常行之大道。故他曰又语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夫用之者,大则为唐虞,次则为三代,非小小措置而已。此孔门切磋之义,有关於天下国家最切。万世之下,不可以虚文视之也。故以继四圣之后焉。 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而尹吉甫作诗送之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彝伦,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钻戎祖考。王#2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人亦有言,德轮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虽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一表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四牡骚骚,八鸾阶阶。仲山甫祖齐,式遗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暴公为卿士而赞苏公,故苏公作诗以绝之曰:彼何人斯,其心孔难。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惟暴之云。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游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柢觉我心。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急行,遑脂其车。一者之来,云何其吁。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一者之来,俾我祇也。伯氏吹埙,仲氏吹洗。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为鬼为蚁,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 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王氏曰:暴公不忠於君,不义於友,所谓大故也。故苏公绝之。然其绝之也,不斥暴公,言其从行而已;不着其谐,示以所疑而已。既绝之矣,而犹告以一者之来,俾我祗也。盖君子之处己也忠,其遇人也恕。使其由此悔悟,更以善意从我,固所愿也。虽其不能如此,我固不为己甚;岂若小丈夫然哉。一与人绝,则丑诋固拒,唯恐其复合也。录曰:樊与尹,暴与苏,皆王朝卿士,而义则朋友也。其诗或如清风,或如飘风。盖天下有道,人皆好德,而夙夜匪懈,譬则天高曰朗,自不觉其畅然也。天下无道,为鬼为域,而谗口交张,譬则波荡风靡,亦不觉其异态也。二风作,周道别矣。所以谓能兴观者如此。 《通鉴》:王将杀杜伯而非其罪,伯之友左儒争之,九复之而不许,王曰:汝别君而异友也。儒曰:君道友逆,则顺君以诛友;友道君逆,则师友而违君。王怒曰:易而言则生,不易则死。儒曰:士不枉义以从死,不易言以求生。臣能明君之过,以正杜伯之无罪。王杀杜伯,左儒死之。 录曰:杜伯之事不可考,然以一死而争之九复,左儒可谓笃於义矣。虽然别君而异友则废友,友道而君逆则违君,无己归过於己,以代之乎,将并死而无益乎。 《左传》:士伯、士会、荀林父皆晋卿也。伯之使秦,以召公子雍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犹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盍以疾辞。不然,将及摄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为寮,敢不尽心乎。弗听,为赋板之三章,又弗听。及赵盾背士伯立灵公,士伯亡,荀伯尽送其帑及其器用财贿於秦,曰:为同寮故也。 录曰:苟伯之论善矣。何以不於公朝言之,而私议於蔑欤。衰与盾父子秉政,乃心晋室,立长之议既大,颊秦之心方坚。贾季一召公子乐, 使人杀之。季之出奔,正以此欤。六年,晋狐射姑杀阳处父,出奔。傅以为侵官,又以为漏言,皆非是。呜呼。不闻葵莞之言,卒起令狐之祸,重衅迭难,晋之丧亡亦几矣。所谓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正以为盾也。惜乎无以语之。 及先蔑奔秦,士会从之。在秦三年,不见其人。曰:能亡人於国,不能见於此,焉用之。士会曰:吾与之同罪,非义之也。将何见焉。及归,遂不见。 录曰:此随会所由返国,而士伯所以无宗欤。夫伯,晋之正卿,其往秦也。夫人太子犹在,既不能直言匡谏,以伸匪躬之义,及苟伯之谏,又不能见几而作,以尽寮友之情,进退皆无所据矣。使士会拘于小节,不知自爱,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则失其正固之道,不能无成有终矣。故《易》曰:未感害也。其用意深哉。 《史记》:管夷吾、鲍叔牙者,友也。夷吾少困时为鲍叔贾,分财多自与,鲍叔不以为贪,知其贫也。为鲍叔谋事而大穷困,鲍叔不以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三仕三见逐於君,鲍叔不以为不肖,知不遭时也。三战三败,鲍叔不以为怯,知其有老母也。所事公子纠败,幽囚受辱,鲍叔不以为无耻,知其不羞小节而耻名不显於天下也。故夷吾尝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 兰相如完璧归赵,王以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颇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之,每朝常称病不出;或望见,辄引车避匿。其舍人以为耻,相如曰:子视廉将军,孰与秦王。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潮,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俨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请罪,遂为刎颈之交。 录曰:自管、鲍、康、兰之名着,古今莫不以为美谈也。然观其所论,乃在血气用事之问,非有道德仁义之美。所谓王期於王,霸期於霸,大抵如此。虽然世衰道微,时则有若孙、庞、范、魏、苏、张之徒,往往折胁刖足,甘心尽命,以图报复;时君不悟,又为之聚怨酬恩,一毫不爽。譬则闲阎之稚,尔汝相戏,而报施不称,不免哄然而怒,使其父母贤也。为之谢过不贤,未有不为里闭之羞者。然则,四子之事,其贤矣乎。 鲁仲连者好奇伟淑傥之策,不肯仕宦任职,以其高节游於诸侯。赵孝成王时,秦兵围郡鄂,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於荡阴不进。使客新垣衍因平原君说赵,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仲连闻之,往见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彼即肆然而为帝,则连有蹈束海而死尔,不愿为之氓也。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从而帝之,秦将行天子之事,以号令天下,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不敢复言帝秦矣。 录曰:鲁连之不肯帝秦,其志则大矣,其号则不可也。曷不曰:天尊地卑乎。周,天子也;秦,诸侯也;列国,亦诸侯也。以周在上而复帝秦,是太阳之尊,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连有蹈束海而死尔,岂不名正而言顺哉。或曰:战国所趋者利,所避者害也。苟不为利,秦之责何由塞;不有害,诸侯之救何由至哉。曰:非然也。盖秦尝帝矣,称而复否,无所措手足也。苟不畏天无二曰,民无二王之义,何至却军五十里乎。或曰:连之言前后不伦,岂太史之迷作乎。要之邹鲁守礼义之国,孟氏醇乎醇者也,连与两生大醇而小疵。 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段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夸夸。仆请终曰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段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束伐郑,三置晋君,一救刑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五段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从政也,陵蝶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罐而鲸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五月而难作。 录曰:以商君之威而容赵良之说,岂其未泯之良心与。虎狼暴矣,食人而号,欲生之德,无乎不有也,特不胜其欲焉耳。商君之始也,岂遽欲为虐一至此乎,亦不胜其欲之心,不如是,不足以动孝公,而飨目前之大利。至於身之大患,亦较然明矣。则虽正言而何诛哉。惜乎,良之说有未尽也。夫鞅之废井田,开阡陌,其罪上通于天,先王之法至是而殆尽者,果谁之尤乎。虽擢发不足以数之,岂夸夸而可尽耶。虽然良无足怪,苏氏号为贤者,以车裂为,足以报其亡秦之罚。然则,先王之法置而不问,可乎。 束汉传:严光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即位,乃变姓名,隐身不见。帝思其贤,物色访之。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衷,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熏,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舍於北军,给状褥,大官朝夕进膳。司徒侯霸与之素旧,遣使奉书曰:闻先生至,欲即诣造,迫於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曰暮自训语言。光不答,但投札与之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霸得书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曰幸其馆,光外不起。帝即光外所,抚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着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得不汝耶。於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曰。帝从容问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於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曰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外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后人名其处为严陵濑焉。 录曰:愚观严光所以不可留者有五,而三公不与焉。夫不观孔子,无以见仁义之中正;不参孟子,无以达去就之权衡。光虽不效己甚之行,而有何至相迫之言。此不见诸侯之义也。蚓乃变姓名,渔泽中乎。若是着羊裘,诚有心矣。一也。及其至也,以故人招之,惟当以故人处之,亦义也。夫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然则,故人之招,招谏议,故人其可留乎。二也。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彼侯霸何为者哉。观其曰:阿谀顺旨,要领绝。与责子绝长者同义,而谓可留乎。三也。贵易交,富易妻,帝尚不难於言,而能久而敬者鲜矣。四也。博士如范升,客星如太史,一薛居州,独能相助为理乎。五也。向使尊以三公,不过书名云台一世之士,而钓台崔巍万世之士。《易》不云乎,君子几,不如舍。其斯子陵之谓乎。 廉范与洛阳庆鸿初为刎颈交,人称前有管鲍,后有庆廉。时陇西太守邓融备礼谒范为功曹,后融为州所举,案征下狱,范乃变姓名,求代廷尉、狱卒、卫侍左右尽心勤劳。后又辟公府,会薛汉坐诛,故人门生莫敢视,范独收敛其尸。侯吏以闻,显宗大怒,召见责曰:薛汉与楚谋反。范公府橡,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也。范叩头曰:臣无状。以为汉等皆以伏诛,不胜师资之情。帝稍解曰:卿,廉颇后邪。与右将军哀、大司马丹有亲属乎。对曰: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胆敢尔。因贯之,由是显名。世居边郡,广田地,积财粟,悉散以赈宗族朋友。值肃宗崩,范奔赴敬陵。适庐江橡严麟奉章吊国,涂深马死,不能自进。范见而愍之,命从骑与之马,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所归。或谓曰:故蜀郡太守廉叔度好周人急。今奔国丧,独当是尔。遂牵马造门,果然,因谢而归之。 录曰:史称康范以气侠立名,观其赈危急,赴险院,有足壮者,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明帝加怒,以发其志,始以就戮,更延其宠。古今所罕闻也。若乃五杵之事,人或能之,故不列云。 桓帝初为蠡吾侯,受学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后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缙亦委功曹,岑侄二郡。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缙但坐啸。因此流言传入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林宗、贾伟节为其冠,并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伯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并危言深论,不隐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屐履到门。 录曰:孟子称伊尹管仲,学焉后臣。然则,因师获印,何足异哉。汉自桓荣稽古,所谓学与师者不过专门章句,卒无启心沃心之益。一旦规模楷范属之他人,而因师获印无足多,尚顾不知自反,而乃互相讥揣,各树朋徒,此何谓哉。夫以帝王莫如学,学莫如务求师,至於同心同德,信任不疑。又君子之所深幸,兴学育才。至於三万,亦后世之所罕逢,不以成颂而反以成隙。盖光武以词说兴,故亦以言旨衰。而为之谣者,虽曰出於偶然,其殆莫之为而为也欤。 时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犹古之八元八凯也。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萧、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陆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睡、刘表、陈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 录曰:八元八凯,身尊道高,顾厨使及,身诅道丧,何悬绝之若此乎。盖三代以上,政出於一,而贤能为实用;季世,政出於二,而才艺为忌端。《周礼□冢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奚容岐而二之哉。若使彼予而此夺,彼废而此置,彼生而此杀,虽尧舜不可一日居,况桓灵之世乎。学校者,礼义之所出,非威辟之所关也。孔门弟子记颜渊等十人,而并目其所长分为四科,当时不以为异,后世不以为嫌,未闻其招祸也。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惟以礼义康耻互相维持,则顾厨使及之名岂可少哉,岂可少哉。 李膺性简亢,无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陈皇为师友。荀爽尝就谒,膺因为其御。既还喜曰:今日得御李君矣。其见慕如此。时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至乃杀孕妇,闻膺厉威严,惧罪逃还京师,匿让第,藏於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让诉冤於帝,诏诘以不先请,便加诛辟之意。膺对曰: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积一旬,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意获速疾之罪。帝顾谓让曰:此汝弟之罪,司隶何愆。乃遣出之。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复出宫省。帝怪问其故,并叩头泣曰:畏李校尉。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弛,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 录曰:愚观膺之破柱成狱,临轩正词,至今凛凛犹有生气。蚓一时阔竖宁不练然屏气乎。然不知维辟作福,维辟作威。威福之柄,自上而下,吾从而执之,所威者天下之威,所福者天下之福,由朝廷达於天下,夫谁曰不然。时皇德不纲,宦浊同轨,而膺独持风采,其所予夺废置与朝廷曾不相及,则是威福之柄自我,而将非自上而下也。故小人得以指而为辞谓,更相技举,迭为唇齿,有不合者,见则排斥。呜呼。彼不合者,正耶,邪耶;拔举者,是耶,非耶。彼之非,帝初不觉,而我之是,上莫与知。於是正者反以为邪,而邪者得以害正矣。然则坐视而不救,可乎。《否》之九四曰:有命无咎,畴离祉。象曰:有命无咎,志行也。故君子宁正辞直言以诛奸雄,讨乱贼,无宁专杀擅诛以枸同俦,殃善类欤。 范滂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案察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及党狱起,桓帝使中常侍王甫辩请以次。及滂,滂曰:臣闻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将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蹈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於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 录曰:愚观孟博之对,未尝不潸然流涕也。禹之言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方是时也,九官十二牧,济济相让,充满于廷,天下未尝不同以为清也。四凶之罪,投窜诛拯,曾不少贷,天下未尝不同以为污也。如使善而不清,何贵於善;恶而不污,何贱於恶。以至於春秋之时,虽曰人心不古,然而三都之堕,少正之戮,不遗余力。故又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呜呼。何不幸而生於孟博之世耶。不旋踵问,外兵内乱,重衅迭祸,危亡无日,此岂天之降丧哉。人之责乱,宁为荼毒其实,盖不可追也已。 弘道录卷之二十五竟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二月十五曰奉旨绩刊印施 正一嗣教大真人臣账国祥校 #1『居」原作『君」,据《十三经注疏》改。 #2『王」原作『三」,据《十三经注疏》改。 弘道录卷之二十六 义 朋友之义 《晋书》:王裒家贫躬耕,诸生有为割麦者,遂至弃之,知旧致遗,皆不受。门人为本县所役,告裒求嘱令,裒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荫卿。嘱之何益。且吾不执笔,已四十年矣。乃步檐乾饭,儿负盐豉,草屠送所役生到县。安丘令以为诣己也,整衣出迎。裒至,磬折而立云:门生为县所役,故来送别。因执手涕泣而去,令即放之,一县以为耻。乡人管彦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独以为必当自达,拔而友之。北海郦春少立志操,寒苦自居,负岌游学,乡邑会以为郦原复出。裒以春性险狭慕名,终必不成。其后春果无行,学业不终。有识以此归之。 录曰:哀之不受门人嘱也,由其不受门人之获始也。其不答安丘令也,由其不向西面之坐始也。不然,劳役不恤,人爻以为迂;整衣不答,人叉以为简。虽然以节行着闻之徒,而亲为担饭负草之举。然则曰不嘱者,是乃所以深嘱之欤。 《唐书》:秦王世民以海内容平,锐情经卫,乃开绾於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出教,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道元、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苏最、于志宁、苏世长、薛收、李守素、陆德明、孔颖达、盖文达、许敬宗共一十八人并兼文绾学士,分为三番,更曰直宿,伺朝谒之暇,讨论经典文籍,与议天下事,或至夜分。使问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 录曰:孟子之时,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晚杀人,则如之何。万章又曰:象日以杀舜为事,及为天子,则封之。此非有所为也。预讲而宿,难之何哉。以唐之天下,皆太宗之功,欲其如舜之不与,固亦难矣。惜乎,诸贤并进,曾无一及於桃应、万章者。公暇之所讨,夜分之所论,非富贵之荃蹄,则功名之脍炙。以是知大圣大贤平曰所以处,人伦大变叉有素定。初非偶得,所以预讲而宿难者,非其迂润不情,而实则凿凿可据。夫岂瀛州之选所能与哉。 及即位,又置弘文馆,娶四部书二十余万卷,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并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曰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确政事,与讨古今,道所以成败,曰反夜艾,未尝少息。又取三品以上子孙,充弘文绾学生。 录曰:汤克夏,尝修文德矣,曰圣敬曰跻也,而未闻置弘文之馆也。周克殷,亦敷文教矣,曰彝伦,攸叔也,而未闻聚四库之书也。唐以方兴之运,蚓其君有迈世之资,使能加意於圣敬,电勉於彝伦。而不为口耳见闻之学,则贞观之治,岂直如斯而已哉。大抵帝王之学与经生异。夸多国靡者,经生之学也;守约施博者,帝王之学也。然则两言为有余矣,其於二十余万卷乎何有。 京兆李泌幼以才敏着闻,玄宗使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尝称之曰:先生。后隐居颖阳,肃宗立,遣使召之,谒见於灵武。上大喜,出则连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以咨之,言无不从,至於进退将相,亦与之议。屡欲以为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於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乃止。 录曰:肃宗以泌为宾友不可乎,正良娣之后,辨建宁之诬,敦太上之礼,建功臣之议,井井乎开导切磋之义。使帝未即位之先,泌苟早至,其施为气象必不如是之草草也。惜乎,心之未纯,信之未笃。衡山之还无几,观察之命旋出,以泌之贤,卒不免於末议。此其功名之际,不可不持无欲自得之心也。 狄仁杰同府参军郑崇质母老且疾,当使绝域,仁杰谓曰:君可贻亲万里忧乎。诣长史兰仁基,请代行,仁基咨美其谊。时仁基方与司马李孝廉不平,至是相语曰:吾等可少愧矣。则仍与相待如初。每曰: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1人而已。 录曰:此与以柳易播同,不录。此何以录。郑之使,不得已;刘之贬,得已也。以北斗以南一人,视元和以下,八子则固有不同矣。此其所以异也。 韩愈《争臣论》:或问:谏大夫阳城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学广而闻多,不求闻於人,行古人之道,居於晋之鄙,人熏其德,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五年矣。在位不为不久,闻天下得失不为不熟,天子待之不为不加,而未尝一言及於政。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愈非以为直而加於人也。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能闻而改之。及裴延龄诬逐陆赞等,帝怒,甚无敢言者。城乃守延英阁上疏,极论慷慨,引谊累日,不止闻者寒惧,而城声色愈厉。帝大怒,诏抵城罪,皇太子开救得免。然帝意欲遂相延龄,城曰: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坏之。帝不相延龄,城之力也。 录曰:愈之尽言,非讦直也。朋友有责善之义,丽泽有商兑之益。虽众人所不敢言,而愈言之。《易》曰:介疾有喜。此韩子之意人固不得而测也。城之不言,亦非不言也。利害有切於朝廷,得失有关於君德,铃举世不敢言而后言之。《易》曰:括囊无咎。此阳子之意,人亦不得而窥也。天下之事,孰有大於置相者乎。以一卢杞颠沛危亡社稷,几於不陨,而延龄旋复蹈之,赖城而已,其功岂止於一人之适,一事之问乎。设使朝拜官而夕奏疏,非惟忠告之义不显,而含章之美终无成矣。此欧公之论,余无取乎尔也。 萧颖士与李华同年相善。天宝初,颖士补秘书正字,华为卧〈察御史,名闻一时。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居父丧不诣。林甫至故人舍,邀之,反哭于门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吊之,乃去,怒其不下已。服阕,调广陵参军。裴耀卿、张均、韦述皆先进,器其材与钓礼述,尝荐以自代,召诣史馆,而林甫方擅威福,遂不屈免官。及禄山宠恣,颖士阴语柳并曰:乱不久矣。托疾游太室山,卒兔於难。生平乐闻人善,以推引后进为己任。如李阳、李幼卿、皇甫冉、陆渭等数十人,由其奖目,皆为名士,天下推为知人。又友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邵翰、赵驿。时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以能全其交也。华少旷达,外若坦荡,内谨重,尚然许,每慕汲默为人。杨国忠支侄所在横猾,华劾按不拨,州县肃然。其文辞绵丽,少宏杰气,颖士健爽自肆,时谓不及,而华自拟过之。初作《含元殿赋》,颖士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又作《吊古战场文》,极思研摧,已成迂为故书,杂置梵书之皮。他日颖士读之,称工,问谁可及,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愕然而服。宗人翰亦以进士知名,寓居阳翟,为文精密,用思苦性。常从令皇甫曾求音乐,每思涸则奏乐,神逸则着文。禄山之乱,友人张巡守睢阳,有薄巡者言其降贼,翰序城守事迩,撰列传以上肃宗,方明巡之忠义,士友称之。 录曰:世称萧李齐名,岂徒文与才擅。若萧之不屈於林甫,李之见疾於国忠,翰倦卷表暴张巡许远之忠,班班然节义之徒也。特所拟吊《古战场文》,及今具在,后世有目者自能品题,而杂置梵皮,以希声誉,何视之不广耶。 《宋史》:张忠定与寇忠愍,布衣交也。寇兄事张,常面折不少恕,不以贵而有所改。寇之入相,张时帅成都,谓僚属曰:寇公奇材,惜学卫不足耳。及后知陕,张适自成都还。寇严供帐大为具以待,将别送之郊,问曰:何以教准。张徐曰:《霍光传》不可不读。准莫谕其意,归取光传读之,至不学无术,笑曰:此张公谓我矣。 录曰:咏之讥准不学,果何所见乎。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材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准之,欲人怀惠己,非无我之公,而拒人拂须,甚失容人之量,未免在朝则自矜其功,在外则自伐其望。功名所在,切然动情,岂惟不附孙爽之论。而且迎合朱能之谋,致使门人得而议之,朋友从而惜之,孤注之谗无足怪矣。使能读书明理,嚣然自得,平生事业,岂复有如澶渊之役者哉。功成之后,奉身而退,付是非得失於不闻,天下后世之公论不啻如斯而已也。然则能感雷阳之枯竹,不能照汗简之遗编矣乎。 唐介为御史。当仁宗朝,张贵妃宠冠后庭,伯父尧佐骤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介力争之。帝曰:除拟本出中书。时文彦博为首相,介并劾彦博,帝怒曰:介论事,是其职。至谓彦博由妃嫔致宰相,此何等言也。遂贬介英州别驾,而罢彦博知许州。朝中士大夫各以诗送行,独待制李师中颇为传诵。诗云: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如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皇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还。由是直声动於天下,称真御史,必曰唐子方。 录曰:愚观子房之事,师中之诗,盖不惟直声动於天下,而主上宽仁之德可传后世,大臣服义之美可法缙绅。自此以后,则车盖之怨,垫龙之诬,纷纭迭出,逐致矛盾终身。一往不返,而朋友之义,君臣之德,大臣之量,胥失之矣。 欧阳修《朋党论》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盖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寸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录曰:修之论千百十言,其旨归不越乎周比和同两词而已。至孟子反发善与利之说,曰:鹑呜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鹞呜而起,孳孳为利者,踱之徒也。夫徒同类也,人君苟能究心圣贤之学,深明义利之辩,则君子小人不待较而自明矣。仁宗天资粹美。惜无学问为之开导,是以邪正无辨。庆历、嘉佑之问,虽君子满朝,而小人互进迭为治,忽未能纯乎元恺,绝乎共兜,以造雍熙之世。一再传而为神宗,王章蔡吕之徒朋淫党奸,孳孳为利,而大乱作矣。斯论也,岂惟筮龟之昭灼,其千古之明镒欤。 司马光与范镇同心友善,相得甚欢。当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其道德风流足以师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皆自以为莫及也。尝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人亦无敢优劣之者。夫既相约,而后死者又必为志其墓,故君实为景仁。传略曰:吕献可之先见,范景仁之勇央,皆子所不及也。盖二公用舍大节,不谋而同,如仁宗时论建储,英宗时论濮议,神宗时论新法,其言若出一人。又尝谓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至於论锺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也。 录曰:愚观诚之一字,而人之吉凶祸福,进退存亡,靡不由之。盖熙宁、元丰之问,天下之是非淆矣。至今百世之后,如言君实、景仁,若辨白黑者,诚也。诚则无妄矣,动而健刚,中而应,岂待谋而后同哉。彼传法沙门,护法善神者,不诚也。不诚,则妄而匪正-,悖於人理,天道所不佑,何善终之有乎。故一则生同传,死同志,民到于今称之;一则面相若,皆二公死之曰,民无得而称焉。 正言邹浩士、田翟、田昼议论慷慨,以气节相激厉。浩尝劾章惇不忠,慢上之罪,未报,而刘后立,昼谓人曰:志完不言,可以绝交矣。至是论之,惇抵其罪,除名编,管新州。浩既得贬,昼迎诸途,浩见之出涕,昼正色曰:使志完隐默,官京师,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岂独岭海之外,能死人哉,愿君毋以此举自满,士所当为者未止此也。 录曰:昼之言,达者之论也。君子铃以是存於心,而后成败利钝、死生荣辱无所萦於其怀。虽然非所欲也,彼光天盎宇,万汇明熙,岂故效蚤之呜,营之韵哉。不得已,而地道失静,君子惟计伦理之轻重,道议之浅深,非有所为也。以真哲二朝皆崇刘后,而明肃卒以正终,崇恩毙於自尽,志完今果完矣。然则虽死犹不死,而况於真不死乎。若仁宗废郭而立曹,犹为彼善,又不可以此时而同彼时也。 安定先生胡瑷患隋唐以来仕进尚文辞而遗经业,苟趋持禄。及为苏湖二州教授,严条约,以身先之。虽大暑必公服终曰,以见诸生,严师弟子之礼。解经至有要义,恳恳为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者。学徒千数,曰月刮剧为文章,皆传经义,必以理胜,信其师说,敦尚行实。后为太学,四方归之,庠舍不能容。其在湖学置经义斋、治事斋。经义斋者,择疏通有器局者居之。治事斋者,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治民治兵水利筹数之类。其在太学亦然。弟子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 录曰:录安定者,濂洛之风未广,苏湖之教居先。既无先傅后倦之心,兼以明体适用之学。当是之时,人村曰盛,国运曰隆,风俗曰淳,德业曰厚,未铃不由明师贤傅有以先之劳之也。 二程先生平生诲人不倦,故学者出其门最多,渊源所渐皆为名士,而刘绚、李吁、谢良佐、游醉、张绎、苏晒、吕大临、吕大钧、尹惇成德尤着。绚为人气和,而体庄持论不苟合,珪步不忘。学人谓:明道平和简易,惟质夫庶几似之。又曰:质夫沛然。吁才器可大任,所造尤深,所得尤粹。胸中闳肆开发,求之孔门,如赐也达。良佐英果明庾,强力不倦,曰有程课,如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意皆精当,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又最得明道教人之纲领。醉德宇粹然,诚於中,形於外,仪容辞令集然有文。初与兄醇俱以文行知名,伊川见之京师,谓其资可以进道,招使肆业,尽弃所学而学焉。绎与惇同时,绎以高识,惇以笃行,俱为先生所称,尝曰:吾晚得二士者是也。大钧强明直谅,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以孔子上达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义之功养其德,以颜子克己复礼之用厉其行,其要归之诚明不息,不为众人沮之而疑,小辩夺之而屈,势利劫之而回,智力穷之而止。其自任以圣贤之重如此。大临深潜缜密,本是个刚的气质,涵养得到如此。故圣人以刚为信子。若刚矣,能除去过刚之病,全其为刚之德,何事不可为,不刚终不能成事。 录曰:录程门者,有宋一代,道学大明。其上者不由师传,默契道体,濂汉以来,一人而已。是后明道浚其源,伊川会其流,晦庵扬其波,股晨乎无有穷已。其所以淑人心,明道衍,敦风化之本,原厚邦国之元气。究其用心,直欲上跻三代之盛而后已焉。此其道义显着,后世鲜能及也。 屏山先生刘子单,忠显公翰之子,愤父死难,隐居武夷山,与胡宪、刘勉之交欢相得,所与游皆知名士,而期以任重致远者,晦庵一人而已。尝读《易》涣然有得,以为学《易》当先《复》,故以不远复之言告晦庵,俾佩之终身,后卒为儒宗。籍溪先生胡宪,安国从子,生而静殷,不妄笑语,平生危坐,虽仓卒无疾言遽色,人犯之未尝校。时禁伊洛之学,宪与勉之求得其书,潜抄默诵,夜以继日。闻涪陵谯定受学于颐,往从受业,久未有得。定曰:心为物溃,故不能有见,惟学乃可明耳。宪悟曰:所谓学者非克己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归崇安,力田以奉其亲,从游者益众,曰与学者训,接以为己之学。问者始而笑,中而疑,久而观其所以修身、事亲、接人者,无一不如所言,遂翕然悦服。晦庵尝言:事籍溪最久,得其学为多。白水先生刘勉之从谯定、刘安世、杨时受学,卒业乃还崇安,即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担然无求於世,学者踵至,随其材品为说圣贤之道。晦庵得道统之正,自三先生始。 录曰:观韦斋临终所托以其子,不惟传道受业之功,而实兼宗主依归之意。盖晦翁本新安人,始也寓居崇安,终也徙居考亭,皆依子羽以为之所,后遂为堂。堂阙里与束鲁并称,可以见古人恩义之重,师资之情,视今以为何如哉。 晦庵先生门人甚多,最着者黄干、李墦、刘烩、刘炳、张洽、陈淳、李方子、黄撷、蔡沈、辅广。干夜不设榻,不解带,志坚思苦,晦庵妻以女。及病,革以深衣,并所着书授之,诀曰:吾道之托,死无憾矣。遂没。干弟子曰盛,编礼着书,讲论经理,朝夕不倦。墦初告以曾子之旨,致远固以毅,而任重贵乎弘也。墦因以弘名其斋。凡诸生未达者,先令访墦,俟有所发,从而折衷之,诸生畏服。故曰:墦进学可畏,处事不苟。他曰任斯道者必子也。墦又言:凡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方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即功业也。居家讲道,学者宗之。烩发明渊源道学以倡诸儒,着《礼记□周易解说》、《云庄外药、续药》行世。炳从学,一以讲道明理为心。晦庵释《四书》,及传《易》、《诗》、《通鉴纲目》、《太极图》,皆与炳往复论辩,参订其问,多所是正。着《四书问目》、《纲目要略》。终谧文安,学者称陆堂先生。洽自六经传注而下,皆究其指归,至於诸子百家、山经地志,无所不读。朱子嘉其笃志,谓黄干曰:所望以永斯道之传者,二三君子也。自少尤用力於敬,平居不异常人,至义所当为,则勇不可夺。着《春秋集注》、《地理沿革表》行于世。淳少习举业,林宗臣见而奇之,曰:此非圣人事业。因授以《近思录》,淳尽弃其业而学焉。及晦庵至漳,淳请受教,为学益力。晦庵曰:吾南来,喜得淳。后没,尤追思之。为人痛自裁抑,无书不读,无物不格,日积月累,义理贯通,洞见条绪,恬退自守,名播天下。方羊之裘,其宰曰:车新则安,马肥则疾,狐裘则温,君宜改也。简子曰:君子服善则益恭,小人服善则益踞。子贡谓子石曰:何不学诗。子石曰: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悌,朋友求吾信,何暇学哉。子贡曰:损吾诗,学于诗。○河平四年,都水使者谏议大夫刘向上言:曲弥高者,和弥寡。水所以载舟,亦能以覆舟。○楚丘先生年七十披裘见孟尝君,君曰:先生老矣,何以教寡人。先生曰:欲使追车趁马,逐鹿搏虎,吾即死矣,何暇老耶。若使法嫌疑,定犹豫,吾即少也,何老之有。孟尝乃有愧色。○魏王欲筑中天之台,曰:敢有谏者死。许绾财蒙操畚,入曰:闻王欲为中天之台,愿效力焉。臣闻天去地一万五千里,今王因而半之,应高七千五百里。基广八千里,尽王之地不足以成台址,王宜起兵伐诸侯,尽有其地,犹不足也。又伐西夷,乃足之矣。须具材木人徒。称此然,可作也。魏王默然,后乃罢筑。○有遗郑相鱼,不受,人曰:子嗜鱼,何故不受。对曰:谓嗜鱼,故不受。受鱼失禄,无以食鱼。不受鱼得禄,终身食鱼。○以老者智,少者决,必能治阿。子奇年十六,齐君使治阿。既而君悔之,遣使追。追者及国,子奇必能治,阿共载皆白首也。子奇至阿,铸库兵以作耕器。魏曰:闻童子治邑,库无兵,仓无粟。乃起兵击之。阿人父率子,兄率弟,以私兵战,遂败魏师。 法言十五卷扬雄撰李轨弘范注 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晞颜之人,亦颜之徒;晞骥之马,亦骥之乘。○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娌。若孔氏之门而用赋,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四重何谓。四重: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貌重则有威,好重则有观。○四轻何谓。四轻:言轻则招忧,行轻则招辜,貌轻则招辱,好轻则招娌。○刀不利,笔不钴,宜加砥削。○天可度,则覆物浅矣;地可测,则载物薄矣。○说天者莫辩乎《易》,说地者莫辩乎《书》,说体者莫辩乎《诗》,说理者莫辩乎《春秋》。○孔子,束国之逐臣;夷齐,西山之饿夫,不屈其志,不辱其身,不夷不惠,可否乏间。○仲尼之道,犹四渎经营中国,终入大海。 太玄经十卷扬雄撰虞翻注 鹰萃于林,獭入干泉。○呜鸠在林,笑彼众禽。○淮南王安多华少实。○齐桓、晋文之霸,如曰继月。孔子文足,老君玄足。山川薮泽,万物归焉。○君子得位则昌,失位则良,小人得位则横,失位则丧。 新论十七卷桓谭 三皇以道治,五帝以德化,三王白仁义,五霸用权智。无制令刑罚谓之皇,有制令无刑罚谓之帝,赏善诛恶诸侯朝事谓之王,兴兵众#2 弘道录卷之二十六竟 #1『一』原缺,据《新唐书》补。 弘道录卷之二十七 义 朋友之义 束莱先生吕祖谦,夷简六世孙也。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长益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宪游,既又友张拭、朱熹。讲索益精,尝读陆九渊文喜之,而未识其人,适主礼部试,偶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陆之文也。揭示果然。人皆服其精鉴。先是书肆有书,曰:《圣宋文海》。学士周必大言其去取差谬,恐难传后,盍委馆职铨择,以成一代之书。孝宗以命祖谦,遂断自中兴以前,崇雅黜浮,类为百五十卷,上之赐名:《皇朝文鉴》。盖其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泪。心平气和,不立压异,一时英伟草荦之士皆归心焉。自少卞急一曰诵《论语》,躬自厚而薄责於人,忽觉乎时忿嚏之心涣然冰释。故晦翁尝言: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其所讲画将以开物成务。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晚年会友之地,曰:丽泽书院,在金华城中。既殁,郡人即而祠之。 录曰:愚观濂洛关闽之学,各有攸起吾浙。自宋南渡后,吕成公得中原文献之传,倡於其始,而后何玉、金许诸儒辈出,奋於其问,以至本朝青田刘基、浦江宋濂、丽水叶琛、龙泉章溢。太祖尝称四先生而不名,彬彬乎,郁郁乎。而篓实吕公倡道之邦,不可以不着也。录之。 西山先生蔡元定生而颖悟,父发授以《程氏语录》,并《经世正蒙》诸书,曰:此孔孟正脉也。遂深涵其义,既长,辩折益精。登西山绝顶,啖董读书,闻朱熹名,往师之。熹扣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遂与对榻讲论诸经奥义,俾四方来学者先从质正焉。时韩佗胃设伪学之禁,以空善类,台谏承风排击,沈继祖、刘三杰连疏诋熹,并及元定,谪道州。闻命不辞求,即往就道。熹与从游者饯,坐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众谓宜缓行,元定曰:获罪於天,天可进乎。杖屦,同其子沈行三千里,脚为流血,无几微见言面。至春陵,远近来学曰众,士子莫不枢趋听讲,有名士虽挟才简傲,亦瑞服谒拜,执礼甚恭。於书无所不读,於事无所不究,义理洞见本原,下至图书礼乐制度无不精妙,古书奇辞奥义,人所不能晓者,一过目辄解。喜释四书,及为《易经传》、《通鉴纲目》,皆与往复参订。启蒙一书,则属之起。药曰:造化微妙,惟深於理者能识之。及丧,以文诛之曰:精诣之识,卓绝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可复得而见矣。 录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是故陈蔡不能移,匡人不能夺,叔孙武叔不能毁,司马桓魅不能害,而况一时之浮议,诸人之私论哉。虽然窃以比之,今时大不同也。何也。宋季人心尚在,士风尤存,其排抵承望者有限也。是以士子尚知枢衣趋席,心服谒拜。今之人心浇极,士气薄甚,其挪检非笑者无穷也。尚安往而非困境涸辙,可憎可畏之途哉。观者又当辩矣。 陈同父亮才气超迈,议论风尤存丈,皆一时豪俊,志存经济。隆兴初,上中下五论,不报,退居永康,力学着书。淳熙中,诣开极言时事,孝宗赫然震动,欲膀朝堂以励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曾饥闻而欲见焉,亮咀之瑜垣而避,觊不悦,大臣亦恶其直,交沮之。亮笑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复渡江而归,所学益博。自孟子后,惟推王通氏。尝自谓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於抄忽,较体於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碎面盎背,则於诸儒诚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胸襟,自谓差有一曰之长。盖指朱熹、吕祖谦也。 录曰:愚观天下之理势,枉不极,则伸不大。宋自光宁以来,议切道学,几於无所容矣。以为正心诚意之学,上所厌闻而戒,谨恐惧之说,只为欺世。若陈贾林、栗京镗、胡统、沈继祖、刘三杰、何澹、刘德秀之徒驾言丑抵,攘臂肆志,至投窜迫逐,殆无虚曰,吾道至此可谓枉之极矣。然岂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揭然特立。不旋踵间,理宗者出,崇尚道学,旌奖儒风,不独周程张朱之表扬,而且蔡吕诸贤之作气。然后知云雷交发而曰月倍明,蛇虎为妖而凤麟益显,真有以推倒二世之狂轨,开拓万古之人心,如同父者岂但一曰之长而已哉。 《元史》:草庐先生吴澄自幼颖悟,及长知用力圣贤之学,着《孝经章句》,校定《易》、《书》、《诗》、《春秋》、《仪礼》及大、小《戴记》。时诏求贤,御史程巨夫举至京师,请置所着书於国子监,以资学者。行省挥元明善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子弟礼终真身。左丞董士选延之於家,亲执绩食,亦曰:先生,天下士也。至大元年,召为监丞。先是许文正为祭酒,始以朱子《小学》等书授弟子,久之渐失其旧。澄至,命诸生以次受业,晨起燃烛,堂王曰反,退燕居之至。执经问难者,接踵而至,各因其材质,反覆训诱之,直至夜分,虽寒暑不易。为教法四条:一经学,二行实,三文艺,四治事。为人身若不胜衣,正坐拱手,气融神迈,答问迭迭,使人涣然冰释。尝着说曰:道之大,原出於天神,圣继之。尧舜而上道之元也,以下其亨也,朱泗邹鲁其利也,濂洛关闽其贞也。分而言之,上古,则羲黄其元,尧舜其亨,禹汤其利,文武周公其贞乎。中古之统,仲尼其元,颜曾其亨,子思其利,孟子其贞乎。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朱子其利,孰为今曰之贞乎。其以斯文自任如此。 录曰:愚观元之立国,未闻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徒以鲁斋、草庐二公上以帝王之道闻于其君,下以儒先之说淑诸其人,仅能延百年之命脉而已,非有继往圣开来学之大制,作大气运也。其着悦以元亨利贞喻今古道统,愚意邵子《皇极经世》之论更为切近。以草庐言之,其时其事殆天之冬乎,未可以为天地交也。 《皇明名臣录》:潜溪先生宋濂幼从游乡先生、翰林待制柳公贯、侍讲学士黄公缙。洪武初,由布衣召入,授太子经奉书勉以孝友恭敬勤敏,读书进德修业,以副天下之望。太祖览书喜悦,赐书宠答,曰:曩者先生教吾子以严相训,是为不佞也。以圣人文法变俗未之,是为疏通也。所守者忠贞,所用者节俭,是为得体也。时在朝,若凡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典,朝飨宴庆,礼乐律历,衣冠之制,四夷朝贡,赏责之仪,及勋臣名卿绰德耀功之文,悉皆论次纪述。至上欲俾参大政,固辞曰:臣少,无他长,惟文墨是攻,不愿居职任也。与人交,和易任真,接引后学惟恐弗及,远方来者授馆而饮,食之虽久不衰,内诚外恕,一出於正。常曰:古者重德教,非惟子弟之求师而为师者,得一英才而训饬之,未尝不喜动颜色。此无他,天理民彝之不能自己也。予晚得天台方生,其为人凝重而不迁於物,颖锐有以烛诸理,问发为文,如水涌而山出,喧啾百乌中见此孤凤凰也。 录曰:宋潜溪之坚辞大政也,有以哉。夫明与行,未能兼得也。以教太子淑人心,立国制,阐遗文,沛然而有余;以参大政歉然而不足,时不同也。而逊志之相处,若阴为他曰纲常伦理计者。想其平居之议论,门墙之讲习,央非抽黄对白,搞词绘句。而几朝政之得失,国运之否泰,储贰之负荷,忧患之隐伏,所不能见之,行者铃昭晰不遗。以是而后能卓然无负於圣祖之义,则当时执政者所未能及也。 正学先生方孝孺,受学於潜溪之门,凡理学渊源之统,人物绝续之纪,盛衰几微之载,名物度数之详,靡不研究,离祈於一丝,而会归於大通。及长,褊交名士,如苏伯衡、胡翰辈,剧切研究,钩深致远,淹贯经史。自修身刑家,以至於国动可师表。谓:道之於事,无乎不在。故列所当勉之目,为二十箴。又作杂诫三十八#1章,以为警戒。谓:化民必自正家如故。又作宗范九篇,以告宗人。谓:今之学者,习前闻之弊,窃成说为文辞。杂者佛为该博,志气污下,议论卑浅龊龊,然无复有大人君子之态。故尝奋然而起曰:不以伊周之心事君,贼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学为学,贼其身者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论,将尽弃其所学而从之。其所自视,直欲上接夷齐,下揖于逢,杀身取义,至死而不顾焉。 录曰:伊周之所以事君,何也。曰:予不狎於不顺。放太甲於桐,太甲贤,又反之管蔡。流言曰:周公将不利於孺子,故周公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孔孟之所以为学,何也。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曰: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所欲有甚於生,故不为苟避也。先辈之讲,如与今时何以异哉,而能身体力行之者鲜矣。是可遗而弗录乎。 王忠文公撑,与宋潜溪同游柳文肃、黄文献之门。一时交友赞之者,若胡教授翰曰:勃平山出水涌,与黄如出一律。清江胡御史行简曰:源委虽出黄公,其深造自得过之。潜溪则曰:幼时所为幅程广而运化宏,光焰灿灿起诸公问,譬之构厦屋者,抡材甚多,而基绪亦以广矣。及瑜弱龄,则波浪涌而鱼龙张,风霆流而雨雹集,五采竞明而十曰并照,譬之台阁已建,程础骈列,瓤棱高骞,而气象益以沈雄。及乎年瑜四十,其文浑然天成,而条理弗爽,使人抱而愈探,味之而弗竭,譬之堂儿严邃,左俎豆而右琴瑟,鸿儒巨公,冠冕佩玉,雍容揖逊於其问,而间巷韦布之士,欲望其余光而不可得也。故公之谋略,运于帷惺,功业显于治民,文章用于垂宪,道学见於格君,忠义着于死事。噫是可以论公矣。比以厄於胡孽一事论之,公之全不专是云。 录曰:愚观明朝亦起淮右,所用多彬彬文学之士,与贩缯屠狗者异。然皆吾浙之英,而不狗乡土,与南阳近亲,亦不相眸其问,乃有如华川之死节,正学之狗义。视彼随何周昌之徒,何万万也。摧原其故,盖以当道学大明之后,所兴起於婴儒,文献之征,与汉初荻於秦习者大相悬绝。然则虽国势抢攘之初,而师友讲习之助,学问渊源之益,端不可无也。录之。 康#2斋先生昊与弼弱冠见侯洛渊源录,心慕道之。及睹明道,亦尝有猎心,乃知圣贤之必可学,遂弃举业,谢绝人事,曰玩经书,收敛身心,沉潜义理,视世之所尚举,不足为其志,直欲造乎圣贤之域,居乡动必以礼,四方朱学者却其束修不受,善于启迪,听其言者莫不踊跃思奋。恒励学者四,人须以圣为志,学须以道为至,进修不可践等,必先从事於小学,然后进乎大学,读《论语》竟造博文约礼,《孟子》则求放心充四端,《中庸》谨乎存养省察之功,以驯至致中和之极,明太极以知性之原,究《西铭》以识仁之体,《易》宗先程而鄙后学新奇之说,《书》则古文义理精深,固不得而去取之也。尝叹:诸书笺注之繁,无能直截上达。故不轻於着述。天顺初,忠国公石亨荐于朝,命行人资勃书束帛造其庐。既至,授春坊谕德,固辞不拜。引见文华殿,恳辞以老,英宗皇帝顾谓大学士李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 录曰:愚观康斋之出处,盖有不得已者焉。夫孔子历聘,孟子传食,至闻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喟然叹息。夫岂不欲如伊如吕,俾大君有忘势之美。在我遂三聘之乐乎,不得已也。享,何人也。以职则掌兵,非求贤之任;以势则柄权,非安意之诚,以时则斗几龙,非况晦之曰;以德则耄老,非和衷之任,苟斯须不断祸不旋踵。今观勃谕之言,始之诚意,终之恩礼,辉耀浃洽,光明俊伟。弼愈有荣,其视官职真犹弊踪。君臣朋友之闲,可谓两全矣。 白沙先生陈献章从昊康斋学。康斋教人多举伊洛成语,白沙未有得也。归筑一台,名曰阳春,日端默其中,以涵养本原,人罕见其面。初志勇锐,用功或过,几致心病,后悟其非,所谓戒谨与恐惧,斯言未云偏,后儒不省事,差失毫厘问。盖验其弊而发也。又累年始有所得,曰:吾自此以后,此心乃如马之有衔勤,随动静应事接物,参前倚衡照检而无不在矣。其论治道,必曰:天下非诚不动,非才不治。必才与诚合而后治。化可兴其教,人必先静坐,以养其善端。曰:人所以学者,欲闻道也。求之书籍而不得,则求之吾心可也。恶累於外哉。此事定要观破。若观不破,虽日从事於学,亦为人耳。斯理识时,为己者信之诗文。辈末习着达等路头,一齐塞断,一齐扫去,毋令半点芥蒂於胸中,然后善端可养,静可能也。始终一意,气象将日佳,造诣将日深,所谓自近而神。百姓日用而不知者,自此迸出面目来也。又语门人林光曰: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于涉至大,无有内外,无有先后,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坝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合,随时随处,无不是。这充塞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问。曾点些见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 敬斋先生胡居仁从康斋得心学之正。退而益加充广,慨然以古人自期,斯道自任。记诵词章为不足事,专心於内,以主忠信为本,求放心为要,以圣学成始成终在於敬,因以敬名斋,端庄凝重,履绳蹈矩,与人交,隐微幽独之际,愈严愈密。其诗曰:谨独切探,切防微意,最玄争交,真在此要,不愧皇天。四方及门者众,筑书屋曰礼吾,曰南国监。后讲学,尝曰:第一怕见不得真,第二怕工夫问断。多有质美者好高入於禅,骋词失於於,不知操存省察为何事,安能造道德之域乎。与上饶娄一斋、永丰罗一峰、南昌张束、白丽泽相会于弋阳之龟峰、余干之应天寺。所着有《居业录》、《敬斋集》。取《易》修词立其诚,所以居业之义也。 录曰:陈胡亦公之从康斋也,一则以举伊洛成语为未以得,一则从事於敬以得心学之正。然愚观杨月湖答林缉熙书中云:白沙好作隐语。所云康斋多举成语教人,白沙惟求自得。夫伊洛成语,亦伊洛所自得者。后之人铃欲以自得教人,恐又生出一弊。又曰:白沙晚闻道,聊以拙自修者。然则今之学者,欲求自得,以何为主。曰:以敬为主。以何为事。曰:居业为事。见之真,求之笃,不患不居之安,资之深。既能免惮学之累,亦不致末流之失。苟取之,左右逢其源,而又何待。曰:一入商量,便作疑耶。学者不可不知。 一峰先生罗伦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不耻恶衣恶食。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臣言依于忠,与居官者言,言民所疾苦。见一善人,爱之如麟凤,恶人见之如蛇竭;见一饥寒冻馁,则倾所有以赈之。大率义之所在,毅然必为;人之毁誉欣戚,事之成败利钝,己之死生祸福,皆所不顾也。初为翰林修撰,会大学士李贤之丧,朝廷援例起复,台谏皆不敢言,伦私告以不可,复上疏,历陈古今起复之非,必欲圣朝准富弼、刘琪。故李终丧,反覆数千言,一本於天理人心之不可已者。疏奏遂落职。由是天下之士争自刮磨向之,不言以养,忠厚者为之一变。而终伦之世,台省未尝有起复者矣。退居金牛山,开门授徒,日以注经为业,名重天下,所至人必相率而观之。虽武臣俗吏,亦知敬仰。所交皆当世豪杰之士,其语及先生之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云。 录曰:伦之叉为君子而不为小人,有由然哉。国家元气,自列圣培养,以至於成化盛矣。是故乾德开宝在前而有不在温饱之王曾,庆历元佑在后而有独不戴花之君实。惟不在温饱也,而后正色立朝随之;惟独不戴花也,而后孤忠自许随之。伦岂易得者哉。状元魁选,何代无之。屈指之问,曾不多见。而文达一疏,尤见爱人以德,今世以姑息,岂非今古之一畅耶。此其高官显爵固不若,青天白日之尤所难及也。 枫山先生章懋自少识趣高远,读书学问,与人交徇徇如也。时在朝,罗一峰、庄孔旸、黄仲昭、贺克恭、陆克深、谢元吉、郑克修咸好古慕义。自罗倡章和,咸相激励,直欲致君於唐虞之盛,一时气众顿觉一新。未几,因元夕张灯公与庄、黄同上章,大要以培养圣德为本,件旨斥外,声望赫然,京师称三君子,与罗通号翰林四谏。公蓄德深厚,喜怒不形於色,恩怨不筑於心,务伐不出诸口,骄泰不措诸身,於书无所不读,於天下事无不理会,究极义理精微,身体力行,倦倦斯世,不为娇饬。尝曰:人形天地之气,性天地之理。须与天地之体同其广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谓之人。论学者须大其心胸。盖心大,则百物皆通。必有穷理功夫,心才会夫#3。又须心小。必有涵有工夫,心才会小,不至狂妄矣。 录曰:自康斋力辞储弼之任,於是白沙不以检职为荣,一峰不以元魁为爱,而翰林四谏、三君子之名昭着於天下矣。至於贺吉士亦闻风而起,抗疏解官,此何等时也。上有仁明之君,下多真谅之臣,然果何为而得之哉。正由平曰穷理涵养之功。故立心广大,不以外物为意;操存精密,亦不以自足为心。然则所谓狂妄者不能电勉以副之耳,岂人能待之以薄乎。录者详之。 张元祯撰陈选先生墓表曰:国家承平曰久,士大夫多奄奄无气节。问有之,而检身之功或歉焉。故其发之也不耀,而其持之也不恒,如公则何可议哉。其立志以古圣贤自期,潜修默识,不求人知;其学以克己求仁为要,因自号克斋。读书不资于文词,遇格言即手录于册,以为力行之助。平生言若不出口,视所当为者勇於为之。操履恪然,一出于诚。居此官即欲尽此职,行此事即欲尽此心。视去就升沉甚轻,一在於生灵国家,余不恤也。故谓公有天下不可夺之大节,有足以济天下之大才,有不可遏於天下之大勇。宦辙所至,无不感动。巡江西,至今称颂,南畿河南,提学切切感慕,广束尤切估恃。去之曰,庶道拥留,相率立生祠及去思碑。故公名满天下,无问识不识,论一时正人,必曰陈某云。 录曰:夫所谓人不能以薄待之者,陈公士贤之谓也。公致位未极,入朝无妇忌之行,而四方有公是之心,若张束白正直忠厚,恬然退处,垂三十年,出而际遇。孝皇所劝者正学,所讲者正传。祗因优宠春注,简在帝帝心,而人遂忌之。然则康斋诸公,诚不可无也。以朋友切切忆忆,义莫有难於此,故终焉。 弘道录卷之二十七竟 #1『八』原作『入』,据文意改。 #2『康』原缺,据后文补。 #3『夫』疑作『大』。 弘道录卷之二十八 礼 君臣之礼 《尧典》曰: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 录曰:礼莫大于敬。尧舜继天立极,史臣稽古正词曰钦,乃所以奉於天;曰恭,乃所以懋於己;曰让,乃所以加於人。其实不越乎敬之一字而已。 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底可绩。三载,汝终陆帝位。舜让於德,弗嗣。 录曰:盛德大业,其果兴於让乎。观诸尧舜之禅授,天与人归,己有定命,而犹让之不置。厥后舜命九官,遂致济济相让。殿廷之问,揖逊稽首,若不遑舍。盖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然则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果有之乎。曰:否。当时只以舜让于德,弗嗣之言,好事者遂创为之。今观《典谟》固自明白,不足以传疑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会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录曰:舜之让不名者,天位不可名也。禹之让指名者,臣列则可名也。万世之下可想见蔼然之气象,非但以礼让为国而已。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会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录曰:何以曰直哉。惟清乎。夫不邪之谓直,不淆之谓清。天神地只人鬼之祀,皆一定而不可易,秩然而不可乱也。若宋真宗谬为天书,以矫诬上帝,至加玉帝尊号,纷纷不一,则回邪而不直矣。汉武帝立五帝祠,又立太乞祠,又立后土祠,杂然并兴,则渎乱而不清矣。此秩宗夙夜寅奉,不敢违焉者也。 帝庸作歌曰:勅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腔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录曰:上古之时,君劲而臣扬,君庸而臣载,君拜而臣稽首,此何等气象也。《易》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自秦以来,惟取尊君卑臣为务,而后无帝拜之文焉,无首起之风焉,无钦哉之复焉。《易》曰:天地不交,否。其流遂不能革,噫可慨哉。 《小雅》:宴飨宾客之诗曰:哟哟鹿呜,食野之革。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哟哟鹿呜,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佻,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哟哟鹿呜,食野之苓。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耽。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录曰:颐之为卦也,圣人养贤,以及万民与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禄。需之为卦也,贤者怀其道德,安以待时,饮食以养其体,宴乐以和其心。此隆古盛时,能养能举,悦贤之至。古今相传,以为宾兴盛典,而我明尤独重焉。凡天下豪杰之才,命世之士,胥此焉出。然愚窃以为此篇大指在於私惠不归德,和乐而不淫,非止养其体,娱其外而已。故愿为之主司者,能以是存於心,以期望天下之士,爻如王毡司马君实;为之士子者,亦以是存於心,以今曰发轫之始,他曰叉如明道希文。然后知朝廷作养真德实意,非倦倦取其私恩小惠,以视人姑息而已也。 周王之劳使臣曰:四牡辟腓,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盐,我心伤悲。四牡辟腓,哗惮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盐,不遑启处。翩翩者雏,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盐,不遑将父。翩翩者雏,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盐,不遑#1将母。驾彼四骆,载骤骚最,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志。 录曰:愚於四牡,且先王纲纪,四方未暇矣。夫王事靡盐,所以觉天下之忠也。不遑将父,所以觉天下之孝也。不遑启处,所以觉天下之节也。岂不怀归,所以觉天下之义也。将母来志,所以觉天下之慈也。如是而燕飨以将之,所以觉天下之礼也。讽诵以发之,所以觉天下之让也。以为上下通用之乐,天岂无意而然哉。若以为章使臣之勤,而无关於纲纪之义,则大学始教宵雅肄三何独倦焉。於是耶,抑祗曼焉而已耶。 周王之遣使臣曰:皇皇者华,于彼原阳,胱胱征夫,每怀靡及。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周爰咨课。我马维麒,六辔如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载驰载驱,周爰咨度。我马维驷,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录曰:此章之旨,乃周家之法程,臣道之矩范,上下之通义,古今之准的,不但以遣使臣也。夫尧思曰孳孳,舜曰不遑暇,区区为臣之职,而可以为及乎。是故不自满假,禹之怀靡及也。望道而未之见,文之怀靡及也。仰而思之,夜以继曰,周公之怀靡及也。靡及则虚,虚则曰孜,孜而周爰咨课所由褊也。夫访善为咨,咨才为课,咨事为谋,咨礼为度,咨亲为询,五者如不及也,而犹恐失之。故曰:周曰:爰将以广询博,访也;推其义,嘉言罔攸伏,咨也;野无遗贤,课也;亮采惠畴,谋也;群后德让,度也;明明扬侧陋,询也。此岂可以易及哉。以是为训而犹有谋臧不从,不臧复用,若小昊之所讥者;有自有肺肠,俾民卒狂,若苦伯之所刺者。呜呼,安得靡盐之臣而与之言靡及之义哉。 周王以鹿呜五诗燕其臣,臣受赐者歌此诗以答其君,曰: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戮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曰不足。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吉镯为嘻,是用孝飨,擒祠需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矣,请尔多福。民之质矣,曰用饮食。群黎百姓,褊为尔德,如月之怛,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梧之茂,无不尔或承。 龟山杨氏曰: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先王,经纶之进也。其效博矣。然观其作处,岂尝费力,本之诚意而已。今《鹿呜》、《四牡》诸诗皆在,先王所歌以燕群臣,劳使臣者也。若徒取而歌之,其有效为然,则先王之用心盖有在矣。 录曰:愚观龟山本之诚意之论,未尝不正襟而叹也。夫能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而后示我周行,不为虚文;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而后将母来志,不为浪说,进贤如不及,从善若转圆,而后周爰咨课,不为徒劳;因其心之自然,不由勉强,而后莫如兄弟,不为肴词;请恭尔位,好是正直,而后神之听之,不为徒设。然则臣之受赐者,其图报有不本之诚意者哉。其曰:单厚多益,哉谷罄宜,不为蹈袭之词;曰升曰怛,冈陵松相,不为谀妄之语。以安定为天福,天与君分相联也;以寿考为神福,神与君气相属也;以质实为民福,民与君治相关也。其 祷颂有体,其称愿有方,万古之下,忠爱其君者无以脸此。信非周公不能作也。 诸侯朝于天子,天子与之宴,以示慈惠,故歌曰:寥彼萧斯,零露渭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拢一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录曰:誉者,上交不渎,下交不谄也。处者,安乐其心,式燕以衍也。慈者,手足腹心,相待一体也。惠者,既醉以酒,既饱以德也。后世若饮酒,争功拔剑击柱,是不誉矣。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是不处矣。王僚重钟,范增举决,是不慈而惠矣。此有周盛时,明良相庆,君臣同乐,不於是诗见之乎。 天子燕诸侯之诗曰: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淇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淇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录曰:寥萧之燕,示慈惠也;湛露之宴,笃亲亲也;所谓君之宗之。故曰:在宗载考。考者燕义,云臣皆务竭力尽能以立功与国,君必报之。臣皆务竭力尽能以立功,是以国安而君宁。厥后若陈敬仲与桓公饮而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者,上不明正道以道民,而怛舞于宫,酣歌于室。岂惟君人之过欤,其臣下方刑且墨矣。其可与之同曰语哉。 天子燕有功诸侯而锡以弓矢之乐,歌曰:彤弓粥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既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彤弓粥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彤兮粥兮,受言囊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即设,一朝酵之。 录曰:束莱吕氏曰:受言藏之,言其重也。弓人所献,藏之王府,以待有功,不敢轻与人也。中心肌之,言其诚也。中心实欲肌之,非由外也。一朝飨之,言其速也。以王府宝藏之弓,一朝举以升人,未尝有迟留顾惜之意也。后之视府藏为己私分,至有以武库兵赐弄臣者,则与受言藏之者异矣。赏赐非出於利诱,则迫於事势,至有朝赐铁券而暮屠戮者,则与中心肌之者异矣。屯膏吝赏,功臣解体,至有印利而不忍子者,则与一朝飨之者异矣。 周王药饮宾客曰:菁菁者义,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义,在彼中扯,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我,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泛泛扬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录曰:《小雅》之有《菁义》,犹《大雅》之有《域朴》也。夫鹿呜之礼,宾兴盛典,故有瑟笙筐筐之设。此章之礼,晋接交欢,故多喜乐悦悍之情。采叔之锡,诸侯备物,故极车马裒衣之盛。此章之锡,仁贤为宝,故假货贝重多之喻。至於泛泛扬舟,犹其曰寤寐反侧也。我心则休,犹其曰文王以宁也。此不可想见当时乐育人材之盛美欤。小序之言,亦或有所补也。 周王之燕诸侯曰: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佑。交交桑扈,有莺其领,君子乐胥,万邦之屏。之屏之翰,百辟为宪。不戢不难,受福不那。兕鱿其稣,旨酒思柔,彼交匪傲,万福来求。 录曰:郑注云:胥,皆也。与天下皆乐。乐之大者,天子四海之内无违命,则天下乐矣。诸侯四封之内无违命,内外无故,则诸侯乐矣。大夫官府之内无违命,谘谋行於上,则大夫乐矣。士进以礼,退以义,则士乐矣。庶人耕稼树艺以养父母,刑罚不加于身,则庶民乐矣。其於乐胥之义,有所发明。若但以为语词,何不言乐,只乎况诗中乐,只甚多而乐胥独。此不可不致审也。 诸侯之答桑扈曰: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厩,摧之抹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厩,摧之抹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录曰:关关睢鸠兴之,全取义也。鸳仑于飞,何所取乎。皎皎白驹赋之,彰好德也。乘马在底,何所彰乎。本之朱传,亦无所发;参之小序,未见其然。铃如序言,思古明王交於万物有道,则当如鸢飞戾天,乃物各率其性。故云:毕之罗之,非为待其长大能飞,而后毕罗取之,以为交万物有道也。至云自奉有节,顾乃以茎之抹之起兴乎,其不类亦甚矣。故不可以强通也。 天子燕诸侯而诸侯美天子之诗曰: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 录曰:此诗一则云王在在镐,岂乐饮酒;二则曰王在在镐,有那其居。观其所言,庶几无为,而治之气象,与舜恭己南面之意正相同也。不然,君臣且以为戒而反以为颂乎。或曰:王能爱其民,故民乐其乐,而王亦得以飨其乐。诗之言,即此意也。此又不可不知。 天子所以答鱼藻曰:采菽采菽,筐之莒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一表及鲔。婚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旅。其旅偎况,鸾声嗜嗜。载胶载驷,君子所届。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纡,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录曰:此武王选镐之际,君臣庆会,万世可想见也。何锡予之,上之情何厚也。彼交匪纡,下之敬何严也。若惠王以后之鼙镒予郑,而反为所恶,则与何锡予之者异矣。齐威独朝于周,而反为所辱,则与彼交匪舒者异矣他。 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诗人美之。此序王策命之词曰:厘尔圭瓒,租也一自。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虎拜稽首,对扬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寿。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 录曰:一则曰虎拜,二则曰虎拜者,周自厉王以后,王室渐微,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王室蹶然复兴。圣人着之於经。然则召虎者,光於康公,显於燕土,不可泯灭者,而史迁作燕世家,叔召公而下九世至惠侯,未见召虎之名焉。宣三十六年,厘侯卒,亦未见疆理之事焉。然犹未可据也。至诗序列诸国世次,反又蹈袭史迁。考诗则存江汉之什,稽序全无召虎之名,谓之何哉。安得夫子删后之意以正史迁之失,不但一召虎之幸也。 《论语》:子曰: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录曰:此孔子事君之礼,宛然虎拜之家法也。夫自周衰,觐礼不修,王反下堂而见诸侯。至齐桓公霸,天子使宰孔赐齐侯砟曰:天子以伯舅耄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此非小失也。吾夫子建万世君臣之极,当与日月争光,其作《春秋》一字一义,皆违众之事,虽以游夏大贤尚不能达,况众人乎。此履之,上天下泽,君子所以辨上下,定民志,非小小从违之问而已。或曰:然则,桓辞宰孔而下拜矣。兹录不及,何也。桓盖假之者也。其假仁假义假信,又假礼之名焉。虽以宰孔尚不能欺,而君子曾是惑之欤。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录曰:夫子尝哂子路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盖礼乃为国之大纲领,让则吾心一念,谦逊不遑的道理做出的。观吾夫子至於是邦,铃闻其政,而曰温良恭俭让以得之,此何等气象也。若无谦逊不遑之真心,做来做去,虽有许多设施措置,不过如宰孔所讥,当时岂不号为有礼,而大根本大节目斯须亡矣。此虞苒之君一造西伯之境,见有许多谦让,如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朝,士让于大夫,大夫让于卿,此为国以礼之实事。当时二国之君安得不以小人自处,自愧自慷,感叹不置,而又何暇於争耶。遂至闻而归者四十余国,则又不但何难之有而已。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录曰:此事君非指鲁国之君,事鲁君尽礼未尝以为谄,乃是束周之君。当时天下视为泛常,独吾夫子违众拜下,故尝叹其不如诸夏之无。至如欲存告朔之饥羊,虽以子贡之徒且犹不然,岂非人以为谄者乎。他曰,又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束周乎。此亦非为鲁也。观者详之。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闽过位,色勃如也,足跃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末阶趋进#2,翼如也。复其位,跟踏如也。吉月,必朝服而朝。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於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束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录曰:此孔子事鲁君之礼也。夫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录此章者如度之有程,规之有范,一毫不敢越,一步不敢违也。岂非万世之大闲乎。 《家语》: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摄相事,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醉既毕,齐使莱人以兵劫鲁公,孔子历阶而进以公退,曰:士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夫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倡好,於神为不祥,於德为愆义,於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作,麾而避之。有顷,齐奏宫中之乐,徘优侏儒戏於前,孔子趋进曰:匹夫而荧侮诸侯,罪当诛,请右司马速加刑焉。齐侯惧,有暂色。齐侯将设飨礼,孔子以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向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飨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响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是用枇牌。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乃不果飨。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於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 录曰:或问曰:使孔子而当桓文之时,则何如。曰:王与霸,毫厘之差也。故程子曰: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伯,则伯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矣。自今观之,裔俘之部,圣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侏儒之拒,圣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飨礼之罢,圣人可能,或人亦可能也。至其诚於所事,则叉以君子之道辅弼其君。诚於所谋,则铃具文武之备周旋其事。以至盟会之词,真心实事,凛然可畏;其始终施为气象,无一不本於人情,合於大道,未尝假托。包茅不贡,伐原示信之言,其致人信服,归所侵邑,亦皆诚意所感,非若楚之面从、晋之强入。然则此岂他人之可能哉,非圣人又不能。故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弘道录卷之二十八竟 #1『遑』原作『是』,据《十三经注疏》改。 #2『进』原缺,据《十三经注疏》补。 弘道录卷之二十九 礼 君臣之礼 《史记》:韩信始归汉,因数与丞相萧何语,何奇之,为言之,王以为大将。至是欲召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信,择良曰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汉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受命,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录曰: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类如此。夫以溺冠毁儒轻士善马,不知其几。向使薄萧何之说,甘儿戏之事,则人人未叉改观,诸将未叉皆服,而王亦未以为得信。晚也,孰与争天下哉。此将将之衍,祇在於一时转移之问,虽未纯乎三代之礼,母亦当时之所罕也。录之。 汉王既为天子,乃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帝益厌之。叔孙通进说曰: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二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帝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鲁有两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往矣。叔孙笑曰:鄙儒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子弟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 录曰:愚观秦灭汉兴之际,乃有鲁之两生,孰谓凤翘麟角不见於秉礼之国乎。夫儒者之标准,莫先於周、孔。孔子曰:如有王者,叉世而后仁。成周一代礼乐待周公而始定,固所谓积德百年而后兴者也。蚓炎汉之典,不阶尺土与肇基王迹者全殊,溺冠慢儒与积功累化者迥别,宽仁大度有矣,沦肌浃髓则未也;除残去暴有矣,燕及皇天则未也。虽以文帝为之子,无惑乎其不遑;世祖为之孙,乌在乎其有具。汉家之礼乐,两生已付之浩叹矣。论者徒以贾生之请太息於绛灌,而文学之议不逮於鲁邸,殊不知所招者,非公孙弘则倪宽、主父偃,非公孙卿则壶遂、司马迁。设以数公副二帝之选,创一代之制,亦不过叔孙之滥觞耳,安能建礼乐之本乎。然则两生者非但鲁之表表,其汉之麟凤不可再见者欤。 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用叔孙新仪,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廷陈车骑戍卒卫官,设兵张旗志,功臣列侯以次陈西方束向,文官丞相以下陈束方西向,广行设九宾胪句传。於是皇帝辈出房,百官执戟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肃敬,至礼毕,尽伏复。置法酒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尽朝置酒,无敢谁哗失礼者。高帝喜曰:吾乃今曰知为皇帝之尊也。 录曰:帝纵观秦皇帝曰:大丈夫当如是。称善叔孙通曰:吾今曰乃知皇帝之贵。观其气象,则便,无放勋重华之底至,亦岂如皇王需哉之齐信者乎。 高后八年九月己酉,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仓、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束牟侯臣兴、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顷正后琅琊王列侯吏二千石议。大王,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称,愿请楚王计宜者。寡人勿敢当。群臣皆伏,固请。代王西乡让者三,南向让者再。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计之,大王奉高祖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皆以为宜。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愿大王幸听臣等,诸奉天子玺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将相王列侯以为其宜寡人,寡人不敢辞。遂即天子位。 录曰:愚观迎代之礼,而知大汉之气象,犹为可观乎。夫迎帝者勃也,让帝者文也,故知君之不可以强也。居中者弘也,居外者代也,故知子之不可以徒也。即夕入未央官,还坐前殿,故知始之不可以不正也。奉高帝宗庙,诸侯万民皆以为宜,故知统之不可以不大也。此春秋之义也。至霍光之时,遣宗正,迎曾孙就斋宗正府,明曰入未央官,封为武阳侯,后即帝位,则虽有束向之让三,南向之让再,将安施乎。此其文愈多而礼愈窒,气象尤不伴矣。 帝既即位,值绛侯朝罢趋出,上礼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谏曰:诸吕悖逆,大臣相与共诛之。是时丞相为太尉,本兵柄,适会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弗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录曰:此贤君又恭俭礼下,与霍光验乘而宣帝苦刺在背者异矣。惜其臣袁盎不能充广允恭克让之旨,反以骄主为言。俾其君真有尧舜之资,而未胜韩彭之俗,终不免於逮系戮辱,未叉不自袁盎之言启之也。嗟夫,以帝之至诚驭下,勃之重厚久闻,始之庄敬如此,终之自残如彼,尚何后世君臣欲其终始无负,不亦远乎。 上闻河南守昊公治平为天下第一,召以为廷尉。昊公荐洛阳人贾谊,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大中大夫。贾生请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帝谦让未遑也。 录曰:小畜之卦也,以乾之刚健而为柔巽所畜,圣人系之。辞曰: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夫阴阳和而后雨泽降,犹上下交而后事功成也。以帝操制作之柄而安於谦让未遑,生秉有为之资而惑於年少生事,岂非天未欲平治天下欤。然君子以懿文德者,盖道德经纶之业,非一朝一夕之故。孔子不云乎:不息无位,息所以立。不息莫己知,求为可知也。苟生安於此义,益务沉晦潜韬之行,以期於厚积远施,则岂无大畜。尚贤之君以武去帝,殆不多也。奈何以二十方余之年多为痛哭自伤之状,怀沙鹏乌之赋,无乃太促乎。此生之所短,非人之所疾也。 谊《治安策》曰: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无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士大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於器,尚惮不投,昆於贵臣之近主乎。臣闻之,履虽鲜不加於枕,冠虽敝不以直履。夫已尝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使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击牒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小吏誉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庶众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贵贵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曰不廉,曰笕篡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曰罢软,曰下官不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为人臣者皆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伏义,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耿、行礼义之所致也。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谊以绛侯前逮系狱,卒无事实,故以此讥上,上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不受刑。 录曰:谊之言至是有验,帝亦深纳之矣。盍不曰:吴公治行,天下第一欤。苟以前之所陈,责之吴公,不效,则罪其所举,汉廷之礼未铃若是之草创也。时去古未远,周礼之作用铃有能迷之者。厥后正朔或更,服色差辫,而官名礼乐不可复见於后世,岂非千古之至恨,而绛灌不可追之大罪欢。 甲屠嘉为相时,邓通方爱,赏赐累巨万,宠幸无与比。嘉尝入朝,邓通居上旁,有息慢之礼,嘉奏曰:陛下爱幸群臣,则富贵之。至於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罢朝,嘉坐府中,为檄召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一恐,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诣丞相府,免冠徒跌,顿首谢,嘉坐自如,弗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合行斩之。通顿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通既至,为上泣曰:丞相几杀臣。 录曰:愚观申屠嘉之事,而叹汉廷之礼,犹可言也。夫弄臣者,人主权宠之所归也。请托出於其门,关节在於其口,大臣苟有不振,望风俯首者多矣。蚓於蹶张之夫,非咸有一德之辅而能正朝廷之礼,遏不臣之心,帝岂终於未遑者哉。至董贤冒三公之位,绝炎统之传,上下为之甘心,安能持节召乎。此时学校虽兴,辟雍虽作,不可与言礼矣。 武帝时,大将军青贵幸,有时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录曰:此可见帝之良心,即所谓不学而知,不虑而能者,非有所勉强安排也。推此心而充之,可以事上帝矣。惜乎,不能几事致曲而弘之,忌汤之嫉,帝之心随丧矣。此汉唐以下之通息,所谓允恭克让者安得不寥寥无闻也欤。 元朔五年,诏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坏乐崩,朕甚悯焉。其令礼官观乐兴礼,以为天下先。於是丞相弘等奏请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诣太常受业,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上从之。自此公卿、大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录曰:武帝之初,尝举赵绾、王臧矣,以太后不悦儒衍而罢也。又尝招选天下文学才智之士矣,以相如辞赋车朔诙谐而止也。至是欲导民 以礼,为天下先,此正申公力行之时也。弘奈何复置博士弟子,文学掌故,虽多,亦奚以为乎。使当是时贾谊尚存,以其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乡道之言道之,则铃有不几之建,非但太初之制作而已。惜乎,长沙不返,曲学斯兴,徒使公孙卿壶遂之徒得行其议,而造端托始之论,顾为长说也。嗟夫。 《礼书》曰:武帝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余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辩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如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於后。 录曰:愚观武帝之世,儒衍之言,何其谬哉。汉兴至是已及百年,黎民醇厚,几至刑措。虽两生复起,可与有为之时也,尚何人各为说耶。是时徐乐、倪宽亦可谓知言矣。乐之言曰:贤主独观万化之原。宽之言曰: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王振之。帝惟多欲之故,以是咨起不就,历十余年。而夏时之正,秦俗之缪翻然改革,亦可见雄村大略,其与纷纷制作不可同年语也。 宣帝时,谏大夫王吉上疏曰:陛下惟思世务,将兴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思之,可谓至恩,未可谓本务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於斯会薄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闻安上治民,莫善於礼。故王者未治礼之时,引先王礼宜於今者而用之。愿陛下述旧礼,明王制,欧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高宗。上以其言为迂阔,吉遂谢病归。 录曰:以吉之疏终焉者,天下将治,则礼乐为实用;天下将衰,则礼乐为虚文。以帝之褒王成,赏黄霸,综劾名实,何有於还旧礼明王制哉。而顾谢之曰:迂。至成帝之时,乃建虽辟,设庠序,陈揖让衣冠,则何益哉○以是知曰不暇给,规模宏远者,愿治之本体;而礼文骚屑,元气不存者,渐衰之末务。 《纲目》:建武五年初,起太学。帝还,视之稽式,古典修明,礼乐焕然,文物可观也。 录曰:平帝元始四年,尝起辟雍矣。不录。此何以录。光武有志於兴复古礼,内建学校,外征处士,皆西京未暇为者。且于干戈倥惚之际,寇盗纵横之时,则固可嘉矣。抑帝少与严光同学,及物色而至,爻非常人,人亦敬信服之,何不以教太学乎。一君一师,媲美同德,宜无不可留矣。而乃拜为练议,吾不知一代师表何若人欤。以愚视之,盖无有出於光之右者矣。 肃宗章和元年正月,召曹褒诣嘉德门,令持班固所上叔孙通汉仪十二篇劫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於南宫束观,尽心集作,褒既受命,乃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奏上。和帝即位,褒乃为作章句。帝遂以新礼一篇冠。 录曰:汉叔孙之制礼,君子不能无遗憾也。褒复慕之,昼夜研精,寝则怀笔札,行则习文书。及其措之制作,又杂以五经谶记之文。然则非叔孙之文,乃时王之制也。夫礼之大原,出于天,具于人心,圣人一言蔽之曰:毋不敬。褒既沉吟专思,当其念至,亡心所之适,其毋不敬乎,俨若思乎,安定词乎。谶乎谶乎,不可以为典矣。 《唐书□礼乐志》曰: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古者宫室车舆以为居,衣裳冕弁以为服,尊爵俎豆以为器,金石丝竹以为乐,以适郊庙,以临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岁时聚会以为朝觐聘问,欢欣交接以为乡射食飨,合众兴事以为师田学校,下至里问田亩,吉凶一反乐,凡民之事,莫不出於礼。由之以教其民为孝、慈、友、弟、忠、信、仁、义者,常不出於居处、动作、衣服、饮食之问。盖其朝夕从事者,无非此也。此所谓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使天下#1安,习而行之,不知所以迁善远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己亡,遭秦变古,后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号位序、国家制度、宫车服器一切用秦。其问虽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远复三代之上,而牵其时俗稍即以损益,大抵安於苟简而已。其朝夕从事,则以簿书、狱讼、兵食为急,曰:此为政也,所以治民。至於三代礼乐,具其名物而藏於有司,时出而用之郊庙朝廷,曰:此为礼也,所以教民。此所谓治出於二而礼乐为虚名。 录曰:愚观欧阳子之论,万古之至言也。夫先王制礼,以其所躬行实践措之,以辨上下,定民志,又以其会极归极发之,以事天地,和万民; 本於身心性情之问,以立节文体用之,则安得不出子一而何有於不达也。自秦以下,无天德以为之本,王道以为之用,其於节文,遗则罔知,攸措甚者登降之,不知尊卑之无序;其愈趋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问惭德多矣。又安能建中和之极,而使礼乐刑政不出於二哉。此古今判泱之原,礼乐盛衰之始,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通鉴》:贞观元年春正月,上宴,群臣奏,奏王破陈乐。太宗曰:朕昔委专征民问,遂有此曲。虽非文德之雍容,然功业所由,不敢忘也。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文德岂足比乎。上曰: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 录曰:夫子尝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夫以武之应天顺人,又得周公制礼作乐,尚有未尽善之叹。帝虽能除隋之乱,尚多惭德,改治之美,仅可小康。封德彝从而馅谈,至于礼乐不及政刑,武功优於文德,是何心欤。德彝失言,折而贻笑於千古之下矣。 六年秋七月,宴近臣於丹宵殿,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征,昔之仇俳,不谓今曰得同此宴。太宗曰:征、珪尽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征每谏不从,我与之言辄不应,何也。征对曰:臣以事为不可,故谏。若陛下不从而臣应之,则事遂施行,故不敢应。上曰:应而复谏,何伤。对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乃面从也,岂稷契事舜之意耶。上大笑曰:人言魏征举止疏慢,我视之更觉妩媚,正为此耳。征起拜谢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颜色乎。 录曰:愚读《易》之《中孚》,而观王魏之出处,未尝不喟然叹也。夫隐非负荷之器,而征珪事之,所谓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一曰一幡然改图,明以投明,断以资断,所谓鹤呜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糜之,安得不尽心所事乎。向使不遇英主,不过俘虏之贱而已,所谓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征盖不能不恣其妩媚也,岂非君子之幸乎哉。 七年春正月,宴玄武门,奏七德九功舞,本名秦王破陈乐,更名曰七德舞是也。太常卿萧璃以为形容未尽,请并写刘武周、薛仁杲、窦建德、王世充擒获之状,太宗曰:彼皆一时英雄,朝臣或尝北面事之,使睹其故主,能不伤乎。璃谢不及。时魏征欲上偃武修文,故每侍宴,见七德舞,辄倪首不视;见九功舞,则谛观之。 录曰:孟子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太宗庶几与人与众者矣。征不推明其意,而辄倪首不观。○乎,孟子之导,齐王者欤。 十二年,帝还宫,宴五品以上於束宫。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纠缪,魏征之功也。皆赐之佩刀。又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征曰:往以未治为忧,故德义曰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贞观之初,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悦而从之。今则不然,虽勉从之,犹有难色,所以异也。上曰:可得闻欤。□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或曰:太厚。曰: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之。此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陛下欲诛之,纳戴冑之谏而止,是悦而从之也。近皇甫德零谏修洛阳宫,陛下志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录曰:观易之吉凶消长,可以知谏详之进退得失也。汉屈群策,高祖以大度临之,其所用於汉者,即其所弃於楚者也。《易》曰:束邻之杀牛,不如西邻之抡祀,实受其福。其汉祖之谓乎。唐惩隋乱,大宗以重赏缴之,其尽忠於唐者,即其谈按於隋者也。《易》曰:不遇其祖,遇其妣;不父其君,遇其臣。其太宗之谓乎。然重赐之问,不可以继,惟以至公处之,无我临之,庶几无始勤终怠之弊矣。抑太宗之世,君臣宴会,不以盘乐怠傲自安,惟以用练修文相厉,可谓能知自强者矣。此贞观之治,所以焕然可观也。录之。 玄宗开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生日宴百官於花萼楼下。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张说帅百官上表,请以每岁八月五曰为中秋节,布於天下,咸令宴乐。 录曰:以生曰陪劝劳者,人子爱慕之情也;因生曰致颂涛者,臣子忠爱之愿也。唐之此礼未为过举,但说与乾曜未尝发於本心之诚,特因上之宴赐,故效此以容悦耳,非若天宝祝君之恳至也。及明年二月,复令百官选胜行乐,又近於流连荒亡者矣。当今礼以义起,尊为万寿圣节,而特罢选胜行乐,得其中矣。 肃宗即位灵武,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悍,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击於有司,上将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录曰:目金镒之后,唐之宗社板荡矣。勉以宗尚文圣,勉为气象,当与人殊。其尊朝廷,特智时月言之问,非有范围周旋之可使。帝因是而知承运之不可苟,几微之不可忽,加勉以大任,时举而抨弹之,奋其乾断以折武夫悍将之气,不使褊裨得凌主帅,节度废立得由军士,异曰藩镇之祸不知是也。徒务姑息为恩,不知渐不可长独,一李勉如唐室何。故观上之特原,而知唐之不振矣。惜哉。 《旧唐书》:德宗尊郭子仪为不师,号尚父,诏曰:天地以四时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辅,合兵之任,鼎定相承,上以调三光,下以蒙五岳,允董庶钻,镇抚四夷,体元和之气,根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处高而更安,尚父比吕望之名,为师增周公之位,具官汾阳郡王,天降人杰,生知王佐,训师如子,料敌若神,扶翼肃宗,载造区夏,於国有难,劳其戡定,於边有寇,藉其驱除,安社稷何有於绛侯,定羌戎无瑜於充国,绛台绥四散之众,泾阳降十万之虏。勋高今古,名聋夷狄,忠贞悬於日月,宠遇冠於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号。 录曰:夫有谦光之德,而后有至显之号。尚父者,周所以尊太公也。由汉历唐,惟子仪当之而无愧。若王行瑜、刘守光逆虏之魁耳钱锣,虽有保障吴越之功,加于一方则可,加于天下则未也。 《纲目》:肃宗宝应元年秋七月,郭子仪入朝,以程元振忌,遂留京师。代宗大历二年二月,郭子仪入朝,囚子郭暧待罪。十二月,郭子仪入朝,以鱼朝恩素恶子仪,发其父冢,不较Q四年春正月,郭子仪入朝,以元载告鱼朝恩谋,不利不听。九年春二月,郭子仪入朝,增朔方卒。十年春,郭子仪入朝,奏除州县官一人,不报。十三年冬十二月,郭子仪入朝。至是凡七,书法曰:此子仪所以为纯臣也,光弼愧之多矣。 录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问,夫子书朝子王所者二,如京师者一。而肃代二十余年之问,朱子书子仪入朝几七,且目不绝书,人不绝谈,莫非让德之美,反己之实。此所以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者欤。《易》曰:劳谦君子,有终,吉。夫子系之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其令公之谓夫。 弘道录卷之二十九竟 #1『下』原缺,据文义补。 弘道录卷之三十 礼 君臣之礼 《宋记》:太祖皇帝常读二典,叹曰:尧舜之时,四凶之罪止於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於是立法,鞭朴不行於殿陛,骂辱不及於公卿。故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法理深害,多得贷死,惟臧吏弃市,未尝容赏。 录曰:此宋朝家法过汉唐,后世鲜能及也。夫礼义康耻,人主所以鼓动维持。举末世於三代之隆者,缙绅之所以异於闲阎,人类之所以异於禽兽,君子之所以别於几民,所系盖不细也。至於臧吏,尤为至切,一有所犯,率至不宥。所以终宋之世,虽臣下有罪,苟非臧犯,法当窜逐,人君自请与一善地,未闻有受杖而毙,受戮而辜者。岂非祖宗用心之厚,子孙守法之善乎。 太宗尝召翰林学士窦仪草制。仪至苑门,见上岸积胱足而坐,因却立不肯进,太祖遽索冠带而后召入,仪遂言曰:陛下创业垂统,宜以礼示天下,恐豪杰闻而解体也。太祖敛容谢之。由是对近臣未尝不束带。 录曰:帝之窒欲,非古人之多欲者。其岸情胱足,一时之偶耳,索冠敛容出于本心,非有所矫揉而为之也。仪本以厚重见推,岂肯陷其君於无礼哉。其部立不进,庶几自重之义。呜呼。君臣之问,两得之矣。 太宗太平兴国,八年亲试礼部贡士於讲武殿,始分三甲,锡宴于琼林苑,宠之以诗,遂为定制。 录曰:鹿呜之宴,宾兴之盛典也。琼林之宴,使造之殊恩也。我朝名恩荣宴,特异於是,又制百官朝服,称贺致词曰: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称贺,则又非常礼之可比也。 《言行录》:仁宗天圣四年,侍讲胡瑷当召,对例须先就阁门习仪。瑗曰:吾平生所读书,即事君之礼也。何以习为。阁门奏,准令就舟,次习之,上亦不之强,人皆谓山野之人必失仪,及登对,乃大称旨,上谓左右曰:胡缓进退周旋,举合古礼。 录曰:今时朝见之礼,俱赴鸿胪寺习仪,正恐草莽不知。此乃定例,着於典章。若缓之破例,又可以见人主圣德优容,无所不至,而盛时气象,亦略可占矣。录之。 《列传》:神宗熙宁元年,富弼入觐,许有舆至殿门。帝御内束门小殿,令其子掖以进,且令毋拜,坐语从容,访以治道。弼知帝果於有为,对曰: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苟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也,祸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又问边事,对曰: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默然,至曰反乃退。 录曰:当仁宗之相弼也,尝有言曰: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今观肩舆至殿,坐语毋拜,所谓礼也。谏则叉行,言则叉听,所谓诚也。以帝之初,政如曰方升,而弼之者,成如着方次。诚哉,对病之药,立效之砭乎,奈何其不然也。转沛然之势而为默然之应,虚礼虽隆,推诚未至。观於二帝之问,而其得失之判若霄壤矣。 哲宗元佑元年,诏太师文彦博平章军国政事,时年八十一矣。彦博逮事四朝,任将相五十年,名闻四夷。契丹使耶律永昌来聘,望见其人於殿门外,却立改容曰:此二腾公也。问其年曰何壮也。苏轼曰:使者见其容,未闻其语。其综理庶务,虽精练少年有不如;其贯穿古今,虽专门名家有不逮。使者拱手曰:天下异人也。西兄有名马,请於边吏,愿以馈诏许之。其为外国所敬如此。至是司马光言:其宿德元老,宜起以自辅。宣仁太后乃有是命,特隆其礼,令班宰相。上六曰一朝,两月一赴经筵,古今罕以为比。时公对上泰甚,进士唱名,侍立终曰,上屡却曰:太师少休。公顿首谢立,至去。及程正叔为侍讲,以师道自居,每侍上色甚庄,继以讽谏,上畏之。或谓正叔曰:君视涤公何如。正叔曰:腾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此吾所以不同也。 录曰:孟子曰: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故以游公而当正叔之任,铃不肯废坐讲之礼;以正叔而居游公之位,又岂能易敬慎之常乎。 苏轼为翰林学士,每经筵进读,至治乱兴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有所启悟。尝锁宿禁中,召见便殿,太皇太后问曰:卿今为何官。对曰:待罪翰林。曰:何以至此。对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也。轼惊曰:臣虽无状,不敢自他途以进。曰: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太皇太后与帝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 程颐请就崇政延和殿讲读,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只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生於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远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立讲之仪尺,始於明肃太后之意。此又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矣,岂独子孙所当为法,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 录曰:程颐之议坐讲也,凛乎其正;苏轼之见便殿也,惧乎其遇。一则宋朝家法远过汉唐,一则太后慈仁有同尧舜。百世之下,令人起敬起慕之不置也,岂不美哉。 绸《礼志》:太祖即位之明年,太常博士聂从义上三礼图,诏集儒学之士详定之。开宝中,命中丞刘温叟、舍人李防、知制诰卢多逊、补阙贾黄中、员外郎和岘等撰《开宝通礼》二百卷本,唐开元礼而损益之。既又定通礼义,纂一百卷。太宗尚儒雅,修明典章,大抵旷废举矣。真宗承重熙之后,契丹通好,天下无事,於是封泰山,祀汾阴,盖一时弥文之制也。先是天禧中,陈宽编次礼院,所承新旧诏动不就。仁宗天圣初,太常博士王嗥始取国初,至乾兴所下诏,动删去重复类,以五礼之目为礼阁,新编六十卷。景佑四年,贾昌朝撰太常新礼及祀仪。皇佑初,文彦博又撰大飨明堂记二十卷。至嘉佑中,欧阳修纂习散失,命官设局,主通礼而记其变,及新礼以类相从为百卷,赐名太常因革礼,异於旧者,盖十三四焉。 录曰:愚观史之微意虽未露,而为仁宗致惜不既多乎。何也。太祖承五代之乱,虽以禅受而王,未能身任制作之实。太宗当兴国之运,昆从多致暂阻,何有尽善尽美之图。真宗弥文之制,不满者多矣。至於仁宗当积德百年之余,正制礼作乐之曰。且帝之所禀者,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其所施者,以莫不爱,以莫不敬,而溥天率土,怛敬怛爱。又非他君可以彷佛其万一也。苟有如周公者辅而相之,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 金声而玉振之,何至率吏文之旧,无着迷之体,如史之所惜哉。且仁宗笃於好学,尝因王沬讲周礼,命画车服冠冕、篷豆盖盖之制,而不能详其制作之本,以自企於三代之隆,况其他者乎。或曰:使鲁两生遭逢其时,果能制作乎。曰:不能也。夫至礼与天地同序,至乐与天地同和。苟非天下之至诚,尽己性以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赞天地之化育,不能及也。两生虽能守鲁之礼义,然岂能致中和,如子思所迷者哉。而况於宋兴人主之学惟务博览,如《太平广记》、《册府元龟》可以同日语哉。然则仁宗之所好,亦不过器数之末而已。无怪乎,不能副所望也。 朱熹乞修三礼云:臣闻之,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遭秦灭学,礼乐先坏。汉晋以来,诸儒补茸,竟无全书,其颇存者三礼而已。《周官》一书固为礼之纲领,至其仪法度数,则《仪礼》乃其本经,而《礼记□郊特牲□冠义》等篇,乃其义疏耳。前此,犹有三礼、通礼、学究诸科,礼虽不行,而士犹得以诵习而知其说。自熙宁以来,王安石变乱旧制,废罢仪礼,独存礼记之科,弃经任传,遗本宗未,其失已甚,而博士诸生不过诵其虚文,以供应举。至於其问,亦有因仪法度数之实而立文者,则咸幽冥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议,率用耳学臆断而已。臣顷在山林,尝与一二学者考订其说,欲以《仪礼》为经,而取《礼记》及诸经史杂书所载有及於礼者,皆以附於本经之下,具列注疏,诸儒之说略有端绪。而私家无书检阅,无人抄写,久之未成。会蒙除用,学徒分散,遂不能就。欲望圣明,特诏有司,许臣就秘书省关借礼乐乏书,自行招致旧曰学徒十余人,踏逐空问官屋数问,与之居处,令其编类。虽有官人,亦不系衔请俸,但乞逐月量支钱米,以给饮食纸札油烛之费。其抄写人下,临安府差拨贴书二十余名侯,结局曰量支犒设,别无推恩。则於公家无甚费用,而可以兴起废坠,垂之永久,使士知实学。异时可为圣朝制作之助,则斯文幸甚。 录曰:以宋子之疏终焉者,宋自中叶,濂、洛、关、闽诸贤辈出。周子曰:阴阳理而后和,故礼先而乐后。曰:优柔中平,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程子曰:礼所以立身也。安礼而和乐,斯为盛德矣。曰: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失其义,存其数,祝史之事也。张子曰:礼所以持性。礼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曰:礼非止着见於外,亦有无体之礼。除了礼,天下更无道矣。朱子曰:礼是天理之当然,欠他一毫不得,添他一毫不得。惟是圣人之心与天合一,故行出这礼,无一不与天合。呜呼。斯数言者,岂非制作之本欤。苟使群哲得其位,行其道,宋之一代礼乐叉有以参於先代者,奈何徒自修之于下,未见达之在上。而王吕章蔡秦韩贾史之徒相继居师相之位,擅制作之权,政使学士大儒无书检阅,无人抄写之苦。虽然尚有学徒可集,及门可托,较以今之势利并与,学徒及门无闻焉。而甘心毛颖,自相对局,其为蜜落,又何雪什伯乎。 《皇明诏令》:洪武五年,诏曰:朕闻三皇立极,五帝遵教。盖未备之时,宜君人示其所以。三代循之,民用和畦。自周至於汉唐宋,增臧益周,国乃用昌,民受时宜,家和永康。朕蒙皇天后土之恩,命统天下祖宗之灵,百神佑护,得正帝位。朕本草芥之士,失习圣经,配推强抚顺二十余年,常无宁居,一盘粗疏。故道理未臻,民不见化,乡市闻里,尚染元俗。天下大定,礼仪风俗可不正乎。兹有所示谕尔臣民,韶书到后,敢有不遵者,问拟如律。 录曰:圣祖此诏,其贤于马上之习乎。夫商君弃礼义,捐康耻,流祸秽於千古。汉自三章之约,曾无片言及之。陆贾时时称说,则谢曰:安事;贾生痛哭流涕,则谦曰:不遑,未见以礼义风俗措一言发一令者。此所以终汉之世,袭秦杂霸,无由变革,岂若大明丽天颓俗没地,斯民丕变,天下大同者哉。臣幸躬逢其盛。录之。 《圣政记》:国初时,御臣以礼,常赐参政。陶安门帖,曰: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召集江南宿儒议礼,命为总裁。又赐学士宋濂饮亲赋辞一章。曰:俾后世知朕君臣同乐,若此也。及濂致仕,赠以衣三袭,因问:卿今年几何。曰:六十有八。上曰:藏此绮,俟三十二年作百岁衣也。初濂请岁一来朝,是年九月入朝。上伫想久,及至,大喜,遣仪曹奉嘐膳诸物抵寓馆以赐,遂曰侍上。游历观阙,盘旋禁御,询咨备至,便殿侍食,曰晏始退,叹曰:纯臣哉。及甘露降,上召公赐坐,躬执金杓,炼汤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於卮,曰:此和气所凝,能愈疾延年,故与卿共之耳。 录曰:此又贤於溺冠慢儒者。夫束园绮里,汉不能致;而浙之四儒,明祖首招致之。蚓当涂之陶,其所造濂洛关闽之学,与四先生当亦不殊。此所以光有四海,无复腥擅污秽之气象,正由礼貌名儒远追皇王圣帝之遗风也。呜呼,盛哉。 永乐中,吏部尚书赛义历少师九载,户部尚书夏原吉陆少保,亦经三考,皆赐勃嘉奖,有淳良笃实如古名臣之谕。既赐宴礼部,又亲宴之别殿,各赐银章一颗,其文曰:绳愆纠缪。且谕之曰:朕有过举,卿但具奏来。以此识之,朕不难於从善。明年,扈从巡边。既还,上念二臣皆春秋高,欲优逸之,赐勃嘉劳,命辗职务而仍其禄,朝夕侍上。备顾问谋议,而恩礼益厚。 录曰:自示我周行之后,孰不以燕私为亲怩,为优礼,为特恩,孰有绳愆纠缪者哉。唐太宗之丹霄殿、玄武门,不足多矣。夫以二公之结知,圣皇任以心膂,信如着龟,势利不能夺,谗问不能媒,所谓淑人君子,心如结兮者。观其不以私惠归德,务相引翼,果於从善,又可见上下交而为泰之时矣。录之。 《名臣录》:南京吏部尚书魏骥寿九十八,既已阶荣禄大夫,复因御史梁防之请,宪宗皇帝亲谕礼部曰:尚书魏骥寿及百龄,兼有德望,朕深嘉悦。其勃遣行人存问,赐羊酒,有司月给米三石赡之。先是公由松江训导,以礼自居,荐为太常博士。宣德中,升考功员外郎,转太常少卿。正统三年,迁吏部左侍郎,复升是职,前后历任有声。虽权右王振亦礼重之,呼为先生赞礼,惟帕一方,亦不较。景泰改元,至京,时阁老陈循公主试,时所取士也。请曰:先生虽位冢宰,未尝立朝,愿少待,事在吾辈而已。公不从,退谓人曰:渠将朝廷事为一己事,安能善终。 录曰:愚观文靖起自校职,卒登台鼎。其始也,勤於教育造就人才而已,未闻有补天浴曰之才华也。其终也,清慎有声,端重简默而已,亦未有旋乾转坤之功业也。盖由祖宗列圣爱惜人才,得以长久,自效一时。虽无赫赫之名,久后常怀不尽之意,故能使巨当致敬,内阁恳留。若斯人者,岂一朝一夕而致然哉。卒之百年上寿,元宰上卿。孟子曰: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其诸文靖公之谓夫。 弘治乙丑,武宗嗣位,恭上两宫尊号,爰下优老之让,覃恩天下。时太子太保、吏部尚书王恕致政于家,年及九十,特隆玺书,遣行人备缯帛酒忾加赐,存问于时,仪文繁褥,宠灵焕赫,盖异数也。公生永乐全盛时,闻祖宗遗风余烈,历宣德正统问,沾富教之泽,历内寺外郡,以至方岳。天顺励精,暨於成化,力自振奋,弹压权贵,劾邪佞而置之,法一佛意,则浩然引去身退,而名益高。弘治初,特起为执法秉政,复为谗邪所间,竟不失其正以去。殆今J敦庞硕大,着书玩易,阅天下义理不少休,且余啖动履,强健宛如五六十岁人。诸公凋谢之余,国家更化之后,而独巍然以存,信乎天下之大老也。 录曰:储柴墟之寿,三原曰:惟魏文靖公与公名位德谊相上下。至於论功与言,则文靖似不及。愚谓:人惟名德相高而已。魏有门生如陈阁老劝之少留,毅然不变,非惟不为所染,其所料凿凿无爽。当今之世而有若人乎哉。然则,功与言当在第二义也。 嘉靖初,劝谕致仕大学士谢迁:朕惟人臣立朝,得行其志,建功立业固难;而退处其乡,寿考康宁,完名全节,足以系天下之望,尤为不易。卿性资端方,器识宏远,粤自蚤年,潜心正学,遂以文章大魁天下,辈声翰苑,誉望弥隆。逮我孝皇简注有素,爰自宫端,擢居内阁,朝夕献替,不激不随,慎守彝章,护惜善类,延访于便殿,顾问于平台,危言谠论,裨益弘多。当时政化清美,皇惟二三大臣佐理之功。暨闻末命付托谆切,益感知遇,誓谒诚捆。武皇之初,协心匡弼其殿,然不可回之气往往形于词色,直道难容,告老而归,高风大节播在天下。中遭权奸,横加谗抑。旋复昭明,人咸钦仰之,不置。乃今年跻七秋,体履安康,子姓蕃茂,全德盛名,求之前代,不多见焉。朕嗣承天序,图新治理,惟卿累朝耆旧,皇斡朕怀。蚓夫公论明扬,可以见卿之贤於人远矣。特遣行人责勃存问,用表异数。卿其体朕至意,颐养天和,茂膺寿祉,用表仪於天下,则非特卿一卿一邑之光而已。 录曰:今上嗣位之初,不遑他务,首遣行人责勃存问洛阳刘公、洪洞韩公、余姚谢公,一时元老,盖三焉。录止谢公者,以亲手捧纶音,躬行大礼,目击其盛,非口耳传闻之比。故备录之,以终百代君臣之礼之式。 弘道录卷之三十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一
礼 父子之礼 《虞书》曰:祇载见瞽哩,夔夔斋栗瞽哩,亦允若。 录曰:汉高帝之时,尝赏家令矣。以太公之迎拥警也,人皆曰:父不得而子也。又尝幸新丰矣,以太公之乐箕踞也,人皆曰:君不得而臣也。而不知乃咸丘蒙之说也。夫父子之分,本於天地自然之叔,先天地而立者也。君臣之礼,由於系属维持之故,后天地而生者也。是故父子之分可该乎君臣之礼,君臣之礼不可易乎父子之分。彼以拥蒂为敬者,曾知所谓只载见者乎;以箕踞为乐者,曾见所谓夔夔齐栗者乎。所谓父不得而子者,片言之问,毫厘千里,不可以不明辩也。 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 录曰: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舜既为天子矣,何不尊瞽映而以为帝也。又曰:为天子父,尊之至也。舜虽不尊瞽晚为帝,亦未闻称尧而以为父也。斯二者何居。曰:追王之礼,至周始备,似未可依舜以为据。而皇伯之号,自宋始有,尤不当准濮以为法。要之,天叙天,秩不可改也。继统承桃不可后也。其所以不可后者,立天下之大本也;所以不可改者,行天下之达道也。二者并立并行,而自不相害不相悖也。苟徒以尊亲为重,而不以统绪为尊,是不知舜继尧之大也。徒以所后为重,而夺其私亲之恩,是不知尊瞽晚之至也。其失在於不善观为君者,有父道之言,遂以为真父而不可易,而不知其不叉真也。亦不善观为人后者,为之子之言,遂以为真子而不可改,而不知其不叉改也。故皆有所不达也。 《中庸》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录曰:或问曰:舜未尝尊瞽映也,何以曰宗庙飨之也。亦未尝传子也,何以曰子孙保之也。曰:此大圣人之心,人所不能窥度者也。夫瞽映无与於帝之统者也,尊之,则未铃能飨矣。商均未及於荐之天者也,传之,则未叉能保矣。尊瞽晚为天子之父,尊之至也。飨瞽映以天子之礼,飨之至也。故曰:宗庙飨之也。虞斯封於虞,胡公封於陈,大圣人之后,封之至也。故曰:子孙保之也。 《祭法》曰:夏后氏啼黄帝而郊鲧。 录曰:刘氏注曰:五帝官天下,自虞以上,祖功宗德,当如郑注之说。三王家天下,则鲧当为祖,亦不当郊耳。曰:此愚所谓并立并行,不害不悖者也。夫有虞氏缔黄帝而郊誉,祖颛顼而宗尧,此纯乎统承之义,盖以官天下言也。而为天子父,瞽映之尊固自若也,初未尝并废其所亲也。至於夏之郊鲧者,禹立功本於孝,而地平天成,万世永赖殷荐之上帝,故不得不以鲧配,盖以家天下言也。蚓鲧之治水多历年所,有 鲧而后有禹,则今之束渐西被,岂敢忘所自哉。然而鲧之名,亦自若也,初未尝推尊以为帝也。此二帝三王之礼,万世施行而无弊者也。 高宗彤曰,越有雊雉,祖己训于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惟天监下民,典厥义。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礼无丰于呢。 录曰:按高宗以上,祖丁传南庚,南庚传阳甲,乃祖丁之子。自是历盘更、小辛、小乙三传,皆祖丁之子,兄终弟及。惟高宗乃小乙之子继立,则祖己之训有自也。彤者,绎而祭之名也。、向祭於宗,而又祭於弥,乃小乙也。於是而有雊雉之异,天所警於武丁至矣。其曰:罔非天胤,即为人后者,为之子之义也。曰:典礼无丰于呢,即不得顾私亲之义也。夫高宗亲承嫡嗣,绍有父服,惟阳甲盘更小辛在上,一丰于呢,即有变征。蚓於后世,可不思哉,可不思哉。 《礼》:文王之为世子,朝於王季曰三。鹦初呜而衣服,至於寝门外,问内坚之御者曰:今曰安否"何如。内坚曰:安。文王乃喜。及曰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坚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暖之节;食下,问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应曰:诺。然后退。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 录曰:此常行之事而曰不敢有加焉者,盖人子之心无穷,或至於太过,则反不能及矣。宋孝宗之事高宗,父子处於一室,既同寝联榻,复截竹为筒,空其问,置金弹一九,时复往来,以通安否,则近於兄女子之态,文武之所不敢加焉者也。 《淮南子》曰:周公之事文王也,行无专制,事无由己,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於文王,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恐失之可,能谓子矣。 录曰:以公之擅制作而曰行无专制,事无由己,何也。盖礼乐者,朝廷之事也,己可得而专也。志行者,存及之规也,非己之可专也。人惟三年无改,而后万世不易。几有一日之专,则非终身之慕矣。此家与国之异同,人子所当知也。 《孝经》云:昔者周公郊杞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诗》云:我将我飨,维羊维牛,维天其佑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曰靖四方,伊缎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程子曰: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冬至祭天,而以祖配之。以冬至气之始也,万物成形於帝,而人成形於父。故季秋飨帝而以父配之,以季秋成物之时也。 陈氏曰:天即帝也。郊而曰天,所以尊之也,故以后稷配焉。后稷远矣,配稷于郊,亦以尊稷也。明堂而曰帝,所以亲之也。以文王配焉,文王亲也。配文王於明堂,亦以亲文王也。尊尊而亲亲,周道备矣。然则,郊者古礼,而明堂者周制也。周公以义起之也。 录曰:愚观明堂之飨,不但崇以虚礼,而铃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此严父配天之实也。天者尊而不可尚,故曰:庶其飨之,不敢加一词焉。於文王,则所以法之,不一而足。天不待赞,法文王,所以法天也。末言畏天之威,而不及文王者,统於尊也。畏天,所以畏文王也。天与文王一也。后世明堂郊祀,问亦能行,而纷纷聚讼,治效不古。此则崇之以虚礼,不若隆之以实事之为愈也。 又云:敢问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曰严。圣人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君亲临之,厚莫重焉。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虽得之,君子不贵也。君子则不然,言思可道,行思可乐,德义可尊,作事可法,客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武。 录曰:此教敬教爱,万世人子之规范也。夫严父配天,莫大之典,未易称也。文王在上,於昭於天,未易法也。而不知生之膝下,一体而分,其分至严而未之或违也,其道至高而莫之与问也。能循循於言行、政事、容止、进退之问,而所以仪式刑者,不外是矣。《诗》不云乎,绍庭上下,陆降厥家。有事於尊祖配天者,当以此为法。 《顾命》: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於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曰癸酉,伯相命士须材,狄设敝宸缀衣。牖问南向,敷重篾席,敝纯,华玉仍几。西序束向,重底席,缀纯,文贝仍几。束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玄纷纯,漆仍几。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弘璧,瑰瑛,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束序。胤之舞衣,大贝,奸鼓,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束房。大辖在宾阶面,缀辖在昨阶面,先辖在左塾之前,次辖在右塾之前。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四人景弁,执戈上刃夹两阶儿,一人冕执刘,立于束堂,一人冕执铁,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敷,立于束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王麻冕敝裳,由宾阶脐;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昨阶脐。太史秉书,由宾阶脐。御王册命,曰:皇后凭玉几,道扬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扬文武之光训。王再拜,兴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叱。上宗曰飨,太保受同,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醉,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侪,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诸侯出朝门俟。 录曰:此天王之即位,天下万世敦乎。其礼夫子法之,以作《春秋》也。夫天王承天受命,与诸侯何万万也。而体元居,正大一统,正五始,则诸侯至於天子一也。故《春秋》书元年公即位,其成康周召之遗法。欤后世若汉武帝、唐太宗知有顾命而不知虎贵干戈,迎自南门,示以临君大宝之礼;周勃、狄仁杰知迎太子而不知作册度陈宝玉,命以率循大卞之法;至於宋太祖之崩,官人私侍,皆不得闻而启千万古之疑,又岂所以燮和天下之人也哉。若乃纳君拒父兄摄子,逐往往称于比戈,纳路招贿,较之斯礼,何啻径庭耶。 《冠义》: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於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是故古者圣王重冠。冠礼,筮曰筮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故适子冠於昨,以着代也。醮於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弥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是故古者重冠,故行之於庙。行之於庙者,所以尊重事。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 录曰:子之於亲,曰叉三朝,服叉三年。而亲之於子,冠叉三加,所以礼其子也。故冠虽有异,代士与诸侯同一昨也。季武子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乃冠于卫成公之庙,则非礼也。以为敬大国之命,则可以为嘉;鲁襄之成,则不可也。 《国语》:赵文子冠见乐武子,武子曰:美哉。昔吾逮事庄主华,则荣矣。实之不知,请务实乎。见中行,宣子曰:美哉。惜也,吾老矣。见范文子,文子曰:而今可以戒矣。夫贤者宠至而益戒,不足者为宠骄。故兴王赏谏。臣逸,王罚之。见部驹伯,驹伯曰:美哉。然而壮不若老者多矣。见韩献子,献子曰:戒之。此谓成人。成人在始与善。始与善,善进不善。蔑由至矣。始与不善,不善进善,亦蔑由至矣。如草木之产也,各以其物。人之有冠,犹宫室之有墙屋也。粪除而已,又何加焉。见知武子,武子曰:吾子勉之。夫成子道前志以佐先君,道法而率以政,可不谓文乎。夫宣子尽谏於襄灵,以谏取恶,不惮死进也,可不谓忠乎。吾子勉之。有宣子之忠,而纳之以成子之文,事君不济。见若成叔子,叔子曰:抑年少而执官者众,吾安容子。见温季子,季子曰:谁之不如,可以求之。见张老而语之,张老曰:善矣。从乐伯之言,可以滋范叔之教,可以大韩子之戒,可以成物备矣。志在子。若无三合亡人之言也,何称述焉。知子之道善矣,是先主覆露子也。 录曰;愚观晋诸大夫之言,乃知当时之尚礼也。夫冠者,礼之始也。蚓文子幼而无父,弱而未立,所以责其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尤与其他不同,而骄侈纵决,势所叉至。诸君子既能为之请,以复其爵邑,可谓协恭之义矣。苟责善之言不闻,忠顺之行未备,何以媲美於先子哉。有乐范献子电勉於前,有成季张老申重於后,佳哉。礼之范乎。文子之有立,非偶然矣。 《春秋》:闵公二年夏五月乙酉吉,缔于庄公。僖公八年秋七月,缔于太庙,用致夫人。 录曰:此春秋第一义也。夫三代之治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礼,非自天造也,非自地出也,绿乎人情而已。缔者,从乎、帝者也。吉缔于庄公,其义何居;用致夫人,其礼安在。所谓奚取於三家之堂,夫子之所贬深矣。哀姜借乱从谈,以尊祀其夫,然后僖公背义狗情,以崇致其母,君臣不以为非,举国莫知其是。故夫子他日又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斯言所由以发,宁独为季氏之八佾哉。读者铃合而观,然后知圣心所存之深意。而胡传以致生者为义,盖不察于此也。 《仪礼经传》:孔子侍坐於哀公。公曰:寡人愿有言。孔子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伤其本,枝从而亡。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修此三者,则大化忾乎天下矣。 录曰:此一节言父敬其子之礼,以下子敬其父之礼。 公曰:敢问何谓敬身。孔子对曰:君子过言则民作辞,过动则民作则。君子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不命而敬恭。若是,则可谓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公曰:敢问何谓成亲。孔子对曰:君子者,人之成名也。百姓归之名,谓之君子之子,则是成其亲为君子也。是为成其亲之名也已。公曰:敢问何谓成身。孔子对曰:夫其行已不过乎物,谓之成身。不过乎物,合天道也。公曰: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对曰:贵其不已也,如曰月束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而能人,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公曰:寡人意愚,冥烦,子志之心也。孔子蹴然辟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物。是故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谓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闻此言也,无如后罪何。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录曰:此极言其礼之至也。夫鹞初呜,咸盥漱者,几民之行也。成身成名者,君子之事也。推而至於天道不已,至诚无息。盖父子之道,天道也。天以至善加於父,而后及於其子。是父子之性,即天性也。君子尽性与天地参,则尽父之道。尽父之道,天道不外是矣。是真能事亲如事天,事天如事亲,二者一而二,二而一也。故既曰孝子,又曰仁人,如是而后为父子之礼之至。而倡履着茶,应唯敬对,非所论矣。又曰:《中庸》论天道不已,文王纯於天道,亦不已。又曰: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其说皆本孔子对哀公之言而然。此圣神功化之极,至德渊微之妙。宜乎哀公愚冥而自失,闻言而勿罪也。可叹哉。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於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录曰:愚观成周之制,而有以窥见无违之旨也。夫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曰三,武王率而行之,不敢有加,此生事之礼也。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此死葬之礼也。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此祭之礼也。及其衰也,大夫用礼乐,陪臣执国命,而生事不以礼矣。视桓楹而设拨,歌雍诗以彻撰,而葬祭不以礼矣。然岂下而迁之,故其言如此。又曰:其令天下吏民,今到出临三日,皆释服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胱经带,毋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哭临官殿中。呜呼。此久以薄为其道之说,而不知父母之丧,自始至终哀伤惨怛,出於自然,非有所矫得造作而为之者。帝既深明於彼,未见於此。加以景帝天资近薄,而窦后亦好黄老言,由上至下,由君至臣,皆以其说为,至当不易之道,万世难变之法。於是断然行之,人帷不审其故,徒归罪於景帝,不知当时景帝於心无所不安,设有孟子者出於其时,与之深论性善之本原,而后及於三年之丧,自天子达於庶人,三代共之之论,则虽有遗诏在上,景帝亦铃有所不安於心,万一或能改之。呜呼。是安可及哉。故愚备录之,以见圣贤之与异端关乎世道之切。 汉河问惠王,献王之曾孙也。两京藩臣多骄放其名德者,唯献王而惠王能修。献王之行母薨,丧服尽礼。一及帝下诏书褒扬之,曰:河问王良丧大后,服终三年,以为宗室仪表,增封万户。 录曰:惠王,景帝之元孙也。汉至此以日易月,几四世矣。惠王独能行之,终汉之世,所仅见也。录之。 弘道录卷之三十一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二
礼 父子之礼 《晋史》:文帝崩,国内服三日。武帝亦遵汉魏之典,既葬除丧,然犹深衣素冠,降席撒膳。太宰司马孚等奏曰:臣闻礼典轨度,丰杀随时,虞夏商周,咸不相袭。大晋绍承汉魏,有革有因,期於足以兴化而已,故未得皆返太素,同规上古也。陛下既已俯遵汉魏降丧之典,以济时务,而躬踊大孝,情过乎哀,虽武丁行之於殷世,曾闵履之於布衣,未足以瑜。方今荆蛮未夷,庶政未入,万机事殷,动劳神虑。臣等以为陛下宜动御府易服,内者改造,大官复膳,如旧制。诏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终直绖於草土,以存此痛,昆当食稻衣锦,诚诡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朕本诸虚家,传礼来久,何止一旦便易此情於所天。相从已多,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弦也。言及悲杀,奈何。奈何。孚等重奏:今者干戈未戢,武事未偃,万机至重,天下至众。陛下以万乘之尊,履布衣之礼,服麓席禀,水饮蔬食,殷忧内盈,毁悴外表。然而躬勤万机,坐以待旦,降心接下,反不遑食,所以劳力者如斯之甚。是以臣等悚息不宁,诚惧神气用损,以疚大事。惟陛下察纳愚钦,以慰皇太后之心。又诏曰:重览奏议,益以悲剥,不能自胜。三年之丧,自古达礼,诚圣人称情立哀,明恕而行也。神灵日远,无所讯告,虽薄於情,食旨服美,所不堪也。不宜反覆,重伤其心,言用断绝。帝遂以此礼终三年。 录曰:按文帝之丧,国内服三日者,未禅代之典也。武帝亦遵汉魏,既葬除丧者,已禅代之制也。然而不过深衣素冠,降席撇膳,则帝所存者亦如心丧耳。初未尝斩哀三年也,而孚等何倦倦若是乎。盖方是时,清议不行,纵酒昏酣,轻蔑礼法,亲死不悲,一日一有如帝者悲哀之情、痛戚之意,虽未纯乎古礼,已足以倾骇国之观瞻矣。又曰:孔子抑宰予之问,盖礼莫大於朝廷,莫重於禅代。晋之丧,虽未除魏之禅,则已受其玄裒赤乌之辉煌,声名文物之布置,钟鼓玉帛之交错。虽欲弗用,谁其舍之。铃欲如晋武者,恪共臣节,誓死无二,然后避居倚庐,麓衣药食,敦曾闵之风,薄宰予之行,夫谁得而夺之。不然以承运嗣兴之初,诡乏食稻衣锦之事,吾谁欺,欺天乎。 中军将军羊枯谓傅玄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今主上至孝,虽夺其服,实行丧礼,若因此复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以日易月,已数百年,一旦复古,难行也。枯曰:不能使天下如礼,且使主上遂服,不犹乎愈。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为但有父子无复君臣也。乃止。 录曰:中领军之言,其千载之一机乎。时魏已革故,晋方鼎新,稽康、阮籍之风不可闻於末季,而况於新国乎。使以是议闻於武帝,将叉听从,着为定制,列於礼官,通於天下,虽未能尽复先王之旧,铃不至於流俗之奖也。惜乎,傅玄之虑,无以及此。遂至王何锢俗,江左承流,非惟不能行三年之丧,且以期功不废丝竹。此则诸臣不得以辞其责也。 泰治四年三月,晋太后王氏姐,晋主居丧一遵古礼。既葬,有司请除衰服,韶曰:受终身之爱,而无数年之报,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请,诏曰:患在不能笃孝,勿以毁伤为忧。前代礼典质文不同,何必限以近制,使达丧阙然乎。群臣请不已,乃许之。然犹素服以终三年。 录曰:后,王肃之女也。诵诗论语,尤善丧礼。故武帝云:朕本诸生家,传礼来久,何止一旦。则帝之所习闻远矣。与窦后、景帝崇尚黄老而薄儒行者,可以同日语乎。 《魏史》:太和十四年九月,太后冯氏姐,魏主勺饮不入口者五日,一及毁过礼。中部曹华阴杨桩谏曰:圣人之礼,毁不灭性。纵陛下欲自贤於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为之进一粥。 录曰:帝之哀毁,实天性使然,非有勉强矫饬於其间也。以为欲自贤於万代者,非是。 於是王公表请时定兆域,诏曰:奉侍梓宫,犹希髻霏。山陵迁厝,所未忍闻。十月,王公固请,乃葬永固陵。 录曰:诸侯五月而葬,既葬,居倚庐於中门之外。魏文之言,虽未达礼之通旨而已,暗合礼之遗意也。迫於累表,惜哉。 太尉丕等进曰:臣等老朽,历奉累圣。国家旧事,颇所知闻。愿抑至情,奉行旧典。魏主曰:祖宗精专武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禀圣训,庶习古道,论时比事,又与先世不同。 录曰:此即夫有所受之之意,国家举措动辄不能如意者,专以此等议论也。苟非豪杰之主,孰能不惑哉。 魏主又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丧。盖由君上违世,继主初立,君德未流,臣意不沦。故身袭一表冕,行即位之礼。朕诚不德,在位过纪,足令亿兆知有君矣。於此之日而不遂一辰慕之心,使情礼俱失,岂不深可恨耶。朕所以眷恋衰绖,不从所请者,实情不能忍,岂徒苟兔唾嫌而已。 录曰:此尤可见达於人情,明於大体,非草草率意竞情者比。虽古之英君,何以过之。 群臣又言:春秋黑尝,事难废阙。魏主曰:先朝怛以有司行事,朕蒙慈训,始亲致敬。今昊天降罚,人神丧恃,想宗庙之灵,亦报故杞,脱行荐飨,恐乖冥旨。且平时公卿每称四海晏安,礼乐日新,可以参美唐虞。今乃欲苦夺朕志,使不瑜於魏晋,何耶。 录曰:三年之丧,人子大闲,不可追而悔也。四时之礼,国家常事,可以补而及也。帝可谓不惑於缓急者矣。 秘书丞李彪又曰:今虽治安,然江南未宾,漠北不臣。臣等犹怀不虞之累耳。魏主曰:鲁公带绖从戎,晋侯墨衰败敌,固圣贤所许,如有不虞,虽越绋无嫌,而况衰麻乎。岂可以晏安之辰,豫念军旅之事,以废丧纪哉。 录曰:后世以金革之例,行於无事之时。虽儒者不能免,岂非魏文之罪人欤。 太尉丕等又曰:魏家改事,尤讳之后,三月必迎神於西,禳恶於北,具行吉礼。魏主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苟失仁义,虽迎不来。此乃平日所不当行,况居丧乎。 录曰:此帝所以断然能用夏变夷也。诸臣得无愧哉。得无愧哉。 又问尚书游明根高问等曰:圣人制卒哭之礼,授服之变,皆夺情以渐。今旬日之问,言及即吉,能无伤乎。对曰:瑜月而葬,葬而即吉。此金册遗旨也。主曰:金册之旨,群公之请,所以然者,虑废政事故耳。朕今不敢间默不言,以荒庶政,惟欲衰麻废吉礼,朔望尽哀。若不许,朕则当除衰拱默,委政冢宰。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择。明根曰:渊默不言,则大政将旷。倾顺圣心,请从衰服。 录曰:魏之金册,即汉之遗诏也。册称瑜月而葬,葬而即吉,即诏以日易月之文也。然而或行或否者,特以至性不同,故事事各异耳。魏文幼承洪绪,早着欢圣之风,不由明师之傅,贤傅之习,而能慕人伦之高迹,行旷古之遗行。观其屡问屡答之词,足以.尽破群臣百官之惑。如此则何丧礼之不可行哉。惜乎。冯后威非一朝之积,殃有由来之渐,有孙如此,其忍负之,而反鸩其父耶。愚窃怪帝之英达明敏不能烛父之奸,盖魏方惩崔浩之祸,专以隐覆为容,既无董狐之书,终鲜耳提之命,至《通镒》始考天象,微露其词,《纲目》直书其事。嗟乎,已无及矣。是以有国有家者,不息隐而息不知,不息微而息不明。其不恤顾忌,幽艰毕达,盖为是也。遂使恩非所恩,厚非所厚。上下数千百年,祇此一时一事,而遭遇若此,岂非达礼之至恨至恨者哉。 太和十五年九月,魏主祥祭于庙,有司上言卜曰,诏曰:筮曰求吉,既乖敬事之志,又违永慕之心。今直用晦前一曰。夜宿于庙,帅群臣哭。已易服缟冠、革带,黑履,侍臣易服黑介,绩白绢、单衣、革带、乌履。遂哭,尽一夜。明曰,易祭服缟冠,素纰白布,深衣绳履,侍臣去绩易帽。既祭,出庙立哭,久之乃还。十一月谭祭始服一表冕。冬至祀园丘,遂祀明堂,临太华殿,服通天冠,绛纱袍,以飨群臣,乐县而不作,帅百官奉神主迁于新庙。 录曰:按十四年庚午九月,魏太后冯氏姐;十五年辛未九月,魏主祥祭于庙;十一月魏主撢祭,遂服衮冕,迁新主于庙。然则几十五月而已,非古礼中月而撢二十七月之制也。 后周高祖建德三年三月,周太后叱奴氏姐,周主居倚庐,朝夕进一溢米。卫王直潜齐王宪,言其饮酒食肉。周主曰:吾与齐王异,生俱非正嫡,特以吾故,同袒括发。汝当愧之,汝亲太后子,特承慈爱,但当自勉,无论他人。及葬,周主胱行至陵所,诏曰:三年之丧,达於天子。但军国务重,须自听朝。一哀麻之节,苦庐之礼,率遵前典,以申罔极。百僚宜依遗令。既葬而除,公卿固请,依权制不许,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内,亦令依礼。 录曰:胡氏曰:周、高祖衰麻苦块,卒三年之制,最为贤行。然推明通丧止於五服之内,不及群臣,非所以告天下,着於天下之义也。愚意不然。夫所以纷纷不一,议论聚讼者,正以欲率天下之人,共为三年之丧也。夫人心不同,亲疏各异。子生三年,然后免於父母之怀,与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其义自不同也。叉欲溥天率土奔走悲号,如丧考妣,非上古尧舜。若汉文帝、宋仁宗未有如此者,蚓於母后之私亲乎。此周高祖不废词,不责备,求以自尽其哀而已。君子未可以轻议之也。若乃游幸兴师之事,愚无取焉。 《唐史》:贞观四年,突厥颉利可汗至长安,太宗御顺天楼,盛陈文物引见,馆於太仆,厚凛食之。上皇闻擒颉利,叹曰:高祖围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付托得人,复何忧哉。乃召上与贵臣十余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逮夜而罢。 录曰:上皇以能灭突厥为付托得人,何其无人心哉。孔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是故突厥士马尝资其力。其始也,盖腹心之托,指臂之援也,一旦恃中国之强,空漠南之地。君臣父子之问,自以为永无外患,而不知萧墙之内,其息反深於戎狄也。使上皇念其旧恩,谕帝以兴灭继绝,盍亦还其故土,反其旎倪,如孟子置君而后去之,则夷夏之冠履既分,大唐之恩威懋着,天之祚唐,当不如是也。不知此义,一旋踵间,子孙亦颇凶残,若将报施之间耳。然则上皇今日之喜,能不为君子异日之叹乎。 七年十二月,帝从上皇置酒故未央宫,上皇命突厥颉利可汁起舞,又命南蛮酋长冯智戴咏诗。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觞上寿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诲,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置酒此宫,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悦,殿上皆呼万岁。 录曰:太宗以汉祖为妄自矜大,其然乎。夫突厥,上皇尝服事之,其分悬绝者矣。今而胡越一家,盖不但反臣其所事,帝之矜大又何如哉。帝尝以子路负米不及为恨,何至假胡越以为乐乎。《诗》有之:傧尔篷豆,饮酒之孺。叉如是,而后可尽天伦之乐,否则皆矜大之事也。 《宋史》:仁宗天圣七年,章献太后将以冬至受朝,天子率百官上寿,范仲淹为秘阁校理,上疏切谏曰:奉亲于内,自有家人礼顾。与百官同列,南面而朝之,不可为后世法。 及宸妃李氏薨,吕夷简为首相,奏:礼宜从厚。臣待罪宰相,事无内外,皆当预闻。请发哀,成服备宫仗葬之。有诏凿宫城垣以出长,夷简言:凿垣非礼丧,宜自西华门出。宸妃诞育圣躬,而丧不成礼,异曰必有受其罪者。莫谓夷简今曰不言也。后太后崩,荆王元俨为帝言:陛下,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为宸妃子,因号恸累曰,下诏自责,追谧曰:庄懿,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宫,亲启视之,妃敛以水银,故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帝叹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刘氏加厚。 录曰:先正有言:自章献临朝十余年问,天下晏然,夷简之力为多。又曰:仲淹论上寿之仪,虽晏殊有所不晓。其故何也。盖保护之功人所难言,而掬育之恩昊天罔极。故夷简极言礼宜隆重,所以默定其始也。若方仲兮请立七庙,谒太庙,欲被裒冕,渐不可长。故仲淹极练礼宜从杀,所以预谨其终也。设使二公如在英宗之时,铃有任濮庙之议者,而聚讼之事或可免矣。以为其力居多,其论难晓者,或在于此。 英宗治平二年,诏议崇奉濮安懿王典礼,知谏院司马光以帝必将追隆所生,尝因奏事言:汉宣帝为孝昭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上继元帝,亦不追尊距鹿南顿君。此万世法也。既而韩琦等奏:请下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议。翰林学士王珪等莫敢先发,司马光奋笔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王宜准封赠,期亲尊属故事,称为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众以为然。珪即命吏具以光手棻为案而上奏曰:先王制礼,尊无二上。若恭爱之心分於彼,则不得专於此。是以秦汉以来,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统者,或推尊其父母以为帝后者,皆见非当时,取讥后世。臣等不敢引以为圣朝法。凡前代入继者多宫车晏驾之后,援立之策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龄未衰,深惟宗庙之重,祗承天地之意,於宗室众多之中,简推圣明,授以大业。陛下亲为先帝之子,然后继统承桃,光有天下。濮安懿王虽於陛下有天性之亲,顾复之恩,然陛下所以负辰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孙孙万世相承,皆先帝德也。臣等窃以濮王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以高官大国,谯国、襄国、仙游并封太夫人,放之古今为宜称。□□□□奏:王珪等所议未见详定,濮王当称何亲,名与不□□口□。濮王於仁宗为兄,於皇帝宜称皇伯而不名。参知政事欧阳修引《丧服大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敬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请下尚书,集三省御史台议奏。既而太后手诏,尊濮王礼为濮安懿皇,称亲谯国夫人王氏、襄国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并称后。 录曰:孟懿子尝问孝,孔子告以无违於礼。滕文公问丧,孟子告以自尽其哀。圣贤之言,本之人心而易见,原之天理而易明,不为分别太着之词,不立矫世异俗之论。故听之者不见其忿戾而难从,由之者不觉其阻件而难入。此其所以着之简册,万世而无弊也。若宋之濮议,所以聚讼於当时,贻祸於后世者,诚以诸贤着论太分,矫枉过正,不能如圣贤含弘光大,浑厚而不露也。自今观之,司马光、王珪之言正矣,然丧服大纪之云不为无据,不没父母之名不为无典,而改称皇伯之号无征不信,不信难遽从也。欧阳修、韩琦之言得矣,然万代帝王之》统诚不可忽,本宗百世之传诚不可贰,而为人后者不得顾私亲灼然可信,可信难遽改也。甲是乙非,彼可此不,故其要在於自尽其心而已。苟使英宗上思艺祖万世不拔之基,直接尧舜以来相传之统,昨所守者一人一事,今所主者万国九州,是知天子者莫大之尊,虽欲惮懂顾其私亲不可得也。次思仁宗拔之众庶之中,置之亿兆之上,昔所从者温清定省,今所事者郊庙社稷,是知一身者万几之本,虽欲切切怀其顾复,亦不可得也。今帝之本心未明,所言窒碍,尔以为光有天下先帝之德,彼以为伦序当立应得之分;尔以为高官大爵极其尊荣,彼以为亲以子贵宜从极典。是故天性之亲,顾复之恩,无俟人言。而援立之策,继统之义,感而怀之,则有余;争而论之,则不足。及其终也,愈争而愈穷,愈改而愈失。诚千古不次之义,未定之疑,由不能师法大圣大贤以正人心故也。而今岂可及哉。 孝宗即位,尊高宗为太上皇帝,后为太上皇后,同居德寿宫。至曰,孝宗服袍履步出祥羲门,冒雨掖辈以行,及宫门弗止。太上皇麾谢再三,仍令左右扶掖以还。既而顾侍臣谓曰:今付托得人,吾无憾矣。 录曰:夫所谓付托得人者,盖上而宗庙社稷,下而土地人民,不但继志迷事而已。唐之太宗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斯义也,其当时负托之重乎。孝宗果能锐意恢复,倚张浚如长城,料敌势非秦桧,奋然以金为无礼,和为非计,信乎得其人矣。惜乎,外薪徒切,尝胆难终。符离之败夺於前,思退之奸沮於后,虽有发强之心,而无兴复之效。君子所以叹成功之难得也。 隆兴元年春正月壬辰朔,帝受朝於文德殿,遂朝太上皇及太上皇后於德寿宫。自是岁以为常。乾道七年,太上皇寿七十,上二圣尊号曰:光尧寿圣宪天体道太上皇帝,寿圣明慈太上皇后。淳熙十二年,太上皇寿增八十,加上二圣尊号曰: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寿圣齐明广慈太上皇后。行大庆礼,大赦其余。每岁从幸聚景园、玉津国、四圣观,不一而足,极其崇奉焉。 永新刘氏曰:孝宗之奉高宗,考诸史册,其文与情兼至,始与终无倦,可谓子道无亏矣。或谓孝宗以旁支入继大统,於其所后者贻己以不资之业,而传之无穷,感当奚如焉。感所以能孝也。虑其所后者以我为不亲,而勉以承之焉。勉所以能孝也。前者英宗之为人后未尽其道,君子病之。今岂无惩焉。惩所以能孝也,非其心出於自然也。噫,是何言欤。君子之取人也,取其归於善而已。如以其善为有所感而不为之尚也,则将取其无所感而不为善者乎;如以其善为有所勉而不为之尚也,则将取其无所勉而不为善者乎;如以其善为有所惩而不为之尚也,则将取其无所惩而不为善者乎。率天下之人而群然於不善者,铃此之言矣。 录曰:愚观高孝二朝,天伦之乐达於终始。盖自隆兴乾道以至於淳熙,中问二十有五年,不但尊尊亲亲,父父子子,一人承顺而已,而且得万国之欢心。想其典章文物之盛,揖让进退之仪,为何如也。亦不但身为太上,子为天子,至尊无对而已,而且获八十之上寿。想其驼颜鹤发之隆锺,黄耆台背之郑重,又何如也。自尧舜禹揖逊之后,果见有若人否乎。意者高宗之禅受出於至公,无我之心,故天之报利,极其寿考福禄之盛。孝宗之盛德出於寻常万万之上,故礼之降重非比。常人窥测之心以为感而能孝,勉而能孝,惩而能孝者,非迂即忌。呜呼。此纷纷祸乱,后世莫能免夫。 太上皇帝崩,帝号恸僻踊瑜二日,不进膳,谓王淮等曰:昔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丧,何妨听政。淮对曰:晋武虽有此意,后来宫中止用探衣练冠。帝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耳。自我作古,何害。淮曰:御殿之时,人主衰绖,群臣吉服,可乎。帝曰:自有降等。乃出。内批曰:大行太上皇帝奄弃至养,朕当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百官五上表,请帝还内听政,不许。二月辛丑撢祭,百官释;服,群臣三上表,请御殿听政,不许。十一月戊戌朔,帝诣德寿宫。自是朔望皆如之。帝始以素服视事于延和殿;诣德寿宫,则衰绖,而杖如初。十五年春正月丁酉朔,帝诣德寿宫,几筵行礼。夏四月,附高宗主于太庙,诏曰:朕比下令欲衰绖三年,群臣屡请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视事内殿,虽韶俟过柑庙,勉从所请。然稽诸典礼,心实未安,行之终制,乃为近古。宜体至意,勿得有请。宰臣留正曰:三年之丧,天下通丧。汉文始变古道,景帝不师典礼,后世遵之,丧纪遂废。晋武欲申私慕,竟夺於斐秀傅玄之说;元魏孝文能依古制,犹未尽合於亮阴遏密之礼,其余无足议也。以曰易月之论,发於应助,陋儒习之,其后.遂断为二十七日之制。先王之礼既已大坏,虽有明智之君,贤哲之辅,惮於更张,因循相袭,良可叹已。寿皇慕亲之孝,根於天性,事亡之敬,发於至诚。虽圣躬以不毁之年,群臣屡致易服之请,而睿志先定,继然不疑。山陵已事,退奉几筵,衰绖三年,以终丧制,千载以来,一人而已。 录曰:此孝宗笃於大统之谊,盖不以一毫私亲问易其心。故史臣赞之,以为帝之所谓孝,其无愧焉。愚尝考之,绍兴十三年,秀王常丧矣,命解官行服,此未即位之先也。乾道三年,秀王夫人张氏又丧矣,成服于后苑,此已即位之后也。然则未尝更易其名而以为伯。至於理宗追尊其本生父希炉以为荣王,妻全氏为国夫人,以其子与苒袭封奉祀。此又未尝加以尊号而为帝者。彼濮议者,本朝尚不依以为定,况后世乎。徒以群英聚讼,人各自贤,固不若道学大明,人心反正之为上也。观者不可不知。 《元史》:廉希宪至元初,官中书平章政事,丁母忧,率亲族行古丧礼,勺水不入口者三日,恸则呕血不能起,寝外草土庐于墓傍。宰执以忧制未定,欲,极力起之,相与诣所庐之地,闻号痛声不绝,竟不忍言。 录曰:元乃夷之风也。金革之例不当为然,蚓丧制尚未定乎,而能悉心古礼,一意终丧,盖情可夺而夷不可以不变也。夫孝可通于神明,有不能感於僚友乎哉。若乃未学军旅之事,而甘心金革之例,此又希宪之罪人也。 国朝胡居仁自幼至孝。父病,剧为尝粪苦甜。时丧礼久废,独毅然行之。初则水浆不入口,哭踊每绝方苏,久则柴毁骨立,非杖不能起。三年不入寝室。襄事之仪并祠堂,月朔之荐,四时之祭,悉遵古礼。识者知其特立独行,而不识者每非笑之。然缙绅问知先生实,自兹始推其意。虽在屋漏之中,夫妻相对如宾,一挥极筐笋,区别精严,没齿不相淆乱,事兄尽友,外归每近於门,有疾躬调药;笃宗族,训子侄无倦;应接宾客,深衣巾履,终日俨然,而性度宽和,谈论赛昼,人亦往往乐从之。 录曰:曾子曰: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铃慎其独。有如胡之主敬,而不笃于亲亲者乎。以为知先生爻自兹始,盖亦惟知其粗者也。 弘道录卷之三十二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三 礼 夫妇之礼 《礼记》: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杞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於庙,而拜迎於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共牢而食,含音而醋,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立夫妇之义也。夙兴,妇沐浴以俟。质明,赞见妇於舅姑。妇执姅,枣段修以见。赞醴妇,妇祭脯酝。祭醴,成妇礼也。舅姑入室,妇以特豚绩,明妇顺也。厥明,舅姑共飨妇,以一献之礼奠酬。舅姑先降自西阶,妇降自昨阶,以着代也。成妇礼,妇顺。又申之以着代,所以重责妇顺焉也。妇顺者,顺於舅姑,和於室人,而后当於夫。以成丝麻布帛之事,以审守委积盖藏。是故妇顺备,而后内和理,内和理,而后家可长久也。故圣王重之。 录曰:峡昏义先之者,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君臣上下礼义有所措。夫妇之道,莫有先焉。故既曰君子重之,又曰圣王重之。然其微词奥义,倦倦於一厉。凡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俱有马赞,所以敬慎重正,不□一而止。而后世忽之一奠,厉亲迎尚不能及,则是未配而轻祖,未交而薄妇,憎于知时倡和,忽於再偶重匹,甚不可也。故录以存其义焉。 《尧典》:厘降二女于妈吶,嫔于虞。 录曰:夫《震》一索,《离》再索,皆以一阳处二阴之问。尧将使舜出震继离,故以二女并妻,而后世天子之礼定於九女者。九,阳数也。如其义,则尧之使女亦铃有义矣。 《易□归妹》: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 录曰:帝乙正婚姻之礼,明男女之别,宜莫先於嫡妾之分也。而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者,盖礼以质为本,妇以德为重。惟不德,则徒以嗟毗展翟夸耀於人,而淫慝坏忌,曾莫之耻也。故观其君之袂,不如娣之袂,则知商道之所以兴;观席宠佑侈,服美于人,则知殷俗之所以亡,不特是也。宋太祖戒永宁公主勿衣贴绣,铺翠懦,而赵飞燕至,以金晞其履,几何其克终也哉。 《诗大明》:大邦有子,倪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录曰:尧之厘降,舜之惩庸也。文之嘉止,天之受命也。於是为之造舟,为之舆梁焉。此可见其威仪气象卓乎一代之制,而遂秉天子之礼矣。厥后鲁秉周礼,哀公以一冕为重,而不知造舟之为光;以千乘为尊,而不知倪天之难得。此所以勤夫子愀然之对,而卒无不显之光也欤。 《周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乌于飞,集于灌木,其呜阶阶。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绵为给,服之无教。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渐我衣,害渐居,归宁父母。 录曰:夫所谓之天妹者,非以其崇高富贵而不可瑜也。正以其己富而能勤,己贵而能俭,以长而敬,不弛於师传,己嫁而孝,不衰於父母。后世若妇无公事,休其蚕织,则与葛之覃兮者异矣;若鼎铛玉石,珠块金铄,则与服之无数者异矣;若大夫跋珍,我心则忧,则与言告师氏者异矣;若齐子归止,其从如云,则与归宁父母者异矣。 王姬下嫁於诸侯,车服之盛如此,而不敢挟贵以骄其夫家,故诗人美之曰:何彼秾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雕,王姬之车。何彼秾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录曰:诸侯之女而曰百两将之,非夸也,所以着文王身修家齐之效也。王姬之车而曰曷不肃虽,非誉也,所以见文王太姒内治之化也。夫冕而亲迎,反不能敬以将之者,挟也;祚以着代,反不能和以承之者,戾也。婚姻之道,莫不善於有所挟,莫不祥於有所戾。泰以阴顺之德,席崇高之势,而能卑以自牧,所谓肃也。归妹以少艾之资,屈於长男之下,而能动以相说。所谓虽也。此平王之孙,齐侯之子,所以至今叹美而无数也欤。 南国诸侯被文王之化,能正心修身以齐其家,其女子亦被后妃之化,而有专静纯一之德,故嫁於诸侯而其家人美之,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录曰:诸侯之女嫁於诸侯,送近皆百两者,盖内子之职,小君之分,以上则嗣续妣祖,以贵则敌体诸侯。婚姻之礼备,然后贞女至,而内治成。《召南》之诗,以鹊巢为首,言君夫人者,民所瞻仰,不可不馑。以是为防,犹有翟第以朝。如卫庄姜而不见答者,有大车槛槛;如王大夫而不敢奔者,其去鹊巢之风,亦何远哉。 韩侯既觐而还,遂以亲迎。诗曰:韩侯娶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百两彭彭,八鸾锵锵,不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韩侯顾之,烂其盈门。 录曰:愚观亲迎之礼,乃齐鲁之自坏,非天下之不由也。夫韩亦诸侯也,而执礼周旋若是,君子曰:犹夫古也。此外,则俟我于着矣,充耳以素矣。几以齐俗霸政之余习也。鲁守礼义之国,而容履谕之来逆,其逆与否,在纪不可以责,在我有可以辞也。以周公之裔而不若蹶父之子,此夫子之所深叹也。故曰:《诗》亡,然后《春秋》作。 《小雅》:问关车之牵兮,思变季女逝兮,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虽无好友,式燕且喜,依彼平林,有集维鹧,辰彼硕女。令德来教,式燕且誉,好尔无射。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般,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陆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婿兮。鲜我观尔,我心写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辟辟,六辔如琴。观尔新昏,以慰我心。 录曰:《咸》之象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圣人所以贵於男女之感者,本以令德来教也。世恣於趋色,恣於长颜,如舜华,则思之;旨蓄御冬,则弃之。是故德音莫违,曾几何哉。绿兮丝兮,则治之;威仪棣棣,则忽之。是故我思古人,曾若是哉。圣人以关睢行於一家,桃夭施於一国,车牵达於天下,使知以义。合者惟以德成,而高山景行,又足以彻乎上下。凡为国者未有不求贤以自辅,为道者未有不末友以辅仁也。此山泽之至益,咸亨之孔道,虚受之微意,景行之良心也。孰谓燕尔新昏,而徒为歌舞笑傲乎。 《郊特牲》:男子亲迎,男先於女,刚柔之义也。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义一也。执赞以相见,敬章别也。男女有别,然后父子亲。父子亲,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礼作。礼作,然后万物安。无别无义,禽兽之道也。婿亲御授绥,亲之也。出乎大门而先,男帅女,女从男,夫妇之义由此始也。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故妇人无爵,从夫之爵,坐以夫之齿,器用陶匏,尚礼然也。厥明,妇盥绩,舅姑卒食,妇饺余,私之也。舅姑降自西阶,妇降自昨阶,受之室也。昏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乐,阳气也。昏礼不贺,人之序也。 录曰:以特牲终之者,天地别,刚柔错;男女猾,禽兽作。於是有女惑男,若郑国之诗者;於是有无章别,若聚底之风者;於是有不亲御,若终风之行者;於是有不从男,若雄狐之绥者;於是有私出疆,若樊符之刺者;於是有智不帅,若车中之毙者;於是有自尊大,若称制之为者;於是有不亲绩,若西内之迁者,皆礼之大悖也。 《左传》:隐公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於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於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 录曰:束莱吕氏云:成王以天子礼乐赐周公,至隐公独能疑数百载之非,为众仲者盍甲告之,使天下再见周公之礼乐,是鲁有立周公也。果然欤,曰非也。夫礼不妄说,人不辞费,是故天冠地履之分,礼先乐后之文,断断乎不可以易也。隐以庶长而奉宗庙,考惠公配孟子者,礼也。乃狗人之好考,妾之官,冠履置矣。所谓妄说人者也。为众伸者,宜申告以妾庶长幼之序,二本耦嫡之非,先名正言顺,而后礼乐可兴也。乃狗公之见,陈羽之数,先后紊矣。所谓辞费者也。虽以是羽献於群庙,已紊周公之制,而无救於乱亡之原,况责其末流之弊乎。察总功而问齿次,君臣上下举不知务,宜乎有谗而不见,有乱而不知也。 季文子如宋致女,复命,公飨之,赋韩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犹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赋绿衣之卒章而入。 胡氏传田:伯姬贤孝着于家,故致女。使卿特厚其嫁遣之,礼贤名闻于远。故诸国争胜,信其无妇忌之行。程氏传曰:一女子贤,尚闻於诸侯,况君子哉。二传皆非经义。录曰:穆姜致女於宋,入而赋绿衣,何其德也。及其淫於宣伯,占而遇随筮,又何慝也。《诗》云:无非无议。以○○○而勤大夫之辱,有非议矣。《书》曰:惟家之索。以君飨臣,而母出于房,牝鹞晨矣。而坏隋之逼,束官之祸,胥此焉肇。然则非以贤伯姬,以馑鲁乱也。圣人之意深哉。 《列女传》:伯姬嫁于恭公,公卒,伯姬寡。至景公时,伯姬之宫夜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妇人之礼,保傅不俱,夜不下堂。待保傅来也。保母至矣,傅母未至也。左右又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妇人之礼,傅母不至,夜不可下堂。越义求生,不如守礼而死。遂逮於火而死。 录曰:夫人之辞傅母也,其然岂其然乎。恭公死,夫人未亡人尔。断鼻,既非正中自经,恐污沟渎。傅母不至,可辞以礼矣。死复何恨哉,复何恨哉。 孟姬者,华氏之长女,齐孝公之夫人也,好礼贞一。公游於琅琊,孟姬从焉。马奔车碎,孝公使驷马立车载之,姬使御者舒帷以自障蔽,而使傅母应曰:妾闻妃后蝓闽,必乘安车辎耕;下堂,必从傅母阿保;进退,则呜王环佩内肴,且结组绸缪;野处,则帷裳拥蔽,所以正心一意自敛制也。今立车无饼,非所敢受命也。野处无卫,非所敢久居也。二者失礼多矣。夫无礼而生,不若早死。使者驰以告,公更取安车,然后乘而归。 录曰:孟姬可谓知礼矣。夫礼不可斯须去身也。故女子出门,又拥蔽其面,而可受立车之载耶。虽然孝公琅琊之行,夫人从之,其春而省耕乎,夏而省敛乎,抑从兽而荒,乐酒而亡乎。姬如审此,铃不待马奔车碎,野处仓卒,而优游於门内之职矣。 齐,杞梁殖之妻。庄公袭莒,殖战而死。庄公归过,其妻使使者吊之於路。妻曰: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若令殖兔於罪,则贱妾有先人之敉。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於是庄公乃还,车诣其室成礼,然后去。其妻无子,内外皆无五属之亲,乃枕其夫之尸於城下而哭,内诚动人。道路过者,莫不为其挥涕十曰,而城为之崩。既葬曰:吾何归矣。夫父在则倚父,夫在则倚夫,子在则倚子。今吾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吾何依哉。遂赴淄水而死。君子谓:杞梁殖之妻,贞而知礼。 录曰:杞梁妻非华孟姬比也。夫往役,义也;游观,非义也。故伯兮之执昊,与雄雉之贻阻,皆非妇人之所得为也。其崩城不为异,变俗不为多者,以皆内诚之所感也。呜呼。从容执礼,无敢自遂,谓之贞而有礼,信乎其然欤。 《国语》: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飨其宗老,而为赋绿衣之三章,老请守龟卜室之俗。师亥闻之曰:善哉,男女之飨,不及宗臣。宗室之谋,不过宗人。谋而不犯,微而昭矣。诗所以合意,歌所以咏诗。今诗以合室,歌以咏之,度於法矣。 录曰:敬姜之飨,与穆姜之飨,可同曰语哉。匹配生民之始,重宗庙而谋於宗老,所以合二姓之好也。《易》曰:闲有家,悔亡。其敬姜之谓夫。是故言不及外朝,智也;室铃及守龟,信也;飨不及宗臣,礼也;劳不忘所事,义也,言不忘舅姑,仁也。其曰:谋而不犯,曰:度於法,君子之深许哉。 《仪礼经传》:鲁师春姜曰:妇人以顺从为务,贞殷为首,故事夫有五。平旦欐异而朝,则有君臣之严;沃盥锁食,则有父子之敬;报反而行,则有兄弟之道;受期必诚,则有朋友之信;寝席之交,而后有夫妇之际。 宋女宗者,鲍苏之妻也。苏仕卫三年而娶外妻,其姒谓曰:可以去矣。女宗曰:何故。姒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妇人以专一为贞,以善从为顺,岂以专夫室之爱为善哉。夫礼,天子十二,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今吾夫士也,二室不亦宜乎。且妇有七去,拓正为首。吾姒不教吾以居室之礼,而反使吾为则弃之,行可乎。遂不听。宋公闻之,为表其庐,号曰:礼宗。 录曰:鲁与宋,礼义之国也。故若师若宗,真可为闺门之范,官闲之式,后世礼教所由取则也。录之。 《小学》曰:委使过冀,见冀缺耨,其妻瞌之,敬相待如宾与之。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请用之。臣闻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文公以为下军大夫。庞公未尝入城府,夫妻相敬如宾。刘表候之,庞公释耕於垄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问曰:先生苦居亩亩,而不肯官禄,异曰何以遗子孙乎。庞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表叹息而去。 录曰:冀缺之褥与庞公之耕,有以异乎。夫冀缺以名屈者也,庞公以身屈者也。以身屈者,退而无止;以名屈者,进而可伸。此其所以异也。夫吕甥之难,谁则不闻,然而未广也。射钧之事,可以法矣。季一言而受上赏,缺三晋而正卿位,文公之权审乎。 《汉书》:文帝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尝与皇后同席坐,及帝幸上林,后与夫人从,郎署长布席,袁益引却夫人坐,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而起,盎因前进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既立后,夫人乃妾尔,孰可与同坐。阶下独不见人贪乎。上说,乃召语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录曰:愚观汉之草创,不独朝廷之上,君臣之闲,其官闱之内,多有粗率此类可见,后代亦无此矣。 东汉和熹邓皇后入掖庭为贵人,时年十六,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承事阴后,夙夜战竞,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惜。每有会,诸姬贵人相竞肴丽,簪环光采,桂裳鲜明,后独尚素质,装服无肴,深自抑损。其衣色有与阴后同者,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不敢正坐,离立行,则楼身自卑。帝每有所问,常边巡后对,不敢先阴后言。帝知后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是乎。 录曰:观此,则非但无慎夫人之事,而马后大练之风将行於上下矣。录之。 班昭为曹世叔妻,号大家,博学高才,动止有礼,节行法度全备,作《女训》七篇,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专心第五,典从第六,和叔娣第七。其略曰:古者生女三日,卧之林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外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其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迩整理;正色端操,以事夫主。若此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有也。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疆为贵,女以弱为美。修身莫若敬,避疆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女有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是谓妇言。盥院尘秽,服肴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絮齐酒食,以奉祭祀,供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之大德而不可乏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技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絮。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肴,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侠偷,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也。 录曰:记礼之言,阴阳刚柔之大义也;女训之言,内外周旋之曲折也。故详录其词,以为门内之知礼者告焉。或曰:昭之时,权归女主。女训之言,不能格正,而尚与外事,岂敬慎之道,妇顺之德乎。盖常观之《易》矣,《小过》:亨,利贞,可小事,不可大事,不宜上,宜下,大吉。此之谓也。是故兄王臣也,反挂误而被刑,刚失位而不中也。妹妾妇也,反得时而褒,显柔而得中也。以先幽困,而后道显扬,小过亨也。踵兄之成书,利贞也。作训七篇,裨诸女助勉,不宜上,宜下也。然而后方以六五称制,在上乃能大善相遇,岂非所谓大吉者哉。众传之言,若有为而发也。观者详之。 梁鸿,字伯鸾,家贫,尚节介,博贤无不通。乡里慕其高,多欲女之,鸿绝不娶。同县孟氏有女状肥丑,而择对不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女求作布衣麻履,织作筐缉之具,及嫁以装肴,入门七曰而始行妇礼。 录曰:珪尝为魏王泰师矣。帝曰:事珪如事我。泰可拜,主独可挟乎。珪不能正泰之失,而能成主之美,异乎房杜之壶则矣。 德宗建中六年,始定公主见舅姑礼。先是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妇不答。上命礼赏定公主拜见舅姑之仪,舅姑坐受於中堂,诸父兄娣立受於束序,如家人礼。 录曰:自南平下嫁之后,公主已异前代之法。然其意久而复失,蚓世俗承袭,未易遽改。今始定之,可谓善矣。唐室世席女宠,善媒奇祸,太平安乐,纷纷覆辙,至是多不以时。嫁有华发者,则虽欲不执礼,胡可得哉。抑德宗始却有司曰:尔爱其费,我爱其礼。及唐安之逝,又罪公辅,以其费甚微过朕。求名何其先后之不伦耶。岂其定礼之时,国家多故,造塔之日,侈心复萌乎。好礼不终良有以也。 《宋史》:哲宗孟皇后,眉州防御使赠太尉元之孙,合门只候在之女。元佑七年,宣仁太后谕宰执曰:孟氏子年十六,教以女仪,能执妇礼,宜正位中宫。又以近世礼仪简略,诏翰林台谏给舍与礼官议册后六礼以进。至是命尚书左仆射吕大防摄太尉充奉迎使,同知枢密院韩世彦摄司徒副之,尚书左丞苏颂摄太尉充发策使,会书枢密院事王岩叟摄司徒副之,尚书右丞苏辙摄太尉充告期使,皇叔祖同知大宗正事,宗景摄宗正卿副之,皇伯祖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宗晨摄太尉充纳成使,翰林学士范伯禄摄宗正卿副之,吏部尚书王存摄太尉充纳吉使,权户部尚书刘奉世摄宗正卿副之,翰林学士梁焘摄太尉充纳采问名使,御史中丞郑雍摄宗正卿副之。帝亲御文德殿,册为皇后。太后复语帝曰:得贤内助,非细事也。进后父为崇仪使、荣州刺史,母王氏华原郡君。 录曰:此有宋一代,典礼冠於百王,超於唐汉,以淑女之好述,为朝廷之正嫡。且上有至化之母主之,下命众大之臣相之,肆今六礼之行,何其郑重耶。曾未瑜时,一介小臣,得以谗间。至章敦主计於前,郝随酿祸于后,帝虽知其坏德行而犹惑之,岂真前日之重内助,今日之崇外奸,每与后相反耶。抑将有夷祸,故颠倒错乱而不自知耶。幽王废申后而戎伐于周,襄王黜翟后而败亡于郑,自古殷鉴如此,君子盍观。其始之备礼,则知其中之寡恩。中之寡恩,又安知末之免祸乎哉。成败真不可以论人也。 荆国大长公主幼不好弄。太宗尝发宝藏,令诸女择取之,欲以观其志。主独无所取。真宗即位,下嫁附马都尉李遵勖。旧制选尚者,降其父为兄弟行。时遵勖父继昌亡恙,主因继昌生曰,以舅礼谒之,帝闻密以兼衣宝带器币,助其为寿。遵勖每燕宾客,皆一时贤士,主必亲视赛膳。及遵勖出守许州,暴得疾,主亟欲驰视之,左右白须奏报乃可,主不待报而往,从者裁五六人,帝闻遽命内侍督诸县逻兵以卫。后居其夫之丧,衰麻未尝去身,服除,不御华丽。尝燕禁中,帝亲为簪花,辞曰:自誓不复为此久矣。 录曰:按宋朝家法,仁宗以侄事姑,主独不能以妇事舅乎。然则荆国之守礼,帝固有以先之也。以舅姑降为兄弟行者,三代以上未之前闻,惟夫人所行何如耳。观者不可不知。 《伊川文集》:二程先公晌,母夫人侯氏事舅姑孝谨,与公相待如宾,公赖其内助,礼敬尤至。而夫人谦顺自牧,虽小事,未尝专制,必禀而后行。抚爱诸庶,不异己出,从叔幼姑,存视常均,治家有法,不严而整,不喜笞朴。凡公有所怒,必为之解。惟诸子有过,则不掩,曰:子之所以不肖,由母蔽其过而不知也。其教之不少假借如此。才数岁,行而或路,未尝不呵责曰:汝若安徐而行,宁至路乎。饮食置之坐侧,常食絮羹,即叱止之,曰;幼求称欲,长当何如。与人争,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故二程平生於饮食衣服无所择,不能恶言誉人,教使然也。夫人七八岁时,诵诗女子不夜出,自是不出房阁。既长,好文而不为词章,见有以文章笔札传於人者,则探以为非。 录曰:伊川传家人曰: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问,大率以情胜礼,以恩夺义,惟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故家人之卦,大要以威如为吉。又《归妹》九二,守其幽贞,未失常正之道。世人以蝶狎为常,故以贞静为变。斯言皆为夫人设也。故由前而观,则哲妇贤母之令着;由后而观,则壶范女则之懿彰。不可以无录也。 《名臣录》:辛次膺清修介持,不迩声色,与夫人敬待如宾。虽燕适,容必庄,坐必正,语必诚。慕晁友元司马文正为人,以礼自防,善剔嫌疑。仆妾以下,不冠不见。鄱阳守程迈遗果真白金,却之:崎岖乱离,贫不自聊,一豆羹不妄受。上面谕:卿廉声着闻,皆言闽中不受俸禄。次膺奏:臣为贫而仕,岂有辞禄之理。但不当受者,不敢受耳。太上曰:使人人如卿,何患不太平耶。 录曰: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此语岳飞尝言,太上亦既知之,特不能用。若乃简穆之起,本自书生,其动铃以口。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岁次丁未上元吉日,正一嗣教凝诚志道,阐玄弘教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张国祥奉旨校梓。 弘道录卷之三十三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四 礼 昆弟之礼 孟子曰: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库。 录曰:所以谓之常常者,相继之义也。彼汉景之於梁王警跸许常,纵不骄恣不可继矣。所以谓之源源者,不竭之义也。彼唐玄之於五王连枕共被,纵使至亲有时竭矣。觐聘者,朝廷之礼也。接见者,手足之亲也。不及贡则燕私之情洽,不以政,则非辟之干远,而后得以常常而见,源源而来。孟子其善探圣人者欤。 孟子曰: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录曰:夫弟者,第也,出于天而自然有次叔。是故兄之齿随行,弟之齿燕行,一定而可紊乎。彼有疾弃其长者,或以权,或以宠,或以利。大而有国之君,小而有家之子,一瑜其分,未有不灭亡者。孟子以不能不为发之,与长者折枝同意,皆所以开人心自然之天。拯季世乱忘之弊,不可以不察也。 《小雅》:燕兄弟之乐,棠棣之华,鄂不,韩韩。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堤裒矣,兄弟求矣。眷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需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边豆,饮酒之妖。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学。是究是图,直其然乎。 录曰:《鹿呜》、《四牡》、《皇华》之后而继以《棠棣》者,以周召王室之所仰,人心之所赖也。圣人不以变废不以义胜恩,不以一时之所遇而易万世之所重,其公而爱之心皎然,青天白日不可掩也。修然雨露霜雪,无非教也。故曰:其过也,如曰月之食焉。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此之谓也。是故和乐且孺者,父母不可问,蚓他人乎。和乐且湛者,妻祭尚不可先,蚓外物乎。此所以虽流言之变,管蔡之辜,曾不若后世遂废懿亲之重,不信兄弟之亲也。今去周公之世数千百年,为之歌棠棣,莫不因心发见,孰谓当其筵受之,几有不能感动者哉。盖不待垂涕泪,而越人已无不化矣。 又燕兄弟亲戚之诗曰:有须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般既嘉;岂伊异人,兄弟匪他;鸢与女萝,施于松相;未见君子,忧心奕奕;既见君子,庶几说择。有须者弁,实彼何期;尔酒既旨,尔般既时;岂伊异人,兄弟俱来;鸢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悟柄;既见君子,庶几有臧。有颇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骰既阜,岂伊异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录曰:愚观此诗一篇之中而三纬具备,真足以感人於舞穷也。夫鹊鹊小物也,而飞呜行摇,曾是亲切,而有味乎。荐萝小草也,而缠绵依附,曾是固结,而可解乎。盖由圣人因心体物,遇兄弟之急难,则不暇束发。彼有秦人视越人者,则鹤鸰乎。何有於兄弟之相依,则心诚求之。彼有教揉升木者,则荐萝又何如哉。此学诗之大义,为礼之大本,不可以不察也。 又祭毕而燕父兄耆老之诗曰: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醉,洗酌奠学,酝酝以荐,或墦或炙;嘉般脾朦,或歌或粤。敦功既坚,四锥既钧,含矢既钧,序宾以贤。敦兮既句,既挟四锥,四锥如树,序宾以不侮。曾孙维主,酒醴维酝,酌以大斗,以祈黄耆。黄耆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棋,以介景福。 录曰:为此诗者,其知礼之至乎。夫礼不妄说,人不辞费,不瑜节,不侵侮,不好狎。周家世德忠厚,内亲九族,外事黄耆,皆由於自然,不事勉强,岂妄说人乎。筵几虽陈,不为过设;侍御虽多,不为过劳;饮食虽盛,不为过腆,岂辞费乎。献酬而后礼交,礼交而后乐备,乐备而后射以观德,岂瑜节乎。揖让而升,下而饮,以贤而序宾,以争而君子,岂侵侮乎。养耆老以相引翼,介景福而飨寿棋,邦家有光,君臣有庆,岂好狎乎。有此数者,故曰:知礼之至也。 父兄之答行苇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既醉以酒,尔般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淑,公尸嘉告。其告维何,遵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其胤维何,天被尔禄。君子万年,景命有仆。其仆维何,厘尔女士。厘尔女士,从以孙子。 录曰:此其曰:兔翳既醉,至今颂太平者铃以首称何也。盖《曲礼》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道之所包者广,故曰昭明有融;德之所具者身,故曰威仪类善;人之所聚者顺,故曰景命百禄;义之所和者利,故曰祚胤孙子。是数者人情之至愿,君德之至纯。然又和气周旋,而人心欢悦。故首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可以见王者之高致,父兄之盛节。万世之下,固不能外之,以为颂祷也。呜呼。至是而周家八百年之基固矣。 祭之明日绎而宾尸之乐曰:亮惊在泾,公尸来燕来宁,尔酒既清,尔般既馨,公尸燕饮,福禄来成。亮鸶在沙,公尸来燕来宜,尔酒既多,尔般既嘉,公尸燕饮,福禄来为。亮惊在渚,公尸来燕来处,尔酒既渭,尔般伊脯,公尸燕饮,福禄来下。见惊在濠,公尸来燕来宗,既燕于宗,福禄攸降,公尸燕饮,福禄来崇。亮惊在会,公尸来止黛黛,旨酒欣欣,墦炙芬芬,公尸燕饮,无有后艰。 录曰:郑氏疏云:谓之公尸者,天子以卿言诸侯也。诸侯有功德者入为天子卿,祭则为尸,故云公尸。然则非周召毕荣之徒,不能任也。此时上有守成之君,下有弼直之臣,以己则齐明盛服,以人则肃雕秉德,以仪则至治馨香,以物则玉帛交错。公尸安则神明无不安,公尸宜则神明无不宜。是以洋洋然而爱乐,需需然而和悦,皆太平之效,至治之休也。不然,酒清壳馨,夫谁不有,而何独称兔惊既醉乎。 公尸之答亮惊曰: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意。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群匹。受福无疆,四方之纲。之纲之纪,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坚。 东莱吕氏曰:君燕其臣,臣媚其君,此上下交而为泰之时也。泰之时,所忧者怠荒而已。此诗所以终于不解于位,民之攸坚也。 录曰:泰之时,所忧者不但怠荒而已,其所最忧者作聪明而乱旧章,以辩言而乱旧政,佛其耆长而任新进,弃其刍莞而召宠利,皆足以为显显令德之累,秩秩德音之蠹也。是诗一则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二则曰无怨无恶,率由群匹。夫能由旧章,则有典则之可依,成宪之可度。由群匹,则有老成之可任,孝德之可凭。如是而民人不宜,天禄不永,纪纲不垂於当时,令名不传於后代,吾未之信也。抑公尸而为此言,信非周召毕荣之徒而能若是哉。 《春秋》:文公二年八月丁卯,有事於太庙,跻僖公。 录曰:愚观春秋之世,其悖乱僭差,各有所自其始也。庄公可谛,则哀姜亦可致也。哀姜可致,则僖公亦可跻也。是以古先圣王慎而重之,如不得已,一失则入于夷狄,再失则入於禽兽,可不慎欤。若夏公弗忌之论,夷狄禽兽之道也。故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左传》: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所来抚余一人。余虽欲於巩伯,未有职司於王,又奸先王之礼。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於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降於卿一等。 录曰:晋侯之使巩朔,巩朔之为齐捷,献利也。王之使单襄,单襄之为晋侯,命义也。伐齐责利,故责晋以义。王之不见庄伯,有由然矣。而又何以宴而私贿为哉。以为若孩提焉,本欲其正,而投之乎梨栗枣柿,是未可知也。以为若戏卫焉,本与之嬉,而加以正颜作色,亦未可知也。何为而有此哉。是时,单襄公在廷,王孙满在位定,虽欲如儿戏,其如二臣何哉。虽然王孙苏之复难刘康公之缴,戎定之本心丧矣。欲不如儿戏,不可得也。 《后汉书》:光武以束海王疆废不以过,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二十九县,赐虎贲旎头,官殿设钟虚之悬,拟於乘舆。疆临之国,数上书让还束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疆章宣示公卿。初,鲁恭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故诏疆都鲁宫室,礼乐事事殊异。至永平元年,王病,明帝遣中常侍将太医视疾,又诏沛、济南、淮阳王诣鲁,络绎不绝。及薨,上悲恸,从太后出幸津门亭发哀,使大司空持节护丧,大鸿胪副,宗正将作大匠视丧事,赠以殊礼,升龙、旎头、鸾辖、龙旅、虎贲百人,诏楚王英、赵王栩、北海王兴、馆陶宫主及京师亲戚,四姓夫人、小侯皆会葬。帝追惟王深执谦俭,不欲厚葬,以违其意,於是特诏中常侍杜岑及束海傅相曰:王恭俭好礼,以德自终。遣送之物,务从约省,以彰王卓尔独行之志。 录曰:《损》之初九曰:已事迷往,无咎。六五曰: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王以冢器当阳,帝以次嫡易位,犹损赖初之益者也。既让于尊,尤能损己,而不自以为功。帝复居尊得正,追惟王执谦约,务从俭损,深得虚中善应,与唐世称让皇帝者,不可同日语也。此其大善之吉,蔑以加矣。 及肃宗尊礼束平王,瑜於前世,诸王亦莫与比。建初七年来朝,帝许之,特赐装钱千五百万。复以王冒涉寒露,遣谒者赐貂裘,及大官食物珍果,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帝乃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下诏曰:诗云:叔父建尔,元子敬之至也。昔萧相国加以不名,优忠贤也,况兼亲尊者乎。其沛、济南、束平、中山四王,赞皆不名。苍既至,升殿乃拜,天子亲答之。其后诸王入宫,之以辈迎,至省阁乃下。苍以受恩过礼,情不自宁,上疏辞谢,帝省览愈褒贵焉。及车驾祖送,流涕而诀,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钱帛以亿万计。 录曰:范晔论曰:孔子称贫而乐,富而好礼。若束平宪王可谓好礼者也。其辞至戚,去母后,岂欲苟立名行而忘亲遗义哉。盖眩疑则隙生,累近则丧大,斯盖明哲之所为叹息。呜呼,远隙以全忠,释累以成孝,固宪王之志哉。录之。 《魏书》:杨播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桩津恭谦忠义,坐於厅堂,终日相对,未尝人内。有一羹一饭而聚食。厅堂问,往往帏幔隔幛,为寝息之所,各就休偃,还共谈笑。年过六十,并登台鼎,尝旦暮参问。桩他处醉归,津扶持还室,假寝阁前,承候安否。子侄罗列阶下,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每出,或日斜不至,不敢先饭。还,然后共食,则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津为四州,桩在京,每四时嘉味,辄因使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一家之内,男女百口,总服同爨,庭无问言。 录曰:史称杨播兄弟俱以忠毅谦谨,荷内外之任,公卿牧守,荣赫累朝,而言色佝徇,出于至诚,恭德慎行,为世师范。后魏以来,一门而已。诸子秀立,青紫盈庭,积善之庆,盖有凭也。及逆胡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祸,何报施之反哉。余曰:不然。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福且贵焉,耻也。古之人所以不恃其遗庆而果於遗安者,非无意也。以播之家世,当元魏盛时,行义致身,奉公结主,夫谁曰不然。至孝文以后,君日以冲,政日以废,女主擅权,贼臣窃柄,四海嚣然,魏已不国矣。播於斯时修然远览,觉积庆之不足凭,而遗危之有可痛,并辞台鼎之贵,若汉之广受,谁能夺之乎。迨至伞朱氏兴弒君沉母,扇毒万类,盖已不可免矣。故桩津之祸,不独惨於世隆诬构之时,而大着於元显入洛之日;不独危於节闵诏下之后,而并肇於孝庄侍中之前。然则,恭德慎行,徒贻楷范之名,而席权世宠,深为明哲之戒乎。 博陵崔挺三世同居,门有礼让,与弟振推让田宅,怡然不释。子孝芬、孝障、孝演、孝直、孝政。兄弟孝义慈厚,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恸,绝内蔬食,容貌损瘠,见者伤之。孝障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鹦呜而起,旦参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叔振既亡,奉承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温清,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谘次。每兄弟出行,有获财物尺寸已上,皆内李氏之库,四时分责,李自裁之。如此者二十余岁。抚从弟宣伯子朗,如同气焉。 录曰:杨播之敦让,然而不有其家者,以其世席权宠也。崔挺之慈厚,然而率保其宗者,以其世乏津要也。故曰:可畏不可恃也。君子何幸而遇,邦有道,士大夫有礼,则风操高亮重於朝野。若能以士大夫之礼,反正无道之邦,又何忠谅弼直之不足赖哉。观者各适其当而已。 《隋书》:王凝常居栗如也。子弟非公服不见,闺门之内,若朝廷然。通叹曰:贤哉,凝也。御家以四教,文行忠信。正家以四礼,冠婚丧祭。非礼不动,殆终身焉。圣人之书必备及,公服礼器不假,垣屋什物必坚朴,曰:毋苟费也。门巷果木必方列,曰:毋苟乱也。与人不受遗,非其力不食,飨食之礼,无加物焉,曰:及礼可矣。唐贞观初,太宗精修治具,房杜魏王之徒播厥师施,文中子之制作将以大行。凝叹曰:大哉,兄之述乎。以言乎皇纲帝道,则大明矣。以言乎天地之问,则无不至焉。天下有道,圣人推而行之,天下无道,圣人述而藏之。所谓流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则云,施则雨,潜则润,何往而不利焉。 录曰:凝之所见,其达於通之所拟乎。何以知其然也。夫龙门显矣,太平十二策之献,未能尽如吾意,则不若守礼,终身之为高续经贤矣。致治不世出之,主未能悉用吾言,则不若迷而藏之。之为得此,其所以房杜诸公并尊而不足,长孙一人尼之而有余,固不若升则云,施则雨,港则润,与无往不利之为达也。 《唐史》:玄宗开元二十九年,太尉宁王宪薨,上哀惋特甚,曰:天下,兄之天下也,固让於我,为唐太伯,常名不足以处之。乃谧曰:让皇帝。其子汝阳王璀表述先志,固让不许。 录曰:陆赞有言:道合天,谓之皇;德配地,谓之帝。皆至尊之殊号,极大之美名,不可以虚拘,蚓可以肴让乎。帝广因心之爱,禁中拜跪如家人礼。此天叔天秩之不可乱,由之可也。至以逊位之私情,而轻无上之大号,受之者惶恐而不安,加之者悖理而可笑,非所以为重,实所以为亵,未可为后世法也。 宋传:李柬之、肃之、承之、及之,皆丞相迪子。承之生而孤,肃之鞠育诲导,至於成人,遂相继为侍从。及迁龙图直学士,恳辞乞以授兄,曰:一臣少鞠於兄,且其为待制十稔矣。帝曰;卿兄弟礼爱,足厉风俗,肃之亦当迁也。即并命焉。及之吏事精明,所居官称职,尝撰次唐史,有益治体者,为君臣龟鉴。柬之自少受知於寇准,英宗即位,富弼荐其学行,帝劳之曰:卿通议耆儒,方咨访以辅不逮,岂止经术而已。兼束宫侍读,赐颖王生日礼物。故事王拜赐即退。英宗谕王令留柬之食,冀其从容以礼开导。甫神宗登祚,柬之即曰请老,自工部尚书拜太子太保,致仕旧无合门谢辞式,特赐对延和,命之坐,仍置宴资善堂,令讲读官皆赋诗劝劳甚渥。又动王珪叔其事。子孝基亦位宫僚,以亲须养,求监崇福官。凡就闲十年,与父同谢事才,年五十。士大夫称美,以比汉廷二疏。弟孝达进对,神宗问起居状,并叹以为度越常人远矣。 录曰:胡明伸以二疏之去,知太子之不足恃,未可以为然也。至於柬之父子,岂非诚然乎哉。神宗殉意自好,甫临大政,即纳安石之说,恣变乱之谋,而通晓国典之君子宁无措意乎哉。厥后孝寿孝称同一,昆季未免,为章惇起狱,京卞任权,有块於礼爱多矣。此帝所以叹其度越 常人也。 吕大防,兄大忠,弟大钧、大临,同居相切磋,论道考礼,一本於古,关中言礼学者推之。尝为乡约曰: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谢良佐教授秦州,大忠每过之听讲《论语》,必正襟敛容,曰:圣人言行在焉,吾不敢不肃。大钧居谏议,忧自始丧,至於襄事,一仿古仪所得为者,而居丧之节,巨细规矩于礼。又推之祭祀、冠婚、饮酒、相见、庆吊之事,皆不混於习俗,集然有文以相接,人成安而习之。大临通六经,尤邃於礼,每欲攘习三代遗文旧制,令可施行,不为空言,以拂世骇俗。富弼致政于家,为佛氏之学,大临与之书曰:古者三公内则论道於朝,外则主教于乡,岂以爵位进退体力盛衰为之变哉。今大道未明,人趋异学,疑圣人为未尽善,轻礼义为不足学。此老成大人恻隐存心之时,振起颓俗,在公之力。若夫移精变气,务求长年,此山谷避世独善其身之所为,岂以望於公哉。弼深谢之。 录曰:《中庸》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蓝田之社约,至今犹有。耿光者以黄为之父也。其曰:德业相劝,过失相规者,莫过於戒浅薄也。而礼俗相交,息难相恤,可以相因而举。苟於帷簿之问,行有所亏,则几乡间之内,言皆罔信。虽欲正五尺之童,且犹不得,何况堂堂之元宰乎。抑关中之俗,自周以来,号为邃古,而横渠之教,颇亦有闻。吕氏数公殆门墙之巨擘也,其於礼学乎何有。此又不可不知。 《天顺日录》:景泰辛未,值上皇回銮,廷议迎复之礼,率以虏人变诈不测为辞,柢欲遣一车两马迎之。时给事中林聪上言:今者虏酋也。先畏天悔过,柢奉銮舆。迎复之礼,当用卤簿大驾。会礼部尚书胡汉出一简与侍郎叶盛言,内阁高学士谷所示大率,皆恳切而言:皇上之於太上,谊则君臣,亲则兄弟,迎复皆宜从厚。欲以简进,庶知人心崇重之意,靡问朝野。吏部尚书王直亦赞曰:此礼失而求诸野者,宜以上闻。独王文以为此匿名文书类耳。事将寝,聪毅然上奏:王直、胡汉皆腹心大臣,事关大体,当公论,不宜私言。於是以其简进,而上皇迎复之礼率得如仪,皆聪之力云。 录曰:周子云:天下势而已,此重则彼轻,自然之理也。圣人治天下,铃使彼此无偏重之势,人己无向背之情。聪惟有此议,而后储议随之。向使在廷,人人若此,铃不如南内之锢,束驾之更,於是正监国之权,明摄位之谊。既可免,他日夺门之患,亦可追异时郎戾之辜矣。其於君臣兄弟,何待礼失而求诸野哉。 弘道录卷之三十四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五 礼 朋友之礼 《孟子》:舜尚见帝,帝馆甥於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是为天子而友匹夫也。 录曰:天地之气,起于子,交会于午;帝王之运,出乎震,相见乎离。而尧之兴也,以火德得天地之中数;舜之兴也,以土德得天地之中气。是乃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含,安在其论匹夫天子也。盖虽同德齐圣,实天运气数而然。后世安敢希其万一耶。 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束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为己归矣。 录曰:按礼几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备而兼用之。□五十养於乡,六十养於国,七十养於学,达於诸侯。於是二老幡然来归,而文王之化已不啻蹶然兴矣。及武王伐纣,而二老致用,判然不同。何也。孔子曰:君子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是故鹰扬之发,援之以道也;采薇之食,存之以义也;贰心之勉,次之乎帝也;叩马之练,奉之乎天也。盖太公以天下为己任,伯夷以君臣为己责,然皆有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则何铃较其同与异乎。然则二老迹虽迥异,实则同归,不可能岐二分也。 《礼记》:周武王践祚三日,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王斋三日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王束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息者吉,息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 录曰:周武王既尊太公为师,而又号曰尚父,其事之也,可谓至矣。而其礼,王束面而立,师尚父西面,宛然师友之义,不独尧与舜为然也。敬者,圣学始终之要也。敬胜怠,则风夜祇惧,罔敢不迪,故吉也。怠者,慢易放肆之萌也。怠胜敬,则狎侮五行,厌弃三正,故灭也。义者,裁度制事之本也。义胜欲,则不役耳目,百度惟贞,故从也。欲者,人心危殆之端也。欲胜义,则况湎冒色。力行无度,故凶也。此三皇五帝传之乎上古,载之乎丹书。而止曰黄帝颛顼者,乃错举以见义,宜乎端冕致斋而后得闻也。 《诗小雅》:燕朋友之乐歌:伐木丁丁,乌呜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呜矣,求其友声。相彼乌矣,犹求友声。蚓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录曰:《诗》云:乌呜嘤嘤,而又曰: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可见非困穷之比,寂寞之伦。犹其曰:凤凰呜矣,于彼高冈,皆所以喻于朝廷之上者也。然又安得而神听之哉。古人动叉称神明,以见无人己私意於其间,若所谓: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而此君子者,仁义以为俪,道德以为邻,心志之相许,建诸天地也。同心协力,以康王室,风夜匪懈,以事一人,肝胆之相照,质诸鬼神也。一言以出,天下同其利,一行以立,万民共其休,而至和之泽传於无穷,太平之美垂於永久。其不然者,则残民害物,坏贤嫉能,朝廷天下亦坏乱随之矣。此朋友之伦,关乎世道最切,非但尔汝之问声诺相闻而已。 伐木许许,丑酒有莫。既有肥羚,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集酒扫,陈绩八篡。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伐木于阪,酽酒有衍。篷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喂以愆。有酒渭我,无酒酷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渭矣。 录曰: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古人敦笃之行每如此,安有人之不我顾者哉。故又曰:有酒清我,无酒酷我。极尽在我,无遗而已矣。宣王命尹吉甫帅师北伐,有功而归,诗人作歌美之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凤鳌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录曰:吉甫尊为元帅,亲为世臣,且懋建征伐之功,以据猎吮之难,铃有奇谋秘计之士人#1则参谋,出则副乘,此将相之事也。而乃归之张仲,何哉。盖孝友者,六行之首,八刑之先。国之命官,以此保民,家之立法,以此艾后。故君牙之有政,即张仲之令猷,而吉甫之交惧,乃诗人之乐道。呜呼。以饮御而进贤,则无骄恣放纵之意;以无鳌而为礼,安在穷奢极欲之非。一燕而三美并焉,谓之多祉,不亦宜乎。 《大雅》: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篷豆有楚,骰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锺鼓既设,举畴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宾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迁迁。其未醉止,感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恼恼。是曰既醉,不知其秩。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篷豆,屡舞徽仿。是曰既醉,不知其捶。侧弁之俄,屡舞仅仅。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饮酒孔嘉,维其令仪。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彼醉不灭,不醉反耻。式勿从谓,舞俾太息。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段。三爵不识,蚓敢多又。 录曰:序以此为饮酒悔过而作,以愚观卫武公史之所载,与诗之所陈,截然不同,岂其既失而后改者欤。君子曰:秦之穆公,圣人所深许也。然则歌宾筵之诗,而不知自反者,真斯人之不若欤。 《论语》:孔子曰:晏平仲善与大交,久而敬之。 录曰:愚闻诸张子曰:晏婴智矣,而不知仲尼,然而反称其善。何耶。夫子之交也,道义而已矣,故惟主久而能敬。后世之交也,势利而已矣。故一於趋以求知。然则命也者,夫子真罕言也,孰谓张子而不知耶。 璩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 录曰:按夫子之友,卫有伯玉,齐有晏婴,郑有子产,皆得位得国者也。其使人於孔子,不曰通交际,达命令,乃惟以寡过为言,可以见古人之道义切磋,虽一份之使,未尝以富贵利达而动其心,而伯玉之笃行慎德,老而不倦,人不间於其使者之言矣。 朋友之绩,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录曰:人须是此意存於其中。不以此意存於其中,则有绩为厚,无绩为薄。充此类,虽舜受尧之天下,亦上下相通之义。苟非归格于艺祖用特,何所施其敬耶。若以百官牛羊仓凛为重,使己仆仆,尔丞拜也。斯乃子思之所不悦,而谓舜与夫子为之乎。 《孟子》:缪公亟见於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右,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乎。 录曰:愚观古之圣贤,以道自重,盖不但子思为然也。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栗乎哉。孟子曰: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盖圣人道大德宏,无可不可。若贤者,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不可以不慎者,观於此而可见矣。 孟献于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 录曰: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此资其势者也。一富一贫,乃见交情,此利其有者也。故曰:权交者不久,货交者不亲。夫是而可谓之友乎。此义不明,而后富者曰骄,贫者曰谄,势利益盛,道义益微。孟子发为是论,所以立辅仁之范,辟谀佞之门,不可以不知也。 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於子思,则师之矣。吾於颜班,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 录曰:惠公之事无可考,然能辩大贤为吾师,次贤为吾友,则亦非常人矣。抑周道衰伐木废,国君、大夫尚能崇彼抑此,师资友益,以为美谈,岂非孔门道德足以感人乎。过此,盖寥寥矣。 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於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蔬食菜羹,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 录曰:晋平公之为君也,锢乐盈,囚叔向,耽淫蛊之疾,作庐析之官,惑以丧志,无能为已。特於贤者,尚知礼貌,恭逊之闲,进退疾徐之际,周旋执礼,俨然犹存。故君子亦不以人而废之也。 《通鉴》: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则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 录曰:古之王者,尚铃有师子夏,圣门高第,未足为辱。若田子方段干木,则吾不知也。虽然以一僭窃之后,而能知此,亦足多矣。厥后,魏侯莹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轲亦至。区区梁国之小,而致大贤之再为国者,可不务作于前耶。惜乎,矫名干宠,富贵骄人,有礼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无惑乎,终于僭窃而已也。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 《史记》:燕昭王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陈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与共思,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院曰:古之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骨五百金而返。君大怒,涓人曰:马死且买之,况生者乎。马今至矣。不期年,而里之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陈始,况贤於院者,岂远千里哉。於是昭王为院改筑宫,而师事之。由是士争趋燕,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 录曰:孟子之时,沈同尝以其私问矣,未闻乐毅之名也。太史公又谓: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子罕言利,尝防其源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然则涓人马首之说,果孰为之。是时,仁义之祸棘矣,利欲之害炽矣,孟子以其命世之才,而为超卓之论。若果二事并观,可以见宾师之重,长老之称,不为徒然。至於燕昭乐毅孳孳为利,仁义罔闻,其君臣之不终,端可见矣。其所谓不夺不餍,尤足垂训。盖其始也,出乎彼,入乎此。故其终也,出乎尔,反乎尔。然则,遗亲后君,靡不然矣。此岂一魄一辛所能知乎。呜呼,后世乃有自比之者,则其所见亦小矣哉。 《西汉书》:古之儒者,博学乎六艺之文,以立五教之典,则至治之成法。周衰,孔子之言不用而道不行。於是应聘诸侯,以苔礼行谊。七十子之徒,散游四方,大者为师傅,小者为隋友。故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於齐。及秦并天下,墦诗书,杀儒士,六学於此缺矣。陈涉之王也,鲁诸儒持孔氏礼器往归之,孔甲遂为涉博士,卒与俱死。夫涉起匹夫,欧谪戌以立号,不满岁而亡,然而缙绅先生往焉,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发愤於陈王也。汉高皇诛项籍,引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哉。至孝武时,公孙弘起徒步,数年位宰相封侯,於是即丞相府,起宾馆,开束阁,以延贤人。其后李蔡、严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骛继之。自蔡至庆,丞相府客馆丘墟而已,贺与屈笔坏以为马厩奴婢室焉。 录曰:吾儒於天地问,大之则继往圣,开来学,次之亦崇治化,兴太平。此礼不可一日废也。区区陈涉亦能知之,惜乎大汉之兴,不能崇重,致使贾董之徒不能张施於其闲,而公孙弘掠美於其后。史故历数兴慨太息於其问者,岂尽无意欤,其所感叹深矣。读者详之。 汉初有束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锥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高祖闻而召之,不至。后惠帝为太子,卑辞束帛致礼,安车迎而致之。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焉。其后谷口有郑子真,蜀有严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时,以礼聘子真,不讪而终。君平卜筮於成都,市以为卜筮贱业,而可以患众,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筮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弟言依於顺,与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势导之,以善从吾言者已过半矣。杨雄少从游学,至仕宦,数为在位显者称道其德。适杜陵李疆为益州牧,喜曰:吾真得严君平矣。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讪也。及至蜀,致礼与相见,叹曰:杨子云诚知人。 录曰:汉承秦后,始以焚书坑儒,终以轻士馒马,几於无士无友矣。有太子者出一卑词求之,而峨冠博带,彬彬都雅,复见汉廷,可见友道之不终绝与。厥后子真、君平流风余韵,被于当时。孟子不云: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弟忠信。其诸若人之谓也欤。 曹参为齐相时,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参尽召诸长老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者。胶西有盖公,使人厚币请之。既见,为言治道贵清争而民自定,因推此类而具言之。参於是避正堂,舍盖公焉,尽用其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录曰:参不但相齐,以相天下,亦此道也。此可见汉代名臣尚然能自得师,不皆好臣其所教也,岂不贤於后世哉。 卫青为大将军,诸侯皆属焉,尊宠於群臣无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独汲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大将军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 录曰:汲黯不拜卫青,所恃者何耶。盖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於欲。几所以卑奉之者,欲也。黯惟无欲,故面折而不为过,犯义而不为辱。君且直之,而况於臣乎。或曰:黯常愿出入禁阔,岂其无欲哉。夫质直好义者,达也;色取行违者,闻也。黯之行达矣。其在内也,奚以重,其在外也,奚以轻。 马援与公孙述旧同里闸,相交善。后述称帝成都,陈嚣使援往观,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僚於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旎骑,跸警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及援奉书维阳,初到,光武在宣德殿南应下但绩坐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问,今见卿,使人大惭。援谢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耳。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尔。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矣。 录曰:帝之简易,不当如是耶。夫王僚重镗专诸刺行,秦法断兵,荆轲匕见,固不在於简与不简也。然则帝岂故为是哉。声音笑貌可施於庸 品之人,开心见诚自结于豪杰之士。援之观听,一见次矣。惜乎,说客之言,非知援者。盖援之择君,出于本心。专意束方,乃其素愿,初非反覆倾诈之徒也。使其君可事,则虽堂陛介然,不害其委质。使其君不可事,则虽握手欢然,不见其可亲。卒之灭嚣虏述,不越范围。然则援非说客,乃德客耳,其於暂谄乎何有。 弘道录卷之三十五竟 #1『人』疑作『入』。 弘道录卷之三十六 礼 朋友之礼 《束汉书》:明帝永平二年,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三老服都绊大袍,冠进贤冠,扶玉杖,乘舆。到辟雍礼殿,御座束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於太学讲堂,天子迎於门屏交礼道自咋阶,三老升自宾阶,至阶,天子揖如礼,三老升束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绩,执爵而醋,祝哽在前,祝体在后,五更南面,三公进供,礼亦如之。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说,诸儒执经问难於前,冠带捂绅之人圆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录曰:光武建立辟雍,未及临飨。至是明帝亲幸,始行其礼。今观威仪文物之盛,登降揖逊之周,三代以后鲜见其伦。呜呼。可谓善继人之志,善迷人之事者矣。惜乎,特备於王公、贵人、公卿、外戚,而鲜及於天下,是以诏令未申,庠序未设,期门羽林之士,桥门冠带之人,不过观听之美。所谓人伦孝弟,无所关预。而教化亦止於如斯而已。 上自为太子,受《尚书》於桓荣,及即帝位,犹尊以师礼。尝幸太堂府,令荣坐束面,设几杖,会百官,及门生数百人。上亲自执业,诸生或避位发难,上谦曰:太师在是。既罢,悉以大官供具,赐太常家。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大官太医相望於道。及笃,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剑衣被,良久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 录曰:夫邪正不并立,儒释不同行,有天地然后有儒佛,乃何为者哉。帝知崇儒养老,而又事佛乎,何也。曰:此叶公之通患也o夫儒之贵不在於章句,犹龙之灵不在於爪牙。以二帝三王之所务,而求之三老五更之所稽,犹以神灵变化之设施,而望於蛇蜓蜓蜴之蠢动也。虽然,岂惟儒哉。佛以空虚寂灭,即心见性,自然惠觉,安在其四十二章之传乎。然则沙门之所精,亦桓荣之所稽者,而儒与佛胥失之矣。 崔驷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少善属文,游太学,与班固、傅毅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元和中,肃宗始修古礼,巡狩方岳,驷上四巡颂,以称汉德,辞甚典美。帝雅好文章,自见驷颂后,嗟叹之,谓侍中窦宪曰:卿宁知崔驷乎。对曰:班固数为臣说之,然未见也。帝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驷,此叶公之好龙也。试请见之。驷由此候宪,宪屐履迎门,笑谓驷曰:亭伯,吾爱诏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为上客。 录曰:愚观肃宗之论二子,盖不但言语文字之问,而其终身之得失利害已较然判矣。驷前奏记数十,指切长短,至宪不能容,而能洁身远引,所谓即鹿无虞,几不如合者,其能免祸宜矣。固不教诸子,多不遵法,至史人厌苦,畏不敢发,所谓妇子嘻嘻,失家节者,其终安得而不亡哉。 陈#1重、雷义少同郡,相友善,俱学《鲁蓉、《颜氏春秋》。太守张云举重孝廉,重以让义,及义举茂才,亦让於重。太守不听!义遂阳狂。后同举孝廉,俱拜尚书郎。义代同时人受罪,因遂见黜,重见义去,亦以病免。故乡里为之语曰:胶漆目谓坚,不如雷与陈。 录曰:愚观陈雷之事,本末未详,史特其大较耳,遐哉邈乎。设使人人让德,比屋相推,济济之俗,不兴於其时乎。若乃王吉贡禹弹冠相庆,庶几近之。至於朱博、萧育弗能及矣。 任延年十二学於长安,明《诗》、《易》、《春秋》,显名太学,号为圣童。更始元年,以为会稽都尉,时年十九。到任静泊无为,唯先遣绩礼祠延陵。季子时,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乱江南者,皆未还中土,会稽颇称多士。延到,皆聘请高行,如董子仪、严子陵等,敬待之以师友之礼。昊有龙丘苌者,隐居太末,志不降辱,王莽时连辟不到橡,吏白请召之,延曰:龙丘先生躬德履义,有原宪伯夷之节,都尉洒扫其门,犹惧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谒修书记,致医药,吏使相望於道,积一岁,苌乃乘辈诣府,愿得先备采录,遂署议曹祭酒。苌寻病卒,延自临殡,不朝三日,是以郡中贤士大夫争往焉。 录曰:史称子陵披羊裘,变姓名而进,观诸任延所礼,则固未尝遁也。时大骞朋来,延方以弱冠之年而能倾心下贤,可谓不失中正之节者也。卒能使龙丘感动,愿得备录。孔子曰:朋友死,无所归,曰:於我殡。其斯长孙之谓乎。 北海管宁少与华饮、郦原相友,游学於异国,并敬善陈仲弓。时天下大乱,闻公孙度令行海外,遂与原及王烈等避於辽束。度虚馆以候,既往与语,唯於经典,不及世事。乃因山为庐,凿逐为室,越海避难者多就之,旬月而成。邑遂相与讲《诗》、《书》,陈俎豆,饬威仪,明礼让,非学者无见也。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所居屯落会井,汲者男女杂争,宁患之,乃多买器,分置井傍,汲以相待,而不使知来者,怪之问,知宁所为,乃各相责让,不复争扰。邻有牛暴田,为牵着冻处,自为饮食,子主大暂,若犯严刑,礼让移於海表。黄初四年,诏举独行君子,司徒华饮荐宁,诏以为大中大夫,固辞不受。明帝即位,饮为太尉,逊位让宁,亦辞疾自越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行。年八十,志无衰倦,偃息穷巷,饭斋糊口,吟味诗书,不改其乐,困而能通,遭难必济,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揆其终始,殆天所祚。 录曰: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宁澡身浴德,遭乱弗迷,临治弗屈,可谓邦有道,不变塞焉;邦无道,至死不变者也。其与华敌,始焉不肯同席而坐,终焉不可同曰而语矣。 《三国志》:刘备见徐庶於新野,回谓备曰:此问有诸葛孔明,其人外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始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将军欲见,宜枉驾顾之。备曰:诺。由是亲往诣亮於隆中,凡三顾乃得见。 录曰:《赛》之上六曰:往赛来硕吉,利见大人。时权御已移,汉祚将倾,险难之极也。玄德冒险而起,息塞穷奏,又无倚赖,苟非刚明之才,硕大之辅,佐之以济险,资之以纡难,岂能出於赛乎。故其象为大善之吉,其占为利见大人。三顾之礼,有由然哉。然则所以劝备者,虽由於庶,而所以扶刘者,先定於初矣,岂偶然之故哉。 《文中子》:王通父隆传先王之业,教授门人千余,尝歌《伐木》而召通曰:尔来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资友以成者也。通於是有四方之志,盖授《书》於束海李育,学《诗》於会稽夏碘,问《礼》於河束关朗,正《乐》於北平霍汲,考《易》於族父仲华,慨然有济苍生之心。西游长安,见隋文帝,上太平十二策,遵王道,推霸略,上不能用,遂归教授於河汾之问,乃续诗书,正礼乐,修六经,赞易道,九年大就,门人自远而至。河南董常、太山姚义、京兆杜淹、赵郡李靖、南阳程元、扶风窦威、河束薛收、中山贾琼、清河房玄龄、巨鹿魏征、太原温太雅、颖川陈叔通等成北面焉。从父王珪曰:积乱之后,当生大贤。世习礼乐,莫若吾族,振斯文者,非子谁欤。及卒,门人议曰:吾师其至人乎。自仲尼以来,未之有也。《易》曰:黄裳元吉,文在中也。请缢曰:文中子,总麻设位,一辰以送之。 录曰:按束皋子王绩与尚书陈叔达书曰:贞观初,王凝为监察御史,弹侯君集事,连长孙太尉,由是获罪。时杜淹为御史大夫,密奏凝直言非辜,於是无忌与淹有隙,而王氏兄弟皆抑不用矣。及叔达撰《隋史》,淹时所撰文中子世家达之。陈公亦避太尉之权,藏而未出。后魏征适奏事见太尉曰:君集之事,果虚耶。御史当反其坐,果实耶。太尉何疑焉。於是意稍解。其后君集果诛。然则通之不幸,非有大故也,而史实 遗之,无足怪矣。至樵作《通志》,顾亦之循其旧,不为立传,果何为哉。然则何贵於君子述作之功,而为千古斯文之幸乎。录之。 《唐书□儒学传》:贞观六年,诏定孔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尽召天下惇师老德以为学官,数临幸观释莱,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赐以粟帛,生能通一经,得署吏,广学舍千二百区,诸生员至三千二百。四方秀叉,挟策负素,室集京师,文治蜻焉。勃兴纠侈,袂曳方履,间间秩秩,虽三代之盛所未闻也。 录曰:自古民生於三,事之如一,太宗可谓无负君师之责矣。然岂知君子之道,费而隐者也。外而高昌、百济、新罗、吐蕃遣子入学,内而闺门之内、萧墙之问,不能无惭德焉。此天地之大,人犹有憾焉者;而挟策负素,固不若鸢飞鱼跃之妙矣。唐之所以不如三代也。 十七年,定太子见三师仪,迎於殿门外,先拜,三师答拜,每门让於三师,三师坐,太子乃坐,其与三师书,礼皆前后称名惶恐。 录曰:太宗之尊三师,可谓至矣。以王珪为魏王师,则先拜;以玄龄为太子师,则又先拜。至是着为定式,俾其子孙世守之,奈何不旋踵而忽亡,其故何欤。彼三师之设,肇自周公,内有元圣之德,外抗伯禽之法,则师道立矣。彼李绩者,帝以朝四暮三畜之,彼亦以朝三暮四应之,则几拜揖进退之间,坐立疾徐之际,祗如登场之戏衍耳,何足贵哉。盖不但旋踵之问,可以廷辱师傅。而五王之祸,亦且不远矣。此录之意也。 高士廉都督益州,为文会,命儒生讲论经史,勉励后进,学校集然复兴。有朱桃椎者,隐居不仕,沉浮人问,窦轨镇益。闻而召见,遗以衣眼,逼为乡正,桃椎口竟无言,弃衣於地,逃入山中,夏则躲形,冬则树皮自覆,赠遗一无所受。每为苦履,置於路侧,见之者曰:居士履也。为斋米置本处,桃椎至夕而取之,终不与见。议者以为焦光之流。士廉下车,以礼致之,及至,降阶与语,每令官僚存问。以近代以来多轻隐逸士,至是独加褒礼,蜀中以为美谈。 录曰:蜀有蛮夷之风,不但文翁一人,君平一事可以相属。而欲康顽立懦,苟非加意於至贱,不能扬其波;非抱损子至贵,不能显其化。此褒礼下士,不得不为美谈也。 会昌中,白乐天居洛,与胡吉刘郑卢张等六人,皆多年寿,於束都履道坊合尚齿之会。又有二老李元爽及僧如满,亦与斯会,皆图名赓唱,并写其形貌,以为胜事。至宋,社祁公衍与太原王涣、河束毕世长、沛国朱贯、始平冯平咸以耆年挂冠优游,暇曰为睢阳五老会,赋诗酬和,恰然相得,形於绘事,以纪其盛。元丰中,涤公文彦博虽穷贵极富,而平居接物谦下,尊德乐善,如恐不及。邵雍、程颢、程颐皆以道自重,宾接之如布衣交。时富韩公以司徒致仕,乃集洛中公卿大夫年德高者为耆英会,尚齿不尚官,就资圣院建大厦,曰耆英堂,绘像其中。宣徽使王拱宸留守北京,贻书涤公,愿预其会,独温公年未七十,涤公素重其人,请入会,凡十三人。洛阳多名园古剎,有水竹林亭之胜,诸老须眉皓白,衣冠甚伟,每宴集,都人随观之。涤公又为同甲会,司马郎中旦、程大中、晌席、司徒汝言,皆丙午人也,亦绘像资圣院。温公又为真率会,皆洛阳太平盛事也。士庶又生祠涤公於资圣院,取神宗送公判河南诗,隶於榜,曰坤瞻堂,塑像其中,冠剑伟然,都人事之甚肃。 录曰:洛阳,天下之中,兔惊既醉之风,不知几及见矣。数老者,国家之元气太平之楷范也。伯夷太公不得专美於前矣。录之。 《宋名臣录》:杨时闻程颢兄弟讲孔孟绝学於河洛,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於颖昌,相得甚欢。其归也,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及颢卒,又师事程颐於洛,盖年四十矣。一日颐偶瞑坐,时与游醉,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 录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此程门之立雪,千古以为美谈也欤。 《列传》:陈师道年十六以文谒曾南峰,一见奇之,许以文着,愿留受业。熙宁中,王氏经学盛行,师道心非其说,遂绝意进取,性复高介有节,安贫乐道。初游京师,未尝及贵人之门,傅尧俞欲识之,以问秦观,观曰:是人非持刺字,倪颜色。伺候公卿之门者,殆难致也。尧俞曰:非所望也。吾将见之,惧其不吾见,子能为我招介乎。又探知其贫,怀金欲馈,比至听其论议,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将荐於朝,亦属观延至,师道答曰:辰谕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礼见招,不佞何以得此,岂侯尝欺之耶。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见於今,而亲於其身,幸孰大焉。予虽不足以齿士,犹常从侯之。后然以先生之制,士不传赞为臣,则不见於王公,俾为士者世守焉。师道於公前,有贵贱之嫌,后无平生之旧,公虽可见礼,可去乎。且公之见招,盖以能守区区之礼也。若昧冒法义,闻命走门,则失其所以见招,又何取焉。虽然,幸公之他曰成功,谢事幅巾束归,师道当御款服乘下泽,候公於束门外,尚未晚也。终不往。 录曰:万章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赞,为臣不敢见於诸侯,礼也。又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又曰: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此礼不明久矣。以曾南峰而史称其为人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况其他者乎。此所以一见,许以文着,未敢以节称也。而师道乃能深致礼焉。赋诗,如一瓣香之敬,不尽年之悲,笃信守义,罕见其俦。呜呼。若人者,可谓青出於蓝者矣。 明王直撰《李时勉赠行序》云:正统十二年,祭酒李先生乞骸致仕,六馆诸生伥然,若无所依。先是诸生服先生之教,而蒙其德五六年,敬爱如父母,至是无可奈何。乃言於上,取其平日行事为十题,良工绘图诸在廷,各识以言。及行,太学师生送者,凡二千余人,诸教坊乐工槌大鼓杂以金石丝竹之音,宣然前导。远近观者塞路,一时道傍行旅,至不得往来,商贾亦为之罢市,莫不啧啧称美,以为荣至。有为之泣下者,以为自国朝七八十年以来,未见其比。俾后世传之,足以见今日尚贤之美,是所以为邦家之光也。 录曰:宋臣有言: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予观祭酒李先生之去,衣冠礼乐填街塞市,何其盛也。至明年己巳之变,兵甲壮士弥山满谷,又何其惫也。诚使正人者珍重信任,留之阙廷将,奸人可杜,邪谋可塞。奈何首木方除,乞骸遂笃,至诸生无可奈何。呜呼。观此一词,刖伏阙叫,阁所由以起,而讫於权奸不得不为虚礼之文,以光先生也。故当时赠者以为尚贤之美,而识者实怀忧国之叹焉。此又不可不知。 《明臣录》:尚书昊文定公宽生有异质,未冠入郡庠,流辈方务举业,独博览群籍,为古文词,下笔辄有老成风格。然屡试不第,将绝意仕进,不复应举。值天台陈选董学南畿,知非凡乌,命有司以礼敦遣至京闱,遂中第三,会试第一,入试大廷,状元及弟。先是由贡入太学,束海张汝弼见之曰:天下有如此贡士也哉。江阴卞华伯亦有低头拜束野之句。徐武功性高迈,少许可折节,与交曰:馆阁器也。及入翰林,凡有作,即传播中外,位益高,望益重,学者称为匏庵先生。 录曰:夫礼也者,起也;起者,作兴之谓也。时文定久需於次,一旦得有道者资以敦遣於寻常者,盖万万也。故勃然而头角峥耸焉。而际会异然,则礼之於士,其可少哉,其可少哉。 布衣陈真晨,漳州龙溪人,本出海滨,骨格高耸,神气肃清,望之非尘埃中人。年十七八,即能自拔流俗,专心致志以儒为业。业成,期荐有司。至福州,闽有司防察过严,无待士礼,乃辞归。自是不复以科举为事,务为圣贤践履之学。至江西张元镇扣其学,大加称许,曰:祯敢僭谓所也。为程朱以来,惟先生得其真。昊许二子亦未是。遂归。镇海莆人虽多儒家,自布衣而学术始淳。与乡人李文举诸前辈讲行文公家礼,而风俗始正,至今犹传之云。 录曰:李文毅之赠送,弟子所以崇其师也。吴文定之敦遣,师所以隆其弟子也。若夫陈剩夫之从好,非师非弟,所以自待也。三者皆朋友之礼之不可缺者也,故终焉。 弘道录卷之三十六竟 #1『陈』原缺,据后文补。 弘道录卷之三十七 智 君臣之智 《家语》:孔子称尧曰:其智如神。 录曰:《系辞》曰:神而明之。夫万事也,万物也,出於天也。夫苟出於天也,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理无形也,未可以为神也。具众理,宰万事,系於人也。夫苟系於人也,疑之而可言,拟之而可动,心有觉也。此所以为神也,非所以疑拟於杳冥之鬼神也。 《中庸》:子曰:舜,其大智也欤。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为舜乎。 录曰:尧之智曰如神,言其用之所及,不可测度也。舜之智曰用中,言其心之所存,无过不及也。若乃曲徇己见,叉人以难从,则不可谓之用。倾骇听闻,示人以难及,则不可谓之迩。拒谏饰非,以察为明,则不可谓之好。优柔不断,谗佞不分,则不可谓之执。忠练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又安在隐恶而扬善乎。斯皆智之绒也,过与不及之故也。故圣人不由焉。 孟子曰:智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尧舜之智而不褊物,急先务也。不能三年,而总小功之察,放饭流敌,而问无齿央。此之谓不知务。 录曰:夫所恶不知务者,若唐德宗猜忌刻剥,以刚明自任,而忘受欺於庐杞赵赞之谓也。然则何如而后能察之哉。夫虞庭之法具在也,其所以教之者,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其所以察之者,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康,刚而塞,强而义。而尤致慎於巧言令色,则虽有祀赞百辈,何所容哉。此四凶不能危舜,而一祀足以乱唐。孟子之言吃紧而不可忽也。 又曰:所恶於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 录曰:禹之智,鲧之所谓不智也。夫父子之道,天性也,一以率性而利,一以穿凿而害。未至於圣者,可不勉哉。今天下之凿者,非独於鲧也,或苛察自在,或壅板自贤,或躁急自用,或刻薄自恣,或侥幸自多,奚啻其一端乎。孟子发为行所无事之说,於世道极有益,未可以行水小事言也。 成汤放杰於南巢,惟有暂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仲虺乃作诰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久,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 录曰:汤何以谓之勇智乎。夫禅受以文,革命以武。然非内秉刚明之德,何以知一日之问,天命已绝,果能上应天心,下顺民心乎。而犹曰:已,曰乃孚者,汤恐后世以台为口实也,然其实人心喜悦。未占有孚而犹曰:革,言三就者,仲虺作语,以解汤之惑也。不然,虽以咨嗟涕滂,如莽之金滕自陈千鬲,如操之下令,而不知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果何益哉。果何益哉。 万章问曰:百里奚自斋於秦养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好事者为之也。百里奚,虞人也。晋人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假道於虞以伐号。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食牛於秦缪公之为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时举於秦,知缪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於天下,可传於后世,不贤而能之乎。自斋以成其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 录曰:夫所谓之智者,乃达於事理而周流无滞之谓也。然仁可勉强,智不可勉强。此三代以下,论人物者,不能纯乎天理,而百里奚、管仲、晏子之徒亦在所录也。故观於四智二贤之论,则知当时所以为之倦倦焉者,亦铃有其道矣。观者详之。 《国语》:桓公使鲍叔为宰,辞曰:君加惠於臣,使不冻馁,君之赐也。若必治国家,则非臣之所能也。其唯管夷吾乎。臣之所不若夷吾者五,宽惠柔民,弗若也;治国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结於百姓,弗若也;制礼义可法於四方,弗若也;执抱鼓立於军门,使百姓加勇焉,弗若也。桓公曰:夫管仲射寡人中金,是以滨於死。鲍叔曰:夫为其君勤也。君若宥而反之,夫犹是也。桓公使人请诸鲁,比至,三衅三浴之,桓公亲逆之於郊,而授之以政。 录曰:《序卦》曰: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同人。《传》曰:天地不交为否,上下相同则为同。人世之方否,叉与人同力,乃能济也。桓当否极之后,蹶然兴起,思以智力服天下,苟非得先几之士,同心之言,何由听信之乎。牙之推贤让能,无昵比之私;桓之谏行言听,有刚明之德,齐国之亨,夫是之由也。 桓公与管仲坐而问曰:昔吾先君筑室以为高位,田狩毕弋,不听国政,卑圣侮士,而唯女是崇。戎士冻馁,戒车待优,游笑在前,贤才在后,是以国家不曰引,不月长。为此若何。对曰:吾昔先王昭王、穆王世法文武,远绩以成名,合草叟比,校民之有,道者设象,以为民纪式。权以相应,比缀以度,缚本肇末,劝之以赏罚,纠之以刑罚,班序颠毛,以为民纪统。公曰:为之若何。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参其国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而慎用其六柄焉。 录曰:《序卦》:与人同者,物叉归焉。故受之以大有。为卦:火在天上,其明及远,万物之众,无不照见。此桓公、管仲坐而论道之时也。 公曰:成民之事,若何。对曰:四民者,勿使杂处。昔圣王之处士也,使就问燕,则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其幼者言悌,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今夫工使处就官府,审其四时,辨其攻苦,权节其用,论比协材,旦暮从事,施於四方,以饬其子弟,相语以事,相示以巧,相陈以功。今夫商使处就市井,察其四时,而监其乡之资,以知其市之贾,负任檐荷,服牛辖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市贱斋贵,旦暮从事於此,以饬其子弟,相语以利,相示以赖,相陈以知。今夫农使处就田野,察其四时,权节其用,及寒系莫,除田以待时,耕及耕深,耕而疾病之,以待时雨,时雨既至,挟其枪刈褥缚,以旦暮从事於田野。是三者,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其秀民之能,为士者必足赖也。桓公曰:善。 录曰:此不易之定论,岂惟一国为然,一人一家莫不然也。上失其道,民失其义,士甘於游衍,农夺於末技,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不亡,幸矣。此仲所以深虑也。 公曰:定民之居,若何。对曰:制国以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公帅五乡焉,国子帅五乡焉。高子帅五乡焉。参国起案,以为三官,臣立三宰,公立三族,市立三乡,泽立三虞,山立三衡。 录曰:此鲁作三军所由起也,智者在於善观而已矣。 公曰:吾欲从事於诸侯,可乎。对曰:未可。国未安,修旧法,择其善者而业用之,遂滋民与无财而敬百姓,则国安矣。公曰:诺国安矣,其可乎。对曰:未可。君若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亦将正卒伍修甲兵。君有攻伐之器,小国诸侯有守御之备,难以速得志矣。君若欲速得志於诸侯,则事可以隐,作内政而寄军令焉。公曰:善。於是制国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有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为军令。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轨长帅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帅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帅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为旅,乡为人帅之。五乡为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人帅之。春以获振旅,秋以弥治兵,是故卒伍整於里,军旅整於郊。内教既成,勿使迁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丧同恤,祸灾共之。人与人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不乖;昼战目相视,足以相识。其惧圻,足以相死,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君有此士也三万人,以方行於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御也。 录曰:此内政而寓军令,徒以仲之设心,外则一以欺人,内则急以强己。倦倦焉,惟以得志为事。夫是而君子不由也。若乃先王联属其民,寓兵於农之法,大率类此。呜呼。齐一国也,仲一人也,以三万人横行天下,诛无道,屏王室,莫之能御,何况堂堂之天下乎。夫是而不可不措之思也。 公曰:吾欲从事於诸侯,可乎。曰:未可。邻国未吾亲也。君欲从事於诸侯,则亲邻国,审吾疆场,而反其侵地,无受其资,而重为之币,俯於诸侯,则曰邻亲我矣。四邻大亲,正封强地,南至於陶阴,西至於济西,北至於河,束至於纪。鄗有革车八百乘,择天下之淫乱者,而先征之。即位数年,遂征莱莒,徐夷昊越,一战帅服三十一国。 录曰: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是故就其开悦君心,纤微毕照,则可见其明智而有余;究其反覆倾险,立心措志,则又见其光大之不足。君子可不务帝王之大智,以正己而格物乎。 《左传》:齐景公田於沛,既还,晏子侍於遗台,梁丘据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替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奏假无言,时靡有争。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录曰: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与同正相反,而公私义利之所由分也。盖同之言,利害不分,是非莫辨,惟上之言而莫予违,是故言之可听,听之可入。和之言,祗求无背於理,不求无背於言,谁能无叛於道,不能无叛於进,叉不肯阿谈曲从,陷君不义,是故言之未又听,听之未铃入。要之,进无面从,退无后言者,和也;以利害为从违,得失为进退者,同也。《易》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为人上者,可不察哉。 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啾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恺者。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公笑曰:二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於是景公繁於刑。有斋踊者,故对曰:踊贵履贱。景公於是省於刑。及晏子在晋,公臾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曰:非宅是卜,惟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吾敢违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录曰:智哉,晏子仲乎,那庆氏殿鄙六十弗受,一也;与季札言,纳邑与政,二也;辞宅卒复其旧,三也。彼不知自保者,今虽眩美轮奂,以奸私宠,焉知他曰不变革改,毁以尽公论乎。故曰: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以齐之多难,崔庆乱於前,乐鲍踵於后,晏独端委植立而不可变者,让为之懿也。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蕴利生孽。君子其戒之哉。 鲁饥,臧文仲言於桓公曰:国病矣,君盍以名器请耀於齐。公曰:谁使。对曰:国有饥馑,卿出告耀,古之制也。辰也备,卿请如齐。公使往。从者曰:君不命而请之,其为选事乎。文仲曰:贤者急病而让夷,居官当事不避难,我不如齐,非心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遂以也圭与玉磬如齐,齐人归其玉而与之耀。 录曰:葵丘之会曰;毋遏耀。遏耀者,五霸之所戒也。於是有文仲之请,齐人之与焉。何以今之世,反不然乎。彼胡越尚犹一家,以秦人而视楚人之肥瘠,不敢若是想,而况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胡为乎闭之耀乎。夫常平社仓,其制远矣。三年耕,九年积,亦云邈矣。而预备仓,今之要务。募民既曰无策,和耀亦朱尽善。劝借者不得已,而一行脏罚纸喇,未能尽知无已,俾其有无,自相兼济,何得以当官威,令参预乎其问耶。且如一府一郡,所产几何,出自本土,非由外来,犹之可也。四通八达之道,丰年尚且资之。才一壅板,四路风闻,市井又从而关之,小民又从而讹之,来者阻绝,居者腾涌,安得而不坐索高价耶。惟其无阻,人各趋利,不分远迩,不伺号招,自然远来,民心至愚而神,索价高下,不约而同。又况我之可得而止者,皆出於其涂之人,而未出於涂者尚多也。民之所仰而耀者,多未出於涂之家而已,出於涂者尚少也。曾是而不反思之乎。此移民移果所以有限,而自谓尽心者,亦未尝得也。 臧武仲多智,时号为圣人。邻庶其以漆闻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於其从者。於是鲁多盗。武子谓纥曰:子盍诂盗。武子曰:不可诂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诂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招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也。是赏盗焉,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一以待人,轨度其信,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 录曰:夫子尝告季孙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其言与纥正相合,孰谓武子之智而可少哉。夫有宣公之命莒仆,而后有季孙之赏庶其;有桓公之纳合鼎,而后有阳虎之窃宝玉。诲盗之验,如影随响,人可不务洗濯其心乎。以纥之智,足以服季孙外盗之言,孰不敬信,而内宠之私,孰可殉之。虽然以甲从已,则赞;犯门斩关,则诬。纥以正论,而宿以憾施,言之祸人,一至此夫。 奉穆公纳晋公子,及河,舅犯以璧授公子曰:师负羁绁,从君巡於天下,臣罪多矣。请由此辞。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此水。投其璧於河,遂入於曲沃,是为文公。文公元年,王室有乱,襄王出居於郑,秦穆公师於河上,将以纳王勇,犯言於文公曰:永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公以为然,故辞秦师而下,次於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入襄王於周,取王弟叔带於温,杀之。 录曰:《蛊》序卦曰:以喜随人者,铃有事。故受之以蛊。夫喜悦以随於人者,铃有事也。无事,则何喜何随。然则授璧请亡,岂得已哉。介子推之事,可以鉴矣。象又曰:蛊元亨而天下治也。治蛊之初,苟能使尊卑上下,止齐安定,何事不可治,何功不可成。然则求诸侯,莫如勤王,岂无征哉。文侯仇之事,可以法矣。故又曰: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其诸亡人子犯之谓乎。 楚子及诸侯围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翰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於是乎在。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於卫。若伐曹魏,楚必救之,则齐宋兔矣。於是乎搜於被庐,作三军,谋元帅。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於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於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词。公曰:可矣乎。民未知礼,未生其共。於是乎大鬼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录曰:孔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晋虽伯国,天意兴之,而犹藉以先焉。其是之谓夫。 文公问元帅於赵衰,对曰:邵谷可。行年五十矣,守学弥笃。夫先王之法,志德义之府也。德义,生民之本也。能惇笃者,不忘百姓。公从之,使赵衰为卿,辞曰:乐枝贞慎,先辑有谋,胥臣多闻,皆可以为辅,臣弗若也。又使辞曰:夫三德者,偃之出也。以德纪民,其章大矣,不可废也。使狐偃为卿,辞曰:毛之智,贤於臣,其齿又长也。不在位,不敢闻命。乃使狐毛将上军,狐偃佐之。毛卒,使衰代之,辞曰:城濮之战先。且居之佐军也,善军伐有赏,善君有赏,能其官有赏。且居有三赏,不可废也。公曰:赵衰三让其所让,皆社稷之卫也。废让,是废德也。 录曰:愚观成子志而有文,岂不信哉。夫以人事君曰忠,三让三获曰文,有天下者可不务哉。徒以其霸而废其文,乃攘取高位以饕异宠。今之视之,习不若腐鼠,其视衰也,为何如哉。 成子卒,宣子将中军,始为国政,制事典,正法罪,辟刑狱,董通选,由质要,治旧垮,本秩礼,续常职,出滞淹。既成,以授太傅阳处父、太师贾佗,使行诸晋国,以为常法。 录曰:《蛊》之六五曰:干父之蛊,用誉。晋侯本以阴柔之质,诡而不正,而能任刚阳之臣,观其立政制治,岂非大有为之才乎。故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君臣父子之间,令闻长世,所谓承以德者也。 郑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倡,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乎。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子产为政,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弊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陨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录曰:愚观子产之治,郑国乃知井田、学校。当时,皆可复也。夫郑与鲁与滕等也,其自称国小而倡,族大宠多,初非臆说也。一旦取我田畴而伍之,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而非卤莽也。又取我衣冠而褚之,使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弊之,而非姑息也。斯二者,先王井田教化之遗风也。其始欲杀之者,习宠枯势之为也;其终欲嗣之者,心悦诚服之公也。然则田畴之殖者,谁耶。子弟之诲者,谁耶。盖已复复乎回心向道之俗矣。此有子、孟子未为空言,而子产能见之行事,人岂可以弱小而自画耶。观者详之。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 子皮曰:使夫往而学焉。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之割也,其伤实多。子於郑国,楝也。楝折禳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乎。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也。子皮曰:善。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今而后,请听子而行。 录曰:尹何之不可使,即子羔之不可仕。可见当时议论之合也。而操刃制锦之说,至今十古,脍炙人口,人可不务学乎。录之。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於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於野则获,谋於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於子羽,且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 录曰:愚观郑之词命,其脍炙人口者,若晋征朝论币献,捷晋让坏垣辞楚公子,以至争承让阵,立驷对苑献子对士景伯,其词具在也。至今读之者,使人耳目爽快,心悲开明,而况亲聆声咳者乎。信乎,言之无文,行之不远,词可不待润色耶。 裨鳌言於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权牦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夏五月,火始昏见。丙子,风。梓慎曰:是谓融风,火之始也。七曰其火作乎。戊寅,风甚。壬午,大甚,宋卫陈郑皆火。裨鳌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太叔曰:宝以保民,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鳌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或不信。遂不与,亦不复火。 录曰:校人之讥曰:孰谓子产智。然则其部裨宠,独非智与智。故以祝史为末,自强为本。苟国无政令,安能消变於未然乎,有国有家者,可不致慎耶。是知吉凶祸福,固有可移之理。古人所以必先人事,而后言数与命也。 弘道录卷之三十七竟 弘道录卷之三十八 智 君臣之智 《通鉴》: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以定之矣。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录曰:五者果足以定相乎。夫乾称父,坤称母,大君者宗子也,大臣者家相也。故天地之广,兆民之众,亲之为同胞,视之为吾与,皆相之职也。若但居视其所亲,所不亲者尚多也。富视其所与,所不与者尚多也。以论三晋之相则可,论天下之相则不可。天下之相叉如秦晋,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如此方可以保子孙黎民,视彼五有之气象,万万不伴矣。后之欲论相者,盍举以为法。 韩昭侯有弊椅,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闻明言,爱一吨一笑。今椅岂诗吨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录曰:昭侯於是乎,失言矣。夫彤弓、招弓受言藏之,先王所以待有功也。神虽鲜,不以加诸人,况於其弊者哉。若夫一吨一笑,所关至重,怒而故吨,喜而故笑,人主之喜怒,将国关马,而岂弊夸之比乎。徒知举措之不费,不察身心之远图,偶存爱利之私情,而竞左右之臆说,未足以语智也。 《史记》:沛公入咸阳,诸将皆争取金帛财物,萧何独先入,收丞相府图籍藏之,以此得具知天下阪塞,户口多寡,强弱之处。反汉王入荣阳,命萧何守关中,计关中户口,转漕调兵以给军,未尝乏绝。 录曰:此萧何之功所以第一,汉之天下,根抵於是乎定矣。彼责其不收博士掌故之书,无案之词也。 初项羽与诸将约曰:先入关中者,王之。至是与范增疑沛公,而业已谣解,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之。然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沛公怒,欲攻羽,萧何谏曰:诙於一人之下,而信於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汉王曰:善。乃遂就国,以何为丞相。 录曰:此萧何所以铃用韩信,不在於追亡之日,而在於王汉之始,破秦灭项,立汉定楚,胸中已有成算,何其无忝於相国哉。 汉王问韩信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辞谢,因曰:今束卿故,天下岂非项羽乎。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1曰:不如也。信曰:项王之为人也,暗哑叱吃,千人自废,然不能有任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利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放逐义帝,所过无不残灭。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归束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斯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三十余万,唯蜀那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入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今大王举而束,三秦可传檄而定也。於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 录曰:愚观韩信之所养,乃知赴赴武夫公侯服心,信不诬也。夫玉汝於成在天,不可得而知也。以信之穷困受辱,体肤之饿,拂乱之为,亦已多矣,焉能不动其心哉。是故惟不甘匹夫之勇,而后知三秦可破;惟不屑妇人之仁,而后知项羽可敌;惟不没养民致贤之言,而后知丞相可事;惟不弃设坛拜将之礼,而后知汉王可臣。如是而不听信计,则吾不知也。 张良为韩报仇,乃祖击始皇。始皇大怒,大索天下十日,不能得。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那。尝从容步圯,上有一老父,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强忍,下取之。父又曰:履我。良因长跪,父以足受履,笑曰:孺子可教。与之期,后五日平明会此。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再后五日早平。鹦呜,良往,父又先在,复怒曰:何后也。去。再后五日复早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来,喜授以编书,曰:读此为王者师。后十年见我,济比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旦日观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常习读诵之。 录曰:张良之於豫让其始,岂相远哉。世珍暴兴,画剽巷夺,专诸曹沬之戈聂政,荆轲之七藉闻於时,以相如之贤,犹欲五步之内,血溅秦王,其风声气息,所由来远矣。天厌人夷,圯上者出,以为汉欧除。然后子房能知沉计忍辱,善藏其用,卒以智称。是故由前而观子房,如未缎之钢,未操之毋,岂能免於徒割;由后而观子房,如处女之躯,脱免之矩,不可胃於羁勒矣。 良素多病,相从沛公,入关尝导引,不食谷。及天下已定,封为留侯,乃辞去汉,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於良足矣。愿弃人问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录曰:自圣贤之世远,而后君子进退出处之问,废情而任衍也。呜呼。可以慨诸,可以慨诸。夫伊之训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周公之爻曰:斗几龙有悔。此圣贤之学也。退而嚣嚣自得,与赤乌几几,此圣贤之道也。自三顾至於反政,自居摄至於告老,何莫非斯道也。三代往矣,权谋功利之学,所志者何事。往往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故创见子房之事,以为希旷超绝,真若脱履迈世者,而不知其用智任衍,亦已多矣。何者。盖黄石之说曰:安莫安於忍辱,吉莫吉於知足。呜呼。斯言也,虽不全合圣人之旨要,亦不可以无道拒之。视彼韩、彭、周勃大有问乎,设使不遇其人,吾见博浪之谋,迂於谢病之策,其去姐临将不远矣。 帝置酒洛阳南宫,谓草臣曰:彻侯诸将毋敢隐,朕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与之,与天下同其利。项羽拓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喔之中,庾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 录曰:程子曰: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然则非无心也,以一人之心为千万人之心,何人不可有哉。亦非无情也,以一人之情为千万人之情。何物不可用哉。汉高虽不几於圣人,而一时之功用,天为之以清,地为之以宁,苟非豁达大度,从善如流,肋合於廓然太公,物来顺应,安能事事而周之,人人而察之乎。若乃自贼以为智而不合众心,自用以为善而不通众志,此乃天之所弃,非但人之所禽也。 高后崩,吕禄、吕产欲为乱,而惮绛侯、朱虚等,犹豫未庾。绛侯使郦寄给说吕禄,以兵属太尉。太尉入军门令曰:为吕氏右祖,为刘氏左祖。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录曰:人皆谓太尉之问非是,或为之危,或为之幸。但据纸上之陈言,□□□□□□尉必先为之所,而后问也。□□□□□□曰:以郦寄之给说,即此而知其然也。夫陈涉一匹夫耳,其将起也,犹预使人丛祠中呼曰:陈涉王,然后人皆从之。蚓平勃之智也,所恃者六军而已。况又未敢讼言诛之,则人安知顺逆之所向哉。一左祖之问,而逆顺判然,其可见矣。然后人皆知吕氏之当诛,刘氏之当正,前后左右纷纷乎其解体矣,岂非交罐相结之深计欤。 文帝即位,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不知。又问: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上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上曰:君所王者何事也。平谢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帝称善。於是绛侯自知其智能不如平,乃谢病请归相印,上许之,平专为丞相。 录曰:平之言,真宰相职也。帝已知之矣,独不能责其实乎;责其实,独不思得其人乎。惜乎帝之明智,无以及此也。尝求其故矣。高宗恭默思道,所务者,学也。学故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谓求有益於得也。文帝玄默化民,所慕者,老也。老故知雄守雌,知白守黑,谓求无益於得也。是故武夫捍将、村官蹶张之徒,而临以质美之主,其施为气象反拜下风而仰余光,何以责其坐而论道乎。然则咸有一德,与夫思兼三王,非故为是,表异也。不如是,不足以佐天子正中国而抚四夷也。 陈平尝从征伐,凡六出奇计:请捐金行反问,一也;以恶章具进楚使,二也;夜出女子二千人解众阳围,三也;摄足请封齐王信,四也;请伪游云梦缚信,五也;解白登之围,六也。 录曰:临危制胜,料敌设奇者,一时之事也。所谓一将之智,则有余也。代天弘仁,燮理阴阳者,不世之事也。所谓万乘之才,则不足也。此帝之论相,徒有其名而无实者也。 上辇过郎署,问冯唐曰:父家安在。对曰:臣大父赵人。上曰:昔有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於巨鹿下。今吾每饰意,未尝不在巨鹿也。唐曰:尚不知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批脏曰:嗟夫,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陛下虽得颇牧,弗能用也。上怒让唐,唐曰: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阐以内寡人制之,,阐以外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於外牧。故能逐北单于,破束胡,减儋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今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匈奴远避,不敢近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史以法绳之。陛下赏太轻,罚太重,尚坐首虏差六级,下之吏,削其爵。由此言之,虽得颇牧弗能用也。上说,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 录曰:帝之思颇牧而以为将也,独不思周召而以为相乎。颇牧之为将,逐单于,破束胡,灭憎林,匈奴不敢近塞而已。周召之为相也,越裳氏重译而献曰:天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国有圣人乎,盍往朝之。然则将相之功,果孰愈乎。夫股肱惟臣,良臣惟圣,三代之所以宾服四夷,用此道也。文帝不思聿求元圣,与之戮力,顾区区於赵代之所闻,虽日扮脾,果何益哉。此所以虽闻陈平之言,无异冯唐之论,未足为大智也。 武帝时,汲黯多病,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瑜人。至其辅少主,守成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录曰:此武帝异日托孤,所以独得其人也。夫知之真,而后任之笃,宵愈之愚。王陵之缘,苟非真知,孰能有济乎。不愚不缘,见害则避,见利则趋,而又何待於招之使来,麾之使去耶。唐太宗惟不知萧玛李绩之真,故寄命之际,取其才智,而略其节行。然则弘式倪宽之流,庄助已易而畜之矣。其於社稷乎何有。 钩弋夫人之子弗陵,年数岁,形体壮大,多智。上奇爱之,察群臣惟奉车都尉霍光忠厚可任大事,乃使黄门尽周公辅成王朝诸侯图以赐光。及上病笃,霍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尽意耶。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乙丑诏立弗陵为皇太子,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光出入禁阐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为人沉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进止有当,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 录曰:帝之任光,盖得於助之论黯,可以见知人之明矣。夫托六尺之孤者,光之忠厚小心,刀能辨之矣。苟无废昌之变,立宣之权,光不为全人乎。设使汲黯而当其时,遭其事,吾知尚不能客人之过,其能容己之过乎。错与禅之事,其所优为之者矣。蚓於淮南复谋,而妻子独不能窒其欲耶。帝有以知光,而光不能副帝,此又黯之罪人也。 上官桀之子安之女,即霍光外孙。安因光欲内为后,光以其幼不听。安遂因帝姊盖长公主,内入宫,立为皇后,年甫六岁。於是桀、安深怨光,知燕王旦以帝兄不得立怨望,乃令人诈为王上书,欲共执退光。书奏,光闻之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桀对以王告其罪,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调校尉,未十日,王何以知之。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后桀党与有潜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言。 录曰:人皆谓慧者不寿,岂寿者不慧乎。其所得於天,有厚而清者,有清而薄者。自明诚,谓之‘性;自诚明,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此得其厚而清者,故悠久无疆也。琉璃之为宝,非不莹然白也;冰玉之为器,非不皎然明也。然得其清而薄者,故触之即碎也。是其明虽同,而诚则异,此汉昭之所以止於是乎。 自武帝置左冯栩、右扶风京兆尹以来,吏民独推赵广汉,天性聪明,精於吏职,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贾,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2,然后及马;参伍其贾,以类相准,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唯广汉至精,能行之,他人效者莫能及也。郡中盗贼问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请求铁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富人苏回为郎二人劫之,有顷广汉将吏到家,自立庭下,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户晓贼曰:京兆尹赵君谢两卿,无得杀质。此宿卫臣也。二人惊愕。又尝召湖都亭长,西至界上,界上亭长戏曰:至府为我多谢问赵君。亭长既至,广汉与语,问事毕,谓曰:界上亭长寄声谢我,何以不为致问。亭长叩头服实有之,广汉因曰:还为吾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恩。其发奸值伏如神,皆此类也。 录曰:愚闻诸先正,仁可过,智不可过。告讦之俗,钧距之情,智之过也。智之过,不得谓之好问用中,隐恶而扬善矣。况加以专厉强壮,蠢气见事风生乎。此正自取杀身之道,非其智如神之谓也。 《东汉书》:窦融闻光武威德,心欲束向,以河西隔远,未能自通。院嚣使辩士张玄说融曰:更始事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当各据土宇,与陇蜀合纵,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融召豪杰议,其中识者皆曰:今皇帝名姓见於图书,汉有再受命之符。融遂决策束向,而遣长史刘绚奉书诣锥阳。帝赐融书曰: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院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教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因授融为冻州牧。玺昼至河西,河西皆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 录曰:融之归向,去幽就明也。帝之明见,料事多中也。有融之明,而后有帝之见。《屯》之初九曰:盘桓,利居贞。窦融以之。象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光武以之。此所以终汉之世,令名无穷。彼魄嚣者,所谓乘马班如,泣血涟如,不旋踵而亡灭也。然则不但帝之明见万里,而圣人已明告万世矣。 光武以天下垦田多不实自占,又户口年纪互有增臧,乃诏下州郡检窍。於是刺史、太守多为语巧,苟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优饶豪右,侵刻赢弱。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陈留吏膑上有书,视之,云:颖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诂,吏由不肯服,抵言於长寿街上得之。帝怒。时皇子束海公阳,年十二,在喔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瑜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诂问吏,吏乃首服,如束海公对,上由是益奇爱 阳。 录曰:明非,人主圣德耶。然有斤斤之明,有察察之明。斤斤者,明之盛也。是故大明当空,万方普照,而隙光之小,覆盆之末,曾未尝屑屑也。察察者,明之苛也,是故燃犀照渚,情状叉露,而渊鱼之细,潜伏之微,或不能舍之也。虽然犀有物也,明无物也,以照渚则或明,以映日则无光矣。此汉明之所以辨於吏膑之情,而昧於楚狱之滥也夫。 初光武在蓟,属王郎起,移檄构之,乃令王霸募人於市,将以击郎,遂趣驾出。时天寒冽,南驰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滤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渐,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光武使霸往视,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跪曰:冰坚可渡。官属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北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因谓曰:安吾众得济者,卿之力也。霸谢曰:此明公至德,神灵之佑。虽武王白鱼之应,无以加此。后谓官属曰:霸权以济变,殆天瑞也。 录曰:此当与白蛇同应,不当以白鱼为比,则神灵之佑庶几称矣。又曰:所谓权以济变者,非诡道也。事已届於危迫,其几间不容发,正豪杰用智之时。设使踵候史之言,将不前阻水乎。前乎李陵虏不敢逼,后乎赵云一身俱胆,皆以此也。若谓预知冰合,以央天瑞,则霸非所及也。 弘道录卷之三十八竟 #1『王』原作『三』,今据上下文改。 #2『牛』下原有『一』字,疑衍。 弘道录卷之三十九 智 君臣之智 《三国志》:琅琊诸葛亮寓居襄阳隆中,躬耕亩亩,好为梁父昤,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司马徽清雅有知人之鉴,同郡庞德公素有重名。德公常谓:孔明为卧龙,德操为冰鉴。故刘备在刑州,访士於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问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也。 录曰:愚观诸葛孔明,乃知束京所养,不可以易而得也。人徒见党人戮辱,以为仁贤之祸,而不知顾厨俊及,乃长清德之风。至孔明能知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斯非龙德而隐者乎。又曰: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非终曰乾乾者乎。又曰:恼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往。年与时驰,意与岁去,又非夕惕若厉者乎。当时谓之外龙,良有以也。然则三顾之勤,乃作新久锢之气。而时务之识,其好还标榜之称也欤。 备诣亮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土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於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於袁绍,则若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束,已经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束连昊会,西通巴属,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间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冑,信义着刺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刻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判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 录曰:愚观孔明之告玄德,与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同一见也。而不能恢复帝业,何耶。盖高祖之时,三杰并用,其禽魏取代,仆赵滕燕,束击齐,南灭楚,皆信之功也。观其言曰:多多益善,则与刺颜良诛文丑者,大有问矣。今发踪指示,固斯人也;击兔伐狐,亦斯人也,世岂能并济哉。加以操之用兵,彷佛孙吴,而区区之蜀,终老云丧,谁能为之巨臂,甫孔明能走仲达,或亦晚矣。此高祖所以叹公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孙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以不学。蒙辞以军中多务,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耶。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尝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蒙乃始就学。及鲁肃过得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昊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录曰:古之学何为乎。美质易得,至道难闻,学之所以为诚也,为信也。今之学何为乎。事欲求可,功欲求成,学之所峡为欺也,为诈也。是故孙权未劝之前,良心未凿,天理尚存,何能见其刮目。吕蒙既学之后,役智任数,呈功计能,非复吴下阿蒙矣。然则非子明之受益,乃云长之当损乎。 孙权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寡俦。子敬因公瑾,致达於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后孟德因获刘综之势,张言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孤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至张子布言,宜遣使迎之。子敬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一快也。后虽劝我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故孤常以比方邓禹也。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於公瑾,图取关羽,胜於子敬。 录曰:愚观破虏之言,何其不情哉。公瑾之成功一苇,蜀君臣有以激之也。不以为恩,而反以为诮,如是尚可释综而不击乎。来而不取,反为人借,以借者为短,则借之者何如也。甚矣,权之为汉贼也。至其巧於用诡,以袭关羽,不啻掩人之盗。以为胜於子敬,克其类於穿寄之事,犹可为之,何怪乎称说天命,媚於瞒贼乎。 《晋书》:杜预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勤於讲武,修立浮宫,江汉怀德,化被万里,攻破山夷,错置屯营,分据要害之地,以固维持之势。又修召信臣遗迹,激用溃清诸水,以浸原田万余顷,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众庶赖之,号曰:杜父。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北无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会,表裹山川,实为险固,荆蛮之所恃也。预乃开杨口,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内泻长江之余,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曰:后世无叛由,杜翁孰识智名与勇功。 录曰:夫智名勇功,人谁不慕,而欲识之哉。《书》曰:有其善,丧厥善,矜其名,丧厥功。人惟智量浅狭,是以不能知之也。夫平吴之役,其造谋定议,发迹指示者,预也。诸将徒能得走兽耳。故尝身不跨马,射不穿札,非其骄贵之靡,乃由博学多通,耽思经籍,所造益深。故有善不伐,有劳不施耳。而安不忘危之一言,足以超于众见,岂徒浚与浑之不如,华与诡亦莫能及矣。安能终损,立功立言之本欤。呜呼,可以法矣。 《唐书》:太宗谓萧璃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千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悟,暴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偏知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数延见,问以民问疾苦,及政事得失。 录曰:古者工执艺事以谏,其此之谓与弓工轮扁。至今犹且称之,以其言之曲尽,而达於事理,不可以不察也。是故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君心不正,则治道皆苟。弓工之所见,殆王魏之不若欤。太宗徒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但能延问疾苦得失之所由,而不能加慎於寡妻兄弟之所,独非好问用中之比也。 上问魏征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日达四聪,故共鲧罐兜不能蔽也。二臣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 录曰:离之为卦也,明两作,故为文明之象。明夷之卦也,明入地中,故为幽暗之象。此兼听偏信之所由分也。以是为训,犹有信杨国忠,以成天宝之难;信卢杞,以启建中之乱;信李训郑注,以致甘露之变者。 上问房玄龄、萧璃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文帝勤於为治,每临朝,或至曰反。五品以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於物事,皆自失不任草臣。天下之广,一日万几,虽后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草臣既知上意,唯物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谏争。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则不然,择天下贤才,真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行下,有未便者,皆应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 录曰:帝之言,其君人之规鉴欤。夫不明而喜察,后世之通弊也。是非不可以一人掩,而惟凭己之可否,则是非乱矣;善恶不可以一人次, 而惟恣己之好恶,则善恶惑矣;功罪不可以一人断,而惟私己之与夺,则功罪淆矣。是故以不明自诿,而责成於人,犹可言也;以苛细自任,而动疑於物,不可言也。天下至大,而心思之所量者小,兆民无穷;而耳目之所及,有限也。故己有不便,而令百司执奏,则己无偏重之息矣;人有未知,而能选贤任能,则人无废事之忧矣。此贞观之治,庶几可称。后之人君,其诸念之哉。 房玄龄明达吏事,济以文学,夙夜尽心,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宽平,闻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与如晦引拔士类,常如不及,至於台阁规模,皆二人所定。上每与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庾。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玄龄善谋,如晦能断,二人深相得,同心狗国。故世称贤相者,推房杜焉。 录曰:愚观唐之房杜,与汉之良平不同,足未见其蹑,耳未见其附,而史称善谋。何也。曰:此善藏其用者也。夫以唐之太宗视汉之高祖,其豁达大度,有不同也。是故以帝之神采英发,举世皆拜下风,使为房杜者画一策,则挟为己长,运一筹,则伐为己有,如良平之自见,岂能始终其业哉。今上与玄龄谋事,铃曰:非如晦不能断,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君臣朋友之问,岂非善藏其用者哉。 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对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上曰:朕问公以己过,公等乃曲相谀说。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谢。上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应物敏捷,决断事理,古人不过,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涉猎古今,心稍明远,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魉规谏耳。唐俭言辞辨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於献替。扬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违,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文章华赡,而持论怛据,经远自当,不负於物。刘汨性最坚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诺私於朋友。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泻忠诚,亲附於朕,譬如飞乌依人,人自怜之。 录曰:帝之始也,欲闻己过,而及群臣;其终也,遍举群臣,而忘己过。至他曰之评魏武,乃曰:临危制胜,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呜呼。合而观之,可以见帝之失得矣。又何必曲相谈说哉。 德宗诏郭子仪还,以李光弼代之,士卒涕泣,遮中使请留子仪,子仪给之曰:我贱中使耳,未行也。因跃马而去。光弼以骑五百,驰赴束都,夜入其卑。兵马使张用济与诸将谋,以精锐突入东京,逐光弼,请子仪,命其士皆被甲上马以待。康元宝难曰:君以兵请令公,朝廷必疑。此令公讽君为之,是破其家也。郭氏百口何负於君,而为此乎。用济乃止。 录曰:宋岳飞之班师,与郭令公之跃马,其意正同。而老儒经生或责以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宜待中原克复,而后听命。其欤用济之谋,何以异哉。 《宋史》:太祖皇帝未尝为学,晚好读书,然性豁达,不事娇肴。京城新宫成,御正殿坐,令洞开诸门,皆端直轩豁,无有壅蔽。因谓左右曰:此正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矣。又尝谓宰相薛居正等曰:古之为君,鲜能正心,自致无过之地。朕尝夙夜畏惧,防非窒欲,庶几以德化人之义。如唐太宗受人谏疏,直诋其失,曾不愧耻,岂如不为之,而使臣下无问言哉。 录曰:《虞书》之人心惟危,非与欲也。《中庸》之不睹不闻,戒与慎也。帝之胸次,可与玩於千仞高明之上,夫何问然之有哉。以唐太宗能受书言,尚为僧耻,蚓於归,非文过者乎,后世无能及矣。 太宗勤於为学,每临朝后观书,自己自申,然后释卷。诏史馆修《太平御览》一千卷,日进三卷。宋琪等以劳瘁为谏。帝曰:开卷有益,不为劳也。朕欲周岁读褊是书耳。 录曰:帝王之学与经生异。窃以为经生亦当体认性情,传求理趣。至於夸多斗靡,徒劳而无益也。若太祖之於二典,不惟能读,而又能行,继世之后,所当取法。乃修《太平御览》之书,支离破碎,无裨实用。虽日进三巷,果何益哉。宜乎田锡之不取也。 田锡耿介寡合,多智好礼。尝奏:旧有御览,但分门事类,无益圣心。臣请别为御览。又集经史切要之言,为御屏风,置宸座之侧,庶治乱兴亡之鉴,常在目矣。其御览序曰:圣人之道,布在方册。六经,则言高指远,非讲求讨论,不可测其渊深;诸史,则迩异事殊,非参会异同,岂易记其繁杂;子书,则异端之说胜;文集,则宗经之词寡。非猎精义,以为鉴戒,举纲要,以观会通,为日览之书,资日新之德,则虽白首未能穷也。御屏风序曰:古之帝王盘盂有铭,几杖有戒。盖起居必睹,而夙夜不忘也。臣每览经史子集,取其语要,辄用进献。日夕观省,则圣德日新,与汤武比隆矣。 录曰:愚观汉宋二祖,皆未尝为学,而能不失帝王之范团;唐宋二宗,皆攻苦博学,而反不免后世之讥议。何也。岂非所务於博闻强记,而不切近於格物致知,故其所就亦止於文词字画,而不关於诚意正心乎。真宗徒能叹美田锡,以为天夺之速,不能尽力章疏,以收直谏之功,何况一屏风之置哉,虽别为御览,亦从然矣。 赵普少习吏事,寡学术。太祖劝其读书,遂手不释卷,每归私第,园户启筐,取书诵之竟曰;及次曰,临政处次如流。既卒,家人发筐取书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常谓帝曰:臣有《论语》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李沆尝读《论语》,或问之,沆曰:沆为宰相,如《论语》中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尚未能行圣人之言,终身诵之可也。 录曰:赵忠献之读《论语》,可谓侈然自负矣。然不知虎兕出柙,玉毁椟中,是谁之过,所以舍曰:欲之,而叉为之辞也。李文靖之读《论语》,可谓歉然自损矣。然实能居之无倦,行之以忠,所以夫人不言,言叉有中也。呜呼。若人也,其所先见谓各智,其所不欺谓之仁,兼以终身诵之,谓之勇。观於圣言,岂非不忧不惑不惧者欤。 及沆为相,王旦乃参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吁食,叹曰:安能坐致太平,优游无事耶。沆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旦不以为然。沆又曰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之忧也。沆没后,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纳款,遂封岱祠汾,大营 宫观,搜讲坠典,靡有暇曰。旦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以沆先识之远,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当时遂谓之圣相。 录曰:自《商书》聿求元圣之后,孰有称圣相者哉。沆之先智,洞若筮龟,终宋之世,一人而已。 沆应接宾客常寡言,外议以为无口匏,弟维乘问为言,沆曰:吾非不知也。然今朝廷大小之臣,皆得言事,上封论奏,了无壅蔽,及下,有司皆得见之。若邦国大事,如李宗夸、赵安仁皆时之英秀,与之谈论,犹不能启发吾意。自余通籍之子,坐起拜揖,尚周章失措,即席必自论功勖,以希宠奖。此有何策,而与之接语哉。苟屈意妄言,即世所谓笼罩。笼罩之事,仆未能也。 录曰:愚观沆之所言,莫不曲尽后生之情状。其称笼罩,乃外示虚文,中无实意,果於世俗之态,极为亲切,乃知圣相之智无不知也。然则人岂可侥幸於市童之怜,而甘心於识者之鄙耶。 陈恕久领三司,真宗初即位,常命条具中外钱谷之数以闻,恕久不进,屡诏趣之,对曰:仅下富於春秋,若使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故不敢以告。帝嘉之。 录曰:恕以心计任职,本无足列。然帝之侈心,彼窥之已熟。使恕而在,天书之详,必不肯为,且不足以望之矣。录之。 曹彬克江南,归萧然,行李惟图籍衣袁而已。合门进榜子云:奉劝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还时,人嘉其不伐。初彬之伐唐也,帝谓曰:俟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潘美预贺,彬曰:不然。是行也,仗天威,遵庙谟,吾何功哉。况使相极品乎。美曰:何谓也。彬曰:太原未平耳。及还献俘。帝曰:本授卿使相,然刘继恩未下,姑少待之。美视彬微笑,帝诰之,美以实对,帝亦大笑,乃赐彬钱五十万。彬退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不过多得钱耳。至是乃拜枢密使。 录曰:彬之智识,而可少哉。以马援而有梁松之谤,以王浚而有周浚之书。君子居功之际,不可以不慎也。虽然彼拔剑击柱,攘臂音拳,尚不能止,区区使相,曾无足介。《诗》不云乎:不恢不求,何用不臧。彬之与美,可谓交相得矣。 张咏知益州时,民讹言,有白头老翁午后食人,一郡嚣然。公访於市肆,乃归,明人言之,遂咏其人,即曰帖然,谕人曰:妖讹之兴,沙气乘之。妖则有形,讹则有声。止讹之术,在乎识断,不在献胜。又方兵火之余,人怀反侧,一日合军大阅,众始出、忽嵩呼者三,公亦下马束望,呼万岁,复揽辔行,众不敢灌。或以告韩琦,琦曰:当是时,某亦莫能措也。其智略,大率类此。常谓李畋曰:大小之事,皆须用智。智犹水也,不流则腐。若凡百不用智,则临大事之际,宁有智来。又曰:临事有三难,能见一也,见而能行二也,当行必果央三也。 录曰:自孟子言:穿凿之后,忠定之言,吃紧已乎。夫智不可凿,亦不可穷。不顺则凿,不流则穷。循理为顺,不竭为流。是故止讹之衍,断之聚也;揽辔之呼,敏之舆也;不断不敏,智之贼也。失此三者,一人不可治,一步不可行,蚓天下大事乎。故曰:忠定之言,可谓吃紧矣。 契丹寇澶州,帝大骇,以问寇准,准对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曰耳。愿帝幸澶州,同列闻之惧,有欲退者,准止之。令候驾起,帝亦难之,将还内。准恳留曰:陛下入,则臣不得见,大事去矣。毕士安力劝帝如准所请,帝乃议亲征,召群臣问方略,王钦若,临江人,请幸金陵;陈尧叟,闻州人,请幸成都。帝复问准,准心知二人之谋,若扬为不知者,乃曰:谁为陛下画此策,罪可诛也。今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敌当自遁。不然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师,劳佚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弃庙社,欲幸楚蜀,远地所在,人心崩溃,敌胜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庾计澶州。 录曰:我明己巳之变,徐有贞倡议南迁,赖子肃愍之言而止,二事孰为难易耶。以愚观之,澶渊之寇,宋之裒职,无阙庙社奠安;正统之变,乘舆越在草莽,朝野震动,从违之问,危亡反掌。然当其时,王钦若、徐有贞固自在也。以二公之智,何不亟去之,而使皆得以媒孽其后,何耶。夫智临之君,黑白易分;甘临之主,邪正难辨。一旦狙於安富,则骄侈生;忘其祸乱,则衅孽萌。此景德正统之时,掘於二公之正议,其事获伸於前,而谴祸亦随於后也。圣人系之曰:至于八月有凶,君子其可忽哉,其可避哉。 帝至澶州南城,望见契丹军势甚盛,众请驻跸,寇准固请曰: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摄,非所以取威次胜也。众议皆惧,准力争之,不次。出遇殿前都指挥高琼,曰:大尉受国恩,今曰以报乎。对曰:琼,武人,愿效死。准乃复入,琼随立廷下,准厉声曰:陛下不以臣言为然,盍试问琼等。琼即仰奏曰:寇准言是。麾卫士进辇,帝遂渡河,御北城门楼,远近望见御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气夺。帝悉以军事付准,准承制专央,号令明肃,士卒畏悦。准不欲赂之以货财,欲邀其称臣,及献幽蓟之地,因画策以进曰:如此,则可保百年无事。不然,数十年后,戎亦生心矣。准盖欲击之,使只输不返也。时帝方厌兵,乃曰:吾不忍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可也。 录曰:宋之澶州,即今之大明也。末之都汴,与今之都燕,南北相距,未为辽远。至契丹之侵定州,攻保州,又攻顺安军,又攻北平些,与今之入寇,亦略相当。宋既有魏能、石普败其前,又有田敏、王超拒其后,故每与宋师战,小却即引去,倘徉无斗志。而澶渊之役,又有寇准独当其前,欲邀而击之,使只轮不返,而真宗一则曰许和,二则曰厌兵。至议岁币,帝曰:铃不得已,虽百万亦可班之。史册岂皆溢说哉。况汉唐和亲,惟守一策,宋之誓书,兼用二议,盍不悉闻于朝,俾君相择之乎。今年复河套,明年易总治,终岁不得宁居,而惟幸其不来,听其自去。又有一等之说,以为志在虏掠,无防大事。呜呼,此正吾之五饵,何不一试,而使生民肝脑涂地耶。愚故因澶渊之事而进当路之人,以为智者先务叶急於此。 弘道录卷之三十九竟 弘道录卷之四十 智 君臣之智 晏殊七岁能文,景德初,张知白安抚江南,以神童荐之。真宗召入,与进士并试,殊神色不摄,援笔成文。帝嘉赏之。每访以政事,率用方纸,小书己答,并药封上。帝重其慎密有智,擢知应天府,延范仲淹以教生徒,生平善能知人。故当世知名之士,如仲淹、道辅皆出其门,而富弼、杨察亦其婿也。及为相,益务进贤。后仲淹与韩琦、富弼皆得并用,至於台阁,亦多一时之选。帝奋然有意,欲因草材,以兴治道。至康定、庆历之间,朝廷号称得人,皆殊之力也。 录曰:孟子曰:智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宰相之职,可不务知人乎。始以神童荐,终以知人显,非不能三年而总小功之察者矣。其卒为名臣,不亦宜乎。 范仲淹知延州。先是各边分兵,诏总管领万人,干辖领五千人,都监领三千人,寇至御之,则官卑者先出。至是仲淹曰:将不择人,以官为序,取败之道也。因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分六将领之,将三千人,曰夜训练,量贼众寡,使更出御。贼敌人闻之,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 录曰:愚观范仲淹,其起也,一书生耳;而腹中数万甲兵,何自来哉。呜呼。此张咏所谓大小之事,皆须用智者也。而更出番入,非其变通使然哉。故人能用智,则方寸化而不穷;不能用智,则一筹莫之能展。是皆在我而已,非有大小老少之别也。观者不可不知。 狄青慎密寡言,深沉有智略,计事必审中机,会而后发,行师先正部伍,明赏罚,与士卒同饥寒劳苦,敌淬犯之,无一士敢后先者。初起行伍,为三班差使。宝元初,赵元昊反时,士卒畏怯,青每临,陈被发,带铜面具,出入敌中,无不披靡,以是数立奇功。尹沬善之,荐曰:此良将材也。仲淹授以《 左氏春秋》 曰:将不知古今,匹夫勇耳。由是折节读书,悉通秦汉以来兵法。及侬智高叛,帝以为忧,青时为枢副,上表请行,遂进宣抚,至广南。初铃辖陈曙失律,兵溃,青曰:令之不齐,兵所以败。乃斩曙。於是诸将股栗,莫敢仰视。因按兵止营,令军士休十曰,贼岘者以为未即进。明曰整兵,驰一昼夜,绝昆仑关,出归仁铺,大败贼师。按尸有金龙衣者,众谓智高已死,欲以上闻。青曰:安知其非诈耶。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青虽贵重,面涅犹存,尝动令除之,自指其面曰: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地。臣所以有今曰,由此涅尔。愿留以劝军中,不敢奉诏。后在枢府,人有持狄梁公告身诣献之,以为其远祖。谢曰:一时遭际,安敢自附梁公。赠其人而遣之。 录曰:人言智高,今不高乎。智者发几贵速,转移贵捷,变无常形,施无常露。至於不责侥幸,不忘戮辱,不冒无妄,又皆达者之事。有将如此,不易得矣。而尚不免,卒之疑虑。向使数者或犯一焉,终於不免矣。君子观人,不可不於其所忽也。 神宗熙宁元年冬十一月,有事於南郊。时执政以河朔旱伤,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诏学士议,司马光曰:救灾节用,当自贵近,始可听也。王安石曰:常一表辞堂撰时,以为一表自知不能,当辞职,不能辞禄。国用所以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光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尔。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用足。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之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於加赋。此盖桑弘羊欺武帝之言,司马迁书之,以议武帝之不明耳。争议不已。帝曰:朕意与光同,姑以不允答之。会安石草诏,引常衰事责两府,遂不复辞。 录曰:昔者毕仲游受知於光,贻书曰:安石以兴作之说动先帝,而患 财之不足。故几政之可以得民财者,无不用。盖散青苗,置市易者,事也;而欲兴作,息不足者,情也。苟未能杜其情,而徒欲禁其事,是以百说而百不行。智哉,斯言乎。且以宋之中叶,太平全盛,天下无事,加以仁宗之恭俭,英宗之继体,初未有所损也。而国用不足,至郊恩未敷,以初立好胜之君岂不动心乎。帝之不允,乃所以深允之也。是以古之圣君,澹然无欲,不求足,然后能无不足;不求盈,然后能无不盈。彼以丰盈为虑,求足为心者,虽百计争之,我之说益远,彼之论益亲。然则安石非能投於帝,帝自投於安石也。其与光之意同乎何有。 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宗泽一见奇之,曰:此将材也。会金人攻泛水,泽以五百骑授飞,使立功赎罪,飞遂大败金人而还,升飞为统制,而谓之曰:尔智勇材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飞陈图,飞曰:陈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飞由此知名。岳飞上书言:勤王之师日集,宜乘敌息而击之。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帅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坐越职言事,夺官归,诣张所所,以飞克中军,统领问之曰:尔能敌几何。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乐技曳柴以败刑,莫放采樵以致绞,皆谋定也。所婴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补武经郎。 录曰:愚观宗统制、张招抚之识岳武穆也,所以靖康中,以蜡书冒围募,河北兵民得书喜曰:朝廷弃我,犹有一张察院,能技而用之。应募者,几十七万。泽留守束京,欲乘暑月,自滑州渡河,取怀卫浚相等州,分路并进,山些忠义之民,相应者不啻百万,而黄潜善、汪伯彦日置根本於度外。然则飞之越职,正二公之奉职也。苟有如高光者,纳萧何之说,揽邓禹之谋,将不得为元功乎。徒负智勇之量,卒同暗投之比,君子祇当咎诸公之幸与不幸,不必责帝与诸臣之明与不明也。 赵鼎与张浚并为尚书左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是时鼎浚相得甚欢,及命下,史馆校勘喻樗门之曰:二人且宜同在枢府,他曰赵退,则以张继之。立事任人,未甚相远,则气脉长。若同处相位,万有一不合,或当去位,则必更张。是贤者自相背戾矣。后果如樗言。 录曰:愚观喻子村之料事,可谓多中矣。夫萧薨而曹显,丙先而魏后,房谋而杜断,崇变而景法,虽曰协心同德,而实继美踵芳。是以道义流於无穷,功业着於悠久。此后世之所瞻仰也。鼎与浚,虽曰:操心奏骞,矢志在公,观其以飞之一言,遂致乖忤;因桧之厚貌,辍加深信,则未必忘己之义,无我之心,而自相背戾,岂能保乎。卒以他人之小嫌,而成尔汝之不协。子村之言,不为无征矣。录之。 韩世忠惩岳飞之事,遂以所积军储钱百万贯,米九十万石,酒库十五,归於国,上表乞骸。自此杜门谢客,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奚童,纵游湖山,以自乐。平时将佐,罕能见其面。初得疾,劲尚医视疗,世忠曰:吾以布衣间关百战,致位王公,赖天之灵,得保首领。诸君尚哀其死耶。尝戒家人曰:吾名世忠。汝曹毋讳忠字,讳而不言,是忘忠也。特以抵排和议,触桧尤多。或劝止之,曰:今畏祸易同,他日瞑目,岂可受铁杖於'太祖地下。时大将多曲狥桧,以图苟全。世忠与桧同在政,地一揖外,未尝与谈。所规画器仗,精绝过人,知人善奖,部曲继秉。节旄卧家十年,担然自如,若未尝有权位者。 录曰:湖山之乐,在世忠则以为智,在君子独以为非。何耶。夫自越王勾践之卧薪尝胆也,而后吴始亡;自先朝京动之恣意陈南也,而后宋始灭,皆其所耳闻目击者也。奈之何,为君者不以雪耻除凶为心,为相者反以雠功忌能为事,遂使英雄之将翻为脂韦之臣,窃图苟全,岂得已哉。虽以抵排和议,悉皆空言无施。然则列圣在天之灵,果知乎哉,不知乎哉。 刘镐顺昌之战,募曹成等二人,遣作间事,遇敌佯令坠马,果被执。兀木间:锜何如人。对曰:太平边帅,喜声妓。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兀木喜曰:此易破也。翌日至城下,责诸将丧师,皆曰: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兀术不信,锜遂进军。众请先击韩常军,锜曰:击韩虽退兀木,精兵尚在,不可当也。法当先击兀木俟。其一动,则余无能为矣。时兀木披白袍,弃甲马,以牙兵三千督战,皆重留甲,戴铁兜牟,号铁浮图,锜以枪标去其兜牟,大斧断其臂,又有拐子马,号长胜军,至是亦为所破。是役也,锜兵不盈二万,出战仅五千人,特以智计先定,不为诸将所惑,屡胜所骄,而能以寡御众,以逸待劳,故能成功。洪皓自金密奏,顺昌之捷,余人震恐,意欲捐燕以南弃之;谓是时诸将协心,分路追讨,则兀木可擒,汴京可复。而王师亟还,自失机会,良可惜也。 录曰:兵法曰:为将者,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而智为之首。此刘锜所以有顺昌之捷,而禄者犹为之踊跃也。此时和议已成,譬则落场之文,略有可观。外此,皆惧合之境矣,复何机会之有。 汪立信自为沿江招讨大使,在江陵即上疏,请益安陆府兵,凡边戍,不宜抽臧,曰:为今之计有三:宜尽出内郡之兵,以实外御,见兵可七十余万人,老弱柔脆,七分汰二,为选兵五十余万。而沿江之守,不过七千里,若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参倍其兵,无事,则泛舟长淮,往来游徽;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并用,刀斗相闻,馈饷不绝,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势,选宗室亲王、忠良有干用大臣立为统制,分东西二府,以莅任率然之势。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於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师期,不二三年,边境稍休,藩垣稍固,生兵日增,可战可守。此中策也。似道得书,抵之於地,曰:瞎贼狂言,敢尔乃中,以危法废之。及似道丧师还,又召为招讨使,俾就建康募兵,以授江上诸郡。即日上道,与似道遇於芜湖,抚立信背曰:不信公言,以至於此。既至建康,守兵悉溃,而四面皆元兵,立信知事不成,叹曰:吾生为宋臣,死为宋鬼。或有以立信二策告於伯颜,叹息曰:宋有是人,使果用之,我安得至此。 录曰:孟子曰:无是非之铃,非人也。时沿江之策,已为下计,譬之焦头烂额,不可斯须缓者。此而为狂,无乃真丧其心乎。虽然似道非丧心者,特以迷於鸩毒,稔於贯盈,至是已非人矣。天将假郑虎臣之手,以彰卖国之恶,故不得不至此也。 《皇明名臣录》:诚意伯刘基慷慨多智,攻於天文。时寓杭,适游西湖,有异云起西北,光映水中。同游者以为庆云,分韵赋诗,公独纵饮曰:此天子气也,应在金陵。十年后,有王者起,我当辅之。太祖下金华,定括苍,公又指乾象,谓所亲曰:此天命也,岂人力能之耶。果遣使来聘。遂由间道诣金陵,陈时务十八策。会陈氏入寇,或谋以城降,或以钟山有王气,欲奔据之。公独曰:如臣之计,莫若倾府库,开至诚,以固士心。且天道后举者胜,宜伏兵伺隙击之。取威制敌,以成王业,在此时也。上遂用公策,乘束风发,伏击之,斩获无算。中书省设御座,将奉小明王,公怒骂曰:彼牧坚,奉之何为。不拜,陈天命所在。上感悟,乃定征伐之计。洪都守将胡均美使其子约降,上初有难色,公自后踢所坐胡床,上意悟许之。均美遂以城降。及后,屡欲用以为相,辞曰:宰相,国之重任。譬如易柱,必得大才,然后可;若束小木为之,将速颠覆。如臣非不自知,但疾恶太深,又不耐繁剧,为之且孤大恩。上由是益重公,称为老先生而不名,又曰:吾之子房也。尝着书,恐不及见,以贻天下,后世诅意,身亲用之。故公之事业具於书,此元之所以亡也;公之书见於事业,此皇明之所以兴也。一人之用舍,有关於天下国家之重如此。 录曰:杨文懿公有言:子房之策不见词章,玄龄之文仅辫,符檄未见。擅开国之勋业,而兼传世之文章,公可谓千古之人豪矣。世或疑其仕元,或独称其观象者,是犹訾伊尹之五就,知周公止於才艺而已。愚独以公之辞宰相不居,凿凿乎,则哲之智。世以为无踰於公,而公自视歉然,其过人远矣,非挟智任术者比也。 永乐宣德间,名臣称三杨:文贞西杨,文敏东杨,文定南杨。东杨天资明敏,有果断之才。每朝廷事,使中官来阁下议,必曰:东杨先生在否。或知不在,即回。然凡议事,未尝不逊。西杨或执以不可行者,己而卒断於东杨,灼然可行而无碍也。每秋,勅文武大臣审录重囚,自英国而下俱逊避,候二杨先生决之。西杨讯之,未尝决,至不可了,东杨一问即决,众皆叹服。时主上英武,群臣奏对,少能称旨,惟爱东阳之才,未尝一日离左右,几密谟至计,必参与焉。或大臣谋事未决,文庙不乐,至发怒,东杨一至,辄霁威,事亦随次。东杨尝语夏太常仲昭曰:吾见人臣以抗直受祸者,每深惜之大。凡事君自有体,进谏亦有方。譬若上读千文,云:天地玄红,未可便言。安知不以尝我,又安知主意云何。俟其至再,或有所询,则应之曰:臣幼读千文,云:天地玄黄,未知是否。其智大率类此。及李时勉又曰:西杨先生未仕时,与楚府教授昊由翁草逆交。由翁为余言:先生博学有智,端敏宽厚,识达事体,不矜已傲物。及居禁近,参掌机务,公平广大,宽和有则,其心专在於国家,未尝一毫私己。至於临大政,决大疑,众皆争论纷纭,独无二禹,久之徐为一言,众莫不慑服。有舆论不一,须上闻者,既以闻,卒从先生言。其在上前,遇事尽言,不计利害,每辨论人才贤否,解翻人过失,一出於公,不以恩条为轻重取舍。至於献可替否,有旋乾转坤之力,然未尝与人言。大臣宰相之事,於此见之。 录曰:愚观三杨之遭际,无异前代。以今目录之所书,有房杜推让之风,水东之所记,有平勃自牖之势;文集之所序,有韩范居身之本。其所以出幽就明,建功立业,智哉若人也已。录之。 平江伯陈谊周旋有智略。靖难,师至江北,谊知天命有归,率舟师迎济,封平江伯。时北京军储不充,命公岁董运百万石,道海给之,建百万仓於直沽,尹儿漫城天津卫,籍兵万人戍守,漕洲所经海岛,夷人畏惮,悉避匿,公下令俾出为市,而遣官监临平,其直无敢哗,人两便之。既建北京,罢海运,公建议造浅嵯二千艘,初岁运二百万石,后增至五百万石。疏清江,浦引水,由管家湖入鸭陈口达淮,以兔外河风涛之险,就管家湖筑堤亘十里,以便引舟。开仪真、瓜州二坝潮港之湮凿,吕梁、徐州二洪巨石以平水势,筑沛县刁阳湖、济宁南旺湖长堤,开泰州白塔河通大江,筑高邮湖堤,堤内凿渠,亘四十里,以通舟,南北造梁以便行。自淮至临清,相水势高下,建闸四十有七,以时启闭,皆舟楫通行永远之利。又沿河置舍五百六十八所,舍置导浅夫,沿堤凿井、树木以便行。凡虑为之周,而事为之果。 录曰:愚观是时,南北未通,天乃笃生异人於大江之济。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呜呼,始以平江封,终以济川显。《书》 曰:若济大川,用汝作舟楫。斯言当不诬矣。而庙祀至会,血食不废,其亦以此也夫。 周文襄公忱初登进士,选庶吉士曾菜等二十八人,公自陈愿进学其间。太宗喜曰:是真有志者。命增入。后历官工部侍郎,巡抚南畿,凡二十二年。沉敏多智,为人谦恭,言苦不出口,而谋虑探长,善采众论。凡所猷为,必咨之细民父老及守令,而后决之。於己尤善记忆,有奸民以断理数事尝公者,曰:汝於某事某处,吾已庾之,何为复言。吏於税粮有所欺隐,必曰:某年拨其处若干,某年存留若干。以籍验之果然,吏惊服以为神。初苏州税粮负欠七百九十余万,常松亦然,屡遣官催迫,未能就绪。公至询父老,皆云苏松民俗,大户不出加耗,以致小户连累纳欠;乃使大小户一例加耗,奏行南京,铸送铁斛,於是出入均平旧例,不许团局收粮。公曰:此负欠之由也。遂令各县於水次推一人总之,名曰总。收定与加耗各有定则,除拨运外,自羡存积在仓,号曰余米。至次年,各照加臧征收,依前拨运外,犹有附余,令各县造仓一所,名曰济农,将剩米运入,以备赈济,或农民缺食,及运夫遭风、被盗者,听给借纳,秋成抵斗还官。凡官府织造,供应军需之类,尽出於所积余米。盖民赋岁一石五斗之外,漠然不见化役之及,而官府无复科索之扰。诸县学校先贤祠,各郡桥梁河道,多所修茸浚治,一切取诸余米。人争为立生祠,没因以祀之。其后户部言,济农余米,失於稽考,奏遣曹属,尽数归之官。於是征需杂然,通负自若,人益思公焉。 录曰:王文恪公论都御史何镒曰:夫财生於地,成於天,而理之存乎人。理之有法则,以不足为有余;理之无法则,以有余为不足。其张弛赢缩,一视其人。若文襄者,真其人哉。故每每举之,以为巡抚之法。昔者江南诸郡数苦大小公私悬罄,比岁丰稔相仍,粒米狼戾。亦尝究其故乎,此人事,非天时也。及当何公巡抚之时,江南大饥,上据荒十二策,得兑军留州禄米、军储诸费八十余万。於是江南诸府在在充物,时议浚。吴松白茅港方以费无所出,乃请以充军诸费充焉,用米至二十八万而不为费。此役成,而东南无水息矣。则岁之丰凶,率归之天时,可乎。所谓以不足为有余者,非是之谓与。此文襄之智,至今犹思之也。 知苏州府况钟,初由小吏事尚书吕震,震荐其才,授礼部仪制司主事,进郎中。时仁庙初政,令在京五品以上,各举所知,钟乃举左春坊张宗硿。仁庙召问杨士奇曰:人皆荐外郡下僚,钟何乃举朕宫官。士奇曰:臣与王直方欲拟荐,不意遽为所先耳。仁庙大喜曰:钟知宗涟,亦可谓贤矣。盖已有向用意。宣庙即位,大臣奏苏州大郡,繁剧难治,擢为知府。至即黜属官贪暴五人,庸懦十余人,遂与周巡检讲究收粮之法,由永乐间转输北京,饷道辽远,粮以一征三,府二百七十万石,加征至八百一十万石,除正供及仪舟船之费,羡余皆为粮长所匿,乃议别立粮头以分其势,除兔旧征三分之一,以其二之一为转输费,余米皆入济农仓,以为来年经费之本由。是年马草米数十万石,夏税折布丝数十万斤,绢数十万匹,小麦数十万石,皆以余米代纳。而凡杂出供费,亦以此买辨。上不失征科之期,下无毫发於民。遇灾旱,辄发赈之,每活辄数十万人,其惠利及於贫困者无穷。至九载满去,阖郡民扣阍乞留,至八万余人,遂遣再任。后以疾卒,民竞立祠祀之。 录曰:耗者前此苏松民俗,大户不出加耗者其此类欤。时上有仁庙之君,又有文襄之臣,钟之智惠,若鸿毛之遇顺风耳。不然以小史而干,朝廷荐举之大宰相方且后之;以一守而廑八万扣阍之人朝议方且从之,难乎免於今之世矣。录之。 弘道录卷之四十竟 弘道录卷之四十一 智 父子之智 《尧典》: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 录曰:此大圣之独见,度越於千古。其所以传贤而不传子者,决於此矣。夫危微之间,所冷毫末,乃圣愚之所由分也。开明之性,近於道心,然不能纯乎天理,则其发之於言,必不能已於辩讼也。可见圣人折理欲於毫芒之间,苟有毫厘之不至,未有不以开明为睿,辩讼为才者,而况於苗之硕,子之恶乎。以是为典,后世犹有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以为天下尽出於己之下者。然则,朱也,其超乎万人之上矣。 《史记》:帝乙三子,长微子启,次中行,季受辛。受辛,即纣也。纣之母为后贤,时纣尚少,帝乙及后欲立启为太子,太史据法争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於是乃立纣。 录曰:帝乙之事,商家之不幸,抑天命之当终也。夫太史之争,天下之正法也。是时纣母贤而子尚少,帝乙宁知其亡国而预易之耶。后世若扶苏、杨勇之事,实人谋之不臧也。抑商以一微子不能立而弃之,而周乃更泰伯、伯邑考,皆舍长而立其次,岂非天命之有在耶。 周古公三子,长太伯,次虞仲,次季历。季历娶太任,乃贤德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於是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示不可复用。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修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 录曰:升之为卦也,巽而顺,刚中而应,是以大亨也。周自古公以来,以允升居於上,而太伯仲雍以孚诚应於下,於是王季得升其虚邑无所疑阻,以至於西伯王业之兴,岂偶然哉。向使太王无信顺之明,太伯乏巽应之智,昌虽龙德刚中,无所用矣。可以见文王作易,得於家传身体。其曰:王用飨於岐山,盖实事也,岂无征之空言哉。 孔丛子穆公问於子思曰:立太子有常乎。曰:有之。公曰:昔文王舍适而立某次,微子舍孙而立其弟,是何法也。曰:殷人质,而尊其尊,故立弟;周人文,而亲其亲,故立子。亦各有其礼也。文质不同,其礼则异。文王舍适立次,权也。公曰:苟得行权,岂唯圣人唯贤与爱立也。曰:圣人不以权教,故立制垂法,顺之为贵。若必欲犯,何有於异。公曰:舍贤立圣,舍愚立贤,何好。子思曰:唯圣立圣,其文王乎。不及文王者,则各贤其所爱,不殊於适,何以限之。必不能审贤愚之分,请父兄群臣卜於祖庙,亦权之可也。 录曰:此大贤之言,切中夫人之病,万世不可易也。夫尧子开明,舜子让德,苟非至圣,孰能舍此而立彼乎,而况后世之溺爱者乎。苟无一定之限而人焉,是狗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至於卜,虽古人不废无,亦权之不得已耳,非智之得也。 《左传》: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内外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敢贪天之功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惹。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录曰:介推之弃绵上也,不智於晋之启南阳欤。夫温之难,天未厌周,子带上悖不蒸,亡将无日,秦伯以为功矣。文乃攘为己有,异於乞酦一闻耳,乃若崎岖草昧,一十九年之间,初非一朝一夕之故。介禄而弗及,王章而可求哉。虽然隐者其身也,显者其名也。君子哉,介子欤。不然披以仇,须以窃,岂真可无言欤。言,则寺而竖矣,宜乎介子之不言也。 晋叔向之母拓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谏,母曰:深山太泽,实生蛟龙。彼美,惧其生龙蛇,以祸汝也。使往视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乐怀子璧之,故反於难。及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其母曰:子灵之妻,役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锺美於是,将必以是大有收也。叔向惧不敢娶,平公强使娶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方,姑视之。及堂,闽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录曰:愚观羊舌氏之母,其智有足多,未可以其姑而少之也。夫上有圣世,所以成之者远,内有贤妃,所以助之者深。有用世克明德端,此乎系也,而况杀天败子,曰国亡家之人乎。礼世有刑人不娶,昤可谓不能断矣。其博识多闻,乃其糠枇焉耳。是以君子必务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一毫不可苟,一事不可鈌,嗣是而及於胤毓,未有不善者矣。 《国语》:祁奚辞於军尉,公问焉,曰:孰可。对曰:臣之子午可。人有言曰:择臣莫若君,择子莫若父。午之少也,婉以从令,游有卿,处有所,好学而不戏;其壮也,强志而用命,守业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镇定大事,有直质而无流心,非义不变,非上不举。若临大事,其可以贤於臣也。臣请荐,所能择,而君比义焉。公使祁午为军尉,没平公军无枇政。 录曰:愚观祁奚之言,与今寒士之教子何以异哉。自少而壮而冠,形容曲尽,人之善为嗣令,一至此哉。今人见一子弟,若瑰瑛,若瑚涟,然夫谁不爱曰慕之,而不知其优游涵养,切磋琢磨,乃心何如其倦倦也。幸而如午至乐无纪,又幸而如奚至公无嫌,此父子之闲,恩如天地,明如日月,何但一军尉哉。抑观晋之盛时,若赵文子孤也,而成物滋备;范文子蒙也,而敬让聿崇。及其衰也,长如伯鲁,而一词无措;疆如智瑶,而五贤凌人,於此可验。匪特家运是关,国祚实县之矣。蚓今天下一统,贤才大同,而可不务预养乎。 《通鉴》:赵简子之子,长伯鲁,次无恤。将欲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於二简,以授二子,命之曰:谨识之。二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一辞,求其简,已亡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於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录曰:赵简子岂贤於智宣子乎。宵之拾,恤之置,何其祸福之霄坏也。象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则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夫以宵之狠在面,瑶之狠在心,岂不能须而得之欤。三家分晋,势不并立,乃刚愎自用,陷於不义,亡何日乎。是故鞅之简,三年而后问,所谓需於郊,利用怛也;恤之水,三版而后决,所谓需於血,出自穴也。古人之备难至矣,祸福之自求审矣。 秦伐赵,赵王求救於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怒曰:复有言长安君为质者,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於是愿见太后盛气而需之入,徐趋而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后曰:老妇侍辇而行。复曰:食得母衰乎。曰:恃粥耳。后不和之色稍解,乃曰:老臣贱息舒棋最少不肖,而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日:甚於妇人。后笑曰:妇人共甚。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於长安君。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探远。常闻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位,祭祀则祝之,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以为子孙相继为主也耶。太后曰:然。左师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今媪尊长安君,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国,一旦有不讳,长安君何以自托於赵哉。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於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为质於齐,齐乃出师,秦为之退。 录曰:左师之悟后,与四皓之安刘,伊川并载程传,果然乎。曰:不然也。夫左师之谏,从容不迫,出於爱忆之间,始终不外其良心。此所谓纳约自牖,以通其一念之蔽者也。吕后以泽而劫良,故良以四皓而劫帝。此所谓濡有衣物,以济其一时之急者也。呜呼。安有身居大位,而使天下之人延颈愿为太子死死者哉。故帝之从善若转圆,天资之美也。泛应多谬恨,不学之过也。 《列女传》:楚令尹,孙叔敌之母也。叔敖为儿时,出游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见其母而泣焉。母问其故,对曰:吾闻见两头蛇者死。今儿出游见之。其母曰:蛇今安在。对曰:吾恐他人复见,杀而埋之矣。母曰:汝不死矣。夫有阴德者有阳报,德胜不祥,仁除百祸。天之处高而听卑。《书》不云乎,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尔嘿矣,必兴於楚。及长为令尹,君子谓叔放之母知道德之次。《诗》云:母氏圣善,此之谓也。 录曰:甚矣,叔敖之母之听之聪也。夫始见之词,未必其可喜也。一变之间,气度自不俟矣。其阴德之报,未可必然。而圣善之智,古所未有,益以信君子之立心,不可残民害物。一蛇恐再,况於恣人行暴乎。 将马服君奢之妻,括之母也。秦攻赵,孝成王使括为将,其母言於王曰:括不可使。王曰:何以。曰:始妾事其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赐币帛,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曰,不问家事。今括为将,束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所赐金帛,归尽藏之,乃曰视便利田宅可买者,王以为若其父乎。父子不同,执心各异,愿勿遣。王曰:吾计已决矣。母曰:王终遣之,即有不称,妾得无随坐。括既行,赵兵果败,括死军覆。以母先言,故卒不加诛。 录曰:括之不可使将也,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所不知者君耳。是时六国以其游魂残喘,自取覆亡。故先失其是非之本心,且不胜欲速,无暇反而顾之耳。此孟子所以深叹於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 《汉书》:棠邑侯陈婴之母。始婴为东阳令,史居县素有恩人,称为长者。秦二世时,东阳少年杀县令,相聚数千人,欲立长帅,乃请婴。婴谢不能,强立之,欲以为王。其母曰:我为子家妇,闻其先故不甚贵。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苟成,犹得封侯,败则易以亡,可无为人所指名也。婴从其言,以兵属项梁,梁以为上柱国。项氏败,婴后归汉,果以功封棠邑侯。丞相安国侯王陵之母。陵始为县邑豪,高祖微时凡事之。及起沛,陵亦聚党数千,逮封汉王,遂以兵属之。时项羽与汉为敌,计得陵母,辄置军中。陵使至,则束向坐其母,欲以招陵。既而,陵母松送使者,泣曰:为妾语陵,善事汉王。汉王长者,无以老妾故,怀二心。言毕,伏剑而死。陵后与高祖定天下,位至丞相,封侯,传爵五世。 录曰:范增於是乎,可愧矣。夫项羽之不可辅,妇人女子皆知之矣。悲夫七十余年之老,其生也馁於陈母,而亡也恶於王娘乎。使增能劝羽践入关之约,存鸿沟之界,则不绝项氏之祀;明天亡之意,回舞剑之戈,则亦不失项伯之封。二者胥失之,岂其智弗若欤。虽然二母之见,顺而易;范增之事,逆而难。君子丁艰难亢会之际,其亦幸而为二子用,成贤母之名;不幸而为范增,徒归天下之恶哉。 《史记》:最错为人哨直刻深。文帝时以上便宜,擢为太子家令,以其辨,得幸太子,号曰智囊,数上书,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文帝不听,然奇其材,迁中大夫。太子善错计策,及既位,以为内史,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不便,常以计欲诛错,不遂,以此愈益贵,迁为御史大夫,悉求请诸'侯之罪过,收其支郡,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谊哗。错父闻之,从颖川来,谓曰:上初即位,尔为疏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何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嗟乎,刘氏安,而最氏安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其身。死十余曰,昊楚七国果反。 录曰:愚观《史记》所称智囊有二,然各有所蔽。柠里子蔽於胡清,晁错蔽於袁盎,岂其好智不好学欤。虽然错之欲削诸侯,庶几国尔忘身之义,翻身受戮,为天下笑。疾之亲重,卒能全躯以归於渭南章台之中,汉景帝反不及秦昭王,亦明矣。若乃错父之见,其将晚乎。 河南太守严延年之母,生五男,皆至二千石,人曰:万石严妪。延年为太守,所在名为严能。冬月,传属县囚论府下,流血数里,号曰屠任。其母常从东海来到洛阳,适见大惊,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责数延年曰:幸备郡守,不闻仁义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杀人,欲以致威,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自意,当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东归,扫除墓地耳。后岁余,太府丞所章结延年罪十余事,下御史案验,遂得弃市。东海莫不贤智其母。 录曰:嗟叹严母之不古若也。夫胎教之与三迁,乃古之贤母所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卫也。严#1母果能密察延年之所存,养其不中,抑其大,过,必使童而习之,长者之风纯如也;壮而行之,哀矜之情咸若也。苟心之无忍,虽赏之不残,乌有号称屠伯而可全身者哉。实受除墓之惨,虚传贤智之名,严#2母之不古若也。悲夫。 京兆尹隽不疑之母慈明善教。不疑为京尹,行县录囚徒还,其母辄问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疑言多所平反,母喜笑、饮食、言语异於他时。或言无所出,母怒为之不食。故不疑为使,严而不残。君子谓是母也,可谓永锡尔类者矣。 录曰:愚观不疑之母,异於延年之母也。夫教贵乎豫也。不疑不辩亡金,固非屠伯之比;母慈明善教,亦无除墓之忧。子善其名,母贻其庆,岂非既明且哲乎。 《后汉书》:昊佑父恢为南海太守,佑年十二从父到官,恢欲杀青简,以写经书。佑谏曰:今大人踰越五岭,远在海滨,其俗诚陋。然旧有珍怪,上为国家所疑,下为权戚所望。此书若成,载之兼两。昔马援以苍茧兴谤,王阳以衣囊彻名嫌疑之间,诚先贤所慎也。恢乃止,抚其首曰:昊氏世不乏季子矣。及长,有知人之明,举孝廉,为胶东相,以身率物,吏不忍欺。啬夫孙性私赋民财,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促归伏罪,性暂惧,诣阁持衣自首。佑日:掾以亲故受迂辱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录曰:观光,则赵广汉之钧距,与张敝之絮舜,有所不由矣。此天性之明,智不待教者也。录之。 《晋书》:陶侃父丹,母湛氏。丹仕昊,为扬武将军,湛为侧室,生侃。而陶氏贫肋,绩以资,使交结胜己。鄱阳孝廉范达寓宿於侃,时大雪,乃截发得双发,以易酒肴,乐饮极欢,虽仆从亦过所望,至彻所,卧薪自锉,给其马。甫侃监源梁於得阳,以一坩鲜遗,母封还责之曰:尔以官物遗,非惟不能益,反以增吾忧矣。逵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荐於庐江太守张夔,夔辟之。后以军功为江夏太守,加鹰扬将军,备威仪迎母,乡里荣之。周类父浚,母李氏,字络秀。浚为安东将军,有人伦鉴识,尝出猎遇雨,止李氏家,会其父兄他出,络秀闻贵人至,与一婢於内宰猪羊,具数十人之撰甚精,办而不闻人声,浚怪使岘之,独见必一女子甚美,因求为侧室,其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珍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庶有大益。遂许之。生觊及嵩、谟三子,并列显位。尝冬至置酒举觞赐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无所,不谓推胤华宗,尔等并贵,列吾目前。吾复何忧。嵩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间,如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后果如其言。 录曰:愚观陶士行、周伯仁之母,可谓敏而达矣。且同出於微,为侧室,固不系於世类也。特以剪发与治具之事,或颇疑之。夫一发之微,宁值几何,而能乐饮极欢,一女之弱,仓卒无几,而兼屠宰毕备乎。岂其贤声素闻,虽至到发无斩,精办素着,虽兼数人不辞,而后遂以为实事乎。若乃降精嵩狱,着名屏翰,虽乃人谋,实天意存焉,不可得而测度之也。 弘道录卷之四十一竟 #1『严』原作『颜』,据文义改。 #2『严』原作『颜』,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四十二 智 父子之智 《唐书》 :贞观二十三年夏四月,太宗有疾,谓太子曰:李世绩才智有余,然汝与之无恩,但不能怀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於后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遂以同中书门下三品为迭州都督,世绩受诏不至家而去。 录曰:唐太宗之不能庇其子,若孙也宜哉。托孤之命未行,托绩之言先入,是所以教其馅一。盖帝本挟数任术,长於任人,而不闲於观物,故夫今日之心膂,即他日之仇怜;今日之智计,即他日之祸本。自以为得,而不知绩也者,既不难於事帝,安在其不背密乎。其始也,徒以一须之剪,为社稷之计,不知鹰犬之量,更思其余物乎。其终也,乃以去鞅之故智,欲遗安刘之远图,悖亦甚矣。斯大有关於唐之宗庙社稷,不可以不录也。 睿宗元年,上将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长,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庾。成器辞曰: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苟违其宜,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辞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太宜立。刘幽求曰: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飨天下之福乎。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上从之,立平王隆基为太子。 录曰:人皆曰:庐陵王之复辟,唐之天下一再造也。而不知造於平王隆基之为太子也。夫震,长子也。若乃建成与承乾及陈王忠,皆庸劣无似,所谓震索索,视矍矍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至於中宗昏愚尤甚,始则其心受辱而不顾,倪首废弃而不耻,终则生於忧息而不知,制於妻祭而不恤,所谓震逐泥未光者也。以及於玄宗赫然奋怒震惊,群枉之心发据,积阴之气神尧。故物不失其旧,所谓震惊百里,不丧丧魁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者也。观於出乃见。 权皋者,唐相德舆父也。以才名表署安禄山从事虐,欲潜潜去,,阴察安有异志又虑祸及老母。,适禄使献俘京师,回过福昌,尉仲谟,皋从妹婿也,密以计约之,此至河阳,诈称疾亟召谟,谟至,假为哀哭,禄山遂不疑,许其母归,乃微服匿迹,侯其母於淇门,奉之画夜那南去。及渡江,禄山已反,由是名闻天下。采访使高适表为判官,属永王璘乱,多劫大士夫,皋又变名以免。玄宗在蜀,闻而嘉之。士君子如李华、柳识皆仰皋之德,以为分天下善恶一人而已。德与四岁能诗,七岁已孝文,十五为文数百篇,名声日大。韩洄辟从事,是试秘书省,后为礼部尚书平章事。自贞元至元和三十年,羽仪朝行,性直亮宽恕,动作语言,一无外饰,酝籍风流为时称向,於述作特盛,六经百氏,游咏渐渍,其文雅正而弘博,时人以为宗匠焉。 录曰:愚观权皋之陷虏窟,可谓无策矣,而能卒保其身,以奉其亲,盖不宁完节全名,抑且庆锺后裔。韩洄、王定常评皋可为宰辅、师保,卒非空言。父子贞文孝德,羽仪朝行,岂非明哲之君子乎。 符令奇子璘初为卢龙神将,会幽州乱,奔昭义,田悦拒命,奇密语璘曰:吾阅世事多矣。自安史干纪无较噍类,吾观田氏覆亡无日,汝能委质朝廷,为唐忠臣,吾亦名扬后世。璘泣曰:悦,忍人也,近祸可畏。奇曰:今王师四合,吾属俎中酝,儿不行,吾死垒尸逆地,云何。璘与父喷臂别,时朝廷遣马琼讨悦,璘降遂,悦怒切责骂以忘义背主,旦夕且死。身庸何悔。诏拜特进,令奇曰:吾教子以顺,杀遂遇害。燧署璘为军副,一璋常岘赵元昊,知其必叛,封义阳郡王,复表父冤,加左散骑常侍、户部尚书。 录曰:此事与权皋等,蚓令奇真死,皋尚假耳。而史不列卓行,岂以其子不在相位耶。禄之。 《宋史》曹璨、曹玮,皆彬之子也。璨沉毅多智,彬以为类己,特锺爱焉,授河阳节度使同干章事。玮沉勇有谋,喜读书,通《春秋》 三传,於《左传》 尤深。李继迁叛,诸将数出无功,太宗问谁可将者,彬曰:臣少子玮可任。即召见,以本官同知渭州,时年十九。及彬疾真宗临视,明以后事,对曰:臣无事可言,臣二子材器可取。臣若内举,皆堪为将。上问其优劣,对曰:璨不如玮。后玮有功,与彬同配飨庙廷。彬,太祖;玮,仁宗,知子莫如父云。 录曰:彬之右玮也,岂预期其不附丁谓欤。是故宁为寇党,无为谓党。寇党虽罪犹荣,以其无天所生也。谓党虽贵犹戮,以其有腼面目也。盖不惟国之祯干,其邦之司直已乎。 玮常觇赵元昊,知其必叛谓枢密王鬷曰:在陕西日闻赵德明,常使人以马博易,怒其息微,欲杀之,莫可谏止。时元昊方十余岁,谏曰:我戎人从事鞍马,而以资邻国,易不急之物,已非得策。又从而杀之,边人谁肯为我用者。德明从之。璋因私念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其尝往来牙市中,璋欲识之,屡使人诱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画者图其貌而观之,真英物也,他曰必为边患。计其时,正在公秉政之曰,公甚勉之,碳时未以为然,后始叹其明识。 录曰:此不但璨之不如璋,谈亦未为得也。彬可谓始终不负所举矣。 向敏中父璃躬亲教督,不假颜色,曰:大吾门者,此儿也。及长,姿表瓖硕,岂弟多智,晓民政,善理繁剧,居大任三十年,人以重德目之。为人主所优礼,故虽罹变故,终不得谢。尝进右仆射兼门下侍郎,真宗谓学士李宗夸曰:朕自即位,未尝除仆射,今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应大喜,贺客必多,卿试往观之,勿言朕意也。宗夸既至,门阑寂然,竟入贺曰:今曰闻降麻,士大夫莫不惧慰。敏中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尝除端揆非,勋望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敏中复唯唯。又历陈前世为仆射,勋德礼命。敏中亦唯唯,卒无一言。其智略慎重,类如此。子五人,传正、传式、传亮、传师、传范。传亮子经,女即钦圣宪肃皇后也。后累赠敏中燕王,传亮周王,经吴王,余孙并显。 录曰:宋之后族,或以仁,或以智,或以勇。仁而不滥,智而不缴,勇而不乱。是故彬之清介无伐,是不滥也;敏中岂弟多智,是不缴也;琼 也。不知尚‘此,而惟色之求,几何望有子十四人,皆教以读书,是不乱其伉俪之益,嗣续之贤哉。 吕夷简与子公着俱拜司空平章事,宋兴以三公平章事者四人,而吕氏居其二,士艳其荣。夷简父蒙亨,即蒙正弟也。祥符问,真宗封太山,幸其第,谓蒙正曰:卿诸子孰可用。对曰:诸子皆不足用,有侄夷简,宰相才也。由是知名。公着自少即以治心养性为本,於声利纷华泊然无所好,暑不挥扇,寒不亲火,简重清静,盖天禀然。其智识探敏,遇事善决,苟利於国,不以利害动其心,见士大夫以人物为意者,必问其所知,与其所闻参互考实,以达於上。每议政事,博取众善以为善。神宗尝言:其於人材不欺,如权衡之称物,尤能避远声迹,不以知人自处。司马光亦曰:每闻晦叔言,便觉己语为烦。其为人所重如此。 录曰:愚观吕许公,不惟文穆知之,王文正亦知之。观其一言之决,虽筮龟不如,正所谓技茅连茹,以其汇征吉者也。至止献公,虽曰:人才不欺,如权衡称物,然未能烛计见效,犹所谓包承包羞者。此人事关於天道,而兴衰得失判然见矣。 苏洵名二子,说曰:轮辐盖斡,皆有职,子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内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兔矣。又《木假山记》 曰: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伤,拱而不夭,任为楝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拆,不伤不腐,不破拆而不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问,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而又有感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於中峰,而岌然若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录曰:史谓轼稍自韬戢,虽不获柄用,亦当免祸,斯言岂其然哉。观老泉之所以逆料其子,终身不差毫末,而三峰之说,比喻亲切,千古之下可想见一门之内,父子之间,智识非寻常可比,岂草草知其子者同日语哉。 欧阳修幼丧父,母韩国夫人郑氏亲诲读书。家贫无资,以荻画地,教其书字,谓之曰: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吾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蚓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限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此语修服之终身,凡断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平居教他子弟,亦以此语之。 录曰:欧阳氏之父,非有所求也,尽己之心焉耳。其母亦非有所为也,明父之志焉耳。此其人所不知,而己独知之,冥冥之中,所谓阴德莫过於此。故不必明其报应,而但服之终身,尤可为知者道也。 刘安世母有贤名,及安世除谏官,尚未拜命,入白其母曰:朝廷不以安世不肖,使在言路。倘居其官,须明目张胆,以身任责,脱有触作,祸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若以老母辞,当可兔。母曰:不然。吾闻谏官为天子诤臣,汝父平生欲为之而不可得,汝幸居此地,当捐身以报国恩。正得罪流放,无问远近,吾当从汝所之。於是受命在职,正色立朝,面折廷争,人目之以为殿上虎。 录曰:愚观安世之事,而叹死生有命,君子不可以不安也。以敦卞之威权,而济之以凶虐,人为之甘心者众矣。不惟岭表不能死人,而指教数四,或将到而先毙,或数驿而赦原,后世闻之,祇增一哄。若有使之然者,向使母预忧祸息,则直道不显。直道不显,母子之贤,无由而彰。此其蓄缩退汗,固不若明目张胆之得以无怍也。 尹焞母陈氏。焞常应举发策,有诛元佑诸臣乞一郡自效,而上惟恐其去,弗许也。仁宗尝对左右曰:儒者皆用矣,惟虞伯生未显擢尔。英宗即位,拜住为相,乃言於上,遣使求之,集以忧还。中丞赵世安乘间为请曰:伯生久居京师甚贫,又病目,幸假外任,以便医。帝怒曰:虞伯生,汝辈不容耶。帝方向用文学,集弘才博识,无施不宜,故重听其去,有如此。 录曰:愚观女士读书通大义,则有之矣。至《左传》 欧苏文,今向学之徒尚犹难之,蚓女子乎。史传文仲守衡,汲夫妇从,以未有子为祷於南岳,故集生而文仲异之。呜呼。生子者,本其气也。以汲之知人,素本儒流,而杨之睿德,无忝士行,有匹配之贤,而后有嗣续之贤,不待智者可以占知其成就矣,又奚待梦卜之或然欤。 《御制文集□ 西平侯沐英诰》 曰:功懋懋官,帝王之定制。思亲恋旧,人事之常情。曩者朕於扰攘之时,年已二十有五,尚未生兄女,尔沐英因兵受厄,八岁逢难,罔知存活,朕怜其孤幼,抚育如儿,夜卧同相,数番鼾睡於朕怀。后因有子,尔亦长成,以人情天理度之,不晦尔名,使从尔姓,祀尔祖宗。今也不忘尔孩童之状,以吾无异於尔父,特封为西平侯。尔当思幸逢之初会,休忘释难之洪恩,知报不穷,究心利济,永为多福吉哉。 录曰:愚观西平侯与汉之刘肥等耳。肥不旋踵而亡,沐至今犹存,何也。盖不鉴於齐,无以知汉法之弊;不观於宗,又何以见明祖之善哉。始焉,提携抚育,无以异於继体之爱,终焉,大公至正,卒不隐其畴昔之情。且使得以自复其姓,自弥其祖,不惟远於称王称伯之僭,而晓然功懋懋官之典,真帝王之大智,天理之大公,存之万世而无弊,又安得下与天同其久,与国同其休哉。则虽有谋臣辩士,无须措一词。而天章纶泱,不可以不录也。 《陈沂畜德录》 :解学士缙应制题虎顾众彪图曰: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文皇素不喜仁宗,感此诗甚思。时仁宗留守南京,颇怀忧虞,因命所亲夏原吉即日往迎之。 录曰:愚观此诗,贤於张良之计远矣。夫父子,天性之亲,与敌国谋臣之见不同。敌国互分彼此,参於物而有功;父子本出因心,切於情而难遏。汉祖狙於课臣之见,莫能进其范图。明宗得乎天性之仁,故能察夫几谏,千古之下,斯可以观。 自#1赋兵得,自募凡百,悉听所为,有功亦不遽徙,就秩增异。如此,则有材者争自奋励,缓急得其死力。时朝议出师,汝谈反覆,言不可轻动。既而三京收复,金兵新破,三阃增秩。又蹙额言:边面无可倚仗,乞超越拘挛,简拔俊杰,如吴用、周瑜、鲁肃、晋任、祖逖、陶侃故事,使之各分方面,连城数十,推毂授权,尽归赐履,巴蜀一人,荆襄一人,两淮各一人,一切便宜行事,庶几伸缩由己,机出於心。朝廷不能用。后二十年,河南果为金守,沿边诸郡权势大削,兵事无肯任责者,未几洛师亦败,朝论始服其先见云。 录曰:愚观二人当光宁危险之朝,韩史用事之日,更历党祸,闭门着迷,自少至老,未尝去书。尝论韩非李斯,皆有苟卿之才,以其富贵利惠之心重,故世得而贱之,惟卿独守其身,不苟希合,士可不自重哉。又曰:外之得以窒五听杂五目扰吾天君者,以未得贞一而静之理也。苟得之,导以声色而不能入,投以宝货而不能中,扇以功名而不能动,凝然湛然,孰得而干之哉。由是观之,岂不为一代明哲之士。惜乎,无及于用也。录之。 《辽史》 :义宗倍,阿保机长子,幼聪敏好学,外宽内挚。神册元年,立为太子。及太祖崩,倍知皇太后欲安德光,与覃臣请於太后而让位焉。曰:大元帅功德高大,中外攸属,宜主社稷。於是大元帅即皇帝位,是为太宗。太宗既立,以束平为南京,徙倍居之,命王继远选建南京碑,倍复起书楼於西宫,作乐田园诗。唐明宗闻之,遣人跨海持书密召倍,倍乃自忖曰:我以天下让,主上今反见疑。不如适他国,以成吴大伯之名。载书浮海而去。唐以天 仪卫迎,倍坐船殿,众官陪列。上寿至汴,明宗赐姓束丹,名日慕华,改瑞州为怀化军,拜节度使,端慎等州观察使移镇滑州。倍虽在异国,常思其亲,陶安之使不绝。 录曰:辽太子倍可谓能知自好矣。惜乎,慕泰伯之名而不求其志,窃季子之迹而不得其意。小山之诗,几於怨慧;领镇之意,切於近名;东丹之姓,忽於忘本。被明宗者,父叛子逆,安在其慕华而怀化乎,亦不过行乎夷狄而已。 弘道录卷之四十二竟 #1本节前尚有两节与前重复,今删,本节疑有缺失。 弘道录卷之四十三 智 夫妇之智 《家语》:叔梁纥娶於鲁之施氏,生女九人,无男;其妾生孟皮,病足。叔梁纥曰:虽有九女而无适,是无子也。乃求婚於颜氏,颜氏有三女,小曰征在,颜父问三女曰:陬大夫虽父祖为卿士,然先圣之裔也。今其人身长九尺,武力绝伦,吾甚贪之。虽年长性严,不足为疑,三子孰能为之妻。二女莫对,征在进曰:从父所制,将何问焉。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妻之。 录曰:司马迁是非颇谬於圣人,岂惟缪哉,其诞也甚矣。夫《论语》而后《家语》,亦可征矣,何为狎侮若是哉。征在之贤圣自任,上古未之闻也。乃谓之野合而生,至云疑其父墓处,母讳之,岂其然哉,岂其然哉。 或曰: 迁之时,《家语》未尝出。然则《郑氏通志》、《家语》出矣。虽知正马迁之失,而未能及征在之事,则犹夫故也。录之。 《论语》: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兔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录曰:愚观孔门女,女何倦倦於缧绒刑戮乎。盖妇道从人者也。其吉凶荣辱,终身以之,所仰望於良人至切也。故惟愿执手偕老,而深惧中道有乖,虽圣人不得不为之动虑也。以是为训,鲁犹有杀妻求将者,有戏妇受金者,孰谓二子之事,不可为后世之法哉。 《列女传》:鲁大夫柳下惠之妻也。惠处鲁三黜而不去,忧民救乱。妻曰:无乃渎乎。君子有二耻:国无道而贵耻也,国有道而贱耻也。今当乱世,三黜而不去,何与。惠曰:滔滔之民,将陷於害,吾安能已乎。且彼为彼,我为我,虽祖杨裸程,安能污我。故油油然与之处。惠既死,门人将谏之,妻曰: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诛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不强察兮,蒙耿救民德弥大兮,虽遇能黜终不蔽兮,岂弟君子永能厉兮。谥宜为惠,门人从之,莫能窜一字。 鲁黔娄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与门人往吊之,其妻出户,曾子上堂,见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堑席橐,缢袍不表,覆以布被,手足不尽,敛覆头则足见,覆足则头见。曾子曰:斜引其被,则敛矣。妻曰:斜而有余,不如正而不足也。先生以不斜之故,能至於此。生时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曾也,何以为谥。其妻曰:以康为谥。曾子曰:先生在时,食不克口,衣不盖形,死则手足不敛,旁无酒肉。生不得其义,死不得其荣,何乐於此而谥为康乎。其妻曰:昔鲁君尝欲授先生政,以为相国,辞而不为,是有余贵也。君赏赐之粟三十锺,先生辞而不受,是有余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於贫贱,不听听於富贵,求仁而得仁,求义而得义。其谥曰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妇。 录曰:愚观刑於之化,不独文王已然,大夫之家亦然也。柳下之镒,虽门人莫能移;黔娄之乐,虽曾子有未达。彼博学大儒,曾不如匹夫匹妇之见乎。其所观感者,深矣,智乎哉,二妇乎。其令德求教者乎,虽有富贵不足多也。 陶大夫答子妻也。答子治陶三年,名誉不兴,家富三陪,其妻敬谏不用。居五年,从车百乘归休,宗人击牛而贺之,其妻独抱儿而泣,姑怒曰:何其不祥也。妇曰:夫子能薄而官大,是为婴害,无功而家昌,是谓积殃。共楚令尹子文之治国也,家贫国富,君敬民戴,故福结於子孙,名垂於后世。今夫子贪富务大,不顾后害。妾闻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远害。犬截不择食,以肥其身,坐而须死耳。今夫子治陶,家富国贫,军不敬,民不戴,败亡之征见矣。愿与少子俱脱。姑怒,遂弃之。处暮年,答子之家果以盗诛,唯其母老以免。妇乃与少子归养,姑卒终天年。 录曰:愚观答子之妻,其有道者乎。夫唯圣人,而后能知盗。非圣人,则虽有天下国家之责者,尚不能知,而况於匹夫匹妇乎。夫盗,非必人伐之也,夫人而自伐也。今天下能薄而官大,无功而家富者,几何人哉。窃恐齐人犹尚羞之,何况答子乎。故君子不可以不之戒也。 乐羊子之妻者。羊子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他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於机杼,一丝而累,以至於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耻损失成功,稽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曰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录曰:乐羊子之学,不见经传。若以为圣贤之学,铃造诚笃之地,若以为世俗之学,铃成精确之风,古人孳孳不息,其动励有如此。然则今人玩弃日月,自甘面墙者,真匹妇之不若欤。 《左传》:楚屈瑕伐罗,国伯比送之,曰:莫放必败,举败高,心不固矣。遂见楚子曰:必济师。楚子辞焉。入告夫子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放以刑也。莫敖狙於蒲骚之役,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劝之以令。莫敖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楚子使赖人追之,不及。莫放狗于楚曰:谏者有刑。及鄗,乱次以济,遂无次,且不设备。及罗,罗与卢戎大败之,莫敖缢於荒谷。楚武王荆尸,授师子焉,以伐随。将齐,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於行,国之福也。王遂行,卒於构木之下。 录曰:愚观邓曼之言,盖不以私废公,不以恩掩义,且能知社稷为重,君为轻。夫是而言,必有中也。夫祯祥妖孽,动乎四体,善必先知,不善铃先知。莫敖之举趾,楚武之心荡,其祸铃矣。奈何楚子之弗察也。罗之伐,随之盟,祇以自速其亡耳。善乎,宋光献太后曰:得之,则南面受贺;不谐,则万里生灵所系。呜呼。苟有先事之谏,或将缓於灭邓之祸矣。曾谓邓曼之智,而弗及乎此。 晋文公出亡过曹,曹共公不礼焉,僖负羁之妻谓其夫曰:君无礼於晋公子,吾观其从者皆贤人也,若以相,公子反晋国,必得志於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贰焉。乃绩公子壶餮,而加璧焉。文公受餮返璧。三年晋师伐曹,克之三月,丙午入,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日献状令无入僖负覆之官,!而免其族,报施也。 录曰:愚观蚌蟒之咏,而知曹国之亡,岂非以其玩细娱,而忘远虑乎。绩餮置璧,所谓远虑也。薄观骈胁,所谓细娱也。时小人道长,气焰繁盛,而君子道消,夫妇食贫。外之威仪服美,虽楚楚而可爱,而内之羞恶是非,实则亡之已久。此其匹夫匹妇殷勤缱绪而不舍也。后之鉴焉者,慎无以国之大计,而为人私报焉,则得矣。 《汉书》:高祖有疾,吕后问曰:陛下百岁后,萧相国既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余余,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氏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录曰:帝之兴刘,悉资于群策之力,而其安刘,乃出於独见之明,帝岂不能预科而先事图之欤。惠帝之懦弱,而吴楚之众大,韩彭之捐谢,而大汉之孤,不有隽后,其何能淑,所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者也。乃若北军之典,不难于子弟之亲;平勃之智,多见於股肱之日,后亦岂不能曲防,而每事从之欤。国难之方张,而王室之新定,婆哙之解祸,而产禄之盛强,若匪元功,必生他变。所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者也,皆帝后之智也。 昌邑王贺即位淫乱,大将军霍光与车骑将军张世安谋,欲废贺,议已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丞相杨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浃背,徒曰唯唯而已。年出更衣,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国之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先事诛矣。延年更衣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 录曰:愚观敞妻之言,而叹昌邑狂谆无谋之甚也。夫废立,何事也,丞相,何官也。大将军可使人传道其言,敞夫人可与人参互其语。且当国助危疑之际,敞身居相位,不居政府,而居相家,设有如宋昌、张武者,在昌邑之侧,则光之计又不得行;光之计不行,敞延年无谯类矣。然则敞夫人幸而中,夏侯胜不幸而不中耳。其於智也,何有。 冯昭仪者,右将军奉世之女也。建昭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从。熊逸出圈,攀槛欲上殿,左右贵人昭仪皆惊走,而冯捷好直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天子问捷好,人情皆惊惧,何故独当熊而立。对曰:妾闻猛兽得人而,妾恐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帝大嗟,以此益重重焉。 录曰:此炎祚当微之兆,汉嗣将绝之征,不足为昭仪重,实可为当时惜也。夫垂堂之训,千金之子尚然梦熊之祥,斯干之诗可验,未闻狎猛兽以为乐,当熊立而无惧者也。夫熊可梦也,不可见也,无故而逸出,枉其兆矣。不旋踵问,赵昭仪者出,虽毓育不殊,而祯祥屡阏,岂非熊逸之明验欤。 《东汉书》:明帝建初元年,欲封爵诸舅,因大旱,言者归咎寡恩之故。有司复奏宜依旧典,太后不许,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取媚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曰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鼢、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帝省诏,叹息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报曰:吾反覆念之,恩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迭,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外,而欲先管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胸中气,毋违逆也。帝乃止。 录曰:愚观明德之固逊,盖以深惩既往之事也。夫明珠苍苗虚名之累耳,先帝岂真不明耶。惩於匿情求名,故不得以疑似忘之。袭爵列王,实事之验耳,当时岂诚不思耶。戒於黄雾四塞,故不得以常事忽之。厥后明帝守此,遂於云台之绘,亦省椒房之亲,夫妇母子之问,一体而无违矣。 和熹邓皇后年五岁,祖母太夫人爱之,亲为剪发,年高目暝,误伤其额,流血不言,左右怪之,曰:非不痛也,难伤老人之意,故忍之耳。十二通《论语》诸书,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家人号曰:诸生。及长选入宫,姿颜妹丽,绝异於众。尝有疾,帝令母兄入亲医药,后言官禁至重不愿。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汝反以为忧乎。是时方国贡献兢求珍异之物,自后正位中宫,悉令禁绝。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故兄隐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及为大后,有幸人吉成枉以巫蛊,事下掖庭考讯,后以先帝待之有恩,呼见窍实,果御者所为,莫不叹服,以为圣明。常以鬼神难征,淫祀无福,悉罢诸祠官。又微和帝弟,济北河间王子男四十余人,邓氏近亲子孙三十余人,并为开邸,教学经书,躬自监诋,如永平故事,以先公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孙,故能备束修,不触宪纲也。 录曰:人谓邓后称制,终身号令自出,至使嗣主侧目敛椎,直士怀懑逢戮。然而班母一说,阖门辞事,爱侄微愆,髡剔谢罪,亦可谓明矣。至建光之后,王柄有归,遂乃名贤戮辱,便佞党进。故知持权引谤,所幸者非已;焦心恤患,自强者惟国。君子固不可一青而绝天下之母也。录之。 《三国志》:破虏将军昊氏,孙坚妻也。坚少轻校,昊氏亲戚将拒焉。夫人曰:何爱一女而以取祸乎。遂许为婚,生男,即策与权也。策尝以功曹魏誊作意,将杀之。夫人倚大井,谓曰:汝新造江南,方当优贤士,拾过录功。魏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曰杀之,则明曰人皆叛汝。吾不忍见祸之及,当先投此井。策大惊,遽释誊。及权少年统业,夫人助治军国,甚有裨益。曹操下书责权任子,权将遣之。周瑜诣夫人曰:今吴承父兄之资,统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煮海,境内富饶,有何逼迫而欲送质子乎。夫人曰:公瑾议是,遂不敢乎。尊称太后,薨复引见张昭等,属以后事。从此处骁悍果烈,有兄策风,妻徐氏明慧,兼晓卜筮。时权杀吴郡太守盛宪,宪故吏妈览欲为报条,栩左右亦欲为逆。适诸县令长会遇,斓将为束道生,语徐氏卜之,徐言卦不能嘉,可须异曰,斓不听,乃大会宾客,因被酒,遂为左右逆者所杀。览入居府中,悉取嫔妾,复欲逼徐,徐恐逆之见害,乃给之曰:须晦曰设祭除服。览许之。潜使亲信语旧将孙高、傅婴,复密呼侍养二十余人,潜伏并谋。至期祭毕,除服熏衣,别施帷帐,以伺览,遣人请之,无复疑虑,遂盛肴而入,徐出迎览,才下拜即呼,高婴等出,执杀览。徐返绩绖,奉览首以祭斓墓,举军惊骇以为神异。 录曰:策之欲杀魏誊,即权之忌杀盛宪也。徐之卜止其夫,即吴之苦谏其男也。策幸而听於未祸之先,栩不幸而忽於将倾之际,政使母之智略获伸,哀荣终始,而妻之明慧徒切,卒以丧亡悲夫。虽然以一女流而机变权谲,不屈不挠,非惟报夫之雠,且能全妇之节,正《易》所谓怛其德,贞,妇人告,夫子凶者也。徐氏之筮,盖明乎此。 《晋书》:华耽妻辛氏,字宪英,魏侍中毗之女也,聪朗有才鉴。初,魏文帝与陈思王不协,及立为太子,抱毗头曰:辛君知我喜否。毗以告英,英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礼宜忧戚,今反喜,何以能久。及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宣帝将诛爽,因其从魏帝出,而闭城门。敞惧问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英曰: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尔,此举不过以诛爽耳。然则敞无出乎。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汝从众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诛爽。事定后,敞叹曰:吾不谋於姊,几不获於义。其后锺会为镇西将军,英谓从子佑曰:钟士季何故西出。佑曰:将为灭蜀也。英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会将行,请其子玛为参军,英忧曰:难至吾家矣。玛固请於文帝,不许。英谓玛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於亲,出则致节於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惟仁乎。会至蜀,果反。玛竟以全归,其明智如此。 录曰:愚观辛氏之妇,非但料事多中而已。其所言魏立之立,得失之大权也;曹爽之诛,禅代之大几也;锺会之乱,治忽之大务也。君臣上下,内外亲练之问,若烛照而分其黑白,权衡而察其轻重,当世之所谓大人君子,反有所不逮焉。呜呼。是可以闺门之彦求之乎。 王浑妻锺氏,字琰,魏太傅县曾孙也,父徽黄门郎。琰数岁能属文,及长聪慧弘雅,博览记籍,美容止善啸味,礼仪法度为中表所则。既适浑,生济。尝夫妇并坐,济趋庭而过,浑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浑弟沦女,亦才淑,为求贤夫。时有兵家子甚俊,济欲妻之,白瑛,瑛曰:要令我见之。济令此兵与旱小杂处,瑛自帏中察之,谓济曰:诽衣者,非汝所拔乎。济曰:是也。瑛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寿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与婚。遂止。其人数年果亡。瑛明鉴远识,皆此类也。 录曰:以艇之渊识而有浑,以瑛之鉴裁而有济。一家之中,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可谓盛矣。王氏之兴,不亦宜乎。浑弟妻郝氏,亦有德行。琰虽贵门,与郝雅相亲重,郝不以贱下玫,瑛不以贵陵郝。时人称锺夫人之礼,郝夫人之法云。 杜有道妻严氏,字宪,贞淑有识量。夫早亡,一子植、女韩并孤藐。宪虽少,誓不改节,抚育子女,教以礼度,植遂显名,韩亦淑德,傅玄求为继室,宪便许之。时玄与何晏、邓扬不睦,晏等每欲害之,故人莫肯与婚,及宪许玄,内外以为忧,曰:何邓执权,必为玄害,亦犹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耳。宪曰:尔知其一,未知其二。晏等骄侈,必当自败。吾恐卵破雪销,行自有在。后果为宣帝所诛。植任至南安太守。从兄预为秦州刺史,被诬征还,宪寓书戒之,俾含垢忍辱,当至三公,预果为仪同三司。玄前妻子成,年六岁随其继母省宪,宪谓成曰:汝千里驹也,必当远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后亦有名海内。其人知之鉴如此。 录曰:愚观严氏之母,其德慧术智,岂寻常所可及哉。其料何邓之败,匪但专门管辖常言:邓之筋不束骨,此为鬼躁;何之血不华色,此为鬼幽是也。而器长虞之才,岂伊文士颖川庚纯常叹传咸之文,近乎诗人之作是已。一则断之以理,一则察之以行。然果何以得此哉。正以在己者存之乎疢疾,故在天者玉之乎成人。盖不但孤臣孽子,而寡妻贞妇,亦莫不然矣。 刘殷妻张氏。殷博通经史,惆傥有济持之志,俭而不陋,清而不介,乡党亲族莫不称之。司空齐王攸僻为橡,征南将军羊枯召参军事,皆以疾辞。时同郡张宣子,识达之士也,劝殷就征,殷曰:当今二公,有晋之楝楹。吾方希达,如梡橡耳。不凭之,岂能立耶。殷有王母在堂,既应他命,无容不竭臣礼,便不得就养,此子舆所以辞齐大夫也。宣子曰:如子所言,岂庸人所识哉。遂以女妻之。始宣子并州豪族,家富於财,其妻怒曰:我女年甫十四,姿识如此,何虑不得为公侯妃,而遽以妻殷乎。宣子曰:非尔所及也。诚其女曰:殷至孝冥感,兼才识超世,此人终当远达,为世名公,汝其谨事之。张氏性亦婉顺,事王母以孝闻,奉殷如君父焉。生七子,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十业俱兴。北州之学,殷门为盛。 录曰:古以孝康举人,故感革锡粟之事见本传,今不录。纷纷简册不足勤也。而宣子之达识,至正婚姻於交谈之间。此真听言观行之美,爱女者取以为法可也。至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 一门之内,七业俱兴,此尤所当法云。《宋史》:章献明肃刘皇后性警悟,晓书史,闻朝廷事,能记其本末。真宗退朝阅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后皆预闻宫闱事,有问,辄传引故实以对,帝深重之。天禧四年,帝久疾,居宫中,事多庾於后。真宗崩,为皇太后,军国重事,权取处分,帝与太后同御承明殿,称制十一年。虽政出宫闱,而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左右近习少所假借,未尝妄有改作,内外赐与有节。旧赐大臣茶,有龙凤。太后曰:岂此人臣可得。命有司别制赐。族人御食,必易以扣器,曰:尚方器,勿使入吾家也。 录曰:宋母后临朝称制始此,而录之何也。《易》之《家人》曰:富家大吉,顺在位也。是时以帝则疢矣,以太子则冲矣,苟无后之明智,天下孰从而理乎。帝之深重,良有以也。始出临朝,向无故事,苟效汉唐覆辙,宋室何由而政乎。后之所为,不可诬也。今居正而不失为下之体,承天而不违时行之道。方仲弓请立刘氏庙,则拒之;程琳献武后临朝图,则绝之。他如劫漕臣之羡余,易上方之器用,从宰执之深虑,加官殡之恩礼,皆国家大事故,亦不得而外之也。 仁宗曹皇后性明智,颇涉经史,善飞白书。庆历八年闰正月,帝时以望夕再张灯,后谏止。后三曰,卫卒数人作乱,夜越屋,叩寝殿,后方侍帝,闻变遽起,帝欲出,后闭阁拥特,趣呼都知王守忠,使引兵入,后度贼必从火,阴遣人挈水,踵后果举炬焚帘,水随灭之。是夕所遣官侍,后皆亲剪其发,谕之曰:明曰行赏,用是为验。故争尽死力,贼即擒灭。阁内妾与卒乱,当诛,祈哀幸姬,帝贷其死,后请论如法,曰:不如是,无以肃清禁掖。英宗方四岁,后批鞠周尽,迨立为嗣,赞策居多。帝夜暴崩,后悉敛诸门钥真於前,召太子入。及明,宰臣韩琦等至,奉英宗即位。帝感疾,请权同处分军国事,御内东门小殿听政,大臣奏事有疑未决者,则曰:公辈更议,未尝出己意。中外章奏曰数十,一一能纪纲要检怩。曹氏及左右臣仆毫分不以假借,宫省肃然。 录曰:明肃之临朝,有意於干政也。故内有周怀政、杨崇勋、杨怀告之乱,外有丁请、钱惟演、曹利用之谋。苟无王曾之正色,未见其善始令终也。光宪之临朝,无意於揽权也。故大臣曰奏事,有疑未次者,则曰公辈更议之,未尝出以己意,虽无韩琦之危言,未见其责恋权势也。以是相传为法。 英宗高皇后仁明有智。神宗累欲为高氏营大第,后不许。久之斥望春门外隙地以赐,凡营缮百役悉出太后,不调大农一钱。帝不豫,宰执王珪等入问疾,后泣,抚哲宗曰:儿孝顺,自官家服药,未尝去左右,喜学《书》,诵《论语》。乃令见珪等,是曰策为皇太子。及蔡确贬,后谓大臣曰:元丰末,吾以今皇帝所书,出示王珪。珪奏贺,遂定储极。且以子继父,有何间言。而确自谓有定策功,妄扇事端,规为异时眩惑地,吾逐之。此宗社大计,奸邪怨谤,所不暇恤也。从父遵裕坐失律抵罪,蔡确献谀乞复其官。后曰:遵裕灵武之役,涂炭百万,先帝中业得报,惊悸彻旦,不能寐驯,致大故。祸由遵裕,得免刑诛,幸矣。吾何敢顾私恩,而忘大义。宋用臣既斥,朴乳媪入言,冀得复用。后见其来曰:汝来何为,得非为用臣等 游说乎。且汝尚欲如曩曰求内降干挠国政耶。若复尔,吾当斩汝。自是内降遂绝。及不豫,吕大防、范纯仁等问疾,后曰:试言九年问,会施恩高氏否。只为至公,一男一女病且死,皆不得见。言讫泪下曰:曰前往事,先帝追悔,每每至於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又曰:正欲对官家说破,老身没后,必多有调戏官家者,宜勿听之。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乃呼左右,问:曾赐出社饭否。公各去吃一匙社饭,明年社饭时思量老身也。 录曰:愚观宋宣仁太后临没格言,可为三复流涕也。因考北魏冯太后,俱以祖母临朝,而宣仁有十善,冯后有十罪。何谓十善,仁明一也,慈烈二也,□ 任贤三也,敬故四也,除苛政五也,罢新法六也,安内境七也,戢边地八也,不受正衙朝贺九也,绝外家私恩十也。是孰非可思者乎。何谓十罪,擅权一也,称制二也,失行三也,私宠四也,鹧君五也,专杀六也,忌主英敏七也,盛寒闭主不食八也,听宦官语九也,杖主数十十也。是孰非可恨者乎。然而一下 社饭未寒,力排旁午,一则金册告镯,哀毁不息者。良由魏用夏变夷,故抑切需需之怀,宋将变于夷,故不啻扰扰之惑。虽则人事之失,亦天运使之然也。不然祖孙一体,后以言之谆谆,而帝听之藐藐,其智者之谓夫,调戏之谓失。 《宋名臣录》:富郑公韩国夫人晏氏,元献公女也。弼初游场屋,穆修谓之曰:进士不足以尽子才,当以大科名世。适有旨以大科取士,时弼父言官耀州,将西归,范文正遣人追之,可亟还至京师,见文正辞以未尝为此学。文正曰:已闻诸公□ 荐君矣。久为君辟一室,皆大科文字,可往就馆。时元献为相,求婚於文正。文正曰:公女若嫁官人,仲淹不敢知。必欲国士,无如富弼者。元献一见,大爱重之,即议婚。弼遂以贤良方正登第。初言为吕文穆公门客,一曰白文穆曰:儿子十许岁,欲令入书院,事廷评太祝。文穆许之。及见,惊曰:此兄他曰名位与吾相似,而勋业远过於吾。令与诸子何学,供给甚厚。后弼果至宰相。时称三公知人,无黍於晏氏云。 录曰:愚观尘埃物色之设,虽曰难希。而绞龙麒骥之需,自当有辨。特以三公一则不因门客之微而私其子,一则不以宰相之贵而吝其女,一则不避嫌疑之进而薄其徒。卒之鸾凰并耀,冰玉交辉,栋梁媲美,家国天下均有所赖。若此等事,卓然罕矣。录之。 弘道录卷之四十三竟 弘道录卷之四十四 智 昆弟之智 《孟子》:万章问曰:尔,治。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於予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陈贾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孟子曰:然。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 录曰:权者,圣人之大用;而智,乃行权之大本。权非大圣人有所不用,智非大圣人有所不由,各要其至而已矣。象之时,舜非不能行权也,而九男二女百官牛羊,其心方且如穷人无所归,故象忧亦忧,象喜亦喜,非真智不足也,为是以顺乎亲耳。管蔡之时,周公非不能用智也,而王室初定,顽民尚多,其心诅忍薄其亲耶,故始以监殷,终以讨畔,非真仁不足也,为是以安王室耳。后世若不行太原之赏,当予而不予,以致痴儿之惭忿,信虚让之词;当次而不决,以致喋血之大变者,其仁与智胥失之矣。 《易明夷》: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 录曰:《书》云:我其发出住,吾家耄逊于荒。所谓外晦其明也。自靖人,自献於先生,所谓内守其正也。此古之圣人既明且哲,以呆其身,转人之眩其智识而中实不足者,不可同曰语矣。 《左传》: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宋武公生仲子,叫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於我,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录曰:愚观隐柜之事,譬之婴儿嬉戏,投之巢,而三与之,三取之,可为千古之一笑也。夫大义之不明,与几事之不密,均之为不旨包。慧公元妃卒,则声与仲皆妾也。而掌上之文,所当略。蚓公薨,叉无治命,则隐与桓皆庶也,而慕义之名,所当远此义也。既不能然,则不免小人之窥伺,尤当倡明大义,追改前失,使名正言顺,本拔源塞,则羽父之恶不敢肆,而桓亦或安於其分矣。此几也,二者皆失,而犹怡然不见其祸,吾不知隐公之为心也。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胡传亦曰:犹辩之,弗早辩也,其何能淑也夫。 蔡桓侯卒,蔡人召蔡季于陈。季,字也,蔡侯之弟。秋,蔡季自陈归于蔡,蔡人嘉之也。按何氏:蔡封人无子,季次当立,封人欲立献舞而疾季,季辟之陈。封人卒,乃归奔丧,无怨心,以贤而字之。 录曰:可以止而不止,可以速而不速者,隐公也。予如无予,夺如无夺者,穆公也。可以去则去,可以止则止,可以取则取,可以舍则舍者,蔡季也。夫是,而莫不贤智之也。 庄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於粢盛,若之何不吊。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臧文仲曰:宋其兴乎,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且列国有凶,称於礼也。言惧而名礼,其庶乎。既而闻之,曰:公子御说之乱也。臧孙达曰:是宜为君,有恤民之心。 录曰:臧文仲以宋罪己而兴,其然乎。夫大水之征,君弒之象也。与其罪己而获虚名,孰若反躬而追实祸乎。夫通而无礼,乱之首也;虏而讳恶,忌之媒也。闵之自侮自伐,故天降之辜,如影之从响,非有心恤民之谓也。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於锥,观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魑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於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於商,载纪六百;商纣暴虐,鼎迁於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於郊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录曰:愚观王孙满之智,足以有为;然而不为者,不自强也。孟子曰: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调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楚为无道,僭替诸华,蛇豕之心,虎狼之威,夫岂不闻之。苟周之君臣诚能贵德尊士,而使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楚方心服之不暇,奈何札子矫命,毛苏乱邦,僭杀奸戮,辱孔甚矣。虽能获自外之口,无以奋自强之谋,卒至子朝之奔楚,鼎之不鼎,亦可见矣。 伍尚弟员,奢之子也。楚平王执奢费,无极曰:奢之子材,若在,必忧楚国,盍以免其父召之,必来。王使召之,尚谓员曰:尔适吾,我将归死,吾智不逮。尔闻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也。奔死免父,孝也。度功而行,仁也。择任而往,智也。尔其勉之。奢闻员不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 录曰:员之倒行而逆施,固未尝无憾也。至於无极,吾不知其所责何也。夫新台之玷,青蝇之污,小弁之怨,珍瘁之忧,稔恶至此,亦云极矣。胡为乎。又以其子才,而督之报乎,欲绝祸本,而祇以长之费之,亡无曰矣。知其有吴而为之鼓其兴,知其有祸而为之扇其澜,员之不奔,安在其不奔乎。是故无免父之召,或可缓伐楚之谋;无棠君之奔,未叉速子胥之去。天之好还,理之从响,莫可以知其然也。 《通鉴》:田单者,齐宗人子也,为临淄市缘。燕人攻安平,单使其宗人皆以铁笼傅车轿。及城溃,人争门而出,皆以轴折车败,为燕所擒,独单以铁笼得免,遂犇即墨。时齐地皆属燕,独莒、即墨未下,乐毅乃并右军前军以围莒,左军后军围即墨。即墨人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是多智习兵。因共立为将以拒燕。 录曰:毅之克破七十余城,而两城不能技,其故何欤。曰:此孟子一言已决,何俟诸说之纷纷也。夫燕齐之祸久矣。其始也,罪止一子之耳,固无所与於其宗庙社稷也。其终也,罪止一泯王耳,亦无所与於其宗庙社稷也。使诛一子之,求其所以代子之者,固不为齐有也;戮一泯王,求其所以代泯王者,亦不为燕有也。奈之何,二国之不然也。其伐之也,不以置君为重,而以至燕为利。故其报之也,亦不以好还为念,而以又得为功。使如孟子之言,则且无乐毅之事,而何莒即墨之云哉。璧之乡邻有讼者,舍其心之所冤,而持其阴之所重,则经岁累年而不次,爻待劫而反之,而后可理也。厥后田单复齐之所有,而不骛燕之所入,而后燕齐之祸息。是可以为智,初不在於铁笼之计也。 智果者,宣子之弟也。初宣子之子瑶将立以为后,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须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仗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乃别其族於太史,自为辅氏。 录曰:哲哉,智果乎。其论瑶也,若决着龟,奈何宣子之不察也。夫仁道不明久矣,以卢之令令,而谓之美且仁,则瑶之贤不可谓仁乎。然而不察乎其心也,则桀非不巧文辩慧,纣非不强毅果敢,狄非不美须长大,段非不射御足力,而南官长万非不技艺毕给也。是以仲尼之门无道五贤之事者,而惟仁以为之本。不仁,则百姓不足续为。是故欤以三家分晋之时,人心亡矣。又可居下流哉。果之别族为辅氏,恶天下之恶归之也。 《汉书》:刘德者,休侯富之子也。少有智略,数言事,召见甘泉官。武帝名之曰:千里驹。昭帝初,为宗正丞,迁大中大夫,复为宗正杂案上官。盖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计。妻死,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谢不敢娶,畏盛满也。常责盖长公主起居无状,恨之。公主孙谭遮德,自言侍御,以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诽谤诏狱,免为庶人。光闻而恨之,复白召德守青州刺史,复为宗正。宣帝立,以定策功赐爵关内侯,又以亲亲行谨厚封为阳城侯。为人性宽厚,好施生。每行京兆尹,事多所平反。家产过百万,则以振昆弟宾客食饮,曰:富民之怨也。 录曰:《大学》传曰: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戊固悖矣,礼亦未为得也。不旋踵而延寿遂亡,此悖入之息也。富之自归京师,不兢辟国,可谓慎德矣。故其子亦知止足,是知吉凶祸福之端,乃忠信骄泰之别,从古圣贤决之已熟,不但老氏而然也。 汉宣帝元康五年,元帝为太子,疏广为太傅,受为少傅,从昆弟子也。太子年十二,通《论语》、《孝经》。广一曰谓受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吾官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而不去,惧有后悔。即日俱移病,上疏乞骸骨土,皆许之,加赐黄金二十斤,皇太子赠五十斤,公卿故人设祖道供张束都门外,送者车数百两,道路观者皆曰:贤哉二大夫。或叹息,为之下泣。归乡里,卖金置酒,请族人故旧,宾客相与娱乐。或劝广以其金为子孙颇立产业者,广曰:吾岂老悖,不念子孙哉。顾自有旧田庐,令子孙勤力其中,足以供衣食,与凡人齐。今复增益之,以为赢余,但教子孙怠惰耳。贤而多财耻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富者,众之怨也。吾既无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故乐与乡党宗族共飨其赐,以尽吾余日,不亦可乎。 录曰:二疏之翻然辞位,盖惩霍光之事。其不治产业,亦以显禹云山之覆辙也。是故前乎此者,有张安世;后乎此者,有王吉,皆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以为预知太子之不足恃,则二子无是心也。 又曰:萧望之岂可与疏比哉。望之以韩延寿代己为,冯斓有能名,以为出己之上,故忌害之,欲陷以罪法,而二人者方且以子孙之益过生怨为虑,又肯与人相讦哉。其恭显陷之,亦与延寿一闻耳,非帝得而为之也。 冯野王父奉世为有将军光禄勋,野王复为左冯斓,父子并居朝廷。议者以为器能宜於其位,非因女宠故也。及迁大鸿胪,出为上郡太守,治行称第一。弟立亦为平原太守,又代为上郡,在职公廉治行略与野王相似,而多智有恩贷,好为条教,吏人嘉美,歌曰:大冯君,小冯君,兄弟继踵相因循,聪明贤智,恩惠民玫,如鲁卫德化均,周公康叔犹二君。与弟边参皆知名当世,更治五部,所居辄二最迩。 录曰:愚观君卿兄弟,人皆谓贤於泊郡,愚尚谓拙於谋身。何耶。其曰:人皆以宠贵,我独以贱者,以兄弟皆王舅,不得备枢机也。呜呼,斯言也,未免殉於时乎。拍於时,不为五侯,则为丁傅,何可以智称耶。时王纲紊矣,逢萌梅福,犹惧晚已,蚓可以濡滞乎。此唐之武仗绪所以卓乎,其不可及也。 马援少时以家用不足辞其兄尸,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材,当晚成。良王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遂之北地田牧。尝谓宾客曰:文夫立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后有畜数千头,谷数万斛,即而叹曰:凡殖则产,责其能赈施也。否则守钱虏耳。乃尽散於亲旧。闻院嚣好士,往从之,嚣甚敬重,与央筹策。 录曰:愚观马况之论,而叹大村欲遇良工之难也。盖援生於新莽之时,天下无所往矣。是故出则为纪唐,处则为龚鲍。自分其老且穷也,岂惟援知之,况亦知之,向非南阳龙兴,不终於边郡田牧乎。嗟呼,邓林之产扑不徒生,蓝田之实价充增重,卒之身为将相,名垂竹帛;女为元妃,德冠后官,其成就之晚,岂寻常乎哉。.故士不可以迟速观之,而甘心固守,乃丈夫之烈,不可以不自重也。 《后汉书》:束平王少好经书,雅有智,恩为人,美须额,腰带八围,显宗甚重之,拜骠驷将军,位在三公上。是时中兴三十余年,四方无虞,王以天下化平,宜修礼乐,乃与公卿共议,定南北郊冠冕车服制度,乃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帝每巡侍,常留镇侍卫。皇太后在朝数载,多所隆益,而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归职,乞上印绶,退就藩国。优韶不许,复辞恳切,五年许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以骠骑长史为束平木,传缘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加赐钱二十万,布十万匹。 录曰:夫自周室既往,姬召亦衰。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顾乃率任外戚。然则母之亲属,俞於久之同气乎。凡此皆之,其所亲爱好乐而辟焉者。由是身不修而家不齐,国不可得而治,天下不可得而平,而祸乱交作矣。圣人戒之於前,西汉蹈之於后。仅而改弦易辙,章和以后渐如昔矣。 李固之女文姬,同郡赵伯英妻也,贤而有智。固既策罢,文姬知不兔祸,悲曰:李氏灭矣。直太公己来,积德累仁,何以遇此。固有少子燮,乃密谋藏之。顷之难作,二兄受害,文姬告父门生王成曰:先公有古人之节。因君执义,今委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感其义,遂将燮乘江束下,入徐州界,变姓名为酒家佣,而成卖卜於市,各为异人,阴相往来。燮从受学,酒家异之,以女妻燮,专精经学十余年问。梁冀既诛,灾青屡见,史官上言,宜有赦令,当存录大臣冤死者子孙。於是大赦天下,并求固后,燮乃以本末告酒家,得还乡里。姊弟相见,悲感傍人。既而戒燮曰:先公正直,为汉忠臣。而今朝廷倾乱,梁冀肆虐,令吾祖宗血食将绝。今弟幸而得济,岂非天邪。宜杜绝众人,勿妄往来,慎无一言加於梁氏,唯引咎而已。燮谨从其诲。 录曰:愚观李文姬之智,与蔡文姬之惹,可同曰语哉。哲以自固曰智,聪以悦人曰慧,二姬之顿异,人已之攸分也。虽然固之质祸不为不深, 姬之虑祸不为不切,卒奈何。父既不肯立帝,子复不肯立王,何物不惩,乃至於此。若燮者,岂惟世载弦直,可谓载锡之光者乎。 弘道录卷之四十四竟 弘道录卷之四十五 信 君臣之信 路史:尧在位七十载,民不作武,鹧鹊逃於绝域,麒麟游於薮泽,则能信於人也。 录曰:所以谓体信达顺,盖顺者天之所助,信者人之所助也。尧之为君,以言天之所助,则二仪效顺,韦生遂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以言人之所助,则聪明睿智足以有临,宽裕温柔足以有容。是故以天地为本,故物可举以阴阳为端,故情可绪以四时为柄,故劳可劝以曰星为纪,故事可列而功有艺;鬼神以为徒,故事可守而行有考,人情以为田,是以民不作武,四灵以为畜;是以鸦鹊逃於野,而麒麟在郊也。《中庸》曰: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此上古圣神所以配天飨帝为三才之主,而万世人君者所当取法也。 《中庸》: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征,垂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所之则不厌。《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於天下者也。 录曰:以三重言者,舜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赞如五器,所以议礼也;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所以制度也;敷奏以言,明试以功,所以考文也。以仲尼祖迷尧舜,故有是惧,而有德无位。又以六事之言,垂之万世,虽不能取信於一时,而实有誉於天下。至今动而万世为道,言而万世为法,行而万世为则,又不但一世而已。厥后若绵蕞之礼,希阔之制,武台之字,新经之文,其与六事不相干摄,一时虽能愚人耳目,瞽人心志,实未能誉於天下,故不旋踵并与俱亡。然则六事之言,果可信乎,不可信乎。苟有制作之权,则不得不任其责矣。 《论语》: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1。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录曰:此论超出今古。盖兵与食,古今论者多矣,孰云敢去之乎,至夫子与子贡直穷到底。其为是言也,岂无微而不信□哉。观於秦隋之世,盖可验矣。秦自商鞅以来,灭弃信义,专务富强,始皇更为不拔之基,安所不得已而去哉。然而匹夫一呼,有死而已,何能立也。隋承六朝之后,自夸强盛过於前代,又安所不得已哉。其贮洛口食,听民自取,可谓足食,亦徒然也。直至三章约法,□民始获其更生;狱囚来归,民始不知进死,信之不可以已也。如是,虽然兵与食所共赖之,生与死所共知也。信-则不相赖,不相知,故他日吃紧。又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亲,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呜呼,知夫人之不可以行,则民之不可以立者,在是矣。 《外记》: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顷道,君王何为痛之。禹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寡人为君,百姓各自以其而为心,是以泣之。 录曰:此可见民无信不立也。夫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者,上下一于信也。寡人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者,不信民弗从也。虽曰朝觐讼狱饭歌,不归舜之于,而归禹较之。黎民於变,四吉风动,则有问矣。此三代以后之主,不可不推人置之心腹之中也。 孟子曰:汤一征,自葛载,天下信之,束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民望之,若大早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 录曰:夫汤之於禹,又有问矣。其曰:天与人归,要其终而言也。苟征伐之始,无以其信于民,将何自解於天下后世乎。《书》称:克宽克仁,彰信兆民。孟子之言,张本於此。其视战国之君行所不义,杀所不辜,无以取信於天下,而徒棘一时之欲者,可同日语哉。 太甲曰:惟尹躬先见於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 录曰: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释之者。曰:伊尹之志,公天下以为心,而无一耄之私者也。愚以为尹之始放太甲,而人信其无一毫之私者,自兹言始也。夫为相而窃主之权,以拥蔽其君者,岂特秦之斯高为然哉。羿与泥之事,可鉴矣。是时太甲以尹任天下之重,自谓纵欲,未铃遽亡。伊尹乃以相,亦罔终之,言戒之,所以深拆其私,而破其所恃。设使莽操炎懿之徒,处之将何如哉。乃知圣贤之心,真能建天地,质鬼神。百世以俟圣人,洞然昭着而无疑也,岂不为可信哉。 又曰: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於休。 录曰:此伊尹反政太甲,而人信其无一毫之私者也。夫作聪明,乱旧章,以宠利居成功,岂特孝公商鞅之徒为然哉。矫诬上天,与简贤附势,桀之事可鉴也。蚓伊尹以阿衡之重,而擅反正'之问,苟有一毫宠利之心,则将何所不至哉。而不如其嚣嚣自得之心,与向之耕於野者,何异也。功甫成而身即退,上无负於先王,次无负於太甲,而下亦无负於百姓。是以青天白日昭其忠正,天地鬼神摄其光明,古今天下服其胸次。夫以蔡泽之徒,尚知四时之序,何独他人为不然耶,。若商鞅不免於车裂,五王不免於窜拯,若此者尚多也,丰非伊尹之罪人欤。 《说命》:王宝忧,亮阴三祀。既兔丧,其惟弗言。旱臣咸谏於王。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德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责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似形旁求於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 录曰:高宗何以有是梦乎。至诚之心,与天合一,而其精神之所感,念虑之所孚,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抑何以有是象乎。实理之籍,无乎不形,而其朕兆之所发,克肖之所由,亦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其道在於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苟有一毫之机枯,微示於外,片言之先入,才动於中,则人得以窥其衅而投之矣。秦孝公志在变法更令,而商鞅得以售其衍。宋神宗志在稽古有为,而王安石得以济其奸。二君之任相,自以为贤,於梦卜而不知,投之者神矣。然后知恭默思道之心,真与天地参而鬼神通。不然,若邓通之於文帝,王梁之於光武,而能取信於后世者几希矣。 《周书□金滕》: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滕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亲逆,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大熟。 录曰:张子有言:志与气,天与人,有交胜之理。圣人在上,而流言起,气一之动志也;天心感应,而雷风作,志一之动气也。可以见三代盛时,君臣胥契,其孚心实意达於上下,譬则阴阳动静,互为其根,未达者一问耳。后世阴盛阳微,天地不交,上下睽离,若汉之灵帝,因黄巾之乱而赦党人;宋之徽宗,以慧星之变而释碑禁,无亦后矣。所谓蹶趋而动其心者,又何惑乎视天而梦梦哉。 《春秋》:鲁隐公元年春三月,公及邻仪父盟于篾。 录曰: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释之者曰:宁死而不失信於民,使民亦宁死而不失信於我。夫宁死而不失信於民,则人何待要质於我哉。民宁死而不失信於我,则我何待要质於人哉。古之为邦者如此。世衰道降,君不信其臣,奚啻邻国乎;父不信其子,奚啻他人乎。於是要质、会盟之事,纷然见矣。夫子作《春秋》,以信为人君之大宝,故首书盟蔑,将谓后之君臣,执此之固,坚如金石;守此之确,贞如四时。於以严彼此之心,齐上下之志,全始终之道,杜反覆之端。其垂世立教之意,至深切矣。然则鲁之隐公果能笃於信乎。夫利害动於中,则公私判於外;伪心存於始,则背意见於终。隐方假让以为义,故饰许以为信。观其首为于蔑之盟,而后有伐邻之举,则其情可见矣。《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其此之谓欤。 《左传》:郑武、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於号,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於郑,郑公子忽为质於周。王崩,周人将卑号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问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扯之毛,苹系蕴藻之菜,筐管锜釜之器,演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繁》、《采苹》,《雅》有《行苇》、《洞#2酌》,昭忠信也。 录曰:夫《采系》、《采苹》、《行苇》、《洞#3酌》,皆周诗也。及其末也,子不信其父,而《小弁》作焉;妇不信其夫,而《白华》作焉。彼幽王宜白者,肌体骨肉之亲也,而彼废此弒,安在其王子狐郑子忽哉。此所以纷纷交质,而又翻覆交恶。左氏之言,亦以叹倾否之异也。 孟子曰:五霸桓公为盛,葵丘之会,诸侯束牲或书而不敌血,一明天子之禁,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五命曰:无曲防,无遏耀,无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一禹归於好。 录曰:以后命劳齐桓者,宰孔也;以先归遇晋侯者,亦幸孔也。始也,畏天子之威;终也,明天子之禁,何乃以为可无会也。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亚心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孔以王朝之臣,虽不如仲之得政,亦尝究桓之用心。是故实怒少姬北之南,贵楚实伐山戎,而乃北图燕。蚓兹会也,大足以厌人之耳目,快人之心志,而不知孔之视之,如见其肺肝也。是以古之圣人,惟务修德慎独,虽三分天下有其二,而尚以服事殷。呜呼,周之至德,尚何有於人之后言也失。 庄十三年冬,公会齐侯盟于柯。公羊传曰:何以不日,易也,其易奈何。桓之盟不日,其会不致,信之也。其不日以始乎此。庄公将会乎桓,曹子进曰:君之意何如。庄公曰:寡人之生,则不若死矣。曹子曰: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庄公曰:诺。於是会乎桓,庄公升坛,曹子手剑而从之。管子进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坏压境,君不图与。管子曰;然则君将何求。曹子曰;愿请汶阳之田。管子顾曰:君许诺。桓公曰:诺。曹子请盟,桓公下与之盟。已盟,曹子标剑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售,而桓公之信着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 录曰:此鲁臣之微者,霸主屈身殉之,信欤。曰:非也。管仲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夫自长勺之战,曹创鄙肉食之谋,齐几不振。及失北杏之会,桓公及四国之微,鲁未可平,管仲之见,朱之伸也。夫鲁,宗国也,齐弒其君,泱其夫人。柯之会,庄公以为生不如死,其羞恶之盟欤。假鲁以是讨齐,虽腼颜於诸侯之上,将何以服天下之心哉。甚矣,创谋之鄙也。手剑者,匹夫之勇也;汶阳者,蹴尔之食也。举国由其衍中,君臣莫知大计,捐区区之小利,窃赫赫之显名。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岂非管子之衍乎。 晋侯围原,命三曰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谋出,曰:原将降一矣。军吏曰: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录曰:文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职分之所当为,晋安得取王之四邑哉。周之地不大於曹、滕,民不多於邻、莒,有人心者不若是想,何忍更分其所有哉。原无背叛之罪,其守者为王守也。上失其道而迫之,叛王以从覆,哀哉乎原伯欤。使为文公者正王畿之,则反诸侯之侵。如是伐而示之,信贯曰月矣。不原人情,而恣霸卫,所谓巧於用诵,非明於约信也。 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奖王官,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趣之。俾坠其师,无克祚国。及其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於是役也,能以德攻。 录曰:葵丘之会,诸侯求牲载书而不敌血者,桓之威信服人,不待其词之毕也。践土之盟,郑卫交讼而不已者,文之责得无厌,不顾其王之削也。然则口血未乾之时,人各以其心为心矣,安在其同奖王室乎。又安在其施及玄孙乎。合而观之,可以见一霸不如一霸矣。 晋悼公四年,魏绛为司马,无终子使其臣孟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公曰:夷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绛曰二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德於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於戎,而楚伐陈,必不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公曰:然则莫如和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怀威,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动,四也。鉴於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公其图之。公说,使绛盟诸戎。 录曰:愚观春秋之世,魏绛以五利和诸戎狄,何独斯时之不然耶。夫晋,今山西之地也。其国即承宣之司也。当时号曰莫强,於今一方之藩辅耳。绛虽号曰善谋,於今一介之陪臣耳。然而边郡之息大矣。其责非无终之伦,祸非弃陈之比,得失非获戎弃华之俦也。岁岁而扰之,将何时而可已;在在而驱之,将何地而获终,其利与害,又何可指而数哉。故贵货易土,夷狄同情,穑人成功,边鄙共赖,岂特绛言为然乎。与其糜不赀之费,以养徒守之兵,曷若循先代之故,而效和戎之绩哉。羊犬之韦,叉有所主。为今之计,何不遣一介通事之臣,於三卢统会之地,约之以信,怀之以恩,啖之以利,我仍旧边以为界,使彼远去,以随俗。每年於某月日,某边交会,至期严其守备,馑其斥唯,示之以威,不使有轻视中国之意。其他月日,不许辄近边塞,港伏河套,令被首豪,伸其号令,使一带沿边之民俱得休息,候我兵威全盛,食足信孚,徐议远征,若成祖之宣威沙漠,可也;大汉之勒功燕然,亦可也,岂非至要之策乎。失此不务,而乃因循卒岁,度日为功,至於或辍兵,或守备,漫无足凭,此乃不终日之计,岂帝王不战而屈人之兵乎。腐朽余年,无由献纳,枚因魏绛之请,录此以着意云。 赵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若合诸侯之卿,以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必莫之与也。安能害我。及号之会,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於晋。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惧。又如宋子木之信,称於诸徒,犹诸晋而驾焉,况不信之尤者乎。文子曰:武受赐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於晋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僭,非所害也。我将信以为本,循而行之,譬如农夫,是穗是蓑,虽有饥馑,必有丰年。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吾未能也。《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信也。 录曰:束莱吕氏称赵文子谈笑,而当衷甲之变,岂真知文子哉,而不知信以为之主,夫是而莫之惧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子木之好利求逞,死亡将至,不宁同列知之,武亦知之熟矣。故曰:单毙其死。又曰:食言者不病。武虽退然如不胜衣,吶然如不出。,然而弥兵息民,与楚氛甚恶,何远也。得志弃信,与犯而不较,何先也。武之内志定而建之志未定,晋之信可凭而楚之驾难凭,曾是而能动其心哉。惜乎,犹有未纯。又欲因宋以守病,而政死以倍楚。此所以虽获一时之令名,而乏千古之道义,同归於馁而已,终不免於血气之病也。 晋荀昊帅师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穆子弗许,左右曰:师徒不勤,而可以获城,何故不为。穆子白;吾闻诸叔向曰:好恶不愆,民知所适,事无不济。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弗取,勤民而顿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夫以事君也,获一城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息,不如完旧。率义不爽,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克鼓而反,不戮一人。 录曰:《春秋》无义战,围鼓之役,其义战欤。义人者,人怛义之;信人者,人怛信之。伪会齐师,信於何有;假道鲜虞,义亦何居,灭肥甚矣。其可再耶。逢君之恶,而乃责人之叛;喜人善言,而乃自甘夷狄,君子所不取也。 《史记》:孙武子以兵法见於昊王,王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勒兵小试乎。对曰:可於是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三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侈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鈇铁,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昊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狗,用其次为队长,於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孙子使使报王曰:兵皆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昊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於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录曰:武之此举,愈於商君、吴起。盖令可行,民不可劫,姬可斩,妻不可杀也。武之十三篇,首曰:智信仁勇严,王已尽观之矣,盍不曰:君令而臣共乎。徒好其言,而不能用其实,是不智也。以妪宠废军令,是无勇也。试以妇人等於兄戏,是不严也。信为君人之大宝,小试且然,况大事乎。此而狗人,不可以为信也。或曰:礼不齿君之路马。宠姬,非路马比也,而违令擅杀,岂仁者之心乎。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武非恶,夫笑而慢法特恶,夫醉而强酒者也,卒能破楚入郢,威齐服晋,显名诸侯。然则虽非贵德,其能尊士也乎。 弘道录卷之四十五竟 #1『食』原作『长』,据《十三经注疏》改。 #2#3『洞』、『洄』原本皆错,据《诗经□大雅》改为『泂』。 弘道录卷之四十六 智 朋友之智 《论语》: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熟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汝弗如也。 录曰:圣人之门,大抵不愤不启,不徘不发。盖方人未足为病,而以我不欲,人之加诸我,自任以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为仁。其与颜子,相去不啻天渊。若其英锐之资,未叉真以能近取譬,非尔所及之言为信。故以与回孰愈启之。而赐也,诚能反躬自诣,从事於仰钻瞻忽,欲罢不能之问。颜,何人哉。希之则是顾,以其资禀所造就而言,夫苟造就而已矣。孔门之回,奚待智者而后知哉。故天子再言弗如也,若终於赐而已矣。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录曰:此闻一知十之本也。夫有所弗择,择则无过弗及矣。有所弗得,得则弗膺弗失矣。积而至於无所於择,无乎弗得。此闻一知十,有不期然。学者未至於是,但能电免於择善服膺之问,则颜子之地位,斯可及矣。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录曰:孔子尝以回赐并言,盖二子资相近也,习相远也。回之近道,在於能择,而无所不说,非但天资之故,乃其学之至也。赐不受命,而不能择,然亿则屡中,乃天资之合,非其明之至也。此命,非贫富贵贱之命,即天命谓性之命。而屡空货殖,皆其余事耳。 子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对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录曰:此方信而忽疑,非其积学功至,乃择焉不精之故也。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颜渊同道,一以贯之也。是故礼乐文物,古今事变,可以多学而识之,而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不可以多学识之也。於此而择之於初,则无此疑矣。夫子告子贡一贯,与曾子同,而先之以多学,与曾子异。盖曾子务守约,子贡务施博。约,故不言而解;博,故方信忽疑。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录曰:愚观子贡之智,不但何敢望回,而又何敢望参乎。夫颜惟一善服膺,至於知十,则裕如矣。曾惟忠恕自勉,至於一贯,则洞然矣。曾子非借学者以明道也,乃本诸心而无栗也。错诸躬而有据也,措诸词而不路也。夫忠与恕无二道,犹一与贯无二物也。而一之贯万,何从而政之,亦何由而得之。善学者叉有肆力之地矣。惟尽已可勉,惟及人可能,而一则不可勉矣,贯则不可能矣。及其至也,人已混为一途,天人合为一道。不期於一而一者,吾心也;不期於贯而贯者,万事也。此不惟善学夫子,而又善教门人;不惟善教门人,而又善教万世。若苟徒事高远,未知其方,虽与之千言而不足,岂一言而有余哉。 《左传》:昊公子札聘於鲁,请观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国,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邸》、《墉》、《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公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束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束淮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束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夫乏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风风乎。大而婉,除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其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讣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倡,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一反而不愁,乐而不荒,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箭南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暂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箭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俦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 录曰:《洪范》曰:思曰睿。周子曰:无思,本也。思,通用也。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季子弃室而耕,所养素定,而太伯在天之灵,阴有以通其微。故其未闻乐之先,如懈谷未改,葭草未动,希声既鲜,知音实希。及其既闻乐之后,如九清既通,百川时至,条理豚络,豁然贯通,知其若兴若亡,若美若盛,若勤若忧,若大若细,若深而广,若底而至,以极於如天之覆,如地之载而后已焉。岂其句句而歌之,字字而辩之乎。盖以无不通生於通微,通微生於思。夫子不云乎,不图为乐之至於斯。其平日诵说,向往欣慕爱乐,何啻汲汲。一旦闻之,自有不觉其心融之妙,而叹息之深也。呜呼。今之诵《诗》三百,尚不若工歌一言,则以不思而不能通之故也。夫子叹虽多,亦奚以为;然则虽观,亦奚以为哉。 季札在鲁见叔孙穆子,说之,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择人。吾闻君子务在择人,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何以堪之,祸必及子。遂聘於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兔於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兔於乐高之难。聘於郑,见子吐,如旧相识,与之缟席,子产献纷衣焉,谓之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适卫,说莲缓、史狗、史鳍、公子刻、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自卫如晋,将宿於戚,闻锺声焉,曰:异哉,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於戮。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适晋,说越父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於三家乎。说叔向,将行,谓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於难。 录曰:夫所谓博雅君子者,非但能知已往之故也,将来之事,亦莫不知。以其静虚财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其要皆自无欲中来也。自今观之,若齐之晏婴,郑之子产,卫之伯玉,晋之叔向,皆当代殊绝人物。而豹也,武与起与舒也,鳝与荆与朝也,又皆从政之表表者。吴虽远於中国,季实迩於仁贤,所谓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兹非其人耶。使其溢於一国之名,宠淫於当时之富贵,不得英贤而友之,何以令名传於今乎。虽然尚有圣如夫子,尝聆声咳,而言游在鲁,曾无为札一介,则所以卒於一国之士也。 《通鉴》: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连。仲连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田单曰:臣以即墨破亡余卒,破万乘之燕,复齐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克,於是惧。复见鲁仲连,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仲连曰:将军之在即墨,坐朋识篑,立则仗锺,为士卒倡曰:无可往矣,宗庙亡矣。今曰尚矣,归於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间,君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今将军束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问,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田单曰:单之有 心,先生志之矣。明曰乃厉气循城,立於矢石之所,援抱鼓之,狄人乃下。 录曰:烛哉,鲁仲连乎,何其切中夫人之心也。以乐毅之贤,而怠於莒与即墨,蚓其他者乎。是故古之圣贤忧勤惕厉之意,所以常存天之理,而不敢死已之心,亦惟恐坚敌之志,而懈己之防也。其是故欤。 田单克聊城,归言鲁仲连於齐王,齐王欲爵之,仲连逃之海上曰:吾与富贵而口□□,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录曰:鲁连之肆志,不已泰乎。肆非贤者所愿也。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至於夫妇、长幼、朋友无不得焉,则世乌可轻,志乌可肆哉。奈之何当连之世,以诸侯帝秦,亡心君臣之义;以燕会让国,背父子之仁;以君王后自嫁,污夫妇之礼;以惠文立少于,乱长幼之序;以孙庞苏张之徒纷纭友,复失朋友之信。连之欲蹈束海,几以此耳。盖不待天下士,而中人之资,已知其不可为矣。 子顺者,孔子六世孙也。魏王闻其贤,遗使秦黄金束帛聘之。子顺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蔬食饮水,吾犹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於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九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以病退,其友谓之曰:子其行乎。答曰:行将何之。当今山束之国敝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齐楚已屈服矣。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乎。 录曰:愚观子顺之猷为智识,其诸异乎人者欤。夫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卷而怀之。此孔氏之家法也。秦之暴,不啻热火,而燎之原也。不可扑遏,蚓可逝濯乎。六国之君,不啻燕雀,而处之堂也,不可瞬息,蚓可久安乎。其料天下不出廿年尽为秦者,非数也,理也,非子顺则不可 与言也。 齐封田婴於薛,号曰靖郭君。靖郭君欲城薛,客谓靖郭君曰:君不闻束海大鱼乎,网不能上,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蟆蚁制焉。今夫齐乃君之水也,使长有齐,奚以薛为。苟为失齐,虽隆薛之城,至齐於天,庸足恃乎。乃不果城。 录曰:客之谏婴,贤於戊之练文远矣。彼鹞呜狗盗之流,何足齿录。孰忆有如客者,史亦竟失其名哉。后世若眉坞金好之徒,非惟君子之 所耻。客苟有知,宁不挪褕於地下耶。 《汉书》:曹参微时,与萧何友善,后为将相有隙。及闻何薨,参告舍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参代为相,举事无所变更,一遵何约束,择郡国吏讷於文辞,重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见人有细过,专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帝怪相国不治事,参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安敢望先帝。又曰:陛下观臣,孰与萧何贤。上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之是也。高帝与何定天下法令既明,陛下垂拱,臣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善。为相三年,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昼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今,民以宁一。 录曰:愚观汉功臣之际,其智与否,乃吉凶所由殊也。夫以萧曹而视韩彭,犹韩彭而视绛灌也。史称曹相国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以与淮阴侯俱。又曰:韩信已破赵,为相国,参以右丞相属韩信,攻破齐,历下军,已而从韩信击龙,且军於高密。夫参与帝同起丰沛,若此其故也;又与信俱为相国,若彼其尊也。而曰属则属,曰从则从,曾无芥蒂#1。信一且失王颜,郁郁不得志,至羞与绛灌等列。然则参之心,不但天下已平,始务宁静画一,虽干戈惶惚,亦能不恢不求,是以何用而不藏也。又曰:使参若在,吕氏可以无王,刘氏得以不危乎。曰:黄石之说曰:阴计外泄者败。是时惠帝儒弱,而吕氏方捷,阴盛阳微,大《易》所谓泽灭木者也。使参不戒栋挠之凶,而蹈过涉之咎,其能有济乎。然则非不知醇酒之废事,天下之有忧也。与其泄而败,孰若逐而吉乎。厥后突因贾寿之语,遂成灭吕之功,参笞之之力也。史更班马录参而舍突,岂非缺乎。 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常燕居深念。陆贾造之,不请直入,曰:何念之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贾曰:足下位上相,食万户,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曰:然。为之奈何。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天下虽有变,权不分;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君何不交罐太尉,深与相结。平用其计,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太尉亦报如之。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坏。 录曰:陈平六出奇计,自负己智,而犹出陆贾之下,何也。是时虑祸及己,当局而迷,故不若傍观者之亲切也。虽然此说自生发之,而南宋书生一反之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於外者。其智识正相似,孰意二生先后一律耶。而其意,则如阴阳昼#2夜,熏犹冰炭之不相及。故其效,亦有安危利钝,吉凶存亡之所攸分,为天下者可不念经。 朱邑以治行第一入为大司农,为人惇厚,笃於故旧,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天子器之,朝廷敬焉。时张敞为胶束相,与邑书曰:明主游心太古,广延茂士,此诚忠臣竭思之时也。直敞远守剧郡,驭於纪墨,胸臆约结,故无奇也。虽有,亦安所施。足下以清明之德,掌周稷之业。昔陈平虽贤,须魏倩而后进;韩信虽奇,赖萧公而后信。故事各达其时之英俊,若必伊尹吕望而后荐之,则此人不因足下而进矣。邑感敞言,贡荐贤士大夫,多得其助者。 录曰:《周礼□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即大农之职也。敞之於邑,可谓知当务之为急,而且不失人,亦不大言矣。录之。 须宝以明经为郡吏,御史大夫张忠辟为属,欲令授子经,更为除舍设储,须宝自劾去,忠固还之,心内不平,后署主簿,宝徙入舍祭,鳌请比邻。忠阴察怪之,使所亲问:前大夫为君设除大舍,子目劾去者,欲为高节也。今两府高士俗,不为主簿。子既为之,徒舍甚说,何前后不相副也。宝曰:高士不为主簿,而大夫君以宝为可,一府莫言,非士安得独自高。前曰君男欲学文,而移宝自近。礼有来学,义无往教。道不可诙,身证何伤。且不遭者,可无不为,现主簿乎。忠闻之甚暂,上书为宝经明质直,宜备近臣,遂为议郎,迁谏大夫。 录曰:时宝尚为吏,而终身之智端笔於此矣。何也。夫豺狼尚矣,而城狐之戒不可忽也谓不兢杜秆季事。黎蕾探矣,而猛兽之冤不可没也谓寸书救郑崇下狱事。卒能自保其身,且及其孙,岂非明智之士乎。 弘道录卷之四十六竟 #1『蒂』原作『帝』。 #2『画』原作『书』,今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四十七 智 朋友之智 《后汉书》:锺皓以笃行称,与荀淑并为士大夫所归慕。李膺常叹曰:荀君清识难尚,锺君至德可师。同郡陈皇,年不及,皓引与为友。皓为郡功曹,会辟司徒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卿者。对曰:明府必欲得人,西门亭长陈皇可也。皇闻之曰:锺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独识我。兄子瑾亦好学慕古,有退让风,与膺同年,俱有声名。膺祖太尉修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兔於刑戮。遂以膺妹妻之。皓常语:瑾以昔国武子,好昭人过,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尔道为贵。后终於家,诸儒为之颂曰:林虑懿德,非礼不处。悦此诗书,弦琴乐古。五就州招,九膺台辅,遗巡王命,卒岁容与。 录曰:愚劝膺祖之言,似与膺大不相若。何也。汉自中世以下,阔竖擅恣,故俗遂以危身矫洁放言为高,士有不然者,则芸夫牧竖已叫呼之矣。是以圣人导民理性,裁抑右佚,慎其所与,节其所偏。若林虑者,智能自全,道无绝物,凶邪不能以权夺,王公不能以贵骄,真可谓自拔於流欲者矣。录之。 徐秆家贫躬耕,非其力不食,然为人恭俭义让,所居服其德。太守陈蕃在郡,不接宾客,唯秤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延熹二年,上书桓帝荐秤,乃以安车玄熏备礼征之,不至。又常为太尉黄琼所辟,不就。及琼卒,徒步到於江夏赴之,设鹦酒薄祭,哭毕而去,不告姓名。时会者皆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数十人闻之,疑其秤也,使茅容轻骑骄之,及於涂为设饭,共言稼穑之事,临去谓容曰:为我谢郭林宗。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柄柄,不惶宁处乎。 录曰:《逐》之上九曰:肥逐无不利。释之者云:肥者,宽裕自得之、俗意。逐者,唯飘然远逝,无所系滞,乃为善也。上九以刚阳居卦外,下'无系应逐之远,而处之裕者也,何往而不利哉。斯言为秆设也。彼诸人者,既知玩世简傲,不就微辟,乃不能飘然远引,入山之深,入林之密,自取党祸,甘心戮辱,则所谓系逐有疾厉者也。曾是而得为智乎。 郭太博通坟藉,善谈论,美音制。始见河南尹李膺,大奇之,与相友善。於是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辆#1。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或劝之仕,对曰:吾夜观乾象,昼#2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身长八尺,容貌魁伟,褒衣博带,周游郡国。尝於陈梁间行,遇雨,巾一角垫,时人乃故折巾一角,以为林宗巾,其见慕如此。或问汝南范滂: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隐不违亲,真不绝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他。为人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窍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唯林宗及汝南袁得免焉。 录曰:范晔论曰:庄周有言,人情险於山川,以其动静可识,而沈阻难征。故亲厚之性,诡於情貌,则哲之鉴,惟帝所难。而林宗雅俗无所失,将其明性,特有王乎。然而逊言危行,终亨时晦,徇佝善导,使士慕成名,虽墨孟之徒不能绝也。 孟敏客居太原,荷饭堕地,不顾而去,林宗见而问其意,对曰:饭以破矣,视之何益。林宗以此异之,劝令游学,十年知名。 录曰:愚观孟敏,盖质美未学者也。由质美,故无牵滞之悔,而过事能次;由未学,故有不虞之失,而意见殊分。劝令就学,则彬彬矣。此君子成人之美,而诱掖奖劝之不可无也。 申屠蟠禀气玄妙,性敏心通,丧亲尽礼,几於毁灭。至行美义,人所鲜能,安贫乐潜,味道守真,不为燥湿轻重,不为穷达易节,蔡邕自拟,以齿则长,以德财贤。后郡召为主簿,不行隐居,精学博贯五经,兼明图纬。郭林宗见而奇之。先是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王至为拥警先驱,卒有坑儒烧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逶梁殇之问,因树为屋,自同庸人,家贫,佣为漆工。居二年,果罹党锢,或死或刑者数百人,蟠确然免於疑论。中平五年,与荀爽、桥玄、韩融、陈纪等十四人,共公车征,幡独不赴,人咸劝之,笑而不应。居无几,爽等为卓所胁。及大驾西迁,京师扰乱,公卿多遇兵饥,室 家流散,唯蟠终全高志,年七十四终于家。 录曰:史称申屠蟠见几,岂惟几哉。其见道也,审矣。夫以非讦朝政,而致公卿之折节;以污秽朝廷,而成一己之高尚,此何等事哉。《中庸》曰:人皆曰予智,驱而纳诸罟获陷弈之中,而莫之知。正此谓也。以蟠之禀气玄妙,性敏心通,故能始则确然,免於疑论,继则悠然,成其远图,正《易》所谓嘉逐贞吉者也,终全高志,不亦宜乎。 许助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若樊子昭和阳士者,并显名於世。故天下言拔士者,成称许助。常到颖川,多长者之游,唯不候陈皇。又陈蕃丧妻还葬,乡人毕至,而助独不往。或问其故。助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助鄙其人而不肯对,操乃伺隙胁助,助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操大悦而去。与从兄靖俱有高明,好共窍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 录曰:愚观许助月旦之评,与季野春秋之鉴,何其不相及哉。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圣人之酬世御物,盖如此。彼既以太丘为难周,仲举为少通,裁量审矣,而何已之不暇顾也。以操之校猾多智,尚未逢时,及其末也,一鹞肋而不相容,其能免祸幸矣,非明哲保身之道也。 《晋书》:皇甫谧沈静寡欲,勤力不息,博综典籍百家之言,以着述为务,自号玄晏先生,着经乐圣真之论。或劝以修名广交,谧谓:人非圣人,孰能兼存出处。居田里之中,安贫躬稼,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后为名乎。作《玄守论》,曰:人之所至惜者,命也;道之所必全者,形也。性形所不可犯,疾病也。若扰全道以损性命,安得去贫贱存所欲哉。夫一人死,而号者以为损也;一人生,而笑者以为益也。然则号笑,非益死损生也。是以至道不损,至德不益。何哉。体足也。如回天下之念,以追损生之祸,,运四海之心,以广非益之病,岂道德之至乎。夫惟无损,则至坚矣;夫唯无益,则至厚矣。坚故终不损,厚故终不薄。苟能体坚厚之实,居不薄之真,立乎损益之外,游乎形骸之表,则我道全矣。遂不仕。武帝下诏敦逼,谧上疏自称草莽,臣就弟借书,帝送一车书与之。 录曰:哲哉,玄晏子乎。盖不唯得以行乎。贫贱且能周於疢疾,免於乱世,其学起於清虚,志存於礼法,既非流俗可方,而视富贵如浮云,亦非若人可比。玄守之论,达於死生,有足观者。录之。 韦忠慷慨好学,闭门修己,不交当世。裴顾数言之於张华,华辟之,辞疾不起。人问其故,忠曰:吾茨檐贱士,本无宦情。且茂先华而不实,裴颇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岂大丈夫之所宜行耶。裴常有心托,我常恐洪涛荡岳,余波见漂,况可临尾闻而阀沃焦哉。 张翰有清才,善属文。会稽贺循赴命入洛,经昊闻门,於红中弹琴。翰初不相识,就循言谭,,大相钦悦,且问知其入洛,曰:吾亦有事北京。便同载而去,不告家人。齐王同辟为束曹橡。同时执权,翰谓同郡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问人,无望於时。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荣执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耳。翰因见秋风起,乃思昊中菰莱、尊美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轿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人谓之见几。 录曰:韦子节之辞张茂先也,见几於未动之先,所谓果行育德者也。是故山下之泉出,而遇险未有所之,若山之未云,水之未波,不可及也。张季鹰之辞顾彦先也,惧祸於既见之后,所谓险德避难者也。是故天地不交,小人道长,君子道消,若水之沉溺,火之焚灼,不可缓也。孟子不云,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岂非明智之士欤。 颜含裁智为众所推。与邓攸探交,尝曰:周伯仁之正,邓伯道之清,卞望之之节。余则吾不知。太常冯怀以王导时为帝师,名位隆重,百僚宜降礼,问於含,含曰:王公虽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向冯祖思问佞於我,我有雅德乎。其邪重行实,抑绝浮伪,类如此。尝论少正卯、盗蹶,其恶孰甚。或曰:正卯虽奸,不至剖人充膳。盗蹶为甚。含曰:为恶彰露,人思加戮。隐伏之奸,非圣不诛。由此言之,少正为甚。众咸服焉。郭璞遇含,欲为之筮。辞白: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曹龟。桓温常求婚,以其盛满不许。后年老逊位,帝美其素行,就加右光禄大夫,赐床帐被褥,大官致膳,悉固辞,一无所受。 录曰:愚观世之虚望隆而实德病,与夫馅谈集而降礼尊者,岂独一马祖思哉。故如含者勤兄於既没之余,未足为的;而议导於方柄之日,确然可准。含乎,吾知免矣,非所称豪杰乎哉。 《唐书》:娄师德尝荐狄仁杰,而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於外。天后觉之,因问仁杰曰:师德知人乎。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后曰:朕之知卿,乃帅德所荐,亦可谓知人矣。仁杰既出,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是时罢识纷纭,师德久为将相,独能以功名终,人以是智之。 录曰:仁杰能知五王,而不能知一师德,何也。《易》称或默或语,而又曰:二人同心。夫娄狄,乃心王室,本无异也。然而一则好面折廷争,知无不言;一则以哩面不拭,始终自负,其语默各有异也。以外之不同,若相矛盾,而中之所存,实同金石。此仁杰之於师德,始虽泛,而终乃服也。亦何害其为同哉。 裴行俭有知人之何。前进士王勃,咸阳尉苏味道,皆未知名,一见谓之曰:二君后当相次掌铨衡,仆有弱息,愿以为托。是时其弟勃,与华阴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珞宾王,皆以文章有盛名,李敬玄尤重之,以为必显达。行俭曰:士之致远,当先器识,而后才艺。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露,岂飨爵禄之器。杨子稍沈静,应至令长,余得令终幸矣。既而勃溺南海,照邻赴颖水,宾王反诛,炯终盈川令,勃、味道皆典选,悉如行俭之言。 录曰:孔子以瑚涟许子贡,若所谓器识是已。文王以械朴誉髦士,若所谓才艺是已。然叉金玉其相,而后追琢其章。若彼瓦缶,虽有绚然之饰,岂庙堂之器哉。以贾谊之隽类,君子犹病其志大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况四杰乎。故君子益自贵重,无徒斐然成章而已也。 《宋史》:张咏与青州傅霖少同学。霖隐不仕,咏既显,求霖者三十年不可得。一旦来谒,合吏白傅霖请见,咏责之曰:傅先生,天下士,吾尚不得为友,汝何人敢名之乎。霖笑曰:别子一世,尚尔耶,是岂知世问有傅霖者乎。咏问:昔何隐,今何出。曰:子将去矣,来报子尔。咏曰:亦自知之。霖曰:知复何言。翌曰别玄,后一月而咏卒。 录曰:此与元伯巨卿相似,乃诚之相感,无乎不至。故心之相照,无乎或违。虽然蜀山人不起念十年,便能前知,蚓如霖之静处三十年乎。其不为物诱,而能脱展富贵,又可见矣。 毕仲游受知於司马光、吕公着、范纯仁最探。时苏轼在馆阁,颇以言语文章规切时政,仲游忧其及祸,贻书戒之曰:孟轲不得已而后辩,孔子欲无言。古人所以精谋极虑固功业而养寿命者,未尝不出乎此。君自立朝以来,祸福利害系身者,未尝顾惜乎。言语之累,不特出口者为言,其形於诗歌,赞於赋颂,托於碑铭序记者,皆是也。今知畏於口,而未畏於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喜者未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矣。天下论君之文,固所指名者矣。虽无是非之言,犹有是非之疑。又昆其有耶。官非谏官,职非御史,危身触忌,以游其问,殆犹转石而梂溺也。 录曰:史传巢谷与三苏同乡,素与之游,甫昆弟同朝显贵,未尝一来会。及相继谪岭海,平生亲旧无相闻者,谷有眉山独步访两苏,於是相惊喜曰:此非今之人,古之人也。愚窃谓古之人所以异於今者,责善为重。而责善之道,明哲为先。苟使二公早因仲游之言,资其直谅之益,未铃天之涯,海之角。而巢谷之名,憎耳之迹,不见於史册矣。不思忠告之可嘉,辄夸卓行之尤异,此录舍元修而叔公叔,亦保身慎言之意也。 邵伯温,雍之子也。雍名重一时,与司马光、二程诸名公交,以是入闻父教,出事诸公,所闻曰博,而尤孰当口之务。神宗崩,哲宗立,蔡确方在相位,刑恕自襄州移河阳,诣确谋造定策事。时光已卒,子康当诣阙,恕召诣河阳。伯温谓:公休除丧。未见君,不宜枉道,先见朋友。康曰:已诺之。伯温曰:恕倾巧,或以事要。若从之,必为异曰之悔。康竟往,恕果劝作书称确。康与恕同年,又出光门下,逐作书,如恕言。盖以康为光子,言确有定策功,世必见信,以为他日全身保家计。既而梁焘以谏议召,恕亦要至河阳,连曰夜论,确以康书为证,焘不悦。会昊处厚奏确诗谤朝政,焘与刘安世共请诛确,且论恕罪,朝廷命康分折,康始悔之。康卒,子植幼,宣仁后僩之,吕太防谓康素以伯温可托,请以为西京教授,以教植。伯温既至,诲曰:温公之孙,大谏之子,贤愚在,天下可畏也。植闻之,力学不懈,卒有立。绍圣初,章惇为相。惇常事康节,欲用伯温,伯温不往。会法当赴吏部铨,程颐谓曰:吾危子之行也。伯温曰:岂不欲见先公於地下耶。至则先就部拟官,而后见宰相。惇遂论及康节之学,曰:嗟乎,吾於先生不能卒业也。伯温曰:先君先天之学,论天地万物,未有不尽者。其信也,则人之仇怨反覆者,可忘矣。时惇方兴党狱,故以是动之,惇悚然犹荐之於朝,而伯温愿补郡县,惇不悦,遂得监永兴军铸钱监。适元枯诸贤方南迁,士鲜访之者,伯温见范祖禹於咸平,见范纯仁於颖昌,或为之恐不顾也。初雍尝曰:世将乱,惟蜀安,可避及。宣和末,伯温载家使蜀,故免於难。赵鼎少从伯温游,尝表其墓曰:以学行起元佑,以名节居绍圣,以古废於崇宁。世以此三语尽伯温出处云。 录曰:愚观康节,不但知兴衰於既往,实能验理乱於将来。其子伯温,不但无黍於其父,实欲兼善於其友。自今观之,元佑重臣,胼首就戮,全身者何人也;二程高第,阖门遇害,保家者何人也。动而有悔,而名亦车,出而殉人,而己先丧。陷仇怨,则人情可惜;甘洪认,则物理全乖。盍若奋身於治朝,免祸於乱世耶。进於圣门,可谓先觉,是贯智者不惑,不得以气数之学者累之也。 《近思录》:张横渠问於程明道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於外物,何如。明道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於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於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太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於外诱之除,将见灭於束,而生於西,非惟曰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太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迩;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於心,而击於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於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於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於道亦思过半矣。 录曰:愚观定性一书,乃知先生深造独得,而非诸子之所能及也。夫以人之累於外物,乃不能收其放心。至於定性,则无将迎,无内外,合动静,而如一矣。其所至妙至妙者,莫如廓然而太公,物来而顺应。反覆辩证,不越乎此。然可指而易老者,莫如其情,故又以喜怒言。若乃直指所由进之路,则自忘怒,观理始也。一篇之中,大要在於明觉自然,大戒在於自私用智,与颜子之明睿所照,曾子之定静安虑,子思之诚明谓性,孟子之以利为本,周子之明通公溥,无乎不尽。此其所以超出千古,又何待於着迷而后为成书也哉。 陆九渊生三四岁,问其父曰:天地何所穷际。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志寝室。及总角,与止异,凡儿见者敬之,谓人曰:闻人诵伊川语,奚为,与孔子孟子之言不类。初读《论语》,即疑有子之言。他曰读书,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又尝曰:束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於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无不同也。后登进士,至行在,士争从之游,言论感发,闻而兴起者甚众。教人不用学规,有小过,言中其情,或至流汗。有怀於中而不能自晓者,为之条析其故,悉知其心。亦有相去千里,闻其大盘,而得其为人。尝曰: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为不正。谓学者曰:汝耳自聪,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欠阙,不必他求。又曰:此道与溺於利欲之人言,犹易,与溺於意见之人言,却难。或劝其着书,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尝与朱熹会於鹅湖,论辩所学,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渊访之,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探疯之病,至听之有泣下者。 录曰:愚观朱陆之学,所以异者,良由资禀之不同也。九渊自三四岁时,已穷究天地之所际,则其长也,安得不主於性。朱子则铢铢而累之,寸寸而积之,及其至也,安得不主於学。然则二夫子之所长,各有所究,本不相悖,不相害也。譬之圣门,曾子之才鲁,子贡之质敏,然同归于一贯者,有夫子为之点化也。时圣人不作,诸子各立门墙,而无统会依归之所,是以纷纷异同,蚓及门者从而咻之,不知尊德性,道问学。子思传于仲尼,未尝偏废,初不可岐而二也。曷若大道为公,智虑其不切於己也,不铃异己;学虑其无补於人也,不叉为人。使当时莫得而议,后世无得而非,兹非所谓大同者哉。愚恐后之议者,愈繁愈远,斯录,所以弘道,故不可不着。 《水东曰记》:明昊思庵先生讷,常言世俗浅学,谈及后进,辄曰:此韵府覃玉,秀才好趁航船耳。盖言其破碎摘裂,祗如往来草坐偶语,无有一高智识关键也。先生尝熟《世家》,自少警敏,绝人於书,无所不读。尝从其先君子游宦四方,阅历既广,退而昆潜含养三四十年,所以其学博而核,其气刚而大,其识卓而明,所着性理旱书,补注小学集解,有功於儒先,其立论於性理之奥,尤多所阐明。 录曰:公盖起於荐举,不由科目,而其言乃切中当今学士大夫之病,视昔张程朱陆大不伴矣。然则,学者其可不猛省乎。此录之所以终也。 弘道录卷之四十七竟 #1『辆』原作『两』。 #2『昼』原作『书』,今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四十八 信 君臣之信 《汉书》:楚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之杀项梁,奋身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栗悍猾贼。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诸所过,无不残灭。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无侵暴,宜可下。羽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怀王乃不许羽,而遣沛公西略地。 录曰:楚怀王,岂比於汉更始乎。怀王优沛公而否项羽,观其遣将之言,庶几南面之庶,然而卒陷强暴之辱,所谓过涉灭顶,不可咎者也。更始忌刘稷而并执演,观其愧作之态,真乃庸劣之流,然而自取贼刘之辜,所谓何校灭,耳聪不明者也。夫是而有异也。 沛公既定关中,乃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吾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食粟多,非乏,不欲费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录曰:西汉二百年之业,所以卒定於关中者,约法之肇也。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贾生之论,亦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今观汉庭之论,纷纷不一,娄敬田肯之徒不足深究,至於张良之智,宜乎有见,顾亦蹈奉春之绪余,而不切根本之实意,殊不知三章之约贤於百二之形,按堵之情便於建瓶之势。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然则金城之固,宁比於父老之心,沃野之饶,孰愈於壶浆之薄。羽虽能违一时之约,独能技百世之鼎乎。 文帝初封代王,诸吕既诛,大臣相与谋议,迎立代王。群臣张武等皆曰:汉大臣,故高帝时将帅,习兵多谋,实不可信。愿称疾无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曰:不然。秦失其政,豪杰并起,人人自谓得之。然卒践天子位者,刘氏也。以吕太后之严,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卒灭诸吕。此乃天授,非人力也。大王贤圣仁孝闻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至长安,太尉勃请问,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无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领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 录曰:文帝二十三年之天下,次信於宋昌之片词,张武等固不逮也。其却太尉之请,词意确然,益足以见其存心之笃矣。孰谓区区代邸,而有斯人哉,有斯人哉。帝之侯昌,良有以也。而张武等官,不过九卿,又足以表王者之无私矣。岂其独惜朱虚之寸土,不以全大臣之信,而安兴居之心乎。然则,公言终有负,而请闲者不可以责矣。 文帝赐南越王佗书曰:朕,高皇帝侧室之子也。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第,诮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於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陆贾至南越,南越王顿首谢罪,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 录曰:孔子告子张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夫南越,尉佗通诛之一物耳。虽微堂堂万乘,亦孰不讳侧室之言乎。借使不讳,孰不矜夸中国之盛,兵甲之强乎。而不知天以完德命于帝,帝以完名恣于己。其出言,本于吾心,非有所勉强,真可以贯金石而及豚鱼,蚓夷狄蛮貊犹夫人者耶。其中心悦而诚服,亦不啻出於自然,而岂由于勉强哉。子张徒能书诸绅,而不能见诸行,帝之天资肋合,虽无参前倚衡之功,而实有明效大验之着。可见圣人立言於天地问,若化工之显於物,无伺耳耳,而提面面而命之矣。 又遗匈奴单于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顷遗朕书,愿复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其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单于若称书义,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录曰:愚观帝之与匈奴约,岂如《春秋》要质鬼神,刑牲敌血者哉。其诚信出於本心,如书中所言,譬则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祷,真得帝王制御夷狄之道也。不徒有以信之,而又有以待之。胡越一家,华夷一休,百世之后,见此一日也,岂不盛哉。 上尝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走,乘舆马惊,使骑捕之。时张释之为廷尉,奏以此人犯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他马固不伤败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其后有人盗高庙座前玉环,得,亦下廷尉治,释之奏当弃市。上大怒曰:此人无道,盗先帝器,吾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今盗宗庙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杯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上乃许之。 录曰:人知释之守法,而不知帝之能用法也。夫天下不息法之不公,而惟人主不能用法之过。皋陶曰在辟,帝亦曰在辟,皋陶曰在宥,帝亦曰在宥者,能用法也。言足以拒练,智足以饰非。以为天下皆出於己之下者,不能用法也。是故墨鼻不已,至於炮络,炮络不已,至於制剔者,岂皆无法哉。汉自三章之后,至文帝除肉刑,除收挚相坐,除诽谤妖言,其心於爱民之本者矣。犯跸盗环,一时之怒,私也;罚金弃市,三尺之法,公也。惟不欲以私害公,故不终以情挠法,帝可谓天地日月矣。过此,若张杜邮宁之流,专以人主之意指为狱,则当时之为君者,从可知矣。呜呼。长陵杯土,臣子所不忍闻也。人匪言之不能,如此畏忌,何哉。故曰:知释之之守法,而不知帝之能用法,不知法者也。 倪宽,武帝时为中大夫,迁左内史。既治民事,乃观农桑,缓刑罚,理狱讼,毕体下士,务在得人心,择用仁厚士,推情与下,不求名声,吏民大信爱之。至收租税时,裁阔狭与,民相假贷,以故租多不入。后有军发竟,以负租课殿当兔。民闻,惟恐失之,大家牛车,小家负檐,输租不绝,课更以最。后积官至御史大夫。 录曰:宽本儒生,其治民,谓之儒则可。谓之法则未也。何也。当今直指之官,以假贷为防,一书殿最辄不可易,况以军兴从事乎。汉之罔疏禁阔,尚犹及见此等风俗。此等风俗,贤於季世远矣。非其人之温良,守之介特,安能若是耶。不然,狙桧之尤,狡滑之雄,何处无之,而能大家牛车,小家担负,果孰使之哉。乃知信爱孚於刑辟,儒官仇於俗吏,不可以不录也。 宣帝时,张安世、杜延年并列九卿,二人忠信自着,谨慎周密,外内无问。每定大政,已辄移病出,自朝廷大臣莫知其与议也。尝有所荐,其人来谢,即大恨,以为举贤达能,岂有私谢耶。有郎功高,不调自言,安世应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执事,何长短而自言乎。幕府长史迁辞去之官问以过失。长史曰:将军为明主股肱,而士无所进。论者以为讥。安世曰:明主在上,贤不肖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荐之。其欲匿名边,远权势如此。故天子甚尊惮大将军,然内亲安世,心密於光焉。延年亦安和,备於诸事,久典朝政,上信任之,出即奉驾,入给事中。是时四夷和,海内平,大将军灭后,独能保固终始,天下称之。 录曰:自夫子犁牛辞角之瑜,往往论人者不当,系於世类大贤且然,蚓安世、延年乎。而论者叉曰:天道好还,盖浅之也。天岂屑屑於其问哉。已为不善,则天下后世曰不善之人也;已为善,则天下后世皆曰善人也,岂不益可信哉。不睹已然,而逆其未然,吾未见其能观人也。若二臣之忠信谨厚,正吾夫子所谓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者,然则圣人之论大旨高,此又可见。 韩延寿为颖川太守,郡多豪强难治。先是赵广汉患其俗多朋党,故构会吏民,令相告许。延寿欲更之,恐百姓不从,乃历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设酒食,亲与相对,问以谣俗,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及收租赋,先明布告其曰,以期会为大事。其始若烦,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棰楚之忧,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有欺负之者,辄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百姓遵信其教,数年颖川大治。后入为左冯栩。行县至高陵,民有昆弟讼田,延寿大伤之曰:幸得沟位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咎在冯栩。因入外传舍,闭阁思过;令丞啬夫,亦皆自系待罪,於是讼者传相责让,皆自髡肉祖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延寿大喜,乃起听事。郡中翕然,莫不转相饬厉不敢犯。於是恩信,周褊二十四县莫复以词讼自言者。 录曰:愚观延寿似有意於移风易俗,使吏民回心而向善者。然而卒不能善其终。何耶。先儒有言,几三代以下人物,皆血气用事,不若三代以上,纯任德性。呜呼。斯言也,不但延寿为然,赵盖与杨莫不然也。汉廷至此,元气已索然矣。而卒蹈好信,不好学之戒,未免伤害於物。故有望之之许,不知正吾夫子之所恶也。呜呼,惜哉。 赵克国时,先零诸羌叛。宣帝使丙吉问:谁可将者。克国自言:无瑜老臣。复问:将军度羌虏何如。对曰:兵难遥度,愿至金城,图上方略。乃大发兵诣金城。常以远斥堠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尤能持重,爱士卒,先计而后战。虏虽数挑,不肯轻动,欲以威信招降罕开及劫略者,伺虏谋解散,彻其疲,剧乃击之。酒泉太守辛武贤奏以七月出兵击罕开,克国以为先零首为畔送,先诛先零,则罕开之属不烦兵而服。玺书报从克国计焉。罕开竟不烦兵而下。 录曰:愚观古人立功,悉由在上信任之专,在己自信之笃,往往以威信服人,不肯轻试者,为是故也。夫有宣帝之明,丙魏之忠,而尚孚于他议,今观将军度羌虏何如,彼一时也,武贤奏七月出兵,此一时也。使无确然之见定於胸中,诏进则进,诏止则止,所谓弟子舆尸者也。为君相者不信为将之方略,而以人言参乎其中,有利不知,有益不恤,所谓师或舆尸者也。上下俱凶,彼此不信,其能成功鲜矣。后世所当深戒也。 《束汉书》:初宛人李通事刘饮,好星历。《谶记》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私常怀之。及班彪避难天水,院嚣问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后定。意者纵横之事,复起於今乎。将承运迭兴,在於一人也。对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纵横之事,势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一反平短祚,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问,中外搔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枢吟思仰汉德已可知矣。嚣曰: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於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复兴,疏矣。昔秦失其众,刘季逐而羁之,时人复知汉乎。彪乃着《王命论》、以为汉德承尧,有灵命之 符,王者兴祚,非诈力所到,欲以感之。及诸将劝帝即位,同舍生强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因复奏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淆乱,符瑞之应,昭然着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光武於是命有司设坛场,六月己未即皇帝位。 录曰:谶记之说,先儒疑之是矣。若敌之迎合好名,通之附会好事,非堂堂之议,敦笃之谕也。盎不观彪之着论乎,阐道谈命,察理识时,其言凿凿,可信确乎。不拔束汉受命於此焉。判当不秘强华之言,建武为有光矣。惜乎,诸将之不能也。虽然今进有尤来大拾、赤眉五校等未服,退有魄嚣、公孙迷、窦融之徒未附,苟非依附天命,何以效顺人心。帝之崇信,将以济一时之权也。及天下既定,则当如武王之敬受丹书,箕子之敷陈洪范,孰不曰万世帝王之大计乎。延亦狗区区已往之说,至以次定武功,剖断祀典,则惑矣。此所以来郑兴之讥也。 郭伋少有志行。一反平问,辟大司空府,三迁渔阳都尉,世祖即位,转为渔阳太守。时既罹王莽之乱,重以彭宠之败,民多猾恶,寇贼克斥。伋到,示以信赏,斜戮渠帅,盗贼销散,在职五岁,户口增加。后颖川盗贼群起,征拜颖川太守。到郡,招怀叛亡赵宠召昊等数百人,其党与闻伋威信,远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不绝。调伋为并州牧,伋前在并州,素结恩德,及后入界,所到县邑,老幼相携,逢迎道路。始至行部,到河西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於道路迎拜。伋问儿曹何自远来。对曰:闻使君到,喜,故来奉迎。伋辞谢之。及事讫,诸儿复送至郭外,问:使君何日当还。伋计日告之。行部既还,先期一日,伋为违信於诸儿,遂止于野亭,须期乃人。 录曰:郭细侯诸儿之约,何如魏文侯虞人之期乎。夫虞人之期,游畋之乐耳,雨不雨,往不往,不足论也。天下初平,盗名窃据者不可胜计,仗吾之恩信,有以怀狭之耳,有如言出而随食焉,事异而辄更焉。小事且然,况於大事,何以示信於人哉。《易》曰:无妄往,吉。其诸细侯所以得志也乎。 张纲以高第为御史。明帝朝,遣八使巡行天下受命之部,而纲独埋其车轮於洛阳都亭,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遂效奏大将军梁冀、河南尹□,疑条其无君之心,十有五事。书奏,冀大怒,欲事以法。时广陵贼张婴众数万,杀刺史二千石,言报操,操义之。及羽杀颜良,拜书告辞,而奔刘备於袁军,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录曰:羽之刺颜良,其张良之击始皇乎。惜乎,无以借着之,说告之者。夫良之不欲立六国后,即操之禽羽而破玄德也。良之为韩报仇,即羽之从备以兴复汉室也。而英雄无用武之地,虽誓与共死,其徒死乎。果能以己之信义,致操之感动,与之共力灭袁而降表,以迎刘备,不其有庸乎。以是报效曹刘,庶几两得之也,而区区刺一颜良抑末矣。 及曹操南击刘表,表卒,子综嗣,遂举州降操。时刘备屯樊城,或劝攻综,刑州可得。备曰:刘刑州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去过襄阳州,人多归比,到当阳众十余万,至不得行,日才十余里。或谓宜速行,保江陵。备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何忍弃去。操以江陵有军,实恐备据之,乃将精兵,日夜行三百余里,追及於当阳之长圾,备弃妻子走。及法正为刘璋军议校尉,与别驾张松忖璋不足有为,阴说备取益州,备疑未决,以问庞统,曰:益州土沃,财富可资大业。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今以小利而失信义於天下,奈何。统曰:逆取顺守,古人所贵。若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於信失。今不取,终为人利耳。备始以为然。留亮及关羽守刻州,而自将步卒入益州。 录曰:照烈之取荆益,先儒论之多矣。果何所折衷乎。孔子曰:君子贞而不谅。孟子曰:嫂溺,授之以手者,权也。释之者曰:贞正而固也,谅小信也。嫂溺大故也,手援小嫌也。以正律小,可以知义,以小较大,可以知权。自两汉之兴,不阶尺土,然未有若昭烈之困者也;群雄并争,盗据攘窃,亦未有若昭烈之时者也。何也。盖立国叉有分土,若沛公已为汉王,刘秀已为萧王,此公土也。既而得陇,尚犹望蜀,备何如哉。今年奔徐州,明年败下那,无尺寸之益,图王者顾如是乎。至於表之据荆,焉之据益,非分土也,不过乘时攘窃之耳。蚓又皆不禄,然岂终为么孽之资,奸雄之糜乎。若乃临亡之托,乃区区小信,非识时务俊杰之言也。故孔明一则曰:天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又曰:益州险塞,天府之国,如是尚未喻耶,徒以授受之小嫌,而忘天下之大故。借使声其违父弃命,亡国降虏,不孝之罪,莫此为大。当时何得而辞,后世何得而议,又不怀刘璋资给之恩,而养虎遗息,抗吭扮背之说,俱可免矣。一时失於见几,后终不能不取。故朱子曰:经权俱失。此之谓也。 弘道录卷之四十八竟 弘道录卷之四十九 信 君臣之信 《晋书》:羊佑之镇襄阳,缓怀远近,甚得江汉心,与昊人开布大信,其降者后欲去,皆听之。在军尝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铃阁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专务以德信怀昊,每交兵,刻曰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计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军或出行昊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会众江沔游猎,若禽兽先为昊人所伤,而晋兵得之者,皆送还之。於是边人悦服。与昊镇军大将军陆抗对境,使命常通,抗遗枯酒。枯饮之不疑,抗疾求药於枯,枯以成药与之,抗即服之。人多谏抗,抗曰:岂有酴人羊叔子哉。每告其边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咨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 录曰:召伯之布政甘棠,与羊佑之堕泪岘山,同乎,异乎。盖微君子叉不能幽以烛之也。夫晋自灭蜀之后,未尝一曰而忘于吴,张悌所谓彼之得志,我之忧也。而可为其所愚耶。远则陈氏之厚施,近则吕蒙之示信,可以为殷鉴矣。为吴人者,自宜外薪尝胆,复甲枕戈,以保祖宗之基业,尚犹不暇,乃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则是由于其卫中而不自知也。呜呼。暴不可也,德岂诚哉。醇酒之醉未醒,伐吴之计屡上。其曰:吴人更立贤主,则难图也。吁,是果德耶,信耶。不过谋臣之略,以乱敌之所为而已。虽然视彼徒木立信,所过无不残灭者,因为有问。向非佑,则预之功不立。枯,其人杰也哉。 《唐书□刑法志》:太宗亲录系囚,见应死者闵之,纵使归家,期以来秋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纵还,至期来诣京师。至次年九月,去岁所纵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皆无人督帅,如期自诣朝堂,无有一人亡匿者,上乃皆赦之。 录曰:《易□无妄》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圣人之意,盖谓人君之治天下,当以大公至正处之,至诚极信御之。若其虚心妄意,谲道诈卫,以缴幸於万一,矫揉於一时者,不可暂试,其可遂用哉。唐之太宗滕父起兵,推刃同气,所杀无辜甚众,而卢祖尚张蕴古之冤,尤为可悯,乃纵囚而赦之,纵且不可,而况於赦乎。此以民命为儿戏,律令为狙玩,祗以资千古之一哄而已。夫死人之所至,难而甚畏也。'苟可以求生,何所而不至;又安知其自诣者,非其赝代之者耶。帝勇於好名,而力於自是。朝堂之问,更报有如蕴古者哉,以赝而为真,以伪而为诚,以戏而为法,以死而为生,虽百纵之无益也。 魏征上疏以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余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远,虽、竭力尽诚,未免有败,况怀奸,究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而不害於正道,斯可略矣。既谓之君子,而复疑其不信,何异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诚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赐手韶褒美曰:昔晋武干昊之后,志意骄息。何曾位极台司,不能直谏,乃私语子孙,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得公之谏,朕知过矣。当置之几案,以比韦弦。 录曰:帝以征疏比韦弦,善矣。然不知韦之平,弦之直者,其休自正乎。抑矫揉之,而后能乎。则征之疏有所未尽,何也。盖表端而影自正,源洁而流自清。苟人主之心,一於诚信,则不言而化,不令而行,又何息待下之情,未能尽实耶。苟为不然,今曰虽以为君子,他日未叉不为小人。此太宗之世未能纯於三代,君子小人纷纭反覆,皆由君心未尽诚信故也。征知顾影而不求直木,与自比韦弦而不切平直之义,夫何殊哉。 上谓王珪曰:卿#1识鉴精通,复善谈论。玄龄以下,卿#2宜悉加品藻,且自谓与数子何如。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房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烦治剧,众务毕举,臣不如戴冑。耻君不及尧舜,以谏争为己任,臣不如魏征。至於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於数子,亦有微长。上保以为然,众亦服其确论。 录曰:明主之世,人皆服义,故论定可试。庸暗之朝,是非混淆,故浮议沸腾。是时君臣相得,正犹手足腹心,叉待之以持行,资之以举动,以是施於耳目焉。有不得其真者乎。然则王珪之论,虽欲不确,乌得而不确。 天后信重狄梁公,群臣莫能及,尝谓之国老而不名。仁杰好面引廷争,后每屈意从之。尝问:欲得一佳士用之,谁可者。对曰:文学酝籍,则苏味道、李娇固其选矣。必欲取卓荦奇材,则有刻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宰相材也。太后擢之为洛州司马。数曰又问。对曰:前荐柬之尚未用也。后曰:已迁矣。对曰:臣所荐者宰相,非司马也。乃迁秋官侍郎,卒用为相。又尝荐夏官侍郎姚元崇,监察御史桓彦范,代州刺吏敬晖等数十人,率为名臣。或谓之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仁杰曰:荐贤为国,非为私也。 录曰:狄门之桃李,万物之光辉也。后世之桃李,春风之斓慢也。观其所荐,则其笃菜之功,信可尚矣。 张九龄以姚元之有重望,为上所信任,奏记劝其远谄躁,进纯厚,元之嘉纳其言。一日请序进郎吏,上仰视殿屋,再三言,终不应,元之惧,趋出。及罢朝,高力士谏曰:陛下新总万机,宰相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当奏闻,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烦朕耶。会力士宣事至省中,为道上语,元之乃喜,闻者皆服上识人君之休。 录曰:此林甫、国忠之渐也。夫君子之心美,归于上,惟恐权出於己,小人之心欺,肆於众,惟恐权揽於君。郎史虽卑,不云.上应列宿乎。以是为烦於元之则可,於他人则否矣。且元之三渎不告,力士一言如响,至使朝廷之公言,反为省中之私语,欲人不弄权,其可得哉。一语默之问,可以知其必无终矣。为人上者,不可不察也。 张守珪使安禄山讨奚契丹,禄山恃勇轻进,为虏所败,守珪奏请斩之,禄山临刑呼曰:大夫不欲灭奚契丹耶。奈何杀禄山。守珪亦惜其骁勇,欲活之,乃更执送京师。张九龄批曰:昔禳直诛庄贾,孙武斩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兔死。上惜其才,敕令兔,官以白衣将领。九龄固争曰:禄山失律丧师,於法不可不诛。且臣观其貌,有反相,不杀必为后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 录曰:帝之言,所未解也。以为王衍果知石勒欤,则九龄之言,无足怪也;以王衍不知石勒欤,则禄山之枉,犹可疑也。夫既识,石勒矣,而又曰枉害忠良,何耶。是时乾坤已变,屯难将作,天故夺其聪明,瞽其心志。如所谓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不然,岂既不识禄山,又不知思明乎。纵使昏暗而然,不应如是之颠倒也。 肃宗至德二载,上皇思张九龄先见,为之流涕,遣中使至曲江祭之,厚恤其家。 录曰:九龄前后之言,判若筮龟,帝不惟不信而反疑之。然则李腹之剑,非其自弄,帝弄之也,口蜜之甜,非其自尝,帝尝之也。虽然,为小人之所愚在於目前,而君子之取信多於身后。目前者如腥膻污秽,当时掩鼻已多;身后者如药石针砭,万世击节不置。此不徒下蜀中之泪,而至今高曲江之风也欤。 代宗永泰元年,回纥吐蕃兵围泾阳。时仆固怀恩死,二虏争长,不相睦,分营而居,回纥在城西。郭子仪使牙将李元瓒往说之,欲与共击吐蕃,回纥不信,曰:郭公何在,汝给我耳。若果在此,可得见乎。光瓒还报,子仪曰:今众寡不敌,难以力胜,不若挺身往说,可不战而下也。遂与数骑开门而出,使人传呼曰:令公来。回纥大惊,大帅药葛罗,可汗弟也,执弓贯矢立於陈前,子仪免冑释甲投枪而进,诸酋长相顾曰:是也。皆下马罗拜,子仪亦下马,前执葛罗手,让之曰:汝回纥有大功於唐,唐之报汝,亦不薄,奈何负约,深入吾地,弃前功,结怨仇,何其愚也。且怀恩叛君弃母,於汝国何有。今吾挺身而来,听汝杀我,我之将士必致死与汝战矣。葛罗曰:怀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驾,令公亦损馆,中国无主。我是以敢与之来。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复总兵,怀恩又为天所杀,我曹岂肯与令公战乎。子仪乃说之曰:吐蕃无道,乘我国有乱,不顾舅甥之亲,吞噬我边鄙,焚荡我畿甸,其所掠之财,不可胜戴,此天以赐汝。葛罗曰:吾为怀恩所误,负公诚探。今为公尽力击吐蕃,以谢过。回纥观者稍前,子仪麾下亦进,复.挥手却之,因取酒与共饮,遗之绢三千疋,竟与定约而还。吐蕃闻之,夜引兵遁去,葛罗帅众追之,子仪使白元光帅精骑,与之共#3战於灵台西源,大破之。 录曰:愚观子仪是举,非特诚信使然,可以见其气吞华夷,量包中外者欤,与区区免冑见虏者异矣。 韩愈为潮州刺史,询民疾苦,皆曰:郡啾水有鳄鱼,其长数丈,食民畜,产将尽。居数日,愈往视之,炮一豚一羊投之,并为文以告,约其尽三日南徒于海,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徒。刺史则选材仗壮夫操劲弩毒矢,与鳄鱼从事。是夕有暴风雷起漱中,数日渊水尽涸,徒於旧揪之西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之患。转兵部侍郎。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延赓,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愈至,延赓严兵近之,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将帅,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耶。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天宝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佑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亦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谁曰:善。廷赓因曰:今欲廷赓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之,但朝廷顾大休,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凌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兀翼亦溃围出,廷凌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 录曰:《易□中孚》曰:信及豚鱼。又曰:利涉大川,乃化邦也。夫鱼,宴然冈觉之物也,孚信能感於鱼,则何事不可济,何物不可化哉。虽以蹈水火可也,虽以临不测亦可也。故曰:利涉大川也。当是时,廷奏虽矫悍不道,不过亦若人尔,以愈之忠信,能服其心,故罐然听命,非有他道。故又曰:乃化邦也。人可不自勉乎。抑苏子有言: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弥皇甫转、李逢吉之谤;能一信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一日安於朝廷之上。盖公之可能者,天也,其不可能者,人也。其言益备,故并录之。 《宋史》:太祖谓赵普曰:天下自五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八姓十二君,僭窃相踵,斗战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建国家长久之计,其道何如。对曰: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无他,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欲治之,宜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时石守信、王审琦等,皆上故人,有功,典禁卫兵,一日晚朝毕,因与饮酒,酣,太祖屏左右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节度使之乐,朕终夕未尝安枕。居此位者,谁不欲之。守信等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有异心。祖曰:固然。其如麾下,欲富贵何。守信等泣曰:臣等愚,不及陛下,一反矜指示可生之途。祖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以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买歌儿舞女,日夕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朕与卿等约为婚姻,君臣之问,两无猜疑,不亦善乎。守信等皆谢曰:陛下念臣至此,所谓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称疾,乞罢典兵。 录曰:陈桥之事变,起於仓卒,五代相袭之旧也。兵权之释,息销於未然,大宋不拔之基也。《易》曰:央,扬於王庭,孚号有厉。象曰:扬於王庭,柔乘五刚也。孚号有厉,其危乃光也。夫小人之乱极矣,循环损益,天故笃生大有作为之君,又得出乎其俯之臣,刚明果决,乾道盛备,阴柔消灭。故能显行於朝廷,使人明知去就之义,进退之几。其至诚孚信,既非挟诈任卫,而泱汗大号,亦非阴谋谲计。此所以异於蹑足扮耳,诛酿夷灭。而宋之家法,光於汉唐,非此之谓乎。 赵普为相,以天下为己任。太祖倚任之事,无大小,悉咨决焉。尝荐人为官,不许,明日复奏,亦不许。又以其人奏,太祖怒,裂碎奏牍掷地,普颜色不变,跪而拾之。他日补缀旧牍,复奏如初,上乃悟,卒用其人。又有小臣当迁官,以素恶其人,不与晋,坚以为请,上怒曰:朕固为不迁,卿若之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通道也。且刑赏,天下之刑赏,陛下岂得以喜怒专之。由是怒甚,起入宫,亦复随之,久之不去,竟得俞允。其刚毅笃信,类如此。 录曰:补缀旧牍,盛时之事也。普可谓无负於荐贤矣。何独於榻前之署,而忍裂断之乎。是时艺祖当乾,普方以社稷自任,其私心未动,利害未萌,故能尽忠所事。及再相之后,私心已动,利害已萌,由是不能不以得丧为爱恶也。虽然,若以他人观之,惟脊好恶,罔敢异同,岂有再三之渎,补缀之章乎。若普者善,非能悟帝,乃帝能悟普也。 吴越王淑闻唐亡而惧,乃与妻孙氏,子惟浚,孙承佑来朝,太祖赐礼贤宅以居,亲幸宴之,信任不疑。留两月遣还,赐以黄袱,封识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淑章疏也。椒益感惧。既归视事,命徒坐於东偏,曰:西北者,神京在焉。主上信我,而我敢不敬乎。每修贡,必列於庭焚香,而后遣之。 录曰:帝之归恢,其惩于铉之论煜欤。他人之鼾睡,既不能容,在己之独觉,又不可信,徒狗君臣之情惑,而无明炳之远图,一旦如有铉者,则帝之辞屈矣。以此示信。至於异日,尚留而弗遣,则二帝量之浅深,德之厚薄,又可见矣。 王文正公为相,上益亲信,言无不从,几大臣奏请,必问王日一以为何如,然后施行。日一慎守祖宗法度,无所变更。每询访四方利病,或使疏其言而献之。观才所长,密籍其名,不复与见。遇有差除,必先疏三人姓名,以请所用者,帝以笔点之,同列不知,故惟旦奏,无不俞允焉。 录曰:真宗之信王旦,岂诚心与直道欤。始也媚之,以固结其心;终也信之,以成就其志。向使旦不能任帝之诈,帝亦岂能信旦之言乎。以为近密则可,队为慎守则未也。盖慎者,当官之义,自始至终,不容一毫苟且,而可贻临投之悔耶。观者当默识之。 《名臣录》:张忠定公前后治蜀,皆以恩信,民鼓舞相庆,如赤子久失父母而复来也。既至,易严以宽,凡令下,人情慰惬,蜀郡大治。上曰:得咏在蜀,朕不复有西顾之忧。其见信任如此。尝问李畋曰:百姓果信我否。对曰:侍郎威惠及民,民安得不信。公曰:前一任,则未也。此一任,应稍稍耳。只此一个信字,五年方得成。又曰:子异日为政,信及於民,然后教之。言及於义,然后劝之。动而有礼,然后化之。静而无私,然后民安而乐业矣。仃斯四者在,先率其身。王沂公尝言:人之操履,无若诚实,夷险可以一致。其再莅大名治政,益信於人。民居军伍,咸画像以事之。时虏使往来入境,皆云:此府王公在焉,必沐浴洁服而入。杜祁公平生直谅,忠信取重天下。尝曰:衍历年多,任事久,上为君上所知,次为朝野所信。故几事得以伸其志。又曰:自在幕府,至於监司,人尚一不信。及为三司副使,累於上前执奏不移,人始信之。复至公待物,乐与人善。既知其人,则无复毫厘疑问。始琦为枢副,论难一二事,公不乐。久之,相亮每事门曰:谏议曾看否。看,便将来押字。琦益为之尽心,不敢忽。以此见其自信信人,不易得有如此。 录曰:三公者,国之着蔡,时之柱石也。而自信信民,上而君长,次而同列,不易得如此。然则,君子可不益自勉哉。益自勉哉。 弘道录卷之四十九 竟 #1#2『卿』 原作『乡』,据文义改。 #3『共』原作『供』,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五十 信 君臣之信 仁宗信任大臣,择报聘契丹者,吕夷简荐富弼。时帝以平治责成辅相,而命弼主北事,仲淹主西事。弼至入对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帝为动容,进枢密直学士,弼固辞曰:国家有急,不可惮劳,何至以官爵赂焉。遂往。 录曰:史称帝刚断不足,岂其然哉。以平治责辅相,以北事责富弼,以西事责仲淹,帝之断有余矣。有道之世,大抵如是。及其衰也,猜忌生焉,嫌疑作焉。推原其故,正以怀禄者多,狗国者寡,贤不肖混淆,以致君心之不固也。然则弼之辞官,岂无谓哉。 富弼至契丹,见其主曰:两朝继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主曰:南朝违约,塞祷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将以何为。弼曰:塞鸣门者,备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旧,民兵亦补阙,非违约也。遂进说曰:北朝忘章圣皇帝大德乎。澶渊之役,苟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劝用兵者,皆为身谋尔。主惊曰:何谓也。弼日;昔晋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乱,上下离叛,故契丹师胜。然壮士健马,物故太半。今中国兵精马壮,法令修明,上下一心,果欲用兵,能保必胜乎。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群臣何利焉。主大悟,首肯者久之,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详。 录日:始契丹之报聘也,择,无敢遂行者。虽郑公毅然请往,而欧阳公上章留之,岂非天下之至难乎。及郑公之既至也,虏未见可畏者,虽反覆数百言,未尝有以难之,又安见其至难哉。盖不难於夷狄,而难於信义。中国之所倚仗,惟信与义,可以摄服夷狄之心。合此而论强弱,较胜负,非君子之所敢知也。然则今之鞑靼,岂皆无一毫之人心乎。抑无信义哄结之乎。若芍开诚布公,啖以利害,晓以荣辱,虽未能尽如吾意,亦不至如斯之背戾也。然则为国者何惮而不为乎。 富弼复如契丹,特和亲、增币二仪。及誓书往至,不复议婚,专欲增币,曰:南朝既增我岁币,其辞当日献。弼曰:南朝为兄,岂有兄献於弟乎。然则为纳字,弼亦不可,曰:南朝既以厚币遗我,是惧我矣。则於二字,何有。弼曰:本朝兼爱南北,故不惮更成,何名为惧,或不得已。至於用兵,则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古有之。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於突厥。当时或称献纳,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哉。声色俱厉,主知不可夺,乃曰:吾当自遣人议之。 录曰:景德之誓书一,庆历之誓书二;景德之和好近,庆历之和好远。畎亡宗之世,略不如汉,谋不如唐,强不如秦,富不如隋,惟恃一弼之诚信晓争。二字之献纳,华夷之际,亦可观矣。虽然有帝之谦光,而争纳字不为过;有帝之节俭!而增岁币不为侈;有帝之天性七爱,而弥息息兵不为虚文。不然,口受之词,与临发之言尚有异同,何况异日之史笔乎。此又不可不知。 时西边用兵,守备不足,种世衡建议:延安束有故宽州废垒,请城之,以当寇冲,右可固延安之势,左可致河束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朝廷从之。及成,赐名青涧城。蕃部有牛家族奴讹者,素屈疆,未尝出谒郡守,问世衡名,遽郊迎,世衡与约,明日当至其帐,往劳部落。是夕雪探三尺,左右曰:地险,不可往。世衡曰:吾方结诸羌以信,不可失期。遂绿险而进。奴讹方卧帐中,谓世衡必不能至。世衡蹴而起,奴讹大惊曰:前此未尝有官至吾部者,公乃不疑我耶。率其族罗拜听命。世衡在青涧城,元昊未臣,其贵人野利兄弟亲信用事,欲谋问之。有僧王光信者越勇,习知蕃部道路,奏以为三班借职,乃为问书,使遗其贵人,喻以早归之意。元昊信之,果疑野利兄弟,卒以诛死,使其臣李文贵报言,许以通和,愿赐一言。世衡以白仲淹,谕以朝廷,开纳德意,纵使还报。自是元昊请降,遂称臣如旧。 录曰:愚观矜氏,本出放后,初无闻於时也,而其后世遂为名将。要其立功,青涧奴讹为始,野利刚浪为终。其始也,临不测之渊,冒不虞之险;其终也,以前日之信,立后日之谋。今之为边师者,可不知所务乎。或曰:世衡之时,有仁宗在上,仲淹在下,故能成功。若君非宽亡大度,将非公正明信,则虽欲央策於一时,且不能,况望驰声於后代乎。此又不可不察。 司马光为人忠信正直,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大言者耳。诚心自然,天下敬信。陕洛问,皆化其德,有不善,必曰:君实得无知乎。及居政府,凡新法为民害者,划革略尽。或曰:配一丰旧臣多俭巧,他日有以父子义问上,则祸作矣。光正色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於是天下咸信之,曰:此先帝本意也。 录曰:人何以不可对人言乎。盖人者,对己之称,己非可以自欺,而可欺人乎哉。今之欲欺人者,虽百计言话,然其本心之明,有终不得而昧者,是叉支离湎涊,歌言而超起也。《大学》传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又曰: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人岂有不自信,而能信于人者乎。其所以厘革宿奖,勇罢新法,皆其自信中来也。虽天下祚宋,亦未如之何也已。 唐介拜参知政事,自以进由直道,感慨知遇益致,所以事君之义,纯诚尽公,多所献替。用人明言其才否,不立恩,不避怨。与同列论政事,反覆再三,未尝阿屈。於祖宗法度有所更变,近臣有所进退,尤极其慎。虽在帝前,必究切辩折要,是非之归,未尝反顾。帝於是益敬信之,而天下翕然想望其风采。录曰:愚观唐子方何其幸哉。始也,直声满天下;终也,直道满朝廷。士之生斯世为斯民,虽微贱,亦思自副,蚓贵重乎。虽一命,叉思自效,蚓相业乎。其所以益感知遇,敬信不疑,上下之问,同是无负而已。常安民主信为治,至人不忍欺。与安惇同俺,惇深奸,常毁素所善者,安民曰:若人不厚於君乎。何诋之深耶。惇曰:吾心实恶之,姑面交耳。安民曰:君所谓匿怨而友其人,乃李林甫也。惇笑曰:直道还君,当贵输我。故安民常曰:处厚若贵,天下事可知,我当归谢,宁复校是非邪。第恐累阴德耳。后惇子坐诛,果如其言。时元丰用事之臣虽去朝廷,然其党分布中外,起私说以摇时政,尤窃忧之,贻书吕公若曰: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则众必骇笑。惟识见几微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不忧於可忧。而忧之於无足忧者,至忧也。夫去小人不难,而胜小人为难。陈窦五王,皆前世已然之祸,今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使皆萃於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外。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则人胜;以一人而制两虎,则虎胜。奈何以数十人而制千虎乎。其言历历皆验。又言:昌惠卿贱性深险,今过阙必称先帝而泣,以感动陛下,希望留京。后请对果然,帝正色不答,时论快之。又尝极论章惇、蔡确、曾布。时蔡京之恶未着,人多未信,安民独言: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非。章前后至数十百上,皆确论也。 录曰:夫筮龟药石,世并珍异者。盖药石能治已然之疾,而筮龟能次将来之祸。无筮龟,则药石无所措其手;无药石,则筮龟不能信其用,要在夫人之央计何如耳。宋之天下,譬则人之一身,始焉,不信平和之剂,妄投药饵,率意不顾,以致内而腹心,外而四肢,莫不旭然病也。中焉,力施故治之方,百计爱护,思欲挽回,是以上而眉宇,惧而颜色,莫不蛋然喜也。终焉,药不暝眩,厥疾不廖,於是病加於小愈,息生於怠惰,而膏之上,肓之下,读然不可解矣。此安民之言,信若筮电。然而不能用者,国之元气。阐於运之盛一很,人之死生系於命之修短。有如宣七者,天若祚之,以眉寿终之,以至公永无社饭之虞,何至调戏之息。则虽有百狼千虎,将见天高日升,不能恣其咆哮也。惜乎。元佑沦亡,绍圣继作,中朝列为荆棘,人类化为鸥鸰。《诗》不云乎:内垒于中国,覃及鬼方。其言不□ 可信,而尤可痛也。 杨邦久神色明秀,长身山立,见者信爱,居无事时,与物无杵,及遇事勇决,万夫不能夺也。其德行修於家,称於乡,信於友,至以身殉国,立天下万世之大节,非一时适然也。初摄溧阳,号令明信。会叛卒周德据府城,杀官吏,邦#1又立狱囚赵明於庭,以诚信结而遣之。翌日,明果悉里中豪健擒贼,讨平之。时通判建康,金兵彼江,杜克下令城守,邦又信之。明日克遁,金陵空,无兵,知府陈邦光#2出城迎虏,克先降,惟邦叉不屈,大呼:我虫见降卢者耶。邦光启兀木言:邦又素有疾。遣亲厚者说之曰:公故贫,有兄垂老,仰分禄,寡嫂狐侄远来就养,五予尚幼,一女未嫁,宁不念比。邦又曰:兹人之常情,五口独无情乎。家国不两立,吾信无疑矣。兀木置酒,召降者饮,邦久及阶,以首触柱础,曰:我岂与犬豕同醉饱乎。明日,邦光复谕之曰:事无可奈何,愿少回意,徒为死,无益也。邦又瞋目曰:尔以从臣守藩,临难不能死,甘心屈膝,使人人效尔,朝廷何赖。时有刘团练取幅纸示之曰:无多言,为赵氏即书死字,为我即书活字。於是取笔书死字,刘犹未信,又刺血书衣襟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又明日复咨问,邦久大骂,裂襟以示,虏始信,遂过害,相与剖腹,取其心而视之。 录曰:愚观宗泽之愤,杜克之暴,邦光之降,邦天之剖,皆汪黄用事,君德不刚之所到也。而金陵王气所萃,非江浙一隅可比。帝已失之东隅,庶几收之桑榆,而缩手无策,坐待啖亡,然犹延数世之豚者。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故城可破,而幅纸不可破;将可虏,而血书不可虏。向使忠襄不作,晋於夷狄矣。而能立诚示信,凌天贯日,庶几犹生,尚赖不没。 岳飞受命讨杨公,而张浚都督。会朝廷诏还防秋,浚召飞,欲候来年议之,一飞曰:已有定画#3,都督能少留,不八一日可破贼。浚曰:何言之易耶。飞一曰:王四厢以王师攻水寇,则难,飞以水寇攻水寇,则易。水战,我短彼长,以所短攻所长,所以难。若因敌将攻敌兵,夺其手足之助,离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解散,而后以王师乘之。八日之内,当俘诸酋。浚许之,飞遂如鼎州。先是所部皆西北人,不习水战,飞曰:兵何常顾,用之何如尔。乃遣使招谕其党,黄佐既至,村佐背曰:子知逆顺立功封侯,岂足道哉。至是佐招杨钦来降,飞喜曰:杨钦骁悍,既降,贼腹心溃矣。遣归湖中,钦又说全综、刘说来降,公负固不服,浮舟湖中,以输激水,其行如飞,帝置撞竿,官舟迎之辄碎,预伐君山木为巨筏,塞诸港淡,又以腐木乱草,浮上流而下,择水浅处,遣善骂者挑之,且行且骂,贼怒来追,则草木壅积,舟轮碍,不能行,乃急击之,贼奔港中,复为筏所拒,官军乘筏,张牛革以蔽矢石,举巨木撞,其舟尽坏,么遂赴水死。飞入贼垒,余酋惊曰:何神也。俱请降。果八日而捷书至,浚欢曰:岳侯神等也。初么侍其险曰:欲犯我者,除是飞来。至是人以为谶而信之。 录曰:人皆谓岳侯神算,愚窃以为飞之自信也。其言曰!.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今观以水寇攻水寇,是其智;果八日而捷,是其信;招之能来,推之能去,俾其心服,是其仁;欲犯我者,除是飞来,是其勇;无俟来年别议,必欲都督少留,是其严。智故不困,信故不爽,仁故不杀,勇故不惧,严故不惑。回视富平之役,符离之师,真兄戏尔。以亲服神算之人,他日督府之议,竟致面违心否!况其他乎。是可以为浚惜,而不足为飞病也。吁,可叹哉。 杨存中为人忠谨,高宗为康王,开大元帅府,即亲信之。时帅府草创,存中昼夜扈卫寝幔,不令顷刻去侧。及南渡江,驻跸江浙,存中以胜捷军,从张俊守昊门。苗刘之变,从俊赴难,擢为御前统军,进神武中军统制。俊复欲留置军中,上曰:宿卫乏帅,朕所选,为不可易也。在殿岩,凡二十五载。金主亮有南侵意,存中上备敌十策。步帅赵密谋夺其权,因指为喜功生事,竟代之。未几边声日急,帝如建康,诏为御营宿卫,复使扈跸,因语宰相曰:杨存中唯命束西,忠无与二,朕之郭子仪也。又曰:朕假借诸将眷,存中尤深抚绥之,过於子弟。曩於赵密之代,不安寝者三夕。於是出入四十余年。至孝宗尤信重之,呼为郡王而不名。 录曰:愚观中兴诸将,岳最危,杨最密。危者,如波涛涵涌,雷霆奋迅,始终不失其正,故天下后世重之。密者,如指之在臂,臂之在身,东西惟命所使,故当时人主悦之。观秦桧杀岳飞,徉为不闻,而赵密代存中,乃为不寝。帝之存心厚薄,於此分矣,非与国人交止于信也。 《皇明名臣录》:李文达公贤,为人忠信严密,处俺友恒,惇信义,言有不合,终不失和气。得时行志,自三杨后,莫能及之。英庙独承宠遇,宪庙继统,信任日笃。初荐布政陆瑜为刑部尚书,石亨以私赞之,久不召对,人为公危。及瑜至,当拟旨到任,同事者且谓拟侍郎,公曰:吾以尚书荐,而改拟侍郎,则自歉不信。竟拟尚书从之。后瑜颇称旨,乃复召对如旧。又举耿九畴为都御史,轩挽为尚书禾成。耿为石亨所排,轩亦以权贵侵官,托疾去,公屡言于上而还之。年富亦为石彪所诬反,亨败,力一商富可大用,起为户部尚书。会缺礼部侍郎,有近习求荐陛,上问:何如。封曰:不知其人。臣所知,惟学士李绍可。因言:迩者士风不立,多寅绿求进。如用经请,面召吏部谕之,庶几士类知警。时冢宰王翱以老成可马,马勖以仪表,皆为上所眷。凡有所荐必先谕意,文则委王,武则委马。至御前,畴咨既已,必曰:臣所知如此,还须召某等再审。二人卒如公言。以是上不致疑,下皆信服。 录曰:愚观英庙之时,谗邪接踵。幸而天心厌乱,曹石之徒,上实不堪,乃返其所美之威福,而与吾柄执之。公亦深戒甘露之变,惩党禁之祸,不为檄幸长乱之事。以是谗言不行,信任益笃,终能成辅相太平之功。后世既不能鉴于已然,又不能戒于将然,徒恃激切之行,冀成回天之功,非惟不信,而反害之。盖以此也,读者不可不察。 都御史韩雍为人洞达凯爽,有信义,敢於有为,笃於自任。成化乙西,两广弗靖,与都督赵公辅受命往征,二人相推相信,深谋密议,宛然若兄弟朋友之相告语者。初议欲分江西兵由瘦岭入广东,大军则从湖广入广西,以贼在广东宜逐之,在广西宜困之。公曰:不然。古者仗越临戎,专制闯外。谓可安国家,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兵有聚而为正,亦有分而为奇。今两广已无完郡,而大藤峡,贼之巢穴,不图,而趋其末,未见其能济。苟全师至彼,南可以攻大藤,东可以应南韶,西可以取柳庆,北可以断阳峒,诸路举,无不克,何须於逐乎。又欲诱修仁、荔、浦、摇、拷,出而杀之,则余党可不劳自平。公谓:奉词致讨,贵乎名正。诱而杀之,信义亏矣。乃分遣左右为二十五哨,而公与太监、总兵及广西总兵欧信等领中峭,克日进讨。弥月,而修仁、荔浦平。乃移师得州,乘胜而进,谕以朝廷威福之重,示以贼势可灭之机,众遂灌呼,卒以克灭。盖公以应变次策为之主,信赏必罚为之辅,一惟至公无私,宜其成功甚速而至大也。 录曰:《传》有云: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达乎顺,斯乃所以成功也。然则如韩公者,其一时之人杰也欤。录之。 弘道录卷之五十 竟 #1『邦』 原作『拜』,今据文义改。 #2『光』 原作『免』,今据文义改。 #3『画』 原作『昼』 今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五十一 信 父子之信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录曰:此舜之心,断断乎以亲为必可信,而无一毫之疑者也。彼贼於父子之恩者,皆由其始之不信。是故玄宗疑睿宗之害己,而后王锯之言易入;肃宗疑明皇之得众,而后辅国之谐始行。了翁复申之曰:彼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常始於见其有不是处耳。呜呼,始之所见,即中之所疑也。 《商颂》:天命玄乌,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大雅》:厥初生民,时维姜媳。生民如何,克里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欣。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录曰:此商周之鼻祖,史记於诗乎,据果可信乎。曰:非然也。诗者以意逆志而已矣。夫有匹配之贤,而后有嗣续之贤,此天地之常经,生民之至理也。古者高辛氏之王天下也,普施利物,不於其身,食而威,惠而信。帝乃四妃,元妃有合氏女,日姜姬,生稷;次陈锋氏女,曰庆都,生尧;又次有娥氏女,日简狄,生契;又次娠訾氏女,日常仪,生挚。夫以圣德如高辛,而四妃为之配,其生圣子,乃理之必然。而玄乌之祥,履武之异,适然有之,非谓全无人道。一旦卵其卵,迹其迹,而遂生子也。彼作诗者,在於措词之善,乃加天命二字,及曲为形容名弃之意,而有隘巷寒冰,牛羊腓字之说。此作诗之常事,不可以文害义也。岂可从而附会之。合圣德之高辛以为之父,而孜孜以神怪不经之论加於万世之圣人,其失在於不达诗之本旨故也。夫儒者以穷理为务,诵《诗》三百,且犹不达,何怪乎佛老荒唐之说乎。若佛氏洞胁而生,馨香满室,伊尹生於空桑,老子生而头白之类,兹录以传信,故不可无辩。 《春秋》:鲁桓公六年九月下卯,子同生。 录曰:自《小弁》之怨作,而父子之道乖,夫子之作《春秋》,盖伤之也。然则虽以鲁事,而实非为鲁也。以为感隐桓之祸,故以喜书。诚哉,末乎。《左传》虽然,吾夫子别嫌明疑之意,斯吴至矣。夫夫妇别,而后父子亲。桓之昏惑,与文姜之败度,千古所未闻也。史书九月丁卯,昭其实也。《诗》称展我甥兮,着其微也。以是为防他。公尚曰:同,非吾子,齐侯之子。然则非所以明与子之法,防夺正之事《胡传》,将以正鲁桓身后之恶,定千古不决之疑。其为世教虑,方始切矣。 鲁僖公五年夏,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陈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 录曰:夫周室何以东迁,幽王何畎见弒,而《春秋》何以作欤,皆世子之莫定也。本一摇,而其祸至於丘墟其社,禾黍其宫,夷戮其身,尚犹未悟,一再传而有子克之难,至於子颓之祸,又惠王之身鉴也。反国未几,复有叔带之萌,吾不知惠王独何心欤。推原其故,皆以昧於《大学》之道,所谓好乐不是其正,之其所亲爱而辟焉者也。身之不修,而家不可齐,国不可治,天下不可平。虽晓明信在人,至其卒也,尚不敢发丧告哀,失父子之亲;戎伐王城,亏兄弟之义;天王出居于郑,蔑君臣之礼,皆惠王有以启之也。向微桓公管仲,惠之不为幽几希矣,周将何迁乎。吾夫子特书许之,盖为天下万世之大计,非区区一人之位是关也。 《左传》:颖考叔,颖谷封人也。有献於公,公赐之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而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日.二尔有母遗系,我独无。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日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录曰:愚观颖考叔之能昭於大信也。夫匹夫之誓,示之谅也,君子之要,约之义也。故一言而开庄公之惑。或曰:悔者,信与疑之问也。不悔,则不能因其所明而导之。 季友之母出自陈桓公,鲁桓公绝幸爱之。季友将生,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问于两社,为公室辅。季氏亡,则鲁不昌。又筮之,遇大有乾,曰:周复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文在其手,日友,遂以名之,号为成季。 录曰:愚观季友之生,天实厌乱,非以为桓也。夫桓庄之不君,文哀之不妇,般闵之屡弒,二叔之长乱,鲁已无鲁,不但岌岌也。使无贤者生於其闲,周公之祀不其坠乎。其有文在手者,指其掌也。天意若日友者昌,弗友者亡,继般与闵,友之道也。不然,季亦淫人之裔,何德于天乎。其立僖以定鲁,乃以弥祸而存桃也。卜筮之意,深哉。 成风闻成季之县而事之,而属僖公焉。故成季立之。 录曰:僖公之立,果人乎,抑天乎。曰:天也。夫彭生之祸,文姜致之也,绝于天一矣。哀姜之入,宗庙厌之也,绝于天二矣。以至孟任之奔,而即有圉人荦之衅,天绝之三矣。子开之立,而又有卜出田之夺,天疱之四矣。风氏之继姜以有后,犹薄氏之继吕而代立也,岂非天实为之欤。 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传焉。献公将薨,谓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登言则可,谓信矣。及薨,奚齐立里克,谓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如之何,愿与子虑之。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於是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弒奚齐息。又立卓子,克复弒卓子,荀息死之。君子曰: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录曰:尾生信矣,而与女子私,则非正也。然则君子何以与苟息哉。与苟息,所以甚里克也。夫克之传申生,名正言顺,非若息之传奚齐也。优施一言而中立,与死者复生而不愧,相去何悬绝哉。向使克能守正不惑,以免申生於难,此其上也。若守死无二,以与太子共毙,亦其次也。既甘心矣,复腼其面,而徒朝弒一君焉,暮弒一君焉。若克者,吾不知为何惠公不能明正其罪,尚以废兴为辞。然则晋之刑政,又何如也。故夫子复累惠公。累惠公,亦以其里克欤。 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姑,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伯鲦,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辞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将不信,敢征兰乎。公曰:诺。生穆公,名之曰兰。 录曰:孟子曰:天子能荐人於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子华立为太子,则既受命於天,为质於诸侯,而郑之君位确乎有定。子兰之生,方且将信将疑,蚓又群公子之多乎。乃以奸郑见杀,遂致纷纷窜逐。而子臧之出奔,子士之欢毒。子瑕子愈之早卒无爱,然后石癸之说行,而孔将三人之计定,大官之立盟,而灵襄数世之大兴矣。岂非天之所启乎。后世苍龙据腹之祥,虽不同俾。呜呼,兰也,其馨龙也,其天矣乎。 楚共王无冢适,有宠子五人,将立,莫知所从,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诣神择於五人者,使主社稷。乃褊以璧见於群望曰:当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谁敢违之。既乃与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斋而入拜。康王跨之,灵王肘加焉,子干子哲皆远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压纽,斗韦龟属成然焉。 录曰:愚观共王之事,末尝不叹。父背子违,不信己而信神,不择人而择鬼,不为明显暴白之事,而狗幽隐难知之谋也。文尧舜之天受之者以行,与事示之也。未闻当璧而压之纽也,彼巴姬何为者哉。其爱恶之情,未爻不寓於埋璧之际。而或当或否,岂非教之以篡乎。上有篡者,下必有翼之者矣。此楚之所以为楚,而五子者始终以弒立,果孰为神之所择乎。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璧人惆始生孟挚,孔成子梦康叔谓已,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相协。晋韩康子聘于诸侯之岁,惆始生子,名之日元,孟挚之足不良,弱行。孔成子筮之曰:元尚飨卫国,主其杜稷。以示史朝,曰:元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长之谓乎。对曰:康叔名之,可谓长矣。孟非人,将不列於宗,不可谓长。且其县曰:利建侯。筮袭於梦,武王所用也。弱足者居,侯主社稷,临祭杞,奉民人,事鬼神,从会朝。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灵公。 录曰:愚观福善祸淫,天道未尝爽也。畎宣姜之乱,孟系之疾,天盖夺其嗣矣。然而康叔之祀不可废也,姬德之传不可泯也。虽无柔钮之梦,史朝之筮,能已於子元之立耶。虽然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卫之诸臣,可谓从善者矣。卒以公孟安於居,不以长而为嫌,灵公利於侯,不以庶而见夺。夫子於卫襄公,书卒书美,其以此欤。不然纷纷祸乱,将不但传之所陈而已也。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录曰:称骞之孝,而必本於父母昆弟者,盖骞之母,犹夫舜之母也,骞之弟,犹夫舜之弟也。父慈而母否,则人问於其母;兄爱而弟否,则人问於其弟。此舜母不免於单,象弟不免於敖也。骞以至恩笃之,以戚言动之,於是父回其遣母之心,母返其单于之念,三子各依其亲,而骞始无问于人人矣。此孔门之实行,不可以莫之辩也。 《汉书》:高祖姓刘氏,父日太公,母日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交龙於其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颇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宽仁爱人,意豁如也。高祖常县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叹息曰:大丈夫当如此矣。 录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不可极,极则反也。三代之盛,至於定升洛邑,宅中图大,阳道极矣,所谓亢龙有悔者也。故束迁之变生焉。五霸之兴,至於三家分晋,六国合纵,阴道极矣,所谓龙战于野者也。故秦并之祸作焉。阴阳俱困,天地之道,鸵魂殆甚,故雀而生骇,马而生角,皆以贱易贵,队小易大之征也。天地之意,与其择休於贵人,孰若择休於匹夫。盖匹夫之托休,太公刘媪犹可言也。贵人之托休,不韦春申不可言也。则其梦与神遇,而雷电晦冥者,不犹巨人之迹,玄鸟之祥乎。汉之受命,於斯信矣。 薄姬,文帝母也。始姬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儿相爱,约曰:先贵,毋相忘。已而管夫人赵子儿先幸汉王。汉王四年坐河南城皋灵台,此两美人侍,相与笑薄姬初时约,汉王问其故,两人俱以实告,汉王心凄然怜薄姬。是日召,欲幸之,对曰:昨暮梦苍龙据妾胸。上曰:是贵征也。吾为汝成之。遂幸有身,岁中生文帝。 录曰:媪之所梦,应天启运之兆也。姬之所梦,辅世长民之符也。秦与汉二代之兴废也,媪与姬,一朝之始末也。故各有天命之征焉。《诗》所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者,以此不然,已以为类而天下荫之,我以为爱而人实憎之,几何不为隐之血,竞之肉乎。 隽不疑之为京兆尹也,有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施,衣黄檐褕,着黄帽,诣北阙,自谓卫太子,公车以闻,韶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莫敢发言,不疑曰:诸君何患於卫太子乎。昔创剩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廷尉验治,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有故太子舍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似卫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几以得富贵,即诈称之。自不疑之后,赵广汉亦为京兆,尝言:禁奸止邪,於我庶几,至於决朝廷事,不及不疑远矣。 录曰:唐德宗时,有诈称帝母沈氏者,与此皆坐诬罔。惟宋高宗时,诈为永福公主,帝受而不疑,宠莫加焉。后虽为韦太后所发,亦纵其自窜,而不求治,则帝之悔也,甚矣。此成方遂之狱,不可无隽不疑之见也。 于定国之父于公自为县史,决狱平罗文法者,未尝有所恨焉。束海有孝妇,养姑甚谨,姑怜其少寡无子,欲嫁之,终不肯,姑以为累,反自缢死。姑女告吏验治,孝妇自诬服狱,具上府,于公争之,不能得,竟论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者,卜筮其故,于公曰:其勿卜筮,咎在此也。於是太守杀牛自祭妇冢,因表其墓,天乃立大雨,郡中以此敬信于公,为立生祠。定国少学法於父,亦为狱史,以林高迁。及为廷尉,甚见信用,央疑平法,务在哀矜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始于公阎门坏,里中父老欲共治之,公曰:必令高大,可容驷马高盖。我昔治狱,多阴德,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子永复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至今人以其言为可信云。 录曰:张释之之无冤民,文帝之么也。于定国之民不冤,宣帝之明也。其曰:阴德有关,子孙当兴者,亦君相造命使然也。观者当信诸此。 《后汉书》:庐江毛义少苦节,以孝行称。南阳张奉闻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窃鄙之,自恨其来,固辞而去。及义母死,去官行服,□ 公府征聘俱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则,往日之喜,为亲屈也。 汝南薛包好学笃行,母死,以至孝闻,及父娶后妻,僧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欧杖,不得已庐於舍外,旦入而洒妇,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信而还之。 录曰:史称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於心,而后能感於人,遂以成名於后世,受禄致礼於当时。斯可谓能显亲也。录之。 陆绩为缘,其母治家有法。适楚王英谋反事连绩,诣洛阳诏狱严,其母自吴远顾,无绿相见,但作食以绩绩,绩对食悲泣不自胜,使者讦其故,微闻母远来,不得见,故悲耳。因问何以知之,绩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今所饷羹,非母莫能调和,是以知之。蔡顺少孤,养母以孝闻。顺尝出求薪,有客率至,母望顺不还,乃噬其指,顺即心痛驰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来,吾噬指以悟汝耳。 录曰:愚观陆母之饷美,与蔡母之噬指,可以验天性之至信也。夫中镜家之所尚,肤休子之所同。惟所尚,故无终食之问,敢违其亲,惟所同,故一举足之际,不敢忘乎母。非若他人,必待孚而后信者比也。 弘道录卷之五十一竟 弘道录卷之五十二 信 父子之信 《唐书》,太宗文武大圣皇帝,讳世民,高祖第二子,母日太穆皇后窦氏,隋开皇十八年十二月戍午生於武功之别馆。年始四岁,有书生谒高祖曰:公,贵人也。见太宗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高祖因采其言命之,名曰世民云。 录曰: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问又有名世者。自汉高至唐,五百余年矣。中更晋、宋、齐、梁、陈,篡弒者六七,作朝廷无百年之运,四海有爪分之扰。至隋甫能一之,然亦以篡始,铃以篡终。皇矣之鉴,欲致者屡矣。此济世安民之言,确然可信,不铃征诸异人,而实本於理数也。 贞观十七年,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绩与褚遂良定策,立晋王治为皇太子。时有飞雉十数集宫中,太宗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晋文公时,有振子化为雉,雌呜陈仓,雄呜南阳。振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雌雄并见,以告明德。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授太子宾客。 录曰:良岂不知晋王之小字哉。飞雉之集,太子之瑞也。晋王,名治,小字雉奴,顾谓告秦明德迂矣哉。此天与之信,不待谆谆然命之也。 天后时,睿宗为皇嗣,公卿希复得见,太常工人安金藏给使得进。俄有诬皇嗣异谋者,后诏来俊臣问状,左右畏惨楚,欲引服,金藏大呼曰:公不信我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也。引佩刀自刺腹中,肠出被地,眩而仆。后闻大惊,舆致禁中,命医内肠,褫桑楮扶之,阅夕而苏,乃临视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诏停狱,睿宗乃安。当是时,朝廷士大夫翕然称之,以为弗及也。景云时,玄宗属其事於史官,诏镜其名於太华二山碑,以为荣,卒配飨睿宗庙庭。 录曰:安金藏、雷海清,皆工人也。或能伸父子之大信於酷焰炎灼之时,或能抱君臣之至痛於凶虐滔天之日。视死如归,乃其素耳。顾乃绝而复苏,裂而复续,至名镌秦华,劳配阙廷,古今以来罕所闻也。 《宋史》:太祖姓赵氏,名匡胤,父名弘殷,周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母杜氏生祖於洛阳夹马营,赤光满室,营中异香,经宿不散,人谓之香孩儿。营太祖之生,自后唐明宗登极之年,每夕於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明年丁亥,实始应期而生。及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 录曰:按《五代史》云:世道衰,人伦坏,而亲冻之理反其常,干戈起於骨肉,异类合为父子。开平显德五十年问,天下五代,而实八姓,其三出於丐养。呜呼,至此极矣。天故笃生宋祖,以定万世父子君臣之分,而其降生之异,受命之符,盖不期然而然者,岂不较然为可信哉。 先是周世宗尝於文书囊中得木,长三尺余,题云:检点作天子。及陈桥之变,遣楚昭辅汴慰安家人,报曰.检点已作天子。杜太后闻之曰: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矣。 录曰:人因太后此言,遂病太祖阴蓄不臣之志,岂其然哉。盖点检之言,中外闻之已久,后至是始信其然耳。非若唐太宗之时,太祖不得已而曰:今日破家亡躯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是故观杜后之言,有据而喜,详唐祖之意,有挟而曜。 及太后疾,亟问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呜噎不能对。太后固问之,曰:臣所以得天下,皆祖考及太后之积庆也。太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故汝得至此。汝百岁后,当传位汝弟光义、光美,以至德昭。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顿首曰:敢不如教。就命於榻前为约誓,皇凹之,藏於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 录曰:后之一言,遂贻两世太平之福。苟唐之初年,而有此誓,何至喋血禁庭乎。借乎,鄙夫以其患得息失之心,而害万世大公至正之论,遂使光美德昭之言不注于信史,而丛於小说。故录。亦削赵普,以谓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英宗初即位,皇太后同听政,两宫有违言,传尧愈颇问,内侍任守忠等共为谗问,乃上疏曰:天下之可信者,莫大於以天下与人,亦莫大於受天下於人。朝廷今日无他,惟诛窜谗人,则慈孝之声并隆於天下矣。於是遂逐守忠等,而太后还政,惧然母子如初。 录曰:韩之言危,当时人皆知之;传之言密,一时或不知之。盖以违言出於谗问,谗问由於猜疑,猜疑遂生不信,始於较毫厘之小节,终於弃莫大之至恩。其或不然,亦往往能碎千金之璧,不能释破釜之疑。苟非金玉之君子,其能言而必信乎。观者详之。 孙传为人笃信守法,尝对上言:祖宗法惠民,血一宁法惠国,崇观以来法惠奸。时为确论。后钦宗诣金营,以侍辅太子留守,仍兼少传。金人复索太子,传留不遣,密谋匿之民问,别以状类太子者杀之,以其首并送虏营,曰:宦者欲窃太子投军前,都人争而杀之,误伤太子,因以兵讨定其乱者以献。苟尚不已,继之以死。越五日,无肯承其事者。傅批膺太恸日.吾太子傅,义当同死。卢虽不吾索,吾当与之俱行。时方寓皇城司,其子来省,叱之曰:使汝勿来,吾已分死国,以全吾信。汝来何益。挥使亟去。子亦泣曰:大人信以狗国,儿复何言。遂以留守付王时雍而去。 录曰:下官之难死者众矣,而卒能脊孤者,膺代之也。幸而康王犹在,苟天不戚遗,宋其不祀乎。然而无肯承其事者,天厌奸邪已极。若使除旧布新,以启艺祖之传祚,而后绍迷之综始灭。绍迷之综减,而惠奸之政亦熄矣。 高宗母韦氏,位贤妃,从上皇北迁。建炎初,逼尊为宣和皇后,后加尊为皇太后。帝尝泣谕辅臣曰:太后春秋高,朕思之不遑宁处。朕有天下,而养不及亲。宜立誓信,明言归我太后,朕不耻和。不然,朕不惮用兵。适金遣萧毅来议和,帝又语之曰:太后果还,自当谨守誓约。如其未也,虽有誓约,徒为虚文。及命何铸、曹勋报谢,复召至内殿谕之曰:朕北望庭闱,无泪可挥。卿见金主,当曰:慈亲之在上国,一老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以至诚说之,庶彼有所感动。铸等至金国再三恳请,金主始允。 录曰:帝之本心,於是毕露矣。乃责之以迎还二圣,恢复中原,千言万语,不过一长说耳。何者。爱博一也,得失二也,利害三也。是三者根於其心,人莫得而移之也。人但见父兮生我,而莫知三十一人之众,则与一子一母者孰亲。且以貌类将种,失其煦煦之恩,则与肤体相连者孰切。苟父兄如在,不过一王爵而已,其与父天母地,握乾履坤,臣妾亿兆,指挥万乘者孰得。京师已复,不过一南面而已,其与笑傲湖山,亡心情险阻,南人自南,北人自北者孰利。虽至亲如敌,体不以为念,何者毋一而已,人皆后也。此帝之本心,如鉴之明。故其信誓,如日之皎。夫安得而夺之哉。是以君子贵於扩充四端,莫使其一有所蔽。而继之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队保妻子。斯言直似为帝而设,乃知圣贤预已定之於前,岂后人千言万语所能彷佛哉。 隆佑太后生辰,置酒宫中,后泣谓高宗曰:五口老矣。切有所怀,为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圣烈皇后聪明母仪,古今未有其比。昔者奸臣肆为谤诬。建炎初,虽尝下诏明辩,而国史尚未删定,岂足传信吾意。先后在天之灵,不无望於帝也。高宗悚然,乃诏重修。 录曰:宜仁之知隆佑,如岁寒松柏遇变而莫能改也。隆佑之便宣仁,如大冬严雪见现而莫能留也。有如是之妇,而不负如是之姑,此天所慰遗一老,俾守我王者也。呜呼,生称女中尧舜,没为被谤,宣仁京与惇之罪,可胜课哉。朱墨之史,惜乎晚矣。 范氏自镇至祖禹,比三世居禁林,士论荣慕。元佑中,祖禹修神宗实录,大书王安石之过,安石婿蔡卞恶之,坐谪,死岭表。至是高宗亟韶重修神哲两朝实录,乃召祖禹之子冲为宗正少卿,兼直史馆。上谓之曰:两朝大典,皆为奸臣所坏,故以属卿。冲为考异一书,明示去取,书文以墨书,删去者以黄书,新修者以朱书,世号朱墨史。又为哲宗辩诬录,由是二史皆得其正,而奸臣情状益着矣。先是宣仁太后崩,中外个汕,人怀顾望,莫改发。祖禹上疏曰:陛下方揽庶政,延见群臣。此国家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机,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可不畏哉。先后有大功于宗社,有大德于生灵,九年之问始终如一。然群小怨恨,亦不为少,必将以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为言以事离问,不可不察也。先后因天下人心变而更化,此辈上负先帝,下负万民,天下之所仅疾,而欲去之者也。后岂有憎恶於其问哉。惟辩折是非,深拒邪说,有以奸言惑听者,付之典刑,痛惩一人,以警群慝,则怡然无事矣。又曰:先后以大公至正为心,罢安石惠卿所造新法,而行祖宗旧政,故社稷危而复安,人心离而复合,乃至辽主亦戒其臣,勿生事。外夷之情如此,中国之心可知。先后日夜苦心劳力,为陛下立太平之基,愿陛下恭己以临之,虚心以处之,则群臣邪正,万事是非,了然於圣心矣。章累上不报,至是始信其言云。 录曰:愚观朱墨之史,不独宣食之幸,抑亦范氏之幸也。其父以实录诋诬连贬而死,其子乃辩正所讯,别白而书,使一时之事,如日之闭於重阴而复光也。一家之中,犹稿之嘘於煨烬而复赛也。此可见天理人心,至足凭信,而是非邪正,真莫能移。未定者一时,昭着者万世,人岂可甘心一时而忽弃万世乎。 陈瓘为左司员外郎,兼权给事中,曾布使客谕以将即真。瓘语其子正汇曰:吾与丞相议事不合,今若此是,欲以官爵相饵也。若受其荐进,复有异同,则公议私恩两愧矣。吾有一书,论其过,将投之,以央去就。但郊恩不远。彼不相容,则泽不及汝矣。能不介於心乎。正汇愿得书省布,布大怒,遂除名窜袁州。正汇在杭,复告蔡京有动摇东宫述,乃执送京师,下开封狱,并逮瓘。尹李孝称逼使证其妄,瓘曰:正汇闻京将不利社稷,传於道路,瓘岂得预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为妄,则情有所不忍。挟私情以符合其说,又义所不为。京之奸邪必为国祸,瓘固尝论之於谏省,亦不待今日语一百问也。内侍黄经臣莅鞠,闻其辞,谓日.主上正欲得实,但如言以对可也。又尝着《尊尧集》,谓:绍圣史官专据王安石日录,改修神宗史,变乱是非,不可传信,探明诬妄,以正君臣之义。至是宰相命凶人石械执灌至庭,大陈狱具,将胁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之事,岂被制旨邪。械始告曰:朝廷令尊尧集尔。瓘曰:然则何 用如许,使君知尊尧所以立名乎。盖以神教为尧,主上为舜。尊尧何得为罪。时相学术浅短,为人所愚,君所得几何,乃亦不畏公议耶。械始惭退。 录曰:充之所修,南与北异代也,瓘之所着,京与卞同时也。然则国史可改,而人心不可改;庙堂可略,而草野不可略;一时之凶威可畏,而万世之公论难泯。君子之所可信者,惟此而已。若乃父信其子,令投书以央其去;子信其父,显得书以正其奸,宁合郊恩而不忍违其父,宁坐诬罔而不忍诬其子。斯固人情之至,而实邦家之光也。如是而纪人无愧也已。 赵□自潮徙置吉阳军,子汾力已侍行,公不许日.绍圣初,吕大防谪岭南,惟一子景山爱之,不令同行,而景山坚欲从。既至处,将过岭,吕顾其子泣曰:吾老矣,死何足恤。汝幼,何罪欲俱死瘴乡耶。我不若先死,令汝馊丧归,则吾犹有后也。遂纵饮而死。吾不令汝侍行,亦吕之意。及至,潜居深处,门人故吏皆不敢通。会降旨本军,月具存亡申省。至是乃复呼其子至,曰:桧必欲死我,不尔祸及一家。自书墓志并除拜年月,仍题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遂不食而死。汾护丧归。守臣章杰知干时中外士大夫与公简牍往来,今适会葬,必携酒 酿,可为奇货。亟遣下县兵以搜私酿为名,驰往掩取县尉翁蒙之书片纸,走仆自后垣出,密以告,汾尽焚筐中书,及方刀之属。比官兵至,无所得。桧之憾犹未已,讽御史徐嘉论汾与宗室知泉州令矜饮别厚烬,必有奸谋,诏送大理狱,使汾自诬,与张浚,李光、胡寅、胡铨等五十三人谋大逆,狱成而桧病不能书,获释。鼻与子之言,无不信云。 录曰:愚观赵忠简临末之言,果可信乎。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天地尚可塞,山河独不可壮乎。惜乎,不能顺受其正也。死人之大命也,缧纹桂桔,与夫岩墙沟渎,顾吾审处之何如耳。芍得其正,则虽缧纹不为罪,极桔不为辱,不得其正,则与岩墙沟渎相等。胡为乎而以不食死也。家,外物,易得也;身,在己,难得也。与其顾吾之一家,宁惜吾之一身。桧虽凶焰可畏,而吾身在有余,安知不如章杰之捕,今枓之狱乎。抑微仲与呆悻懂顾息其子,曾不若田画之责邹浩,岂其老而戒得乎。不然纵饮之与不污,非岭海之外能生死人也。 《御制文集》:洪武十一年,命江阴侯昊良督工新造皇堂。时太祖皇帝以皇陵碑记,皆儒臣粉饬之文,恐不足以传信,特自述艰难,明昌运,俾世代见之,庶无疑惑。其辞曰:昔我父皇寓居是方,晨业艰辛,朝夕彷徨。俄尔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於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槐悠悠而无有,志落魄而侠徉,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一浮云乎三载,年方二十而强。时乃长淮盗起,民生攘攘,已而仍复业於皇任,方三载而雄者跳梁。初起汝颖,次及凤阳之南厢,予脱旅队,驭马控缰,出游南土,气舒而光,倡农夫以入伍,事业是匡,不逾月而众集,赤帜蔽野而盈冈,率波清流,戊守洒阳,思亲绚旧,终日慷慨,群雄并驱,饮食不遑,暂戍和州,东渡大江,首抚姑熟,礼仪是尚,遂定建业。四守关防,砺兵秣马,静看颉顽,亲征荆楚,将平湖湘,三苗尽服,广海入强。命大将军东平乎昊越齐鲁,耀乎旌幢,西有乎伊洛崤亟,地险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臣露锋刃而灿若星铭,已而长驱乎井径,河山之内外,民庶咸仰。关中即定,市巷笙黄,玄菟乐浪,以归版籍,南藩十有三国而来王,倚金陵而定鼎,托虎踞而仪凤凰,天暂星高而月辉沧海,钟山镇岳而峦接乎银沟。欲厚陵之微葬,卜者乃曰:不可而地,且藏於是。杞事之礼己定,每精洁乎平,尝惟劬劳,罔极之恩难报。勒石铭於皇堂,世世承运而务德,愿时时而来飨。 录曰:臣伏读圣租皇陵之词,非但直迷艰难,明昌运,乃有深意存于其间,不可以不察也。夫皇堂之秀,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今且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虽极其改作,何所不可哉。而不知智者明於将然,不若验於已然。地道虽悠,远而难知,人事则易见也。亲体虽幽征而难测,事业则可知也。皇堂未葬之先,江北一布衣而已,故睿笔所书,不啻其如彼也。皇堂己葬之后,淮泅一真龙也,故神功所就,不啻其若此也。可不求其故哉。夫课而后获,必求而可得,此人也,非天也。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此天也,非人也。太王之迁岐,三世而有天下,君子尚以为王迹所由,蚓於身投之后耶。且地道以静为本,亲体以安为大,龙气之潜藏,不在乎小与太也,福德之聚会,不在乎远与近也。使於此而距人之谋,违天之道,固知人君虽有造命之本,地道终鲜安静之福,子心虽极尊崇之意,亲体不免震动之虞。以此而方彼,孰得而孰失哉。此圣祖言虽直笔,意实悠远。万世圣子神孙所当崇信而勿失也。 《名臣录》:倪尚书岳历官两京四部,至太子少保。又文僖公谦亦官南京礼部尚书,母夫人姚氏。初文僖公奉命代祀北岳,姚夫人夜梦徘袍神人入室,寤而生公,以为岳柙所感也,因名曰:岳。及长,体貌丰硕,目光炯炯,望之真若神人,父子并为学士,谧为文,所着《青溪草》与《文僖集》并行於世,世所难得。后有疾,犹手书荐真。既殆,强索笔书。平生公正无偏私,数语竟不及家事。此其人存殁信乎,非群生旅丧者比也。韩尚书文,上世出相州,宋朝魏公之裔。至公生时,母夫人梦紫衣人语之曰:吾送文汤公与尔。因以文名,后历官至太子太保。嘉靖初,赐勃褒问,有曰:比因权奸之窃柄,痛惟朝政之纷更,乃能守正不阿,以忠自誓。倡危言而叩阙,屹乎山岳之难摇,甘奇祸以忘家,凛尔冰霜之不变。天下仰其风采,神明相其寿康。起文彦博於九丧之余,人心攸属;继韩魏公于百代之后,家庆弥彰。时人莫不以为可信云。 录曰:二公之事,理之所有,乃天生一代伟人,不偶然者。录之。 弘道录卷之五十二竟 弘道录卷之五十三 信 夫妇之信 《尧典》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 录曰:愚观尧之试舜,不独於其所勉,而於其所忽。勉焉者,朝着之上也,忽焉者,衽席之问也。是故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者,众人之常也。刑于寡妻,至於兄弟,以近於家邦者,圣人之独也。然必如之何,而后谓之刑哉,又相敬如宾,而礼义生也;铃尊卑有序,而上下和也;必刚柔不紊,而妇忌远也;爻动静不违,而内外洽也。此玄德升闻,即莫见莫显之实,而温恭允塞,乃戒谨恐惧之微,孰谓重华之治,不自慎独中来耶。不然,何以日舜可禅乎。五口兹试矣。 《诗 南国》:彼文王之化,女子有能以贞信自守而不为强暴所污者,自述己志,作诗以绝其人曰:厌浥行露,岂不夙夜,畏行多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塘。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录曰:女子何乃是耀乎。曰:归妹愆期,迟归有时。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夫美如桃夭而不冶,贞如坚石而不移。贞女之自守,必待妩婉之求也。奈之何知德者希,强暴省众乎。惟士亦然,气如白虹而不创,精神见於山川而不华。君子之抱道,必待明良之会也。奈之何治日常少,乱日常多乎。夫是而有此惧,又有此诉也。观之传说之胥靡,管仲之请囚,叔向之缧绒,王魏之反伟,何期不照至於狱乎。此人村困顿之忧,女子强暴之惧,万古所同然也。 庄姜美而无子,以陈女戴妈之子完为己子。庄公卒,完即位,璧人之子州吁弒之,故戴妈大归于陈,而庄姜作诗送之,曰: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录曰:《易》之《归妹》曰:眇能视。畎夫人之贤,而遇庄公之暴,自明者观之,几欲抉目而去其翳也,而乃有先君之思,暴与否安在哉。又曰:利幽人之贞。畎庄姜之无宠,而遭州吁之篡逆,人之去之,不啻覆几而纤其豚也,而乃终小君之位,逆与否又安在哉。是知贞可以格天,顺可以得人。《易》有信及豚鱼,《诗》有我心匪石,昭贞顺也。 卫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共姜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故共姜作诗以自誓曰:泛彼相舟,在彼中河。髡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一讽人只。 录曰:贞与天通,人而不由也,则可以知其人。信与鬼合,父而不达也,则可以知其父。盖肤体血肉之可同者,人也,人则易见;声响志气之所感者,天也,天则难知。宜乎父母欲夺而嫁之也。 《列女传》:贞姜者,楚昭王夫人。王出游,留夫人渐台之上。及江水大至,王闻,使使者迎夫人,而忘持其符,使者至,夫人曰:王与宫人约,令召必以符。今不持符,妾不敢从。使者曰:今水方大至,还而取符,则恐后矣。夫人曰:妾闻之,贞女之义,不敢犯约,守一而已。於是使者往取符,则水大至台崩,夫人流而死。 录曰:妇人从一而终。一者,非必一人也,几一端一节,一约一信,皆是。王既约以符矣,符不至,姜之命索尽乎,何为其不谅我之心也。然则其死与不死,存乎忘与不忘之问。此君子所以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设若可存可亡,可召可弃,则岂君子之谓哉。 《汉书》:吕后父吕公者,善相人,见高祖状貌,敬信之,曰:相人多矣,无如季者。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托为箕筹。妾吕媪怒曰.二公始奇此女,云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妄许季乎。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卒与季,是为吕后,生惠帝、鲁元公主。尝与两子居田中,有老父过,请饮,后因誧之。老父相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也。见惠帝,曰:夫人所以贡者,乃此男也。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后具言状,乃追及老父。老父复曰:卿者夫人儿子皆以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后汉和熹邓皇后,太傅禹之孙,父训,母阴氏。光烈皇后,从女弟也。后尝梦扪天荡荡,正青若有锺乳状,仰嗽饮之,以讯诸占梦,吉不可言。后叔父陕常一高: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兄训为谒者修石曰: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兴。先太傅禹亦叹:五口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蒙福。至是后选入宫为贵人。及阴后渐疏,见后容宠日盛,遂造巫蛊,欲以为害,属帝复疾。阴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后闻,乃对左右流涕言曰:我尽诚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佑,我甘心誓死。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止之,弘叩言上疾己愈,后信之。明日帝果廖。后阴后以巫蛊事废,帝属意,语有司曰:邓贵人德冠后宫,宜一兄之。是为皇后。 录曰:帝王之兴,必有天数。蚓二后敌体至尊,又皆君临称制,故於天意,亟有征验,非区区掖庭之宠可比也。卒叫内助之奇中,益坚沛公之素心,而外道之邪谋,适启邓氏之隆盛,天道益可信矣。录之。 陈孝妇者,年十六而嫁,未有子,其夫当行戍,嘱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备养,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夫果死不还。妇养姑不衰,其父母哀其年少无子,将取而嫁之。孝妇曰:妾闻信者,人之干也,义者,行之节也。弃托不信,背死不义,不可也。与其载于地而生,宁载於义而死。且以养人老母而不能卒,许人以诺而不能信,将何以自立於世。因欲自杀,其父母惧,遂使卒养其姑。姑死葬之,终奉祭杞。淮阳太守以闻,文帝高其义,贵其信,使使者赐之黄金四十斤,复之终身。 录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孝妇一戍妻耳,自汉至今,传之几千百年。向无信义,岂不与草木同腐哉。一时之荣桔甚微,万世之大宝实重。呜呼。以是坊民犹有食君之言,负己之诺,背人之约,如《诗》所刺:听言则对,诵言如醉者。 沛郡刘长卿妻,同郡桓鸾之女也。生一男,五岁而长卿卒,妻防远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文夫妻虑不兔,乃豫刑其耳以誓信。宗妇相与愍之曰:若家殊无他意,假令有之,犹可因姑姊妹以表其诚,何至轻身之甚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历代不替,男以忠显,女以贞称。《诗》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沛相王吉上其奏,朝廷旌之,号曰:行义桓整。 南阳阴瑜妻,颖川荀爽之女也,名采。产一女而瑜卒,采时尚丰少,后同郡郭奕丧妻,爽以采许之,爽诈称病笃,采不得已而归,怀刃自誓,爽令传婢执夺其刃,劝卫甚严,遂之。郭氏采,伪为欢悦之色,谓左右曰:我本立志与阴同穴,而不免逼迫,以至于此素情不信,奈何。乃命建四灯,盛装饰,请奕入见,相对共谈,言辞不辍,奕敬惮之,遂不敢逼,至曙而出。采因令左右辨浴,既入室而掩户,以粉书扉上曰:尸还阴氏。遂以衣带自缢。 录曰:二女皆出名家,表仪斯世。爽延不信其女,自贻伊戚,吁可惜哉。采之不改初誓,真有谓余不信,有如皎日之风。虽然与其相共谈笑,伪为欢悦之色,盅若豫刑其耳,以彰信於未然乎。观者详之。 《魏书》:曹爽从弟文叔妻,谯郡夏侯文志〈 之女,名令女。文叔蚤死,自以年少无子,恐家必嫁已,乃断发为信,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诛,令女叔父上书与曹氏绝昏,强迎令女归。时文志为梁相,怜其少,又曹氏无遗类,冀其意阻,乃微使人讽之,令女叹且泣,入复室以刀断鼻,蒙被而卧,其母呼,与语不应,发被视之,血流满床席,举家惊惶。或谓之曰:人生世问,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辛苦乃尔。令女曰:闻仁者不以盛一晨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之行,吾岂为乎。 录曰:义理之在人心,达人巨公与妇人女子宜乎有间而反相戾,何也。道上之污,梁指者甘之,沸杲之羹,垂涎者餍之,若乃山下之泉,其清自若也。太羹之味,其质犹存也。匹夫匹妇之心,可以动天地,贯金石。而百官朝着之问,曾不若弁髦上梗然。此君子所以深叹也。录之不能已也。 《晋书》:虞忠妻,孙氏权族孙女也。忠亡,誓不改节,抚孤潭。童幼,训以忠义。永嘉末,潭为南康太守,值杜强叛,率众讨之,孙勉以必死之义,倾其赀产以馈战士,潭遂克捷。及苏峻乱,潭守昊兴,假节征峻,孙戒之曰:吾闻忠臣出於孝子之门,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虑。仍尽发其家童助战,贸其所服环佩以为军资,遂拜武昌侯太夫人,加金章紫绶。潭立养堂於家,王导以下皆就拜谒。卒年九十五,帝遣使吊祭,赐谧日定。 录曰:妇之有镒,古未之闻也。以孙之纯行不爽,镒之日定,诚无负矣。盖惟其效夫也诚,故其教子也笃,守节之也坚,故其亨寿之也久。孔子不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其定夫人之谓欤。 《唐书》:太穆顺圣皇后窦氏,京兆平陵人,父毅在周为上柱国,尚武帝姊襄阳公主,入隋为定州总管、神武公。后生,发垂过颈,三岁与身等,武帝爱之,养官中。异他甥尝谓主曰:此女有奇相,且识不凡,何可妄与人。因画二孔雀屏,问婚者请射二矢,阴约中目,则许之,射者阅数十,皆不合,高祖最后,射中各一目,遂归於帝。 录曰:匹配之道,非惟夫择妇,妇亦择夫。及其至也,莫不有一定之分。《诗》所谓天作之合者也。晋隋之际,巧艺如堵,画屏之雀,比之贯虱特易易耳,而卒中双目,乃神尧之主,固知天所一定,非人力所强求也。其后长孙后之图婚,因以知太穆之奇子,二帝二后媲美,同德追视,连交二捷,岂偶然哉。岂偶然哉。 太宗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官中为亲属。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且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但自今已往,尚三十年,其人己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 录日:二假令沛公死,天下其无沛公,此权谋之言也。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此衍数之言也。若夫,君子之心当安求哉。夫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二代之所以本支百世,用此道也。帝所为不义之事,不辜之戮,何啻其多,天所以报之者一间耳。以帝之英明刚断,料事於未然,特一官中亲属,不可推而得之耶。假令复生壮者,宁免於聚尘之耿乎。君子与其计利害之大小,不若论义理之得失。 东都仁和里裴尚书宽,子孙众盛,实为名阀。天后时,宰相魏玄同选尚书之先为婿,未成婚,而魏陷罗炽狱,家徒覆表。及北还,女已瑜笑,其家议无以为衣食,资愿下发为尼,有一尼自外至曰:女福厚丰,必有令配,子孙将遍天下,宜北归。家人遂不敢议。及判门,则裴宝装以迎矣。后生八子,皆擢明经,任台省刺史。及宽为润州参军,剌史韦说有女,择所宜归,会说休日登楼,见人于后圃有所痉藏,访诸,吏曰:裴参军居也。说问状,答曰:宽义,不以苞直污家。适有以应肉为饷,致而去,不敢自欺,故痉之。说嗟异,许妻以女,归语妻曰:常求佳婿,合得之矣。明日会其族,使观之。宽时衣碧瘠而长,既入,族人皆笑,呼为碧鹳雀,说曰:爱其女,必以为贤公卿妻也,何可以貌求人。卒妻公。柳妣尝曰:今势利之徒,拾信誓如反掌,则斐之蕃衍,乃天之报施也。 录曰:《怛》之为卦也,圣人久於其道,先之以诚腆,继之队直信,终则有始,是以其道大亨也。《成》之为卦也,君子以虚受人,得其正而相感,量其女而求配,有感必通,是以其道亦亨也。方魏民之罹变也,岂暇计女福之丰哉。然而长女长男之情,未尝易也。一旦刚柔皆应,而子姓蕃衍,夫不待求而得之矣。及韦氏之择婚也,亦岂论族人之哂哉。然而笃实诚殷之义,真有见也。一旦安说而应,而为贤公卿妻,又岂伺卜而知之哉。可队见古人,动必以诚,事叉以信,而天之施报,亦不可诬矣。岂区区势利之所可及乎。 《宋史》:周渭妻莫荃,贤妇人也。渭,字得臣,昭州恭城人。刘银据五岭,昭州乃其地也。政繁赋重,民不聊生。渭率乡人瑜岭,将避地零陵。未至,中途贼起,断道绝粮,复还恭城,则庐舍煨烬,复脱身北上。建隆初,至京师,为薛居正所礼,上书古向时务,召试,赐进士出身。太平兴国二年,渭为广南诸州转运副使。初渭北走时,不暇与荃别,二子孩幼,荃尚少,父母欲嫁之,荃泣誓曰:渭非久困者。今违难远适,必能自奋。益亲蚤织,躬确春,以给朝夕。开宝其羊,南汉平诏昭州,访求,赐钱米存恤之。及是几二十有六年,而渭始还故里,与荃相见。时人嗟异之。二子皆毕婚娶。朱昂着其事,传以为信。 录曰:愚观莫荃之事,而叹秦汉问之俗之悖也。夫苏秦之妇,一炊尚难,买臣之妻,信宿不待,蚓於二十六年之久,二子孩幼之别乎。宋德方兴岭表,夷风丕变,亦不至如位高金,多前驱拥彗,而辟人以治道者。呜呼,可谓贤矣。 理宗谢皇后,父渠伯,祖深甫。后生而熏,黑医一目。渠伯早卒,家产益破,尝躬亲汲饪。初探甫为相,有援立杨太后功,太后德之。理宗即位,议择中宫,太后命选谢氏诸女。后独在室,诸父择伯不可,曰:即奉诏,当厚奉资装。会元夕有鹊来巢灯山,众以为祥,乃应诏,后旋病疹,良己肤蜕,莹白如玉,又药去目医。时贾涉女有殊色,同在选中,及入宫,理宗欲立贾氏,太后曰:谢女端重有福,宜正中宫。左右亦皆窃语曰:不立真皇后,乃立假皇后耶。帝不能夺,遂定。 录曰:《诗》有云:艳妻煽方,处甚矣。女宠之为祸,本也。彼宋朝家法所以远过汉唐者,岂非外戚不预政而然哉。自贾涉女有殊色,虽夺於众议,未能正位中官,而椎席之爱,孰能夺之乎。於是似道由司仓,小吏赴对大廷,旋即军中拜为右相,盖由鸩毒之害生於其心,而虎狼之威害於其政,卒致赵社丘墟,谢后俘虏,而帝之颅骨,亦不能保。其名固贾其祸,实真左右窃语之言。与桦伯辞婚之意,凿凿乎为可信矣。 《言行录》:黄龟年未弟时,家贫,自处湛如。及应乡举,有考官李朝旌职本县尉,见龟年大奇之,私自语曰:安得此郎出我门下。既而果与荐,尉喜甚,愿妻以女。后龟年登第归,尉已捐馆,妻孳舆衬,相遇於道,龟年哭之,使人道意,请遂初约。尉妻辞曰;往事尚忍言哉。无禄县尉清贫,死无私积。吾擭百指,扶护西归,衣装斥卖殆尽,惧不能达,那可议先辈婚。先辈第黄甲,当结好暴族,吾且行矣。善为我辞。龟年垂泪曰:吾许以诺,死而负之,何以自立。夫人不念死者言,乃作世俗夷虏语。若遂吾志,秋毫自资,不敢闻命。遂定婚。邂逅问分携,恸哭而别。 录曰:刘廷式、黄龟年皆不以登第负其初心者,彼富易交,贵易妻,已先丧矣。何以责人乎。桧之四疏,诚非亡心自责也。彼常同詹大方者希。桧之意以为趣操不正,附丽匪人,则时事可知矣。 陈让《邵武府志》:黄氏,名淑,字致柔,建宁县三溪人。幼通经史,能诗文,词翰俱美,适同邑进士王防。防为泗州户曹,卒,黄絮其柩回,一辰毁骨立。服除,亲戚问议改适,黄闻之曰:何面目见王司户乎。不从。竟忧郁以死。临终,嘱其妾曰:五口所为诗,不忍弃,其以殉。妾乃以药,置柩中,其父拾其余,尚百篇,内有咏竹者,云:劲直忠臣节,孤高烈女心。四时同一色,霜雪不能侵。 录曰:自愚观《周南》诗南有乔木一篇,几云不可,盖八木尝不叹贞女之自信,而人亦敬信之也。彼后世,蔡文姬、李易庵、失贞淑宁有此乎。此诗,黄氏所自作,苟殉,人请将安信乎。然则为士者,虽有作,或未能尽信也。呜呼。可不慎哉。 《嘉禾志》:含香、晚翠者,明芳洲张黄门宁之二妾也。少婉娩,相信爱,皆以良家子事公。公殁,主母以年皆妙,将遣之。结誓共守,各剪发以见志,遂不敢言。自是寒幌孤楼,穷年兀兀。公复四海空囊,身后家益落,茹荼食蘗,不知老之将至。家人鲜得见其面。又公女恒清为指挥姚麟妻,早寡,亦以誓守。杓是君子曰:诗有云:言笑晏晏,信誓日一日一。此之谓与。嘉靖中,诏旌表双节云。 录曰:愚观君臣夫妇之际,皆以义合。二妾所以信公,以公尝信於君也。公平生春夸自将,致英庙益信任,而为权奸侧目。时宰挤排,自后愍愍,终身不复求售。然则二妾者安忍事主而不尽其年哉。录之。 弘道录卷之五十三 竟 弘道录卷之五十四 信 昆弟之信 《史记》:成王恤其弟叔虞戏,削桐叶为珪,曰:吾以此封若。史佚命择日,王曰:五口与之戏尔。史佚曰:天子无戏言,士一闷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遂封叔虞於尧之故墟,号日唐侯。 录曰:柳子曰: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於王,不待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晓人,与弱小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愚意不然。夫古之圣贤所以善事其君,而引於当道者,必因其善端发见之微,而成其诱掖奖劝之美。孟子之论谷练有以也,而况幼冲之君乎。《蒙》之九二曰:包蒙吉。六四曰:困蒙吝。夫以幼坤之君,其心,譬则始萌之物,柔弱未固,以顺正之,则直而达;以拂逆之,则遏而邪。故当治蒙之任者,必大其含容,广其施溥,将顺辅导之。不置,则能成治蒙之功,而无往不吉。苟其一言之所出,未至於恶也,而遽沸戾之;一事之所行,未至於背也,而遽遏抑之。则蒙者之心愈见其不通束缚拘执,殆有不胜其困者,而吾之所行,亦无往而不吝矣。圣人之所深戒也。古之善养蒙者,莫如孟母。孟子幼时,问束家杀者可为,曰:将以啖汝。既而悔之,乃买猪肉以食之。剪桐之事,即此意也。夫成王虽有一言之戏,乃施於手足之亲,使为周公者遽然正其颜色,严其词命,以为不当封,又不当戏,则成王一言之问,未见其不可,而惟畏吾之拘迫,切吾之严惮,其心叉转而向之於他矣。故曰:成之,乃所以将顺之。且使其戏言之失,泯然不见其迩,然后吾之言油然入人之深矣。岂不君臣俱美耶。后世乃有不能就其君一念之微而扩充之,专务困蒙,以自取悔吝者,其於周公又何有焉。 《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於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秋诸侯会宋公于孟。子鱼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己甚,其何以堪之。於是楚执宋公,以伐宋。冬会于薄,以释之。子鱼曰:祸犹未也,未足以惩君。二十一一年,宋公伐郑,子鱼曰:所谓祸在此矣。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续。二十三年春,齐侯伐宋围婚。夏五月,宋襄公卒,伤於泓故也。 录曰:夫筮龟无当,而子鱼有智。凿凿乎,其言之可信也。夫伯虽以力,然亦有道焉,日爱众睦亲之仁,日排难息争之义,日声盛致志之勇,日度德量力之智。襄公乍会而虐二国之君,不化甚矣;始盟而肆围城之惨,不义甚矣;创伯而被执伐之辱,无勇甚矣;屡败而无反己之心,不智甚矣。无是数者,吾不知襄公何以求长於诸侯耶。今有市井不逞之徒,其嚣嚣武断四邻,若无人也户或今日讼一人,明日又讼一人,幸胜则欣然自满,不胜不反诸己,乃隔别而求胜焉。然而缧拽矣,刑罚矣,身无完肤矣,犹未足以为惩也,铃至於大戮而后已焉。朱襄之祸,何异是哉。以是为鉴,筮龟不足凭矣。 卫宣公需於夷姜,土急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自取之,生寿及朔,是为宣姜。宣姜与公子朔构急子,公命往诸齐,使盗待于莘,而杀之。寿子告之,使行,不可,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有无父之国则可也。及行,饮以酒,寿子载其旌先往,盗杀之。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又杀之。国人衰之,为之赋曰: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一甲思子,不遐有害。 录曰:古人於处死之际,必择一善以为成名之地,后世则青亡而已耳。汉之卫太子、史皇孙,唐之建成、元吉,宋之光美、德昭,均之一死也,人人得而议之。卫之役寿,晋之申生,民到于今称之,岂非能择死乎。或曰:君子贞而不谅,二子之争,谅而不贞。言必信,行铃果,硿理然小人哉。虽然不谅不果,诊兄而夺之食,其去数子能几何哉。能几何哉。 《檀兮》:石祁子之父龄仲卒,无适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人谓之日.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以龟为有知也。 录曰:孝弟,顺德也。故通於神明,信於卦兆。所谓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於元龟,是也。彼五人者,信卜而不信己,谋人而不谋神,何俟启钥见书,而后知三龟之不从哉。 《汉书》:高后欲立诸吕昆弟为王,问右丞相陵,陵曰:高弟刑白马盟,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悦。问左丞相平、太尉勃,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陵让平勃曰:始与高帝嚏血盟,诸君不在耶。今高帝崩,大后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何面目见高帝於地下乎。平勃曰:於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臣。陵无以应。 录曰:剪桐之信与嚏血之盟,何以异乎。叔虞手足之亲,分封者制也,故周公当有以成之。诸吕邪妮之私,欲王者悖也,故王陵当有以止之。此人臣之义,当以王陵为正,平勃盖不足言也。 文帝窦后,兄长君,弟广国,字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卧岸下,岸崩,尽压杀卧者百余人,少君独脱不死,从其家之长安,自卜数日当为侯。时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少,识其县名及姓,又尝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皇后言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复问其所识,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央传舍,中旬沐我,已饭我乃去。於是窦后持之而泣,加以厚赐,仍赐弟长安绛侯。灌将军等曰:吾魇不死命,乃且悬此两人。此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传,又复於昌氏大事也。於是乃选长者之有节行者与居,二人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 录曰:愚观汉世大学不明,合天子之元子、众子而不教,乃独教此二人,真可谓不知类也已。彼绛灌者,何所而不为己谋哉。始也,惧祸之及,终也,畏命之亡。况此所出,古今罕闻,一旦得志,惕折若此,何况复复奕世之权宠耶。莽所由来之息,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宋史》:王安石执政,王安礼上疏曰:人事失於下,则变象见於上。陛下有仁民爱物之心,而泽不下。究意者,左右大臣不均不直,谓忠者为不忠,不贤者为贤,乘权射利者,用力婵於沟痔,取利究於园夫,足以干阴阳而召星变。案察亲近之行,杜邪枉之门,至於祈禳。小数言,不足以应天变。神宗览疏嘉叹,谕之曰:王珪欲使卿条具,朕谓不应阻格人言,以自壅障。今以一指蔽目,虽泰华在前,不之见,与近习蔽其君,何以异。此卿当益自信。神宗又语宰辅曰:富弼有章疏来。章惇曰:弼所言何事。帝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可令分析,孰为小人。帝曰:弼,三朝老臣,岂可令分析。左丞王安礼曰:弼之言是也。罢朝,惇责安礼曰:左丞对上之言,失矣。安礼曰:吾辈今日日诚如上论,明日日圣学非臣所及,安得不谓之□ □ □ □ 以对。 录曰:自古乖戾之臣,或能期於其君,而不能欺於其家,能欺天下,而不能欺同气。苟其兄曰: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而其弟曰:人事失於下,则变象见於上。其君既曰:一指蔽目,虽太华不之见。其大臣又曰:左右近习多小人,壅闭其君。岂不晓然明白。然而卒不能移,此理殆不可信,岂天夺其本心,如所谓大车无挽,小车无軏者哉。不然以老待弼,非惟无以副之,而以弟叛兄,反谓益当自信,纵使迷惑,何至颠到之若是耶。 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文颜博题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弟颐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贸贸焉莫之所之,人欲律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於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辩异端,阙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於世。盖自孟子以后,一人而己。然学者於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录曰:行实之所状,陆降进退,作止语默,人不问於其父母昆弟之言也。明道之所序,圣贤传统,师友渊源,所不系於其因心之论也。然则游公能题之,顾不能序之。何欤。二夫子之在当时,媲美同德,譬则圭璋瑚缝,肆无贰价,而玉人异其品题,世将反不信矣。回视安礼之讼安石,可以同日语哉。 王庠,弟序累世同居,号日义门。父梦易尝摄兴州,改四川茶运,置茶铺,役民,部刺史恨其不出已,以他事中之,镌三秩,罢归而卒。母向氏,钦肃皇后姑也,哀毁愤切。庠谓序曰:父以直道见挤,母抚柩誓言,期#1我兄弟成立,赠复父官,方许归葬,相与勉之。遂闭户穷经史,寻师千里,究其旨归。蚤岁上宰相书,持中立不倚之论,口口陶、苏辙皆器重之。又以经说寄苏轼曰:二帝三王之时,士志於道德。惟其自得之难,故守之至坚。自孔孟作六经,斯道有一定之论,士之所养,反不逮古。乃知后世见六经之易,忽之而不行也。轼复日二.诚哉,是言。元佑中,吕陶荐之应制科,遂论时政得失,谓:中外壅蔽,将生寇戎之患。下弟竟归。大观中,行舍法,复以庠应诏,辞曰:昔以母中年求侍养,今母老乃奉诏,岂本心乎。乃以序升朝,赠父官,始克葬。至母卒终丧,复举八行。大司成考定天下第一,诏旌其门。太后尝欲官庠,辄以逊序。后庠卒,孝宗谧日贤节。 录曰:甚矣,晚节之难也。以庠之笃信好学,不轻仕进,悦亲信友,不干荣禄,或议其暮年隐操少衰,士可不慎乎哉。或又曰:庠乃贵戚之巨擘,始之淬励,遍交名贤,愿队显亲之名;卒之浮沉,无所建立,遂以成己之志。其居第之华耨,恩命之辉煌,盖亦不得已,非可以伟元之行、仲车之节责之也。观者不可不知。 理宗,幼名与莒,弟与苒,潜龙时,日者尝言二子极贵,人未之信也。时史弥远在相位久,皇子站恶之,丞相念欲有所置,会沂靖王宫无后,欲借是,阴以为备。有相府馆客余天锡,性谨愿,不顶外事,弥远器重之。至是告归乡试,谓之曰:今沂王无后,宗子贤厚者,幸具以来。天锡渡江抵越之西门,天大雨,门左有全保长,因过避雨,保长具鹦,忝甚肃须,臾引二子待立,天锡异而门之,全曰:此吾外孙也。天锡忆丞相所属,且其班行良是,就以告,弥远遂命二子来。保长大喜,肾田治衣冠,集渊党送行。天锡引见,弥远善相,大奇之,计恐事泄不便,遽使复归。保长大暂。蹦年,弥远忽谓天锡曰:二子可复来乎。保长谢不遣,弥远密谕曰:二子,长最贵,宜抚於家。未几召嗣沂王,迄即帝位,即理宗也。 录曰:愚观余天锡、郑清之皆以学究而致位台易,赵与莒、赵与苒本以齐民而升闻至尊。是时八柄之重,九五之贵在於呼吸掌握转移进退之问,朝廷不预闻也,母后不预知也。宋之天下,至此徒寄空名於其上尔。如此好据安得不深,信计安得不密,拥宠安得不尊,而师相又安敢复制,储极又安敢复恃乎。《易》有不密害成,《诗》有耳属于垣,盖言权也。 《通志》:明嘉鱼李承芳,字茂卿,号东娇,弟承箕,字世卿,号大崖。二人清修苦节,好古力行,郁郁抱奇,气不能与世倪仰,学皆不治章句,必欲直探孔孟遗旨。少时,其父指乡人孔御史爱诵,衣紫腰金拜彩堂,今信矣,儿能如是乎。对曰:富贵不淫贫贱乐,兄爱此耳。及长为庠生,厌科举之业,所司迫蹙,就试,遂同占乡书。尝阅先儒注脚,以为破裂圣经,曰:诗书者,吾道之迩而已。近代以来,害天下之人心者,莫甚于学官;害天下之士习者,莫甚於科举;率天下类而无忌惮者,莫甚於今之师帅。必将一切尽废去之。求老师宿儒,如一乡之善士,则师其一乡,一国之善士,则师其一国,然后为得也。拜大理评事,怃然曰:权不能救人之死生,才不能识时之变正,身不能应世之俯仰,负此官矣。遂谢病归。世卿尝一赴会试,归而不远千里从陈白沙游,与之登临吊古,赋诗染翰,终不及为学之方,久之跃然曰:箕得之矣。凡学以言传,非真传也。其有目系,而道存者乎。遂归,绝意进取,日端坐一室,洗涤身心,不陡阶级,径造本真,伯仲之问,自相师友。及铭白沙之墓曰:虚以立本,动而能神,疑而涵之,天飞渊沦。君子以为其所自见也。 录曰:王文恪公云:理有愤於习之所同,而发於一人之独见。盖天下之所共是,吾独得不是;天下之所共非,吾独得不非。其所不是不非者,吾心之所安也。吾心之所安何也,谓理也,义也。若二公者,非所谓卓然自信而不为外物之所摇夺者耶。 弘道录卷之五十四 竟 #1『期』 原作『欺』,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五十五 信 朋友之信 《皇王大纪》:舜年二十,孝友闻于人,有友七人焉:雄陶、方回、续牙、伯阳、东不訾、秦不虚,灵甫。当此之时,口不设,言乎不指,麾执玄德,於心而化,驰若神使。苟无信,虽口辩而户说之,不能化一人。 录曰:七人,皆不可考。若以三坟五典人所不见而言,所不知尚多矣。录之。 《大学传》曰:与国人交,止於信。 录曰:文王之国,所与之交者,何人也。有伯夷太公为之表师,有大颠闳夭散宜生南官括为之左右,有疏附先后奔走御侮为之服从。芍根只不立,则一言一行无非佞侥。苟且责戾罔极之事,而以服事殷,亦虚文矣。故不日朋,而日国人,盖以三分天下,有其二言也。 《论语》:孔子曰:朋友信之。 录曰:五常之信,犹五行之土,所赖以践履笃实,成始成终者。苟为不然,则性与天道不过口耳之传。躬行君子未为允蹈之学,而以我为异,以我为隐,以我为有知,畎我为多学,纷纷然矣。惟信也,故无言如天,无挽如地,两端不以为竭,四教不以为烦。语而难显,默而难藏,果而确而已矣。厥后以万世为士,其崇德报功,亦惟在是。然则,岂非圣志之所立乎。 又论弟子之职,曰: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君子之学,曰: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 录曰:弟子之职,未志於学者也。若夫君子之学,则皆大人之事。然一则日馑而信,一则日主忠信,无相别,何也。盖学与时习,悦与朋来,皆夫人性分中事,由初学以至入圣,一也。人惟不察乎此,或於初学之士,问队馑信为务,至大人之事,便以信为末节,友为戏弄,不知治国平天下之要道,不外乎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然则君子岂可不务忠信,以为之本乎。 曾子曰: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子夏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录曰:从古有言信,万事之根柢也。何独倦倦於朋友欤。盖父子天性,兄弟懿亲,君臣义合,夫妇形交,皆有截然之定分,心志不容於不同,言行不容於不顾。至於朋友,东西南北之人,一旦聚首,无骨肉之亲,无天定之分,其中之所底,意之所从,未可必然。苟非信以存乎其间,其势未有如君臣之不可进,夫妇之不可反,父子兄弟之不可离者。衷之不恤,握手何知;言之不顾,拍肩徒若,又不啻如谷风之所怨,鬼域之所讥矣。然而至要至要者,莫如约信而合其宜。苟不合於宜,则固有所谓死党者,有所谓市交者,有所谓尾生白公之行者。三子在於圣门,守约莫如参,笃信莫如商,务本莫如若,信道立矣。有朋之乐,直其如此,学者其可忽诸,其可忽诸。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录曰: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者欲得之於己,吾斯之未能信也。为人者欲见知於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也。呜呼,知子羔之贼,则知夫子之说矣。 告樊须曰:上好信,则民莫不敢用情。夫如是,四方之民褪负其子而至矣,焉用嫁。 录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圣人未常废情也。无情者,不得其辞,亦未尝任情也。然此岂须之所可及哉。虽然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伊尹躬耕,周公明农,迹也。推其心,则乐尧舜之道,与兼三王之事。是故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诸沟中,何尝不用情乎。天无烈风迅雨,海不扬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国有圣人,何尝不好信乎。吾儒所以配天享地,不与区区四民同者,正惟在此。以是为训,犹有陈良之徒陈相,尽弃其学,而学许行者。 《左传》:季札使过徐,徐君好札剑,弗敢言,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乃解其剑击徐君家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与乎。礼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而倍吾心哉。 录曰:徐君欲剑之意,未露也,札以心而知之。即寿梦立札之意,亦未露也,札亦以心而知之。其系非剑也,将哄明己之信也。是故心不可倍,则国之不可受,断然明矣。 韩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比地,斩之蓬蒿华翟,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母或自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於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敝邑昔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敢私布之。韩子辞玉,私觐於子产,且以拜赐。 录曰:此与国人交,止于信也。可以见古人虽一物之微,一事之小,不肯背信负约。而后世或以为无害也,不旋踵,害亦随之。然则得玉而失诸侯,春秋之时则已然矣。而能如韩子之不吝改过,果何人欤。录之。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失使道,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 录曰:韩愈氏尝作颂日:在周之兴,宪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盖以惜之乎既往也。又曰: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於乎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盖又惜之乎方来也。然以君子之自处观之,邦有道,危言危行者,郑人之游于乡校也。邦无道,危行言逊者,周王之德於卫巫也。故以侨之时而论执政则可,以厉之时而议监谤则不可。不思其可不可而独计其毁不毁。则亦徒然而已。此又不可不知。 海乌曰:爰居止於鲁东门之外。二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日;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圣王之制祀也,法施於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抒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凡缔郊宗祖报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皆有功烈於民。及天之三辰,民所瞻仰;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九州名山大川,所以出财用也。今海乌至,已不知而不问,又无功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智矣。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乌兽,怛知而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栗。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荚。 录曰:柳下惠,和者也,何其言之凿凿,不为雷同耶。夫海乌不知,其失者小,不知而不问,其失者大。蚓堂堂执政,国之瞻望,民之从违系焉,将铃至於遂非,文过终於不闻,有之矣。可畎见古之从政者,虚襟乐善,心平气和,无一毫穿凿自用之私。或以为非仁。且知而不知,能受尽言,知过叉改,其为智也夫,其为信也夫。 程婴、公孙杵臼者,赵朔客也。下宫之难,杵臼谓程婴胡不死。婴曰:朔之妻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吾徐死耳。无何,免而生男,屠岸贾闻而索之。朔妻置儿拷中,祝曰:赵宗灭乎,若琥。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婴谓杵臼曰:今一索丕得,后且复之,奈何。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婴曰:立孤难。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二人谋取他婴儿,负以文褓,匿山中,饴以告,发师攻之。杵臼曰:小人哉,程婴。既不能死,与我谋匿孤,今又卖之。抱而呼,请活之,不许,并杀杵臼,诸将以为喜。然真孤儿乃在,婴与俱匿。后十五年,景公病,卜之日.二大业之后,不遂者为。崇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存,乃曰:大业之后绝,杞者其赵氏乎。且以实告。乃召见之。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儿。厥日:昔者之难,屠岸贾为之。微君之病,群臣固将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愿之。於是召赵武,褊拜诸将,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氏田邑。於是婴乃辞武曰:昔我不死,以立赵氏后。今子既立,我将下报赵孟与公孙杵臼。武号泣固请日!.愿苦筋骨,以报于至死。而子忍弃我乎。婴曰:不可。彼以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下报之,以我事为不成也。遂自杀。 录曰:愚观程婴、杵臼之立信,不愈於里克苟息之事君乎。夫信匪徒不愧其言之难,而能始终允济之尚。申生未毙之前,苟息尊为大臣,里克亲为太傅,非若二子为之客也。使二臣者罢勉同心,图惟其所难,分任其所易,躬奉太子以出,如婴之存孤,可也。申生之不亡,里克不为之所,此克之大罪也。身亲待命於朝,如臼之自诬,亦可也。既不能,然以奚齐卓子者,更出迭入为变易之计。此正婴之所谓难者,其几在於一索,有不俟於再弒,亦明矣。呜呼,呱呱者一孤也,堂堂者君子也。信其难,则断者复续;信其易,则生者复死。观於四子可见矣。若乃下报之说,大抵春秋之士,不足深论。 晋囚叔向,乐王驸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向日: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纷言於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日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驸,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彻,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於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驿而见宣子日:《诗》云:惠我无强,子孙保之。《书》云:圣有谟勋,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延而禹兴,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而弃社稷。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录曰:愚观叔向之事,而叹如登之难,如崩之易也。夫十世宥之者,劝贤之道也;子孙保之者,垂统之事也。以羊舌氏之族,一叔向文之而不足,一叔虎败之而有余,可畏不可恃明矣。虽以祁奚之言,暂这一身之辱,而伯石复损其宗,安在其十世宥乎。是以君子兢兢业业,已虽有善,亦不足恃,而况淫恼之裔,宠利之宗乎。今观二子之衅,皆起於中青之言。史虽不明其波及,苟欲善其宗者,合淫慝无人以鉴于殷也。 叔向适郑,翮蔑恶欲观之,从收器者,而往立於堂下,一言而善。叔向闻之曰:必翮明也。下执其手,以上曰: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贾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扬,子若无言,吾几失子矣。言之不可以已也如是。遂如故知。 录曰:思观古人之好善,真若不及,而叹今人之自弃而不务也。孟子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事上帝。貌之不足侍也,尚矣,且然明之。欲见叔向,何为也哉。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而竟以善观见称,知人见取。想其下堂之顷,执手之间,其乐为何如哉。周诗曰: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所获何啻一雉耶。有妻如是,亦足乐矣。 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於王子年,子年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於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及宋,向戍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问: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皆卿材也。如犯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今又有甚於使椒举娶於申公。申公亡,谓举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庶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句。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声子使椒呜逆之。 录曰:声子之论楚才,与李斯之练逐客,词意正相同也。夫我有村,我当怜之;我之不怜,他人攘之,其往事可惧也。惩往事,所以戒将来乎。尽能复,今日之伍举;而平不能爱,他日之伍奢。一旦子晋出奔阖闻课楚,吴人所用之村,即归生所讽之旨,晋复转而移之於他矣。始知班荆道故,虽友义之不废,而惜村爱物,尤为国之当先。庶几非面交心否之徒,而实鉴听谗近色之祸矣。 伍员与申包胥友。其亡也,谓包胥曰:我必复楚国。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及昭王在随,申包胥如秦乞师,曰:昊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虐始於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无厌,若邻於君,疆场之患也。逮吴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辞焉。曰:寡人闻命矣。子始就馆,将图而告。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仗,下臣何敢即安。立依於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一及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 录曰:愚观昔人之立志,一何锐也;今人之操心,一何惫也。夫一亡一兴,若彼其不伴也。尔亡之,我心兴之,曷如不亡乎。时之不可人意,事之不得如已,彼此筹之熟矣。自今观之,无忌之谐,不可回矣;伍奢之死,不可药矣。举族丧亡,懿亲为戮,孝子慈孙之心何其迫切哉。使包胥而处之,同此心也,则同此复也。及乎郢已入矣,仇已反矣,楚之宗社不可改也。王之草莽不可常也,忠臣义士之心,又何其笃至哉。使子胥而处之,同此心也,则同此兴也。此其信誓之照昭,建立之表表,存诸中者已先定矣。乃若含胡雷同,因人成事,此绿碌庸人之所为,而谓子胥申包为之欤。 《史记》:苏武、李陵俱为侍中朝相,又善。陵后降匈奴,武被拘留不屈,徒北海,凛食不继,至握野鼠食之,卧起操持,节旎尽落。单于与之约曰:纸羊乃得归。陵感此约誓,乃置酒谓曰:人生如朝露,何自苦如此。谢曰:武父子无功德,位列将帅封侯,常愿肝脑涂地。今得自效,诚甘乐之,请勿复言。遂相与乐饮。数日又曰:自分已死,王必欲降,请毕今日之欢,效死於前。陵其诚信,喟然叹曰:嗟乎,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襟,与武失去,作诗曰:弩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武答曰: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录曰:愚观李陵苏武,其始不相远也,其终一为名臣,一为降虏。为名臣,图形麟台;为降虏,甘心草莽。然则今之乐,孰愈后之乐乎。故节操者,天地之大闲,富贵者,人生之朝露尔。虽然陵自取也,马迁之传,盅不块於心欤。迁之薄忠义,有由然矣。呜呼。纸可乳也!腐不可生也。不迁之痛,而武之说陵,益不足与言者矣。 《后汉书》:山阳范式巨卿少游太学,与汝南张邵元伯为友,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期日。及期将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馊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后仕郡为功曹,元伯忽遘疾而卒,式梦见元伯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某日葬。子未我忘,岂能相及哉。式恨然觉寤,驰往赴之,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皂,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邪。遂停柩,移时,乃见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异,永从此辞。因执绋而引柩,於是乃前。 录曰:元伯殁之所感,其巨卿存之所期乎。夫存殁有二道,诚神无异理。是故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诚也;体物而不可遗,神也。惟诚故神,惟神故应。巫祝亦然。几鬼之效灵,神之克应,皆吾一气之精英,一身之原卫振摄运动乎其间,彼感此应,不期然而然耳。向使巨卿千里之约,一旦有违,则元伯冥冥之中,必相睽异。范母鹅忝之设,戾乎其子,则临究抚棺之言,绝乎其望矣。传曰:无征不信。中孚曰:初九虞吉。其金乡汝南之谓乎。 朱晖父岑,少与光武俱学长安,有旧。及为帝,求问,岑已卒,乃召晖拜为郎,迁临淮太守。晖好节盘,拔用厉行,士吏民畏爱,为之歌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民怀其惠。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於太学,见晖甚重之,接以友道,绝晖擘曰:欲以妻子相托。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甚,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颉怪而问曰:大人不与堪友,平生未曾相闻,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之言,吾以信於心也。又同郡陈揖早卒,有遗腹子友,晖因交善一晨之。甫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召晖子骈为吏,晖辞骈而荐友,虞叹息召之。其信义若此。 录曰:自光武严光奋乎其上,而山阳汝南兴于其下,岑与晖亦闻风而起者也。过此,则绝交之论作矣。君子可观世变哉。 蔡邕作《正交论》,以广朱穆之志。其略曰:正人无淫朋,其义敦以正,其誓信以固。逮夫周德始一很,谷风弃予之怨作,其所由来,政之缺也。自此以降,弥以陵迟,或阙其始终,或强其比周,疾浅薄而隽贰者有之,恶朋党而绝交者有之。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己审己所以交人。故原其所以来,则知其所以去;见其所以始,则睹其所以终。后贞士者贫贱,不待夫富贵,富贵不骄乎贫贱,故可贵也。盖朋友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善则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恶则忠告而善道之。故君子不为可弃之行,不患人之违己也,信有可归之德,不病人之远己也。不幸或然,则躬自厚,而薄责於人,远其怨矣。昔子夏性宽,故夫子告以拒人,子张性褊,故训之以容众。至於仲尼之正教,则泛爱众而亲仁。谷梁子曰:心志不通,名誉不闻,友之罪也。今将患其流而塞其源,固未若择其正而黜其邪,信其善而并其恶也。 录曰:朱公叔绝交之论,以矫时之偷薄,不得已而有言也。蔡伯偕叹卓之言,以感人之遇己得已,而亦言之乎。然则黜邪并照之义,将忘之耶。故又曰:刺薄者博而洽,断交者贞而孤。孤有羔羊之节,与其不获,已走将从夫孤。斯言益以信然。 《魏书》:辽束公翟黑子有宠於太武,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觉,谋於着作郎高允日.主上问我,当以实告,为当讳之。允曰:公帷幔宠臣,有罪首实,庶或见原,不可重为欺罔也。中书侍郎崔鉴公孙质曰:若首实,罪不可测。不如讳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诱人就死地。入见帝不以实对,帝怒杀之。帝使允授太子经,乃崔浩以史事被收,允将与同罪,太子谓允曰:入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太子见帝言:允小心慎密,且微贱,制由崔浩,请赦其死。帝召允问曰:国书,皆浩所为乎。对口:臣与浩,其为之。太子惧曰:天威严重,允小臣迷乱失次。耳臣局问,皆云浩所为。帝问允:信如东官所言乎。对曰:臣罪当减族,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一及臣,欲丐其生耳,实不问臣,臣亦无此言。帝顾谓太子曰:直哉,此人临死不易辞信也,为臣不欺君贞也。遂赦之。他日太子让允曰:吾欲为卿脱死,而卿不从,何也。允曰:臣与崔浩实同史事,死生荣辱,义无独诛。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所愿也。大子动容称叹,允退谓人日.我不奉束宫指导者,恐负翟黑子故也。 录曰:高伯恭之不负翟黑子,信也,而不知信以近义为尚,因以可依为宗。翟之黩货辜恩,背义辱命,戮之首也,罪之魁也。是故首实死,不首亦死,何乃不能括囊,而问寸於崔鉴公孙质耶。浩之私欲,汶公爱憎蔽直,人之祸也,天之刑也。是故刊布死,不刊亦死,又胡不能见几,而只异於闵湛鄱捌耶。盖允雅信佛道,而不得孔子为之依归,未免所信,或非其正。设有不幸,景穆之请不行,太武之暴不息,吾见其珍瘁而已。故宗钦曰:允也,其圣。余曰:允也,其愚。 《唐书》:吴兢、张说同领史职,相盖监修《则天实录》,兢直书魏元忠为相面奏.二先帝以来,蒙被恩渥。今承乏宰相,不能尽忠,使小人在侧,臣之罪也。太后不悦。诸张探怒之,乃谱元忠云后老矣,不若狭太子为久长。太后怒,下之狱,将廷辨之。昌宗密引凤阁舍人张说赂以美官,使证元忠说许之。明日诏太子相王及宰臣参对,往复不决。昌宗曰:张闻元忠言,召。说将入,宋璟谓曰: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若事有不测,璟当叩合力争,与子同死。弩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左史刘知几曰:无污青史,为子孙累。遂入,太后问之,说未对,昌宗从旁迫趣,说曰:陛下视之在廷,犹如是,况在外乎。臣实不闻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诬证之尔。他日更引对如前,元忠遂得免死。至是时史见之,说阴祈改窜数字,兢终不许,曰:若循公请,则此史不为直笔,何以取信於后。 录曰:愚观古人立信,至以数字相晚,尚坚意不从,蚓非礼之请托乎。是故君子之处世,必期无愧於心。无愧於心,而后无求於人。说既生负宋璟之惭死,兼姚崇之累具,仰有所愧,俯有所作多矣。纵能析一兢之阴改,其能逃万世之阳责乎。呜呼。由前而言,则为势;由后而言,则为利。势与利,其能确然不惑者鲜矣,岂独一说乎哉。 李华笃信元德秀、萧颖士、刘迅之为人,作《三贤论》曰:德秀志当以道纪天下,迅当以六经谐人心,颖士当以中古易今世。德秀欲齐愚智,迅感一物不得其正,颖士呼吸折节而获重禄,不易一刻之安。使德秀据师保之位,瞻形容乃见其仁。迅被卿佐服,居宾友,谋治乱根。源,参乎元精,乃见其妙。颖士若百炼之刚,使当废兴去就一生一死问,乃见其节。德秀以王者作乐崇德,天人之极致,而辞章不称,是无乐也。於是作破阵乐辞,以订商周。迅世史官,述《礼》、《易》、《书》、《诗》、《春秋》为古五说,条贯源流,备古今之变。颖士罪子长不编年,而为列传,后世因之非典训也。然各有病,元病酒,刘病赏物,萧病贬恶太亟,将能太重,若取其节,皆可为人师也。世谓笃论。 录曰:愚观古人尚友之道,至人各为品。后世则靡曼而已。夫以朋友之道,上弥参赞,中理经纶,下兼迷作,非区区艺能词章之问而已。以紫芝之独行,直欲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揖其气象,三代以前之人物也。茂挺之劲节,夷狄犹欲师之,蚓中国乎。捷卿之家学,皇王之道尽矣,况后世乎。华之笃信,良有以也。 弘道录卷之五十五 #1『根』 原作『恨』,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五十六#1 信 朋友之信 《宋史》:刘安世与司马光同年友善。登弟后,辞归洛,光问之,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光悦,因与从游,一日避席问:尽心行己之要,可以终身行之者。光曰:其诚乎。又问:行之何先。曰:自不妄语始。自是拳拳勿失,终身行之。后调治州,司法参军,司户以贪闻,运使昊守礼将按之,问於安世,安世云:无之。守礼为止,然心不自安,曰:司户实贪,而吾不以诚对,其违司马公教乎。后读扬雄《法言》君子避碍则通诸理,意乃释。家居未尝有惰容,久坐身不倾倚,作字不草书,不好声色货利,皆则象司马光。既叹群贤凋丧,犹归然独存,而名望益重。梁师成服其贤,使小文昊默持书来啖,以大用默因劝为子孙计,安世笑曰:吾若为子孙计,不至是矣。吾欲为元佑全人,见司马光于地下。还其书不苔。 录曰:元城之从温公,可谓屡踬屡踏矣,而卒不能变,至死犹欲见之於地下。何也。《无妄》六二曰:不耕获,不曹会,则利有攸往。苟非诚信相为始终,确然不易,未有不为利禄所动,权势所移者也。厥后李光以师礼安世,举所闻於温公者曰:学当自无妄中入。正此意也。故曰:不诚无物,人岂有不自信而能信於人者哉,不信於人而能信於地下者哉。呜呼,可谓无负圣门之训者矣。 陈襄自少与其乡之士陈烈、周希孟、郑穆为友,皆气古行高,磨珑镌切,相期以天下之重。时学者方溺於雕篆之文,所谓知天尽性之说,一切指为迂阔。四人者相与以斯道呜於海隅,闻者始皆笑之,竟不为变,而守之益坚,自躬行於其家,以达於州闲,人卒信之。於是父尤皆肴其子弟,请从之游。闽中士人宗之者,谓之四先生。虽有诞突盗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礼於其门也。 录曰:是时闽学未闻,四先生以其躬行实践,倡率乡人,始也至难,终也大化,乃天启斯文之运,四海不约而同者也。 谢良佐切己笃信,见二程受学。一日明道谓之曰:诸君在此相从,只是学其言语,故心口不相应,盍若躬措诸行。后与伊川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已久,做得甚工夫。对曰:只去得个矜字。伊川曰:何故。曰:仔#2细点捡得来,病痛全在这裹。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胡文定问:矜字罪过,何故怨地大。谢曰:今人做事,只要夸耀别人耳目,浑不关自家受用事。伊川喜曰:是子可谓力学切问近思者矣。又曰:命虽浅近也,要信得。将来就上面做工夫,万事真实有命,人力计较不得。吾平生未尝干人,在书局亦不谒执政。或劝之,余对曰:他安能陶铸,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风吹草动,便生恐惧忧喜,枉却工夫气力。信得,命便养得,气不挫折。 录曰:矜之罪过,何以见其大乎。禹,大圣人也,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颜,大贤人也,曰:愿无伐善,无施劳,人惟自浅也。故以片言自足,以寸长自许,惟自肆也。故不知自己不足,祗见自己有余,此学者大病,终不可入於尧舜之道矣。呜呼,上蔡之学所以高明,刚正人所难及者,正惟在此。学者可不省哉,可不勉哉。 朱光庭初授学於胡安定,告以为学之本在於主忠信,遂终身行之。后师二程,众方惊异,光庭独信不疑,笃学矢志,不渝金石,行可质於神明,在邦在家,临民临事,造次动静,一由至诚。上论古人,岂易其比,赛赛王臣之节,禀凛循史之风。国一盒、元佑、靖国问,事变屡更,其时固有名盖天下,致位庙堂,得行所学者,然夷考其事,犹有憾焉。如公找者,可谓倦倦服膺而弗失之者矣。刘绚自髻龇时师事二程。明道尝谓人曰:他人之学,敏则有矣,未易保也。斯人之志,吾无疑焉。伊川亦曰:游吾门者众矣,而信之笃得之多,行之果守之固,若子者几希。盖所受有本未,所知造渊微,孜孜焉不知其他也。天性乐善而不为异端所惑,故其履也安,内日加重而无交战之病,故其行也果。与李吁志向如一。自二程倡明道学,世方惊疑,能使学者视效而信从,二子有力焉。吕太钧为人质厚刚正,以圣门事业为己任,所知信而力可及,则身遂行之,不复疑畏。故识者方之季路。从张载学,能守其师说,而践履之。尤喜讲明井田兵制,谓治道必自此。如悉次为图籍,令可见用,虽皆本於载,而能自信力行。载每叹,以为不可及。伊川又云:和叔及相见,则不复有认;既相别,则不能无疑。然亦未知果能终不疑否,不知他既已不疑,而终亦复有疑否也。明道遂云:何不问他疑甚。又云:和叔至诚相信心直,故笃信也。 录曰:自孔门教人之后,至是学者方知圣人之道,而心向往之。苟非笃信力行,即所谓江耳之学,无益於身心,安保其不遽变,尚能终身行之乎。此在道学之门,至为切要,而孔曾商若倦倦於《论语》者,复得见矣。录之。 杨万里初见张忠献,勉以正心诚意之学,服其教终身,至名读书之室,日诚斋。淳熙十二年地震,上书曰:臣闻言:有事於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言。无事於有事之时,其为奸也大矣。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叶。臣前所陈枝叶而已。所谓本根,则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自用,则人臣不任责。今日之事,将无类。此圣学高明,愿益思其所谓本原者。迁束宫侍读,随事规警,太子深敬之。会高宗崩,孝宗欲行三年丧,创议事堂,命皇太子参央庶务。万里上疏力谏。高宗未葬,翰林学士洪迈不俟集议配飨,独以吕熙浩等姓名上,万里上疏诋之,至有无异指鹿为马之言。孝宗不悦曰:万里视朕为何如主。出知筠州,韩怩冑用事,欲罔罗四方名士,尝筑南园,属为之记,许以掖垣,解曰:官可弃,记不可作。怩冑僭权益甚,至忧愤成疾。家人知其故,凡邸报皆不以告,忽族子自外至,遽言用兵启衅事,万里恸哭失声,亟呼纸书:奸臣无上,动兵残民,谋危社稷,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又书十四言,别妻子,笔落而逝。光宗尝为书诚斋二字,学者称诚斋先生。 录曰:张忠献之於诚斋,犹范文正之於横渠也。古人成就后学,每母如此。向使揭之於斋,而不能信之於己,将不徒然矣乎。今观应诏所陈,恳恳乎几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之旨。监国之疏,切切乎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之言。至於权好之晚已,邪仗之误国,虽至於死,尚甘心焉,岂非毙而后已者乎。诚斋之名,端不负矣。 何基笃信。黄干以父伯焚为临川县丞,时干适知丝事,伯美见其子而师事焉。干告以必有真实心地,刻苦工夫而后可,基悚惕受命。於是随事诱掖,得渊源之懿,微辞奥义,研精覃思,平心易气,以俟其通,未尝参以己意立异,以为高狗人而少变也。几所读,必加标点,义显意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者。尝谓:为学立志贵坚,规模贵大,充践服行,死而后己。读《诗》须扫荡胸次,然后昤哦上下,讽咏从容,使人感发,方为有功。读《易》当尽去其胶固支离之见,以洁序其心,玩精微之理,沉潜极泳,得其根源,乃可渐观爻象。其确守师训,精义造约如比。及王相为弟子,高明劲识,弘论英辨,质问疑难,或一事至十往,基终不变,以待其定。尝曰:治经当谨守精玩,不必多起疑论。有欲为后学言者,谨之又谨可也。 录曰:孔子曰:笃信好学。释之者曰:不笃信,则不能好学。然笃信而不好学,则所信或非其正。此何王金许四先生之传,所以不失其本也。呜呼,西河之旨,亲得大圣之宗者也,而其徒骗服失之,矧经伪学之厉禁乎哉。此其所以馑之又谨,十往不变,以待其定也。 王相大父师愈从杨时受《易》、《论语》,既又从朱骨,张拭、吕祖谦、游文瀚兄弟皆及其门。相少慕诸葛为人,号长啸二蝓。三十始知家学之源,惕然叹曰:长啸,非圣门特敬之道。更以鲁斋。或语何基得熹之传,往从之,授以立志居敬之旨,中心信向,质实坚苦,有疑必从基质之。相之言曰:伏义则河图以画八卦,文王推八卦以合河图者,先天后天之宗祖也。河图是逐位奇偶之文,后天是统体奇偶之文。惟四生数不动,以四成数而上下之,上偶下奇,莫匪自然。又曰:大禹得《洛书》而列《九畴》,箕子得《九畴》而传《洪范》。范围之数,不期暗合洪范者,经传之宗祖乎。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字为洪范五皇极,以下六十四字为皇极经。此帝王相传之大训,非箕子之言也。又曰:今《诗》三百篇,岂尽定於夫子之手。所删#3诗,容或有存,汉儒取以补亡。乃定二南各十,退《何彼秾矣》,《甘棠》归之,《王风》削去《野有死麝》,黜郑卫淫奔之诗,又作《春秋》发挥。又曰:《大学》致知格物章,夫尝亡,还知止章于听讼之上。谓《中庸》古有二篇,诚明可为纲,不可为目,定《中庸》、《诚明》各十一章。其卓识独见,多此类也。 录曰:王会之之反身狗理,可谓学也确矣。而卒以章明卓识称者,岂非愚叉明,柔叉强乎。其着书特多,问辨特富,非无所本也。是以学者贵於知要。知要则能守约,守约则足畎该博矣。虽然长啸亦主静,徒也。不主静,则不能致远。而研精理性,与立志居敬,一而二也夫。 《元史》:金履祥自幼信向濂洛之学,事同郡王相,尝问为学之方,相告以莫先立志,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此为学之大方也。时宋事已不可为,遂绝意进取,屏居金华山中,追逐云月,寄情啸味,视世故泊如也。平居独处,终日俨然,所谓居敬以持其志,立志以户其本者。信乎自在,至与物接,则盎然和惮。训迪后学,谆切无倦。尝谓:刘恕外纪不本於经,而信百家之说,是非缪於圣人,不足以传信。自尧以前,不经夫子所定,固野而难质;春秋非玉帛之使,则鲁史不书,圣人笔削无得而加也。乃用邵氏皇极经世历,胡氏皇王大纪之例,损益折衷,一以尚书为主,下及《诗》、《礼》、《春秋》,旁采旧史诸子表年系事,断自唐尧以下,接於《通鉴》之前,勒为一书,名日《通鉴前编》。凡所引,辄加训释,以裁其义,多儒先所未发。既成,以授得人,许谦曰:二帝三王之盛,其微言懿行,宜后王所当法;战国申商之术,其苛法乱政,亦后王所当戒,则是编不可以不着也。当时议者以为:基之清介纯实,似尹和靖;相之高明刚正,似谢上蔡;履祥亲得之二氏,而并充於己者也。 录曰:仁山之论道,原其愚之论小司马乎。太史公明言《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贞奈何复补之乎。由是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女娲氏、燧人氏、盘古氏、纷纭不一,皆贞门之作俑也。至胡五峰双峰号为儒者,复舛错缪戾,何怪秦博士、梁武帝耶。至少微家塾并载盘古等六氏於前,伏义等八氏於后,总一十四氏,不知孰为三皇,孰为五帝。今当一切削去,以前编为定,可也。 许谦受业金履祥之门,语之曰:士之学,若五味之在和,酝酱既加,则酸咸顿异。子今来见而犹夫人,岂吾之学无以感发予耶。谦闻之惕然,居数年尽得其所传之奥,於书无不读,有不可通,则不敢强;或有未安,亦不苟同也。谓学者曰:学以圣人为准的。然得圣人之心,而后可学圣人之事。其读《诗》,有《名物钞》正其音释,考其名物度数,以补先儒之未备,仍存其逸义,旁采远援,而以己意终之。期观史,有《治忽几微》,仿史家年经国纬之法,起太嗥氏,迄宋元佑司马光卒。盖以为光卒,则中国之治不可复兴,诚理乱之几也。又有《自省编》,昼之所为,夜必书之,其不可书者,则不为也。开门讲学,远而幽冀齐鲁,近而荆扬昊越,皆不惮来受。其教人也,至诚谆悉,内外婵尽。尝曰:己有知,使人亦知,岂不快哉。或有所问难而词不能达,则为之言其所欲言,而解其所惑。讨论讲贯,终日不倦,摄其粗疏入於密微,闻者方倾耳听受,而其出愈真切,惰者作之,锐者抑之,拘者开之,放者为约之,随其材分,成有所得。然独不以科举之文授人,曰:此义利所由分也。笃於孝友,有绝人之行,处世不胶於古,不流於俗。大德中,荧惑入南斗,谦以为灾在昊楚,窃探忧之。是岁大侵,貌瘠加损。或问曰:岂食不足乎。 谦曰:今公私匮竭,道谨相望,吾能独饱邪。其处心盖如此。 录曰:愚观许白云之所忧窃,与今同夫是而不胶於古,不流於俗。盖胶於古,则荧惑之变,不但大侵而已;流於俗,则昊楚之灾,未必切身而已。而不知儒者之心,视天地万物,中国四夷,未之有间,而天道人事,皆吾学问中之所当究。初非应举之文,科目之士所能知也。其伤中国,距夷狄,默与於治忽几微之间;而所以扶世道,振元纲,又切于洞究释老之旨。此所以足任正学之重,而身之安否为斯道之隆替也。 皇明初,赵考古妈谦系出宋秦王六世孙,公烦入元,累世不仕。先生远宗沬泗,近取关问,信道敦笃。洪武初,聘至京师,归而筑考古台,作《声音文字通》一百卷,大阐六经百氏,自谓有精义人神之妙,时人未之许也。惟宋景濂命子仲市受其学,与江西宋季子、天台林公辅、同郡唐愚士信以为然,吏部侍郎侯庸事以师礼。复起至京,廷臣成谓海外圣学未闻,宜用真儒往教,遂授琼州府学教授。既至,作琼台布学范,传授造化经纶图说,集补前圣成书,随物书之,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虽蛮夷荷戈执戟之徒,向风慕义,而远方从游之士不以梯山航海为惮,若三山郑尚宾,合肥王仲迪,莆田朱伯绍,凤阳孙仲岳,琼台昊文祥,皆宗之。丘文庄公浚信之尤笃,盖琼州自考古之后,始知圣学。文庄始以朱子微言散见於传注语录!学者狞未易求,乃采其精切者,汇为二十篇,作《学的》。又《纲目》以正统为主,如秦隋之未有不可遽夺,汉唐之初有不可遽予者,作《世史正纲》。《家礼》虽得崇本孰实之意,而仪节阙略,作《家礼仪节》。《大学衍义》尚缺治国平天下,乃采经传子史,附以己意,作《衍义》。补四书之着,乃其大者。在太学,一遵李忠文公遗矩,而综理微密。人谓忠文莫及。在大位,务以宽大启上心,忠厚变士习。凡人才进退,政事废举,一惟祖宗旧典是循。预修英庙实录,奋然以于谦被诬之事为言,众始信之,方得从实书其功最。吏部考察以多黜为公,黜者况不敢诉,公深知其弊,言於上曰:唐虞三载考绩,三考黜陆。今有居官未及半载,徒信人言,未必皆实。上深然之。会吏部上当黜者几二千人,劫凡未及三载,及虽经三考,非为贪暴实迹者,俱勿黜。盖信公言也。 录曰:愚观赵考古哄先朝系属自秘,入元不仕,其所着书,自以为精义入神之妙,人亦未之许也。苟非大明当空,崇重真儒,阐扬道学,安能尽信之乎。自是薄海内外成与同文,不旋踵问,有文庄者出,深悟笃信,推而骄之身心,措之事业,以裨我皇明之治。正以见胜国不得与于斯文,而薄海内外蔼然文明,气象岂无自欤。 弘道录卷之五十六 竟 #1本书原卷前卷后有的未标明卷数,现统一补全。 #2『仔』原作『子』,今据文义改。 #3『删』 原作『刚』今据文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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