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天问
楚辞章句巻三
汉 王逸 撰
天问章句第三
《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何不言问天？天尊不可问，故曰天问也。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昊旻，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何而问之。以渫愤懑，舒泻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论述，故其文义不次序云尔。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遂，往也。初，始也。言往古太始之元，虚廓无形，神物未生，谁传道此事也。】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言天地未分，溷沌无垠，谁考定而知之也？】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言日月昼夜，清浊晦明，谁能极知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言天地既分，阴阳运转，冯冯翼翼，何以识知其形像乎？】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言纯阴纯阳，一晦一明，谁造为之乎？】
隂阳三合，何本何化？【谓天地人三合成德，其本始何化所生乎？】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言天圜而九重，谁营度而知之乎？】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言此天有九重，谁功力始作之邪？】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斡，转也。维，纲也。言天昼夜转旋，宁有维纲系缀，其际极安所加乎？】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言天有八山为柱，皆何当值？东南不足，谁亏缺之也。】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九天，东方皞天，东南方阳天，南方赤天，西南方朱天，西方成天，西北方幽天，北方玄天，东北方变天，中央钧天。其际会何分，安所系属乎？】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言天地广大，隅隈众多，宁有知其数乎？】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沓，合也。言天与地合会何所，十二辰谁所分别乎。】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言日月众星，安所系属，谁陈列也。】
出自汤谷，次于防汜。【次，舍也。汜，水涯也。言日出东方汤谷之中，暮入西极蒙水之涯也。】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言日平旦而出，至暮而止，所行凡几何里乎？】
夜光何徳，死则又育？【夜光，月也。育，生也。言月何德于天，死而复生也。】
厥利维何，而顾莵在腹？【言月中有菟，何所贪利，居月之腹，而顾望乎？】
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女岐，神女，无夫而生九子也。】
伯强何处？恵气安在？【伯强，大厉，疫鬼也，所至伤人。惠气，和气也。言阴阳调和则惠气行，不和调则厉鬼兴，二者当何所在乎？】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言天何所阖闭而晦冥，何所开发而明晓乎？】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角亢，东方星。曜灵，日也。言东方未明旦之时，日安所藏其精光乎？】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汩，治也。鸿，大水也。师，众也。尚，举也。言鮌才不任治鸿水，众人何以举之乎？】
佥荅“何忧”，何不课而行之？【佥，众也。课，试也。言众人举鮌治水，尧知其不能，众人曰：何忧哉？何不先试之也。】
鸱龟曳衔，鮌何听焉？【言鮌治水，绩用不成，尧乃放杀之羽山，飞鸟水虫，曳衔而食之，鮌何能复不听乎？】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帝，谓尧也。言鮌设能顺众人之欲，而成其功，尧当何为刑戮之乎？】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永，长也。遏，绝也。施，舍也。言尧长放鮌于羽山，绝在不毛之地，三年不舍其罪也。】
伯禹腹鮌，夫何以变化？【禹，鮌子也。言鮌愚很，愎而生禹，禹小见其所为，何以能变化而有圣德也？】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父死称考。绪，业也。言禹能纂代鮌之遗业，而成考父之功也。】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言禹何能继续鮌业，而谋虑不同也。】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言洪水渊泉极深大，禹何用窴塞而平之乎？】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坟，分也。谓九州之地，凡有九品，禹何以能分别之乎？】
应龙何画，河海何厯？【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历，过也。言河海所出至远，应龙过历游之，而无所不穷也。或曰：禹治洪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地，导水所注当决者，因而治之也。】
鮌何所营？禹何所成？【言鮌治鸿水，何所营度，禹何所成就乎？】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康回，共工名也。《淮南子》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得，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也。】
九州何错？川谷何洿？【错，厕也。洿，深也。言九州错厕，禹何所分别之？川谷于地，何以独洿深乎。】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言百川东流，不知满溢，谁有知其故也。】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修，长也。言天地东西南北，谁为长乎？】
南北顺防，其衍几何？【衍，广大也。言南北椭长，其广差几何乎？】
昆仑县圃，其凥安在？【昆仑，山名也，在西北，元气所出，其巅曰县圃，乃上通于天也。】
増城九重，其髙几里？【《淮南》言昆仑之山九重，其高万二千里也。】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言天四方，各有一门，其谁从之上下？】
西北辟啓，何气通焉？【言天西北之门，每常开启，岂元气之所通？】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言天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羲和，日御也。言日未出之时，若木何能有明赤之光华乎？】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暖，温也。言天地之气，何所有冬温而夏寒者乎？】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言天下何所有石木之林，林中有兽能言语者乎？《礼记》曰：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也。】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有角曰龙，无角曰虬。言宁有无角之龙，负熊兽以游戏者乎？】
雄虺九首，儵忽焉在？【虺，蛇别名也。倏忽，电光也。言有雄虺，一身九头，速及电光，皆何所在乎。】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括地象》曰：有不死之国，长人，长狄。《春秋》云：防风氏也。禹会诸侯，防风氏后至，于是使守封嵎之山也。】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九交道曰衢。言宁有萍草，生于水上无根，乃蔓衍于九交之道，又有枲麻垂草华荣，何所有此物乎？】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山海经》云：南方有灵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
黒水、玄趾，三危安在？【玄趾、三危，皆山名也，在西方，黑水出昆仑山也。】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言仙人禀命不死，其寿独何所穷止也？】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鲮鱼，鲤也，一云鲮鱼，鲮鲤也，有四足出南方。鬿堆，竒兽也。】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淮南》言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尧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言禹以勤力献进其功，尧因使省迨下土四方也。】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台桑？【言禹治水，道娶嵞山氏之女，而通夫妇之道于台桑之地。】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闵，忧也。言禹所以忧无妃匹者，欲为身立继嗣也。】
胡为嗜欲不同味，而快鼂饱？【言禹治水道娶者，忧无继嗣耳，何特与众人同嗜欲，苟欲饱快一朝之情乎？故以辛酉日娶，甲子日去，而有启也。】
啓代益作后，卒然离蠥。【益，禹贤臣也。作，为也。后，君也。离，遭也。孽，忧也。言禹以天下禅与益，益避启于箕山之阳，天下皆去益而归启，以为君，益卒不得立，故曰遭忧也。】
何啓惟忧，而能拘是达？【言天下所以去益就启者，以其能忧思道德，而通其拘隔。拘隔者，谓有扈氏叛启，启率六师以伐之也。】
皆归射鞠，而无害厥躬。【射，行也。鞠，穷也。言有扈氏所行，皆归于穷恶，故启诛之，长无害于其身也。】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后，君也。革，更也。播，种也。降，下也。言启所以能变更益，而代益为君者，以禹平治水土，百姓得下种百谷，故思归启也。】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棘，陈也。宾，列也。《九辩》、《九歌》，启所作乐也。言启能修明禹业，陈列宫商之音，备其礼乐也。】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墬？【勤，劳也。屠，裂剥也。言禹幅剥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何以能有圣德，忧劳天下乎？】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帝，天帝也。夷羿，诸侯，弑夏后相后者也。革，更也。孽，忧也。言羿弑夏家，居天子之位，荒淫田猎，变更夏道，为万民忧患。】
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胡，何也。雒嫔，水神，谓宓妃也。《传》曰：河伯化为白龙，游于水旁，羿见射之，眇其左目。河伯上诉天帝，曰：为我杀羿。天帝曰：尔何故得见射？河伯曰：我时化为白龙出游。天帝曰：使汝深守神灵，羿何从得犯？汝今为虫兽，当为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欤？又梦与雒水神宓妃交接也。】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冯，挟也。珧，弓名也。决，射鞲也。封豨，神兽也。言羿不修道德，而挟弓射鞲，猎捕神兽，以快其情也。】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蒸，祭也。后帝，天帝也。若，顺也。言羿猎射封豨，以其肉膏祭天帝，天帝犹不顺羿之所为也。】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浞，羿相也。爰，于也。眩，惑也。言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吞，灭也。揆，度也。言羿好射猎，不恤政事法度，浞交接国中，布恩施德而吞灭之也。】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阻，险也。穷，窘也。征，行也。越，度也。言尧放鮌羽山，西行度越岑岩之险，因堕死也。】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活，生也。言鮌死后化为黄熊，入于羽渊，岂巫医所能复生活也？】
咸播秬黍，莆藿是营。【咸，皆也。黍，黑黍也。，草名也。营，耕也。言禹平治水土，万民皆得耕种黑黍于蒲之地，尽为良田也。】
何由并投，而鮌疾修盈？【疾，恶也。修，长也。盈，满也。由，用也。言尧不恶鮌而戮杀之，则禹不得嗣兴，民何得投种五谷乎？乃知鮌恶长满天下也。】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蜺，云之有色似龙者也。茀，白云逶移若蛇者也。言此有蜺茀，气逶移相婴，何为此堂乎？盖屈原所见祠堂也。】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臧，善也。言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而婴茀，持药与崔文子，崔文子惊怪，引戈击，中之，因堕其药，俯而视之，王子侨之尸也。故言得药不善也。】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式，法也。爰，于也。言天法有善恶阴阳从横之道，人失阳气则死也。】
大鸟何鸣，夫焉防厥体？【言崔文子取王子侨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以弊篚，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开而视之，翻飞而去，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杀也。】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蓱，蓱翳，雨师名也。号，呼也。兴，起也。言雨师号呼，则云起而雨下，独何以兴之乎？】
撰体协鹿，何以膺之？【膺，受也。言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两头，独何肤受此形体乎？】
鼇戴山抃，何以安之？【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列仙传》曰：有巨灵之龟，背负蓬莱之山而抃舞，戏沧海之中。独何以安之乎？】
释舟陵行，何以迁之？【释，置也。舟，船也。迁，徙也。舟释水而陵行，则何能迁徙也？言龟所以能负山若舟船者，以其在水中也。使龟释水而陵行，则何以能迁徙山乎？】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浇，古多力者也。《论》曰：浇荡舟。言浇无义，淫佚其嫂，往至其户，佯有所求，因与行淫乱也。】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言夏少康因田猎放犬逐兽，遂袭杀浇而断其头。】
女歧缝裳，而舘同爰止。【女岐，浇嫂也。馆，舍也。爰，于也。言女岐与浇淫佚，为之缝裳，于是共舍而宿止也。】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逢，遇也。殆，危也。言少康夜袭得女岐头，以为浇，因断之，故言易首，遇危殆也。】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汤，殷王也。旅，众也。言殷汤欲变易夏众，使之从己，独何以厚待之乎？】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覆，反也。舟，船也。斟寻，国名也。言少康灭斟寻氏，奄若覆舟，独以何道取之乎？】
桀伐防山，何所得焉？【桀，夏亡王也。蒙山，国名也。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国，而得妹嬉也。】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言桀得妹嬉，肆其情意，故汤放之南巢也。】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舜，帝舜也。闵，忧也。无妻曰鱞。言舜为布衣，忧闵其家，其父顽母嚚，不为娶妇，乃至于鱞也。】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姚，舜姓也。言尧不告舜父母而妻之，如令告之，则不听，尧女当何所亲附乎？】
厥萌在初，何所意焉？【言贤者预见施行萌牙之端，而知其存亡善恶所终，非虚亿也。】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璜，石次玉者也。言纣作象箸，而箕子叹，预知象箸必有玉杯，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如此，必崇广宫室。纣果作玉台十重，糟丘酒池，以至于亡也。】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言伏羲始画八卦，修行道德，万民登以为帝，谁开导而尊尚之也？】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传言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所制匠而图之乎？】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服，事也。言舜弟象，施行无道，舜犹服而事之，然象终欲害舜也。】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言象无道，肆其犬豕之心，烧廪窴井，欲以杀舜，然终不能危败舜身也。】
呉获迄古，南岳是止。【获，得也。迄，至也。古，谓古公亶父也。言吴国得贤君，至古公亶父之时，而遇太伯，阴让避王季，辞之南岳之下，采药于是，遂止而不还也。】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期，会也。昔古公有少子，曰王季，而生圣子文王，古公欲立王季，令天命及文王。长子太伯及弟仲雍去而之吴，吴立以为君。谁与期会，而得两男子。两男子，谓太伯、仲雍也。】
縁鹄饰玉，后帝是飨。【后帝，谓殷汤也。言伊尹始仕，因缘烹鹄鸟之羹，修玉鼎，以事于汤。汤贤之，遂以为相也。】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言汤遂承用伊尹之谋，而伐夏桀，终以灭亡也。】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帝，谓汤也。挚，伊尹名也。言汤出观风俗，乃忧下民，博选于众，而逢伊尹，举以为相也。】
何绦放致罚，而黎伏犬说？【绦，鸣绦也。黎，众也。说，喜也。言汤行天之罚，以诛于桀，放之鸣绦之野，天下众民大喜悦也。】 以下注释未断句，未加标点符合。
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简狄帝喾之妃也鸟燕也贻遗也言简狄侍帝喾于台上有飞燕堕遗其夘喜而吞之因生契也】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该包也秉持也父谓契也季末也臧善也言汤能包持先人之末徳修其祖父之善业故天祐之以为民生也】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有扈浇国名也浇灭夏后相相遗腹子曰少康后为有仍牧正典主牛羊遂攻杀浇灭有扈复禹旧迹祀夏配天也】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干求也舞务也恊和也懐来也言夏后相既失天下少康幼小复能求得时务调和百姓使之归已何以懐来之也】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言纣为无道诸侯背畔天下乖离当懐忧癯瘦而反形体曼泽独何以能平胁肥盛乎】
有扈牧竪，云何而逢？【言有扈氏本牧竪之人耳因何逢遇而得为诸侯乎】
撃牀先出，其命何从？【言啓攻有扈之时亲于其牀上撃而杀之其先人失国之原何所从出乎】
恒秉季徳，焉得夫朴牛？【恒常也季末也朴大也言汤常能秉持契之末徳修而之天嘉其志出田猎得大牛之瑞也】
何徃营班禄，不但还来？【营得班徧也言汤徃田猎不但驱驰徃来也还輙以所获得禽兽徧施禄恵于百姓也】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昏闇也循遵也迹道也言人有循闇微之道为媱泆夷狄之行不可以安其身也谓晋大夫觧居父也】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言解居父聘乎呉过陈之墓门见妇人负其子欲与之滛泆肆其情欲妇人则引诗刺之曰墓门有棘有鸮萃止故曰繁鸟萃棘也言墓门有棘虽无人棘上犹有鸮汝独不愧也】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眩惑也厥其也言象为舜弟眩惑其父母并为滛佚之恶欲其危害舜也】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言象欲杀舜变化其态内作奸诈使舜治廪从下焚之令舜浚井从上窴之终不能害舜舜为天子封象于有鼻而后嗣之子孙长为诸侯】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有莘国名也爰于也极至也言汤东巡狩至有莘国以为婚姻也】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小臣谓伊尹也言汤东巡狩从有莘氏乞匄伊尹因得吉善之妃以为内辅也】
水濵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小子谓伊尹媵送也言伊尹母姙身梦神女告之曰臼灶生鼁亟去无反居无几何臼灶中有生鼃母去东走顾视其邑尽为大水母因溺死化为空桑之林水干之后有小儿啼水涯人取养之既长大有殊本有莘恶伊尹从木中出因以送女也】
汤出重泉，夫何罪尤？【重泉地名也夏桀拘汤于重泉而复出之夫何用罪法之不审也】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帝谓桀也言汤不胜众人之心而以伐桀谁使桀先挑之也】
防鼂争盟，何践吾期？【言武王将伐纣纣使胶鬲视武王师胶鬲问曰欲以何日至殷武王曰以甲子日胶鬲还报纣防天大雨道难行武王昼夜行或諌曰雨甚军士苦之请且休息武王曰吾许胶鬲以甲子日至殷今报纣矣吾甲子日不到纣必杀之吾故不敢休息欲救贤者之死也遂以甲子日朝诛纣不失期也】
苍鸟羣飞，孰使萃之？【苍鸟鹰也萃集也言武王伐纣将帅勇猛如鹰鸟羣飞谁使武王集聚之者乎诗云惟师尚父时维鹰扬也】
到撃纣躬，叔旦不嘉。【旦周公名也嘉美也言武王始至孟津八百诸侯不期而到皆曰纣可伐也白鱼入于王舟羣臣咸曰休哉周公曰虽休勿休故曰叔旦不嘉也】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揆度也言周公于孟津揆度天命发足还师而归当此之时周之命令己行天下百姓咨嗟叹而美之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言天始授殷家以天下其王位安所施用乎善施若汤也】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言殷王位已成反覆亡之其罪惟何乎罪若纣也】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伐器攻伐之器也言武王伐纣发遣干戈攻伐之器争先在前独何以行之乎】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言武王三军人人乐战并载驱载驰赴敌争先前歌后舞鳬藻讙呼奋撃其翼独何以将率之也】
昭后成逰，南土爰底。【爰于也底至也言昭王背成王之制而出逰南至于楚楚人沈之而遂不还也】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厥其也逢近也言昭王南逰何以利于楚乎此为越裳氏献白雉昭王徳不能致欲亲徃逢迎之乎】
穆王巧挴，夫何为周流？【挴贪也言穆王乃巧于辞令贪好攻伐逺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自是后夷狄不至诸侯不朝穆王乃更巧调周流而往説之欲以懐来也】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环旋也言王者当修道徳来四方穆王何为乃周旋天下而求索之也】
妖夫曳衒，何号于市？【妖怪也号呼也昔周幽王前世有童謡曰檿弧箕服寔亡周国后有夫妇卖是器以为妖怪执而曳戮之于市也】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褒姒周幽王后也昔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于夏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布币请而告之龙下而漦在椟而藏之夏亡传殷殷亡传周比三代莫敢发也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化为鼋入王后宫后宫处妾遇之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时被戮夫妇夜亡道闻后宫处妾所弃女啼声哀而收之遂奔褒褒人后有罪幽王欲诛之褒人乃入此女以赎罪是为褒姒用以为后惑而爱之遂为犬戎所杀也】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言天道神明降与人之命反侧无常善者佑之恶者罚之】
齐桓九防，卒然身杀。【言齐桓公任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任竪刁易牙子孙相杀虫流出户一人之身一善一恶天命无常罚佑之不恒也】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惑如己也】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服事也言纣恶辅弼不用忠直之言而事用謟谗之人也】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比干圣人纣诸父也谏纣纣怒乃杀之剖其心也】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雷开佞臣也阿顺于纣乃赐之金玉而封之也】
何圣人之一徳，卒其异方：【圣人谓文王也卒终也言文王仁圣能纯一其徳则天下异方终皆归之也】
梅伯受醢，箕子佯狂？【梅伯纣诸侯也言梅伯忠直而数谏纣纣怒乃杀之葅醢其身箕子见之则被髪佯狂也】
稷维元子，帝何笃之？【元大也帝谓天帝也笃厚也言后稷之母姜嫄出见大人之迹恠而履之遂有娠而生后稷后稷生而仁贤天帝独何以厚之乎】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投弃也燠温也言姜嫄以后稷无父而生弃之于冰上有鸟以翼覆荐温之以为神乃取而养之诗云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冯大也挟持也言后稷长大持大强弓挟箭矢桀然有殊异将相之才也】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帝谓纣也言武王能奉承后稷之业致大罚加诛于纣切激而数其过何逢后世继嗣之长也】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伯昌谓文王也秉执也鞭以喻政言纣号令既衰文王执鞭持政为雍州之牧也】
何令彻彼歧社，命有殷之国？【彻壊也社土地之主也言武王既诛纣令壊邠岐之社言巳受天命而有殷国徙以为天下大社也】
迁藏就岐，何能依？【言太王始与百姓徙其寳藏来就岐下何能使其民依倚而随之也】
殷有惑妇，何所讥？【惑妇谓妲己也讥谏也言妲己惑误于纣不可复讥谏也】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兹此也西伯文王也言纣醢梅伯以赐诸侯文王受之以祭告语于上天也】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上帝谓天帝也言天帝亲致纣之罪罚故殷之命不可复救也】
师望在肆，昌何志？【师望谓太公也昌文王名也言太公在市肆而屠文王何以志知之也】
鼓刀扬声，后何喜？【后谓文王也言吕望鼓刀在列肆文王亲徃问之吕望对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文王喜载与俱归也】
武发杀殷，何所悒？【言武王发欲诛殷纣何所悁悒而不能乆忍也】
载尸集战，何所急？【尸主也集防也言武伐纣载文王木主称太子发急欲奉行天诛为民除害也】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伯长也林君也谓言太子申生为后母骊姬所譛遂雉经而自杀也】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言骊姬谗杀申生其寃感天又谗逐羣公子当复谁畏惧也】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言皇天集禄命而与王者王者何不常畏慎而戒惧也】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言王者既已循行礼义受天之命而王有天下矣又何为至使他姓代之乎】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言汤初举伊尹以为凡臣耳后知其贤乃以备辅翼承疑用其谋也】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卒终也绪业也言伊尹佐汤命终为天子尊其先祖以王者礼乐祭祀绪业流于子孙】
勲阖、梦生，少离散亡。【勲功也阖呉王阖庐也梦阖庐祖父寿梦寿梦卒太子诸樊立诸樊卒传弟余祭余祭卒传弟夷末夷末卒太子王僚立阖庐诸樊之长子也恐不得为王少离散亡放在外乃使専诸刺王僚代为呉王子孙世盛以伍子胥为将大有功勲也】
何壮武厉，能流厥严？【壮大也言阖庐少小离亡何能壮大厉其勇武流其威严也】
彭铿斟雉，帝何飨？【彭铿彭祖也好和滋味善斟雉羮能事帝尧帝尧美而飨食之】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言彭祖进雉羮于尧尧飨食之以寿考彭祖至八百嵗犹自悔不寿恨枕髙而唾逺也】
中央共牧，后何怒？【牧草名也后君也言中央之州有蚑首之蛇争共食牧草之实自相啄啮以喻夷狄相与忿争君上何故当怒之乎】
蠭蚁微命，力何固？【言蠭蚁有毒之虫受天命负力坚固屈原以喻蛮夷自相毒固其常也独当忧秦呉耳】
惊女采薇，鹿何祐？【祐福也言昔者有女子采薇有所惊而走因获得鹿其家遂昌炽防天祐之也】
北至囘水，萃何喜？【萃止也言女子惊而北走至于囘水之上立而得鹿遂有福喜也】
兄有噬犬，弟何欲？【兄谓秦伯也噬犬齧犬也弟秦伯弟鍼也言秦伯有齧犬弟鍼欲请之】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言秦伯不肯与弟鍼犬鍼以百两金易之而又不听因逐鍼而夺其爵禄也】
薄暮雷电，归何忧？【言屈原书壁所问畧讫日暮欲去时天大雨雷电思念复至自解曰归何忧乎】
厥严不奉，帝何求？【言楚王惑信谗佞其威严当日堕不可复奉成虽从天帝求福神无如之何】
伏匿穴处，爰何云？【爰于也云言也吾将退于江濵伏匿穴处耳当复何言乎】
荆勲作师，夫何长先？【荆楚也师众也勲功也初楚边邑处女与呉边邑处女争采桑于境上相伤二家怒而相攻于是楚为此兴师攻灭呉之边邑而怒始有功时屈原又谏言我先为不直恐不可长乆也】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欲使楚王觉悟引过自与以谢于呉不从其言遂相攻伐言祸起于细防也】
呉光争国，乆余是胜。【光阖庐名也言呉与楚相伐至于阖庐之时呉兵入郢都昭王出奔故曰呉光争国乆余是胜言大胜我也``】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子文楚令尹也子文之母郧公之女旋穿闾社通于丘陵以滛而生子文弃之梦中有虎乳之以为神异又取收养焉楚人谓乳为鬬谷谓虎为于莵故名鬬谷于莵字子文长而有贤人之才也】 吾告堵敖以不长。【堵敖楚贤人也屈原放时告语堵敖曰楚国将衰不复能乆长也】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屈原言我何敢尝试君上自号忠直之名以彰后世乎诚以同姓之故中心恳恻义不能已也`】
叙曰昔屈原所作凡二十五篇世相教传而莫能説天问以文义不次又多竒恠之事目太史公口论道之多所不逮至于刘向扬雄援引传记以解説之亦不能详悉所阙者众多无闻焉既有解説乃复多连蹇其文蒙澒其説故厥义不昭微指不晢自游览者靡不苦之而不能照也今则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以相发明为之符验章决句防事事可晓俾后学者永无疑焉 班孟坚序 昔在孝武博览古文淮南王安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蝉蜕浊秽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斯论似过其真又説五子以失家巷谓五子胥也及至羿浇少康二姚有娀佚女皆各以所识有所増损然犹未得其正也故博采经书传记本文以为之解且君子道穷命矣故潜龙不见是而无闷闗雎哀周道而不伤蘧瑗持可懐之智甯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今若屈原露才扬已竞乎危国羣小之间以离谗贼然责数懐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强非其人忿怼不容沈江而死亦贬絜狂狷景行之士多称昆仑冥昏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谓之兼诗风雅而与日月争光过矣然其文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其从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汉兴枚乗司马相如刘向扬雄骋极文辞好而悲之自谓不能及也虽非明智之器可谓妙才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