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书平话
前汉书平话
前汉书平话卷上
时大汉五年十一月八日,项王自刎而死,年三十一岁。赠项王诗曰:
刀剑垓心夜不停,楚歌散尽八千兵。
溃围破敌三更出,失路都无百骑行。
单剑指呼犹斩将,万人辟易尚何惊。
不言决死天亡楚,四海干戈卒未宁。
曹道冲读史至此,作一绝句诗曰:
凭仗威雄势已休,只因不用直臣筹;
可怜八尺英雄体,一旦分张付五侯。
史官学士司马迁曰:“吾闻周生曰:‘周士贤人言,舜目有重瞳,以为羽亦是圣人也。’羽布衣起于陇亩之中,遂将五诸侯兵灭秦。五诸侯道:赵、燕、齐、楚、韩也,按剑面分列。天下诸侯,皆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致终,自古以来未有也。项王经营天下,争战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乌江上,不觉悟也。”司马迁言曰:“项王不知己,不能用贤人,失天下。言天亡项王,非战罪,岂不谬哉!”
西汉君臣论言:马司迁论项王失人甚也,不审项王为人,则司马迁以为过矣。
夫项王有八德:起于陇亩,威服天下者,英雄之致,一也;斩宋义而存报国,断之明,二也;大小七十余阵,未尝败,勇略之深,三也;与仇敌,而不敌人之父者,仁之大矣,四也;割鸿沟而不质汉之妻子,言之厚,五也;势力屈,言天亡我,是知其命者,六也;至乌江而不肯渡者,羞见父老,有耻之,不爱其生,七也;引剑自杀者,知死有分定,八也。细察项王之事,有终有始,功以多矣,过以寡矣。项王言:“天亡我!”非为谬也。
时项王既死,王翳等五人见汉王,将项王头各争功,言已诛项王。汉王亲视项王首,哭曰:“谁杀吾弟?”汉王见五侯功已不定,故如此哭之。王翳等曰:“非臣等所杀,项王自刎而死。”汉王封五侯:吕马童中水侯,王翳射行侯,杨喜赤泉侯,杨武吴防侯,吕胜混阳侯。汉王既封五侯,汉王传令于众军曰:“若得项王家属,无得驱虏杀害,与吾家属无异矣。”
天下已定,大小军兵将士还于洛阳,封其功赏:大者列土而王,有功者为列侯,次者量材任用。乃下令军中,准备行装,来日而起班师。诸军欲准备行装,有人止之曰:“不可还矣,今天下未定,不伏汉者多矣。”王视之,乃子房也。问曰:“不服寡人者,谁也?”子房曰:“今鲁人坚守,城不可下,鲁乃圣人之国也。昔周公封于鲁,教以诗书礼乐,有名儒知古今,若与贤明之士,闭门拒守百日,所患非细。王率精兵伐鲁破矣,然后还兵未晚。今鲁未下,不可还兵。”汉王曰:“然。”大赏三军。
次日,遂进至鲁。将士拒城。城中诸儒士讲习礼乐,弦歌之声不绝;儒者乐圣人之道义,虽乱世,鼓琴而乐声不绝。闻汉王兵至城下,皆相率而见于城楼上。子房令人于城下呼之曰:“今汉大兵至此,若不降,必屠其城!鲁者仁义之国,岂不从于天下人变?若不降,祸必至矣。”鲁将士曰:“若开门降汉,项王兵至,必灭矣。”鲁人不知项王已死,更欲拒城,以待楚兵来援之。言未毕,汉王曰:“骑士呼城。”再叫曰:“今项王已杀讫!”怕不信,乃以项王头转城上去看者。鲁将士卒认的是项王头,方犹豫之际,汉人言曰:“今天下已定,何不早降?”鲁王遂开门出迎汉王。
鲁国既降,汉王召鲁王葬项王于谷城。羽冢在谷城东一十五里。封项王为鲁国公。汉王为羽发丧三日而去。
楚既灭,鲁王百姓皆降,汉王令诸侯皆归关中,入洛阳,商议封赏功臣。时韩信至定陶,信既灭楚将,汉王亦将兵至定陶。百姓拥道,士民夹路,旗枪映日,兵士相睹,尽看驾。早晨过其县,望见一营壁垒雄壮。汉王问左右曰:“何营也?”左右曰:“乃齐王韩信之营。”汉王停骖视之,久看信营。当日汉王心中疑虑,而密问子房曰:“项氏已灭,韩信尚执天下兵权,其信之略,威震四海,天下无敌,吾实畏之。”子房愕然惊恐谓曰:“方今天下初定,大王不宜有此疑心,恐有泄漏。信若有变,非羽之敌也。信之威畏,王自思之。”汉王问曰:“自古丧大业宗禋者,其所斩有由矣。三世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政失,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
诗云:
见有春秋传,谁人赛霸王。
到头难比福,随分莫争强。
看遍英雄传,多因名利亡。
全身能远害,唯有汉张良。
又诗:
拔山力尽战无休,盖世英雄不自由。
帝业不成非智浅,皇天亦辅汉炎刘。
韩元帅到定陶县下营定,汉王宣元帅。元帅与众官见帝。汉王言曰:“朕以齐国与太子刘长也,今封尔为楚王。”元帅不喜。汉王曰:“楚有十年粮、十万勇兵,何有不如齐国也?”信见汉王不悦,信方受楚王之印,谢恩毕。又宣彭越为达成侯,宣英布封九江王。各受印谢恩讫。汉王传旨:“其余众将,寡人还长安之日,有功者迁赏。”来日军行,驾至泗水,诸将等上疏云:
楚王韩信顿首拜上:陛下圣文神武,治乱安危。臣等一生忠义,千古功名,以死战于垓前,施智谋于阵上。战必胜,功必取。方今天下平定,干戈已息,非士卒之功,皆陛下洪福。臣等谨上疏,请陛下立尊号,放大赦,以慰天下民心。有功者宜加奖赉,录用子孙。信等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谨疏。高祖听奏,大喜曰:“寡人到长安再共文武商议。”众官各归营。
有日,驾到咸阳,高祖归宫,众将各归宅。第三日,汉王升殿,聚大臣,放赦遍行天下。子房、萧何等众官上贺:“自垓下灭楚之后,有功者封官,无功者受赏。天下亦定。”汉王曰:“未定。”子房奏曰:“臣不达上意。”王曰:“虽然楚灭,朕恨二人不得,吾乃不安。”子房曰:“何人?”帝曰:“楚臣司马钟离昧、季布二人未获,朕仇不解。”子房奏曰:“惧者乃项王也。今楚灭,何愁二匹夫乎?我王降诏,遍行天下,若藏钟离昧、季布者,灭九族;若获到官,千金赏,万户侯。”子房奏毕,高祖即行圣旨诏行天下,拘刷钟离昧、季布二人。不因行此圣旨,致使君臣失义;信有十大功劳,变作斩鬼!
今有富民朱长者,闲坐自思:汉王行诏刷钟离昧、季布二人,若有隐藏之家,九族遭诛。今家中有一人,随唤问之:“尔莫非钟离昧、季布乎?”其人言曰:“然。”长者心乱。布曰:“佐楚之将,与汉冤仇。今日楚灭,无处安身,自货其身于宅中。今闻汉王诏书,千金赏,万户侯,布乃谢主公恩养一载,缚布到官,愿主公请功受赏。”长者曰:“既足下国之将,吾争忍受此之名利?你且只隐吾宅中,今长安我探虚实。”
长者谒夏侯婴,到长安,共婴相见。婴曰:“恩兄何来?”朱公曰:“吾有少事告尊兄。”婴曰:“何事?”朱公曰:“今季布见在我宅中,如何救之?”婴半饷不语,多时,告:“兄可休忧虑。”茶饭酒毕。
至来日,百官朝帝。夏侯婴出班奏曰:“王可寻思?”帝曰:“但奏,寡人随之。”“臣问帝诏遍行天下,拘刷钟离昧、季布二人,至今不得;切恐刷得紧急,别生事端,如之奈何?莫若陛下放赦二人,决得其人。”帝曰:“善。”即日遍行大赦,书云:
楚之臣钟离昧、季布二人,赦到投首到官者无罪,官职依旧封之。如一月出者,依封;月外出者,复罪如先;依诏治罪。
婴出朝到宅,见长者。朱公问:“奏帝如何?”婴言:“帝与之专赦二人。”朱公既得言,回说与季布,乃谢长者。长者修书与季布见夏侯婴。
次日,见汉王,奏曰:“有季布投赦来谢恩。”汉王大喜,即宣季布至。王曰:“卿既为亡国之臣,合当万死,是各佐其主。今放大赦,免卿等二人。卿在楚封右司马,今依楚封,为汉司马。”季布顿首再拜:“臣乃亡国之臣,礼当万死,今谢陛下圣恩。却依楚封官职,无可报王之恩。”
有一日,驾坐有怒色。子房奏曰:“天下太平,万民安业,陛下何怒?臣不达上意。”帝曰:“朕昨放赦,免楚二将之罪,季布来朝,钟离昧为何不至?”季布听言,出班奏曰:“今有楚王韩信,怀大王夺印之冤,齐王改楚王之恨,诏赦楚将,二次刷季布出来。有钟离昧不出,被韩信藏之,请大王圣鉴不错。”諕高皇魂不着体,叹曰:“官高职贵,上有谋心,忘其乞食漂母,为胯下之人!”帝拂袖而归宫,文武皆退。
使传旨宣子房、萧何入内见帝。帝具说韩信藏钟离昧之事:“要设一计捉韩信,二相勿推。”子房、萧何二人皆顿首请罪,奏曰“陛下新立韩信为楚王,方今天下大事既定,岂有别意?今陛下见此小可之人,便欲擒之,逼之太急,此人必反,若反,汉之天下未能保也。请陛下慢图之。”帝不从,二人且退。
陈平于相府院才坐,忽有使命至,奉帝诏陈平。陈平既随使入内。帝问平曰:“胯夫私藏钟离昧,有欺朕之意。朕今欲擒之。”平曰:“信有万变之术,鬼神不测之机,量平机见,怎谩信。”再问平,平无言可答。
帝令近人监伴三日不放出内。帝亦不朝。至四日,汉王宣陈平问:“卿尔不言一计,当殿先斩尔身,后灭九族。”陈平再奏曰:“钓鳌须凭香饵,打虎只要游子,不得二,鳌虎不能近也。今料信计难矣。陛下亲行,信可得也。”帝曰:“计将安出?”陈平曰:“陛下先教颁诏,遍行天下言巡游,信可得也。”帝曰:“卿言甚当。”放平出内。
子房、萧何议帝四日不朝,陈平三日不放出内,有甚事?正念间,人报曰:“陈平至。”二人迎平而问曰:“公与帝三日议何事?”平曰:“汉王巡游。”子房叹曰:“楚韩信休也!”
随驾巡游去军吏官员人等,收拾行装,闹却咸阳。天下太平常有细作,离乱岂无奸人?今有大夫孙安在咸阳,密听汉王行事,闻天子巡游,唬杀孙安:“捉我王公去也!”
孙安急来报,楚韩信见孙安咸阳而来,问曰:“何事?”孙安曰:“天子巡游。”韩信离坐,仰告天曰:“四海晏然,万民乐业,此乃帝之恩德,亲临抚恤,真难得也。”孙安奏曰:“大王错矣。非抚万民,专来擒大王。”信见此言,惊而问曰:“为何?”孙安曰:“近有季布,帝赦其罪,为大王私藏钟离昧,无计取之,诈称巡游,来就大王。大王可熟思之。”韩信道:“无此事!我不曾负汉,汉不负我。”
左车言曰:“汉王三次负大王之功,王常言汉不负王,因为私藏钟离昧否?”信曰:“然。二次诏赦,隐不出,合得甚罪?”左车曰:“罔君欺上,果有振主之威。据此可出兵二十万,驻于徐州之西。主为坐寨而问不动,使汉更有机谋,不敢正视楚国。”韩信曰:“若依公语,使信疑汉,不尽忠孝之心。”周叔告楚王曰:“观汉王谋心多日矣,左车高论长也。愿王思之。”使信心乱不随。
有一日,人报曰:“汉王提兵三十万,今在徐州西下营。”唬韩信心不知高下:果有此事,如何决矣!
一人出,乃钟离昧,告楚王曰:“今时难悔,君疑王有振主之威。见今天下太平,焉用大王?大王休愁,今昧不怕死,愿从大王献与帝枭首,终不免大王之罪。虽汉王提兵驻徐州,不敢犯楚。王若依左车之言,今晚出兵二十万,我王万无一失。如别思之,国破家亡,彼时悔之晚矣。”韩信曰:“吾岂不自知,汉王不负我,我岂能负汉乎?”左右将钟离昧斩讫。
韩信引百官,将钟离昧首级献与汉王,至帐下立。汉王问信:“尔藏钟离昧,今你虽斩首,尔合得甚罪?”令左右监押韩信还咸阳,便要斩首。子房知,急谏汉王曰:“韩信有盖世功名,灭楚王。我王为帝,掌握天下,享富贵,皆是韩信也。我王思之。”汉王沉吟半晌:“朕思卿累有欺吾之心,合当斩首;为卿有立国之功,免卿死罪。去大楚之军权,封卿为淮阴侯,只于咸阳住坐,不令去下邳。”韩信点首惭惶,羞懒而归。到彼安下处,甚是消疏,感心不能进食。每日独言独坐,并无一人相问,衣食不给。长叹曰:“自骂懊恨。懊恨不听蒯通、左车、孙安、周叔之言,果有今日!”韩信自作一绝,诗云:
收秦燕赵略三齐,破楚封王事得宜。
不用蒯通周叔计,遭擒削职悔时迟。
时有子房独坐思想:高祖将韩信欲斩之,更夺了军权,虽亦免罪,久后不免死于汉王之手。
话分两头。大汉九年夏六月,大番军入界,见至代州北下寨。教急入长安报与阁门大使。使奏曰:“今有番军入界。”汉王不悦,问众人:“谁可为大将军征敌番军去?”陈平奏曰:“欲要番军退,必用武骑将陈豨。”汉王准奏,宣陈豨受印于枢密院,交兵二十万,将韩信应用兵器衣甲分付与陈豨。陈豨于朝内谢恩,出朝来,因从韩信宅门前过。陈豨思惟,就向楚王求一计。至宅门下马,豨见信,礼毕,豨曰:“特来大王求一小计。”楚王叹嗟不止。陈豨思上心来:吾若退讫番军,有多少勋业?想楚王有十大灭楚功名,坐家致仕。信曰:“陈豨休说。”陈豨将楚王手相从出门,避信上马。豨执鞭而问信曰:“豨就于雁门兴业,谋夺刘氏江山?”信曰:“尔能为拼死乎?”豨问曰:“的实从焉。”即领大军二十万星夜北行。
数日,早至代州城。逢番军,战于大野。番军大败,各各逃生。收兵罢战。陈豨得胜,领兵入城,与众官升厅,置酒饮宴。茶饭毕,陈豨执盏乃告众官曰:“番军大败,皆赖众官员也,非吾之功。今问众将士,想汉王有始无终,损灭诸侯,思新忘旧。昔日楚王韩信盖世之功,至今坐家致仕。久后咱都如此也!咱众官员就此处买马积草,共同谋夺刘氏江山。”众将大悦,都称其反。手下五十万军,屯于代州,闭门不出,自称雁门王。周围阻路,不通往来,商旅告知太原魏王。魏王写表,奏知高皇。
高皇将表看之不尽,说高祖龙颜失色:朕思之,陈豨造反,多因为寡人与陈豨军屯衣甲器物,是他韩信执用的物件,以此上仇寡人之冤。韩信与陈豨临出征,就他宅上同谋反之情。高皇即宣陈平∶“今有陈豨反,谁可敌之?”陈平曰:“英布、彭越二将可亦敌之,除此无人可敌。”
圣旨未曾宣二将,有人报韩信:“今高皇宣英布、彭越出征陈豨。”韩信先修书与英布、彭越:“不可还朝。”信与奸细人于梁王宅下书。梁王见其书上,韩信坐家致仕,袖手无言,嗟叹不止。有人报曰:“高皇圣旨,今雁门陈豨反了,宣梁王。”梁王不悦,茶饭毕,送使还朝。梁王言:“我还朝,吾与韩信一般!”
高皇宣英布。英布已知韩信书中启覆,不受诏敕。高皇见二将不来,□生疑心。韩信坐家,作念:高皇,尔乃徐州丰沛人也,亩陇生计,好酒及色;少为亭长,因解罪囚到芒荡山,得逃避罪,断其白蛇,亦何豪强。与项羽兵分两路,收秦二世江山。汉楚同议,先入关者,秋毫无犯,约法三章,再定新律五刑。还兵东归,立诸侯弘振。项羽将勇,范增辅谋,左迁诸侯之权,自立西楚霸王。汉王南过栈道,于褒州仗着萧何三箭之功,举信一人之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赫燕收赵,涉西河,虏魏豹,擒夏悦,斩章邯。赶田横于海岛,逼霸王到乌江。立帝之基。灭楚以来,四海安宁,民皆快乐,万里闻风,一鼓而收之。信望衣锦食肉,谁指望夺印怀仇,不似芒荡山下累求良士。今日成帝业后,看大臣有如泥土。早知你有始无终,且不如楚项羽前提牌执戟。谩图五载,创的大功,却坐家致仕,无由所诉。自作诗一绝,嗟叹云:
韩信功劳十大强,悬头无语怨高皇。
早知负我图劳力,悔不当初顺霸王。
话分两头。高祖升殿设朝,问群臣:“朕思陈豨代州霸城造反,谁能敌之?”见班部中萧何奏曰:“陈豨兵机深厚,谋计多能,不在韩信之后,有鬼神之机。在朝将相,尽皆老矣。楚灭以来,诸侯各分地面,治宰救民,天下平定,不习剑戟,稳坐琴堂。有武艺者去其军权,在朝文武不无吕望之机,回顾韩信之人。我王圣鉴,欲擒陈豨,除非韩信也。”高皇慎恐:“萧何,寡人怀韩信追楚王之权,若用此人,与陈豨同谋。朕观班中臣宰,多半而鬓发斑白,无人掌帅,寡人御驾亲征,迎敌陈豨,除河东万姓之灾,免黎民涂炭之苦。”敕令吕后设治国事,萧何监理朝纲,周勃为招讨使,王陵封受大将军,灌婴为合后,使郦商、柴武左右将,樊哙为前步先锋。御林兵五十万,选吉日行兵。
驾入后宫,吕后接驾入明阳宫。吕后与高皇对坐。须臾乐奏,樽酒毕,御膳罢。至天晚,凤烛齐明。吕后再进樽酒与高皇。高皇意下如何?有诗为证。诗曰:
懒顾杯中酒,频思塞上忧。
吕后见高皇龙颜不悦,问:“大王,方今天下和平,四海来朝,万民乐业,五谷丰登;秦楚疆封,尽属刘氏社稷。岂不想,足者常足也,祸莫大于不知足。大王怀愁者甚也?”高皇曰:“今有太原魏豹写表来申,代州陈豨反矣,自称雁门王,手下有数员战将,更挑了寡人上驷军二十万,朝野无人可敌。朕当御驾亲征。胸怀二忧也:外有陈豨之患,内有韩信之忧,内外困心。所以朕之烦恼。尔敢持内罪杀信乎?”吕后曰:“臣愿领陛下圣旨。”
高皇一宵无寐,至天明,御兵征行。吕后、萧何文武百官,送高皇上路。于前者先锋使樊哙,合后者略阵将灌婴,大将军王陵、招讨使周勃二人,次序着高皇车驾,五十万雄兵,雁翅而分行;三百战将,鱼鳞似相逐。五万军青红遍野,杂彩旗映日遮天。人行动疾如流水,马骤时紧似飞腾。前后数日,至于汾阳。晓夜行程不住,直至代州西四十里下寨。
高皇坐龙宝帐,两下排列文武百官。高皇问大臣曰:“朕欲来讨陈豨,怎生用兵?”陈平奏曰:“陈豨足智多谋,若便用兵,不知地面,恐落反贼奸计。使宣随何将金赍赏招请去,如受者职主加封;如不受,用兵杀之。”高皇:“依卿所奏。”
随何赍金千两,将敕诏到于代州城下,见城门紧闭。听得城里鼓乐喧天。随何使近人报知城上人道与陈豨:“今有高皇敕诏金帛招豨。”小卒报知陈豨。陈豨上城与随何打话:“吾乃为千金卖我性命!上大夫随何,尔退!”随何曰:“不受千金,受取官爵。”陈豨冷笑:“吾受汉君命?大夫寻思,楚王韩信如之何?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南征北讨,东荡西除,叶诸侯四海之内皆归于刘氏。推项羽十件大功,立汉王万载兴龙之地。他有疑心,言作功臣,交楚王坐家致仕,却做闲人。吾思此上,故于代州,仗手下二十万雄兵,与汉君争都。如汉君胜,吾甘心而死。如豨胜,与汉下大臣出一口气也!”
随何见陈豨不肯顺汉,回见高皇,备说此事。高皇闻知:“叵耐反臣,誓与决战!”言讫,八月十三日,高皇宣陈平定计。陈平奏曰:“若要捉陈豨,来日王陵领三千骑,于代州城下搦战。陈豨出城,敌做诈输,即便回走。陈豨必来追赶,令照会领兵三万,于深水口川泥弯埋伏,可擒陈豨。”高皇大悦:“真贤才也,依卿所奏。”即便准备来日计谋。
话分两头。陈豨与手下众将安排,赏设三军,连夜饮酒。至二更初,见碧天银河耿耿,宝帐上玉露零零。又见贼星犯于北斗,此乃注兵犯入代州境界。“来日不可放军出城,必有坑陷,战则不利我军也。若战,必待天时。”陈豨传令,告布诸将,严守城垒。众官应诺,亦省会通知,合执兵器。至天明早辰,忽见东南上一队军马,约到三千余骑,如胜也似来,认旗上字是王陵,领兵至代州城下搦战。陈豨号令省会诸军,无得与王陵打话,牢守城门。陈豨见王陵不动。
至八月十三日,陈豨传令:来日与汉军决战。先令副将刘武正东五里芦水北岸,引军二万,分作五队,于营前安青旗二面决胜败,如果不利,截旗营前,以定胜败验之。又令武骑将李德,将马军二万,代州七里滩埋伏,分为五寨,营前安红旗四面,不利即将旗截倒以验之。又令宋公达引马兵二万,离中寨正西北里以来雁门曲河岸,暗军二万,分作五寨,营前安白旗四面,不利将旗截倒,以验法相救。又令牙将陈产引马步军二万,离中营十里以来正北曲路埋伏,兵分为五队,于营前安皂旗四面,恐军不利,截旗为号,即救应外助。令弟陈招于代州城内守把堤备,管勾内外,救应外营提点使,若用汝兵,即倒锦旗二面,如截之,即来救助。又令在城百姓丁壮,尽要上城守护,无得失误。
陈豨言曰:“我管营中,统领上驷军一十万,尽用全副执袋弓弩,四面而埋伏。”长枪短剑,押手而奔,吞五方旗镇,营四位寨。各有阵法。旗幡脚映日遮天,军马动万丈尘埃。外辕门对着里辕门,中军帐前先锋,后有玄武护尉。左有青龙助势,右有白虎盘营。战尘郁郁,杀气腾腾,遮笼四野,蔽塞五方,帐西南取条鹿巷。长计人陈豨正铺谋定计,已早天明。
寅时左右,豨见正南上旗号遮天映日,征鼓振地喧天,兵马如飞。都无一饭间,汉兵至正北面,见龙虎旗引路,五十万御兵随帝,相对着五七里下营。黄罗旗盖下,见三千个锦衣,簇拥二百员战将,遮护高皇,宣周勃排甲马,点勘军兵。
周勃领圣旨,即排一阵,名蛟龙混海。势如蟠蚖,屈屈两口,压阵四面旗,睹军前排长枪当锋,后列弓弩攻威。周勃向军阵前便骂:“反贼怎敢无端!汉王有甚亏你,教你前退番军,却向此处造反!吾特来伐罪。”陈豨闻言罢,不语,又见蛟龙阵,心生怒了,即便排一阵,名大鹏金翅阵。头如铧嘴,两翅似征旗遮阵,闪出杂彩旗,点布青红白黑黄,阵圆如飞鹏振翅,军马似竹笋。准备与汉军交战。
周勃传令,交先锋出阵,跃马直取陈豨,二十万御军一齐打阵。两家未见胜败。步军开弓蹬弩,马将舞剑轮刀。怎见得如何厮杀?有诗为证:
人逢短箭高张口,马中长枪不起头。
血如流水尸横算,日月无光天地愁!
陈豨杀的汉军数万余人,尽皆乱走。周勃阜高处见汉军大败,踪马来奏高皇。高皇大惊,敕令众诸侯将五十万兵一齐助杀陈豨。
举旗号,四面见,一齐掩杀。当日两家大兵,雁门东河曲大战,天愁地暗,日月无光。狂风飒飒,杀气腾腾。刀举处人头落地,枪搠处马早翻身,箭如雨点,旗脚翻风。陈兵、汉兵,不分胜败。
陈豨恐本军不利,急向营前再索军号,混来救应。先截西方庚辛金白旗,刘武到来撞开,分作两队,又截红旗,李德军到来杀汉军;又截青旗,宋公达军马到来上阵,又截皂旗,正北上,程彦雄领马军来杀汉军。被陈豨五处兵攻击,救头不救尾,汉军大败,向那西南路上走。被陈豨约到三十余里,教汉皇叫苦不迭。
陈豨收军还于代州,点检兵数,约折勾一百兵人。陈豨排宴赐赏,三军受赏快活。
话分两头。高皇升帐,又宣陈平曰:“朕军与陈豨交战,三次不胜,倒杀寡人一阵。似此怎生的擒这反贼?”陈平奏曰:“我王何忧?虽折军五万,须要正本。陈豨有兵二十万,以后再无续添之兵。于我取军如大海之水,已有续添,取百万之军,亦小可哉。先教太原魏王处军十万,再与陈豨决战。”高皇知陈豨奸雄,足智多谋,恐用兵偷侵长安,遍行随处堤备,严设人兵,守把关口,恐落贼臣奸便。高皇赞陈豨一绝诗云:
元是寒门一壮夫,穷通文武有规模。
料尔福缘名分薄,何能端坐镇方隅。
按《汉书》云:吕后送高皇回来,常思斩韩信之计,中无方便。若高皇征陈豨回来,必见某过也。吕后终日不悦。驾去早经二月有余,令左右请萧何入内。吕后问丞相曰:“高皇出征,临行曾言子童与丞相同谋定计,早获斩韩信,要其僽过,问丞相有计么?”萧何闻言,心中大惊,暗思:韩信未遇,吾曾举荐他挂印,东荡西除,亡秦灭楚,收伏天下。今一统归于刘氏,今作闲人坐家致仕。今亦要将韩信斩首。吕后逼吾定计,不由我矣,实可伤悲。韩信好苦哉!萧何哽咽未对,吕后大怒曰:“丞相不与朝廷分忧,倒与反臣出力!尔当日三箭亦保韩信反乎?”萧何急奏曰:“告娘娘与小臣三日暇,限于私宅中思计如何?”太后准奏。
还于私宅,闷闷而不悦,升厅坐间,有左右人来报,楚王下一妇人,名唤青远,言有机密事要见相公。萧何曰:“唤来。”青远叩厅而拜:“告相公:妾有冤屈之事。韩信教唆陈豨造反,却把妾男长兴杀了。因此妾状告相公。”萧何听妇人言其事,諕得萧何失色,暗引妇人青远入内见太后。萧相言其韩信教唆陈豨谋反。吕后大惊,问萧相如何。萧何言:“牢中取一罪囚,貌相陈豨,斩之。将首级与使命于城外,将来诈言高皇捉讫陈豨斩首。教使将头入宫,韩信闻之,必然忧恐。更何说韩信入宫,将他问罪,与女人青远对词证之。”太后曰:“此计甚妙。”
即日闻之,杀了陈豨,更听有使命至,将陈豨首级入宫。韩信大怒:打即匹夫,我教你恁的,如何却反了!自作念之间,左右人报与韩信,有萧相门外下马,韩信急忙接着萧相上厅,各序尊卑,礼毕而坐,数巡酒,礼终。萧何言曰:“今有使命到来,将陈豨首级进入宫来,太后设宴,众诸侯群臣尽要入内。楚王今日与吾相同入内,吾于太后行保大王,于楚地依元旧职镇守,如何?”信大悦。
二人出宅,并马而相逐入内来。韩信岂知是赚他之计?至内门里,韩信到萧墙左右,回头不见萧何,韩信拍马言曰:“吾中萧何之计也,不能复去,吾之命逡巡之间亡矣!”俗谚有云:
韩信将军智略多,萧何三箭定山河。
不知勋业翻成怨,成也萧何败也何!
却说吕太后令武士从一壁转过,将信擒下。那金瓜武士推拥着韩信,在吕后殿前。韩信见吕后,执手难言,两泪交流,言声“屈死”。太后笑曰:“高皇有甚亏你处,唆使陈豨雁门造反者?”韩信言曰:“小臣并无此意。”吕后唤那女人青远证言韩信。吕后不容分诉,即传令武士,金瓜簇下。韩信言:“等高皇回朝,臣死也未迟,且看垓下苦战之时。”吕后不从。韩信骂:“无端贱婢,你宫中暗藏沈孛私通,偏无欺君之罪!”
武士押信至未央宫下,建法场。信问曰:“谁为监斩官?”刽子答曰:“萧何为监斩官。”萧何不来,别委监官到来,言曰:“大王知罪三件么?”信曰:“不知三罪。”监官曰:“前南梁盗官马一也。”隐藏钟离昧二也。教唆陈豨反三罪也。”韩信懊悔言道:“我不听蒯通之言、钟离昧之语,误我落在贱人之手!”吕后传令教疾忙下手,赐韩信而死。后有胡曾诗二首为证:
可惜淮阴侯,曾分高祖忧。
三秦如席卷,燕赵刻时收。
夜堰沙囊水,舒斩逆臣头。
高祖无后幸,吕后斩诸侯。
大汉十年九月十一日,韩信归世。其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长安无有一个不下泪,哀哉,哀哉,四方人民嗟叹不息:“可惜枉坏了元帅!”人皆言萧何共吕后定计。当日萧何三箭,登坛拜将。今日成败都是萧何用机,人皆作念怨之。
大汉十一年二月初九日,与陈豨沪紫寨河滩西,被陈豨二十万大兵,分为七队,杀汉军大败,向西南而走。刘武、李德追高皇至近,武把高皇用刃刺之。刘武见红光罩体,紫雾遮身,不能刺之。二将还营,高皇收兵点检,约折兵三万余人。高皇苦苦痛嗟叹不止。升宝帐设群臣问:“朕手下恁这二十员战将,无一个敌得陈豨!”闷闷不悦:“似这般怎生收伏这反贼!”
陈平奏曰:“我王无虑。臣有一计,名曰小会垓也。陛下差使命赍擎宣诏牌印金帛,招收陈豨手下副将刘武、李德、宋公达、程彦雄等四人,若得外攻里应,恁时必得陈豨。”高皇闻奏大悦。
当日,即修诏牌印金帛,夤夜使奸细人谒见刘武等四人去。已至代州东,半夜前后,奸细人至于刘武宅,使人报知。刘武迎至厅上坐。使命言:“小官非是陈豨手下人,吾是汉皇使命。吾将高皇宣诏牌印金帛,欲来招伏四将军。”刘武言:“俺元是汉之臣,焉能肯扶陈豨?”刘武受诏牌金帛了,即请宋公达、李德、程彦雄共同商议。四人受赐赏,各要与汉王建功。使回奏高皇。高皇大喜,即便来日准备外合里应,拿捉陈豨。
当夜,陈豨心神恍惚,卧不安宁。豨出户观其乾象,见贼星背于斗牛,四内将星,背入宫外,兼帝星明朗,战敌之辰,注内反外,必有死亡之事。又三日前,打听得长安斩讫韩信也。豨仰面大哭数声,无言览膝,闷闷而不悦。
陈豨思上心来,想:“高皇天子洪福不可共敌。”豨与弟将亲卒老小共三千人马,私地夤夜往北投番国去了。
高祖约会捉陈豨,外攻里应,欲杀之次,不见陈豨。有一人来报曰:“今陈豨领三千人马,亦过雁门关,投番国去了,不能捉之。”
高皇入代州城内,传圣旨,但是陈豨手下反军,尽皆在赦下,免其罪。安抚百姓。将四将加官:“第一刘武,雁门关节度使;宋公达,代郡安抚使;李德,代州节度使;程彦雄,忻州刺史。”加四人官了,四人拜舞谢恩。
高皇加陈平左丞相,兼授代州魏王,陈平谢恩,敕令刘武等统二十万上驷军,永镇北番。高皇驾回长安。
前汉书平话卷中
汉十一年三月初一日,驾征陈豨还朝,百姓香花远接,文武随驾入内。即日升殿,宣太后问韩信如何。吕后曰:“子童领圣旨,九月二十一日未央宫下,斩讫韩信也。”高皇有悔之心。高皇曰:“合等寡人回程,斩之未迟。”吕后奏曰:“我王去时,教子童除之,王何悔之?”高皇闷闷不悦。再问吕后:“韩信死之日,言寡人甚来?”“信毁子童后,言道:悔当日不听蒯通之言,钟离昧之语,果然落妇人毒手。”高皇曰:“韩信多怨寡人来,想韩信谋反,都是蒯通。谁人与寡人建功寻蒯通去?”陈平奏曰:“此人往日曾言,他家住燕京东柳管村人氏。欲得此人,有上大夫随何与蒯通旧日拜友弟兄,可以得此人。”“准奏。”
随何持诏往燕京来。随何至驿中,燕王接圣旨,拜舞罢,请随何饮宴了,燕王差使引何至柳管村蒯通庄上。随何见一老母,是通母,随何问之。母言:“我儿有风患,不在宅内,往于东庄上去也。”何坐于门首等候间,通从南来,引猪狗而来。何言:“大夫安乐否?”通不听,独言:“这几日将星落在长安,争知他却是死也!”道毕,通将砖瓦打随何,口中或念兵书,或笑。何将通衣服拽住:“大夫你早来念甚来?你是何患疾?”争知诈也。何言:“大夫,今你主人韩信于这九月二十一日,未央宫被吕后斩讫。”蒯通闻之,叫一声屈,气倒在地。何扶之,一饭间苏来,垂泪哭之不绝。
何劝毕,二人请序尊卑,于堂上坐说其事。何言道:“高皇有敕,宣大夫。”通曰:“吾愿往见汉王去。”通辞老母。老母曰:“今汉王来宣我儿,不争你去必性命不保也。”通言:“您儿口中舌在,不能死矣。”
通共随何入长安来至朝门,引通见汉王。拜舞毕,高皇赐通平身。不敢便问。通殿下多时,帝不语。通计策已在心头。通仰面儿大笑三声,却又大哭三声。高皇问通:“尔笑者为何,哭者为何?”陈平搔耳:此人不可问,若问,通必然说也。蒯通便奏:“臣一哭我十年苦战,二哭朝中无人,三哭汉大臣不与通说话。”高皇问:“笑者为何?”“臣一笑一人无道,二笑汉家无智,三笑我王自征。”帝怒而问:“卿因甚恨韩信不反?”通奏:“启陛下,是臣恨信不反,此人不用臣言,故来此处受刃。韩信若听小臣之言,怎死于吕后之手?”高皇大怒,要镬内烹之。通嗟吁:“是合烹小臣唆信反罪!”通点头:“臣理当,时秦朝陆沈,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雄乌杂。秦朝失其天下,天下共逐。高材捷足者先得之。桀犬吠尧,尧非不仁,吠之为非其主也。当知小臣独知韩信,并知陛下。吾受信衣禄,岂不知恩?山东大乱,皆因秦皇无道、到处兴兵,谋臣不圣明辅佐,臣宜尽呈绝伦之才,教信反数次,不纳小臣之言,致必他家受刃,故以哀哉。可惜许大车马,多争天下,任用贤士,纳谏如流。陛下百万雄兵,骁将莫知其数,皆总不及于项羽。立韩信为帅,灭项羽在乌江。如今天下太平,更要韩信则甚?是可亦斩之。臣数信更有十罪,汉大臣皆可以听。通数信十罪:第一,陛下汉中投奔,诸国亦可拜将能定秦,陛下复有故地,其可杀也是一罪。第二,陛下兵败濉水,夺于荥阳,韩信能提孤兵破楚王于京索之间,杀楚军二十余万,諕项羽不敢正视,其可杀也是二罪。第三,魏豹反于河东,绝临晋地之渡,在蒲州之势,逼陛下得河东,其可杀者是三罪。第四,困于成皋,益兵一万,信能其驱大愿寨血阁攻别诸侯,威擒夏悦,斩张全,其可杀之是四罪。第五,信下井陉路,不终朝而破赵军一十万,死于泜水,攻赵四十日,收全赵之地二千里以归陛下,其可杀者是五罪。第六,燕连北虏,东接三齐,令信不能血刃,一书归之,使齐无接,其可杀者是六罪。第七,齐反复如楚用,时龙且楚军二十万,与信相吞,信能不出兵,沙囊堰水,赶田横归海岛,下齐七十二城,其可杀者是七罪。第八,兵困陛下成皋,信能展于河北,便大梁七十郡,以分人之势,其可杀也是八罪。第九,垓下聚兵百万,会天下诸侯,困羽九重山前,信定十面埋伏,逼项羽乌江自刎,万里江山一归汉业,其可杀者是九罪。第十,陛下出自布衣,信立九庙,置皇基,成帝业,其可杀者是十罪也。启陛下:韩信则不有罪,更有五反。臣启我王详察信之反者:收燕破楚兵,权四十万雄兵,此时好反,今为闲人,乃是反也。韩信九重山前,大会垓下,权一百万大军,恁时好反,今为闲人,乃二反也。启陛下,今来天下已加信为楚王,权兵印四十万,坐独角殿,称孤道寡,顶冠执圭,恁时不反,今为闲人,乃是三反也。陛下驾出成皋,信在修武,权兵印五十员大将,掌四十万雄兵,帅有镇主之威,天下诸侯惧怕,今日尤烹小臣,我王见孤兔灭绝,不用猎,欲要烹臣。”通仰面而叫屈。
高皇见通言信有大功劳,无言可答,两眼流泪。众大臣尽皆伤感,敕 下免罪,赐金千两,绢帛一千匹,交通还乡侍奉老母。通又哭奏高皇:“我王可怜韩信亏死,看旧日君臣之面,可亦建墓,高筑灵台,盖一祠堂,受人祭祀。”高皇依奏,敕葬坟墓,建立祠堂。通授燕京通判。谢恩辞帝归乡:“臣去我王善保龙颜,宰国设政,安抚黎民,轻收差税,重赏三军,可亦显君臣之道。”蒯通辞帝,出长安还乡,上燕京通判赴任讫。
话分两头。有楚州骁将夏广,夜梦见主上斩良将,连头提众将。惊觉,速令孙安、柴武于长安打探此事。彼知蒯通礼上燕京通判,亦知斩讫韩信。孙安回说此事。众将大怒,聚兵与楚王报仇。夏广曰:“谋谁作主?”众将曰:“蒯通也。”夏广不免亲取。
文通至燕市,门一月不开。忽一日,人言大夫在小庭坐地。遂叫左右人问去。通曰:“公乃何人见我?”广曰:“道与报事人道,是你爷来也!”门人不敢报。于是夏广大怒,将门人拳打。广自走至小庭,扯住文通,腰间取剑。唬得通惊叫一声:“我有甚罪过?”广怒罢,仰面而大哭曰:“本主已死,尔却论功受赏,我特来取你,何计与主公报仇?”言讫二人共议。
通母听广说此事,曰:“我儿去后,你母如何?”通不从母,言:“吾者尽忠不能尽孝。”母遂即投壁而死。通大泣,遂葬母讫。
二人乘马而至于楚国,见孙安,设宴,酒带半酣,孙安问通曰:“愿设一计,如何聚兵四十万,入长安与主公报仇?”通曰:“无计。”孙安大怒:“我特取尔来,要求长便之计,与主报仇。故言无计,要尔何用?”令左右人缚住文通:“尔受吾二箭!”孙安张弓搭箭,再问曰:“计有无?实说!”通曰:“计有也。”孙安笑曰:“尔先说无计,今却道有计,尔因何便有计来?”通被将军礼下为人,必有所告,计曰:“去长安着诈使命先于陕府、洛阳、大梁一路准备粮草。”诈使回,孙安不住重赏三军,六将闻的消息,领兵二十万前至潼关。探马入长安,可以敌汉王。
即日,近臣奏帝曰:“今有楚六将来与韩信报仇。”高祖急遣灌婴,领兵五万迎敌。相对,六将出,已至长安城下围绕。高祖亲自上城问六将曰:“因何反朕?”孙安张弓欲射帝,夏广曰:“不可。”孙安城下言曰:“不反陛下,只要太后,与主报仇!”高祖曰:“如之奈何?”陈平奏曰:“且于城中刷以似太后颜貌妇人,斩首与之解围。”帝曰“然”。
移时,将妇人头吊下城去,六将甚喜,入营,进以与文通视之。通曰:“非吕后之头,乃诈也。”说与六将甚怒。六将引兵复至城下,喊杀连天。高祖城上问曰:“卿等故来何事?”“陛下昨来与臣头,非吕后之首,乃诈也。臣等乞要太后上城!”
高祖无奈,宣吕后上城。孙安望着吕后射之,六箭不中。六将大惊,乃天助也。吕后终托着皇帝福荫,忽见一条金龙护身。于是六将拔剑自刎而死。
蒯通就计收六人首级,进与灌婴,将入城见帝,又与文武评议,令文通复归旧职。
高祖每日思念韩信。众臣见帝不乐,陈平奏曰:“我王慰闷,可于洛阳观玩异花,可亦悦神。”高祖准奏。即日,起御兵二十万,入洛阳看花。众文武皆至洛阳,惟有彭越不来接驾。帝问:“彭越何意不来?”陈平奏曰:“今番数诏不来,心下别有图事。”于是高祖复还长安,遣使命宣彭越去。
即日,使命至洛阳。彭越接诏,看讫诏,与先一般。那彭越大愤,将诏扯了,将使欲杀。扈彻谏曰:“不可杀。”遂放使命回见帝。
使命具说彭越大忿之事。高祖已知,不乐而忧之。帝思:斩韩信费尽寡人多少身心?今又彭越欲反,朕如之奈何?陈平奏曰:“我主不知,彭越乃是寰中盗寇、海内狂徒。我王多与金宝,此人必来。”高祖准奏。即日取假璧犀带,令夏侯婴为使命,持诏至大梁。王接诏读毕,甚喜。受带。使命欲回,梁王曰:“随使去谢恩。”扈彻曰:“我王不可去,此带乃是勾线,取大王之命,真乃陈平之计。大王若去,与楚王无二也。”梁王笑曰:“我不同楚王。楚王为藏钟离昧,罪当如是,我去无碍。”扈彻又谏,不从。
随使命便行,欲至长安,路逢一老鸦,于梁王头上啅噪。梁王不忍,张弓射之,箭落处不见老鸦,见一石碑,上穿一箭,前来视之,上有金字一十四字,曰:“去年斩了擎天柱,今岁合摧架海梁!”梁王有疑惑之心。又见一老人,哭了三声,言道:“不可去。”言讫,不见老人。梁王疑是不祥之兆。乃暗思忖:“莫是斩了韩信,今日却到我身上?”反复寻思,进退无由。忽见一簇军兵,约到三十余人马,乃镇守官员,下马迎接梁王。梁王嗟:“高祖乃真命君主,顾我如初。”更不生疑,直入长安。入内,近臣奏曰:“梁王至。”高祖诏梁王于殿下。高祖曰:“寡人数诏尔不来,暗谋甚事?尔亲扯诏书三次,罪当何也?”梁王无言可答。
高祖令武士擒下梁王。梁王怨声叫:“陛下,昔年垓下尽心竭力于王,臣死好屈哉!昔年我王困于蒙阳时,方欲饿死,小臣不避死生,送粮一十万石与我王,救主之难。今灭楚,一旦清平,臣实无背君之意。此时方省扈彻之言。”高祖曰:“将彭越牢固监收,急宣扈彻。”遣使令去大梁城,见扈彻,开诏毕,扈彻并不曾辞别,随使命至长安见帝。高祖曰:“尔因何唆梁王反?”彻曰:“此事臣死暗昧,难明分诉,有诗一首:
去年韩信死,今岁彭越亡;
小臣终是死,无语奏君王。”
高祖令扈彻与梁王相见。彻大哭三声:“臣曾言,大王休来长安!”对众文武大叫,诗曰:
“太平只许梁王置,不许梁王见太平!”
扈彻言讫,撞阶而死。高祖沉吟梁王之事未决。
忽然,吕后来至,奏帝曰:“梁王罪当合死。昔日濉水败时,隔散子童,辛苦甘分,被他欲夺子童为妻,子童坚意不从。既今日之间,尔又故反欺君。”高祖意欲免放,承吕后一言,令武士推转梁王,斩于长安市上。百姓无不哀哉。此时青天失色,日月无光。汉十一年六月十五日,灭了梁王彭越。
有诗为证:
关东初破项王归,赤炽悠扬日月旗。
从此汉家无敌国,争教彭越受诛夷。
咸阳百姓尽心酸,对面相看泪点班。
执手相随成舍去,梁王苦死不堪观。
西京人民尽皆言高祖无道,怨气冲天。忽降血雨三日,田苗皆死。天下人民都言:“可惜韩信、彭越二人,遭吕后之手!”时人谣言,街上小儿歌曰:
“去年韩信死,今岁彭越亡;
限无三载后,两口自生殃。”
高祖自悔其过,本无心损二将,皆因吕后谗言,杀讫骁将二人,感召天降血雨不祥;方表寡人无道。吕后不合恨彭越昔日要他为妻,又将梁王体肉作羹,教外路头目并在朝大小众臣,都皆食之。唯有一人不食,乃中大夫陆贾,言曰:“被吕后坏了汉家天下也。”
高祖闻之,告大夫曰:“千万看寡人面。”又曰:“如今满朝人尽皆食肉,其余诸侯皆亦怕死,只陆贾不畏死。”又见一人把棘棚折倒,就标上将梁王头上蛆,用舌舔之。众人见乃梁王下中大夫栾布,曰:“念微臣与梁王昆弟之礼,一乃小臣之主,便死难忍,更教筵上众官食之。”众官闻栾布之说,无不伤心。高祖亦闷闷而不悦。
帝将栾布封官,布不受,再奏曰:“今老臣年高六十有余,不能称职,乞告梁王骸骨还乡殡葬。”高祖从之。栾布辞帝还乡,后作诗一首曰:
淡烟轻锁绿罗香,五七年前旧战场;
濉水边头施战马,今朝骸骨葬归乡。
于是栾布嗟叹不止:“可惜韩、彭二人,汉王无道,教吕后坏了天下勇将!”遂作八句诗曰:
韩彭二将定机谋,立国安邦霸业图,
楚将英雄皆化土,驱兵四海去涨渠,
灯前枉看教兵法,月下虚劳念战书;
不是陈平绝后计,争教吕后坏身躯。
高祖言吕后曰:“今汉天下,大小众官都皆赴宴,唯有淮南九江王英布不至,为何?”吕后曰:“但依子童,便发使命宣去,本人如是生疑不至,遣使命送肉酱、肉羹去。”帝曰:“然。”急遣使往淮南去。
此时,正是仲夏暑热,英布于扬子江中放船。使命至,就于江上见英布。英布接诏,拜毕,使曰:“帝王前者宣天下诸侯尽赴宴,惟有大王不至,今遣小人特来送羹。”布谢毕,对使食之。食讫肉,问使曰:“此羹甚肉?”使曰:“乃大梁王彭越肉也。”英布急将手指于口内,探出食物,吐之江中,尽化为螃蟹。
英布良久放声大哭,怨高祖无道,不放使回。英布谋反,便入扬州,见妻吴氏说曰:“你兄吴芮,助我兵同反。”妻不从,英布将妻杀了,遂与耿弇商议聚兵之事。
有高祖得知,御驾亲征,来扬州问罪。英布出兵与高祖对阵,布问高祖曰:“韩侯如何死?”“为藏钟离昧,又结陈豨反,罪合斩之。”布又问曰:“彭越如何死?”帝曰:“为三宣不至,将诏书扯了,是亦斩之。”帝曰:“卿反为何?”布曰:“为陛下无道,将二将斩讫,臣乃弟兄三人,与项羽相战,箭血抽肠,今一旦清平,俺三人无辜负大王处,今斩讫二人,更将肉羹送与臣食之,臣乃岂忍,尔真乃无道之王!”布叱三军噪鼓,高祖遣灌婴拒之。于是耿弇展臂擒灌婴于马前。高祖败走,英布追之。高祖收兵更不出兵。英布谓灌婴曰:“我亦无反高祖之心,因坏二将之事,念自来共尔垓下苦战之功,不干尔事。”放灌婴回见高祖,说英布之事。唬高祖不敢出兵。
是夜,被耿弇劫高祖寨,高祖单马逃生,耿弇后赶,持枪刺之再三不得。见高祖头上紫气腾腾,不能杀之。高祖回入寨,被英布于高祖面上中一箭落马。左右急救之,多时方苏。
英布阵自乱,单马走迷,至一山,逢一路军兵。英布认是江南吴芮长子,二人相逐赚英布入寨,以酒待之。酒带半酣,杀讫英布。吴芮将英布头,夜见汉王。
汉王大喜,接英布头欲待看之,大臣谏曰:“我王不可看头。”汉王坚意看之,遂接头在手,视而责骂:“反贼,痛射吾一箭!”于时英布恨心冤气不散,双目睁开,一道黑气,扑倒高祖。众臣救了,多时方苏,因此得病,七十二处箭疮痛。高祖驾回长安,归安乐宫养病。众臣不乐。
有张良知汉王损坏三将,张良即日将靴笏笏袍官爵于汉王面前纳了,拜舞毕:“上覆我王,老臣年纪高大,不能长治朝纲,故纳三般朝典,辞我王。臣于商山归农养性。”高祖曰:“卿去于山野,怎如与寡人同理朝纲,日用衣锦食肉,焉能豆豉醮盐?”“微臣有一绝诗曰:
懒把乓书再展开,我王无事斩良才;
腰间金印无心恋,拂袖白云去不来;
两手拨开名利路,一身跳出是非垓;
老臣若不归山去,怕似韩彭剑下灾。
高祖见张良纳官辞朝去了,帝闷闷而不悦,兼有箭疮疼痛,送于安乐宫养病。亦有刘长之母孙夫人曰:“太后心怀狠毒,向陈平议论。”奏帝请养老只在刘长处,以无后患。帝曰:“然之。”孙夫人辞帝归讫。帝在安乐宫中,其间不闻丝竹之声。帝曰:
“净扫堂前地,频烧一炷香,
有人来问我,唯愿没灾殃。”
帝又曰:“贫居白屋灾须少,富住朱门病也多。”
皇帝额中一点痛,四体不能收。帝困睡。戚氏夫人忽至,奏曰:“大王龙体若何?怕我王万岁之后,贱妾子母如何?”高皇闻言不觉长吁。帝于戚氏怀中,枕右腿,睡正浓。于时吕后至,看帝病,见高皇于戚氏怀中睡,吕氏怒指着戚夫人言:“若高祖万岁之后,我将恁子母每未肯轻恕!”言讫,吕后去了。戚夫人自思:高祖在日,如此欺负,若帝晏归,我子母每如之奈何!痛感伤情,不觉眼中泪滴滴点儿落于高祖腮上。帝忽然觉来,见戚夫人悲啼。高祖问曰:“焉能烦恼?”戚夫人曰:“才则太后至此,言妾等我王万岁之后,要将俺子母每屠之。”高祖长叹,病转不愈。戚夫人泣告曰:“贱妾子母以后如何?”高祖言:“来朝对文武,分付传圣旨与卿子如意,立为后主。”戚夫人起而谢之。
至来日,高祖躭着病,正登宝殿,众臣入朝问病。帝曰:“朕病非痊,朕故诏卿等,评议汉后主如何?”众臣奏曰:“陛下圣鉴。”高祖曰:“朕欲立小太子如意刘隐为君。”陈平谏曰:“若立刘隐为君,我王家乱也,只宜立太子刘盈为后主,况兼是长子。如意终是次子,幼年未堪为主,愿王纳臣之谏。”高祖疑之恶意,具言:“卿等细详之。”叔孙通奏曰:“陛下意欲立戚氏之子,如何为君?众臣怨心,若论正法,立后朝主,我王宣四皓 问之。帝曰:“那四皓?”叔孙通曰:“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里先生。此四人有道之士,见隐于商山,可遣使命宣之,问他何如?”高祖准奏,教使命持诏,往于商山。
使至,见四皓。四皓接诏读毕,四皓随使命至长安。早朝见帝,太子引四皓入朝,见帝,亦礼毕。高祖见四皓白发皓首,约各一百余岁,高祖异之,问曰:“尔四皓也?”四皓各称其姓名。高祖曰:“昔日朕宣卿等数次不至,匿于商山。今朕问立后主,可以掌天下,谁可为也?”四皓曰:“可立太子刘盈为后主,其人孝慈、仁惠、恭敬,天下人伏,刘隐乃是末妃之子,未可以立,兼大王关外更有八子:一太子刘肥,二太子刘泽,三太子刘长,四太子刘盈,五太子刘建,六太子刘恢,七太子刘恒,八太子刘友。况兼刘盈是长宫之子,合为后主,号为惠帝。”文武皆喜。
朝散,高祖入寝殿,见戚夫人与如意共泣,哀告高祖:“若我王万岁之后,俺子母必遭吕后之计也。”高祖沉吟曰:“夫人言之是也。”帝忽然生怒:“朕布衣提剑三尺,取天下,岂不由朕?”令左右诏四皓,欲斩之,复立如意为君。近臣奏曰:“四皓拂袖如飞,不知何往。”有胡曾诗一首为证:
四皓言饥食碧松,石岩云电隐无踪;
不知俱出龙楼后,多在高山第几重。
于时,高祖知四皓去讫,今立刘盈为惠帝。高祖设朝,封如意为赵王,分付与邯郸之郡。陈平奏曰:“如意刘隐为赵王,幼年十四岁,难掌兵权,愿陛下听臣之言,交上大夫周昌、下大夫崔遂与如意同管赵国。”帝准奏。赵王与二大夫受兵印,辞帝去了。
大汉十二年四月初八日,高祖病重,宣在朝众文武,遗嘱谓文武曰:“汉天下皆在卿等。为太子幼小,皆赖卿等,全仗文武之能。”帝曰:“非刘氏不封王,非垓下大有功者,不得封侯。”言讫,低迷真灵,如龙归沧海,凤返丹霄。高祖归天,文武举哀,令白虎殿停尸七昼夜,葬入山陵。在位一十二年,帝崩,寿年六十二岁。
孝惠帝登龙位时,天顺民和,幸然四海安宁,罢讫征战之事。中间却有吕后、吕胥评议,今日万事休论,若有日惠帝晏驾之时。吕胥曰:“图王霸业,自来有之,不避其故。”又曰:“姐姐不如损讫关外十王,先取青州刘肥。”太后曰:“如何得来?”吕胥曰:“诈写诏书,传言曰:‘惠帝诏请哥哥来也,念弟在幼,特教哥哥前来同理国事。”诏到,刘肥必来。若至时,邀入后宫,用鸩酒洗尘。”太后然之,亦依此计,遣使命持诏至青州。
刘肥接诏,看讫诏,刘肥便收拾行程欲赴长安。有大夫卫勃奏:“大王休去,岂不知吕后狠毒,恐有计策。”刘肥曰:“吾与惠帝是太后的子,今惠帝年幼,难主国事。惠帝诏我,别无他意。”言讫,随使命上路。
至长安,来见帝王,先参拜太后,娘娘得见刘肥甚喜。礼毕,太后曰:“我儿远路,风尘不易,子童先与我儿设一宴,权作洗尘。”刘肥曰:“少待儿子前殿上见子惠帝,然后赴宴。”太后曰:“此乃筵会,宜先饮酒两盏,见帝未迟。”将酒劝之间,忽闻净鞭响,惠帝至。太后惊,令刘肥入宫。俄然驾到宫,太后接驾坐,置酒排宴。帝曰:“娘娘排宴,因何不言?”
太后难讳,说知宣至大王刘肥在此筵会。刘肥见帝,礼毕,同饮数盅后,太后转身,起令宜监,暗将到鸩酒。惠帝疑惑。太后举盏与刘肥,刘肥接盏与惠帝换盏。惠帝举盏欲饮,太后与吕胥抉耳懊悔,大恨刘肥。惠帝见酒色甚恶,遂将酒奠上苍,落砖火焰三尺。惠帝便起携刘肥手至于殿前,弟兄二人抱头而哭。惠帝言:“哥哥莫去青州,只于长安伴寡人住国。”刘肥紧辞,要共青州。惠帝与刘肥合盒子为勘同,各收一扇:“如寡人宣皇兄时,将此一扇勘合相同为准,如无乃诈也,就便斩使封头见朕。”言讫,刘肥辞帝出朝去了。
太后心中日夜不乐。吕胥曰:“别定一计,先发诈使安抚与刘肥,然后再赚刘肥,此计大妙。”太后依言,暗使许使去青州。太子刘肥不整王事,前后月余,吕后又教诈使传命会秦宴。使命到青州,刘肥接诏,看诏问使命曰:“惠帝有甚物?”使曰;“皇帝有宣诏,别无信物。”刘肥自思,此诈也。将使斩之,首级于匣封回,发别使入长安与帝。使至长安,见帝。帝问之,回使将匣开之,帝见了会意,与匣封之,转与吕后。吕后见了甚惊愁,言:“此事泄漏了也!”
太后承闷,酒带半酣,引数十彩女游宫。忽然惠帝至,帝共太后至东南上,见一簇楼台尽是金妆就,希辉光号,与日色争鲜。帝遂问左右:“此是甚■?”左右曰:“此乃凌烟■也。”惠帝请太后上■,太后曰:“子鱼不敢登高看玩。子童只在■下少阳宫等驾。”惠帝登第一■,见八道诸侯来,上一人在日有甚功劳,偏向上位。帝问曰:“此人谁也?”左右曰:“此人楚王韩信。”帝曰:“此人在生日有功?”
近臣奏曰:“昔日高祖南郑起义,封韩信为破楚征东大元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到袭散府,智取咸阳,水渰废丘,席卷三秦;涉西河,虏魏豹;遗金收赵,修书吓燕;擒夏悦,斩张全,取三齐,赶田横于海岛,渰水斩龙且,逼霸王乌江自刎,倒旗灭楚,定天下为一主。”帝听奏毕,叹嗟悲哀不止。
帝问:“第二人何也?”臣奏曰:“乃大梁王彭越,可惜少年悲哀!”焚香而过。又问:“第三坐■者,据精神猛恶,寡人见之甚惧,是谁也?”臣奏曰:“乃九江王英布。”“第四坐者何人也?”“乃纪信也。”“第五坐者是谁?”“乃临江王弓傲。第六坐乃是燕王卢绾。第七坐者乃是赵王张耳。第八坐者乃是长沙吴芮。”
又看第二■,乃是关外十王,项冠撒履,上下罗列杂释,面如高祖。惠帝每位前焚香。又上第三■,内皆是有功名将一百余人,各标题名姓。惠帝焚香而过,悲哀之泣。遂下■。
至来日,设朝,与众议曰:“联欲请关外十王,乃寡人兄弟,宣至■下,众臣等如何?”近臣奏曰:“取圣旨,发一道使臣,走马关外。”
一使前至升州江宁府,见刘长。刘长接使拜诏。刘长入宅告辞母亲:“今皇帝有诏,宣您儿赴帝都长安。”母曰:“尔去依着我三件事。”长曰:“那三件事?”母曰:“一件不得违宣;二件不得入后宫,防吕后嫉妒;第三件防仇人审存。”刘长曰:“儿子依母教旨。”言:“我不杀审存,誓不为人。”言讫,遂开甲仗库,检十八般器械内,见金锤一对,各重三斤一十二两,袖中藏之。
随使入长安见帝,至于朝门下马,即日上殿拜毕。惠帝大喜,排宴,酒带半酣,刘长与惠帝游宫,见一龙床,刘长便坐。却被六宫大使张石庆大喝一声:“三大王怎敢无礼!天子所坐之物!”三大王闻之大怒:“此是寡人宫阙,奴才怎敢喝寡人!”张石庆见三大王大怒,急避之,来告惠帝。惠帝不理会。
太后曰:“不知三王到来。告大王,入未央宫排宴,可从否么?”惠帝曰:“依吾母之命。”太后持与吕胥评论,来日汉十王排两廓之下,立伏兵于幕,恐十王夺位。
至来日,众臣皆到,唯三王起来奏帝曰:“念臣自小离帝业长安,久在江南。臣不识在朝文丈,臣不敢自专,取大王圣旨,乞一名坐者甚官,各说功者饮酒歌乐。”陈平起奏曰:“高祖才晏驾归天,只此盏为令。”
斟酒间,惠帝曰:“朕父王功不可说。”平曰:“上至皇帝,下至黎庶,应干与楚战征敌,各各告其功者,登筵饮酒。”言讫,一人身长八尺,穿金章紫绶,不言功,至于筵前便坐,拈盏。刘长问曰:“尔乃是谁?有甚功劳?”答曰:“我乃食别人之功。我蒙太后娘娘保吾为官来。”刘长便骂:“匹夫,叵耐尔无寸功,怎敢得坐,特无上下!”大喝一声,审存遂起。
刘长忿怒,腕悬金锤,锤落处,正中审存,当下身死。太后见之大怒,命陈平奏刘长罪。陈平奏帝曰:“审存其人越酒,合当可以赐死。”帝赦于刘长。众官各各辞帝,愿归本职。惠帝让位,众宣皆不肯受,辞帝出宫。
太后知三大王归于本郡,即离长安。太后暗使张仓领兵五百,先去霸桥上伏兵截路。有陈平知,急差樊亢提兵一千,送刘长至霸河桥上。伏兵张仓起曰:“三大王,太后有诏!”前进无由得脱,犹豫未决,忽然樊亢引兵至于此。亢见张仓邀住刘长。樊亢纵兵击之,杀张仓不能措手,仓兵大败。亢送刘长过河至华州。
亢辞刘长,兵回至长安见帝。亢说张仓霸河上截刘长之事。惠帝闻之:“三大王多怨寡人否?”亢曰:“三王并不怨陛下,只怨吕后。”惠帝只是不乐。
吕后知刘长被樊亢救了,送至华州。吕后转闷,饮酒讫,绕宫散闷,前至一宫,号曰贻阳宫,见金辉光曜,荷花放,乃昔日高祖盖下的红锦棚、鹅鸭沼。御园四围,红锦云龙雾罩。忽见三十个彩女转来迎接太后。太后问曰:“尔等因何在此?”众女曰:“臣等昔奉高祖敕,此宫塑戚氏夫人真容,臣等侍奉。”太后闻之大怒,令左右将十个妇人尽推在井中,上用土石填之。左右曰:“将妇人填了。”太后大恨高祖。
行至长信宫,忽闻丝竹之声,问左右:“何人奏乐?”左右曰:“乃戚夫人也。”太后令人唤至戚夫人,责曰:“高祖才是归天,陵土未干,尔乃快活,我辈如何?”戚夫人泣而对曰:“高祖晏驾,是夜梦见高祖敕令臣:‘与朕真容前至奠酒动乐来。’”太后听言大怒,恨高祖在日偏宠此贱人,死魂尚于此贱人处托梦。
太后痕恨,令左右将戚夫人拖在紫章宫内。太后与吕胥曰:“此贱人,高祖在日,夺恩爱。今日在我手,如何?”吕胥曰:“且休斩,先剪头发齐眉,将新衣剥了,头面脱下,换与单薄衣服,贬在冷宫者!”
戚夫人朝暮烦恼,即渐花容憔悴,致受此苦,思:我儿如意赵王,怎知我苦!正恨太后之间,忽闻雁声悲切。戚夫人仰面长叹,告雁:“你是灵禽,肯与贱妾传一书信,下与邯郸赵王我儿如意,教兴兵前来长安救我?”言讫悲泣。常言道:口是祸之门。正大哭,至夜深,宫人听知,告与太后。
太后点首会意,与吕胥议曰:“不如先杀了赵王如意。”吕胥曰:“赵王小可,先取了上大夫周昌。”太后曰:“然。”吕胥写诈诏令,使往赵国取周昌。使至,赵王接诏,读了诏。赵王信之,速令左右擒下周昌。周昌曰:“大王不合信之,此是太后之计,先取了小臣,然后来取大王也。臣死小可,以后大王如何?”太子赵王不信良言,将周昌分付与使,还长安。周昌入奏:“小臣死去也。若有再宣诏,大王是必休来长安。”
周昌随使入长安街上,周昌高叫:“省会街市人等,我今无奈就死去也!若有人去邯郸说与赵王,是必休来长安!来时必死。”言讫,周昌恐遭太后之手,自刎而亡。
使命将头进与太后,太后见了大喜,斟酒与妹曰:“周昌中计而死也,赵王如何杀之?”吕胥口毒如蛇,告娘娘曰:“再写诈诏,宣赵王年幼,手下无周昌,难治国事,早入长安,同治国事;若来时,一见如意,娘娘便赐鸩酒。”
吕后即发使命,持诏下赵国,至赵地,入邯郸。赵王接诏读讫,赵王便随使命入长安。有下大夫崔遂奏曰:“大王不可去,是太后之计,图我王之命。惠帝不有发此诏,真乃诈也。便杀,小臣当谏。大王岂不见周昌乎?”赵王不信,乘马冲大夫崔遂。崔遂不免再谏曰:“臣扯君衣,合当死矣,愿王从之。”又不从。崔遂拽住马死谏。如意甚怒,用马鞭子打,崔遂苦谏不住。遂曰:“君不听臣之良言,如意可惜长安就死,臣乃自刺咽喉而死,免后人是非。”遂死。大王随使去,赵国百姓泣留不住:“如意痛哉,王不可去,去无还国!”赵王随使出邯郸,送行百姓有诗曰:
不听忠臣死谏言,便随天使入长安;
岂知太后施谋计,香魂再不赴邯郸!
赵王至长安,街上父老无不嗟叹。赵王入城门,有把门柴武见赵王拜毕。武曰:“奉惠帝敕令,每一门差军五百,不得教王私过。”如意入城,柴武引如意见帝。帝问赵王曰:“寡人不宣何来?”如意曰:“臣奉宣诏,怎敢违矣,言‘宣弟同治国事。’惠帝知是娘娘计谋。惠帝曰:“且住三五日,差使送太子复回邯郸。”帝曰:“令太子休入太后宫。”
有人说与太后:“如意来也。”太后自知其诈,心犹豫。如意三日不见母亲戚夫人,惠帝夜梦殿柱折,遂问大臣:“此梦如何?”有大监叔孙通奏曰:“此梦不祥,柱折者必损一良将,亲人受苦。”惠帝曰:“何如此灾怎免?”通曰:“大王御驾出猎,方可免难。”帝依奏出猎,欲将如意同去,奈醉不醒。惠帝亲差二十个宫女,谨把宫门,休叫太子出宫。帝出猎去讫。
赵王酒醒出宫,要见母亲。宫监曰:“惠帝有圣旨,不叫大王出宫,恐有谏失。”如意不从其言,走出来。赚入未央宫,视之曰:“作怪!我母在长信宫,今却入未央宫!”奶娘告曰:“夫人只在此处与太后同宫,臣奉惠帝命,叫伏待夫人。”
赵王至殿下拜毕,太后曰:“远路劳神。”如意举头视之大惊。娘娘曰:“我儿来到子童宫中,子童与我儿洗尘。”如意怎生奈何?太后斟酒上来,如意见酒味别,便疑惑不肯饮。太后令宫人揪住耳朵,将药酒灌之,即死。赵王如意处分,左右拖如意尸首于后花园梧桐树下,锦被盖之。又令人唤戚夫人,叫来未央宫,道:“恁儿来也,现在后花园梧桐树锦被盖之,睡得浓也。”
戚夫人得知大惊,知太后狠毒,言:“我儿争肯此处睡也?”夫人急来,见锦被盖着。夫人视之,连声叫苦:“我儿死也!”七窍出血,夫人气倒,已无人救,良久方苏,泣詈吕后:“贱人毒害我儿,今死,汉天下如何?上苍不佑尔哉!”吕后闻之,骂:“贱人,怎敢骂我!”令左右人就于此处将帛勒死,把尸首拖在一处。
却说惠帝出猎回,不见赵王。帝问宫人。宫人曰:“入未央宫去了。”惠帝来见太后,问:“赵王曾入宫来否?”太后讳道:“不曾来,闻赵王在长信宫带酒未醒,正在睡哩。”帝往觑见赵王和戚夫人子母二人,皆死在梧桐树下矣。
帝放声大哭,到前殿聚文武评议。帝曰:“寡人治家犹难,怎生治国?”遂传旨撞金钟,王与文武一齐持孝。第七日葬入山陵。
前后三个月余,忽有一日,黑风一阵簇入未央宫殿下。惠帝惊视,至赵王死处,闻空中哭声不绝。其赵王死处,地草不生。惠帝伤心不忍,烦恼感恨。又见一答花砖粉碎,皆是药死如意,打碎花砖。忽觉一阵药气,惠帝似醉倒了,宫人扶起,唬杀近臣。醒来面如经纸。
天子驾升前殿,太后来问:“我王有甚风疾?”帝痛哭,见母转添烦恼。太后知帝意,更不敢问,即便归宫。帝与众臣共议,发殿宫三员,王放大臣三日不朝。只第二日,惠帝患病。太后知,诏吕胥议曰:“惠帝若归天,暗使兵部官闻闹中扶吕氏为君。”太后依言,勾兵部准备。夜至三更,惠帝归天,在位七年,寿福二十四岁。
前汉书平话卷下
却说吕后见惠帝归天了,令郦商等伏兵内门。第三日,文武来朝,却见内门闭,众文武内外交闹,文武甚惊。自帝崩,前后六七日,有王陵、陈平商议间:“内门紧闭,如之奈何?”二人话间,见一人提辔而来,下马参拜二相,却是樊亢。拜毕,陈平曰:“谁如您父子?”亢曰:“昔日父踏鸿门,若用樊亢,愿往之不惧。只此闭九重禁门,只为惠帝六日不知好弱。”樊亢曰:“二相看我不踏开此门,誓不为汉臣。”有樊亢进步向前,手摇金环,一脚踏门两开;又至五门,被亢踏之,三座门开。太后忙问,吕胥急开门,见太后曰:“惠帝归天也!”
文武大哭罢,商议:“不可一日无君,教请关外十王来。”太后闻之甚怕,又与吕胥议论:“这事如何?”吕胥曰:“今有惠帝正宫有孕,后十月满足,长得是太子,为后主;若是公主,教他文武扶立十王未为迟也。”众文武不曾敢言。
后时昭阳宫停尸七昼夜,后葬惠帝入山陵毕,文武皆退。太后与吕胥商议,吕胥教一般貌相女人选一个,诈做皇后,至于前殿。众文武都皆谩过。内有陈平知是伪诈。
后惠帝归天经一月余,太后使六宫大使张石庆,于民间买十数个怀孕妇人,约得八九月内降生的,教入宫来。数内有一妇人,是屠户张永之妻,十月满足,降生一子,生得端严,可为后主。除外将九个妇人怕漏泄了天下,尽推入井中,用大石盖了井口,尽皆身死。那九个妇人不曾分娩,不见光明,死之苦矣。
太后等后一个月,皇后降生一子。吕后诏请众文武赴长乐宫与太子作满月,设一大宴,聚集两班文武,尽至于会上。太后进过太子,教大臣看之。转至陈平,陈平笑曰:“庶人者为福七日,无福者即死矣。”言讫,陈平笑。
太后言曰:“相公笑者何意?”陈平曰:“臣不笑别,见太子貌似惠帝。”太后听言毕,自然冷笑。太后抱太子归于后宫,即日教众文武封为太子常山王。宴罢皆散。次日,太后抱太子设朝,前后长八岁。常山王随二十宫女至少阳宫殿,太子于龙床睡着。庶人无分,被八爪金龙推下龙床,觉来,常山王骂众宫女:“敢把寡人推下龙床来!”数内一人甚恶,却回常山王语:“你甚圣主?”常山王:“寡人龙孙,怎敢无理!”宫监笑曰:“您上祖多能屠宰。”常山王笑而问曰:“俺祖甚人也?”宫监细说前事一遍。常山王点头大怒,拂袖而归于后宫。
有人告知太后,太后叵耐,遂问吕胥:“此人长成志气,岂不报仇?”吕后怕,吕胥笑曰:“此人甚之小哉!”二人使左右人将土布袋往后宫来。
其夜,常山王睡之甚浓。左右人将布袋压之,即时而死。至天明,太后升殿,众文武,太后曰:“夤夜常山王酒疾患身死也。等三年服满,教诏宣关外十王,选德立位。”文武不从。言罢,众文武出内。
吕胥与太后,侵晚至于未央宫,二人定计。吕胥曰:“惠帝已归天,常山王亦死,敕令等三年服满,想关外十王心变,如之奈何?姐姐寻思,惠帝是姐姐的子,当日为君,咱吕家弟兄随龙转过如是。这十王,兼是别妃之子,若有一个为君,更不显我吕家弟兄。妹有一计,诏请关外十王,如至,作一大会,将咱吕女与关外十王为妻,其前妻限十日都要弃了者,如违敕令即斩,久后不敢谩于吕家弟兄。便因十王弄权,其吕女岂有不知?”太后听之大悦,即日差十道使命,各处宣请去讫。
有数日,关外十王皆至,入内于阶下拜舞毕,吕后曰:“子童宣您别无事,皆因常山王归天,怕四隅蛮夷侵界,所谋汉之天下。特请十王与众大臣,就于此殿设一大宴,别无宣赐,子童散吕女与您十王为妻者;其前妻尽要休离,如违者即斩,限十日到于本国,不要见面,只此为令。”
吕后于后宫中宣至十个吕女,排于筵前,各执盏与十王过盏。吕后敕令刘肥、刘泽、刘长、刘建、刘恢、刘恒、刘友,将女妃子各各散配七王,敕令不得欺负吕女,如违者定罪,应有缘房,即日断送。七王谢恩,各人樽酒礼毕。当日七王将妃子各归本国。吕后与吕胥大悦:“此事大妙!”
话分两头。刘友至于晋国平州,即日升殿曰:“想吕后薄幸,散吕女为妻,敕令将前妻限十日休了,不要见面。”正叹之不足,闷闷而不悦。前有妃子至,见刘友不悦,问之:“大王不悦,何亦忧之?”刘友不语。再问曰,刘友具说前事。妃子大惊,泣而告曰:“夫妇人之大伦,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岂可一旦分飞离别?大王思之!”妃子又曰:“妾于后花园中花阴之下,取一土穴,妾于彼避之。大王教使命,将书与俺父亲,取我回去如何?”刘友泣而言之:“是也。”妃子藏于后园中避之。
于时,吕女闲步至于后园,见一小孩儿耍。吕女问曰:“您是谁家小的?”小儿曰:“我是刘友的儿。”吕女再问:“您母亲在于何处?”小儿指土穴中,引吕女至于穴口,小儿叫母,母即出。
吕女亲手揪妃子发,至于殿上。吕女曰:“刘友知罪么?尔一者负我,二者违了宣命。”刘友不语,泣而劝之。吕女恶责刘友。刘友大怒曰:“拼吾命矣!”将吕女痛伤数拳。吕女大哭,要告太后。
即日,吕女与使命持书见太后。使至长安,见太后。太后看其书,复差使宣刘友、妃子、吕女,至见太后。太后曰:“刘友,尔敢违命!”将妃子对面而斩首。刘友悲泣而告太后。太后免死,将刘友冷宫后面三间大房,锁于里面,休与饮膳。左右人将刘友锁于房内,十日无食,饿得体如经纸,将糊窗纸食之尽矣。前后饿得半似人半似鬼,看看至死。
太后至此,使左右人开门视之,笑曰:“我儿多敢肚中馁也?”唤左右人将茶一盏与刘友食之。刘友见茶汤,两眼睁开,就宫人手内夺去食之。太后笑曰:“我儿为甚急饮?怕肚中停宿食。”刘友托盏不能放下,仰面而倒于阶下,即时而死。有诗为证。诗曰:
吕后专权奸计奇,岂见垓前苦战时。
可惜刘朝千万载,等闲确损玉金枝。
太后使左右将刘友尸首后花园内埋讫。太后与吕胥商议,立吕氏为君。
话分两头。有二大王刘泽,执赏遥望长安,思高祖天下,被吕家权了世界。道罢,仰面放声大哭。有一人言:“大王因甚哭乎?欲取天下,小哉。”刘泽回头视之,是幽州范阳田子春。刘泽曰:“怎奈何我虽封王,亦无兵权。当日父王分与我二十万楚兵,即今太后追讫兵印,怎生得其元职?”子春曰:“小臣不过百日,长安去与大王取兵印将来如何?”刘泽曰:“大夫去时可用甚物?”子春言用黑白马二疋,更用金千两,更引七岁奉郎来同去。刘泽依言。
子春上路至长安店中安下。子春唤小主人于房内问之:“太后娘娘心腹人是谁?”主人曰:“唯有六宫大使张石庆。”
不多时朝罢,于街上过来。子春着意认得,真实是六宫大使。子春于早辰店门外,先拴白马一疋,有千百人看。六宫大使张石庆朝去,于街上店门首,见白马一疋。六宫使问曰:“甚人马?”左右曰:“是客人马也。”言:“马,龙驹之骥也。”六宫使乘鞭叹之,还朝。于时,至次早辰,又将黑马拴于门首,即时张石庆复朝而去了。不多时朝退,又于店门而过,看黑马,羡声不绝。
张石庆回宅去了,子春复后随行,见衙门前一所大宅,于门上写着:“此房出赁。”子春计上心来。子春问门人曰:“此宅出赁,其价多少?”门人曰:“是大使相公的宅。”门人报曰:“外有卖马客人要赁房子。”张石庆曰:“教客人来也。”
子春礼毕,大使赐墩而坐。大使曰:“尔黑白二马卖,其价钱多少?”子春曰:“既大使要时,小人谨亦拜纳,何必要钱。小人卖马得钱,律科中取应求事。既大使用马,只与小人朝治中保得一处安身,受吾皇一纸紫泥宣,宰万姓之刑典,久在琴堂,整理词讼,量职吃俸,腰金衣紫,荫子孙之荣华,光祖宗之茔墓也。是男儿得志也。”大使听子春言毕,大喜,问子春:“高姓?”春曰:“姓田。”大使曰:“与吾妻宗人也,权与我做舅舅。”田子春起坐便谢,引奉郎来拜姑夫、姑姑。奉郎见石庆是亲,春亦无疑惑。大使与子春,每日私宅高谈阔论。当日,子春共大使闲话间,提起吕氏三王如何。子春曰:“若大使向太后行奏,教吕氏三人封为王,大使将来入上大夫也。”石庆大喜:“此言是也。”
石庆至晚,说知太后。太后大喜。来日早辰,宣老相公王陵。太后曰说前事。王陵不语。太后曰:“依我封吕氏三王,与您加官赐赏,不从我者,即斩!”王陵见逼他,将剑自刎。
左壁柴武拽住老相公头,抬朝门。陈平劝之。王陵曰:“你不知卖了汉家天下也?”平曰:“不知。”平入朝去见太后。太后问陈平曰:“我欲封吕氏三王如何?”陈平曰:“娘娘封之是也。”太后曰:“目下有齐王韩信印,有大梁王彭越印,九江王英布印。”即时封吕超东平王,吕禄西平王,吕产中平王。三王谢恩毕。
陈平得赏出。有王陵在朝门外,立等多时,王陵言叹:“陈平必因死矣!”叹之不绝。陈平笑而出朝。王陵遂问:“此是如何?”陈平曰:“封了吕氏三王也。”王陵大怒,恶责陈平。陈平言曰:“老相公焉能怒乎?若不封吕氏,我恐灭了咱汉家世界。朝中既有咱二人,汉国有也;如无咱二人,真乃是汉江山归于吕氏!”二人言讫,各归私宅。
话分两头。吕氏三王,封张石庆未厅丞相,赏金帛三万。张石庆谢恩出朝回还本宅,告子春具说前事,封了吕氏三王。子春知,言曰:“小人当日大醉,不合胡言,倒坏了吕家世界!”石庆大惊:“此是如何?”“吕氏三王封迁,若刘氏三王知吕家为君,便封了吕氏,三王多有疑心,虽吕家封迁为王,亦封增刘氏,三王亦无反心也。”张石庆曰:“舅舅言之甚当。”
至日,石庆见于太后,奏曰:“今有刘氏三王,若知封了吕氏三王,多有反心。”太后曰:“何亦治之?”石庆曰:“将有官者赐赏,无官者与兵印军权,让之不反。”吕氏三王:“卿言是也。”
宣陈平。陈平至,商议。陈平暗喜,必山东有细人来也,与刘泽说兵印。太后问陈平:“刘氏三王谁无兵印?”陈平曰:“只有济州刘泽,久困在闲,无兵印。”太后便发使去宣刘泽。
使至济州,刘泽接诏,拜毕,看诏大喜。即日随使入长安,于驿中下马,便入朝去。有閤门大使奏曰:“二王刘泽在于朝门。”太后宣至于殿上。太后曰:“我儿镇守边庭,久困劳苦,赐我儿掌军兵印。”刘泽大喜,拜舞山呼毕。御案上太后,见刘泽身长一丈,状貌如神,有恐怕之意。太后问陈平:“此印合与不合与?”陈平曰:“娘娘圣鉴不错。”太后将兵印度与大使,大使献与刘泽,刘泽顺腰悬之。吕后曰:“印与了,合与军马多少?”陈平曰:“娘娘待与多少?”太后曰:“与三万军。”陈平眼觑刘泽。太后展指与五万,刘泽心意不悦。太后又展指七万,亦是不愿,太后见刘泽终心不愿,急忙摆手言:“不与。”却被陈平便喝:“刘泽,太后娘娘与大王五五二十五万人马,便谢恩!”刘泽急拜毕,唬杀太后娘娘曰:“看高祖旧日子父之面。”刘泽便往兵部处来交割,军团练使,至来日交割。刘泽至天明团练使交割的军兵二十五万,来辞太后,排列兵戈,向长安东一十八里长乐坂下寨,习兵交演。
张石庆归宅,见子春,说刘泽受兵印掌军二十五万,今日便起也。子春曰:“山东怎见兵马来?”张石庆曰:“教舅舅去看教演兵马。”与五十从人随子春去者。子春喜不自胜,安排鞍马,走大飞鹰,共奉郎游猎,骑黑白马二疋,引五十从人出于东门。
刘泽人马到霸陵桥下寨,二大王便取长安。有子春至,见二大王礼毕。子春曰:“大王军马未曾给赏,军心不伏,便入山东,会起大王刘号,三大王刘长,同取长安,不可迟延。”刘泽依言,军马即便起程。
早有探事人奏知吕后:“刘泽反于山东也!”太后大怒,急宣陈平问曰:“刘泽谋反,尔之罪也。”陈平曰:“岂干小人之事,是张石庆。”太后又宣石庆问之:“尔不合举封刘泽兵印,此之罪也。”石庆曰:“臣不合信田子春之言,教臣奏娘娘,封吕氏三王。更不合奏娘娘赐刘泽兵印。臣知此二罪也。娘娘恕免!”陈平笑曰:“田子春是汉下辩臣,见在刘泽手下。”石庆曰:“小臣不知此是奸人。”太后教石庆:“持兵将田子春来时恕尔。”石庆曰:“子春已到山东。”太后大怒,将石庆贬于夷门閤,永不叙用。文武归宅。
太后入宫,又问吕胥:“这公事如何?”吕胥曰:“先损了汉下文武大臣,后吕氏三王牢把三关,东是潼关,南是武关,北是萧关。且来日未央宫排一小宴,请众文武大臣会宴。”
太后对文武便言:“子童自从惠帝归天,不曾与大臣宴会。今日排一小宴,请文武就宫中筵宴。”众官领旨赴宴,坐定了。陈平见是伏兵气象,曰:“这事大变也。”俄尔坐筵,敕下樊亢为明府监宴,赐剑一口,如有筵前作闹者,先斩后奏。
樊亢告曰:“第一,筵上不得双起;第二,筵上不得交头接耳;第三,不得推醉。如违此令,当筵吃剑!”亢三盏酒罢。陈平曰:“臣举一令,于咱这八人要一首全篇诗,一人一句,题‘楚汉争锋’起句。先从娘娘,小臣执盏。诗句联就,饮酒;不成联句者,饮水三盏。只此为令!”第一句,太后起句诗曰:
“楚汉争锋志气酬”。
陈平举盏与太后饮毕。第二句,周勃接句诗曰:
“交兵策马战无休”。
陈平举盏与周勃饮毕。第三句,灌婴联句诗曰:
“濉水月下三更出”。
陈平举酒与灌婴饮毕。第四句,樊亢联句诗曰:
“秦业刀头半夜收”。
陈平举酒,樊亢饮毕。第五句,张毕联句诗曰:
“雄将敲镫停骖问”。
陈平举酒与张毕饮毕。第六句,王陵联句诗曰:
“帖骥摇鞍从辔兜”。
陈平举酒与王陵饮毕。第七句,陈平联句诗曰:
“归来从马挥剑唱”。
陈平举酒自饮毕。第八句,众臣不答,陈平再续结句诗曰:
“时人不负汉炎刘”。
于是,汉下群臣都皆有诗句,各索饮酒。吕家投下没一人吟和得诗句,不能饮酒,频次罚水。
坐中有东平王吕超思意:“皆是陈平之计,故辱俺兄弟。”拂袖儿便起。陈平监宴,人言樊亢请客。亢仗剑而来赶:“奉太后命,教请!”吕超见亢仗剑来赶,吕超大怒:“怎敢无礼!吾是太后之弟,尔是我外甥,尔敢杀我乎?”吕超舒项头于怀中。樊亢笑曰:“何亦避之!”锋剑,头落地。亢将人头持于筵前,諕群臣无一个敢动。太后见,面颜如土色。
吕产便起伏兵,与兄报仇。陈平指樊亢曰:“汉臣今日有祸,都是将军!”亢曰:“免忧。众文武都跟我来出内。”吕产持枪喝:“樊亢休走!”举枪直刺亢。亢挟枪扑住,用剑劈中吕产手。中军兵尽皆奔走。亢引大臣出内。陈平曰:“此会是伏兵之宴,欲图大臣之机。若非将军,何能得生!太后来朝有何面目见于群臣,此大不道也。”文武皆散。
太后告吕胥曰:“这条计,群臣参破也,倒送了吕超、吕产,被您儿樊亢杀了。我来日怎见文武?”吕胥曰:“虽知伏兵之计,文武岂知姐姐伏兵,但疑吕超、吕产之过矣。”
来日早朝,会文武服礼:“众文武休罪,子童知我过也。想二人之罪甚也,是亦他之命也。”文武退。太后敕令二尸首葬于郊外。
太后思惟:手下无知心一人,萧何老矣,曹参风患归农,不能所谋天下。思虑中间,近臣奏曰:“南郑褒州韩信丘坟确倒东南一角,里面有大蛇,身长数丈,伤人性命,断其驿路。”
太后大惊,即日设朝会文武,评议此事若何。陈平曰:“此是不祥之兆也。请太史院大监镇之。”太后宣大监至,曰:“今有韩信坟中大蛇出,注甚吉凶?”大监曰:“信之本形,受其坤气,不能升乾气。此蛇不注吉凶,可亦除之。”大监与文武皆散。太后归于后宫,闷闷不悦。
至三更前后,忽闻一声地裂响,龙灯皆灭,门窗自鸣。太后忧。至天明,近臣奏曰:“内门前陷一大坑,内中涌出一肉块,无眉无眼,上面有四句诗。道甚的?诗曰:
刘兴吕不兴,两口不安宁,
彭越戚与韩,跳出陷人坑。”
太后听毕:“于我之祸也。”唤左右仗刃砍之,不能破也。太后敕令:将于郊外取穴埋之,左右将去埋讫,遂后而穴入城来,又作人言,骂太后无端贱人,不离百日,您两口人吃剑也。太后不忍见,令人将肉块坠于河中。只当日半夜前后,河水长十分,溢满长安浮桥。百姓尽皆奔走入城。又水至城门。太后会百司文武安排祭河神之物。遂太后至河边,排列香案羊酒,贡献河神。遂祝曰:
“河伯河神,愿息威灵。有灾罪我,无害生民。吾今致祭,风静河清。”
祝罢,众官一齐下拜。忽听一声鼓响,太后举头,忽见河内一只大船,目睹太后,亦不转睛。鱼背上又见一只孤舟,上有高祖、韩信、彭越、英布、戚氏、赵王等神魂在于船上,黑云笼罩定,大臣尽皆不见,唯有吕后得见。高祖举手而骂:“贱人,您姊妹二人信谗言,损害忠良,所谋俺刘氏江山,封吕氏为王,皆是贱婢。”骂讫数句,韩信道:“我王免怒。”信张弓兜箭拽满射中,鬼箭正中吕后左乳上。当吕后倒于河边死讫。有诗为证:
一心谋取刘天下,岂拟时衰祸患来。
却说吕后闷倒多时,吕后苏省,云雾忽散。太后自见左乳上一块青肿,似针刺般疼痛,急忙回朝传旨,宣取太医院官治之,终不能痊可。太后在心怎生过得。当夜又梦见一个鹰飞来,额上嘴一啄,又见一个狗于足上咬一口;又梦见三十个宫人扯住衣裳来索命。太后惊觉,血流遍身,寻思起来,是戚夫人子母每小字鹰娘,儿名做犬儿也。太后病患一向沉重,内门不开,遗嘱吕禄,且教替我设朝。当夜太后归天。至天明,文武来朝,不见太后掌扇遮围,众文武更不山呼,便退。
只吕禄暗行文字与邵平智杀刘号。刘号先知汉事,邵平道:“何故大王亦有疑心?大王先会二王刘泽,一同取汉家天下。”刘号使奸细人将书与二王刘泽。近人到于二王门首,使人报曰:“有大王刘号使命至。”近人接书与刘泽看毕,即日,二王刘泽升殿议曰:“谁人可会三大王去?”有周勃曰:“老夫愿往。”
当日辞王上升州,亦至于三王门下马,使近人报知。三王降阶而迎之。上大夫周勃,各序尊卑,坐间言说此事。三大王传令相府下头目,来日聚会,特有商议国机之事。二人酒毕,至次日,三王省会,限三日大小军马要赴济州二王处守镇。
三王与周勃先至济州,见二王礼毕,大王刘号与刘泽四人升殿共议,三处军有七十万余,先取长安。即日兵至长安西二十里下寨。
有人报知吕禄。吕禄即传敕令,灌婴为将,与吕牵、耿弇,予三人领兵一十万迎敌问罪去。灌婴令六军出城,过霸陵桥下寨。灌婴、耿弇商议,问众将曰:“吾今传令,立下信旗一面,如顺汉者在信旗东,如顺吕者信旗西。”言讫,众军皆于信旗东。唯有吕牵不顺旗东。灌婴持剑杀之,将吕帝首级头晓谕。有人报知吕胥。吕胥大怒,即令兵部判官郦其明今夜应于汉下文武之宅,发火烧之。其明得号令,而退于私宅,准备举火。等待时,夜间有一妇人阿茶公主,是刘号之子刘章之妻,知此密事,恐坏兵士。暗将文字与刘章。刘章得此文字,巡夜送与王陵。王陵看其文字大惊。王陵遂即遍行与汉臣寮文字,不候天明,众官皆诣王陵宅。王陵曰:“吾今老矣,不能答礼,众诸侯休罪。”王陵举杯,各人巡酒三盏。
众臣心疑,不知何事。思疑之间,有王陵喝左右:“将陈平执缚了者,取火焚之!”陈平曰:“吾有何罪?”王陵怒曰:“当日封吕氏三王,尔言甚来?汉天下于你身上管取,今日却教郦其明准备举火烧汉大臣之宅。”陈平曰:“相公争知此事?”王陵曰:“刘章妻阿茶公主说来。”陈平笑曰:“相公休愁,且将计策打并凭萧何老相公,小臣不到得落于吕胥之手下。”陈平曰:“左右人将郦其明父推来!”怒问:“恁儿郦其明举火烧汉大臣宅,你知么?”陈平道:“着左右唤你儿来对证!”
此时郦其明至,见父跪于阶前,左右持剑。郦其明言曰:“我父有甚罪,刀剑围簇?”陈平曰:“你是汉下之臣,却听吕禄之言,要烧汉下文武之宅,尔何讳?见阿茶公主证之,尔当合死。若依我三件事,将尔恕免。你若不从,即时便斩。若今成功,尔乃忠孝两全,扬名于后,职封一品,敕俸二两,衣紫腰金,历代名芳,载于青史。”郦其明寻思:“此事可为。”
陈平亲执郦其明手系之,笑曰:“如何?”郦其明伏地拜曰:“言者是也。”陈平曰:“三件事:第一诈发三道告急马;第二教周勃领兵迎敌决战,给付军印;第三如汉下兵动,先献后宰门。且教你老父权为质当。不依此事或漏泄,先斩你父,后诛全家老小。”郦其明曰:“愿依相公号令。”
当日,郦其明出宅,便与他诈发三道告急马,奏吕禄:“关外三王领雄兵七十万,早把了关口;第二道告急马到华州;第三道告急马军在陵州下寨也。”吕禄甚怕,急宣陈平商议。陈平曰:“关外三王领七十万雄兵至于长安。”陈平曰:“关外三王兵雄,除有韩信可敌。今有周勃兵机深厚,可以为帅退之。”
吕禄急宣至周勃殿下,便赐兵印。周勃袒军,喜之无限。周勃领兵迎敌三王。
吕禄入宫来说此事。吕胥曰:“今遭陈平之计也。”吕禄急出来,却早黄昏。郦其明点兵将后宰门,被樊亢夺门而来,将郦其明杀讫,领三千军入内,向六宫内搜吕氏家属。杀至未央宫前。樊亢传令休教人入宫,为母在此。吕胥笑而迎道:“我亲儿可施于孝,尔能者有孝有忠,焉可杀我乎?”樊亢怒问:“汉之天下何如?扶吕禄,谋意皆是母也。”亢举剑头落地。遂入殿,将吕家三千口家属,杀的似卧羊血,目绽口开,七横八纵,如排算子。苦也吕氏,有诗为证:
生擒吕氏三千口,尽在陈平计策间,
东风不管兴亡事,算来天地不容奸。
大汉十六年五月初四日寅夜,樊亢领三千军入内,将吕家三千口家属,尽皆斩首。太平天子今岁合登禅位。早晨密旨行请周勃,接关外三王。三王听知樊亢斩讫吕氏全家,大喜。
三王入长安来,万民皆喜。鼓乐讴歌,悦之甚也。三王入朝,聚集班寮文武,内有周勃请三王登位。三王各持礼不受。众大臣曰:“从于尊者登位。”
刘号上殿,闻空中喝一声,似雷之鸣:“不可!”刘泽上殿,只见柱脚倒折,不能坐稳。三王刘长上殿,护龙举爪来吞,大殿摧其一角。三王急速下阶,三个大王都无天下之分。
众大臣商议不定,且与周勃权国。勃曰:“老臣不敢受此。”陈平曰:“权时整治朝纲,等关外十王齐到,选有分洪福,抚治万民。”
当日关外十王皆至,各相让位不定。早阙帝半载。陈平曰:“臣当夜二更初,见帝星见在北方之地位,常起红云遮笼,日有紫雾盘桓。有河东魏豹,辅佐西楚王,关东八伯诸侯,第一个英雄,天下名传小霸王,元受项王手,将后归汉,相高祖,发于本国,至河中府,有门容许负参见魏豹。豹请相见。茶酒毕,闲话间,有薄姬夫人于檐外笑语。许负闻之,问豹曰:“甚人笑语也?”豹曰:“乃吾妻也。”许负曰:“是一人妻也,注有君道。”许负出宅相别。魏豹曰:“负相我妻薄姬君之道如何?”周叔曰:“大王岂是真天子,皆是侯相之命,不可思之。临大节而不可夺也。”豹不从周叔谏,摆河而造反。汉皇知,差韩信渡瓮机而征,一擒豹而斩之,虏薄姬进与高祖,纳为第三妻,敕令往少阳宫。薄姬腹怀有孕。吕后生嫉妒,怕生太子。临时吕后教唤稳婆守生,吕后号令道:“稳婆,是女儿留者,太子者随即换了,赐金千两;不从我者,斩之!”随时分娩,报知吕后。吕后看之,笑是一怪物,没眉没眼,可似一块血肉。稳婆闹中抱太子出得宫门,至于本宅,欲坏太子;闻空中喝一声:“不得无礼!”道:“三世人主,无得损坏!”稳婆本家哺养,吕后将怪物进与高祖。高祖见之大怒,贬薄姬北梁州居止薄辛处,刘安抱太子上梁州。薄姬欲见太子,一似高祖之形。夫人大喜,赏刘安白金千两,权为恩养。后太子年长十五岁,身长八尺,面如白玉,手垂过膝,两耳垂肩,龙睛凤目,当时要往长安认高祖。此时认了,高祖不信,太子具说母之言,从前说一遍。高祖大喜,即日封太子为北大王,却还梁州与薄姬同治军事。至今北大王仁德孝慈,忠良睿哲,惜军爱民。”
众臣皆喜,一齐举唱:“可为后主!”随即周勃离长安,便上梁州,请北大王。勃至门首,近人报知。周勃见薄姬夫人,礼毕,周勃说其诛吕一事,特请大王。薄姬不从。北大王往书斋内出来,见周勃,问:“甚人也?”周勃即便山呼拜舞。北大王鞠躬还礼,周勃曰:“大王圣鉴,汉天下半载无主,关外十王皆至长安,专等大王登位。娘娘不从。上告大王,可怜汉大臣无主,早赴长安。”薄姬曰:“汉天下恐有吕家,我怕生受,以此不从。”周勃曰:“吕后归天,樊亢将吕家属尽皆斩讫,已无后患。”薄姬曰:“我儿欲去,依我言语,日当午时登位可矣。”
北大王与周勃上马,至于长安,百官文武尽来接北大王,至内下马。即日,大臣百官关外十王一齐举按山呼,扶立北大王。近臣架袖而扶上龙床。北大王曰:“记我母之言,吾亦为君,观日午当可受位。”群臣曰:“日当午未。”北大王举手祝告上苍:“吾有分为君者,太阳回午。”北大王言罢,群臣一齐下拜,太阳即回正午时。
北大王坐殿,群臣山呼万岁毕,敕降恩命,大赦天下,号为汉文帝也。群臣有诗贺帝曰:
忠臣扶立千年圣,汉家天下已回春;
日正端门登极位,万国来朝有道君。
大汉十七年八月十三日,文帝登位,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四隅宁静,万民乐业,鼓腹讴歌。天子升殿,设问大臣曰:“朕思即位,不曾宴赏诸侯文武,来日朕设一大会,谨请百官文武皆要赴会。”
至日,十王文武百官皆至宴前,不见大王刘泽。帝心烦恼。宴罢,十王又归辞帝。帝敕令封二太子刘泽子加为景王,刘长子加为圣王,敕令各送本国。二太子受其君命。景王、圣王至长安谢恩。帝见二太子甚喜:“您二侄儿且与寡人相伴读书。”
前后半载。三大王刘长使周从至长安见圣王。周从见帝奏曰:“圣王在何处?”帝曰:“在寡人处。大夫归去传示吾兄,三王安稳住坐,圣王已无疏失”周从辞帝回至,见三大王具说前事。三王问周从:“我儿见住甚宫?”周从曰:“在于未央宫也。”三大王放心不下。三大王再问,周从曰:“当日圣王、景王闲行至长信宫,见高祖御容,二人拜罢,见棋。二太子下棋,圣王复杀景王三局,景王言:“我弟棋高也。”圣王便道:‘你让寡人。’”三大王听周从说罢,大惊:“我儿怎敢称寡!”
三大王入宅辞母,走马至长安见帝,礼毕。三大王奏帝:“圣王何处?”帝曰:“在于书斋。”敕令宣至。圣王、景王二太子拜毕三王。帝设大宴,举杯留三王:“且与寡人同理国事。”三大王不敢违命,领圣旨随朝暂住。同从权管升州。
前后三年。忽一日告事急马,有番军入界,领雄兵五十万,欲至代州。帝曰:“朕才即位,早有此事!”宣文武大臣商议。一人奏曰:“今王陵、萧何、陈平尽皆老矣,七旬之上。”帝烦恼,敕令刘长聚兵,拜周勃为帅,加官为皇父也,急付与军印。
周勃殿下奏曰:“臣六十八岁,不可为将。臣举一上将:老臣舍弟周勣,见授刑院太守,官封亚父,可为帅也。”帝喜,宣至。亚父拜舞毕,帝见亚父身长一丈,面如紫玉。帝曰:“今有番军领兵五十万,侵于境界,尔敢退之?”亚父曰:“小臣受我王洪福齐天,愿往。”帝赐兵印,亚父为上将,统兵五十万雄兵,左翼将徐迈,右翼将刘祀,同受行军。
亚父辞帝出城下寨。亚父传令与左右,将军令整,将士不得迟违。帝出长安,亦看亚父之营。帝至棘门,左翼将徐迈以音乐迎之,送帝至霸陵桥上。右翼将刘祀以音乐迎之。
帝至中宫,送至细柳营。帝见亚父闭营,三军将令,紧把寨门,军不放帝入去,切恐夹带细人入来。帝亲至棘门问曰:“何故?”军人答曰:“只闻将军令,未闻天子宣。”帝使左右报知亚父。亚父出接帝。亚父曰:“械胄在身,不能拜舞,休责臣罪。”亚父请帝于帐下坐,亦酒待之。帝问亚父曰:“卿能掌军严切?”亚父曰:“不足道也。”帝问曰:“行如何决胜?”亚父曰:“今有五整,军不放娇傲。”又曰:“军不食酱,军不食餐,军不寝,将不卧;夏不执扇,雨不执伞。此五者是五整也。”帝曰:“将军如此之行,战者无不胜也。”帝曰:“今代州刘武手下二十万雄兵,令卿一就掌者。”文帝出营。亚父曰:“械胄在身,不能送帝。”帝叹曰:“此乃上将之作也,行帅者无不胜也!适来棘门霸上二将军,真如儿戏耳!”见此营作诗而咏曰:
文帝銮舆看北征,将军亚父有威名;
辕门不听天子令,今日争知细柳营!
文帝回驾入长安,亚父即日兵起进发。数日,早至代州,与番军对阵下寨,便排一阵,从天降下,就地涌来,四十里枪刀齐迓,三千面杂彩旗开,鹿巷千条,战骥万骑,阵云霭霭,杀气腾腾;阵圆似秋月照万顷寒霜。番兵见了,不敢争战,收兵退还本国。帝知而叹曰:“雄兵中决胜,良将善能定国。”敕赐官赏,封诸侯,赠诗曰:
细柳将军北戍雄,阵前却敌笑谈中;
自从战罢边尘静,铁券书名诰已封。
却说张石庆听知文帝登位四年,想当日吕后贬我为庶人,今知俺田子春于济州二王处为上大夫。今日收拾行程于济州谒见子春。行数日,至济州,至于门首,令人报知。子春降阶而相邀于堂上,亦酒待之。二人具说前事,说兵印,仰面大笑。张石庆曰:“吾者久困淹滞,作为庶民,故来谒舅舅寻些小勾当。舅舅若何?”子春曰:“此事小哉。”话毕,子春直至二大王殿下奏曰:“臣安日长安说兵印,皆是张石庆奏太后,太后准奏,得此兵印。为大王欲取长安,太后将石庆贬为庶人,家贫不济,今敬来谒见大王。”刘泽大喜,问石庆在于何处。子春曰:“在臣宅中。”刘泽曰:“请张石庆来见大王。”礼毕,赐酒三钟,即封张石庆为本郡太守。石庆谢恩。三日后,走马上任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