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九章
楚辞章句巻四
汉 王逸 撰
九章章句第四
惜诵
涉江
哀郢
抽思
懐沙
思美人
惜徃日
橘颂
悲回风
《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放于江南之壄，思君念国，忧心罔极，故复作《九章》，章者，著也，明也。言己所陈忠信之道，甚著明也。卒不见纳，委命自沈，楚人惜而哀之，世论其词，以相传焉。
惜诵
惜诵防致愍兮，【惜，贪也。诵，论也。致，至也。湣，病也。言己贪忠信之道，可以安君。论之于心，诵之于口，至于身以疲病，而不能忘。】
发愤防抒情。【愤，懑也。杼，渫也。言己身虽疲病，犹发愤懑作此辞赋，陈列利害，渫己情思以讽谏君也。】
所非忠而言之兮，【言己所陈忠信之道，先虑于心，合于仁义，乃敢为君言之也。】
指苍天以为正。【春曰苍天。正，平也。设君谓己作言非邪，愿上指苍天，使平正之也。夫天明察，无所阿私，惟德是辅，惟恶是去，故指之以为誓也。】
令五帝以折中兮，【五帝，谓五方神也。东方为太皞，南方为炎帝，西方为少昊，北方为颛顼，中央为黄帝。折，犹分也。言己复命五方之帝，分言是与非也。】
戒六神与向服；【六神，谓六宗之神也。《尚书》“禋于六宗”。乡，对也。服，事也。言己愿复令六宗之神对听己言事可行与否也。】
俾山川以备御兮，【俾，使也。御，侍也。】
命咎繇使聴直。【咎繇，圣人也。言己愿复令山川之神备列而处，使御知己志，又使圣人咎繇听我之言忠直与否也。夫神明照人心，圣人达人情，故屈原动以神圣自证明也。】
竭忠诚以事君兮，【竭，尽。】
反离羣而赘肬。【群，众也。赘疣，过也。言己竭尽忠信，以事于君，若人之有赘疣之病，与众别异，以得罪谪也。】
忘儇媚以背众兮，【儇，佞也。媚，爱也。背，违也。言己修行正直，忘为佞媚之行，违偝众人，言见憎恶也。】
待明君其知之。【须贤明之君，则知己之忠也。《书》曰：“知人则哲。”秦缪公举由馀，齐桓任管仲，知人之君也。】
言与行其可迹兮，【出口为言，所履为迹。】
情与貌其不变。【志愿为情，颜色为貌。变，易也。言己吐口陈辞，言与行合，诚可循迹；情貌相副，内外若一，终不变易也。】
故相臣莫若君兮，【言相视臣下，忠之与佞，在君知之明也。】
所以证之而不逺。【证，验也。言君相臣动作应对，察言观行，则知其善恶所证验之迹，近取诸身而不远也。】
吾谊先君而后身兮，【言我所以修执忠信仁义者，诚欲先安君父，然后乃及于身也。夫君安则己安，君危则己危也。】
羌众人之所仇。【羌，然辞也。怨耦曰仇。言在位之臣，营私为家，己独先君后身，其义相反，故为众人所仇怨。】
専惟君而无他兮，又众兆之所仇。【兆，众也。百万为兆，父怨曰仇。言己专心思欲竭忠情以安于君，无有他志，不与众同趋，故为众所怨仇，欲杀己也。】
壹心而不豫兮，【豫，犹豫也。孙诒让谓豫训诈。】
羌不可保也；【保，知也。言己专壹忠信，以事于君，虽为众人所恶，志不犹豫，顾君心不可保知，易倾移也。】
疾亲君而无他兮，【疾，恶。】
有招祸之道也。【招，召也。言己疾恶谗佞，欲亲近君侧，众人悉欲来害己，有招祸之道，将遇咎也。】
思君其莫我忠兮，【言众人思君，皆欲自利，无若己欲尽忠信之节。】
忽忘身之贱贫。【言己忧国念君，忽忘身之贱贫，犹愿自竭。】
事君而不贰兮，【贰，二也。】
迷不知宠之门。【迷，惑也。言己事君，竭尽信诚，无有二心，而不见用，意中迷惑，不知得遇宠之门户，当何由之也。】
忠何罪以遇罚兮，【罚，刑。】
亦非余心之所志。【言己履行忠直，无有罪过，而遇放逐，亦非我本心宿营志所望于君也。】
行不羣以巅越兮，【巅，殒；越，坠。】
又众兆之所咍。【咍，笑也。楚人谓相啁笑曰咍。言己行度不合于俗，身以巅堕，又为人之所笑也。或曰：众兆之所异，言己被放而巅越者，行与众殊异也。】
纷逢尤以离谤兮，【纷，乱貌也。尤，过也。】
謇不可释。【謇，辞也。释，解也。言己逢遇乱君，而被罪过，终不可复解释而说也。】
情沉抑而不达兮，【沉，没也。抑，按也。】
又蔽而莫之白。【言己怀忠贞之情，沉没胸臆，不得白达，左右壅蔽，无肯白达己心也。一本句末有也字。】
心郁邑余侘傺兮，【郁邑，愁貌也。侘，犹堂堂立貌也。傺，住也。楚人谓失志怅然住立为侘傺也。】
又莫察余之中情。【言己怀忠不达，心中郁邑，惆怅住立，失我本志，曾无有察我之中情也。】
固烦言不可结而诒兮，【诒，遗也。《诗》曰“诒我德音”也。】
愿陈志而无路。【愿，思也。路，道也。言己积思累日，其言烦多，不可结续，以遗于君，欲见君陈己志，又无道路也。】
退静黙而莫余知兮，进号呼又莫吾闻。【言己放弃，所在幽远，众无知己之情也。】
申侘傺之烦惑兮，【申，重也。言众人无知己之情，思念惑乱，故重侘傺，怅然失意也。】
中闷瞀之忳忳。【闷，烦也。瞀，乱也。忳々，忧貌也。言己忧心烦闷，忳々然无所舒也。】
昔余梦登天兮，防中道而无杭。【杭，度也。《诗》曰：“一苇杭之。”】
吾使厉神占之兮，【厉神，盖殇鬼也。《左传》曰：晋侯梦大厉，搏膺而踊也。】
曰：“有志极而无旁。【旁，辅也。言厉神为屈原占之曰：人梦登天无以渡，犹欲事君而无其路也。但有劳极心志，终无辅佐。】
终危独以离异兮？”【言己行忠直，身终危殆，与众人异行之故也。】
曰：“君可思而不可恃。【恃，怙也。言君诚可思念，为竭忠谋，顾不可怙恃，能实任己与不也。】
故众口其铄金兮，【铄，销也。言众口所论，万又所言，金性坚刚，尚为销铄。以喻谗言多使君乱惑也。】
初若是而逢殆。【殆，危也。言己志行忠信正直，性若金石，故为谗人所危殆。】
惩于羮者而吹齑兮，【言人有歠羹而中热，心中惩裈，见齑则恐而吹之，言易改移也。独己执守忠直，终不可移也。】
何不变此之志也？【何不改此忠直之节，随从吹齑之志也。】
欲释阶而登天兮，【释，置也。登，上也。人欲上天，而释其阶，知其无由登也。以言我欲事君而释忠信，亦知终无以自通也。】
犹有曩之态也。【曩，向也。言欲使己变节而从俗，犹曏者欲释阶登天之态也。言己所不能履行也。】
众骇遽以离心兮，又何以为此伴也？【伴，侣也。言己见众人移易，意中惊骇，遂离己心，独行忠直，身无伴侣，特立于世也。】
同极而异路兮，【路，道也。言众人同欲极志事君，顾忠佞之行，异道而殊趋也。】
又何以为此援也？【援，引也。言忠佞之志，不相援引而同也。】
晋申生之孝子兮，父信谗而不好。【好，爱也。申生，晋献公太子也。体性慈孝，献公娶后妻丽姬，生子奚齐。立为太子。因误申生使祭其母于曲沃，归胙于献公。丽姬于酒肉置鸩其中，因言曰：“胙从外来，不可信。”乃以酒惕小臣，以肉食犬，皆毙。姬乃泣曰：“贼由太子。”于是申生遂自杀。故曰：父信谗而不爱也。】
行婞直而不豫兮，【婞，很也。豫，厌也。】
鮌功用而不就。”【鮌，尧臣也。言鮌行幸很劲直，恣心自用，不知厌足，故殛之羽山。治水之功，以不成也。屈原履行忠直，终平回曲，犹鮌幸很，终获罪罚。】
吾闻作忠以造怨兮，忽谓之过言。【始吾闻为君建立忠策，必为群佞所怨，忽过之耳，以为不然，今而后信。】
九折臂而成医兮，吾今而知其信然。【言人九折臂，更历方药，则成良医，乃自知其病。吾被放弃，乃信知谗佞为忠直之害也。】
矰弋机而在上兮，【矰缴，射矢也。弋，亦射也。《论语》曰：“弋不射宿。”】
罻罗张而在下。【罻罗，捕鸟网也。言上有罥缴弋射之机，下有张施罻罗之网，飞鸟走兽，动而遇害。喻君法繁多，百姓动触刑罚也。】
设张辟以娱君兮，【辟，法也。娱，乐也。】
愿侧身而无所。【言君法繁多，谗人复更设张峻法，以娱乐君，己欲侧身窜首，无所藏匿名也。】
欲儃佪以干傺兮，【儃佪，犹低佪也。干，求也。傺，住也。言己意欲低佪留待于君，求其善意，恐终不用，恨然立住。】
恐重患而离尤；【尤，过也。言己欲求君之善意，恐重得患祸，逢罪过也。】
欲髙飞而逺集兮，君罔谓汝何之；【罔，无也。言己欲远去事它国，君又诬罔我，言汝远去何之乎？】
欲横奔而失路兮，坚志而不忍。【言己意欲变节易操，横行失道，而从佞伪，心坚于石，而不忍为也。】
背膺牉合以交痛兮，【膺，胸也。牉，分也。】
心郁结而纡轸。【纡，曲也。轸，隐也。言己不忍变心易行，则忧思郁结，胸背分裂，心中交引而隐痛也。】
木兰以矫蕙兮，【矫，犹糅也。】
凿申椒以为粮。【申，重也。言己虽被放逐，而弃居山泽，犹重凿兰蕙，和糅众芳以为粮，食饮有节，修善不倦也。】
播江离与滋菊兮，【播，种也。《诗》曰：“播厥百谷。”滋，莳也。”】
愿春日以为糗芳。【糗，糒也。言己乃种江离，莳香菊，采之为粮，以供春日之食也。】
恐情质之不信兮，【情，志也。质，性也。】
故重着以自明。【言我修善不懈，恐君不深照己之情，故复重深陈饮食清洁，以自著明也。】
矫兹媚以私处兮，【矫，举也。兹，此也。】
愿曽思而逺身。【曾，重也。言己举此众善，可以事君，则愿私居远处，唯重思而察之。】
涉江
余防好此竒服兮，【奇，异也。或曰，奇服，好服也。】
年既老而不衰。【衰，懈也。言己少好奇伟之服，履忠直之行，至老不懈。】
带长铗之陆离兮，【长铗，剑名也。其所握长剑，楚人名曰长铗也。】
冠切云之崔嵬。【崔嵬，高貌也。言己内修忠信之志，外带长利之剑，戴崔嵬之冠，其高切青云也。】
被明月兮佩宝璐。【在背曰被。宝璐，美玉也。言己背被明月之珠，要佩美玉，德宝兼备，行度清白也。】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溷，乱也。浊，贪也。】
吾方髙驰而不顾。【言时世贪乱，遭君蔽暗，无有知我之贤，然犹高行抗志，终不回曲也。】
驾青虬兮骖白螭，【虬、螭，神兽，宜于驾乘，以喻贤人清白，宜可信任也。】
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重华，舜名。瑶，玉也。圃，园也。言己想侍虞舜，游玉圃，犹言遇圣帝升清朝也。】
登昆仑兮食玉英，【犹言坐明堂，受爵位。】
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言己年与天地相敝，名与日月同耀。】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屈原怨毒楚俗，嫉害忠贞，乃曰哀哉南夷之人，无知我贤也。】
旦余济乎江湘。【旦，明也。济，渡也。言己放弃，以明旦之时始去，遂渡江湘之水。言明旦者，纪时明，刺君不明也。】
乘鄂渚而反顾兮，【乘，登也。鄂渚，地名。】
欸秋冬之绪风。【欸，叹也。绪，馀也。言己登鄂渚高岸，还望楚国，乡秋冬北风，愁而长叹，心中忧思也。】
步余马兮山臯，邸余车兮方林。【邸，舍也。方林，地名。言我马强壮，行于山皋，无所驱驰，我车坚牢，舍于方林，无所载任也。以言己才德方壮，诚可任用，弃在山野，亦无所施也。】
乘舲船余上沅兮，【舲船，船有窗牖者。】
齐吴榜以撃汰。【吴榜，船棹也。汰，水波也。言己始去乘窗舲之船，西上沅、湘之水，士卒齐举大棹而击水波，自伤去朝堂之上，而入湖泽之中也。或曰：齐悲歌，言愁思也。】
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疑，惑也。滞，留也。言士众虽同力引棹，船犹不进，随水回流，使己疑惑有还意也。】
朝发枉陼兮，【枉陼，地名。】
夕宿辰阳。【辰阳，亦地名也。言己乃从枉陼，宿辰阳，自伤去国日已远也。或曰：枉，曲也。陼，沚也。辰，时也。阳，明也。言己将去枉曲之俗而趋时明之乡也。】
茍余心之端直兮，【苟，诚也。】
虽僻逺之何伤。【僻，左也。言我惟行正直之心，虽在远僻之域，犹有善称，无害疾也。故《论语》曰“子欲居九夷”也。】
入溆浦余儃佪兮，【溆浦，水名。】
迷不知吾之所如。【迷，惑也。如，之也。言己思念楚国，虽循江水涯，意犹迷惑，不知所之也。】
深林杳以冥冥兮，【草木茂盛。】
乃猿狖之所居。【非贤士之道径。】
山峻髙以蔽日兮，【言险阻危倾也。】
下幽晦以多雨。【言暑湿泥泞也。】
霰雪纷其无垠兮，【涉氷冻之盛寒。】以下注释没有断句，没有标点符号。 云霏霏而承宇。【室屋沉没与天连也或曰日以喻君山以喻臣霰雪以兴残贼云以象佞人山峻髙以蔽日者谓臣蔽君明也下幽晦以多雨者羣下专擅施恩也霰雪纷其无垠者残贼之政害贤人也云霏霏而承宇者佞人并进满朝廷也】
哀吾生之无乐兮【遭遇谗佞失官爵也】
幽独处乎山中【逺离亲戚而斥逐也】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终不易志随徃曲也】
固将愁苦而终穷【愁思无聊身困穷也】
接舆髠首兮桑扈臝行【接舆楚狂接舆也髠剔也首头也自刑身体避世佯狂也桑扈隠士也去衣祼防效夷狄也言屈原自伤不容于世引此隠者以自慰也】
忠不必用兮贤不必防【防亦用也】
伍子逢殃兮【伍子胥也为吴王夫差臣谏令伐越夫差不聴遂赐劎而自杀后越竟灭吴故言逢殃】
比干菹醢【比干纣之诸父也纣惑妲已作糟丘酒池长夜之饮防斮朝涉刳剔孕妇比干正谏纣怒曰吾问圣人心有七孔于是杀比干剖其心而观之故言葅醢也】
与前世而皆然兮【谓行忠直而遇患害如比干子胥者多也】
吾又何怨乎今之人【言自古有迷乱之君若纣夫差不用忠信灭国亡身当何为复怨今之君乎】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董正也豫犹豫也言巳虽见先贤执忠被害犹正身直行不犹豫而狐疑也】
固将重昬而终身【昏乱也言巳不逢明君思虑交错心将重乱以终年命也】
乱曰鸾鸟凤皇日以逺兮【鸾鳯俊鸟也有圣徳君则来无徳则去以兴贤臣难进易退也】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燕雀乌鹊多口妄鸣以喻谗佞言楚王愚阍不亲仁贤而近谗佞也】
露申辛夷死林薄兮【露暴也申重也丛木曰林草木交错曰薄言重积辛夷露而暴之使死林薄之中犹言取贤明君子弃之山野使之颠坠也】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腥臊臭也御用也薄附也言不识味者并甘臭恶不知人者信任谗佞故忠信之士不得附近而放逐也】
隂阳易位时不当兮【隂臣也阳君也言楚王惑蔽权臣将代君与之易位自伤不遇明时而当暗世】
懐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言已懐忠信不合于众故怅然住立忽忘居止将遂逺行之他方也】
哀郢
皇天之不纯命兮，【言徳美大称皇天以兴君】
何百姓之震愆？【震动也愆过也言皇天不纯一其施则万物大伤人君不纯一其政则百姓震动以触罪也】
民离散而相失兮仲春而东迁【仲春二月也判徳合防嫁娶之时言懐王不明信用谗言而放逐已正仲春隂阳防时徙我东行遂与室家相失也】
去故乡而就逺兮遵江夏以流亡【遵循也江夏水名也言巳东行循江夏之水而遂流亡无还期也】
出国门而轸懐兮【轸痛也懐思也】
甲之鼂吾以行【甲日也旦也屈原放出郢门心痛而思始去正以甲日之旦而行纪时日清明者刺君不聪明也】
发郢都而去闾兮怊荒忽之焉极【言已始发郢都去我闾里愁思荒忽安有穷极之时】
楫齐扬以容与兮【楫船櫂齐同也扬举也】
哀见君而不再得【言已去乗船士卒齐举楫櫂低佪容与咸有还意自伤卒去而不得再事于君也】
望长楸而太息兮【长楸大梓】
涕淫淫其若霰【淫淫流貌也言已顾望楚都见其大道长树悲而太息涕下淫淫如雨霰也】
过夏首而西浮兮【夏首夏水口也船独流为浮也】
顾龙门而不见【龙门楚东门也言巳从西浮而东行过夏水之口望楚东门蔽而不见自伤日以逺也】
心婵媛而伤懐兮【婵媛犹牵引也】
眇不知其所蹠【眇逺也蹠践也言已顾视龙门不见则心中牵引而痛逺视眇然足不知所当践也】
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洋洋无所归也言已忧不知所践则聴船顺风遂洋洋逺客而无所归也】
凌阳侯之汜滥兮【凌乘也阳侯大波之神】
忽翺翔之焉薄【薄止也言巳遂复乗大波而游忽然无所止薄】
心絓结而不解兮【絓悬】
思蹇产而不释【蹇产诘屈也言已乗船蹈波愁而恐惧则心肝悬结思念诘屈而不可解释也】
将运舟而下浮兮【运回也舟船也】
上洞庭而下江【言已忧思身不能安处也】
去终古之所防兮【逺离先祖之宅舎也】
今逍遥而来东【遂行游戏涉江湖也】
羌灵防之欲归兮【精神梦游还故居也】
何须臾而忘反【倚住顾望常欲去也】
背夏浦而西思兮【背水向家念亲属也】
哀故都之日逺【逺离郢都何辽辽也】
登大坟以逺望兮【想见宫阙与廊庙也水中髙者为坟诗云遵彼汝坟】
聊以舒吾忧心【且展我情渫忧思也】
哀州土之平乐兮【闵惜乡邑之饶富也】
悲江介之遗风【逺涉大川民俗异也】
当陵阳之焉至兮【意欲腾驰道安极也】
淼南渡之焉如【淼瀁顾望无际极也】
曽不知夏之为丘兮【夏大殿也丘墟也诗云于我乎夏屋渠渠懐王信用谗佞国将危亡曽不知其所居宫殿当为墟也】
孰两东门之可芜【孰谁芜逋也言郢城两东门非先王所作耶何使逋废而无路】
心不怡之长久兮【怡乐貌也】
忧与愁其相接【接续也言己念楚国将墟心常戚忧愁相续无有解也】
惟郢路之辽逺兮【楚道逶迤山谷隘也】
江与夏之不可涉【分隔雨水无以渡也】
忽若去不信兮【始从细微遂见疑也】
至今九年而不复【放且九嵗君不觉也】
惨郁郁而不开兮【中心忧闷虑闭塞也】
蹇侘傺而含蹙【怅然住立内结毒也】
外承欢之汋约兮【汋约好貌】
谌荏弱而难持【谌诚也言佞人承君欢顔好其謟言令之汋约然小人诚难扶持之也】
忠湛湛而愿进兮【湛湛重厚貌也】
妬被离而鄣之【言己心性重厚而欲愿进谗人妬害加被离析鄣而蔽之】
尧舜之抗行兮了杳杳而薄天众谗人之嫉妬兮被以不慈之伪名憎【恶也】
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逺而逾迈【此皆解于九辩之中】
乱曰曼余目以流观兮【曼犹曼曼逺貌】
冀壹反之何时【言巳放逺目以曼曼周流观视意想一还知当何时也】
鸟飞反故乡兮【思故巢也】
狐死必首丘【念旧居也】
信非吾辠而弃逐兮【我以忠信而获过也】
何日夜而忘之【昼夜念君不逺离也】
抽思
心郁郁之忧思兮【哀愤结縎虑烦寃也】
永叹乎増伤【哀悲太息损肺肝也】
思蹇产之不释兮【心中诘屈如连环也】
曼遭夜之方长【忧不能眠时难晓也】
悲夫秋风之动容兮【风为政令动揺也言风起而草木之类揺动君令下而百姓之化行也】
何回极之浮浮【回邪也极中也浮浮行貌言懐王为回邪之政不合道也则其化流行羣下皆效也】
数惟荪之多怒兮【数纪也荪香草也以喻君】
伤余心之懮懮【懮痛貌也言惟思君行纪数其过又多忿怒无辜受罚故我心懮懮而伤痛也】
愿揺起而横犇兮【言已见君妄怒无辜而受罚则欲揺动而奔走】
览民尤以自镇【尤过也镇止也言已览观众民多无过恶而被刑非独已身故自镇止而慰已也】
结微情以陈词兮【结续妙思作辞赋也】
矫以遗夫美人【举与懐王使览照也】
昔君与我成言兮【始君与已谋政务也】
曰黄昏以为期【旦待日没闲静时也】
羌中道而回畔兮【信用谗人更狐疑也】
反既有此他志【谓已不忠遂外疎也】
防吾以其美好兮【握持寳玩以侮余也】
览余以其脩姱【陈列好色以示我也】
与余言而不信兮【外若亲己内懐诈也】
盖为余而造怒【责其非职语横暴也】
愿承间而自察兮【思待清宴自解説也】
心震悼而不敢【志恐动悸心中怛也】
悲夷犹而冀进兮【意懐犹豫幸防擢也】
心怛伤之憺憺【肝胆剖破血凝滞也】
兹歴情以陈辞兮【发此愤思列谋谟也】
荪佯聋而不闻【君耳不聴若风过也】
固切人之不媚兮【琢磋羣佞具憎恶也】
众果以我为患【谞谀比巳于勾防也】
初吾所陈之耿着兮【论説政治道明白也】
岂不至今其庸亡【文辞尚在可求索也】
何毒药之謇謇兮【忠信不美如毒药也】
愿荪美之可完【想君徳化可兴复也】
望三五以为像兮【三王五伯可修法也】
指彭咸以为仪【先贤清白我式之也】
夫何极而不至兮【尽心修善获官爵也】
故逺闻而难亏【功名流布长不灭也】
譱不由外来兮【才徳仁义从已出也】
名不可以虚作【愚欲强智不能及也】
孰无施而有报兮【谁不自施徳而防福】
孰不实而有获【空穂满田无所得也以言上不施恵则下不竭其力君不履信诚则臣下伪惑也】
少歌曰【小唫讴謡以乐志也】
与美人抽怨兮【为君陈道防恨意也】
并日夜而无正【君性不端昼夜谬也】
防吾以其美好兮【示我爵位及财贿也】
敖朕辞而不聴【慢我之言而不采聴也】
倡曰【起唱发声造新曲也】
有鸟自南兮【屈原自喻生楚国也】
来集汉北【虽易水土而志不革也】
好姱佳丽兮【容貌説美有俊徳也】
牉处此异域【背离乡党居他邑也】
既惸而不羣兮【行与众异身孤特也】
又无良媒在其侧【左右嫉妒莫鬻也】
道卓逺而日忘兮愿自中而不得望北山而流涕兮【瞻仰髙景愁悲泣也】
临流水而太息【顾念旧故思亲戚也】
望孟夏之短夜兮【四月之末隂尽极也】
何晦明之若嵗【忧不能寐常倚立也】
惟郢路之辽逺兮【隔以江湖幽僻侧也】
防一夕而九逝【精防夜归几满十也】
曽不知路之曲直兮【忽徃忽来行极疾也】
南指月与列星【参差转运相逓代也】
愿径逝而不得兮【意欲直还君不纳也】
防识路之营营【精灵主行徃来数也或曰识路知道路也】
何灵防之信直兮【质性忠正不枉曲也】
人之心不与吾心同【我志清白众泥浊也】
理弱而媒不通兮【知反劣弱又鄙朴也】
尚不知余之从容【未照我志之所欲也】
乱曰长瀬湍流泝江潭兮【湍亦瀬也逆流而上曰泝潭渊也楚人名渊曰潭言已思得君命縁湍瀬之流上沂江渊而归郢也】
狂顾南行聊以娱心兮【狂犹遽也娱乐也君不肯还巳则复遽走南行幽藏山谷以娱巳之本志也】
轸石崴嵬蹇吾愿兮【轸方也故曰轸之方也以象地崴嵬崔嵬髙貌也言已虽放弃执履忠信志如方石终不可转行度空髙我常愿之也】
超回忘度行隠进兮【超越也言已动履正直超越回邪忘其法度隠行忠信日以进也】
仾佪夷犹宿北姑兮【夷犹犹豫也北姑地名言所以低佪犹豫宿北姑者兾君觉寤而还己也】
烦寃瞀容实沛徂兮【瞀乱也实是也徂去也言已忧愁思念烦寃容貌愤乱诚欲随水沛然而流去也】
愁叹苦神灵遥思兮【愁叹苦神者思旧乡而神劳也灵遥思者神逺思也】
路逺处幽又无行媒兮【路逺处幽者道逺处僻也无行媒者无绍介也】
道思作颂聊自救兮忧心不遂斯言谁告兮【道思者中道作颂以舒怫郁之念救伤懐之心也忧心不遂不达也谁告者无所告愬也】
怀沙
陶陶孟夏兮【陶陶盛阳貌也孟夏四月也】
草木莽莽【言孟夏四月纯阳用事煦成万物草木之类莫不莽莽盛茂自伤不防君恵而独放弃不若草木也】
伤懐永哀兮【懐思也永长也】
汩徂南土【汩行貌徂徃也言已见草木盛长已独汩然放流徃居江南之土僻逺之处故心伤而长悲思也】
眴兮杳杳【眴视貌也杳杳深冥貌也】
孔静幽黙【孔甚也诗曰亦孔之将黙黙无声也言江南山髙泽深视之冥冥野甚清净默无人声】
郁结纡轸兮【纡曲也轸痛也】
离慜而长鞠【慜痛也鞠穷也言已愁思心中郁结纡曲而痛身疾病长困穷若恐不能自全也】
抚情効志兮【抚循也効犹覈也】
俛屈以自抑【抑按也言已多病长穷恐遂颠沛内抚已情意考覈心志无有过失则屈志自抑而不惧】
刓方以为圜兮【刓削】
常度未替【度法也替废也言人刓削方木欲以为圜其常法度尚未废以言谗人譛逐放已欲使改行亦终守正而不易也】
易初本迪兮【本常也迪道也】
君子所鄙【鄙耻也言人遭世遇变易初行逺离常道贤人君子之所耻不忍为也】
章画志墨兮【章明也志念也】
前图未改【图法也改易也言工明于所画念其绳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则曲木直而恶木好也以言人遵先圣之法度修其仁义不易其行则徳誉兴而荣名立也】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盛【言人质性敦厚心志正直行无过失则大人君子所盛美也】
巧倕不斵兮【倕尧巧工也斵斫也】
孰察其拨正【察知也拨治也言倕不以斤斵则曲木不治谁知其工巧者乎以言君子不居爵位众亦莫知其贤能也】
文处幽兮【墨也幽冥也】
蒙瞍谓之不章【蒙盲者也诗云蒙瞍奏工章明也言持墨之文居于幽冥之处则蒙瞍以为不明也言持贤知之士居于山谷则众愚以为不贤也】
离娄微睇兮【离娄古明目者也孟子曰离娄之明睇眄之也】
瞽以为无明【瞽盲者也诗云有瞽有瞽言离娄明目无有不见微有所睇盲人轻之以为无明也言贤者遭困厄俗人侮之以为痴也】
变白而为黒兮【世以浊为清也】
倒上以为下【俗人以愚为贤也】
凤皇在笯兮【笯笼落也】
鸡鹜翔舞【言圣人困厄小人得志也】
同糅玉石兮【贤愚杂厠】
一槩而相量【忠佞不异】
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莫照我之善意也】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陷没也济成也言已才力盛壮可任重载而身放弃陷没沈滞不得成其本志】
懐瑾握瑜兮【在衣为懐在手为握瑾瑜皆美玉也】
穷不得所示【示语也言己懐持美玉之徳遭世闇惑不别美恶抱寳穷困而无所语也】
邑犬羣吠兮吠所怪也【言犬羣而吠者径非常之人而噪之也以言俗人羣聚毁贤智者亦以其行度异故羣而谤也】
非俊疑杰兮【千人才为俊一国髙者为杰也】
固庸态也【庸厮贱之人也言众人所谤非杰异之士斯庸夫恶态之人也何者徳髙者不合于众行异者不合于俗故为犬之所吠众人之所讪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采文采也言已能文能质内以疏达众人不知我有异蓻之文采也】
材朴委积兮【条直为材壮大为朴也】
莫知余之所有【言材木委积非鲁班则不能别其好丑国民众多非明君则不知我之有能也】
重仁袭义兮【重累也袭仍也】
谨厚以为丰【谨善也丰大也言众人虽不同已犹复重累仁徳及兴礼义修行谨善以自广大也】
重华不可遌兮【遌逄】
孰知余之从容【从容举动也言圣辟重华不可逢遇谁得知我举动欲行忠信也】
古固有不并兮【并俱】
岂知其故也【言往古之世忠佞之臣不可俱并事君必相尅害故曰岂知其故也】
汤禹乆逺兮邈不可慕也【慕思也言殷汤夏禹圣徳之君明于知人然去乆逺不可思慕而得事之也】
惩违改忿兮【惩止也忿恨也】
抑心而自强【抑按也言已知禹汤不可得则止已留连之心改其忿恨按慰巳心以自勉强也】
离慜而不迁兮【慜病也迁即徙也】
愿志之有像【像法也言已自勉修身虽遭病心终不徙愿志行流于后世为人所法也】
进路北次兮【路道也次舍也】
日昩昩其将暮【昧冥也言已思念楚国愿得君命进道北行以次舍止兾遂还归日又将暮不可去也】
舒忧娯哀兮【娯乐】
限之以大故【限度也大故死亡也言巳自知不遇聊作词赋以舒展忧思乐已悲愁自度以死亡而已终无他志也】
乱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汩兮【浩浩广大貌也汩流也言浩浩广大乎沅湘之水分汩而流将归乎海伤已放弃独无所归也】
脩路幽蔽兮道逺忽兮【脩长也言虽在湖泽之中幽深蔽闇道路甚逺且乆长也】
曽唫恒悲兮永叹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懐情抱质兮无匹兮【匹双也言已懐敦笃之质抱忠信之情不与众同故孤防独行无有双匹也】
伯乐既殁兮骥将焉程兮【伯乐善相马也程量也言骐骥不遇伯乐则无所程量其才力也以言贤臣不遇明君则亦无所施其智能也】
人生有命兮各有所错兮【错安也言万民禀受天命生而各有所错安其志或安于忠信或安于诈伪其性不同也】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言巳既安于忠信广我志意当复何愳乎谓威不能动法不能恐也】
曽伤爰哀永叹喟兮【爰于也喟息也言已所以重伤于是叹息自恨懐道不得施用也】
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谓兮【谓犹説也言已遭遇乱世众人不知我贤亦不可户告人説也】
知死不可让兮愿勿爱兮【让辞也言人知命将终可以建忠仗节死义愿勿辞让而自爱惜也】
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告语也类法也诗云永尔类言己将执忠死节故以此明白告诸君子冝以我为法度也】
思美人
思美人兮【言已忧思念懐王也】
擥涕而竚眙【竚立悲哀涕交横也】
媒絶路阻兮【党友隔絶道壊崩也】
言不可结而诒【秘密之语难传诵也】
蹇蹇之烦寃兮【忠谋盘纡气盈胷也】
滔滞而不发【言辞郁结不得扬也】
申旦以舒中情兮【诚欲日日陈巳心也】
志沉菀而莫达【思念沉积不得通也】
愿寄言于浮云兮【思托要谋于神云也】
遇丰隆而不将【云师径逝不我听也】
因归鸟而致辞兮【思附鸿雁达中情也】
羌迅髙而难当【飞集山林道径异也】
髙辛之灵盛兮【帝喾之徳茂神灵也】
遭鸟而致诒【喾妃吞燕卵以生契也言殷契合神灵之祥知而生契于是性有贤仁为尧三公屈原亦得天地正气而生自伤不遭圣主而遇乱世也】
欲变节以从俗兮【念改忠值随谗佞也】
媿易初而屈志【慙耻本行中囘倾也】
独厯年而离愍兮【修徳累嵗身疲病也】
羌心犹未化【愤懑守节不易性也】
宁隠闵而寿考兮【懐智佯愚终年命也】
何变易之可为【心不改更死中正也】
知前辙之不遂兮【比干子胥防祸患也】
未改此度【执心不囘志不困也】
车既覆而马颠兮【君国倾侧任小人也车以喻君马以喻臣言车覆者国君危也马颠仆者所任非人】
蹇独懐此异路【遭逢艰难思忠臣也】
勒骐骥而更驾兮【举用才徳任俊贤也】
造父为我操之【御民以道须明君也】
迁逡次而勿驱兮【使臣以礼得中和也】
聊假日以须时【朞月考功知徳化也】
指嶓冢之西隈兮【泽流山野被流沙也嶓冢山名也尚书曰嶓冢导漾也】
与曛黄以为期【待闲静时与贤谋也曛黄葢昬时】
开春发嵗兮【泰阳施恵养百姓也】
白日出之悠悠【君政温仁体光明也】
吾将荡志而愉乐兮【涤我忧愁佚豫也】
遵江夏以娯忧【循两水涯以娯志也】
擥大薄之芳茝兮【欲援芳茝以为佩也】
搴长洲之宿莽【采取香草用饰巳也楚人名冬生草曰宿莽】
惜吾不及古人兮【生后殷汤周文王也】
吾谁与玩此芳草【谁与竭节尽忠厚也】
解萹薄与杂菜兮【萹萹畜也杂菜杂香之菜】
备以为交佩【交合也言已解折篇畜杂以香菜合而佩之言修饰弥盛也】
佩缤纷以缭转兮【徳行纯美能絶异也】
遂萎絶而离异【终以放斥而见疑也】
吾且儃佪以娯忧兮【聊以游戏乐所志也】
观南人之变态【览察楚俗易改化也】
窃快中心兮【私懐侥幸而欣喜也】
扬厥凴而不竢【思舒愤懑无所待也】
芳与泽其杂糅兮【正直温仁徳茂盛也】
羌芳华自中出【生含天姿不外受也】
纷郁郁其逺承兮【法度文辞行四海也】
满内而外扬【修善于身名誉起也】
情与质信可保兮【言行相副无表里也】
羌居蔽而闻章【虽在山泽名宣布也】
令薜荔而为理兮【意欲升髙事贵戚也】
惮举趾而縁木【惮难也诚难抗足屈踡局也】
因芙蓉而为媒兮【意欲下求从风俗也】
惮褰裳而濡足【又恐污泥被垢浊也】
登髙吾不説兮【事上得位我不好也】
入下吾不能【随俗荣显非所乐也】
固朕形之不服兮【我性婞直不屈挠也】
然容与而狐疑【徘徊进退观众意也】
广遂前画兮【恢廓仁义圣道也】
未改此度也【心终不变内自守也】
命则处幽吾将罢兮【受禄当穷身劳苦也】
愿及白日之未莫【思得进用未年老也】
独防防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惜往日
惜往日之曽信兮【先时见任身亲近也】
受命诏以昭时【君告屈原明典文也】
奉先功以照下兮【承宣祖业以示民也】
明法度之嫌疑【草创宪度定众难也】
国富强而法立兮【楚以炽盛无盗奸也】
属贞臣而日娭【委政忠良而游息也】
袐密事之载心兮【天灾地变乃存念也】
虽过失犹弗治【臣有过差犹赦寛也】
心纯厐而不泄兮【素性敦厚慎语言也】
遭谗人而嫉之【遭遇靳尚及上官也】
君含怒而待臣兮【上懐忿恚欲刑残也】
不清澈其然否【内弗省察其受寃也】
蔽晦君之聪明兮【専擅威恩握主权也】
虚惑误又以欺【诬罔戏弄若转丸也】
弗参验以考实兮【不审穷覈其端原也】
逺迁臣而弗思【放逐徙我不肯还也】
信谗谀之溷浊兮【听用邪伪自乱惑也】
盛气志而过之【呵骂迁怒妄诛戮也】
何贞臣之无辠兮【忠正之行少愆忒也】
被离谤而见尤【虚防诽讪获过愆也】
慙光景之诚信兮【质性谨厚貌纯慤也】
身幽隠而备之【虽处草野行弥笃也】
临沅湘之渊兮【观视流水心悲恻也】
遂自忍而沉流【遂赴深水自害贼也】
卒沉身而絶名兮【名字防絶形朽腐也】
惜壅君之不昭【懐王壅蔽不觉悟也】
君无度而弗察兮【上无检押以知下也】
使芳草为薮幽【贤人放窜弃草野也】
焉舒情而抽信兮【安所展思披愁苦也】
恬死亡而不聊【忍不贪生而顾老也】
独彰壅而蔽隠兮【逺放隔塞在裔土也】
使贞臣而无由【欲竭忠节靡其道也】
闻百里之为虏兮伊尹烹于庖厨吕望屠于朝歌兮甯戚歌而饭牛不逄汤武与桓缪兮世孰云而知之呉信谗而弗味兮【宰噽阿谀自如蜜也】
子胥死而后忧【竟为越国所诛灭也】
介子忠而立枯兮【介子介子推也】
文君寤而追求【文君即晋文公也寤觉也昔文公被骊姬之譛出奔齐楚介子推从行道乏粮割股肉以食文公得国赏诸从行者失忘子推子推遂逃介山隠文公觉悟追而求之子推遂不肯出文公因烧其山子推抱树烧而死故言立枯也七谏中推自割而食君亦谓此也】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报大徳之优游【言文公遂以介山之民封子推使祭祀之又禁民不得有言烧死以报其徳使忧游其灵防也】
思乆故之亲身兮因缟素而哭之【言文公思子推亲自割其身恩义尤笃因为变服悲而哭之也】
或忠信而死节兮【仇牧荀息与梅伯也】
或訑谩而不疑【张仪诈欺不能诛也】
弗省察而按实兮【君不叅错而思虑也】
听谗人之虚辞【謟谀毁訾而加诬也】
芳与泽其杂糅兮【质性香润徳之厚也】
孰申旦而别之【世无明智惑贤愚也】
何芳草之蚤殀兮【贤臣被谗命不乆也】
防霜降而下戒【严刑卒至死有时也】
谅不聪明而蔽壅兮【君知浅短无所照也】
使谗谀而日得【佞人位髙家冨饶也】
自前世之嫉贤兮【憎恶忠直若仇怨也】
谓蕙若其不可佩【贱弃仁智言难用也】
妒佳冶之芬芳兮【嫉害美善之婉容也】
母姣而自好【丑妪自饰以粉黛也】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世有好女之异貌也】
谗妒入以自代【众恶推逺不附近也】
愿陈情以白行兮【列巳忠心所趋务也】
得罪过之不意【谴怒横意无宿戒也】
情寃见之日明兮【行度清白皎如素也】
如列宿之错置【皇天罗宿有度数也】
乗骐骥而驰骋兮【如驾驽马而长驱也】
无辔衔而自载【不能制御乗车将仆】
乗汜泭以下流兮【乗舟汜船而涉渡也编竹木曰泭楚人曰柎秦人曰橃也】
无舟檝而自备【身将沉没而危殆也】
背法度而心治兮【背弃圣制用愚意也】
辟与此其无异【若乗船车无辔櫂也】
宁溘死而流亡兮【意欲淹没随水去也】
恐祸殃之有再【辠及父母与亲属也】
不毕辞而赴渊兮【陈言未终遂自投也】
惜壅君之不识【哀上愚蔽心不照也】
橘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后后土也皇皇天也服习也言皇天后土生美橘树异于众木来服习南土便其性也屈原自喻才徳如橘树亦异于众也】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南国谓江南也迁徙也言橘受命于江南不可移徙种于别地则化而为枳也屈原自比志节如橘亦不可移徙也】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屈原见橘根深坚固终不可徙则専一巳志守忠信也】
緑叶素荣纷其可喜兮【緑犹青也素白也言橘青叶白华纷然盛茂诚可喜也以言已志清白可信任者也】
曽枝剡棘圆果抟兮【剡利也棘橘枝刺若棘也圜也楚人名圜为抟言橘枝重累又有利棘以象武也实圆抟又像文也以喻巳有文武能方圆】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言橘叶青其实黄杂糅俱盛烂然而明言已敏达道徳亦烂然有文章也】
精色内白类可任兮【精明也类犹貌也言橘实赤黄其色精明内懐洁白以言贤者亦然外有精明之貌内有洁白之志故可任以道而事用之也】
纷緼冝修姱而不丑兮【纷緼盛貌也丑恶也言橘类纷緼而盛如人冝有修饰形容尽好无有丑恶也】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尔汝也幼小也言嗟乎众臣汝少小之人其志易徙有异于橘也】
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屈原言已之行度独立坚固不可迁徙诚可喜也】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苏寤也言屈原自知为谗佞所害心中觉寤然不可变节犹行忠直横立自持不随俗人也】
闷心自慎终不失过兮【言巳闭心捐欲勅慎自守终不敢有过失也】
秉徳无私防天地兮【秉执也言已执履忠正行无私阿故参配天地通之神明使知之也】
愿嵗并谢与长友兮【谢去也言已愿与橘同心并志嵗月虽去年且衰老长为朋友不相逺离也】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淑善也梗强也言已虽设与橘离别犹善持已行梗然坚强终不滛惑而失义也】
年嵗虽少可师长兮【言已年虽幼少言有法则行有节度诚可师用长老而事之】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像法也伯夷孤竹君之子也父欲立伯夷伯夷让于叔齐叔齐不肯受兄弟弃国俱去首阳山下周武王伐纣伯夷叔齐谏之曰父死不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忠乎左右欲杀之太公曰不可引而去之遂不食周粟而饿死屈原亦自以修饰洁白之行不容于世将饿馁而终故曰以伯夷为法也】
悲回风
悲囘风之揺蕙兮【囘风谓之飘风飘风囘邪以兴谗人】
心寃结而内伤【言飘风动揺芳草使不得安以言谗人亦别离忠直使得罪过也故已见之心寃结而伤痛也】
物有微而陨性兮【陨落也言芳草为物其性微眇易以陨落言贤者用志精微亦易伤害也】
声有隠而先倡【倡使也言谗言隠匿其声先倡导君使惑乱也】
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暨与也尚书曰让于稷契暨臯繇言已见谗人倡君为恶则志念古世彭咸欲与齐志节不能忘也】
万变其情岂可葢兮【葢覆也言谗人长于巧诈情意万变转易其辞前后反覆如明君察之则知其态也】
孰虚伪之可长【言谗人虚造言其行邪伪不可乆长必遇害也】
鸟兽鸣以号羣兮【号呼】
草苴比而不芳【生曰草枯曰苴比合也言飞鸟走兽羣鸣相呼则芳草合其茎叶芬芳以不畅也以言谗人口众多盈君之耳亦可令忠直之士失其本志也】
鱼葺鳞以自别兮【葺累也】
蛟龙隠其文章【言众鱼张其鬐尾葺累其鳞则蛟龙隠其文章而避之也言俗人朋党恣其口舌则贤者亦伏匿深藏也】
故荼苦不同畮兮【二百四十步为畆言枯草荼苦不同畆而俱生以言忠佞亦不同朝而俱同立也】
兰茝幽而独芳【以言贤人虽居深山不失其忠正之行也】
惟佳人之永都兮【佳人谓怀襄王也邑有先君之庙曰都也】
更统世而自贶【更代也贶与也言已念懐王长居郢都世统其位父子相继今不任贤亦将危殆也】
眇逺志之所及兮【言已常眇然髙志执行忠正兾上及先贤也】
怜浮云之相徉【相徉无所据依之貌也言已放弃若浮云之气东西无所据依】
介眇志之所惑兮【介节也言已能守耿介之眇节以自惑误不用于世也】
窃赋诗之所明【赋铺也诗志也言己守髙眇之节不用于世则铺陈其志自证明也】
惟佳人之独懐兮【懐念也】
折芳椒以自处【处为也言已独念懐王虽见放逐折香草以自修饰行善终不怠也】
増歔欷之嗟嗟兮【歔欷啼貌】
独隠伏而思虑【言已思念怀王悲啼歔欷虽独隠伏犹思道徳欲辅助之】
涕泣交而凄凄兮【凄凄流貌】
思不眠以至曙【曙明】
终长夜之曼曼兮【曼曼长貌也】
掩此哀而不去【心常悲慕】
寤从容以周流兮【觉立徙倚而行步也】
聊逍遥以自恃【且徐游戏内自娯也】
伤太息之愍叹兮【忧悴心重叹辛苦也】
气于邑而不可止【气逆愤懑结不下也】
糺思心以为纕兮【糺戾也纕佩带也】
编愁苦以为膺【编结也膺胷也结胷者言动以忧愁自系结也】
折若木以蔽光兮【光谓日光】
随飘风之所仍【仍因也言已愿折若木以蔽日使之稽留因随羣小而游戏也】
存髣髴而不见兮【髣髴谓形貌也】
心踊跃其若汤【言已欲随从羣小存其形貌察其情志不可得知故中心沸热若汤也】
抚佩衽以案志兮【整饬衣裳自寛慰也】
超惘惘而遂行【失志偟遽而直逝也】
嵗曶曶其若頺兮【年嵗转去而流没也】
时亦冉冉而将至【春秋更到与老防也】
苹蘅稿而节离兮【喻己年衰齿随落也】
芳以歇而不比【志意巳尽知虑阙也】
怜思心之不可惩兮【履信被害志不惩也】
证此言之不可聊【明巳之词不空设也】
宁逝死而流亡兮【意欲终命心乃快也】
不忍此心之常愁【心情悁悁常如愁也】
孤子唫而抆泪兮【自哀防独心悲愁也】
放子出而不还【逺离父母无依归也屈原伤已无安乐之志而有孤放之辠也】
孰能思而不隠兮【谁有悲哀而不忧也隠忧也诗云如有隠忧也】
昭彭咸之所闻【覩见先贤之法则也】
登石峦以逺望兮【升彼髙山瞰楚国也】
路眇眇之默默【郢道辽逺居僻陋也】
入景响之无应兮【窜在山野无民域也】
闻省想而不可得【目视耳听叹寂黙也】
愁郁郁之无快兮【中心烦寃常懐忿也】
居戚戚而不解【思念憔悴相连接也】
心鞿羁而不开兮【肝胆系结难解释也】
气缭转而自缔【思念缱绻而成结也】
穆眇眇之无垠兮【天与地合无垠形也】
莽芒芒之无仪【草木弥望容貌盛也】
声有隠而相感兮【鹤鸣九臯闻于天也】
物有纯而不可为【松栢冬生禀气纯也】
藐蔓蔓之不可量兮【八极道理难计也】
缥绵绵之不可纡【细微之思难防絶也】
愁悄悄之常悲兮【忧思惨惨恒涕泣也】
翩防防之不可娯【身处幽冥心不乐也】
凌大波而流风兮【意欲随水而自退也】
托彭咸之所居【从古贤俊自沉没也】
上髙岩之峭岸兮【升彼山石之峻峭也】
处雌蜺之标颠【托乗风气游天际也】
据青冥而摅虹兮【上至冥舒光耀也】
遂儵忽而扪天【所至髙眇不可逮也】
吸湛露之浮凉兮【湛厚也诗云湛湛露斯】
潄凝霜之雰雰【雰霜貌也言巳虽升青冥犹能食霜露之精以自洁净也】
依风穴以自息兮【伏息视命之缓急也】
忽倾寤以婵媛【心觉自伤又痛恻也】
冯昆仑以瞰雾露兮【遂处神山观浊乱之气也】
隠岷山以清江【隠伏也岷山江所出也尚书曰岷山导江言己虽逺游戏犹依神山而止欲清澄邪恶者也】
惮涌湍之兮【惮难也涌湍危阻也以兴谗贼危害贤也】
听波声之汹汹【水得风而波以喻俗人言也欲惩清邪恶复为谗人所危俗人所谤讪也】
纷容容之无经兮【言巳欲随众容容则无经纬于世人也】
罔芒芒之无纪【又欲罔然芒芒与众同志则无以立纪纲垂号谥也】
轧洋洋之无从兮【言欲轧惕已心彷徉立功则其道无从至也】
驰委移之焉止【虽欲长驱无所及也】
漂翻翻其上下兮【登山入水周六合也】
翼遥遥其左右【虽逺念君在旁侧也】
汜潏潏其前后兮【思如流水游楚国也】
伴张防之信期【伴俱也防毁也言已悲君国而众人俱共毁已言内无诚信不可与期之也】
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炎气南方火也火气烟上天为云云出凑流而为雨也相仍者从也烟液所积者所聚也】
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撃【言已上观炎阳烟液之气下视霜雪江潮之流忧思在心无所告也】
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防【黄棘棘刺也枉曲也言已愿借神光电景飞注往求施黄棘之刺以为马防言其利用急疾也】
求介子之所存兮【介子推也】
见伯夷之放迹【伯夷叔齐兄也放放逐也迹行也】
心调度而弗去兮刻着志之无适【无适言已思慕子推伯夷清白之行尅心导乐志无复所适也】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冀行也言已怨往古以邪事君而幸防富贵也】
悼来者之逖逖【逖逖欲利貌也言伤今世人见利逖逖然】
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适之】
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申徒狄也遭遇闇君遁世离俗自拥石赴河故言抗迹也】
骤諌君而不听兮【骤数】
任重石之何益【任负也百二十斤为重石言已谏君而不见听虽欲自任以重石忧终无益于万分也】
心结絓而不觧兮【絓悬】
思蹇产而不释【蹇产犹诘屈言已乗水防波乃愁而恐惧则心悬结诘屈不可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