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 经名:刘子。北齐刘书撰,明袁孝政注。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太玄部。参校本:《四库全书》 文渊阁本(简称文渊本)。 目 录 卷一 清神第一 防欲第二 去情第三 韬光第四 吕学第五 专学第六 卷二 辩乐第七 履信第八 思顺第九 慎独第十 卷三 贵农第十一 爱民第十二 从化第十三 法术第十四 赏罚第十五 审名第十六 卷四 鄙名第十七 知人第十八 荐贤第十九 因显第二十 卷五 托附第二十一 心隐第二十二 通塞第二十三 遇不遇第二十四 命相第二十五 卷六 妄瑕第二十六 适才第二十七 文武第二十八 均任第二十九 慎言第三十 卷七 贵言第三十一 伤谗第三十二 慎陈第三十三 诚盈第三十四 明谦第三十五 大质第三十六 卷八 辩施第三十七 和性第三十八 殊好第三十九 兵术第四十 阅武第四十一 明权第四十二 卷九 贵速第四十三 观量第四十四 随时第四十五 风俗第四十六 利害第四十七 祸福第四十八 贪爱第四十九 类感第五十 卷十 正赏第五十一 激通第五十二 惜时第五十三 言苑第五十四 九流第五十五 刘子卷之一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清神第一 形者,生之器也。心者,形之本也。神者,心之宝也。故神静而心和。 心静无劳汝形。问静不扰其性情者,去尘远秽。故天清而白日昭,河清而圣人出,时清即太平,水清即鱼跃,神清即无累,心清即影直。神者,深智之名。清者,不浊之称。若能清洁其身,则垢不染秽焉。能静其心神,身无损累。故孔子以伯夷叔齐可言清矣。 心和而形全,神躁则心荡,心荡则形伤,将全其形,先在理神。故恬和养神则自安於内,清虚栖心则不诱於外。神恬心清,则形无累矣。虚室生白,吉祥至矣。 人心内若生白而不浊,则吉祥至矣。瞻彼不阕者,虚室生白。人心若空虚,则纯白独生。司马彪曰:阕,空也,止也。 人不照於昧金而照於莹镜者,以莹能明也。不鉴於流波而鉴於静水者,以静能清也。镜水以明清之性,故能形物之形。由此观之,神照则垢灭,形静则神清;垢灭则内欲永尽,神清则外累不入。今清歌奏而心乐。 韩娥善歌,欲之齐。唱歌行至雍门,大雨雪,粮尽,欲唱歌乞食,雍门人不识,以杖击之。韩娥乃悲哭,雍门人闻其哭,尽皆悲泣,三日为之不食。有智者谓娥曰:子既善歌,可止哭而歌。韩娥即唱歌,其歌清畅可动梁尘,雍门人闻之,三日忘其食也。 悲声发而心哀,神居体而遇感推移。以此而言,则情之变动自外至也。夫一哀一乐犹塞正性,况万物之众而能拔擢以生心神哉。故万人弯弧以向一鹄,鹊能无中乎。 鹊是奸点之乌,故人皆之於射,比喻人心万端,情乱心荡,如彼鹊中箭也。 万物眩曜,以惑一生,生能无伤乎。七窍者精神之户牖也,志气者五藏之使候也。耳目诱於声色,鼻口之於芳味,肌体之於安适,其情一也,则精神驰骛而不守。志气摩於趣舍,则五藏滔荡而不安。嗜欲连绵於外,心腑壅塞於内,蔓衍於荒淫之波,留连於是非之境而不败德伤生者,盖亦寡矣。是以圣人清目而不视,静耳而不听,闭口而不言,弃心而不虑,贵身而忘贱,故尊势不能动。 昔尧让位与许由,许由不受,洗耳於河也。 乐道而忘贫,故厚利不能倾。容身而处,适情而游,一气浩然,纯白於衷。故形不养而性自全,心不劳而道自至也。 防欲第二 人之禀气,必有情性。性之所感者,情也。情之所安者,欲也。 欲者,贵爱之原,奢淫之本也。故夏癸商辛以欲亡国,庆封智伯以欲亡家,皆由不防微虑远,积小成大枚。太公《六韬》曰:两叶不去,将寻斧一柯;荧荧不灭,炎炎奈何。此为小之不除,祸之大也。 情出於性而情违性,欲由於情而欲害情。情之伤性,性之妨情,犹烟波之与水火也。烟生於火而烟郁火,冰出於水而冰遏水。故烟微而火盛,冰浮而水通;性贞则情销,情炽则性灭。是以珠莹则尘埃不能附,性明而情欲不能染也。故林之性静,所以动者风摇之也;水之性清,所以浊者土浑之也;人之性贞,所以邪者欲眩之也。身之有欲,如树之有竭,树抱竭则还自凿,身抱欲而返自害。故竭盛则木折,欲炽则身亡。将收情欲,先敛五关。五关者,情欲之路,嗜好之府也。目爱彩色,命曰伐性之斤;耳乐淫声,命曰攻心之鼓;口贪滋味,命曰腐肠之药; 肥肉美酒,腐肠之药。 鼻悦芳馨,命曰熏喉之烟;身安舆驷,命曰召蹙之机。 疏受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叉履机危。於是挂冠东都门外,辞老归家,群公送者千人。庾信曰:群公别二疏。二疏者,疏受两兄弟也。故曰:两疏见机,解组谁逼。《书》曰:居宠思危,罔弗惟畏。 此五者所以养生,亦以伤生。耳目之於声色,鼻口之於芳味,肌体之於安适,其情一也。然亦以之死,亦以之生;或为贤智,或为庸愚,由于处之异也。譬由愚者之养鱼乌也,见天之寒,则内鱼於温汤之中,而栖乌於火林之上。水木者所以养鱼乌也,养之失理必至憔烂。色声芳味所以悦人也,悦之过理还以害生。故明者剖情以遣累,约欲以守负,食足以充虚接气,衣足以盖形御寒,靡丽之华不以滑性,一辰乐之感不以乱神,处於止足之泉,立於无害之岸。此全性之道也。夫蜂姜螫指则穷日烦扰,蚊虻嗜肤则通宵失寐。蜂蚊小害,指肤外疾。人入山则避蜂姜,入室则驱蚊虻。何者?以其害於体也。嗜欲攻心,正性颠倒。嗜欲大害,攻心内疾,方於指肤亦以多也。外疾之害,轻於秋毫,人知避之;内疾之害,重於太山,而莫之避,是弃轻患而负重害,不亦倒乎。人有牛马放逸不归,必知收之;情欲放逸而不知收之,不亦惑乎。将收情欲,必在脆微。情欲之萌,如木之将蘗,火之始荧,手可掣而断,露可滴而灭,及其炽也,结条陵云,煽嫖章华。 熛者火焰飞也,煽者火然也。楚有章华之台,甚高大。楚王好勇,放火烧此台,令士卒救之,有功者一准陈头赏劳。於是士卒乃以泥涂其身,争入火救之。故曰:煽漂章华之台者也。 虽穷力运斤,竭池灌火而不能禁,其势盛也。嗜欲之萌,耳目可关而心意可钥;至於炽也,虽襞情卷欲而不能收,其性败也。如能塞兑於未形, 兑者,眼也。老子日塞其兑,闭其门。不见色欲也。 禁欲於脆微,虽求悔憎,其可得乎。 去情第三 情者,是非之主,而利害之根。情者,利害之根,是非之主。非情,则物无所疑。有情,则应而成碍,故须去之也。 有是必有非,能利亦能害。是非利害存於衷,而彼此还相疑。故无情以接物,在遇而恒通;有情以接人,触应而成碍。由此观之,则情之所处,物之所疑也。是以媒扬誉人 媒扬,为媒之人,不知何代人也。 而受誉者不以为德,身肤强饭而蒙饱者不以为惠,婴儿伤人而被伤者不以为怨,侏儒嘲人而获嘲者不以为辱。何者。挟利以为己,有情於誉饱,虽蒙惠而非德,无情於伤辱也。虽获毁而无憾,鱼不畏网而畏鸿, 鹈,鹧鹅乌,亦名胡污,泽乌是也。 复伟者不怨锁邹 镆铘,剑名也。闻鱼肠、属镂、子将、芙蓉、流彩、莲花,明月、七星,皆剑名也。 而怨其人。网无心而乌有情,剑无情而人有心也。使信士分财,不如投策探钩; 令人分财物者,财动足也。 使廉士守藏,不如闲局全封。何者。有心之於平,不若无心之不平也;有欲之於廉,不若无欲之不廉也。今人目若骊珠, 骊珠,黄帝时明目人也,百步之外视於秋毫。秋毫者,兔毫端末也。 心如权衡, 权衡者,秤是也。 评人好丑,虽言得其实,彼必嫌怨。及其自照明镜,摹倒其容,丑状既露,则内暂而不怨。向之评者与镜无殊然而向怨,今之暂者以镜无情而人有心也。三人居室,二人交争,必取信於不争者,以辩彼此之得失。夫不争者未必平,而交争者未必偏,而信於不争者,何也。以争者之心并挟,胜情故也。飘瓦击人虚心,触己虽有恢心而不怒者,以彼无情於击触也。是以圣人弃智以全真,遣情以接物,不为名尸, 尸,主也。虽然若以愚,然不为此名中,亦不为此图谋之府,故无际也。 不为谋府,混然无际,而俗莫能累矣。 韬光第四 物之寓世,未尝不韬形灭影, 韬,藏也。太公作书名曰《 六韬》 者:龙韬、虎韬、豹韬、人韬、驿骊、凤韬。张头曰:人当韬读以徒价,非自街也。 隐质遐外,以全性栖命者也。夫含奇佩美, 凡人当须隐质灭形,自求多福也。 街异露才者,未有不以此伤性毁命者也。 凡世上万物好佩华美,街示於佳异,迥露才者,未有不以此伤性者也。 是故翠以羽自残, 孔雀毛至青黄葱翠,堪为器用,多被世人取之。 龟以智自害, 神龟负图而出,人取钻灼之,则知吉凶之兆也。 丹以含色磨,肌石以抱玉碎。质此四者生於异俗,与人非不隔也;托性於山林,寄情於物外,非有求於人也。然而自贻伊患者,未能隐其形也。若使翠敛翮於明丘之林, 南方去中国九万里火山,凤出处也。 则解羽之患永脱;龟曳尾於旸谷之泥, 旸谷,在日出处也。《 书》 :日出旸谷而天下明。无所不照者也。 则钻灼之悲不至;丹伏光於春山之底, 春山,是荆山之别名,多出玉朱砂者也。 则磨肌之患永绝;石亢体於玄圃之岔,则剖琢之忧不及。故穷岩曲岫之梓梁,生於积石,颖贯青天,根凿黄泉,分条布叶,轮菌嫘诡,麒磷戏其下,鹤鸾游其颠,浮云栖其侧,清风激其问,终岁无毫厘之忧,兔刀斧之害者,非与人有得也,能韬隐其质,故致全性也。路侧之榆,樵人采其条,匠者伐其柯,余有尺蘗而为行人所折者,非与人有伟也,然而致寇者,形不隐也。周鸡断尾,获免於牺牲; 周文王欲以杀雄鸡祭庙,其鸡知毛色合度,乃自鱿其尾。於是尾断,不中祭祀,神明不敌,遂免死者也。 山狙见巧,终必招害。 山狙,灵兽,善能拍箭。楚王出猎,山狙逵树见巧。王问左右曰:谁能善射。对曰:惟有养由基善射。王令由基射之。由基至,则调弦捻箭。山狙乃即抱树而啼,知由基神射,无避箭,必见死也。 由此言之,则出处之理亦可知矣。是以古之德者韬迹隐智以密其外,澄心封情以定其内。内定则神腑不乱,外密财形骸不扰。以此处身,不亦全乎。 崇学第五 至道无言,非立言无以明其理。大象无形,非立象无以测其奥。道象之妙,非言不津。津言之妙,非学不传。未有不因学而鉴道,不假学以光身者也。夫茧噪以为丝,织为缣执,绩以鲔敝,则王侯服之;学为礼仪,丝以文藻,而世人荣之。茧之不噪,则素丝蠹於筐笼;人之不学,则才智腐於心胸。海蚌未剖,则明珠不显;昆竹未断,则凤音不彰; 黄帝使伶伦氏於昆仑山西解谷之曲,探竹为律管。其竹黄似金,吹之,声合凤音无异。故言凤音不彰者也。 情性未炼,则神明不发。譬诸金木,金性苞水,木性藏火。故炼金则水出,钻木而火生。人能务学,钻炼其性,则才惠发矣。青出於蓝而青於蓝,染使然也;冰生於水而玲於水,寒使然也;镜出於金而明於金,莹使然也;戎夷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语,教使然也。 戎在西,夷在东,其人言语各异。一同初生之时,孩子啼之声无有别异。及其长大,言语各别。乃是教习使之学教然异者也。 山抱玉而草木润焉,川贮珠而岸不枯焉,口纳滋味而百节肥焉,心受典诰而五性通焉。故不登峻岑不知天之高,不瞰深谷不知地之厚,不游六艺不知智之源。远而光华者饰也,近而愈明者学也。故昊算质劲,非苦羽而不美; 吴者,东吴。会稽出竹,质正坚紧,堪为箭艺。虽复端直,须要括羽镞之也。 越剑性利,非淬砺而不钴;人性谖惠,非积学而不成。洽浅以及深,披间而睹明,不可以传闻称非得以泛滥善也。夫还乡者,心务见家,不可以一步至也。慕学者,情缠典素,不可以一读能也。故为山者基於一篑之土,以成千丈之峭,凿井者起於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灵珠如豆, 初如小豆粒,长大径寸,光明一室。人能读学,及成明,神智自明如斯也。 不见其长,迭岁而大,铙舌如指, 以铜为之,以木为舌。 不觉其损,累时而折。悬岩滴溜,终能穴石;规车牵索,卒至断轴。水非石之钻,绳非木之锯,然而断穴者,积渐之所成也。耳形完而听,不闻者聋也;目形全而视,不见者盲也;人性美而不监,道者不学也。耳之初窒,目之始昧,必不悟百金,遭医千里。人不涉学,犹心之聋盲,不知远祈明师,以攻心卫性之蔽也。故宣尼临没,手不释卷,仲舒垂卒,口不辗诵; 董仲舒,广川人,下帷读书,七年不窥园圃,弟兄不面,乘马三年,不知牡牝。 有子恶卧,自碎其掌; 有子,是有若也。读书恶睡,自划碎其掌也。 苏生患睡,亲锥其股。以圣贤之性,犹好学无倦,蚓伊佣人而可息哉! 专学第六 学者出於心,心为身之主。 心禀五常,嗜好不一,或谋经史,或爱琴书。时慕游俗,乍希恬静,莫不由心。故出心也。 耳目候於外,若心不在学,则听讼不闻,视简不见。如欲炼业,必先正心,而后理义入焉。夫两叶掩目, 目主明,耳主听。两叶掩目,则无所睹也。 则冥默无睹;双珠填耳, 耳主闻,若双珠塞之,则寂寞无闻也。 必寂寞无闻。叶作目蔽,珠为耳粳,二关外拥,视隔内听。 心在於内,物在於外。目不见色,耳不闻声,既无视听,心隔於内。故云视听内隔。 固其宜也,而离娄察秋毫之末, 离娄,是黄帝时人,目明,百步视见秋毫。秋毫者,兔毫端末毛也。 不闻雷霆之声;季子听清角之韵,不见嵩岱之形。 季子,是吴之公子,善能别音听乐识存亡。清角,声角,是木声,雍和养育之声。乐中有此声,其国宁也。若无此声者,其国亡也。季子入外国听乐求此声,专用心於耳,不用其目,则不见嵩山岱山之形也。 视不关耳而耳不见, 目主见而耳不能见。专心驻於目,铃忘其耳,则听不闻,故也。 听不关目而目不闻者,何也? 耳主闻而目不能闻。专心於耳,铃忘其目,则视不见,由心不能两用也。 心溺秋毫,意入清角,故也。 离娄用心则弃耳,用耳则弃心。心溺者,没溺於视听者也。 是以心驻於目,必忘其耳,则听不闻。心驻於耳,必遗其目,则视不见也。使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令一时俱成,虽执规矩之心,回划劂之手 剟,方刀也,今之划像矩。劂,圆刀也,今之刻镂刀曲也,像规。规者圆,矩者方。虽执方圆之手,运而不能成也。一云剧攘是黄帝时律疾能走人也,俗云剧攘律疾也。 而不能者,由心不两用,则手不并运也。弈秋,通国之善弈也。 弈秋,是古之善棋人名也。因善博弈,乃得姓弈。 当弈之思,有吹笙过者,乍而听之,则弈败矣。非弈道暴深,情有堑间,笙猾之也。猾,乱狡之。隶首,天下之善算也。有呜鸿过者,弯弧拟之,将发未发之问,问以三五,则不知也。非三五难算,意有暴昧,鸿乱之也。弈秋之弈,隶首之算,穷微尽数,非有差也。然而心在笙鸿而弈败,等挠者是心不专一,游情外务也。瞽无目而耳不可以察,专於听也;鳖无耳而目木以闻,专於视也。以瞽鳖之微而听察聪明,审者用心一也。夫蝉之难取而黏之如剟, 剟,急也。仲尼适楚,见偃楼者捕蝉,黏如攘。孔子曰:巧哉!巧哉。 卷耳易采而不盈倾筐,专与不专也。 后妃叹曰:若得君子将共治国。不知祭祀之时以过,专与不专,则斯见也。 是故学者必精勤专心,以入於神。若心不在学而强讽诵,虽入於耳而不谛於心。譬若聋者之歌,效人为之,无以自乐,虽出於口则越散矣。 刘子卷之一竟 刘子卷之二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辩乐第七 乐者,天地之声,中和之纪, 乐有五声之节,缓急相及,须使得中和之声也。 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人心喜则笑,笑则乐,乐则口欲歌之, 乐则有歌有舞。歌则咏其词以声播之,舞则动其容而以曲随之。歌者与乐器同而词数不一,乐随词变曲奏而更歌。故谓之歌词,今亦谓 之歌雅也。 手欲鼓之,足欲舞之。歌之舞之容发於音声 歌则听其音声,舞则观其容也。 形发於动静,而入於至道。音声动静,性术之变,尽於此矣。故人不能无乐,乐则不能无形,形则不能无道,道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 师旷骤歌知南风之不竟,季子听乐识陈国之先亡。审官商,察音律,五降既止,不使手烦,淫声乱起而乱正声。先王恶其乱,则制雅乐以道之。其曲弹了,手烦不止,为之淫声。正声为雅乐。烦手乱声,为之淫乐。淫是亡国乱世之音声也。 故制雅乐以道之,使其声足,乐而不淫;使其音调,伦而不诡; 诡,诈也。先王之为乐也,所以有限节。故乐者有五音之节,为声有迟速,从本至末,缓急相及,使得中和之声。其曲既了,则罢退。五声既成,中和罢退,不容更复弹作,以为淫声。故日:五降不息,则非正声;手烦不已,则杂声并奏。杂声者,则是郑卫之声。此声是亡国乱世之声音。故云使其声和,音伦而不诡也。 使其曲繁,省而廉均。 先儒所说繁,多也;省,喊也;康,少也。乐,有淫乐,有雅乐。作之者须辩别识之,使其音伦而不诡,使其乐声而有伦贯,比次不使有诡诈也。其音繁多,乃须减省。遣康直均平,感人心善恶,辩贵贱,定尊卑,易人情,移风俗,每一舞各有於数。故以舞为文,即不言为舞也。 是以感人之善恶,不使放心邪气,是先王立乐之情也。五帝殊时,不相沿乐; 先王舞云门以祀天,舞咸池以祭地,舞箫韶以祭四望,舞大夏以祭山川,舞大濩以亨先妣,舞大武以享先祖。黄帝、颛顼、帝誉、尧、舜,是谓五帝。 三王异世,不相袭礼。 夏、殷、周,是后三王也。 各像勋德,应时之变。故黄帝乐曰云门, 谓其圣德如云自门而出,故曰云门也。 颛顼日五茎, 言其德被万物,尽有根茎。 帝誉日六英, 言其德被万物,自有英华。 尧日咸池, 咸,皆也;池,布也。言其圣德皆遍布天下也。 舜曰箫韶, 箫,肃也。言其道德,肃肃敬慎。韶之言绍也,言舜能继尧之大功德。《尚书》曰:箫韶九奏,凤凰来仪。已上是五帝也。 禹曰大夏, 夏,大也。言禹能大尧舜之德,言其德广如天,勤苦为民而不能为,因似大厦之屋能盖覆於民。 汤曰大濩, 言其道德广大,救於黎民,除其邪虐;亦能防护,褊布天下,养育黎民。故以称大濩也。 武曰大武, 言武王以武功定天下,故号其乐名大武。此后三王合前八代,天道各异,泌革不同,立乐象於兴时,制国不相仿袭。 此八乐之所以异名也。先王闻五声,播八音, 播,言被也,是其以舞为主而被以音声。鲁作歌在堂而舞在庭,乐铃先歌后舞。先歌诸诗,而后诸乐。其舞在堂上谓歌,其舞曲然也。 非苟欲愉心满耳听其铿锵而已,将顺天地之体,成万物之性。协律吕之情, 律管有十二,以应十二月。 和阴阳之气,调八风之韵, 五等之声,皆和八方之风,皆平八音之作。有节皆有常度,音之所守有其分,守各有次序。 通九歌之分, 乐有九奏,金奏击金。金谓之钟缚也。晋人作乐,先歌肆夏为初,先奏金,次歌文王之乐。九奏者,九夏也。九夏是曲名:王夏、昭夏、纳夏、章夏、齐夏、族夏、惊夏、陕夏、肆夏。王出,奏王夏。而军相见,奏肆夏。牲出,奏昭夏。四方宾来,奏纳夏。臣有功,奏章夏。夫人助祭,奏齐夏。族人侍养,奏族夏。公出,奏惊夏。宾醉而出,奏陕夏。是为九奏,亦云九歌,亦云九成。故曰:箫韶九成。 奏之圆丘, 祭天於圆丘。圆丘者,筑土为之,其形圆,故曰圆丘。今在国南郊也。 则神明降;用之方泽, 祭,地处也,筑土为坛,故曰方泽。在国北郊。 则幽祇升。 明者天神,幽只地神。 击批球石,即百兽率舞,乐终九成, 九成者,九奏也。 则瑞禽翔。上能感动天地,下则移风易俗。此德音之音,雅乐之情,盛德之乐也。 周、鲁、商,皆有盛德。此皆是周、鲁、商之盛德也。 明王既泯,风俗凌迟,雅乐残废, 明王,周公也。至鲁哀公时,礼乐残废,乐人散走,所往不同。古者天子诸侯食皆奏乐,各有乐人。太师,名挚,是第一食奏乐人,走往於齐。亚饭干,是第二食奏乐人,奔於楚。缭,是第三食奏乐人,走於蔡。缺,是第四食奏乐人,走於秦。方叔能击鼓,走入河内之地。播鼗武,其人善摇靴鼓,因名靴武,走入汉水内居。少师,名阳,其人善击磬,名襄,并俱走入东海。其代礼废乐崩,乐人皆去也。 而溺音竞兴。 溺,淫也。男为阳,女为阴。女常随男,则女是阳家之物。谓人受用,气有过度者,阴过则玲阳,过则热以女阳物。故曰热则成六种疾也。言此疾如蛊,心志或乱,昏狂失性。名为蛊疾,令人溺於女色,失其常性,犹如没水谓之溺。没结於欲,亦与溺水相似。故淫溺连言也。 故夏甲作破斧之歌, 夏甲时,天子作破斧之歌。歌者,呜呼,皆丧命矣夫。 始为东音; 东音者,东方木主角音也。其角音是雍和,治性育养之音也。 殷辛作靡靡之乐, 殷辛者,纣王也。靡靡者,是长夜之曲名也。此是桀纣王时,淫乐之名也。 始为北声。 北声,是纣王淫乐之声。 郑卫之俗好淫,故有漆洧桑中之曲; 溱洧者,是郑卫两国二水之问。桑中,是君王淫荒之地,君王淫荒化被人问,遂使二国男女奔淫野合契会之处。《诗》曰: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楚越之俗好勇,则有赴汤蹈火之歌。 楚王好勇,放火烧焚甘泉官,令士卒救火如战阵,有功者赏,无功者罚。士卒以泥涂身,争救火,被烧杀三千余人也。 各咏其所好,歌其所欲作之者哀, 薄哀者,近於忧愁。此哀而不愁也。 听之者泣。由心之所感,则形於声;声之所感,必流於心。故哀乐之心感,则憔杀哔缓之声、应濮上之音作, 纣王无道,乐师抱琴投濮水而死。卫国乐人名师涓,从濮水过,闻濮水上有乐声,乃听而取之,至晋乃作此乐。晋国乐师名师旷,启王曰:此是濮水上乐,是亡国之乐。后乃废不用也。 则淫泱邪放之志生。故延年造倾城之歌,汉武思靡慢之色; 靡馒者,有妖冶之色。延年者,李延年也,姿颜色艳。汉武妻之,任为协律都尉。帝令造新声,延年於是起舞而歌曰:南国有佳人,美者颜如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惜倾城国,佳人不再得。武帝宠之,问左右曰:天下更有美人乎。对曰:延年有一妹,极端正,姿容绝代。帝即诏之,美貌无匹,遂纳为夫人。时人语曰:一雌一雄,双飞入紫官也。 雍门作松相之声,齐愍愿未寒之服。 雍门乐人者,齐人也。为齐王弹秋风入松桥,曲声极惨凄。奏曲之时,王寒思着绩服也。 荆轲入秦,宋意击筑歌於易水之上, 荆轲,卫人也,往秦与太子燕丹报仇,欲杀秦王。去至易水上,太子送之,与其执别。宋如意为击筑,荆轲技剑起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感得白虹为之贯日。杀秦王不得,判轲身死於秦官,遂再不得还也。 闻者瞋目,髡直穿冠。赵王迁於房陵, 赵武,灵王之子,犯事贬於房陵之地,心常思忆故乡也。 心怀故乡,作山水之枢, 坐唱日谣,行唱日枢。其歌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思君兮,君岂知! 听者呜咽,泣涕流连。此皆淫泱凄怆愤厉哀思之声,非理性和情德音之乐也。桓帝听楚琴,慷慨叹息,悲酸伤心, 汉桓帝也。楚琴者是楚琴,曲曲有楚姬怨曲辞。桓帝听之,闻其哀怨惨凄。帝遂乃悲酸也。 曰:善哉。为琴若此,岂非乐乎。夫乐者,声乐而心和,所以非为乐也。今则声哀而心悲,洒泪而献歌,是以悲为乐也。若以悲为乐,亦何乐之有哉。今怨思之声施於管弦,听其音者不淫则悲。淫则乱男女之辩,悲则感怨思之声,岂所谓乐哉。故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乐不和顺,则气有蓄滞;气有蓄滞,则有悖逆诈伪之心,淫泱妄作之事。是以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声慝礼,不接心术。使人心和而不乱者,雅乐之情也。故为诗颂以宣其志,锺鼓以节其耳,羽旎以制其目,听之者不倾,视之者不邪。耳目不倾不邪,则邪音不入;邪音不入,则情性内和;情性内和,然后乃为乐也。 履信第八 信者行之基,行者人之本。 人无信不立,故曰:去食存信。《论语》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人非行无以成,行非信无以立。故信之行於人,譬济之须舟也;信之於行,犹舟之待橄也。将涉大川,非舟何以济之;欲泛方舟,非概何以行之。今人虽欲为善而不知立行,犹无舟而济川也。虽欲立行而不知立信,犹无橄而行舟也。是适郢者而首冥山, 郢土在南,冥山在北。 背道愈远矣。自古皆有死,人非信不立。故豚鱼着,信之所及也。 豚鱼者,是《周易·中孚》卦名,主信。卦卜得此兆,所期铃会,畋猎铃得。故主信也。 允哉。斯言非信不成。齐桓不背曹剧之盟,晋文不弃伐原之誓, 晋文侯将兵士伐原氏,令士卒人查三日粮,粮尽即还。至彼围原氏城三日,而原氏不降,文侯欲还。原氏城中有人来降,说云:城中粮尽,明旦将降,君可留待降。文侯曰:我与士卒契约,三日粮尽即还。今若不还,是无信也。得城失信,吾不为也。遂收军还。原氏闻之,请命自降。诸侯自此归附,由如伐原之信也。 昊起不亏移辕之赏, 吴起者,魏将也。欲伐秦,恐士卒军人不信,乃埋一车辕於市东门,书日:如有人能移此辕着西门者,即给土田宅百亩,黄金百斤。三日无人敢移。起更书曰:能移者给土田宅五百亩,黄金五百斤。时有一人来移,即依赐之。於是召慕人伐秦,遂克。此则不亏移辕之赏者也。 魏侯不乖虞人之期, 虞人,掌山泽之官也。魏文侯与虞人期,猎明日。欲发,遂遇大雨。左右谏止之。文侯曰:吾不急於禽兽,吾与虞人期,恐失信。遂冒雨以 赴也。 用能德光於宇宙,名流於古今不圬者也。故春之得风,风不信则花萼不茂,花萼不茂则发生之德废。夏之得炎,炎不信则卉木不长,卉木不长则长赢之德废。秋之得雨,雨不信则百谷不实,百谷不实则收成之德废。冬之得寒,寒不信则水土不坚,水土不坚则安静之德废。以天地之灵,气候不信,四时犹废,而况於人乎。昔齐攻鲁,求其岑鼎,鲁侯伪献他鼎而请盟焉。齐侯不信,使柳季云是, 柳季是鲁国有信之人也。 则请受之。鲁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为国,信者亦臣之国。今欲破臣之国,全君之国,臣所难也。乃献岑鼎。小邻射以邑奔鲁,鲁使季路,要我君无盟矣。乃使子路。子路辞焉。季孙谓之曰:千乘之国不信其盟而信子之一言,子何辱焉。子路曰:彼不臣而济其言,是不义也。由不能矣。夫柳季、季路,鲁之匹夫,立信於衡门而声驰於天下。故齐邻不信千乘之盟而重二子之言。信之为德,岂不大哉。秦孝公使商鞅攻魏,魏遣公子昂逆而拒之。鞅谓昂曰:昔鞅与公子善,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愿一饮醮以休二师。公子许焉,遂与之会。鞅伏甲虏之击,破魏军。及惠王即位,疑其行诈,遂车裂於市。夫商鞅,秦之柱臣,名重於海内,贪诈伪之小功,失诚信之大义。一为不信,终身见尤,卒至屠灭,为天下笑。无信之弊,岂不重乎。故言必如言,信之符也。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教而行,诚在言外。君子知诚信之为贵、必忱信而行,指麾动静不失其符,以施教则立,以莅事则正,以怀远则附,以赏罚则明。由此而言,信之为行,其德大矣。 思顺第九 七纬顺度,以光天象; 天象五星如连珠,日月似合璧。 五性顺理,以成人行。行象为美,美于顺也。夫人为失,失在于逆。故七纬逆,则天象变;五性逆,则人道败。变而不生灾,败而不伤行者,未之有也。山海争水,水必归海,非海求之,其势顺也。赛利东南, 《骞》者,易卦。坎上艮下,谓之奏。艮为山,坎为水。山上有水,不安也,故谓骞。地,势也。地形东南下西北高,水性趁下就地势,顺也。若人卜得此卦,宜向东南行。故取顺则不以逆者也。 就土顺也;不利东北,登山逆也。是以去湿就燥,火之势也;违高从下,水之性也。今导泉向涧则为易下之流,激波陵山必成难升之势。水之无情,犹知违逆趣顺,蚓人心乎。故忠孝仁义,德之顺也;悖傲无礼,德之逆也。顺者福之门,逆者祸之府。由是观之,逆性之难,顺性之易,断可识矣。今使孟说引牛之尾, 孟说,是纣时勇士多力人。 尾断膑裂,不行十步。若环桑之条以贯其鼻,摩以寻绚,被发童子骑而策之,风于广泽,恣情所趣。何者?十步之行非远於广泽,被发之童非勇於孟说,然而近不及远,强不如弱者,逆之与顺也。司马剂积天下之攻击,剑者也。令提剑锋而掉剑鳜,必刎其指,而不能以陷腐木而泥金甲乎。若提其瓤而掉其锋,虽则凡夫可以陆斩犀象,水截蛟龙矣。顺理而行?若执剑瓤;逆情而动,如执剑锋,欲无伤手,其可得乎#1。后稷虽善播植,不能使禾稼冬生,逆天时也。禹善治水,凿山穴,川不能回水西流#1,逆地势也。人虽才艺卓绝不能悖理成行,逆人道也。故循理处情,虽愚意可以立名;反道为务,虽为贤哲,犹有祸害。君子如能忠孝仁义,履信思顺,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 慎独第十 善者,行之总,不可斯须离。可离,非善也。人之须善,犹首之须冠,足之待履。首不加冠,是越类也;行不蹑履,是夷民也。今处显而修善,在隐而为非,是清旦冠。履而昏夜保铣也。荃荪孤植不以岩隐而歇其芳,石泉潜流不以涧幽而不清,人在暗密岂以隐翳而回操。是以戒慎目所不睹,恐惧耳所不闻,居室如见宾,入虚如有人。故莲瑷不以昏行变节, 昏行,夜合也。此明百王执礼不移。连缓夜行乘车,至卫君门前过,下车揖门而过。卫君在内闻之乘车至门,不闻行车之声。卫君曰:叉是连环也。 颜回不以夜浴改容,句践拘於石室,君臣之礼不替, 越王与范蠡,吴王囚之石室,乃行君臣之礼,不改易也。 冀缺耕於炯野,夫妇之敬不亏, 冀缺是晋国农人也。郭外曰郊,郊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炯。冀缺在炯野耕田,其妻饷食,冀缺见妻,乃行宾主之礼不亏也。 斯皆慎乎。隐微枕善而居,不以视之不见而移其心,听之不闻而变其情也。谓天盖高而听甚卑,谓日盖远而照甚近,谓神盖幽而察甚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魄於屋漏。 西北隅,谓之屋漏。 无曰不显,莫予云观。暗昧之事未有幽而不显,昏惑之行无有隐而不彰。修操於明,行悖於幽,以人不知。若人不知,则鬼神知之;鬼神不知,则己知之。而云不知,是盗锺掩耳之智也。孔徒晨起为善孜孜,东平居室以善为乐。 东平王,名仓。有人问曰:君以何为乐。答曰:仓以善为乐也。 故身恒居善,则内无忧虑,外无畏惧,独立不惭影,独寝不愧袅,上可以接神明,下可以固人伦,德被幽明,庆祥臻矣。 刘子卷之二竟 #1『欲无伤手,其可得乎』文渊阁本作『能无伤乎』。 #2『凿山穴,川不能周水西流』文渊阁本作『凿九川不能过水西流』。 刘子卷之三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贵农第十一 衣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民恃衣食,犹鱼之须水;国之恃民,如人之倚足。鱼无水则不得而生,人失足必不可以步,国失民亦不可以治。先王知其如此而给民衣食。故农祥旦正,辰集陬訾, 农者,耕种之称。旦,正月,祥,吉也。农吉之月,谓是正月旦也。 阳气愤盈,土木脉发,天子亲耕於东郊, 用上亥日。 后妃躬桑於北郊。 用上已日。 国非无良农也,而主者亲耕;世非无蚕妾也,而后妃躬桑,上可以供宗庙,下可以劝兆民。神农之法曰:丈夫丁壮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而不织,天下有受其寒者。故天子亲耕,后妃亲织,以为天下先。是以其耕不强者无以养其生,其织不力者无以盖其形。衣食饶足,奸邪不生,安乐无事,天下和平,智者无以施其策,勇者无以行其威。故衣食为民之本,而工巧为其末也。是以雕文刻镂伤於农事,锦绩蔡组害於女工。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工害,则寒之源也。饥寒并至而欲禁人为盗,是扬火而欲无炎,挠水而望其静,不可得也。衣食足知荣辱,仓凛实知礼节。故建国者必务田蚕之实而弃美丽之华,以谷帛为珍宝,比珠玉於粪土。何者?珠玉止於虚玩,而谷帛有实用也。假使天下瓦砾悉化为和璞,砂石皆变为隋珠,如值水旱之岁、琼粒之年,则璧不可以御寒,珠未可以充饥也。虽有夺日之鉴,代月之光,归於无用也。何异画为西施,美而不可悦;刻作桃李,似而不可食也。衣之与食,唯生人之所由。其最急者,食为本也。霜雪岩岩,苦盖不可以代裘; 苦,茆也。言无布帛可衣,唯衣茆蒙。蒙者,女人之衣曰蒙。今江东亦呼苦茆为盖也。 室如悬磬,草木不可以当粮。故先王制国有九年之储,可以备非常救灾厄也。尧汤之时,有十年之蓄。及遭九年洪水,七载大旱,不闻饥馑相望,捐弃沟壑者,蓄积多故也。谷之所以不积者,在於游食者多而农人少故也。夫螟胜秋生而秋死, 食苗心曰螟,食节曰腾,食根曰螫,食叶曰贼。此四虫皆为人之灾也。 一时为灾而数年乏食。今一人耕而百人食之,其为螟胜亦以甚矣。是以先王敬授民时,劝课农桑,省游食之人,减摇役之费,则仓凛充实,颂声作矣。虽有戎马之兴,水旱之珍,国未尝有忧,民终无害也。 爱民第十二 天生烝民,而树之以君。君者,民之天也。天之养物,以阴阳为大;君之化民,以政教为务。故寒暑不时则疾疫,风雨不节则岁饥。刑罚者,民之寒暑也;教令者,民之风雨也。刑罚不时则民伤,教令不节则俗弊。故水浊无掉尾之鱼,土涌无岁奠之木,政烦无逸乐之民。政之於人,犹琴瑟也,大弦急则小弦绝,小弦绝大弦问矣。夫足寒伤心,民劳伤国;足温而心平,人佚而国宁。是故善为理者必以仁爱为本,不以苛酷为先,宽宥刑罚以全人命,省彻榣役以休民力,轻约赋敛不匮人财,不夺农时以足民用,则家给国富而太平可致也。人之於君,犹子之於父母 也。未有父母富而子贫,父母贫而子富也。故人饶足者非独人之足,亦国之足;渴乏者非独人之渴乏,亦国之渴乏也。故有若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此之谓也。先王之治,上顺天时,下养万物,草木昆虫不失其所,獭未祭鱼,不施网罟;豺未祭兽,不修田猎;鹰年未击,不张厨罗;霜露未沾,不伐草木。草木有生而无识,乌兽有识而无知,犹施仁爱以及之,奚况在人而不爱之乎。故君者其仁如春,其泽如雨,德润万物,则人为之死矣。昔太王居合, 太王,是周太王也,古公宣甫也。后稷十五代孙居合土,行仁爱於百姓,一年成市,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所乱`以然者,仁爱有余也。 而人随之,仁爱有余也。夙沙之君, 风沙,国名也。仁爱不足者而人传之,来归舜。又云:舜伐之,沙国之人背君而来舜。未审将何为先也。 而人背之,仁爱不足也。仁爱附人,坚於金石,金石可销而人不可离。故君者壤地,人者卉木也。未闻壤肥而卉木不茂,君仁而万民不盛矣。 从化第十三 君以民为体,民以君为心。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从之。未见心好而身不从,君欲而民不随也。人之从君,如草之从风,水之从器。故君之德,风之与器也;人之情,草之与水也。草之戴风,风骛东则东靡,风骛西则西靡,是随风之东西也。水之在器,器方则水方,器圆则水圆,是随器之方圆也。下之事上,从其所行,犹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言不虚也。上所好物,下必有甚。《诗》云:诱人孔易,言从上也。昔齐桓公好衣紫,闱境尽被异彩。晋文公不好服羔裘,群臣皆衣牂羊。 牂羊者,言是老羊皮。又云母羊皮也。 鲁哀公好儒服,举国皆着儒衣。赵武灵王好鴂鹉,国人咸冠骏冠。紫非正色,祥非美义,儒非俗服。鴂非冠饬,而竞之者随君所好也。楚灵王好细腰,臣妾为之约食,饥死者多。越王勾践好勇而揖斗蛙, 越王勾践好勇,将兵欲灭吴,招集天下壮士。乘车於路,乃见一蛙在车辙中努身似拒车轮。越王於是下车而揖之,於是壮士皆悉效之,遂灭吴。此明勇士力之甚也。 国人为之轻命,兵死者众。命者人之所重,死者人之所恶。今轻其所重,重其所恶者,何也。从君所好也。尧舜之人可比家而封,桀纣之人可接屋而诛,非尧舜之民性尽仁义,而桀纣之人生辄奸邪,而善恶性殊者染化故也。是以明君慎其所好,以正时俗;树之风声,以流来世。或为上化而下不必随君好,而人未必同也。故唐尧之世而四凶纵,殷纣之时而三人贞,汉文节俭而人庶奢,齐景奢而晏婴俭。此未达之词也。何者?冬之德阴,而有寒炎萧丘, 萧丘山自生之火,常以春起秋灭。其丘方千里,火褊中生。 夏之德阳,而有霜霰。霰,雨雪杂下也。以天地之德,由不能一於阴阳,况其贤圣岂能一於万民哉。故权衡虽正,不能无毫厘之差;钧石虽平,不能无抄撮之较。从君之譬,以多言之,唐尧居上,天下皆治而四凶独乱,犹曰尧治。治者多也。殷纣在上,天下皆乱而三人独治,犹日纣乱。乱者众也。汉文节俭,而人有奢,犹日世俭。俭者多也。齐景太奢,而晏婴躬俭,犹日国奢。奢者众也。水性宜玲,而有华阳温泉, 华阳,是南地名,属梁,则出温泉也。 犹曰水玲。玲者多也。火性宜热,而有萧丘寒炎,犹曰火热。热者,多也。迅风扬波,高下相临,山隆谷洼,差以寻常,较而望之,犹曰水平。举大体也。故世之论事,皆取其多者以为之节。今观言者,当顾言外之旨,不得拘文以害意也。 法卫第十四 法术者,人主之所执,为治之枢机也。术藏於内随务应变,法设於外适时御人。人用其道而不知其数者,术也。悬教设令以示人者,法也。人主以卫化世,犹天以气变万物。气变万物而不见其象,以术化人而不见其形。故天以气为灵,主以术为神。术以神隐成妙,法以明断为工。淳风一浇,则人有争心;情伪既动,则立法以检之。 检,犹正也。设令教导,以示人正法也。 建国君人者,虽能善政,未有弃法而成治也。故神农不施刑罚而人善,为政者不可废法而治人。舜执干戚而服有苗, 苗民不服舜。舜执干戚,舞於两阶间,苗民自服。《尚书》云:七旬有苗格。 征伐者不可释甲而制寇。立法者譬如善御,察马之力,揣途之数,齐其衔辔,以从其势。故能登阪赴险,无覆辙之败, 如车难行,犹无覆坠也。 乘危涉远,无越轨之患。君,犹御也;法,犹辔也;人,犹马也;马,犹轨也;理,犹执辔也。执辔者欲马之遵轨也,明法者欲人循治也。辔不均齐,马失轨也;法不适时,人乖理也。是以明主务循其法,因时制宜。苟利於人不必法古,必害於事不可循旧。夏商之衰,不变法而亡;三代之兴,不相袭而王。尧舜异道而德盖天下,汤武殊治而名施后代。由此观之,法宜变动,非一代也。今法者则溺於古律,儒者则拘於旧礼,而不识情移法宜变改也。此可与守法而施教,不可与论法而立教。故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拘法之人不足以言事,制法之士不足以论理。若握一世之法以传百世之人,由以一衣拟寒暑,一药治座痕也。若载一时之礼以训无穷之俗,是刻舟而求剑, 宋人乘船,失剑於水,刻舟记之?待船至彼,方始求之。 守株而待兔。 有狩惊兔集株而死。有人过而得之,竟日不去,专守此株,更待兔来而诛死者也。 故制法者为礼之所由,而非所以为治也。礼者成化之所宗,而非所以成化者。成化之宗在於随时,为治之本在於因世。未有不因世而欲治,不随时而成化。以斯治政,未为忘也。 赏罚第十五 治民御下,莫正於法;立法施教,莫大於赏罚。赏罚者,国之利器,而制人之柄也。故天以晷数成岁, 行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月行度各有其数,日行迟一年一周天,月行疾一月一周天。 国以法教为治。晷运於天,则时成於地;法动於上,则治成於人。晷之运也,先春后秋;法之动也,先赏后罚○是以温风发春所以动萌华也,寒露降秋所以陨茂叶也,明赏有德所以劝善人也,显罚有过所以禁下奸也。善赏者因民所喜以劝善,善罚者因民所恶以禁奸。故赏少而劝善,刑薄而奸息。赏一人而天下喜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用能教狭而治广,事寡而功众也。其王良之善御也,识马之饥饱,规矩徐疾之节,故鞭策不载而千里可期。然不可以无鞭策者,以马之有佚也。圣人之为治也,以爵赏劝善,以仁化养民,故刑罚不用,太平可致。然而不可废刑罚者,以民之有纵也。是以赏虽劝善,不可无罚:罚虽禁恶,不可无赏。赏平罚当,则理道立矣。故君者,赏罚之所归,诱人以趣善也。其利重矣,其威大矣。空悬小利,足以劝善;虚设轻威,可以惩奸。蚓复张厚赏以饵下,操大威以临民哉。故一赏不可不信也,一罚不可不明也。赏而不要,虽赏不劝;罚而不明,虽刑不禁。不劝不禁,则善恶失理。是以明主一赏善罚恶非为己也,以为国也。适於己而无功於国者不加赏焉,逆於己而便於国者不施罚焉。罚必施於有过,赏必加於有功。苟善赏信而罚明,则万人从之,若舟之循川,车之遵路,亦奚向而不济,何行而弗臻矣。 审名第十六 言以译理,理为言本,名以订实,实为名源。有理无言,则理不可明;有实无名,则实不可辨。理由言明而言非理也,实由名辨而名非实也。今信言以弃理,实非得理者也;信名而略实,非得实者也。故明者课言以寻理,不遗理而着言;执名以责实,不弃实而存名。然则言理兼通而名实俱正。世人传言,皆以小成大,以非为是,传弥广,理逾乖,名弥假,实逾反,则回犬似人,转白成黑矣。今指犬似人,转白似黑,则不类矣。转以类推,以此象彼,谓犬似攫, 大猿五百岁,则自善能媚美女。 攫似狙,狙似人,则犬似人矣。谓白似缃, 浅黄色也。 捆似黄,黄似朱,朱似紫,紫似钳, 青色也。 钳似黑,则白成黑矣。黄轩四面,非有八目; 黄轩,是轩辕黄帝也。治国乃使诸侯至於四方,因为四面。时人传之,言黄轩有四个面,故言非有八目也。 夔之一足,必有独经; 《吕氏春秋》曰:昔哀公谓孔子曰:夔之一足,信之乎。孔子对曰:调六律,和八音,惟一人则足。时人谓言:夔身只有一足。《庄子》云:夔之一足,其行踯躅者也。 周人玉璞,其实死鼠; 周人,是周国人。其周国贵玉璞,其人不识。玉璞傍道,市人有人诳其谓死鼠为玉璞,卖与周人,以五彩裹之,於宝匣藏之,天下人谓其实是玉璞。卞和闻之,故从其家借而观之,乃死鼠也。卞和笑之曰:此是死鼠,非玉璞,其人怀惭,并宝匣弃之也。 楚之凤凰,乃是山鸡; 楚人得山鸡,见五色花文,谓是凤凰。以将献其君,行至路半,见野田中极多,乃问之。人曰:此是山鸡。楚人怀惭而退,走归。 愚谷智叟,而像顽称; 昔有贤人隐在愚谷,自号愚公。时人闻之,谓之实是愚人,后知是贤智之人也。 黄公美女,乃得丑名; 黄公有美女,年三十不嫁,姿容端正。有人问其女,黄公谦曰:女丑不嫁出。人谓之实丑,后纳为妃,时人始知其美丽也。 鲁人缝掖,实非儒行; 缝,大也。大掖之衣,单衣大袂也。君子有道,艺者所衣也。哀公见孔子与士大夫异,又与庶人不同,疑之为儒服。然故问之。 东郭吹竿,而不知音。 竿似笙,有三十六管。齐宣王好闻吹之,门下吹竿者三千人。其时如解吹竿者得俸禄,东郭处士谬解在其中,虚执一竿於唇上,责求俸禄。官一王死,成王立,乃遣一一闲之,东郭吹竿谬,遂走,终身不出也。 四面一足本非真实,玉璞凤凰不是定名,鲁人东郭空槛美称,愚谷黄公横受恶名。由此观之,传闻丧真,翻转名实,美恶无定称,贤愚无正目。俗之弊者,不察名实,虚信传说,即似定真。闻野丈人谓之田父, 野丈人,是药名,世人从虚谓之是田父也。 河上妮女谓之妇人, 女,是药名,今之饭带是也。世人不审其名,谓之是妇人。 尧浆禹粮谓之饮食, 此亦是药名。尧浆,是木树中水也。禹粮,是赤土中极赤之土也,昔禹治水饥乏粮,乃取此土食之,故言禹粮。世人不审其名,谓言是今之饮食也。 龙肝牛膝谓之为肉, 皆是药草之名也。世人不审,为是龙牛之肉也。 掘井得人谓言自土而出, 宋国有人家掘井,乃云:吾家掘井,利得一人。时人不晓,谓言是人从土出,悉皆传之。国君闻之,召而问之。宋人对曰:臣家掘井得人者,住去水远,每日遣一人汲水。自掘已来,每日余一人之工。臣谓掘井似得一人,非是土下得人也。 三豕渡河云负行水上。 鲁人读《史记》不知字错,云三豕渡河。有人问曰:其义焉在。鲁人曰:竞行水上。子夏闻之,往看,乃谓之曰:晋君己亥日渡河,写史记者错己字成三,亥字作豕。鲁人不信,遂往晋问之。晋君乃是己亥日渡河,始知其字实谬错也。 凡斯之类,不可胜言。故狐狸二兽,因其名便, 狐是野狗,狸是野猫。 合而为一;蛩蛩巨虚,其寔一兽, 蛩蛩前足长,巨虚后足长。其兽出雁门山,见人,即巨虚负蛩而走也。 因其词烦,分为二斯。虽成其名而不知败其实,弗审其词而不察其形。是以古人必慎传名,近审其词,远取诸理,不使名害於实。实隐於名,故名无所容其伪,实无所蔽其真。此谓正名也。 刘子卷之三竟 刘子卷之四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鄙名第十七 名者,命之形也;言者,命之名也。形有巧拙,名有好丑,言有善恶。名言之善则悦於人心,名言之恶则恢於人耳。是以古人制邑名子,必依善名名之,不善害於实矣。昔毕万以盈大会福, 毕万,是毕公之后,文公之子名。万言大也。魏者亦言大邑,后铃有魏邑。万后果为卿。至於周末,乘魏国文侯即位,此后果王也。 晋仇以怨偶逢祸。 晋君太子名仇怨偶,后生一子名成师。成师长大,杀怨偶也。 然盈大者不必尽吉,怨偶者不必皆凶,而人怀爱憎之意者以其名有善恶也。今野人昼见嬉子者以为有喜乐之瑞,夜梦见雀者以为有爵位之象。然见嬉者未必有喜,梦雀者未必蝉冠,而人悦之者以其名利人也。水名盗泉,尼父不漱;邑名朝歌,颜渊不舍;里名胜母,曾子还轫; 轫,轮也,曾子欲往郑而至胜母里,碍轮而不践其里,旋车而回也。 亭名栢人,汉后夜遁。 汉后,是汉高祖也。夜过柄人亭,欲宿。问曰:此是何亭。左右曰:此名植人亭。高祖曰:若名桥人亭,逼迫於人速,须急去。去后果侠客 来欲害高祖,至旦寻觅不见,乃是赵人贯高正,遂恕其罪,不以为怨也。 何者?以其名害义也。以嬉雀之征,无益於人,名苟近善而世俗爱之;邑泉之大,生人所庇,名必伤义,圣贤恶之。由此而言,则善恶之义在於名也。昔有贫人,命其狗曰富,命子曰乐。方祭而狗入於室,叱之曰:富出。祝曰:不祥。家果有祸,其子后死,哭之曰:乐而不自悲也。庄里有人字其长子曰盗,次子曰欧。盗持衣出褥锄草曰耨。其母呼之曰盗。吏因缚之,其母呼欧欧喻吏,遽而声不转,但言欧欧。吏因欧之,盗几至於噎。立名不善,身受其弊。审名之宜,岂不信哉。 知人第十八 龙之潜也,庆云未附,则与鱼鳖为邻。骥之伏也,孙阳未赏,必与驽胎同柜。 骥,龙马也。驽胎,钝马也。孙肠国之善相焉。 士之翳也,知己未顾,亦与佣流杂处。自非神机洞明,莫能分也。故明哲之相士,听之於未闻,察之於未形,而监其神智,识其才能,可谓知人矣。若功成事遂,然后知之者,何异耳闻雷霆而称为聪,目见日月而谓之明乎。故孔方諲之相马也, 孔方諲,秦人也。伯乐举之为穆公相马,三月始归。穆公问曰:得马否。方诬曰:得马矣。马在沙丘。穆公曰:何如。诬曰:牝而黄。及其马至,牡而骊。穆公怒召伯乐,责曰:子何妄举人也。毛色牝牡不辨,有何相马之能。伯乐对曰:孔方诬相马得之精,不在其赢。后乘之,其马果日行千里也。 虽未追风逐电,绝尘掣影,而迅足之势固已见矣;薛烛之赏剑, 薛烛,秦人也,天下别剑之人,为吴王相剑,知是宝器也。 虽未陆斩玄犀,水截蛟龙,而锐刃之资亦已露矣。故范蠡吠於犬窦,文种闻而拜之; 范蠡是越人,文种亦是越人。文种为越王大夫。蠡见文种从门前过,蠡於狗窦中吠文种?种曰:狗当吠人。范蠡以我为人。回车至蠡门,入内而拜蠡,荐为越王左相。越王欲伐吴,一用文种、范蠡计谋,遂朱吴王。范蠡谓种曰:越王勾践长颈鸟喙,可与伺苦,不可与同乐心后铃害我,我欲去。文种曰:臣之事君,杀身以成名。纵后害我,就死无恨,终身不有背君之名。吾不去。范蠡於是泛五湖钓鱼,自号渔父,终身不出。越王思蠡,遂铸金为蠡形像,四时祭祀。文种事越王,未经载年犯事,果被越王所害,如蠡之言也。 鲍龙跪石而吟,仲尼为之下车; 鲍龙是贤人,与孔子同时也。 尧之知舜,不违桑阴; 尧当举舜於雷泽之阴,与舜语於桑树下,桑阴不移。尧即知舜是贤人,堪为天子,故以让位与也。 文王之知吕望,不以永日。 文王出游猎,占今曰猎合得一狩,非熊非熊,合得帝王师。果是吕望,王与伺车而还。 眉睫之微, 昔人姓陈名雍,善能察贼,得眉睫之问,即知是贼。赵子谓曰:吾闻之人目大明察,见泉下鱼叉凶。未经年,喋雍果被贼杀也。 而形於色;音声之妙,而动於心,贤圣观察不待成功而知之也。陈平之弃楚归汉,魏无知识其善谋; 陈平,阳武郡户牖人也。少时家贫,在村作社头,分肉甚平。父老谓之曰:陈孺子分肉极平。陈曰:使平得宰相治天下,如此肉平。后值汉与楚争灭秦,陈平在项羽下作将军。项羽不能用贤,平遂背楚来投汉。汉相魏无知举於高祖,高祖用为护军,遂破楚灭秦。说六奇之谋,以定天下。今故言弃楚归汉也。 韩信之亡於黑水,萧何知其能将。 韩信,淮阴人。家贫不事生业,好带长剑。后亡於黑水,得为连敖之官,犯事十二人皆被诛。诛至信,信仰视刀人滕公,谓公曰:欲定天下而杀壮士乎。滕公闻之,遂不斩。将见萧何,何荐於高祖,高祖用为治粟都尉。信以官小又弃高祖逃走,萧何闻信走,遂自逐三日,乃还。何谓高祖曰:韩信天下名士,用之则留,不用之则终亡也。高祖拜为大将军,乃灭赵破魏,席卷三秦,平定海内,信之力也。 岂特吐六奇而后明破赵魏而方识哉。若非临机能谋而知其智,犯难涉危乃见其勇,一是凡夫之识,非明哲之鉴。公输之刻凤也,冠距未成,翠羽未树,人见其身者谓之鹑鸦上莫项切下鸱同,见其首者名曰鹌鞘上於乎切下音泽,皆訾其丑而笑其拙。及凤之成,翠冠云耸,朱距电摇,锦身霞散,绮翮众弋赡呼昊二切发,翩然一翕,翻翔云栋,三日而不集,然后赞其奇而称其巧。尧遭洪水,浩浩滔天,荡荡怀山,下民昏垫。禹为匹夫,未有功名。尧深知之,使治水焉。乃凿龙门,斩荆山,导熊耳,通乌鼠,栉奔风, 栉者,风刷人之体,如梳栉发也。 沐骤雨,面目熏野,手足胼胝,冠桂不暇取,经门不及过,使百川束注于海,西被于流沙,生人兔为鱼鳖之患。於是众人咸歌咏,始知其贤。故见其朴而知其巧者,是王尔之知公输也;凤成而知其巧者,是众人之知公输也。未有功而知其贤者,是尧之知禹也;有功而知其贤者,是众人之知禹也。故知人之难,未易遇也。侯生,夷门抱关之隶,见知於无忌; 侯生,魏人也,名赢。夷门,是大梁之束门。其时侯生知夷门之关。贱隶,谓奴仆也。魏公子无忌意在礼贤,欲见侯生,恐天下士至,盛设坐席,延魏贵臣。未饮之问,忌自乘车往侯生家,请迎侯生,与同载至市中。侯生於是停公子车於市,谓公子曰:市上屠儿朱亥,其人贤,官不达,隐在屠肆。生欲与语,请公子且停车少时。生遂下车与朱亥语,久而不来。市人皆骂侯生小人,停公子车於市。侯生偷视公子都无真色,知公子无忌贤,遂来上车,共至公子家,众客各惊讶,始知侯生是贤人也。 豫子,范中行之亡虏也,蒙知於智伯, 豫子,豫让也,先事范中行。范中行反,智伯杀中行,豫让转事智伯。智伯后被赵襄子杀,让欲与智伯报伟杀襄子,诈为贱隶,伏襄子凤中。襄子欲入凤门,忽心动怪之,使人搜厕中,乃见让,身边挟剑。问之,让曰:我是智伯臣也。欲为智伯报仪,故来至此。襄子曰:烈士也。遂拾之。让后漆身吞炭,毁形易貌,欲杀襄子,其妻不识,友人识之,曰:子欲杀襄子,何不先事襄子而后杀之,岂不可乎。无故自损,何由得近襄子也。让曰:岂有食人之禄,怀恶於人,吾不为也。乃侯襄子出,伏剑桥下,欲杀襄子。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铃豫让也。使人搜之,乃是让。襄子怒让罪曰:子前於厕中,吾以拾焉。今复更为,汝罪当死。子先事范中行,智伯杀范中行,子何不为中行杀智伯而欲杀我,何也。让曰:我事范中行,只以众人礼待我,我以众人礼报之。智伯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以国士礼报智伯,至死无恨。臣愿大王与身上衣,以剑击之,方则就死。襄子遂脱衣与之,让得衣怒目叫呼,以剑击衣。襄子当被击衣之时,心中不喜;从击衣之后,渐息,未经旬日,乃至死也。 名尊而身显,荣满於当世。虽复刎颈魏庭,漆身赵郊,揣情酬德,未报知己,虚左之顾,国士之遇也。 虚左之顾者,谓空车内左边拟坐处也。国士遇者,即是智伯豫让以国士之礼也。 世之烈士,愿为赏者授命,犹瞽者之思视,璧者之想行,而目终不得开,足不得伸,徒自悲夫。 荐贤第十九 国之需贤,譬车之恃轮,犹舟之倚机也。车摧轮则无以行,舟无机则无以济,国之乏贤则无以理。国之多贤,如托造父之乘, 造父是穆王时善御之人也。 附越客之於舟, 越客是越人,居于海上,善能乘舟。 身不劳而千里可期,足不行而蓬莱可至。 山名蓬莱,在海中,仙人所居处也。 朝之乏贤,若凤亏六翩,欲望背摩青天,臆冲绛烟,终莫由也。峻极之山,非一石所成;凌云之榭,非一木所构;狐白之裘,非一腋之义;宇宙为宅,非一贤所治。是以古之人君必招贤聘#1隐,人臣则献士举知。唐升二八流睦睦之美,周保十乱播济济之咏。仲尼在卫,赵鞅折谋; 晋赵鞅好兵,欲伐卫,知仲尼在卫,乃即折其谋策,不能伐卫也。 干木处魏,秦人罢兵; 段干木是魏贤人也。魏文侯常往其处,问国政。秦欲伐魏,左右谏曰:魏有贤人段干木,文侯日往其家,论次政事,未可伐也。秦王止兵,不能伐魏。 宫奇未亡,献公不侵; 宫奇是虞之公子。晋献公欲伐号,以骑马垂棘之璧将献於虞假道。官奇练曰:号是虞之表也,唇亡则齿寒。晋人谓献公曰:官奇懦弱之 人,必不能强练。虽练,虞君未足用也。但多许宝贝,必克。晋君差人多许宝贝,虞君责财受之。官奇遂亡,晋君灭号,因回军并讨虞国而 归。 子玉犹存,文公侧坐。 晋文公与子玉战,大破子玉。文公自变色,侧身而坐,畏子玉贤人将有别计而图已。 以此而言,则立政致治,折冲厌难者举贤之效也。夫连城之璧,瘗影荆山; 连城璧是赵国玉璧也。秦王欲连十城就赵买也。 夜光之珠,潜辉郁浦。玉无翼而飞,珠无腔而行,扬声於章华之台,炫惧於绮罗之堂者,盖人君之举也。贤士有腔而不肯至者,蠹才於幽岫,腐智於柴华者,盖人不能自荐,未有为之举也。古人竞举所知,争引其类,才苟适治,不问世冑;智苟能谋,奚妨枇行。昔时人君拔奇於囚虏,擢能於屠贩, 文王用太公,太公屠牛於朝歌。高祖用樊呛,樊呛杀犬卖。无忌用朱亥,朱亥作屠兄。灌婴贩缯彩,高祖用之。此皆屠贩见用也。 内荐不避子,外荐不避嫌, 祁奚内举其子,外举怜人。故言内荐不避子,外荐不隐怜也。 身受进贤之赏,名有不朽之芳。昔子贡问於孔子曰:谁为大贤。子曰: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乎。子曰:吾闻进贤为贤,排贤为不肖。 骨肉相似,言不似其先祖。 鲍叔荐管仲,子皮荐子产,未闻二子有所举也。进贤为美,逾身之贤,蚓复抑贤者乎。故黔息碎首,以明百里;北郭刎颈,以申晏婴。 北郭搔家贫,无以养亲。晏子知其贤,每分粟与之。后晏子为齐君所逐,北郭搔遂自刎其头於齐君之廷,明晏子无罪。齐君於是再进晏子,复还齐相也。 所以致命而不辞者,为国荐士,灭身无悔,忠之至也,德之难也。臧文仲不显展禽,仲尼谓之窃位; 展禽名柳下,尝三为士师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孔子知其清洁,乃以兄女妻之,时人始知其贤也。 公孙弘不引董生,汲黯将为拓贤; 公孙是公孙弘,董生是董仲舒也。汲黯是汉相。公孙弘知董生贤而不举,黯以为坏贤士者也。 虞丘不荐叔放,樊姬贬为不肖; 虞丘者,楚相。楚庄王朝诸臣,因与虞丘语久之,日晏乃还。樊姬下殿而迎之,谓王曰:君朝何以晏。庄 王曰:我与贤人语,故晏也。樊姬曰:贤人是谁。王曰:虞丘子。樊姬於是掩口而笑曰:妾虽不肖,幸执箕篇。妾所进者十人,与妾同类。而虞丘子为相十年,其进者非其子弟,即是昆季,专君之宠,窃君之权。知孙叔敖而不进,是为不肖,何为贤人。庄王以告虞丘,虞丘曰:小臣伏罪。於是遂进叔敖为相。楚国大理,叔敖之力也。 束闲不达髦士,后行不正於路归。 束闲不达髦士,不正於路归。束闲者,束闲先生,曾相齐侯。坐事而退,徒步於路,人谓曰:先生何至於此。束闲曰:吾位至台鼎不能伸致一人,积财千万不能赈恤一士。今至於此也。 为国入宝,不如能献贤。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斯前识之良相,后代之明镜矣。 因显第二十 夫火以吹热生焰,镜以莹拂成鉴。火不吹则无外耀之光,镜不莹必阙内影之照。故吹为火之光,莹为镜之华。人之寓代,亦须声誉以发光华,犹比火镜假吹莹也。今虽智如楼里,才若贾生, 柠里,是柠子也,是秦惠王弟,名庄,居在柠里,号柠里子。滑稽多智,时人号曰智士也。贾生者,姓贾名谊,洛阳人。善攻文藻,时人谓之曰:贾生洛阳才,终军山束之英妙也。 居环堵之室,无知己之谈,望迩流於地,声闻於天,不可得也。柳下惠不遇仲尼,则贞洁之行不显,未免於三黜之臣,无耻之人也。季布不遇曹丘,则百金之诺不扬, 季布,汉时人也。曹丘见之,曰:宁得季布之一诺,不用黄金百斤。 未离於凡虏无羞之人也。二子所以德洽於当时,而声流于万代者,圣贤吹莹也。昔有卖良马於市者,已三旦矣,而市人不顾,乃谓伯乐曰:吾卖良马而市人莫赏,愿子一顾,请献半马之价。於是伯乐造市,来而迎娣之,去而目送之。一朝之价,遂至千金。此马,非昨为驽胎,今成鴂音决缇音提也。由人莫之赏,未有为之顾盼者也#2。夫樟木盘根钩枝,瘦节蠹皮,输困拥肿,则众眼不顾,匠者采焉,制为殿堂,涂以丹漆,画为鹊藻,则百辟卿士莫不顾盼仰视,木性犹是也。而昔贱今贵者,良工之为容也。刑蹊之珠,夜光之璧,荐之侯王,必藏之以玉匣,缄之以金滕。若间以投人,则莫相盼以愕,接剑而怒。 蛇含夜光之珠,欲报隋侯。若阁以投之,隋侯忆愕,乃按剑而怒,欲斩之,所以为无因而至故也。 何者?为无因而至故也。若物有所因,则良马劳於驭闱上音怆。 驵者是古之合市人,阅者是马行至空地也。 美材朽於幽谷,宝珠触於按剑。若有所因而至,则良马一顾千金,樟木光於紫殿,珠擎之玉匣。今人之居,代虽抱才智,幽郁穷闺,而无所因耶。未有为之声誉,光之以吹莹,欲望身之光,名之显,犹扪虚缚风, 犹扪虚而欲缚风。扪者,摸也。摸虚而欲缚风也。 煎汤觅雪,岂可得乎! 刘子卷之四竟 #1『聘』文渊阁本作『搜』。 #2『由人莫之赏,未有为之顾盼者也』文渊阁本作『由昔莫之赏,后有为之顾吗者也』。 刘子卷之五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托附第二十一 夫含气庶品,未有不托附物势,以成其便者也。故霜疡托於秋风,以成轻举之势;腾蛇附於春雾,志希凌霄之游;蹙鼠附於蚤蚤,以攀追日之步; 西方有此兽也,其名为之鼠。鼠前而蚤后,趁即顿,走则负蚤蚤。鼠后而兔前,高不能取食,故须之食之。今雁门广武县夏屋山有辈虫如兔而大,相负共行,其名为之蹙鼠也。 碧萝附於青松,以茂凌云之药。以夫乌兽虫卉之志,犹知因风假雾,托峻附高,以成其事,何况於人而无托附以就其名乎。故所托英贤则迹光名显,所附间蔽则身悴名朽。天之始旭, 日初出貌也。 则目察轻烟;岁之将暮,则蓬卷云中。目之能见,蓬之能高,托日之光,附风之势也。缀珊於金铁,置之於江湖,必也沉溺,陷於泥沙,非羽质重而性沉,所托沉也。载石於舟,置之江湖,则披风截波,泛扬长涧,非石质轻而性浮,所托浮也。搏牛之虻,飞极百步,若附鸾尾,则一翕万里,非其翼工,所托迅 也。楼季足捷,追越奔光, 楼季是古之能走人,追越奔女光,故言也。 若驾疲骊,则日不涉一舍, 二十里为一舍驴之马者也。 非其经迟,所托赛也。是以观之,附得其所,则重石可浮,短翅能远;附失其所,则轻羽沦溺,迅足成赛。夫燕之巢幕,衔泥补缀,烂若绶纹,虽陶匠逞妙不能为之,可谓固矣。然凯旋剔幙, 军还而为之,凯旋剔模问除去也。 则巢破子裂,是所托危也。鹤鹑巢苇之茎,跌之以丝发,珠圆罗绉,虽女工运巧不能为之,可谓固矣。然虻风钦至, 虻风是未风也。 则苇折卵破者,何也?所托轻弱使之然也。故乌有择木之性,鱼有选潭之情,所以务其翔集,盖斯为美也。 心隐第二十二 二仪之大,可以章程测也; 廿九年为程限也。 三纲之动,可以表裹度也;雷霆之声,可以锺鼓传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和也。故有#1象可观不能匿其影,有形可见不能隐其迹,有声可闻不能藏其响,有色可察不能灭其情。夫天地阴阳之难明,犹可以卫数揆而耳目可知。至於人也,心居於内,情伏於裹,非可以筹数测也。凡人之心,险於山川,难於知天。天有春夏秋冬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探情不可而知之也。故心有刚而色柔,容强而质弱,貌愿而行慢,性忆火还切而事缓。假饬於外以明其情,喜不必爱,怒不必憎,笑不必乐,泣不必哀,其藏情隐行未易测也。日在天之外而心在人之内#2,物亦照焉。照之於外不可而伪内者也,而伪犹生焉。心在人之内,而智又在其内,神亦照焉。外#3之於内所无取征也,而欲求其情不亦难乎。不洁在面,人皆耿之;不洁在心,人不肯愧。以面露外,而心伏内,故善饬其情,潜奸隐智,终身不可得而见也。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同时, 同其时代生在鲁也。 孔子门人三盈三虚,唯颜渊不去,独知圣人之德也。夫门人去仲尼而皈少正卯,非不知仲尼之圣,亦不知少正卯之佞。子贡曰:少正卯,鲁之文人也。夫子为政,何以先之。子曰:赐也,还非尔所及也。夫少正卯心逆而检, 诐,佞也,善问辫论而词论,亦佞也。一本作论注,误也。 行僻而圣, 词利急如坪烽,强也。刚如急,利也。 言伪而辩,词鄙而博,顺非而泽。 博言泽语。 有此五伪而乱圣人,以子贡之明见不能见#4,知人之难也。以是观之,佞与贤相类,诈与信相似,辩与智相乱,愚直相像,若荠危奴礼切之乱人参,蛇床之似藦芜也。 席芜者,是今之首穷。 俗之常情,莫不自贵而鄙物,重己而轻人。观其意也,非苟欲以愚胜贤,以短加长。由于人心难知,非可以准衡乎。未能虚己相推,故有以轻抑重,以短凌长。是以摸母闱井,自谓媚胜西施;齐桓矜德,自称贤於尧舜。若子贡始事孔子,一年自谓胜之,二年以为同德,三年方知不及。以子贡之才,犹不识圣人之德,望风相崇,奚尸世人而能推己耶。是以真伪绮错,贤愚杂揉,自非明哲,莫能辨也。 知少正卯为鲁大夫作乱之课,孔子为鲁司寇,语鲁定公曰:勇而有谋,此乱天下也。君可杀之。定公诛少正卯也。 通塞第二十三 命有否泰,遇有屈伸。否与泰相翻,屈与伸殊贯。邀泰遇伸不尽截智,遭否会屈不专肤敏。何者?否泰由命,屈伸在遇也。命至於屈,才通即壅;遇及於伸,才壅即通。通之未也,非其力所招;壅之至也,岂非智所回。势苟就壅,则口目双掩;遇苟属通,则声眺俱明。故处穴大呼,声郁数仞;顺风长叫,响通百里。入井望天不过圆盖,登峰眺目极於烟际。向在井穴之时,声非卒嘎,目非暴昧,而闻见局者,其势壅也。及其乘风蹈峰,声非孟贲, 古之多力人也。 目非离娄, 古之明目人也。 而响彻眺远者,其势通也。买臣忍饥而行歌,王章苦寒而坐泣,苏秦握锥而愤懑,班超执笔而慷慨。 徐令之子,高祖封为定远侯也。 当彼四子势屈之时,容色熏黑,神情沮忸,言为瓦砾,行成狂狷,发露心忧,影销貌悴,引叹而雷转,喷气则云涌。如麒骥之伏於盛车,玄猿之束於笼圈,非无千里之鴂,万仞之捷,然而不异赢钝者无所肆其巧也。何异处穴而望声彻,入井而欲娣博哉。及其势伸志得,或佩锦而还乡,或声玉於廊庙, 朱买臣少时贫贱探樵,后乃入汉,得为本郡太守,佩锦还乡也。王章少时贫贱外牛衣而泣,后於汉得为京兆尹,常为廊庙之臣者也。 或合纵於六国之内, 苏秦,字季子,洛阳秦州人也。少与张仪同事鬼谷先生,二人才名一等。苏秦初时历说六国,三年而归,黄金用尽,名位无闻,乃归。人问神情沮忸,嫂不为炊饭,妻不为下机,父母兄弟不与语。秦遂家中读太公阴符之书,数月又束事赵,得为丞相。于时六国微弱,常惧秦侵,总朝於秦。秦又主纵六国以拒秦,秦人欲吞六国自以为横。苏秦谓赵王曰:今者天下以为横,六国为纵。今又莫共事秦,如秦兴兵,六国共击之,六国自安,秦国无为。赵王遂许之,秦乃即说六国,与曹魏燕齐赵楚合纵,不事於秦,经二十年。其后苏秦死,张仪相秦,又来说六国云:苏秦为人言语反覆,以非为是,以是为非。又与六国合纵不事於秦,非久长之计也。以春秋论之,小不事大,非安国之基。於是破纵入横,后被秦总并吞,遂至始皇焚烧诗书,坑杀学士,渎被神明。始皇后死,葬於骊山,三世至子婴降汉高祖於軏道者也。 或悬旌於昆仑之外。 班超少时贫贱,尝为人佣顾写书。遇汉伐匈奴,超投笔入幕,伐於西域,遂得勋效,封为定远侯。三十年后方得还乡,去时少壮归时发白也。 当斯之时也,容彩光液,神气开发,言成金玉,行为世则,乘肥衣轻,怡然自得,快若轻鸿之泛长风,沛若巨鱼之纵大壑。何异顺风而纵声,登峰而长晒色滓切。 视貌也。 人犹是也,而昔如彼,今如此者,非为昔愚而今贤,故丑而新美,壅之与通也。水之性清,动壅以堤,则波翻细与韬同而气腐;决之使通,循势而行,从涧而转,虽有朽骸烂赀不能污也。非水之性异,通之与壅也。人之通,犹水之通也。德如寒泉,假有沙尘,弗能污也。以是观之,通塞之路与荣悴之容,相去远矣。 遇不遇第二十四 贤有常质,遇有常分。贤不贤,性也;遇不遇,命也。性见於人,故贤愚可定;命在於天,则否泰难期。命运难遇,危不必祸,愚不必穷;命运不遇,安不必福,贤不必达。故患齐而死生殊,德同而荣辱异者,遇不遇也。春日丽天而隐者不照,秋霜被地而蔽者不伤,遇不遇也。昔韩昭侯醉外而寒,典官加之以衣,觉而问之,知典官有爱於己者,以越职之故而加诛焉。卫之胶乘,见御者之非,从后呼车,有救危之意,不蒙其罪。加之以衣恐主之寒,呼车忧君之危,忠爱之情是同,越职之愆亦等,典官获罪,呼车见德,遇不遇也。鹧堕腐鼠非虞氏之慢, 虞氏将姊妹登楼而宴,时有游侠之客从楼下过。正值老鹊在天半遗一鼠,适值虞氏兴乐之际,齐声大笑。侠客谓是楼上人故堕此腐鼠,从上下之,故将欺侠客以为笑乐,侠客乃诛灭虞氏也。 瓶水沃地非射姑之秽,事出虑外,固非其罪;而侠客大怒,虞氏见灭;邾君大怒,而射姑获免, 邾君是邾国之君,与射姑醉而起。鄹君守门人就射姑乞酒钱,射姑不与。守门人心生恶害,知邾君性急,乃覆一盆水於门限。邾君出见,问曰:此地何故。门人报曰:射姑尿之。邾君性急,故即呼杖杀射姑,曰:落火坑堕火而死矣。射姑免死者也。 遇不遇也。齐之华士栖志丘壑而太公诛之,魏之干木遁世幽居而文侯敬之。 魏文侯往干木之闲而见之。文侯曰:此非干木闲。吾闻干木不肯事寡人,寡人何敢不敬。干木广於德,寡人广於地;干木优於义,寡人富於财。地财不如德义,寡人以师礼事之,何况敬乎。遂致厚禄。后闻秦反,秦司马唐沮谏曰:魏有干木其人,丰於德义,文侯敬之,爻得人心,未可侵也。遂乃止兵不侵也。 太公之贤非有臧於文侯,干木之德非有逾於华士,而或荣或戮者,遇不遇也。董仲舒智德冠代,位仅过士; 董仲舒是广川人也,言书通於群籍,问无不知,仕於汉,取位至太中大夫也。 田千秋无他殊操,以一言取相, 胡关三老姓田名千秋,年八十。汉武帝年老心多,惮为群臣厌梼,遣江充专求巫蛊之气。江充与太子不善,恐武帝崩太子立,遂放狂云:太 子请铜人埋在御床下,乃使师巫诈言官中有蛊气奏帝。帝遣江充就官,掘床下得金人,云是太子厌帝。太子博士得罪,乃谓太子曰:今者江充与师巫反得铜人,不知实有耶。无以自明,可执讧充等推问取其实。於是遂发兵袭杀江充,以火炙,师巫皆钦承江充诏桔太子。帝其时在甘 泉官中,刘.屈厘走报曰:太子反杀江充。帝是速出令,将兵来围太子。太子以兵拒之,战於长安。太子奔走。一月三日田千秋上表救太子 云:江充不仁,奸为巫枉。太子无反意。子弄父兵,以将救命。太子无罪,可命追之。帝年老思忆太子,自遣人追访太子。太子已死,帝感千秋,拜为丞相。所为一言取相。刘屈厘领三辅之兵,左冯斓右扶风及京兆与太子战。太子败绩,奔向城自缢而死。后知太子无逆心,遂 起思子台也。 同遇明主而贵贱悬隔者,遇不遇也。庄姜适卫,美而无宠,瘦瘤适齐,丑而蒙幸。 齐国有瘦瘤之女,在田探桑,遇齐王出游,诸人悉来看王,唯痿瘤女不看。王使人问曰:人皆看王,女独不看,何也。女答曰:奉父母命只 於探朵,不令看王,所以不敢看王也。於是王曰:此女是贤女。欲以车载还国。女曰:王欲载去,不敢有辞。今若随王去,是奔走之女,是 以不去。王后乃将财帛往聘之。将入国,诸女及后官人皆闻王内妃探桑,看之,见是一丑痿瘤之女,尽乃笑之。后王最宠幸之者也。 遇不遇,命也,贤不贤,性也。怨不肖者不通性也,伤不遇者不知命也。如能临难而不慑,贫贱而不忧,可为达命者矣。 命相第二十五 命者,生之本也,相者,助命而成者也。命则有命不形於形,相则有相而形於形。有命必有相,有相必有命,同禀於天,相须而成也。人之命相,贤愚贵贱,修短吉凶,制气结胎。受生之时,其真妙者或感五行三光,或感龙迹气梦降生。凡庶亦禀天命,皆属星辰,其值吉宿则吉,值凶宿则凶。受气之始,相命既定,即鬼神不能改移,而圣智不能回也。华胥履大人之迹而生伏羲,女娲感瑶光贯日而生颛顼,庆都与赤龙合而生唐尧,握登见大虹而生舜,修纪见洞流星而生夏禹,夫都见白气贯月而生殷汤,大任梦见长人而生文王,颜征感黑帝而生孔子,刘媪感赤龙而生汉祖。微子感牵牛星,颜渊感中台星,张良感狐星,樊呛感狼星,老子感火星,若此之类皆圣贤,受天瑞相而生者也。相者或见肌骨,或见声色。贤愚贵贱,修短吉凶,皆有表诊。故五岳崔鬼有峻极之势,四渎皎洁有川流之形;五色郁然有云霞之观,五声铿然有锺磬之音。善观察者犹风胡之别剑, 风胡是秦时别剑人也。 孙阳之相马, 孙阳即伯乐,善能相马者也。 览其机妙,不亦难乎。伏羲曰角,黄帝龙颜,帝誉戴肩,颛项骈哥,尧眉八采,舜目重瞳,禹耳三漏,汤臂二肘,文王四乳,武王饼齿,孔子返宇,颜回重瞳,皋陶乌喙,若此之类皆圣贤,受天殊相而生者也。舜目重瞳是至明之相,而项羽王莽亦目重瞳子。越王句践长颈乌喙非善终之象,夏禹亦长颈乌喙。王莽之重瞳,譬驽马有骥之一毛而不可谓之骥也。禹之长颈乌喙,犹龙有蛇之一鳞而不可谓之蛇也。爰及众庶,皆有诊相。故谷子丰下,叔兴知其有后, 谷子,鲁君之子也。谷,姓也。初生兑上丰下,叔兴善相,占之,曰:此人有相。后果王於鲁。兑与丰,《周易》 卦也。 卫青方颗,鲸徒明其富贵; 卫青父与公主家婢私通,生青。后长成,公主家自官大奴之见,欺於卫青,令共黑奴牧马。鲸谓青曰:汝额方,应贵。青曰:今为奴仆,有何贵乎。后善骑射。汉家欲灭匈奴,青乃应募,征讨匈奴有功,汉封为大将军,建慕府。 亚夫纵理,许负见於饿死; 亚夫,姓周名亚夫,是周勃第三子也,为细柳将军。许负相之曰:纵理入。,后主饿死。亚夫后坐事在狱,七曰不食而死,如许负之言也。 羊纣声豺,叔姬鉴其灭族。 羊纷者为晋大夫。初生之时,其祖母叔姬欲往看声,小儿啼作豺声,姬曰:此子豺声,叉当灭族。遂回不看。至长果大乱晋,夏五月被晋杀之,尽灭其族也。 命相吉凶,悬之於天。命当贫贱,虽贵犹有祸患;命当富贵,虽欲杀之,犹不能害。夏孔甲畋於箕山,大风晦冥,入于人家。主人方乳,或占之曰:后来而产,是子不祥,终必有殃。孔甲取之曰:苟以为余子,谁敢殃之。子长析薪斧,斩其左足,遂为大合,孔甲曰:呜呼,有疾命矣。夫汉文以梦而宠邓通, 文帝梦见落井而得邓通救之。后蒙加於宠用。 相者占通当贫饿死。帝曰:能富在我,何谓贫乎。与之铜山,专得冷铸。后假衣食,寄死人家。子文之生,妖子弃之, 妘本是祝融之后,不知姓也。子文即是国伯比之子也。伯比父早亡,随母归在舅姑之家。后长大,乃奸纭子之女,生子文。其纭子妻耻女不嫁而生子,乃弃於山中。纭子游猎,见虎乳一小儿,归与妻说。妻曰:此是我女与伯比私通生。此小兄我耿之,送於山中,纭子乃迎归养之,配其女将与伯比。楚人呼子文为之谷乌菟,仕至楚相也。 虎乃乳之,遂收养焉,卒为楚相。褒离国王侍婢有娠,王欲杀之,婢曰:气从天来,故我有娠。及子之产,捐堵圈中,堵以气嘘之,弃马柜中,马复嘘之,故得不死。卒为夫余之王。故善恶之命,若从天堕,若从地出,不得以理数推,非可以智力要。今人不知命之有限而妄觊於多贪,命在於贫贱而穿凿求富贵,命在於短折而临危求长寿,皆惑之甚也。 刘子卷之五竟 #1『有』 原作『其』,据文渊阁本改。 #2『日在天之外而心在人之内』文渊阁本作『日在天之内而光在人之外』。 #3『外』文渊阁本作『纳』。 #4『以子贡之明见不能见』文渊阁本作『以子贡之明而不能见』。 刘子卷之六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妄瑕第二十六 天#1道混然无形,寂然无声,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非可以影响求#2,不得以毁誉称也。降此以往,则事不双美,名不并盛矣。虽天地之大,三光之明,圣贤之智,犹未免乎訾也。故天有拆之象,地有裂之形,日月有薄蚀之变,五星有孛彗之妖,尧有不慈之诽,舜有囚父之谤,汤有放君之称,武有杀主之讥,齐桓有贪淫之目,晋文有不臣之声,伊尹有诬君之迩,管仲有僭上之名。以夫二仪七曜之灵不能无亏沙,尧舜汤武之圣不能免於嫌谤,桓公伊管之贤不能无纤瑕之过。由此观之,宇宙儒流奚能自免於怨谤而无悔怯耶。是以荆岫之玉必含纤瑕,骊龙之珠亦有微颜。 海中龙王颌下有明月之珠。其龙在九重渊下。尝有近海之人有一小儿过,值龙道开,得入龙官中。又值龙睡,偷於颌下,取得明月珠。将出天下无价,由有微类,海人恐儿更入九重渊,被龙毒之,方呼,儿对面以明月珠扑碎之也。 然驰光於千载,飞价於侯王者,以小恶不足伤其大美者也。今忌人之细短,妄人之所长。以此招贤,是书空而寻迹,披水而觅路,不可得也。定国之臣亦有细短,人主所以不弃之者,不以小妨大也。以小掩大,非求士之谓也。伊尹,夏之庖厨;傅说,殷之胥靡;百里奚,虞之亡虏;段干木,魏之大驻。 干木,晋国人,侩卖交买之人也,隐才不仕。文侯知其贤,往聘干木之家。干木坐不起,文侯侧立不敢辞倦,乃聘干木为国相。后秦简公欲伐魏,干木大贤在文侯为相,秦公怕不能用谋策,遂自罢兵而止也。 此四子者非不贤也,而其边不免污也。名不两盛,事不俱美。昔魏文侯问於李克曰:昊起何如人也。 吴起,卫人,向楚求仕。啮母臂为誓九年,未遂,其母遂亡。楚朝卿相言王曰:吴起亲亡不归于葬,此不孝也。岂得为相乎。其吴起归家持孝三年,毕乃往魏求仕。文侯用为西河太守。文侯先被秦夺五城,吴起乃为文侯复五城。於是伐秦复魏五城,乃更北征燕赵,并归於魏。此者吴起之功也。 克对曰:起贪而好色,然其善用兵,司马秾直不能过也。乃以为将。拔秦五城,北灭燕赵,盖起之力也。魏无知荐陈平於汉王,或人谗之曰:平虽丈夫,美#3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可用也。且闻盗嫂而受金。王乃疏平让无知。无知曰:臣进奇谋之士,诚足以利国耳。且其小过,岂妨公家之大务哉。乃擢为护军,得施其策。故范增疽发死而楚国亡,阙氏开阵而汉军全者,平之谋也。 范增是楚之大臣。项羽将兵围汉王城,陈平设谋多将珍宝与楚王大将。楚王知,乃欲斩大将。范增谏曰:此是陈平之计,王勿诛之。王曰: 攻战之士,亡心其忠武,受他财宝,岂为臣子。遂杀之,范增疽发而死。平又刻木作人,罗绮衣之为女於城上,云是汉之美女,欲将与单于。单于妻板氏闻之心妇忌,恐宠爱美女,遂开阵救汉军出。此皆陈平之谋计也。 高祖弃陈平之小警音愆,采六奇之大谋;文侯舍吴起之小失,而取五城之功。向使二主以其小过,弃彼良材,则魏国之存亡不可而知,汉楚之雄雌未可决也。而昊起必埋名於贪好,陈平陷身於贿盗矣。俗之观士者,见其威仪屑屑,好行细洁,乃谓英彦;士有大趣不修,容仪不惜小俭,而谓之弃人。是见朱橘一子蠹,因剪树而弃之;睹褥锦一寸点,乃全疋而墦之。齐桓深知育戚,将任之以政。草臣争谗之曰:育戚,卫人,去齐不远,君可使人问之。若果真贤,用之未晚也。公曰:不然。患其有小恶者民,人知小恶忘其大美,此世所以失天下之士也。乃夜举火而爵之,以为卿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桓公可谓善求士矣。故仲尼见人一善而忘其百非,鲍叔闻人一过而终身不忘。夫子如斯之弘,鲍叔如斯之隘也。以是观之,圣哲之量相去远矣。牛躅之霪不生纺腆,巢幕之窠不容鹊卵,崇山廓泽不辞污秽,佐世良才不拘细行。何者?量小不足以 包大形,器大无分小瑕也。人之情性皆有细短,若其略是也,虽有小疵,不足以为累。若其略非也,虽有衡门, 横木为门,言巷头之门也。 小操未足与论大谋。樊灌屠贩之坚,萧曹斗筲之吏, 萧何、曹参小时皆作庸吏,妻贫不可计也。 英布刑墨之隶, 人仆也。王官之中门,每门四人,晨昏开闭。寺禁刑人墨者使之守门,非在家守门也。非国君离官,即名官门之卫,以为离卫。离卫者两人,一人左一人右,相离而行,一戈在前一戈在后,以自防卫。英布,姓英名布,少时相师占之曰:先被点,后爻王。点者,墨刑之罪。英布后果坐法被默,作守门之贱卫。布乃笑曰:相者其实也。后项羽与高祖争天下,封英布为九江王者矣。 周勃俳优之任, 徘优是戏技之名。晋时有优游,《史记· 滑稽传》 有优孟。优游皆善为戏着名。《 急就篇》 云:唱是优,徘是笑。徘优一物二名,令散乐戏为可笑之语也。周勃,少时是徘优侠儿,解吹箫及诸管弦,每与人送丧以徘优,卑贱之士。后为汉高祖右丞相,才越朝廷,莫能过也。其行皆中律,其质则将相才也。张景阳郢中之大淫也,而威诸侯;颜浊邹梁父之大盗也, 邹是齐人,为大梁赤眉贼,后为景公大臣。梁父,地名也。 而为齐勋臣。此皆有所短,然而功名不朽者,大略得也。袁精目、 袁精目,楚人也。饥饿在道而外,有人与其食而哺之,乃问曰:子是何人而与我食。其人曰:我是胡丘盗父。精目曰:子既是胡丘盗父,我不食不义之食。乃两手据地,吐出其食而死也。 鲍焦 即鲍升也。不衣丝麻,不食五谷,荷檐挈畚而拾木实为食。子贡过之於道,谓之曰:子何故至此。焦对曰:吾闻不已知而道不已求,是悴行也。上不用而求之不止者,是毁廉也。行悴康毁而求利不已,吾之所愧也。子贡曰:吾闻非其世者不享其利,污其君者不履其土。况复飧蔬菜哉。鲍焦曰:吾闻贤者重进而轻退,廉者易块而轻死。遂弃其身立於梁下,投洛水之上而死。鲁仲连曰:鲍焦不能从容於世而自取死,非为人也。立节抗行,不食非义之食,乃饿而死,不能立功拯溺者,小节不申而大节屈也。伯夷、叔齐冰清玉洁,义不为孤竹之嗣,不食周粟,饿死首阳。杨朱全身养性, 杨朱为人,养性以避利害。人谓之曰:取子身上一毛以利天下,如何。朱曰:天下之事非一毛可济。若墨子为人,以身为仁,从头磨至足以利天下,则能为之。此二子行殊而立名一也。 去腔之一毛以利天下,则不为也。若此二子德非不茂,行非不高,亦能安治代素,蹈白刃而达功名乎。此可以为百代之镕轨,不可居伊管之任也。 适才第二十七 物有美恶,施用有宜。美不常珍,恶不终弃。紫貂、白狐制以为裘,郁若庆云,皎如刑玉,此义衣之美也。魇菅、苍剂编以蓑笠,叶微疏素,黯若朽禳,此卉服之恶也。裘蓑虽异,被服皇同;美恶虽殊,适用则均。今处绣户洞房,则蓑不如裘;被雪沐雨,则裘不及蓑。以此观之,适才所施,随时成务,各有宜也。伏腊合欢,必歌采菱,牵石拖舟, 引索貌也,又云正舟索者也。 则歌嘘噢,非无激楚之音,然而弃不用者,方引重抽刀,不如嘘噢之宜也。卞庄子之升殷庭也,呜佩趁迹,温色怡声;及其搏虎,必攘袂鼓肘,瞋目震呼,非不如温颜下气之美,然而不能及者,方格猛兽,不如攘袂之宜也。安陵神童通国之丽也,八音繁会,使以嗷吹啧才割切声而人悦之,则不及瞽师侏儒之美。蛇衔之珠, 隋侯是隋国之侯,於路见一青蛇被伤。隋侯取蛇,将归宅中,以药治之,以肉饲之也。疮得痉,遂放令去。经三日,乃街明月之珠来报隋侯。隋侯谓言蛇欲害己,乃拔剑欲斩之,及细视之,乃见蛇街明月之珠来报恩也。 百代之传璧,以之弹鸦,则不如泥丸之劲也。棠溪之剑,天下之钴也,用之获穗,曾不如钩缣之功也。此四者美不常珍,恶不终废,用各有宜也。昔野人弃子贡之辨而悦马圉之辞, 孔子游於木山,马佚犯食野人禾,野人捉马不还。夫子乃令子贡往取,子贡以文藻之辞取马,野人不用此语。后令马圉往取,乃用直言取之。语野人曰:东海至西海之禾并是君禾,马若不食,还食何物。野人闻之乃还马。马圉是掌马人也。 越王退吹籁之音而好鄙野之声,非子贡不及马圉,吹籁不若野声,然而美不必合恶,而见珍者,物各有用也。水火金木土谷,六府异物而皆有施;规矩权衡准绳,六法殊形而各有任。故伊尹之兴土功也,长经者使之蹋镭,强脊者使之负土,眇目者使之准绳,枢楼者使之涂地,因事施用,仍便效才,各尽其分而立功焉。商歌之士, 宵戚初仕於齐,佯为商人,见桓公乃扣角而歌。歌曰:浩浩之泉,游游之鱼,怀德不仕,乃容将军者也。 鸡呜之客, 冯罐为孟尝君之客。孟尝君,齐之公子,其家有客三千人。上客得肉,中客得鱼,下客得菜。雅处下客之中三年,孟尝不识。罐乃弹琴而歌曰:大丈夫归去来兮,食无鱼。君进之以鱼,又琴歌曰;大丈夫归去来兮,出无车。君又进之以车。后孟尝君入秦,被秦王囚之,欲杀孟尝。孟尝遣人咨秦王夫人求救之,夫人曰:孟尝君先献王一狐白裘。若更与我一狐裘,我令放君去。使者还与孟尝君说,君曰:唯只有一狐裘以献王讫,如何更得。时有客冯罐夜入秦王官中,盗取狐裘,得出,送与夫人。夫人得之惧喜,乃谓王曰:孟尝君是齐之公子,王若杀之,与齐为怨,不如放之。王信夫人之言,遂放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又虑盗事发,遂夜走还齐国,至秦关,天未明,关未开,冯罐作鸡呜,关所鸡尽呜;作犬吠,犬亦吠其关。史闻鸡呜犬吠,乃开关。孟尝君度关三十里,秦王来追之不及。 才各有施,不可弃也。若使育子结客於孟尝,则未免追军之至囚系之辱也;若使鸡呜托於齐桓,必不能光辅於霸道九合诸侯也。时须过关,莫若鸡呜;欲隆霸主,莫若商歌。商歌之雅,而鸡呜之鄙,虽美恶有殊,至於适理排难,其一揆也。楚之市偷,天下之大盗,声;及其搏虎,必攘袂鼓肘,瞋目震呼,非不如温颜下气之美,然而不能及者,方格猛兽,不如攘袂之宜也。安陵神童通国之丽也,八音繁会,使以嗷吹啧才割切声而人悦之,则不及瞽师侏儒之美。蛇衔之珠, 隋侯是隋国之侯,於路见一青蛇被伤。隋侯取蛇,将归宅中,以药治之,以肉饲之也。疮得痉,遂放令去。经三日,乃街明月之珠来报隋侯。隋侯谓言蛇欲害己,乃拔剑欲斩之,及细视之,乃见蛇街明月之珠来报恩也。 百代之传璧,以之弹鸦,则不如泥丸之劲也。棠溪之剑,天下之钴也,用之获穗,曾不如钩缣之功也。此四者美不常珍,恶不终废,用各有宜也。昔野人弃子贡之辨而悦马圉之辞, 孔子游於木山,马佚犯食野人禾,野人捉马不还。夫子乃令子贡往取,子贡以文藻之辞取马,野人不用此语。后令马圉往取,乃用直言取之。语野人曰:海至西海之禾并是君禾,马若不食,还食何物。野人闻之乃还马。马圉是掌马人也。 越王退吹籁之音而好鄙野之声,非子贡不及马圉,吹籁不若野声,然而美不必合恶,而见珍者,物各有用也。水火金木土谷,六府异物而皆有施;规矩权衡准绳,六法殊形而各有任。故伊尹之兴土功也,长经者使之蹋镭,强脊者使之负土,眇目者使之准绳,枢楼者使之涂地,因事施用,仍便效才,各尽其分而立功焉。商歌之士, 宵戚初仕於齐,佯为商人,见桓公乃扣角而歌。歌曰:浩浩之泉,游游之鱼,怀德不仕,乃容将军者也。 鸡呜之客, 冯罐为孟尝君之客。孟尝君,齐之公子,其家有客三千人。上客得肉,中客得鱼,下客得菜。雅处下客之中三年,孟尝不识。罐乃弹琴而歌曰:大丈夫归去来兮,食无鱼。君进之以鱼,又琴歌曰;大丈夫归去来兮,出无车。君又进之以车。后孟尝君入秦,被秦王囚之,欲杀孟尝。孟尝遣人咨秦王夫人求救之,夫人曰:孟尝君先献王一狐白裘。若更与我一狐裘,我令放君去。使者还与孟尝君说,君曰:唯只有一狐裘以献王讫,如何更得。时有客冯罐夜入秦王官中,盗取狐裘,得出,送与夫人。夫人得之惧喜,乃谓王曰:孟尝君是齐之公子,王若杀之,与齐为怨,不如放之。王信夫人之言,遂放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又虑盗事发,遂夜走还齐国,至秦关,天未明,关未开,冯罐作鸡呜,关所鸡尽呜;作犬吠,犬亦吠其关。史闻鸡呜犬吠,乃开关。孟尝君度关三十里,秦王来追之不及。 才各有施,不可弃也。若使育子结客於孟尝,则未免追军之至囚系之辱也;若使鸡呜托於齐桓,必不能光辅於霸道九合诸侯也。时须过关,莫若鸡呜;欲隆霸主,莫若商歌。商歌之雅,而鸡呜之鄙,虽美恶有殊,至於适理排难,其一揆也。楚之市偷,天下之大盗, 齐王攻楚,楚遣子反将兵拒之。楚王君臣同谋合计,不能却齐军。子反少时好爱侠道之士。楚有市偷来语子反曰:我闻君好爱侠道之士,我是天下之市偷。子反闻之,冠不暇戴,自出迎之,遂与之语,发兵攻楚。楚王茫然是惧,以为无计。市偷乃阴密入齐军营中,偷齐将帏帐,送与子反。子反差人送还齐军。至明夜,乃往齐军营,偷齐将簪,送与子反。子反又送还齐王。明夜又直入齐营中,偷齐将袍,送与子反。子反又送还齐将。使者谓将曰:今夜须去。君若不去,今夜来取你头。齐将惊怕,回军便还也。 而能却齐军。虽使孙昊用兵,彼必与之拒战,未肯有望风而退也。晋之叔鱼,一国之佞邪也,而能归季孙, 鲁使季孙朝於晋侯。晋侯以为季孙有罪,对诸侯而执之。於后推勘无罪,欲放之。季孙块而不还,谓晋君曰:当妄执我之时,对诸侯云我有罪。今就无罪,可集诸侯知我无罪,我始可还。不然,我不还。晋君羞之,无由得返。晋有大佞之臣,字叔鱼,诈作计亲附季孙,谓季孙曰:吾皆意不乐。季孙曰:何为不乐。叔鱼曰:吾闻晋侯於别处修一馆,令君处之。季孙信之,遂夜走还鲁。故叔鱼大佞而能返归季孙也。 虽使甘苏聘说,彼必与之较辨,不至恐慑 失意怯怖慑伏之也。 而逃还也。大盗谗佞,民之婵害,无用之人也,苟有一术,犹能为国兴利除害,蚓乃明智炼才,其为大盗岂可弃耶。《 关睢》 兴於乌而为《 风》 之首,美其挚而有别也。《 鹿呜》 兴於兽而为《 雅》 之端,嘉其得食而自呼也。以夫乌兽之丑,苟有一善,诗人歌咏以为美谈矣,死人之有善而可弃乎。夫楔相之断也,大者为之栋梁,小者为之橡桁,直者中绳,曲者中钩,随材所施,未有可弃者。是以君子善能拔士,故无弃人;良匠善能运新,故无弃材。贤能人物交泰,各尽其分而立功焉。《 诗》云:虽有丝麻,无弃菅剂。虽有姬姜,无弃憔悴。此之谓也。 文武第二十八 规者,所以法圆,裁局则乖;矩者,所以象方,制镜必背;轮者,所以辗地,入水则溺;舟者,所以涉川,施陆必踬。何者?方圆殊形,舟车异用也。虽形殊而用异,而适用则均者。盛暑炎蒸,必藉冻风;寒交冰结,必处温室。夏不御毡,非憎恶之,炎有余也;冬不卧蕈,非怨雕之,冻自足也。不以春日迟迟而毁羔捆,秋露洒叶而剔笑席。白羽相望,霜刃竞接,则文不及武;干戈既韬,礼乐聿修,则武不及文。不可以九畿折然而弃武,四郊多垒而槟文士。用各有时,未可偏无也。五行殊性,俱为人用;文武异材,并为大益。犹救火者,或提盆磕,或挈瓶瓶容一斗盂。其器方圆形体虽返#4,名质相乖,至於盛水灭火,功亦齐焉。缴者身仰,钓者身俯,俯仰别状,取利同焉。织者渐进,耕者渐退,进退异势,成务等焉。墨子救宋,重研而行; 墨翟,宋人,外理九经,内练万卫。鲁来攻宋,遣公输鲁般作云梯攻宋城。墨子在城中,乃作火具烧公输云梯。鲁凡攻宋城,托公输之巧有极,墨子之拒有余。公输鲁般以绝代之巧,终为墨子之困。墨子来往宋城救危不息,脚有重研而生者也。 干木在魏,身不下堂, 魏之隐士,姓段右干木。魏文侯往其家,与共言坐语终日。文侯脚肌婢脂切而不敢伸,谓左右曰:寡人富於财,干木富於德。吾脚肌不敢伸。秦闻魏有干木,罢兵不敢攻魏。 行止异迹,存国一焉。文以赞治,武以凌敌,趁舍殊律,为绩平焉。秦之季叶,土崩瓦解,汉祖躬提三尺之剑为黔首请命,跋涉山川,蒙犯矢石,出百死以绩州生而争天下之利,奋武厉诚以决一旦之命。当斯之时,冠章甫,衣缝掖, 大袖之衣也,今之龄拎衣服也。 未若戴金冑而拟犀甲也。赢项既灭,海内大定,以武创业,以文止戈,征邹鲁诸生而制礼仪,修六代之乐,朝万国於咸阳。当此之时,修文者荣显,习武者暂忸,一世之间而文武递为雄雌。以些禹之,治乱异时,随务引才也。今代之人,为武者则非文,为文者则嗤武 嗤,笑也,各执其所长而相是非,犹以宫笑角,以白非黑,非适才之情、得实之论也。 均任第二十九 器#5有宽隘,量有巨细,材有大小,则任其轻重所处之分未可乖也。是以万硕之鼎不可满以孟水,一钧之锺不可容於泉流,十围之木不可盖以茅茨,榛棘之柱不可负於广厦。何者?即小非大之量,大非小之器,重非轻之任,轻非重之制也。以大量小,必有枉分之失;以小容大,则致倾溢之患;以重处轻,必有伤折之过;以轻载重,则致压覆之害。故鸥鹏一轩, 鹏鹏一云大鹏,是西方乌也。南方乌曰凤凰,北方乌曰幽昌。鸥乌本处沧淇之角,其名曰鸥。鹏化鹏,鹏一飞九万里,翼励青天,足驴浮云。横厉寥廓, 寥空也,廓大也。 背负苍天,足驴浮云,有六翩之资也。 跳跃,神马名也。 腰裹一骛,腾光万里, 腰裹马,是龙之子神马也。腰裹之子,曰骥也。 绝尘掣微,有迅足之势也。今以燕雀之羽而慕冲天之迅,犬羊之蹄而觊追日之步,势不能及亦可知也。故奔蜂不能化蕾烛 食豆叶之虫也。 而能化螟蛉, 食桑叶之虫也。 越鸡不能伏鹄卵,鲁#6鸡能伏之。藿#7烛与螟蛉,俱虫也;鲁鸡与越鸡,同禽也。然化与不化,伏与不伏者,蕾烛大越鸡小也。夫龙蛇有翻腾之质,故能乘云依雾;贤才有政理之德,故能践势处位。云雾虽密,蚁蚓不能升者,无其质也;势位虽高,庸蔽不能治者,乏其德也。故智小不可以谋大,德狭不可以处广。以小谋大必危,以狭处广必败。子游治武城,仲尼发割鸡之叹;尹何为邑宰,子产出制锦之谏。 子皮使尹何为邑宰,子产道其才薄,放出制锦之练,曰:未能操持,何制锦也。 德小而任大,谓之滥也。德大而任小,谓之降也;而其失也,宁降无滥。是以君子量才而授任,量任而授爵,则君无虚授,臣无虚任。故无负山之累、折足之忧也。 慎言第三十 日月者天之文也,山川者地之文也,言语者人之文也。天文失则有谪蚀之变,地文失必有崩竭之灾,人文失必有伤身之患。故口者言语之门户,舌者门户之关钥。关钥动,则门户开;门户开,则言语出。出言之善,则千里应之;出言之恶,则千里违之。言失於己,不可遏於人;情发於近,不可止於远。是以君子慎其关钥,以密言语。言语在口,譬含锋刃不可动也。动锋刃者必伤喉舌,言失之害非唯锋刃,其所伤者不慎喉舌。故天有卷舌之星,人有缄口之铭, 周公庙中铸金人,为三缄其口,书其背曰:我是古之慎言人也。 所以警桃言,桃立曰桃,轻言。 防口谈也。说,过也。 口舌者,患祸之官,亡灭之府也。语言者,性命之所属,而形骸之所系也。言出患入,语失身亡,身亡不可复存,言非不可复追。其犹射也,悬机未发则犹可止,矢一离弦,虽欲返之,弗可得也。易诚枢机,诗刺言玷。斯言一玷,非磕力甘切蝫音诸所磨;枢机既发,岂骇电所追。皆前圣之至慎,后人之涎镕。明者慎言故无失言,间者轻言自致害灭。昔知伯失言於水灌,韩魏蹑其肘足; 知伯与韩宣子、魏武子共伐赵襄子,灌朝歌水,淹襄子城三年。知伯与韩侯、魏侯登高看水,知伯失言曰:洚水可以灌安邑,汾水可以灌平阳。二子闻此语,宣子以肘射武子肘,武子以足镊宣子足使出。宣子谓武子曰:知伯欲以水灌我等,赵亡我则其次,不如先图之。二侯於是乃使人告襄子曰:君明日卯时出兵,与知伯交战,我二军各引兵两头,即灭知伯。襄子乃斩知伯头,以漆之,用为秽器。此为不慎言之失也。 魏武漏语於英雄,玄德遗其匕筋。 魏武,曹操也。汉末天下微弱,四方无主,英伟并起,袁绍起兵於关束号束晋,孙权据吴,刘璋在蜀。曹操亦欲窥天下。刘备,字玄德,皆大志。来过曹操,操与同食而谓言:天下英雄,唯君与操。本初之徒,不足数也。本初,袁绍字也。刘备闻操言,不觉心惊,恐操知备欲图天下之心。正食乃失匕筋,背操走,入徐州,复来荆州,灭刘璋,后称蜀王,王西蜀。曹操王西晋,孙权王南吴,天下为三国者也。 是以头为秽器师驰,徐州地分,二晋土割,岷蜀亡败,长衅为天下笑,不慎言也。韩昭侯与棠蹊公谋而终夜独寝, 韩昭,镒,侯,爵名;棠叹,地名,爵号公。韩昭与棠瑛公语,棠叹公谓韩侯曰:为人主者,言泄左右,亦如玉尼置酒。韩侯於是终夜独寝,恶有梦语露於妻妾也。 虑梦言露於妻妾也。孔光不对温室之树,恐言之泄於左右也。 孔光,为汉司空,曾内出外,左右问曰:温室庭前有何树木。孔光别论余事,不对温室之树,其意欲不令使内事外知也。 言者,风也,无足而行,无翼而飞,不可易也。是以圣人当言而惧,发言而忧,如蹈水火,临危险也。礼然后动,则动如春风,人不厌其动。时然后言,则言如金石,人不厌其声。故身无失行,口无过言也。 刘子卷之六竟 #1『 天』文渊阁本作『 大』。 #2『 求』原缺,据文渊阁本增补。 #3『美』原无,据文渊阁本增补。 #4『返』文渊阁本作『反』。 #5『器』原作为,据文渊阁本改。 #6文渊阁本『鲁」字前有『而』字。 #7文渊阁本『芦』字前有『夫』字。 刘子卷之七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贵一赛第三十一 越剑性锐,必托槌砧,以成纯钩;楚拓质劲,必资彷檠上步萌反,下音竞。彷檠,造子之器物, 正弓所用,以定曲直,矫而不正者也。 以成弹弓弴;丁么丁昆二切。 画弓,天子所用之弓也。 人性虽敏,必藉善言,以成德行。故槌砧者夷不平也,彷檠者娇不正也,善言者正不善也。人目短於自见,故借镜以观形;发拙於自理,必假栉以修束;心间於自照,则假言以乐行。面之所以形,明镜之力也;发之所以理,假栉之功也;行之所以荣,善言之益也。镜栉理形,其惠轻也;善言成德,其惠重也。人皆悦镜之明己形而不慕士之明己心,人欲栉之理其发不愿善言之理其情,是弃重德而采轻功,不亦倒乎。为衣冠者己手不能制,则知#1越乡借人以制之;至於理身而不知借言以修其行,是处其身轻而於冠重,不亦谬乎。君子重正言之惠,贤於轩璧之赠;乐闻其过,胜於德义之名。故楚庄王轻於千乘之国而重申叔一言, 陈国征舒作乱而杀陈君。楚庄王闻之,将兵往陈而杀征舒,将其陈国欲以为郡,使其庄王子守之。其臣申叔练曰:王今为陈伐得征舒,余地欲以为郡,使子守之。四方诸侯闻之,不言王为陈伐恶,道王责其地而伐征舒。王何不令使於外方访陈后裔,立为主安政理国。楚王用其言,访得后裔,立为主也。 范献贱万亩之田以贵舟人片说, 范献,晋卿也。杀晋大夫乐友后欲出游,恶乐友之子报怜,行至津所,问舟人曰:君见乐友之子乎。舟人曰:君还晋,修晋之政令,虽乐友之子其若何。君若出入无度,不修国之政令,今我舟中之人与乐友子无异,君何问焉。献遂以田万亩赐舟人,以贵舟人之片说也。 季路抱五慎之诫,赵孟佩九言之箴。 箴,陈也,九言。箴者,无诟乱,无恰宽,无恃宠,无雷同,无彻礼,无俭能,无泛恕,无诛非德,无犯非义也。 由此观之,轩璧之与田邑,岂能与善言齐价哉。夫桓侯不采越人之说,卒成骨髓之疾; 越人,扁鹊也。于时来入齐,见桓侯有疾,曰:公疾可理。公曰:老医欲以不息者为已验。扁鹊出。明曰又见,告桓公曰:君疾可治。桓公曰:无疾可治。后曰来见桓公,乃走。扁鹊去后,公息剧,差人寻觅扁鹊,欲使理病。扁鹊则来见,桓公谓曰:我前曰不息,君欲理病。今者既息,君何弃我而去。扁鹊曰:初见君病在皮肤,针灸可差。次见君病在肌血,汤药可差。后见君病在膏肓之下,此病不可治,我故走去。桓公曰:此善良医。以礼发。桓公於是卒也。 昊王不听枚乘之言,终受夷灭之祸。 枚乘,是吴王之臣,枚皋之父。吴王作乱,枚乘练之,不用其言,遂至灭国也已。 夫人之将疾者必不甘鱼肉之味,身之将败者必不纳忠谏之言。故临死者谓无良医之蔽,将败者谓无直谏之臣。而不听善言是耳聋也,非其耳之有塞,善言不入耳乎。是以明者纳规於未形,采言於患表,从善如转圆,遣恶如去俨,正音曰闻於耳,祸害逾远於身。昔尧帝招谏之鼓,舜树诽谤之木,汤立司过之士,武王立诫慎之发, 鼗,小鼓也,贯而摇之。又作鞠也。 以圣哲之神鉴穷机洞微,非有毫厘之谬也,犹设广听之术,开嘉言之路,岂不贻厥将来表正言之益邪。以夫先圣犹能采言於刍莞,奚况布衣而不贵言乎。故臣子之於君父,则有献可替否讽谏之文,知交之於朋友,亦有切磋琢磨相成之义。君子若能听言如响,从善如流,则身安南山,德茂松梧,声振金石,名流千载也。 伤谗第三十二 誉者扬善之枢也,毁者宣恶之机也。扬善生於性美,宣恶出於情拓。情美以成物为恒,情拓以伤人为务。故誉以论善,则辞以极善为功;毁以誉过,则言以穷恶为巧。何者?俗人好奇,不奇不用也。誉人不增其义,则闻者不快於心;毁人不益其恶,则听者不满於耳。代之善人少而恶人多,则誉者寂寞而谗者谊哗。是以洗垢求痕,吹毛觅瑕,挥空为有,转白为黑,提轻当重,引寸至尺。墨子所以泣素丝, 墨子者,墨翟也。悲蚕丝元素白,被他色染而随色变,乃为青黄。好人被谗,成恶也。 杨朱所以泣岐路, 杨朱,宋人也。与人同行,忽见岐路即恸之。谓此路岐,曾有几人合则也。 以其变为青黄,回成左右也。昔人兴谗言於青蝇, 魏武公信谗,词诗刺言曰: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言青蝇点白成黑者也。 譬利口於刃剑者,以其点素成缁, 缁,墨色也。 刀劲伤物。故有四畏不可不慎:乌之曲颈错距者羽类畏之,兽之方喙钩爪者毛群畏之,鱼之咚处纸尺写二切唇锯齿者鳞族畏之,人之利口谗谄者人共畏之。谗嫉之人必好闻人恶,恶闻人善,拓才智之在己前,赛音居,居,妄也。 富贵之在其上,犹喉中有噎吞之思入,目上有翳次之愿去。吞决之情深,则萋斐辞作。故扬娥眉者为丑女之所拓,行贞洁者为谗邪之所嫉。昔直不疑未尝有兄而谗者谓之盗嫂, 直不疑,前汉‘人也。于时谗说之逐嫂。其人既未尝有兄,何得有嫂而盗逐之也。 第五伦三娶婚也孤女而世人潜其挝妇翁, 第五伦,后汉人也。三娶孤女。人谗说五#2伦前时曾挝妇翁也。 此听虚而责响,视空而索影,悖情倒理,诬罔之甚也。以二子之贤,非身行之不洁,与人有俨也,而不免於世谤者,岂非兽恶其网,人恶其上耶。故谗邪之蔽善人也,犹朝曰洞明,雾甚则不见天;沙石至净,流浊则不见地。虽有明净之质而不发明者,水雾蔽之也。兰荪欲茂,秋风害之,贤哲欲正,谗人败之。故谗者但知害嫉於他人而不伤所说之主,知伤所说之主而不知还害其身。故无极之谗,子常蒙谤,部费双灭。 无极,姓费,楚人,为晋大夫。子常,姓邮,亦为晋大夫,与无极同事晋。晋君欲往子常家,无极诳子常曰:晋君爱兵马,明日来向子家,子宜置精兵於门内。晋君来见叉当惧喜。子常信之,遂贮兵於门内,以待晋君来。晋君果至子常门,无极谓晋君曰:事不可不知乎。臣请先入观望。无极入门内便出来启曰:子常门内具精兵,欲袭君。晋君怒杀子常。子常死。又有人说乃是无极之教,晋君又杀无极。故云子常蒙谤,邮费双灭者也。 谗谄之流毙一至於斯。呜呼。后代之君子可不慎诸也。 慎阵第三十三 过者怨之梯也犊怨者祸之府也。祸之所性,必由积怨;过之所始,多因忽小。小过之来出乎意表,积怨之成在於虑外。故其来也,不可悔;其成也,不可防。防怨不密而祸害臻焉。故登峭圾而不跌坠者,慎于大也;跨早埋 蚁封高壤,埋土高寸曰封。 而好颠蹙者,轻於小也。苟兢其步,虽履除能安#3,轻易其足,虽夷平也路亦踬。智者识轻小之为害,故慎微细之危患,每畏轻征懔懔焉敬惧也,若朽索之驭陆马也。鸿嘉性轻,积之沉舟;缯缟质薄,迭之折轴。以义缟之轻微,能败舟轴者,积多之所致也。故墙之崩障,必因其陈;剑之毁折,皆犹于莹。尺蚓穿堤,能漂一邑,寸烟泄突,致灰千室。怨之始也,微於陈莹,及其为害,大於墙剑。祸之所伤,甚于邑室,将防其萌,急於水火。《 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故怨不在天,亦不在小。荧荧不灭能焚昆山,涓涓不绝能成江河。怨之所生不可类推,祸之所延非可猜测。或怨大而成小,或憾轻而至重。深伟不必危,而眶毗未可易也。譬如风焉,披云飞石,卷水击木,而人血脉不为之伤;郑穴之风,轻尘不动,毛发不摇,及中肌肤以为深疾。大不为害,小而成患者,大风散漫,小风激射也。故汉祖兔贯高之逆, 贯高为赵王相,欲杀高祖於植人亭。高祖行至相人亭欲宿,心动,问左右名何亭。左右曰:此是植人亭。高祖曰:桥人亭者,遏迫於人。遂疾夜遁,得免贯高之害。后人告高祖曰:贯高於桥人亭欲杀高祖。贯高之徒党齐告二十人皆自死,贯高曰:今并自取死,无人明赵王无罪。於是一人告高祖。高祖将贯高付狱,狱吏打一千余鞭,终不欺承言赵王不反,高祖乃自问,取其实状。贯高乃报高祖,赵王不反,乃放贯高,亦释贯高。贯高曰:欲杀大王,有何面目食人之禄,为人之臣。遂坑而死者也。 魏后泄张绣之雠, 魏后,是曹操也。与袁绍争天下。张绣是袁绍下军将,与曹操格战,捉得曹操爱子,遂斩之。后袁绍破,兵马离散,绣来投於曹操。许褚谓之曰:与君当投於吴。绣曰:不可。褚曰:君何不可。杀人爱子,如何欲投之。绣曰:曹君为人大志,叉能并天下之位。我杀其子,私伟也。其后叉能吞吴,大丈夫可再辱乎。遂投操。操捉得绣来,乃指其面曰:使我着大信於天下者,子也。任以为将,泄其先罪。泄,漏也,隐漏其先罪也。 韩信削少年之辱, 韩信,淮阴人也,不事生业,不营一食,好带长剑於淮阴市中。有一少年辱之曰:君带长剑能杀人乎。若能杀人,可杀我也。若不能,可从我跨下过。韩信闻之,久视於少年,计杀之无益,屈身从跨下过。后高祖任为大将军。信召市中少年,语之曰:汝昔年欺我,今日可欺乎。少年乞命,信免之罪,与之一效官也。 安国释田甲之慢, 安国,是韩安国也,为梁太史。坐法在狱中,被狱史田甲辱之。安国曰:寒灰亦有然否。田甲曰:寒灰傥然,我即尿其上。自后安国得释,放任梁州刺史。狱吏田甲惊走。安国曰:若走铃族朱之,若不走赦其罪。田甲遂见安国。安国笑谓曰:寒灰今曰燃汝,何不尿其上。田甲愧前罪,惊惶无已。遂与田甲廷尉之官,今日司马是也。 此皆遇英达之主,宽廓之拎,得以深怨而不为伟也。鲁酒薄而那郭围, 六国之时,楚霸,诸侯总来朝楚。赵亦朝楚,皆上牛酒。赵王酒美,楚王吏来就赵王索酒,赵王不与,此酒未上楚王,曰:楚王未得,故不与。吏乃於赵王上酒讫,吏乃以鲁侯薄酒换赵王美酒,进王曰:赵王薄酒。楚王饮之大怒曰:到来在后轻我一也,酒来又薄轻我二也。诸侯会罢,遂乃兴兵围邓邺。邓邺即赵王城也。 羊羹偏而宋师败, 宋使华元将兵伐郑,明日欲战,乃杀羊为羹,以会将士。有御车人羊斟不得羹。明日与郑战,羊斟者谓华元曰:前曰之羹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遂引华元车奔郑军中,宋军大败,华元被郑囚。宋人以金银珍宝赎华元。彼语羊斟曰:前者车奔入郑,为是马佚而子不禁。所以言者,恐宋军诛羊斟也。 邱孙以国鸡亡身, 郈昭伯与季平子阙鸡。平子为其鸡作金距,昭伯以芥子粉洒其鸡翼,使芥子粉飞着平子鸡眼,鸡便退走。自后乃知,责那孙曰:君何以芥子粉粉鸡翼,令着我鸡眼。昭伯曰:君鸡何以着金距。各相忿怒,遂兴兵大战数日,平子乃杀昭伯也。 齐侯以笑嫔破国, 晋遣大夫邮克使齐。克足跛,齐侯欲谁之,遂於廊下设慕,使嫔妾昼於幕中。初邮克跛而上殿,嫔妾於幕中一时大笑。克被笑忿怒,还晋乃将兵伐齐,遂破齐国。此皆轻小事,破国亡身者也。 皆以轻蔑细怨忘树祸端。以酒食戏笑之故,败国灭身,为天下笑,不慎死也。代之间者皆以小害易微之事,以至於大患。祸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来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门,害与利同邻,若非至精莫能分矣。是以智虑者祸福之门户,动静者利害之枢机,不可不慎也。 诫盈第三十四 四时之序节满即谢,五行之性功成必退。故阳极而阴降,阴极而阳升,日中则反,月盈则亏,此天之常道也。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人矫克亡,器满叉覆。故以诫盈名篇之美也。 势积则损,财聚必散,年盛返衰,乐极还悲,此之但也。昔仲尼观歌器而革容, 周公庙中有祭器,常倾敞不正,号之敬器,太满则倾,不满亦敬,惟平则正矣。孔子於周公庙见之,问主器曰:此器何名。曰:敬器。孔子曰:我闻敬器太满则倾,不满亦敬,惟平则正。孔子於是发叹,改其心嘘,曰:古人制之,以约后代,人慎倾满,使各得其分也。 鉴损益而叹息,此察象而识类,睹霜而知冰也。夫知进而不知退,则践盈泛之危,处存而不亡危,必履泰山之安。故雷在天上曰大壮,山在地中曰谦。谦则裒多损寡,壮则非礼勿履。处壮而能用礼,居谦而能益,降高以就卑,抑强而同弱,未有抱损而不光,骄盈而不毙者也。圣人知盛满之难恃,每居德而谦冲,虽聪明瓤智而志愈下,富贵广大而心愈降,勋盖天下而情愈惕,不以德厚而矜物,不以身尊而骄民。故楚庄王功立而心惧,晋文公战胜而色忧,非憎荣而恶胜,乃功大而心小,居安而念危也。夏禹一绩而七起,周公一沐而三握,食不遑饱,沐不及晞,非耐饥而乐劳,是能心急於接士,处于谦光也。《易》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是以君子高而能卑,富而能俭,贵而能贱,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辩而能讷,博而能浅,明而能间,是谓损而不穷也。 明谦第三十五 天道下济而光明,江湖善下而为王。故山在地中成谦,王侯以孤寡为损。谦则荣而逾高,损则显而弥贵。高必以下为基,贵则以贱为本。在贵而忘贵,故能以贵下民;处高而遗高,故能高而就卑。是以大壮往,则复天地之谦也,极升必降阴阳之谦也,满终则亏日月之谦也,道盈体冲圣人之谦也。《易》称谦尊而弥光,《老子》云不伐,故有功谦者在於降己,以高从卑,以圣从鄙。不伐在於有功,不矜在於有德,不言归於冲退谦抱之流也。好盈自贤,矜功伐善者,俗之恒情,圣人之恶也。必矜其功,虽赏之而称劳,情犹不足;苟伐其善,虽与之赏多,必怨其少,则嫌望之情生,躁竞之色见,矜伐之路开,患难之衅作矣。君子则不然,在荣以抱损为基,有功而不矜,有善而不伐,遗其功而功常存,忘其善而善自全。情常忘善,故能以善卜物;情恒存善,故欲以善胜人。是以情存功善非心谦也,口虚托谦岂非矫乎;以善胜物心遗功善非矜伐也,口及其善岂非实乎。故心存功善非心谦也。口虽不言,未兔矜伐,心舍功善,口虽明言,无伤於廉。故夏禹昌言明称伐功,咎县陈谟云说我惠。岂其矜功而存惠哉。夫言善非伐而伐善者,每称其能;言惠非矜而矜惠者,常存其惠。圣人知人情尚贤而好伐,故发言裁典,多由谦退,所以弃其骄夸竞垂世则也。 大质第三十六 火之性也,大寒惨凄凝冰裂地而炎气不为之衰,大热垣赫憔金烁石而炎气不为之炽者,何也?有自然之质,而寒者不能移也。故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墦而不可灭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销而不可易其刚,各抱自然之性,非可强变者也。士有忠义之性,怀贞直之操、不移之质,亦如兹者也。是以生苟背道不以为利,死必合义不足为害。故不趋利而逃害,不听生而憾死,不可以威协而变其操,不可以利诱而易其心。昔子闲之劫也,拟之白刃而其心不倾; 楚白公胜作乱,杀子西,又劫子闲,谓子闲曰:同我者即免,不同我者即杀。乃以白刃拟刺子闲,而子闲亦不同。故云不趋而逃害也。 晏婴之盟也,钩以曲戟而其志不回, 崔杼杀齐君,使人将铁钧钧晏婴项,欲与立盟,共为要誓。晏子终竟不同崔杼作乱也。 不可以利害趋其情矣。夫士有忠义之行,践绳墨之节,其於为作,乃无异於众人,及至处患蹈难而志气贞刚,然后知其殊也。譬如锺山之玉, 锺山在会稽也。 寒岭之松,比之孺泯梓柳无殊也。 瓀珉似玉,入火即销。梓是揪,柳是扬柳也。 及其烧以炉炭,三日而色不改,处於积水,终岁而枝叶不凋,然后知其异於他玉众木也。故袒褐暴虎而后勇气发焉,超腾绝圾而后迅梗露焉,手提万钧而后多力见焉,处难践患而后贞勇出焉。不用干将以知其锐也,不引乌号奚以知其劲也。 乌号是角桑之木为弓也。黄帝殿前有桑树,上有长条,乌飞集其上,乌起未高条返弹乌,乌乃号,因名乌号。黄帝见之,曰:此木应堪村用也。遂取为弓,极美妙,故曰乌号弓。《说文》云:黄帝於鼎湖山上得仙人遗弓一张,群臣见之一时号哭,因曰乌号弓。又云南岭山有拓木乌,每日在其上呜,因名之乌号弓也。 劲锐之质,卓然易见,犹因人获显,死乃志行难睹,曷得不因事而后明乎。 刘子卷之七竟 #1『知』原作『之』,据文渊阁本改。 #2『五』原作『云』,据文渊阁本改。 #3『苟兢其步,虽履除能安』 文渊阁本作『苟慎其步,虽履脸能安。』 刘子卷之八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辩施第三十七 夫山阜非为乌植林,林茂而乌自栖之;江湖非为鱼凿潭,潭深而鱼自归之;处世非为人积财,财积而人自依之,非其所招,势使然也。怀璧之子,未必能惠,而人竞亲者,有惠人之资也;被褐之士,性能轻财,而皆疏之者,无惠人之资也。今富而俭惜犹见亲敬,贫而仁施必见疏慢,非行之失,被情变也。策驷登山不得直辔而行,泛舟入海不得安身而坐。何者,山路迂回,海水沦波,行者欲直而路曲之,坐者欲安而水荡之。仁者欲施而贫遏之,富而赈物,德不为难;贫而俭啬,行非为过。天之道损有余,人之情矜不足也。昆山之下,以玉抵乌;彭蠡之滨,以鱼食犬,而人不爱者,非性轻财,所丰故也。挈瓶丐水,执崔求火, 草似龙须,可为席,人用炉音普火也。 而人不悟,非性好施,有余故也。口非匏瓜不能不食,身非木石不得不衣。食不满腹岂得辍口而#1惠人,衣不蔽形何得露体而施物,非性俭悟,不足故也。饥馑之春不赈朋戚,多稔之秋飨及四邻。不赈朋戚,人之恶行;惠及四邻,人之善义,善恶之行出於性情而击於饥秾也。以此观之,太丰则恩情生,寞乏则仁惠废也窦,贫。相马者,失在於瘦求千里之步,亏也;相人者,失在於贫恩惠之边,缺也。轻财之士,世非少也,然而不见者,贫掩之也。德行未着而称我能,犹足不能行而卖壁药,望人信之,实为难矣。 和性第三十八 夫欧冶铸剑, 越王铸剑之人,姓赵名干将,善能欧冶铸剑名。 太刚则折,太柔则卷,欲剑无折,必加其锡,欲剑无卷,必加其金。何者?金性刚而锡质柔,刚柔均平则为善矣。良工涂漆,漆缓则难晞,急则弗牢,均则缓急,使之调和则为美也。人之含性,有似於兹,刚者伤於严猛,柔者失於软懦,缓者悔於后机衅也,急者败於忆促怀急。故铸剑者使金不至折,锡不及卷;制器者使缓而能晞,急而能牢;理性者使刚而不猛,柔而不懦,缓而不后机,急而不忆促。故能剑器兼善,而性气淳和也。昔徐偃王软而国灭, 徐国名偃,是王子也,好行仁义,善修文德,不专预备。后被邻国破之。临死之时曰:吾但好行文德,不知人有诈也。 齐商公懦而身亡,此性太柔之失也。晋阳处父以纯刚致害, 晋大夫,姓阳名处父,为性大刚。后被晋君所杀也。 郑子阳以严猛致毙, 郑国之君性大严猛,为臣之所杀也。 此性太刚之过也。楚子西宽而招败, 楚令尹性宽,楚王所杀也。 邻庄公忆而自祸,此性褊急之灾也。西门豹性急佩韦皮以自缓, 姓西门名豹,六国时为邻县令。性急取韦皮而佩之。韦皮太宽,故佩之,以豹禀其性也。 董安于性缓带丝盆以自急, 晋阳太守,为性缓也。 彼各能以一物所长,攻其所短也。故阴阳调天地和也,刚柔均人之和也。阴阳不和,则水旱失节;刚柔不均,则强懦乖政。水旱失节则岁败,强弱乖政则身亡。是以智者宽而栗,严而温,柔而毅,猛而仁,刚而济其柔。柔抑其强,强弱相参,缓急相弼。以斯善性,未闻在物而有悔吝者也。 殊好第三十九 累榭洞房,珠帘玉宸,人之所悦也,乌入而忧。耸石巉岩,输菌札结,暖狄之所便也,人上而栗。五谈六经,咸池箫韶,人之所乐也,兽闻而振。悬濑碧潭,澜波个涌,鱼龙之所安也,人入而畏。飞鼯甘烟, 飞鼯,鼠也,好食火炮为美也。 走貊美铁, 兽好食铁为美也。 鸿鸡嗜蛇, 乌似鸡,高三尺,亦曰鸿鸡,食蛇为美也。 人好刍豢, 食草曰刍,食米曰豢。 乌兽与人受性既· 殊,形质亦异,所居隔绝,嗜好不同,未足怪也。人之与兽共禀二仪之气,俱抱五常之性。虽贤愚异情,善恶殊行,至於目见曰月,耳闻雷霆,近火觉热,履冰知寒,此之庞识未宜有殊也。声色芳味各有正性,善恶之分,皎然自露,不可以皂为白,以羽为角,以苦为甘,以见为香。然而嗜好有殊绝者,则偏其反矣。非可以类推,弗得以猜测,颠倒好丑,良可怪也。俯颜玉理,陌视巧笑,众目之所悦也;轩皇爱摸母之魑貌, 魁,丑貌也。 不易落英之丽容;陈侯悦敦洽之丑状,弗贸阳文之婉姿。炮羔煎鸿,跃呼各切蜡戈规切孺熊, 蜻是龟;燸是翻,即熊掌也。炙熟以蜜淹之,可食也。 众口之所赚; 以其味美故也。 文王嗜莒蒲之蕴,不易熊肝之味。阳春白雪,嗷楚采菱, 皆是曲名。 众耳之所乐也,而汉顺听山乌之音,云胜丝竹之响;魏文侯好槌凿之声,不贵金石之和。郁金玄怆, 恬静熏香。 春兰秋蕙, 尽是香草。 众鼻之所芳也;海人悦至见之夫,不爱芳馨之气。 海人者,其人在海畔住,乐闻死人极皇之气。有一人独来海边,其人受性身作死人皇。海人闻之,竞逐死人皇,竟曰闻气不足也。 若斯人者,皆性有所偏也。执其所好而与众相反,则倒白为黑,变苦成甘,移角成羽,佩犹当熏,美丑无定形,爱憎无正分也。 兵卫第四十 太古淳朴,民心无欲。世薄时浇,则争起而战斗生焉。神农氏弦木为弧,刻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后蚩尤强暴,好习攻战,销金为刃,割革为钾,而兵遂兴矣。黄帝战于涿鹿,颛顼争於不周, 不周,山名,在西海。共工氏与颛顼战於不周山。工氏败绩,以头触不周,山倾,天柱跌,四维绝。故西北倾,令曰落西。工氏以脚踏束方,得地道绝。故水向束流。俗云天倾西北隅,地绝束南界也。 尧战丹水,舜征有苗,夏讨有扈,殷攻葛伯,周伐崇侯。夫兵者凶器,财用之蠹而民之残也。五帝三王弗能弥者,所以禁暴而讨乱,非欲耗财以害民也。然众聚则财散,锋接则民残,势之所然也。故兵贵伐谋,不重交刃,百战百胜非用兵之善也。善用兵者,不战而胜,善之善也。王者之兵,修正道而服人;霸者之兵,奇谲变而取胜。夫将者,国之安危,民之性命,不可不重。故诏之以庙堂,授之以斧铁。受命既已,则设明衣凿凶门,临军之曰则忘其亲,援鼓之时援,鼓杖也。则忘其身,用能无天於上,无地於下,无敌於前,无顾於后,以全国为重,以智谋为先。故将者,必明天时,辨地势,练人谋。明天时者,察七纬之情,洞五行之趣,听八风之动,鉴五云之候。辨地势者,识七舍之形,列九地之势。 居山陵之战,不逆高;水草之战,不涉深;平地之战,不涉虚险。 明人者,抱五德之美,握二柄之要。五德者,智信仁勇严也。二柄者,赏罚也。智以能谋,信以约束,仁以爱人,勇以陵敌,严以镇众,赏以劝功,罚以惩过。故智者变通之源,运奇之府也。兵者,诡道而行,以其制胜也。是以万弩上壳,孙膑之奇; 魏遣庞涓为将来伐赵,赵投於齐。齐遣孙膑往救。孙膑至彼,与涓交战,兵尚少不敌庞涓,遂退自弱。涓曰:我知齐人怯,未战而退。於是庞涓趁齐军。孙膑遂於马陵险阻之上,伏弩万张,皆急上弦,发箭齐射。其日庞涓大败,被杀也。 千牛俱奔,田单之策; 齐将善守城,燕来攻齐,齐有七十城并输燕军。田单在即墨城中,被燕军围城,守之不降。燕将语田单曰:汝可急降,不然吾当破城尽诛。田单曰:待我明曰来降。燕将遂宽一夜。田单乃於城内掘地道,内水牛千头,乐刃剑戟缚置牛角上,画牛身作龙文衣五彩,夜穿地道将烛以油灌之,缚於牛尾。临欲相攻一时,放火烧牛尾,烛遣牛从地道中出,牛被火烧尾,搪换燕军,并皆破散,走死无路。田单发兵逐后,押背趁杀,燕军大败。 囊土拥水,韩信之权; 汉将引兵伐赵,楚来救赵。韩信令军各负土两袋,以壅滩水断河。遂渡水与楚战,佯败退军,楚兵逐之。渡水一半,信遣人於滩头次破土袋,楚军兵将不得回,被信央破,楚军大败。 拽柴扬尘,乐枝之谲; 乐技是晋国将,兵少,使军卒佯拽柴木动尘起,众望唯见尘起,谓晋大有兵马,以动尘也。 舒车豕突,尹子之卫; 将军载猪以向军营也。 云梯烟浮,鲁生之巧。 鲁攻宋城,使鲁般造云梯也。 用奇出於不意,少可以挫多,弱可以折强,况夫以众击寡,以明攻昧。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就下,兵之势避实而击虚,避强而攻弱,避治而取乱,避锐而击衰。故水因地而制,兵因敌而制胜,则兵无成势,水无定形。观形而运奇,随势而应变,反经以为巧,无形以成妙。故风而有形,则可以帷幕捍,寒暑无形,不可以关钥遏也。是以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如畏雷电,击无常处;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如寻寰中,不见其际。视吾之谋,无畏敌坚;视吾之坚,无畏敌谋。以此言之,不可不知也。夫将者,以谋为本,以仁为源。谋以制敌,仁以得人。故能谋制敌者将也,力能胜敌者卒也。将以权失为本,卒以齐力为先。是以列宿满天不及胧月者,形不一,光不同也;虎尤多力而受制於人者,心不一,力不齐也。万人离心,不如百人同力;千人递战,不如十人俱至。今求同心之众,必死之士在於仁,恩洽而赏罚明,胥靡者 胥,相也;靡,无也。 临危而不惧,履冰而不栗,以其将刑而不忧生也。今士枪白刃而不顾死,赴水火而如归,非轻死而乐伤,仁恩驱之也。将得众心,必与同患,暑不张盖,寒不御裘,所以均寒暑也;隘险不乘,丘陵必下,所以齐劳逸也;军食熟然后敢食,军井通而后敢饮,所以同饥渴也;三军合战,必立矢石之下,所以共安危也。故醇酝注流,军下通醉; 越王勾践行营,有使献一樽酒。践曰:饷吾此酒,众不褊。遂以酒泻河中,随水流下,军士於下饮之,皆闻水作酒味,俱醉饱也。 温辞一洒,师人挟绩。 楚庄王出兵,遇天大雪,三军皆冻。王以温辞慰劳,士卒闻其言,皆如挟演绵在身中温暖。 苟得众心,则人竞趋死。以此众战,犹转石下山,庾水赴壑,孰能当之矣。 阅武第四十一 司马法曰: 司马禳直法也。 国家虽大,好战则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亟战即民雕,不习则民息。 怠,懈怠也。 雕非保全之术,怠非拟寇之方。故兵不妄动而习武不报,所以养民命而修戎备也。孔子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易》曰:君子修戎器,以备不虞。是以春搜夏苗,秋弥冬狩,皆以农隙#2以讲武事,三年而治,兵习战敌也。出曰治兵始其事也,入曰振旅言整众也。还归而饮,至告于庙,所以昭文章,明贵贱,顺少长,辨等列,习威仪。夫三军浩漫,则立表号,言不相闻,故为鼓铎以通其耳;视不相见,故制旌麾以 宣其目。若民不习战,则耳不闻鼓铎之音,目不察旎麾之号,进退不应令,疏数不成行。故士未战而震栗,马未驰而沬汗,非其人怯而马弱,不习之所致也。昊王宫人教之战阵,约之法令,回还进退,尽中规矩, 吴人教官人妃女,皆令习战,尽中规矩之节也。 虽蹈水火而不顾者,非其性勇而气刚,教习之所成也。摸邹不为巧者锐而为拙者钝,然而巧以生胜,拙而之负者,习与不习也。阖闻习武,试其民於五湖, 五湖是越水。胡越人好水战也。 剑刃加肩,流血不止;勾践习战,试其民於寝处,民争入水火,死者千余,遽击金而退之,岂其恶生而贪死,赏罚明而教习至也。是逢蒙善射,不能用不调之弓; 逢蒙就羿学射,尽羿之卫,故言善射。 造父善御,不能策不服之马; 造父是赵简子七代祖,周穆王时人,为王御马而上昆仑山。 般捶 神农时巧人也。 善断,不能运不利之斤;孙昊善将,不能战不习之卒。貌琳戾兽而黄帝教之战,鹰鹧鸶乌而罗氏教之击。夫乌兽无知之性,犹随人指授而能战击者,教习之功也,奚叉国之士民而不习武乎。故射御惯习,至於驰猎则能擒获,教习之所致也。若弗先习,覆逸是惧,奚据望获。今以练卒与不练卒争锋,若胡越争游,不竞明矣。是以先王因於闲隙大阅简众,缮修戎器, 缮即战治。 为国豫备也。 明权第四十二 循理守常曰道,临危制变曰权。权之为称,譬犹权衡也。衡者测邪正之形,权者揆轻重之势。量有轻重,则形之於衡。今加一环於衡左则右蹶,加之於右则左蹶,唯莫之动则平正矣。人之於事,临宜制变,量有轻重,平则行之,亦犹此也。古之权者审於轻重,必当於理而后行焉。《 易》 称:巽以行权。《论语》 称:可与适道,未可与权。权者反於经而合於道,反於义而后有善。若棠棣之华,反而更合也。孝子之事亲,和颜卑体,尽孝尽敬;及其溺也,则揽发而拯之,非敢侮慢以救死也。故溺而拌父,祝则名君,势不得已,权之所设也。慈爱者人之常情,然大义灭亲,灭亲益荣,由於义也。是故慈爱方义二者相权,义重则亲可灭。若虞舜之放弟象傲,周公之诛管叔,石碏之杀子厚, 石错是卫大夫,而子厚作乱,石错杀之也。 季友之酴叔牙, 季友是鲁庄公同母弟,叔牙是异母弟。庄公有疾,叔牙欲立同母兄,庄公欲立季友不立异母弟。季友乃於黔牙兄家置酒而与叔牙共饮,乃欢酒与叔牙。黔牙曰:饮则死矣。叔牙饮之而死。季友立叔牙子以继父位也。 以义权亲,此其类也。欺父娇君,臣子悖行,然舜取不告,弦高娇命者, 弦高是郑国商徒,将财璧欲向外国兴贩,路逢秦军欲来伐郑。弦高於路遇之,乃谓秦军曰:郑君知秦师来,而遣我将珍璧物来献。秦师乃言郑君知之,铃有预备,军兵将来,遂取其财,便回军,止伐郑,郑乃得存。此弦高之计,权却秦士也。 以绝祀之罪重,不告娇命之过轻於灭国,权之义也。夫有道则无权,道失则权作。道之於用,犹衣冠之在身也;权之轻重,犹介冑之卫体也。介冑御冠而不可常服,权以理度而不可常用,自非贤哲莫能处矣。 刘子卷之八竟 #1『而』原缺,据文渊阁本增补。 #2『隙』 原作『陈』,据文渊阁本改。 刘子卷之九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贵速第四十三 成务虽均,机速为上;庾谋成同,迟缓为下。何者?才能成功以速为贵,智能央谋以疾为奇也。善济事者若救火拯溺,明其谋者犹骥捷矢疾。今焚燃嫖室,则飞驰灌火;湍波漂人,必奔游拯之。 游是水名也。 若穿井而救火,则嫖扬楝焚矣;方凿舟而拯溺,则葬江鱼之腹中矣。骥所以见珍者,以其曰行千里也,满旬而取,至则与驽马均矣。箭所以为贵者,以其弦直而至也,穷曰而取,至者则与不至者同矣。智所以为妙者,以其应时而知,若事过而后知,则与无知者齐矣。昔昊起相楚,贵族攻之, 吴起相楚,用法严厚,尽削楚公子贵族官爵,贵族以此恶之。楚王卒,太子未至,贵族欲杀吴起,吴起走入王官,伏王尸后,贵族射之不中。吴起闻太子至,拔箭以插王尸,方始开门见太子,曰:贵族射王尸。太子闻之,尽诛贵族。此是报怜,吴起之功速也。 起欲讨俨,而插矢王尸。阳虎在围,鲁人出之, 阳虎是季氏家臣,桓子是季氏之孙。虎囚桓子,鲁人以其族乱诛之,桓子得出,使囚阳虎。鲁人在门守虎,虎语鲁人曰:汝但放我,我自福汝。於是放虎。虎得出,自曳戈伤所围放之人。桓子责问阳虎所在,其人又曰:阳虎出,以戈伤臣,臣捉不获,是迟也。 虎欲报德而伤之以戈,谋不斯须一嫌得报,其智可谓应时而知矣。张禄之入秦, 张禄,即范睢也。睢在魏被谗,鞭之三百致死,送於厕中,后乃活,而伟须贾也。 魏冉悔不先索而后行,故势移而身逐。晁错之穴懦垣,申屠悔不先斩而后奏, 是汉王内使府从南出,向省不便。而内使府在燸垣之内,晁错遂穿濡垣,墙在束门出向省。申屠嘉是丞相,因奏晁错欲杀之,错乃知过,先自入奏见王,讫王并知错穿燸垣束出向省不以为过。申屠嘉后始奏错穿垣合死。王曰:此乃燸垣墙,非过也,晁错不致於事。申屠懊恨,遂乃自愤而死也。 故发愤而致死。智不早决,败而方悔,其智可谓与无智者同矣。故有智而不能施,非智也;能施而不能应速者,亦非智也。暗曰:力贵疾,智贵卒。此之谓也。 观量第四十四 夫曲思於细者必忘其大,锐精於近者必略於远,由心不并驻,则事不兼通,小有所系,大必所忘也。故仰而贯针,望不见天;俯而拾虱,视不见地。天地至大而不见者,眸掩於针虱故也。是以智者知小道之妨大务,小察之伤大明,捐弃细识,舒散情性。以斯观之,人有小察细计者,知其必无遐志,广度亦可知矣。奚以明之。夫睹焦尧之节知非防风之经, 焦尧,国客,其国人长三尺也。防风,国名,其国内人长四丈也。 视象之牙知其大於豕也,见狸之尾知其小於豹也。故睹一可以知百,观此可以明彼。是以蹄洼之内不生蛟龙,培坟之上不植松梧,非水土之性有所不生,乃其营宇隘也。数粒而炊, 庚桑子也。 秤薪而爨, 杨朱为性褊而有细碎。 非苟为艰难,由性褊悟而细碎也。项羽不学一艺, 楚王少时父遣学书,书未成,乃言曰:书足以记姓名而已。归学剑,击剑只有一夫之力,乃学万人之敌,后与汉争天下。故言不学书而学剑者也。 韩信不营一餐,非其心不爱艺、口不嗜味,由其性大不缀细业也。晋文种米, 晋文学外国种米。种虽不生,言其志大也。 曾子植羊, 鲁国曾参学外国人到羊皮,用土种之。虽不生,其志大也。 非性间意不辨方隅,以其运大不习小务也。智伯庖人亡炙一筐七叶切 又云是晋王相也。身为庖厨,为王炙肉,亡失一筐,而王则知是其志小,不务其大,后被赵王诛而不能知也。 而即知之,韩魏将反而不能知;那邓子阳园亡一桃 邓邺王园中失一颗桃,王即知之,及至被臣谋杀而不能知,言志在於小而不能谋大也。 而即觉之,其自亡也而不能知,斯皆锐情於小而忘大者也。夫钩者虽有簪竿纤纶,芒钩芳饵,增以詹何之妙,不能与历罟争多; 詹何是古时善钓之人,以茧丝为纶,屈针为钧,串米为饵,垂之於万仞之潭,乃获盈车之鱼,而纶不绝,而钧不曲,而竿不屈者也。 弋者挟繁弱之弓,贯会稽之箭,加以蒲苴之巧, 楚国善射弋之人也。 不能与厨罗竞获。何者?术小故也。江湖之流烂赀漂尸,纵横接连,而人饮之者,量大故也;盆盂之水,鼠尾一曳,必呕吐而弃之者,量小故也。视棘之生数寸而抽枝,豫章之植百尺而蒋柯。其何故耶岂非质小者而枝条蔑之, 蔇,多条也。 而体大者节目疏乎。是以达者之怀则况潜而无涯,褊人之情必刻窍而烦细。自上观之,趁舍之迹,宽隘之量,断可识矣。 随时第四十五 时有淳浇,俗有华戎,不可以一道治,不得以一体齐也。故无为以化三皇之时,法术以御七雄之世,德义以柔中国之心,政刑以威四夷之性。故易贵随时,礼尚从俗,适时而行也。霜风惨烈,周弃不执禾,炎气赫曦,曹明不制裘,知时不可也。货章甫者不造闽越, 南海有二国,名闽、越也。 街赤为者 乌,履也,草履也。 不入胱狭, 是撩之名,头不加巾,足不蹑履也。 知俗不宜也。故救饥者以圆寸之珠,不如与之橡菽; 橡,木子也。菽,大豆也。 贻溺者以方尺之玉,不如与之短梗。 短梗是短绳也。 非橡梗之贵而珠玉之贱,然而美不要者各在其所急也。方於饥溺之时,珠玉宁能救生死哉。是以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贵贱无常,时使然也。昔秦攻梁,梁惠王谓孟轲曰:先生不远千里辱幸弊邑。今秦攻梁,先生何以御乎。孟轲对曰:昔太王居邓,狄人攻之,事以玉帛,不可。太王不欲伤其民,乃去合之岐。今王奚不去梁乎。惠王不悦。大梁所宝者国也,今使去梁非其能去也,非毕代之所宜行者。故其言虽仁义,非惠王所须也,亦何异救饥而与之珠,拯溺而投之玉乎。秦孝公问商鞅治秦之术,鞅对以变法峻刑,行之三年,人富兵强,国以大治,威服诸侯。以孟轲之仁义论太王之去邓而不合於世用,以商君之浅薄行刻削之苛法而反以成治,非仁义之不可行而刻削之为美,由于淳浇异迹,则政教宜殊,当合纵之代而仁义未可全行也。故明镜所以照形而盲者以之盖卮,玉羿所以饬首而秃妪以之挂代,非镜姅之不美,无用於彼也。庖丁解牛,适俗所倾; 庖丁,晋文时庖厨人。 朱汗屠龙,无所用功, 朱汗用千金於泰龙氏学屠龙,虽用千金学得,於俗无所用也。 苟乖世务,虽有妙术,归於无用。故老耻至西戎而效狭言,夏禹入躲国听然而解裳,非欲忘礼,随俗宜也。墨子俭啬而非乐者, 乐是无益,若男为之废农耕,若妇为之废机识,故言非乐也。 往见荆王,衣锦吹笙, 随俗所宜。 非苟违性,随时好也。鲁哀公好儒服而削, 哀公好儒行,被晋所灭也。 代君修墨而残, 墨者,儒也。代国君好行仁义,以国为让。让者受之,遂放代君於人问,乃至於老死也。 徐偃公行仁而亡, 偃公好行仁义,被楚王所灭也。 燕呛为义而灭。 燕呛好行仁义,被妻弟赵襄子於会稽所灭之。 夫削残亡灭,暴乱之所招也,而此以行仁义儒墨而遇之,非仁义儒墨之不行,行非於时之所致也。 风俗第四十六 风者气也,俗者习也。土地水泉,气有缓急,声有高下,谓之风焉。人居此地,习以成性,谓之俗焉。风有薄厚,俗有淳浇。明王之化,当移风使之雅,易俗使之正。是以上之化下,亦为之风焉;民习而行,亦为之俗焉。楚越之风好勇,其俗赴死而不顾;郑卫之风好侄,其俗轻荡而忘归。晋有唐虞之遗风,其俗节财而俭啬;齐有景公之余化,其俗奢侈以夸竞。陈太姬无子好巫祝, 太姬是周穆王长女,名胡姬,为陈侯夫人,为无子,好事鬼神析福,欲求有子。国人见之,敬事鬼神也。 其俗事鬼神祈福;燕丹结客纳勇士於后宫, 燕丹太子欲使荆轲入秦杀秦王,与荆轲结为宾客,礼纳於后官,使妃妾待之。后燕国习之,若有宾客者皆遣妻妾待之为重礼,却非礼也。 其俗待妻妾於宾客。斯皆上之风化,人习为俗也。越之束有斡沐之国,其人父死,即负其母而弃之,云是鬼,妻不可与同居,其长子生则解肉而食,其母谓之宜弟。楚之南有啖人之国,其亲戚死,拆其肉而埋其骨,谓之为孝。秦之西有义渠之国,其人死,则聚柴而焚之,烟上熏天,谓之升霞。胡之北有射姑之国,其人亲戚死,则弃尸於江中,谓之水仙。斯皆四夷之异俗也。先王伤风俗之不善,故立礼教以隔其弊,制礼乐以和其性,风移俗易而天下正矣。 利害第四十七 利害者得失之本也,得失者成败之源也。故就利而避害,爱得而僧失,物之但情也。人皆知就利而避害,莫知绿害而见利,皆识爱得而憎失,莫识失由以至得。有知利之为害,害之为利,得之成失,失之成得,则可与谈利害而语得失矣。夫内热者之饮毒药非不害也,疽座用砭石非不痛也,然而为之者以小痛来而大痛灭,小害至巨害除也。饥而倍食,渴而大饮,热而投水,寒而投火,虽暂怡性,必为后患。莒蒲去蚤虱而来岫蜓, 莒蒲是香草,岫蜓是百足之虫。 矾石止齿齲之痛而朽牙根,躁痛虽弥必生后害。此取小利而忘大利,惟去轻害而负重害也。瘢疾填胸而不敢铍,姜尾螫驸而不敢斫,非好疾而爱毒,以铍斫之患疾其螫也。酴酒盈卮,渴者弗饮,非不渴也,饮之立死。销金在炉,盗者不掬,非不欲也,掬而灼烂。唬虎在前, 三目虎,亦母虎。 地有隋珠,虽贪如盗跳, 跖是柳下惠弟。 则手不暇拾。悬壳向心,路有西施,虽娌如景阳, 是楚国大侄人,仕至大夫也。 则目不暇视,非不爱宝而悦色,而不顾者利缓而害急也。昔齐有货美锦於市,盗於众中而窃之,吏执而问曰:汝何盗锦於众中。对曰:吾但见锦,不见有人,故取之耳。若斯人者,眩於利而忘於害。黄口以贪饵而忘害,故擒於罗者。 雀儿初生,皆口黄。孔子见罗人问之,即见黄口小雀,不获大雀,何也。答日:小雀责饵易获,大雀奸猾不责食饵,故难获也。 异鹊以见利而忘身,且休於庄周。 庄周雕陵之园有鹊尾,长七尺,且有怪。周持弹入园,欲弹此鹊,心且休惕而惊,曰:此是王栗园。今向内弹鹊,王忽知之,言我偷王栗。於是挟弹而退也。 是以智者见利而思难,闻者见利而忘患。思难而难不至,忘患而患反生。以是观之,利害之道,去就之理,亦以明矣。 祸福第四十八 祸福同根,妖祥共域,祸之所倚,反以为福;福之所伏,还以成祸。妖之所见,或能为吉;祥之所降,亦回成凶。有知祸之为福,福之为祸,妖之为吉,祥之为凶,则可与言物类矣。昊兵大胜以为福也,而有姑苏之困; 吴王阖闲与越王勾践战於会稽山下,阖闲大胜,兵士还国,遂起姑苏之台,七年而台不成。后被勾践见百姓困苦於五湖,兴兵来灭吴,吴兵败绩。初起台为福,而后变为大祸也。 越栖会稽以为祸也,而有五湖之霸; 越王在五湖起兵伐吴军,大败也。 戎王强盛以为福也,而有樽下之执; 戎王倚其强盛灭幽王,后被幽王孙於酒樽下执而杀之。 陈骈出奔以为祸也,终有厚遇之福。 陈公子奔於齐,齐侯见来,加以厚礼待之,又聘与女为妻,是为福也。 祸福回旋,难以类推。昔宋人有白犊之祥而有失明之祸,虽有失明之祸,以至获全之福。 宋国人家有黑牛生白犊,往问孔子。孔子曰:是祥也。后乃杀之,将祭祀,牛主儿失右眼。后更生白犊,又往问孔子。孔子曰:祥也。又杀之,其牛主兄复失左眼。后楚攻宋,宋人尽投作兵,战死并尽,唯有其人父子目盲并得存於命也。 北叟有胡马之利,卒有奔坠之患,虽有奔坠之患,以至保身之福。 塞北人家有一疋牡马。其马奔向胡中,三年引胡地群马而归。其人子好乘马,被胡马扑,脚折。后胡来侵塞北,塞北人尽充兵焉。胡战无一得,反并被胡杀,惟有此人父老子脚折,免胡兵得存。故因祸成福也。 以见不祥而修善,则妖反为祥;见祥而不为善,即祥还成妖矣。昔武丁之时,毫有桑谷共生于朝, 共,聚也。朵、谷并是恶木,木聚生於朝而为妖怪矣。 史占之曰:野草生朝,朝其亡乎。武丁恐惧,侧身修德,桑谷自枯,八弦之内,重译而来,殷道中兴。帝辛之时,有雀生鸢 《诗》 云:鸢飞戾天,鹏乌之属。《主篇》云:鹏鸿是食恶鸟也。 於城之隅,史占之曰:以小生大,国家必王。帝辛骄暴,遂亡殷国。故妖孽者所以警主侯也,怪梦者所以警庶人也。妖孽不胜善政,则凶反成吉;怪梦不胜善言,则福转为祸。人有祸必惧,惧必有敬,敬则有福,福则有喜,喜则有骄,骄则有祸。是以君子祥至不深喜逾,敬慎以俭诚其身,妖见不为戚逾,修德以为务。故招庆於神祇,灾消而福降也。 贪爱第四十九 小利,大利之释言,小吝,大祸之津。苟贪小利则大利必亡,不遗小吝则大祸必至。昔蜀侯性贪,秦惠王闻而欲伐之,山涧峻脸,兵路不通,乃琢石为牛,多与金,日置牛后,号牛粪,言以遗蜀侯。蜀侯贪之,乃斩山填谷,使五丁力士以迎石牛。秦人帅师随后而至,灭国亡身,为天下所笑,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楚白公胜其性贪吝, 是楚国白县主,白公,名胜,作逆起兵,来据荆国,杀楚令尹子西。 既杀子西,据有刑国,积敛财宝,填之府库,不以分众。石谏曰:今患至,国将危不固,胜败存亡之机,固以形於胸中矣。不能散财以求人心,则不如焚之,无令彼众还以害我。又不能从。及叶公入,乃发大府之财以与众,出府库之宝以赋人。因而攻之,十有九日,白公身灭。财非己有而欲有之,以此小吝而大祸生焉。寒土有兽,其名曰胞, 此五旬山中有兽,羊身人面,目在腋下,生角当心,声如婴儿,大责婪世,人谓之饕餮。兽好磨其角,令利其用,而反愤其心,气内结而死也。 生角当心,俯而磨之,愤心而死。炎州有乌,其名曰枭, 吐枭是阴乌,在穴中而居养子,子长先食其母而始飞。今之鹌鹊也。《诗》 云:鹌鹊鹌鹊,往歌来哭。云先吉后凶。此吐臬乌是也。 妪伏其子,百日而长,羽翼既成,食母而飞。蜀侯之迎秦牛,牛逾近而身转危,何异抱磨其角,角愈利而身速亡乎。白公之据财,财愈积而身愈灭,何异枭之养子,子愈长而身就害也。是以达人睹祸福之机,鉴成败之原,不以苟得自伤,不以过吝自害。《 老子》曰:多藏必厚亡。《 礼》 云:积而能散。皆明止足之分,桔贪吝之萌也。 类感第五十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声以同应,气以异乖。其类苟聚,虽远不离;其群苟分,虽近未合。故铜山崩蜀,锺呜于亚曰; 晋时,蜀地铜山崩,天下铜器锺磬尽呜应之也。 淄渑共川,色味异质,感动必类,自然之数也。 晋时张华别味,晋王取淄渑二水合以为羹将与张华,华吃即云:此羹有淄渑二水味也。 是以飞行者阳之群也,垫伏者阴之类也。故日夏至而鹿角解, 夏至之日鹿角解,冬至日麋角解也。 月亏而蚌蛤消, 蚌蛤月晦即生,珠月朔变成蛤,古之常也。《 山海经》 :日月亏而蚌蛤消。消言生。 麒鳞国而日蚀,鲸鱼死而彗星出;束风至而酒盈缢,蚕含丝而商丝绝,新谷登而旧谷缺;龙举一井而云弥九天, 昔伯益造井,穿井时感得龙雨上九天,玄云降威弥天下也。 虎啸一谷而风扇万里;阳燧在掌而太阳火, 太阳是日,阳燧火镜也。火镜映日,火即坠落应之也。 方珠运握而少阴水, 少阴是月,方珠水清,珠将作水镜映,月即水出应也。 类感之也。箕丽于月而飘风起,毕动于天而骤雨散。天将风也,纤尘不动而坞日呜; 鸿日,乌也,状似鸡,好食蛇也。 其旦雨也,寸云未布而蚁蚓移矣。巢居知风,穴处识雨,风雨方至,而乌虫应之。太白晖芒,鸡必夜呜。火精光盛,马必晨惊。鸡为兑金, 兑为金,主鸡也。 金为兵精,马者离畜, 离为火,主马也。 火为武神,干戈日一兴。 逆勃之象也,倒悬人首於戈上,为之孚首者也。 介驷将动, 介甲而禽兽应之。 鳌呜于野,鳌应于渊,腾蛇雄呜于上风,雌呜于下风,而化成形,以斯至精相应,不待召而自感者,类之所应也,若呼之与响,形之与影。故抱薪救火,燥者先燃;平地注水,湿者先濡,弹角则目摇,鼓舟而波涌,物以类相感,神以气相化也,岂以人情者哉。 刘子卷之九竟 刘子卷之十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正赏第五十一 赏者所以辨情也,评者所以绳理也。赏而不正,则情乱於实;评而不均,则理失其真。理之失也,由於贵古而贱今;情之乱也,在乎信耳而弃目。古今虽殊,其迩皇同;耳目诚异,其识则齐。识齐而赏异不可以称正,迩同而评殊未得以言评,评正而俱翻则情理并乱也。由今人之画鬼魅者易为巧,摹犬马者难为工,何者?鬼魅质虚而犬马质露也。质虚者可托怪以示奇形,露者不可诬罔以是非,虽以其真而见妙也。托怪於无象,可假非而为是;取范於真形,则虽是而疑非。昔鲁哀公遥慕稷契之贤,不觉孔丘之圣;齐景公高仰管仲之谋,而不知晏婴之智;张伯松远羡仲舒之博, 张伯松者,汉时人。仲舒,前汉人也。 近遗子云之美。以夫子之圣非不光於稷契,晏婴之贤非有减於管仲,扬子云之才非为劣於董仲舒,然而弗贵者,岂非重古而轻今,珍远而鄱近,贵耳而贱目,忠不名而毁实耶。观俗之论,非苟欲以贵彼而贱此,饬名而挫实,由於美恶混揉,真伪难分,摸法以度物为情,信心而定是非也。今以心察锱铢之重,则莫之能识;悬之权衡,则毫厘之重辨矣。是以圣人知是非难明,轻重难定,制为法则,揆量物情。故权衡诚悬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诬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罔以方圆。故摹法以测物,则真伪易辨矣;信心而度理,则是非难明矣。越人跃蛇以飨秦客,秦客甘之,以为鲤也,既而知其是蛇,攫喉而呕之,此为未知味也。赵人有曲者托以伯牙之声,世人竞习之,后闻其非,乃束指而罢,此为未知音也。宋人得燕石以为美玉,铜匣而藏之,后知是石,因捧匣而弃之,此为未识玉也。郢人为赋托以灵均灵是屈原,举世而诵之,后知其非,皆缄口而捐之,此为未知文也。故以蛇为鲤者唯易牙不失其味,以赵曲为雅声者唯锺期不捆泽也其音,以燕石为美玉者唯琦顿 是秦人,善别美玉者也。 不谬其真, 易牙善能别味,锺子期善能别乐音,皆位至大夫也。 以郢赋为丽藻者唯相如不滥其赏。昔二人评玉,一人曰好,一人曰丑,久不能辨,各曰:尔来入吾目中,则好丑分矣。夫玉有定形,而察之不同,非苟相反,瞳睛殊也。堂珠备幌,缀以金魄, 幌是屏风之别名也。 碧流光霞,曜烂眩目,而醉者眸转,呼为焰火,非备幌状移,目改变也。镜形如杯,以照西施,镜纵则面长,镜横则面广,非西施貌易,所照变也。海滨居者望岛如舟,望舟如亮,而须舟者不造岛,射亮者不向舟,知是望远目乱而心惑也。山底行者望岭树如簪,视岫虎如犬,而求簪者不上树,求犬者不往呼,知是望高目乱而心惑也。至於观人论文,则以大为小,以能为鄙鄙愚,而不知其目乱心惑也,与望山海而不亦反乎。昔者仲尼先饭黍,侍者掩口笑, 人送黍饭来饷孔子。孔子不吃诸食,先饭黍,侍者掩口笑。孔子曰:黍是五谷之长,故先饭黍。 子游褐裘而谚博言也,曾参挥指而哂。以圣贤之举措非有谬也,而不免於嗤诮,奚况世人未有名称,其容止文华能兔於其诮者,岂不难也。以此观之,则正可以为邪,美可以称恶,名实颠倒,可谓叹息也。今述理者贻之知音,君子聪达亮於前闻,明鉴出于意表,不以名实眩惑,不为古今易情,采其制意之本,略其文外之华,不没纤芥之善,不掩萤燸之光,可谓千载一遇也。 激通第五十二 登峭岭者,则欲望远;临浚谷者,必欲窥墟。墟墓之问使情哀,清庙之中使心敬。此处无心,而情伪之发者,地势使之然也。故驶雪多积荒城之限,急风好起沙河之上;克己类出瓮牖之氓,庾命必在吞气之士。何者?寒荒之地,风雪之所积;慷慨之怀,忠义之所聚。是以梗格郁蹙以成褥锦之瘤,蚌蛤结愈以衔明月之珠。乌飞则能翔青云之际,矢惊则能瑜白雪之岭。 泰穆公使人造弓,三年乃成。穆公用射,不穿一札,欲杀弓士。士有一女来见穆公,谓公曰:妾父造弓竟年辛苦。此拓生在朝阳之山,妾一日三回而看其作者,牯以春胶,被以糜筋,箭之束艺,作弓三年而始得成。王今用射,不穿一札,是妾父合得死。妾闻几射之法,左手如格虎,右手如扶枝,左手发,右手不知。王自不解射,何欲杀妾父。穆公闻语,乃取弓当虎圈而射之,矢瑜於山,过於彭城之束,劲过石梁,箭又没其羽,犹未尽弓力也。 斯皆仍瘁以成明文之珍,因激以致高远之势。冲飕之激则折木,湍波之涌必漂石。风之体虚,水之性弱,而能披坚木,转重石者,激势之所成也。故居不隐者思不远也,身不危者其志广也。苏秦若有负郭之田,必不佩六国之印; 秦曰:我有负郭田五十亩,我至终不佩六国之印也。#1 主父无亲友之蔑,必不窥五鼎之食; 蔑,轻也。主父,名偃,楚人也,好学,家贫,为亲知朋友所凌侮。后汉得为卿相,遂得五鼎,奏锺而食,食邑三百户也。#2 张仪不有堂下之耻,必无入秦之志;范睢若无厕中之辱,不怀复魏之心;育越激而修文,卒为周威之师;班超愤而习武,终建西域之绩。 宵越家贫,为人佣作。年可三十笃学,十五年人息不息,人寝不寝,学而得达,威王聘为师也。 观其数贤,皆因窘而发志,绿阪而显名。故平原五达易行之衢也,孤峰九折难陆之径也,从高越下驽马之步也,腾峭登危飞鼯之足也,以险而陆然后为贵,以难而升所以为贤。古之烈士厄而能通,屈而能伸,彼皆有才智,又遇其时得为世用也。 惜时第五十三 夫停灯於缸缸是台灯柱也,先焰非后焰,而明者不能见;藏山於泽,今形非昨形,而智者不能知。何者?火则时时灭,山亦时时移。夫天回曰转,其谢如矢,腰裹迅足神马弗能追也。人之短生,犹如石火,炯然以过,唯立德贻爱贻遗为不朽也。昔之君子欲行仁义於天下,则与时竞驰,不吝盈尺之璧,而珍分寸之阴。故大禹之趋时冠挂而不顾,南荣之访道踵研而不休, 老君弟子,问道於老耻也。 仲尼俩俩突不暇黔,墨翟遑遑席不及暖,皆行其德行,拯世救溺,立功垂模,延芳百世。今人进不知退,见腐荣华,刻绝嗜欲,被丽弦歌,取媚泉石,退不能被策树勋,毗赞明时,空蝗梁黍, 似蝗虫而能食黍也。 枉没岁华,生为无闻之人,殁成一棺之土,亦何殊草木自生自死者哉。岁之秋也,冻风呜条,清露变叶,则寒蝉抱树而长叫,吟烈悲酸, 蝉近秋而悲,怨呻之也。 瑟于落曰之际。何也。一及其时命迫于严霜,而寄悲於莞柳。今曰向西峰,道业未就,郁声於穷岫之阴,无闻於休明之世已矣。夫亦奚能不沾拎於将来,染意於松烟者哉。 言苑第五十四 忠孝者,百行之宝欤。忠孝不修,虽有他善,其犹玉屑盈库不可琢为珪璋,到丝满筐不可织为绮绶,虽多亦奚以为也。信让者,百行之顺也;诞伐者,百行之悖也。信让乖礼,回而成悖;诞伐合义,翻而成顺。直躬证父, 其父攘羊而子证之,虽其行直而礼悖也。 苍梧让兄, 仓梧,国名,其国人娶得端正妻而让与兄,纳之为嫂,虽让而非礼也。 信让悖也。弦高娇命, 弦高,商人也。矫诈为君命,犹为顺也。 大禹昌言,诞伐顺也。谓牧圉以桀纣,艳然而怒;比王侯於夷齐,怡然而喜。仁义所在,匹夫为重;仁义所去,则尊贵为轻。事可以必诚,理可以情通。娣秋月明而知孀妇思, 女无夫日孀妇也。 闻林风响而见舟人惊。阳气主生,物所乐也;阴气主杀,物所憾也。故春葩含日似笑,秋叶汶露如泣。夫善交者,不以出入易意,不以生死移情,在终如始,在始如终,犹日月也,故日之出入俱#3明,月之生死同形。天无情於生死,则不可以情而憾怨。故暄然而春,荣华者不谢,凄然而秋,凋零者不憾。荣凋有命,困遇有期。故春药虽茂,假朝露而抽翠;秋叶诚危,因微风而飘零。万物居温则柔,入寒则刚。故春角可卷,夏条可结,秋露可凝,冬冰可折。人皆爱少而恶老,重荣而轻悴。故簪环英华而焚灰枯朽,莫识枯朽生於英华,英华归於枯朽。山抱玉则凿之,江怀珠则竭之,豹佩文则剥之,人合智则嫉之。智能知人,不能自知,神能卫物,不能自卫。故神龟以智见灼,灵蛇以神见曝,孰知不智为智,不神为神乎。妙必假物而物非生妙,巧必因器而器非成巧。是以羿无弧矢不能中微,其中微者非弧矢也。捶无斧新不能善断,其善断者非斧新也。画以摹形,故先质后文;言以写情,故先实后辩。无质而文,则画非形也;不实而辩,则言非情也。红黛饰容欲以为艳,而动目者稀;挥弦繁弄欲以为悲,而惊耳者寡,由於质不美也。质不美者虽崇饰而不华,曲不和者虽响疾而不哀。理动於心而见於色,情发於中而形于声。故强惧者虽笑不乐,强哭者虽哀不悲。耳闻所恶不若无闻,目见所恶不如不见。故雷震必塞耳,掣电必掩目。为仁则不利,为利则不仁。故贩粟者欲岁之饥,卖药者欲人之疾。物各重其所主,而桀纣之狗可以吠尧。故盗蹶之徒,贤於盗蹶而鄙仲尼。运屈而志天,辱至而怨人,是以火焚而怨燧人,溺井而尤伯益。宿不树惠,临难而施恩;本不防萌,害成而修慎,是以临渴而穿井,方饥而植木,虽疾无所及也。公仪嗜鱼, 公仪是姓,楚人也,其性好食鱼也。 屈到嗜芰芰英也,虽非至味,人皆甘之,与众同也。文王嗜胆,曾誓嗜枣,胆苦枣酸,二子甘之,与众异也。鹿形似马而迅於马,豺形似犬而健於犬,国有千金之马而无千金之鹿,家有千金之犬而无千金之豺,以犬马有用而豺鹿无用也。 九流第五十五#4 道者,老聃#5、关尹、庞涓、庄周之类也,以空虚为本,清净为心,谦抱为德,卑弱为行,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裁成宇宙不见其迩,亭毒万物不有其功。然而薄者全弃忠孝,杜绝仁义,专任清虚,欲以为治也。 儒者,晏婴、子思、孟轲、荀卿之类也,顺阴阳之性,明教化之本,游心於六艺,留情於五常,厚葬文服,重乐有命,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尊敬其道。然而薄者流广文繁,难可穷究也。 阴阳者,子韦、邹衍、桑丘、南公之类也,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范三光之度,随四时之运,知五行之性,通八风之气,以厚生民,以为政治。然而薄者则拘於禁忌,溺於术数也。 名者,宋鉼#6秦公子,《春秋》云:秦士也、尹文、惠施、公孙龙#7之类也,其道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故定尊卑,正名分,爱平尚俭,禁攻寝兵,故作华山之冠,以表均平之制,则宽宥之说以示区分。然而薄者捐本就末,分析明辩,苟析华辞也。 法者,慎到、李俚、韩非、商鞅之类也,其卫在於明罚,讨阵整法,诱善惩恶,俾顺轨度,以为治本。然而薄者削仁废义,专任刑法,风俗刻薄,严而少恩也。 墨者,尹佚、墨翟、禽滑、胡俳之类也,俭啬,谦爱尚贤,右鬼非命,薄葬无服,不怒非国。然而薄者其道大谷,俭而难遵也。 纵横者,阙子阙子,名子我,是齐人,善用兵也、庞暖、苏泰、张仪之类也,其术本於行仁,译二国之情,弥战争之患,受命不受辞,因事而制权,安危扶倾,转祸就福。然而薄者则苟尚华诈而弃忠信也。 杂者,孔甲、尉缭、尸校、淮夷之类也,明阴阳,本#8道德,兼儒墨,合名法,苞纵横,纳农植,触类取与,不拘一绪。然而薄者则芜秽蔓衍,无所系心也。 农者,神农、野老、宰氏、范胜之类也,其卫在於务农,广为垦辟,播植百谷,国有盈储,家有畜积,仓凛充实则礼义生焉。然而薄者又使王侯与庶人并耕於野,无尊卑之别,失君臣之序也。 观此九家之学,虽有深浅,辞有详略,偕侨形反,流分乖隔,然皆同其妙理,俱会治道。迹虽有殊,归趣无异,犹五行相灭亦还相生,四气相反而共成岁,淄渑殊源同归于海,宫商异声俱会於乐,夷惠同操齐踪为贤,二子殊行等迩为仁。道者玄化为本,儒者德教为宗。九流之中,二化为最。夫道以无为化世,儒以六艺济俗。无为以清虚为心,六艺以礼乐为训。若以教行於大同,则邪伪萌生;使无为化於成康,则氛乱竞起。何者?浇淳时异,则风化应殊;古今乖舛,则政教宜隔。以此观之,儒教虽非得真之说,然兹教可以导物;道家虽为达情之论,而违礼复不可以救弊。今治世之贤宜以礼教为先,嘉遁之士应以无为是务,则操业俱遂而身名两全也。 刘子卷之十竟 #1本注,文渊阁本作:『秦见昆弟前倨后恭,喟然叹曰:一人之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2本注,文渊阁本作:『偃家贫,游齐为亲友排槟。后为齐相,遂列九鼎,奏锺而食』。 #3『俱』文渊阁本作『齐』。 #4文渊阁本先儒后道。 #5文渊阁本『老聃』之前尚有『斋熊」。 #6『妍』原作『骈』,据文渊阁本改。 #7『龙』原作『捷』,据文渊阁本改。 #8『本』文渊阁本作『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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