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呼全传
说呼全传
作者:佚名
原序
小说家千态万状竞秀争奇,何止汗牛充栋,然必有关惩劝、扶植纲常者,方可刊而行之,一切偷香窃玉之说、败俗伤风之辞,虽工直,当付之祖龙尔。
统阅《说呼》一书,其间涉险寻亲、改装祭墓,终复不共戴大之仇,是孝也;救储君于四虎之口,诉沉冤于八王之庭,愿求削佞除奸之敕,是忠也。维忠与孝,此可以为劝者也。至庞氏专权,表里为奸,卒归于全家殄灭,其为惩创,孰大焉?维遐及史册,其足以为劝惩者,灿若日星,原无庸更藉于稗宫野乘,然而史册所载,其文古,其义深,学士大夫之所抚而玩,不能挟此以使家喻而户晓也。如欲使家喻而户晓,则是书不无裨于教云。
乾隆四十有四年,清和月吉,滋林老人出于西虹桥衅之罗翠山房。
第一回呼家将游春戏猎庞黑虎思美丧命
话说北宋朝一个大将复姓呼延,名得模,字必显,世居山后,历为汉臣。因刘王失政,去贤用佞,轻听宇文均,把呼氏诛绝。幸祖母马氏怀妊,逃回马家庄上,遂生下呼延赞。年甫弱冠,典坟通晓,韬略且精。正杨业老将军奉旨征辽,呼延赞志欲报仇,遂投宋主,与杨老将军领兵进讨。孰知辽兵不耐战守,一旦遂倾,众夷威服,是以凯歌奏圣。恩蒙宋主加封呼延赞忠孝王之职,赐造王府,又赐金鞭一柄,敕令呼延赞值殿巡察,如有文武,不劳王政,就金鞭打死。已叨朝廷十分隆重,奈何不久遂薨。又蒙圣恩,命必显袭父职,夫人杨氏,所生两个孩儿,长名守勇,年登十六;次儿守信,甫经十四,不但熟读孔孟,且喜考究孙吴,更习了百步穿杨的神箭。看这两个孩儿的武艺,呼延必显倒也晚景无忧。
那守勇兄弟,一天到厅,道:“父王在上,孩儿们拜禀。今因天气晴和,欲往郊外春游射猎,特来禀知父王。”“我儿既去春游射猎,须带二十名家将同去。”那守勇道:“多谢父王。”
他兄弟两个,你道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紫金冠,两傍插雉尾,身穿银甲白如雪,腰间挂了宝剑,佩了弓箭,
脚登粉底乌靴,手持长枪,一齐来到厅前。
那时得模见了两个儿子,威威武武一般装束,心中十分欢喜,说道:“你兄弟两个,出去总要和顺,不可生事,”
守勇别了千岁,同了家将,一齐上马,来到乡村,啊唷妙啊,果然桃红柳绿,水秀山清。行来已是山庄,令家将一齐追赶,射的飞禽,戳的走兽,冬逞武艺。诗云:
蹀躞巴宝马,陪骢碧野鸡。
忽闻仙乐动,赐酒玉遍提。
话说右丞相庞集,字宰翁,止生一子,名唤黑虎,年已三九,因丞相过于钟爱,任耽酒色,幸有多花女儿,年方十六,却是生得国色夭姿,品貌不凡,故尔尚未许字。这教:
姣客不易轻相许,烦选东床绝世才。
且说庞黑虎在郊外游春,见了东庄赵大郎的妹子,生得十分美貌,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府中娶的妻妾,那个比得他来。”这黑虎想了一计,叫齐一班家丁:“你们同我到东庄抢亲,回来各赏十锭银子。”那家丁一齐跟了黑虎抢亲去了。却是:
金屋鸳衾晨,银河鹊驾填。
吹箫集凤羽,空作凤求鸾。
且说东庄赵大郎的妹子赵氏三姐,名唤凤奴,年方十六,虽是乡村女子,稍知大义,故尔爹妈将其择婚,要选才貌相当的丈夫。不道爹妈并殁,其兄嫂亦不肯轻诺,是以尚未适人。今因天气晴和,又乃上巳,凤奴同嫂嫂也往郊外游春。哪晓撞着了什么庞公子。做出许多丑态,凤奴同嫂嫂就回到家里。那小庞又央人来说,娶其做妾,被嫂嫂抢白了一场,那做媒的大家没兴回去,方才嫂嫂进来对凤奴说道:“阿呀姑娘啊,不好了!昨日看见这个尖脸贼要娶你做妾,我已回了他们。如今听说带了百十个家人,在庄上就要抢我姑娘,这怎处?你哥哥被这班家人捉住,打得七死八活,在地上滚哩。”那三姐听了,哭得死去活来。那晓庞黑虎已领了这些家人蜂拥进房,抢了三姐就走。那赵大郎夫妻赶将出来,被庞家的豪奴一搪,大郎跌闷在地,他妻子喊救。那些邻舍赶来,听说庞家抢了三姐的话,那邻舍道:“我们何苦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不识利害?我们道是回去,免些是非的好。”那大郎听说,越发叫喊。
恰好呼家打猎的回来,在此经过。只见他枪挑了鸡兔,肩背了獾鹿,喜孜孜走来。那世子听他悲声凄惨,勒马问道:“为何啼哭?”那大郎道:“二位将军听禀:小人有个妹子凤奴赵三姐,今被庞丞相的儿子抢了去了。”“呀,有这等事?难道没有王法的么?你们且不要哭,他从那一条路去的?你来领俺前去,包管抢还你的妹子便了。”“多谢将军!”那大郎洒开大步前行,世子紧紧追来。
过了几个山坡,环绕几座村庄,不觉已是小安山了,略略转个小湾过来,远远却有一簇人马,好似哭声影影。那大郎道:“二位将军请看,那的面影影的,只怕正是了。”那世子就勒住了马,望一望,竞拍马加鞭,一直飞赶前来,大喝一声道:“呔!庞黑虎,你这狗强盗,太没王法了!这样太平盛世,胆敢抢人女子为妾,你就该死哩!俺呼爷爷最肯救人,不肯害命,快快把三姐还他!”
黑虎道:“呔,你这乳臭的孩子,敢来阻挡?谁人不知俺庞公子今日要妾,胆敢拦住,你还不快快走开让俺过去!”那世子道:“呔,狗强盗,你不晓得俺呼守勇、呼守信的厉害哩。俺父王在朝秉政,谁不敬服。你家老子既做丞相,为何不教训你这畜生。敢来抢掠民人的女子,俺今教训你这畜生,快把三姐送还了他们就罢,如敢不依,管教你的狗命不保!”
那黑虎听了大怒,即喝令家丁:“你把这个小忘八拴了!”那家丁走来,毛手毛脚,思量拖拖拽拽。那两位世子,就将马鞭乱抽乱打这些家丁,打得抱头鼠窜,个个逃走。那世子纵下马来,一把扭住了黑虎,提起拳头,打得他乱叫乱喊:“啊唷唷,饶了我罢,实在打弗起哉!看我爹爹面上,放了我罢。”“咳,你这狗男女,不说老庞也罢,提起了他,还要打你几下,因老庞不能教训。有你这个不肖,横行不法。”“啊呀,小千岁,我如今再不敢了,放我去罢。”这呼家世子想起临出门的时候,父王再三吩咐,教兄弟两个不可生事闯祸。守勇道:“兄弟,且放了手,叫他将三姐交还赵大郎夫妻领回,就放了黑虎去罢。”这教:
鳌鱼脱却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那大郎夫妇,同了三姐,一齐叩谢道:“承蒙小千岁相救,还求保送一程。”那世子一想,却是不与保送,恐他在路抢劫。“既如此,我们送你回去便了。”“多谢小千岁。”那守勇兄弟,同了家将一齐上马,保送三姐回庄,然后回去。
那庞黑虎同家丁看世子上马去了,他们才走出来,扶起黑虎。黑虎道:“啊呀,不好了。我身子难动,不能骑马,只好你们驮我回去的了。啊唷,好痛啊!咳,小呼,我同你什么冤家,又不是你的妹子,要你出尖打得我这般苦恼,回去告诉了爹爹,少不得启奏朝廷,把你姓呼的砍为肉泥,好出我胸中的怨气!”那黑虎一路唠唠叨叨,说个不住。
这家丁驮了黑虎,正到厅前,恰好丞相出来,见了黑虎,倒吃一唬,说道:“儿啊,你好好出门,为何如此回来?”“啊呀,爹爹!不要说起,孩儿东郊游玩,那晓遇了呼家两个儿子,同了许多家丁,在东庄抢劫人财,夺人子女,那乡村上人人痛恨,个个切齿。孩儿见了呼家劝说了几句,那晓呼家不听也罢!这小呼反令一班恶奴赶来,不由分说,一把扭住了孩儿就打,说道:”大宋皇帝,还是呼家把他做的。‘又道孩儿是奸臣之子,是以孩儿与他争了一场,被他打得这等厉害。“
那丞相听了黑虎的话,看他又打得这般光景,就唤家丁喝骂:“你们这班奴才,小主爷被人扭打,不即解劝?”那家丁道:“太师息怒,容小人们禀告:昨日公子游春,见了东庄赵大郎的妹子凤奴三姐,生得标致,要娶他做妾,想是赵家不肯。今日公子则叫小人们同去,到了东庄,看见三姐,教小人们驮了他来。小人们听得公子吩咐,只得背了三姐就走。不道行到半路,那三姐的兄嫂同呼家两位世子赶来,要还他的三姐,因公子不肯还他,两边就扭将起来,小人们连连相劝,被他也打在里边。直等他们去了,小人们就驮公子回来。小人无罪。”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庞丞相忍气吞声宋仁宗嘱托访美
曲填新恨谱,寥寂伴灯昏。
玉碎怜衾冷,似依梦迫魂。
话说庞丞相听了家丁这般说来,心想:原是公子不守规矩,但呼必显不该放这两个畜生打得我孩儿这般厉害。倘有差迟,我老庞也不肯就罢,别人怕你功臣,偏偏我不怕你!“丫环走来,好好扶了公子进去。张文你去请了太医,速速调理。”张文道:“晓得。”这教: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那呼守勇兄弟,送了三姐回到东庄,那大郎夫妻同了妹子凤奴叩头谢道:“今日若然不是二位将军相救,一家三命不保。小人无以相报,欲将舍妹奉为将军侍妾。”守勇道:“既承相许,待俺娶了正室,再聘令妹便了。”那呼家兄弟就作别大郎夫妇,离了东庄。不觉红日西沉,才到府中,见了爹妈,把游春射猎的话说了一番,便回到书房里边。这是:
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培柳柳成荫。
且说庞黑虎,自从那日被呼家两个世子打坏驮了回来,不觉恹恹沉重,病愈加增,医药罔效。那抢亲的时节,不想今日之苦楚,只道红鸾照命,谁知白虎临宫。黑虎在床自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道说了这话,就两足一挺,两眼一睁,竟就死了。
这班妻妾哭得悲楚异常,这些家丁,碌乱匆忙。那丞相同夫人小姐,听说黑虎死了,大家唬得一身冷汗,赶到房里,放声大哭。独是多花小姐哭得有腔有板,又说道:“爹爹,你为何不立出个主意,现在哥哥被呼家打了死的,理应要他抵命!为什么爹爹不上本章?”丞相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父的岂不知杀人偿命的道理:但是你哥哥为了抢人女子,被人打死,我若上本奏了,那呼必显定然也是一奏。那时朝廷就要究出个抢亲的事来,为父的,先认个治家不正,那诳君之罪,怎么逃脱?故此不便启奏。这小呼打死了我的孩儿,难道罢了不成?少不得慢慢的复仇。自古道:一报还一报,毫厘谁肯饶?闲话少说,且把孩儿殓了再处。”
那太师一声吩咐,家人碌碌匆忙,这一班黑虎的妻妾,都是悲悲切切,惟是他妹子多花,更哭得凄凄怆怆,声韵悠然,说道:“小妹定要与哥哥报仇的。”这教:
有仇不极非君子,兄长含冤我与申。
且说真宗皇帝驾崩,遗诏皇后权宜处分军国大事。诏第六太子名祯(仁宗)即皇帝位,改元无圣,诏颁天下,大赦钱粮,释放狱囚,册封曹后为正宫皇后,张氏为东宫贵妃,刘氏为西宫贵妃,各赐了仪仗。那嫔娥太监,各各加赏,文臣加级,武士加封。不道仁宗皇帝在宫常自忧思,每于行幸之次,未得称心:“朕想陈琳,是寡人的心腹,召他进来商议,必要采访国色,以快朕意。”这教: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那仁宗想了一回,即召陈琳进官,将见美女的事,谕了陈琳。那陈琳领旨出朝,打点,择日起身。先到苏扬一带探访。
那右丞相庞集,在朝闻说皇上密差了陈太监到苏扬一带采访美女的消息,心中想道:朝廷已有六院三官,岂无国色。我想如今既是朝廷选妃,若将我女画个图儿进呈,只怕倒有十之八九。倘然朝廷选中,庞家的富贵可不小哩,那呼家的仇,就好报了!咳,可惜老夫已经位列三台,不便将女儿进献的了,若是进了画图,将来僚友面前如何说法?他们讥诮起来,就不好站在朝堂了,这个机会,只好错过的了。丞相又道:不妨,且去同小女儿商议,看他有何见识?
那丞相来到里边,见了女儿,说道:“女儿呀,为父的今日听得僚友说,‘朝廷差了陈琳到苏扬地方去觅访美女。我想我儿的容貌,若画了进去,只怕朝廷见了,不怕不是上选。我儿就是贵妃,为父的就是国丈,岂非大富大贵?但是僚友必是耻笑于我,只好说说而已的了。若是错过这个机缘,岂不可惜?将来黑虎的冤仇,就申雪无时了,目下朝廷选妃,倒算个奇遇,故此为父的一闻此信,心中就想起女儿的品貌,不弱于王嫱,不下于貂蝉,那些五音六律,南北九宫,箫管丝弦,无一不精。若然进了,伺愁不中?所嫌老夫是丞相,不好意思,只道我以女媚君,岂不被僚友耻笑?”
小姐道:“爹爹既然有此机会,孩儿敢不依遵严命?孩儿只要报得哥哥的冤仇,无不听从!”丞相道:“好,难得我女儿的孝义!但恐日后被人耻笑。”小姐道:“这倒不妨,只要爹爹诸陈琳到来与他饯行,席中就谈及其事,将女儿的图取来与他看了,若是可以进得,他就不肯还图了。倘然中选,必有钦差来聘,日后哪个敢评?”丞相道:“果然女儿妙计,不羡陈平。”如此且去备贴,请了陈琳到府细谈。却是:
翠微深院选姮娥,玉殿岧峣呈画图。
一柬老人来月下,数年威福满山河。
那陈琳领旨,前往苏扬一带访寻美女,已奏明日起身,但云江南人物风流,不知可能果有绝色的美女。这教君命召,不俟驾而行。闲话休题,且到了苏扬再作理会。忽见小内侍进来说道:“老公公,外面有庞丞相差来的家人,说请陈公公去饯行,名帖在此。”那陈太监接过名帖一看,说道:“好奇怪,这老庞在朝,极自夸大,见了咱们不放在眼里的,如何今日与咱饯行?但是他如今晓得朝廷与咱心腹,故此他也来奉承。咳,老庞你真个势力。”
雪中送炭人间少,锦上添花世间多。
却是世情看冷淡,果然人面有高低。
那陈琳道:“既然老庞请咱饯行,只当去扰孙子的。真是早上不作宫,晚间不作揖。孩子,你去对他家丁说,承太师相请,少顷就来。”那小内侍回复了家丁。只见那陈琳头戴一顶抢龙的帽,身穿一品的蟒袍,腰围的金镶白玉绦,足上乌靴粉底,手抡一柄马尾的拂尘。那陈琳穿了公服,踱出厅来,坐了一匹五花马,带几个小内侍,来到相府,通报里边。
那庞丞相接了进厅,相见了一番,分宾主坐下。陈琳道:“承老太师召见,敢不赴趋?”太师道:“岂敢,老夫闻公公奉旨出京,特备水酒一杯,屈驾光临,聊伸一饯。”陈琳道:“又要太师费心。”
那二人登席,两旁站立了一班女乐,筵前歌唱了一番,个个回避进去。丞相道:“陈公公,目下钦差先从那一处寻访?不知如何美貌合得圣意?”陈琳道:“老太师有所不知,不过温厚崇礼,自然福大。”庞丞相道:“妙啊!只要福大,必合圣意。这陈公公讲得极妙,若取温厚载福,老公公何必舍近图远?”陈琳道:“倒要请教老太师,难道洛阳就有?”丞相道:“怎么没有?老夫现有画图在此。”
陈琳接来一看,便道:“老太师,这是谁家的女子!”丞相道:“这教不远千里而来,可能进得?”陈琳道:“莫非就在府上?”丞相道:“然也。”陈琳道:“这位女子与老太师什么称呼?”丞相道:“这位女子,不瞒陈公公说,却是小女多花。”陈琳道:“原来是小姐啊,呀!咱倒失敬了。请教丞相,令爱今年贵庚多少?”丞相道:“才交十六岁了。”陈琳道:“今日亏得丞相说起,见了画图,好去进呈,定得上选,不然岂不耽误了小姐?如今不访,明日待咱赍了画图就进,包管老太师是国丈,小姐是贵人。”丞相道:“全仗公公仁力。”
那陈琳取了画图,别了丞相回府,专等仁宗升殿。陈琳奏道:“蒙万岁差访美女,昨值庞集饯送奴婢,谈及美人,他将女儿多花的真容进出,奴婢冒死赍进,恭呈御览。”那仁宗接过画图,展玩良久,不党龙情大悦。陈琳看见朝廷嘻嘻展玩,俯伏又奏:“目下正春风浩荡,庞园牡丹盛开,丞相必定请驾赏玩,教他令小姐一齐见驾,那时圣上龙目细观,然后圣裁。”仁宗道:“准依卿奏。”
那陈琳出朝,即传旨庞集说:“朝廷图已收进,必得丞相请驾游园,同了小姐接驾,立刻就聘,岂不好么?”丞相道:“多谢公公费心,既如此,老夫今日端正了请本,明早上达。”陈琳别去。
太师来见小姐,把前番的说话道了一遍,来到书房,端正请本。吩咐家人将同内打扫洁净,以便恭迎圣驾,那家丁听得太师吩咐,各自分头料理。丞相入朝启奏,请驾赏花。仁宗道:“卿既奏请,朕于明日临幸便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庞丞相请驾游园多花女花园献媚
天颜咫尺降洪波,名姓仍烦当宁呼。
从此身心须日检,君亲难负策骀驽。
那仁宗降旨,明日临幸,太师领旨出朝,回到相府,摆了香案,专等来朝接驾不题。
不觉已是天明,仁宗即传旨摆驾,那合朝文武,个个随班伺侯。这些凤旆龙旗,旌幢符节,金瓜月斧,一对对罗列前导。又见那御林军,都拿了豹尾长枪,前前后后,簇拥了龙车。那庞丞相脆伏府门,接了圣驾到厅,谢过了恩。那仁宗道:“众卿回避。”那太监陈琳传旨少顷候驾,这随班文武都领旨回避。
太监同了庞丞相随了朝廷进院,驾幸牡丹厅坐下赏花,陈琳、庞集赐坐锦墩。仁宗道:“今日朕幸赏花,诸少仙音。”太师奏道:“臣女多花,却有所教的女乐,因未奏明,不敢见驾。”仁宗道:“且召来。”太师领旨,那多花装做天仙,侍婢扮了仙姬,见了朝廷。那些侍婢吹弹歌舞了一会,这多花吹起凤萧,奏一曲彩凤和鸣。那仁宗听了大喜。多花又吟诗一首:
名花却是长侯门,缅腆芳辰朝至尊。
一曲凤箫和奏里,幸教少女荷君恩。
那仁宗道:“美人音容俱妙,六律精通。”即召陈琳赐他金龙宝带一围为聘,庞家父女,一齐谢了皇恩,却是红日西沉了。仁宗传旨,摆驾回宫。
那丞相同多花小姐不胜欣喜,来到夫人房里,将仁宗天子聘女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那仁宗天子回官,想右丞相庞集的女儿,果然百般风月,万种姣羞,真是:
月殿嫦娥离皓窟,九天玉女下蓬莱。
那仁宗道:“今日见这女子,可称国色,是以朕解金带为聘,且召国子监祭酒陶先翰,同了太监陈琳,将黄金百笏,彩缎千端,着二卿赍送前去。”即命庞卿将女儿送至宫中。
那陶先翰等领了圣旨,来到相府。那丞相接了圣旨,款留天使,来至里边,吩咐挑婢女二十四名,都要穿五彩宫衣,各执官灯兜扇,一队队站到厅前。那小姐出厅,拜别了爹娘嫂嫂,又到黑虎的灵前,告别了一番,那侍婢扶了小姐,上了凤车,只听笙歌嘹呖,迭奏仙音,送出了相府,行来已是五凤楼前了。
那太监陈琳即往官门启奏:“庞集已将小姐送至午门候旨。”仁宗道:“既如此,送人正宫见驾。”陈琳领旨,引了香车,来到正官。那多花见了万岁,又见了正宫曹后,那仁宗又命嫔娥,引送偏宫。曹后看了多花,心中暗想:唉,这庞多花,人品却好,只恐心地乖张,况庞集是奸而且佞,他的女儿,绝非贤淑。今我皇上若隆重于他,只怕难免父女弄权,江山就有些不太平了。曹后看了多花,就添忧国之恩。仁宗得了多花,方称官帏之乐,仁宗挽了多花进了偏官,把他细看,却与进的画图一般。一宵晚景不题。
到了金鸡三唱,仁宗升殿,即降旨册封多花为贵妃,封庞集为国丈,赐了半朝銮仪,立了下马牌。那丞相谢恩出班,合朝文武称贺不题。这教: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宫殿月轮高。
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且说呼得模叨蒙圣恩,袭封了忠孝王之职,府第改造了永平殿,皇命世守此职,却也成风,重且妻贤子孝,真是忠孝两全,这也不在话下。心想:我祖仁宗,不念先王之重奇,止知美色风流,自从纳了庞多花,封为贵妃,庞集封了国丈,将来他家父女必然就有狼狈为奸的事;倘若做出来了,如何是好。奈本藩职非谏官,不便谏诤。目下朝堂里,除下一个包文正,还有何人清直过他,无奈包公今又告病在家,朝政江山,何人秉理?故俺旦夕忧闷,将来上朝,俺也不免仍遵先王尊命,依旧带了紫金鞭入朝的了。们有权佞不法,俺也不能饶他过去的了。
千岁正在焦思,忽夫人杨氏来到书房,见了千岁道:“相公为何愁眉不展?”“咳,夫人,我只为朝廷恋色荒政,轻用权佞,只恐江山有失,是以且夕忧心,愁怀百结。”“啊呀相公,意见偏执,却是为何?”“咳,夫人,自古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今朝廷不以天下为重,人臣安得不加忧也。”“相公之思为上。古云:得宽怀处且宽怀,且把闲愁去撇开。百年三万六千日,日日寻欢有几回?”
那千岁道:“夫人你是女流,岂知朝纲大节,若是做了人君,岂可一日不忧国,一刻不忧民?将祖宗的基业,竟置罔闻,是以放心不了。”“啊呀相公,你岂不知桑田沧梅,沧海桑田,若祖宗积德,子孙能保之,譬如人家的气运将终,出了不肖子孙,不能守成,如劝戒他,教化他,反生厌恶。况庞家是文官,他们父女作奸,我们是开国功臣,又非谏官,何苦结下这个仇怨?”“咳,夫人,朝纲事宜你那里知道,请进去罢。”“啊呀相公,妾身今日出堂,非为别事,因太华山香愿至今未完,故于睡卧之间,访觉梦魂颠倒,神气不清,欲令次儿守信,代妾前往太华,完此香愿,故与相公商议,不知意下如何?”“吓,夫人,既令守信去,且唤他出来吩咐一番。”
那书童请了世子来到厅前,道:“爹爹、母亲,不知唤孩儿则甚?”千岁道:“今日唤儿到厅,因你娘亲有太华山香愿未完,令儿前去。守勇孩儿,你只消相送守信一程便了。”千岁正在吩咐,忽家将道:“启上千岁,车马都在外面伺候。”“既如此,挑了二十名家将同世子前去,路上须要仔细。”那家将领了钧旨,大家收拾起身。守信到厅,拜别爹妈。那夫人道:“我儿完了太华香愿,即往太行山去,望望外祖母杨老令婆,并候母舅、舅母安好。”守信一一应诺。
那守信兄弟别了父母,齐到厅前上马。这二十名家将,随了世子,一路匆匆,不觉已到十里亭了。守信下马,作别哥哥赶路。守勇道:“兄弟,我有一句说话交代,你须耿耿:凡事小心。可记得我们游春打猎回来,过东庄的时节,听说抢亲,我们不曾问得明白,竟就追赶,打伤了庞黑虎,抢还了赵三姐,不过黑虎回去身死,庞丞相岂有不恨?奈我爹爹是个开国功臣,又且秉政朝纲,故庞集不敢声响。但目今的庞集,计将女儿献进,已封贵妃,只怕日后有害,不可不防备于他。兄弟你完了香愿,到太行老令婆家去,务必熟习武艺,交结些英雄好汉,后来也好帮扶。”守信道:“哥哥之言极是,但爹爹母亲在府,亦须防备庞家的暗害,总是我之父母,惟赖哥哥留意。”“这个不消贤弟叮咛。”那守信别了哥哥上马,守勇就勒马回京。这教:
送君千里终须别,西出阳关无故人。
且说庞贵妃的心里,恍恍惚惚,一无定准,时刻想害呼家,奈呼得模是本朝开国功臣,已封王位,先帝又赐了金鞭,朝廷十分优渥,如何摇动得他?吓,有了!不免启奏朝廷,只说要往东岳完愿,若是准了这奏,然后乞借皇后的仪仗一用,倘然遇着了呼得模,他必然就要呕气,那时就好乘机而入,毁掉了銮仪,抓破了花容,回到宫望,见了万岁就哭奏起来,只说呼得模仗了先帝的威力,目无纲纪。料想朝廷一定嗔怒,然后教我爹爹再奏一本,不要说他一个功臣,就是十个功臣,也不怕他不死。这叫容情不举手,举手不容情。
庞妃正在寻思,忽仁宗驾幸宫来。那庞妃接了圣上,摆下宴来。仁宗道:“庞卿为何不欢欣?”庞妃奏道:“臣妾昔年许下东岳圣帝的宿愿,因臣父庞集送了臣妾到官,至今未酬。昨晚臣妾睡去,宛然跪在东岳殿下,只见六曹宫典判司,查臣延寿案内宿愿未酬,限五日完缴,醒来却是一梦。今日自觉神思困倦,臣正奏请圣裁,臣欲亲往岳庙缴酬宿愿。”仁宗道:“既是庞妃偿愿,待朕降旨诣行便了。”那庞妃谢恩,又奏道:“臣妾仰荷圣眷,已沐无疆之德,臣妾庞多花再叩天恩,伏乞我皇允臣,恳借曹后娘娘的銮舆,赐臣一光,那些臣民不敢亵慢,就是臣妾的祖宗父母均沐洪庥,这是臣妾邀请皇上格外之恩。”那仁宗微微笑道:“后妃各有定制,纲纪国典,岂能转移?廷臣见闻启奏,朕难遮饰。”那庞妃又奏道:“臣如果蒙宠暂移,何敢上渎?”那仁宗因过爱庞妃。勉依奏准。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庞贵妃欺僭正宫呼得模遭奸设计
琥珀尊开月映帘,调弦理曲指纤纤。
含羞美态留君住,更奏新声刮骨盐。
且说仁宗天子自从宠幸了庞妃。那庞妃就生出许多计来,打算要害呼家。谁道仁宗被庞妃哄准,那仁宗即命太监陈琳,与正宫娘娘借銮仪一用。陈琳遵旨来到正宫,见了曹后道:“启上娘娘,今日奉万岁差,奴婢与娘娘借銮仪一用。”那曹后听奏,沉吟半晌,若是不允则违了圣旨。娘娘道:“罢了,且允他便了,如庞妃僭用,是有廷臣谏议,”
陈琳复了圣旨,庞妃谢了恩,已是十分欣喜。仁宗与庞妃谈谈说说,不觉东方渐渐微明,却是:
恩爱欢娱嫌夜短,果然寂寞恨更长。
那庞妃专等天明,就梳洗妆扮,好似仙姑降世。仁宗见了,龙情大悦,即传旨摆驾,点三千铁甲,护卫娘娘进香,陈琳伺候,庞妃谢恩,上辇出了东华门外。这些百姓疑是曹后娘娘驾到,都摆下香花灯烛。各各跪迎。
却值呼得模巡城到此,远远看见绣旗招展,官娥拥住了凤辇,那呼得模躲避不及,只得俯伏道旁,口称:“老臣呼得模奉旨巡城,不知娘娘龙驾来到。有失回避,望娘娘恕罪。”那庞妃明知呼得模跪迎,故意不睬。得模跪久,因未奉懿旨队只得重又奏道:“臣该万死,望娘娘宽恕。”庞妃装作大怒,就命太监:“打这老贼!”那些将校齐来动手。得模冤不敢言。
等过了辇,呼得模立起身来,道:“咳,娘娘也变坏了!”正在自叹,忽见太监陈琳飞马赶来,呼爷道:“陈公公,今日娘娘往那里去?”陈琳道:“吓,老将军,方才过的是庞贵妃,借了娘娘的仪仗,往狱庙进香!”呼爷道:“吓,有这等事?反了,反了!君臣的体统,国家的纲纪,岂可这样的么?”陈琳道:“老将军,如今只好看破些罢。”陈琳就上马道:“老将军,咱先得罪了。”说犹未了,已是拍马扬鞭去也。呼爷道:“若是朝廷耽于酒色,不免被这贱人弄出事来,如何处置?但朝中乱了法度,将来天下人民如何惩罚?俺想先帝所赐的金鞭上边写得明明白白:”如有文武不法,代朕施行。‘此鞭却是先帝遗命,近日怕原要用他,好正国法。“
那呼得模执了金鞭,飞马上前,大喊一声道:“庞妃,你休太猖狂,胆敢僭用銮仪,妄自尊大,可晓得后妃亦有统制,岂可混用?俺今恕你无知,快快换了便罢,不然,俺的金鞭不肯饶哩!”庞妃道:“呼将军,你差矣。先王赐你的金鞭,教你打奸除佞,并非教你欺君辱妃的!左右,与我打这呼老贼!”那些将校不得不遵,只得上前,扯扯拽拽。谁知呼爷是百万军中战过的大将,谁敢抵挡?呼爷将鞭柄打来,这些铁骑已是东奔四躲。庞妃见了,吓得抖个不住,心中好不着急,则道:“呼老将军请息怒,凡事看朝廷金面,放我回宫换正便了。”那呼爷想到:咳,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结这役用的冤家。呼爷道:“既如此,快去换了便罢。”那太监陈琳,素知呼爷性子急暴,故尔飞马赶来相劝:“老爷将军息怒。”呼爷道:“既承陈公公解劝,让他换正便罢。”陈琳道:“多承老将军抬举,咱送庞妃回去更正便了。”呼爷上马前去不题。
那庞妃心中细想道,好了已中了我的计也。即召内监:“传令军校,将仪仗凤辇快快与我打掉!”太监道:“娘娘,这是为何?”庞妃道:“我有道理。”陈琳不能劝阻,只得吩咐军校把銮仪打坏。庞妃自把花容抓破,急急回宫去了。陈琳道:“娘娘,这诓君之罪,如何……况呼老将军合朝都怕,他是个忠勇,故先王赐他金鞭,纠察文武。如今娘娘却僭用了正宫的仪仗,原是不合。”庞妃不听。陈琳道:“娘娘若奏了万岁,抑或朝廷震怒,必然加罪。而呼家回奏起来,反为不美。若娘娘冤枉了他,岂不就有是非,风波从此而生。劝娘娘三思。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况且各处的外交,都是呼将军威镇,倘难为了他,只恐变生不一。还望娘娘体察,不可执之一见,须存保国之心,后来史官也好与娘娘称颂千古。”谁道庞妃执意不听,那太监陈琳,只得随了庞妃。
回到宫门,陈琳就击鼓三下,里边走出两个小太监,问道:“咄,谁人在此击鼓?”陈琳道:“咱随贵妃娘娘在此。”那小太监听说庞娘娘回宫,即往里边奏道:“启上万岁,庞娘娘在宫门候旨。”仁宗道:“请娘娘进官。”那庞妃来到内宫,见了朝廷,一包珠泪。仁宗道:“庞卿为何如此?”庞妃道:“臣妾幸尔奉旨进香,恩荣已极。不料出京未及三里,撞着了巡城千岁呼得模,不知为何,见了臣妾就骂,将万岁比作纣王,臣妾就是妲己。骂犹未了,扭住就打,将銮仪毁尽,罚令臣妾步行。那时,臣妾再四哀求,不道呼千岁又是一把揪来,将凤冠龙袍扯破。可怜(臣妾)无处可诉,只得躲在破辇里逃回。得见天颜,臣妾瞑目矣。”
仁宗道:“庞卿休怒,寡人代卿出气便了。”那庞妃又奏道:“臣妾被他如此凌辱,全不念君臣之面,看来必有歹意。望我皇龙腹细详。”仁宗听奏,详察衷情道:“庞卿尔自思之,至于仪仗,后妃原有分别,借用确是违制。卿缘朕之所爱,勉强行之,固失体统,毋怪呼得模禁阻。况得模且开国功臣,在朝确无差错,故先帝赐他金鞭,纠察文武,如有奸佞,不遵宣化,任其代帝施行。故尔封他忠孝王,造了宫殿,命他子孙世袭守职,是以定鼎之后,朝野肃清,可称栋梁柱石,确是忠孝两全,朕亦深信,卿何奏他歹意?觉狠了些。今呼得模冒犯了贵妃,待朕慢慢的训饬他。”那庞妃道:“朝廷设官治天下,岂教他辱君殴妃的么?若不早为治之,只怕宋朝的天下,已在他掌握中矣。愿我皇思之。”诗云:
水中有月原无月,镜里无花却有花。
此秘前贤俱来睹,低头我独拜龙华。
那仁宗天子听了庞妃反复所奏,心里却有疑惑:胆敢殴妃辱君,谅非忠孝之心。就是先帝赐他的金鞭,不过宠爱忠良而已。为人臣者,岂可如是!果若不早为亟治,反患莫考。即传密旨一道,令庞丞相领兵歼灭。
那丞相领旨,即传令三军,点了三千铁骑,齐集教场候令。到了三更时分,忽听一声大炮,丞相吩咐起营。只见一队队旌旗闪闪,刀剑层层,果然是兵随将转,马听锣声,但听耳边隐隐,好似哭声一般。你道什么缘故?这是呼家的阴灵,所以阴风惨惨,细雨凄凄,已知子孙受屈。正是:
冤报冤兮思报恩,前生冤债记分明。
若得主公重再世,谁能解释度群生。
且说仁宗对庞妃道:“朕已差丞相领兵灭呼去了,爱卿可以雪恨也。”贵妃道:“臣妾屡沐帝恩,粉身难报。”仁宗道:“朕与卿不必说报。”那庞妃心中暗想一回道,好了,如今不怕呼家逃上天去的了。这教:
略施妙计胜陈平,数语龙情顿发嗔。
今日提兵歼呼贼,管教忠孝顿时倾。
却说呼得模自从陈琳劝回,坐在西书房思想,恰好夫人到来,见了千岁说道:“相公为何怒容满面,在此呆想什么?”千岁道:“夫人不要说起。俺今日巡城,见纷纷仪仗,道是娘娘经过,一时回避不及,只得跪迎道左,谁知被他辱骂一场。那陈琳走来,俺即动问其情,方知庞妃僭用正宫的銮仪,胆敢放肆泼骂。俺气他不过,欲把金鞭打这泼贱。陈琳再三劝阻,俺就趁势放他回官去了。”正是:
莫以今时宠,不思旧时恩。
看花满眼泪,谁识假南宫。
却说杨夫人听了千岁这番的话,说道:“相公,妾闻庞多花是朝廷极爱的贵妃,所以由他僭用正官娘娘的仪仗,廷臣都不作声,你今管什么是非?”这教:
各人自扫庭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千岁听了夫人这些言语,就呵呵大笑道:“夫人,这宋朝的天下,那个不晓得俺父王呼延赞同杨业老将军创立起来的,怕他则甚?”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庞丞相父女弄权呼家将一门受戮
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
一朝身负屈,千古遗恨多。
却说呼千岁说了这番的话,夫人道:“相公,妾想连日梦兆甚是不祥,每见火球下掉,把我家的宫殿烧毁,妾心所以逐日忧闷。今知相公与虚妃争闹,妾愈恐惧。相公极早启奏才是。”千岁道:“夫人差矣。梦中之事,何以取信?”千岁正与夫人讲论,忽见家将李元禀谊:“外面陈琳要见千岁。”呼爷道:“请他进来。”
李元走到外边,说道:“千岁有请。”陈琳抢上厅来,见了千岁。分宾主坐下,呼爷道:“公公乘夜降临,有何见教?”陈琳道:“方才千岁同贵妃争了这一场,那晓庞妃回宫哭奏。朝廷大怒,今差国丈领兵到此,必然凶多吉少。咱与千岁交好,所以冒险而来。”千岁听说大惊,陈琳叮咛而去,古人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君君自迷。
那呼必显急煎煎到了房里,喊道:“不好了!”夫人道:“相公却是为何?”呼爷道:“方才陈琳到来,说道庞妃回官狡奏,朝廷大怒,今差国丈庞集领兵到来,只怕凶多吉少。如何是好?”夫人听说,吓得目瞪口呆,魂消胆丧,醒来大哭道:“相公既与庞妃争过几句,原劝相公奏闻圣上才是,如今反被庞妃怂怒天威,受此屈也。”千岁道:“古云: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俺呼家将历受国恩,袭叨帝荫,今朝廷一时迁怒,惟听命耳。幸次儿守信太华未回,快令大儿追往前去,待他会见了守信,一同逃往他乡。俺呼氏方有接续。”夫人道:“既如此,快唤大儿出来,与他讲明这话。”
道言未了,守勇已到书房。见千岁同夫人这般光景,守勇道:“爹妈为何如此?”夫人道:“儿啊,你爹爹与庞妃呕气,被他狡奏,朝廷已差国丈领兵到来,谅必凶多。故此唤我儿出来,把这个缘由与儿说明,你速去寻了兄弟,且往别处躲避,后来好与爹妈伸雪。”守勇听说,一包眼泪,说道:“蒙爹妈恁般吩咐,孩儿怎忍分离?”千岁道:“我儿读的《孝经》,可是教你违逆父母之命的么?”夫人道:“儿啊,你听爹娘嘱咐,快寻兄弟去罢。”守勇总是啼哭,依依不舍。
忽听外边河翻海沸,火炮震天,家将报道:“启上千岁,外面许多官兵围住在那里了。”千岁听报,闭日凝思想道:“吓,有了!记得父王在日说,杨六郎破天门阵的时节,有个道人姓钟,曾与俺父王说,后世子孙有难,把这锦囊开看。我想今乃天大奇殃,何不取来一看。呼爷取出锦囊观看,那知里面写得明明白白,说道:”呼家将难脱庞妃害,两世子快从地穴行,到后来夫南妻往北,得恩诏除奸复大功。“千岁看毕,将锦囊交付守勇,催他速从地穴里去。守勇想道,事到其间,不得不依,正是: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那守勇别了爹妈,从地穴里去,却见里画隐隐有火光相照而行,直走去了。千岁又吩咐男女家人:“你们也从地穴里去罢。”那家人仆妇齐道:“小的们蒙千岁恩养,情愿死生同在一处,不甘弃主贪生。”忽一小僮哭将出来,跪告千岁也要从穴中逃命。那晓这地穴自世子去后,里边这火光就没有了。这教:
天书远诏征辽将,暗度呼家续旧弦。
且说庞丞相专等天色将明,即传令开刀。三军奉了将令,疾忙升炮起营,领兵杀进。可怜呼家将,一门三百余人,顷刻间都是无头之鬼。丞相吩咐兵士,把首级拿来点验,细细查看,单单不见呼家两个儿子的头颅。丞相满腹狐疑,只得硬了头皮复旨,奏道:“臣庞集奉旨领兵抄灭呼家将,共杀男女三百三口,独呼守勇、呼守信的首级未见,他兄弟两个必然逃了,臣思斩草不除根,逢春依旧发。若不追除,倘然日后他结党成群,扰国殃民,臣本不言,因呼家两个儿子的武艺,比他祖父更勇且强。”仁宗道:“卿奏甚是。着再点铁骑五千,追提便了。”丞相领旨出朝,仍往教场点兵。正是:
旄头夜落捷书飞,来奏金门着紫衣。
白马将军频破敌,黄龙戍卒几时归。
那庞妃见仁宗进宫,疾忙俯伏谢圣,奏称:“臣要叨荷皇上天恩,允臣灭呼雪恨,捐躯难报。蒙据臣父庞集所奏,呼守勇、呼守信知风逃去,臣父又邀格外之恩,仍赐领兵出追。但呼氏不惜天恩,胆敢狂悖,应将呼家尸首倒置,使奸者畏法迁善,则朝无奸佞之臣,家无悖逆之子,朝野肃清,皇上可谓尧舜之君矣。”这教:
美女娇音岂是良,倾城倾国败夫郎。
唯将媚语迷君意,只恐他年难主张。
那仁宗听奏,十分欢喜,遂命工部起造狱坟,那工部杜衍同侍郎王德用领旨出朝,往呼家废址,改建狱坟,铺在四面。这杜衍、王德用正欲上本报竣,恰庞妃令内监吴琮、任文忠等与杜衍、王德用道:“咱奉贵妃娘娘命令,坟傍立一人石碑,上刻:”奉旨抄斩呼家将之狱坟‘。“那晓呼必显夫妻身虽受屈,倒葬了一块福地,却有个名儿,双龙捧珠。这教: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喜恶到头终有报,昭彰天理有循环。
且说呼守勇自从地穴里逃出,连宵达旦而行,心中甚是恍惚,不知爹妈被庞贼害得如何了。“咳,天哪,俺呼守勇不知何日与父母报此大仇。闲话休提,且去寻了兄弟再处。”不觉红日西沉,天色将晚,却好有座神庙。“待俺少歇片时再走。”那呼守勇来到里边,抬头一看,原来是玄天上帝。守勇跪拜道:“神圣吓神圣,弟子呼守勇,因庞集父女作奸,殃害俺爹妈,又蒙爹妈令俺从地穴里避走,寻了兄弟呼守信,一同躲避他方,后来好与父母伸雪这个冤仇。倘弟子日后得遂此愿,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守勇祷毕,沉吟了一回,道:“呀!为何在此耽搁?且赶路罢。”
行走之间,忽听人声逼近,回头一望,觉得胆战心惊。只见烟尘滚滚,剑戟层层,蜂拥追来,自语道:“想必是庞家的人马。呀,如今躲到那里去?吓,好了!前面黑隐隐的,想是一个庄子,待我避过那一阵兵马再处。”守勇就绕过了湾,见一扇小门大开,溜进一看:原来一座花园,且喜里面无人。守勇将园门推开,直往里边,假山石畔,上刻三个大字。吓,这教“桃源洞”,里边恰也洁净,暂且躲在洞中。正是:
屋潜更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且说有个王汝南的,不愿做官,怕有风波之险,故尔退归林下,守了田园,邀游山水,每日与高士博弈饮酒,弹琴长啸,河南地方号王百万。他想,做官那有这等快活;但安人史氏与我同庚,今年五十二岁,只生一女,名唤金莲,已是十八岁了。因安人爱如掌上明珠,所以尚未适人,这也不在话下。方才听说,呼家将被庞妃谋害,已经抄灭了。我想当时那呼延赞、杨业,同我先父王贵,大破辽蛮,死于天门阵内,蒙皇上圣恩,都追封了公候爵秩,钦赐了府第。那晓呼家将今遭此奇冤,倒是我退守林泉的好。却是:
文章牛马尘中走,事业蚍蜉洞内栖。
无能岂敢邀天禄,潇洒林泉学地仙。
且说他女儿王金莲王氏小姐,终日焦思,想到爹爹王汝南得宋朝开国功臣王将军之子,未知何故不去袭职,反恋林泉之趣。且我母亲亦不相劝,全不念及儿女。呀,且住,我昨夜梦见青龙,张牙舞爪盘在床间,看了倒吃一唬,忽云端里有一位仙姬,他见了我,就道:“仙姑请了,你园中假山洞内这位青龙星,与仙姑有五十年姻缘之分,你当速速收他,不可错过。”那时,我正要动问其详,这仙姬已驾云头去了。这教:
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
那金莲小姐,终日想这怪梦,若果然是青龙星降凡,面貌必然丰美,但不知我自己,可是上界的仙姑降生。金莲正在思想,恰好翠桃使女走来,说道:“小姐,为何愁眉不展?”金莲道:“因昨晚得一怪梦,不解详解,我故忧闷。”翠桃道:“小姐,梦中之事,想他做甚。如今园内百花盛开,何不到园中散闷一回,多少是好。”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王金莲奇缘巧遇包文正力救呼郎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
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
话说金莲在绣房呆想这梦,恰是使女翠桃来说后园百花齐放。金莲唤了翠桃,同出绣房来到园内。金莲道:“翠桃你看,果然千红万紫百萼齐辉,又听黄莺弄舌,紫燕呢喃,黄蜂飞舞,玉蝶穿帘。堤上梨花似雪,池边柳絮如银。一阵阵香风远送,笑盈盈主婢同行。”翠桃道:“小姐,这是万花楼了,我们进去坐坐再走。”那金莲上楼一望,果然园景不让蓬莱,你看太湖石独立玲珑,紫蜂岩怪石千重。金莲远远望去,忽见桃源洞边红光焰焰,即唤翠桃住桃源洞去看来。
那翠桃奉小姐之命,来到桃源洞口一看,说道:“呀,里边睡的书生,是那里来的?我且不要管他。”就喊一声“捉贼!”守勇听喊,大惊说道:“姐姐,我不是贼。”翠桃道:“你既不是贼,在此做什么?”守勇道:“姐姐,难生实不相瞒,只因连日路途辛苦,且有官兵后面追来,难生见尊府园门未关,所以躲避尊园。翠桃道:”吓!你说后面有官兵追捉,避入我园,明明是强盗了!待我通报员外,叫官兵来捉你。“守勇道:”啊呀!姐姐,难生不是强盗。因爹爹呼必显奉旨巡城,那晓庞妃僭了正官的仪仗,俺爹爹不许庞妃僭用,谁想庞妃回宫哭奏,朝廷怒令妃父庞集,领兵抄灭俺呼家将。那时,俺爹娘叫难生走避,寻访兄弟,后可复仇。这话难生句句实情,望求姐姐怜救。“正是:
负罪将军在此逃,野田芳草缘迢迢。
高台爱妾魂消尽,凭仗丘迟为一招。
那翠桃听说,见他品格不凡。翠桃道:“据你说,呼千岁是令尊,你就是呼千岁的世子了。既如此,同我去见小姐,看你的造化。”守勇道:“总要姐姐相救。”
翠桃上楼,见了小姐说道:“那桃源洞边并没有什么红光,却是一个少年,睡在桃源洞里,我就叫喊捉贼,他说不是贼,因官兵赶来,暂避我家国内的。”守勇听翠桃禀明小姐,就称:“难生呼守勇叩见,求小姐相救!”那金莲听他说难生呼守勇,就把他一看,心中暗想:“莫非此人就是仙姬与我所说的青龙星么?如果是他,也不在一生姻眷。金莲正在思想自己终身,守勇一旁恳恳求救。适当时此,忽听得炮惊天地,翠桃道:”小姐,不好了,外面但是官兵来也。“金莲道:”不妨,你且快叫呼家少年换了衣服,让他在女工伴里等着,待我与员外讲明,好来救也。“
翠桃领了守勇,改妆上楼,女伴们见了,问道:“翠姐,这是那家的小姐?”翠桃道:“这是员外的亲戚,到此看学刺绣的。”这教:
道却横波字,人前莫漫羞。
只因兵马到,乔妆扮女流。
且讲金莲来到书房,见了员外,说道:“爹爹万福。”员外道:“女儿出来为何?”金莲道:“爹爹,女儿昨夜得了一梦,甚奇:见一条青龙对我旋绕,忽然又有一位仙姬,说道我们园内有青龙星避难,教我相救于他。今早女儿同翠桃进园,见桃源洞边红光射天,令翠桃看来,说道洞内睡一少早,问他,说是呼家将之子呼守勇,因官兵追捉,他就躲入我园。如今又闻炮声大震,官兵围在我们庄上。儿恐搜查出来不便,已令翠桃教他改妆,躲在绣楼,只说是学绣工的。”员外道:“如果是呼千岁的令郎,老夫也该相救。若官兵要来搜捉,不妨说是前村李员外家的小姐,在此学绣工的便了。”员外正说,果听炮不绝声,马嘶人闹,也觉有些胆怯。这是:
同时一脉旧英雄,辅宋平辽立大功。
先帝念臣加社稷,一朝涂灭逐孤鸿。
却说庞丞相领兵追捉,远远看见呼守勇模样,不料转过湾来一望,绝无影迹,想必这贼决然躲在此处,即令三军扎下营伍,把过王家庄围了,这教瓮中捉鳖,怕他逃上天去?丞相看见一座牌坊,上写:“御赐功臣府”,说道:“咦,莫非是王贵老将军的府居?咳,难得他这公子,朝廷袭荫他爵禄。那公子王汝南不愿出仕,性爱林泉之趣,自己守了田园,颇有员外之称。如今他这庄子,却也不小,方才那个呼贼,想必躲在他家。”丞相即吩咐三军,且把王家庄前后守好,方可进门搜捉。三军就奉令围守,丞相带领一千精壮的将士,一直赶进王家,齐说搜捉呼家兄弟。
那员外府中这些男女,个个吓得目瞪口呆赶进里边报说。员外道:“你们不必惊惶,待我去问庞集。”员外出厅,问道:“老太师,今日提兵到舍,想是朝廷有旨来的。”丞相道:“员外,今日造府,也算得奉旨的了。”员外道:“太师差矣,既不奉旨,何敢领兵骚扰我家?谁不晓得我先父王老将军,系宋朝的功臣,袭荫子孙的府居。我是辞职归田的员外,你敢无事生非,乘机劫掠么?古云: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岂可率兵鼓噪?”丞相听说大怒,一把扯了员外,说道:“你好大胆,敢将反贼呼守勇呼守信窝藏在家?你的身家性命都难保了,还敢强辩!”丞相道:“众军士,快到里边搜捉反贼!”丞相一把搀了员外,说道:“你们先从大门搜起,一直搜到里面。”吓得绣楼上的女子,个个抖倒。金莲、翠桃吓得魂飞大外,那假装的小姐犹如泥塑。
员外硬了头皮,上了绣楼,说道:“这班女子是绣工的。”那丞相细细看到西首这个女子,品貌象男的,却是疑惑,故意喝他一声道:“员外,你何必遮瞒,自讨苦吃。那西首乔妆的明明呼守勇,你还要瞒我则甚。快快交代出来,好救你的性命!”员外道:“丞相,你道那西首这女子,他就是前村事员外家的小姐,在我家学绣的,包文正是他的母舅,老太师,请看准了讲,不要错认了。”丞相听说,沉吟半晌,说道:“这个女子,实有蹊跷。”员外想道:好了,如今老庞有些软了。正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若然吐露真机奥,祸起萧墙命岂倾。
且说龙图阁学士包拯自叹道:“我想告病的时节,蒙朝廷十分宠爱,命我病痊速行就职。咳,我包文正上感天地生成之德,下叨人君加我天禄,如此洪恩,教我怎生答报,只好尽忠孝,代天宣化,辅政惠民,仰答天地好生之心。”文正正思念天恩,忽家人报说:“呼家将被庞妃毒害,奉旨诛灭全家了。闻得呼家两位世子逃在王员外家里。如今庞太师领了兵马,在员外府中,搜捉呼家那两位世子。”包公闻听大怒道:“老庞啊老庞,你忒煞横行了!我如今病已好了些,不日就要入朝办事,待我把这政绩理他起来。闲话休提,且到王家,看老庞怎么!”
包公就上了雕鞍,来到王员外家里,见那庞丞相指定这乔妆的,说是个男子。王员外道:“丞相,可曾认得明白,到底是真是假?”那丞相听王员外这般说法,心中好不狐疑,若说是真的男人,这便治他的死罪,倘然果是李员外家的女儿,岂非又惹出事来。这教进退两难,如何定局?吓,有了!且唬他一唬再处。丞相道:“员外,你说这乔妆的是包文正甥女,李员外的小姐,但是老夫难瞒的。军士们,你与我把这乔妆的洗剥了他!”那金莲、翠桃听说,急得面如土色,守勇胆战心惊。员外硬了头皮,喝一声,“呔!奸贼,你擅敢在此放肆,既要洗剥,也该请了李员外同包文正到来,洗剥未迟。”
道言未了,恰好包公进厅。员外道:“包大人,你今日来得凑巧,不道丞相将令甥小姐错认是呼家世子乔妆的,说要洗剥他衣裙哩。”包公听了,疾忙上楼道:“庞太师费心了。”丞相道:“包大人,这是朝廷密旨,不得不遵。”包公哈哈大笑道:“好个不得不遵,但是朝廷差你捉的呼家儿子,并未教你洗剥李小姐。你仗了庞妃的势头,欺我老包的甥女,他好端端在王员外家学绣,你狠巴巴硬要洗剥,明明在王家寻衅,欺唬这班女子。如今苦我老包不着,与你去面君,看圣上如何?”丞相道:“包大人,诸凡要你教我,何必如此深责。今冒犯了员外小姐,亦可说明,总要请大人息怒。既然员外府中没有姓呼的,我们快到别处追赶。”
三军立刻起营。那丞相又取黄金百两,送与小姐压惊。包公道:“这倒不消。”丞相道:“包大人,这是老夫的微意,不必推却。”包公哈哈大笑,说道:“老太师,你好象《三国志》上的周瑜了。”丞相道:“这是何解?”包公道:“你道忘了,这教周郎妙计巧安排,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丞相道:“包大人,休得取笑。”包公道:“如此,舍甥倒要领的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包文正硬退庞奸呼守勇病倒王园
粱园秋竹古时烟,域外风悲欲暮天。
万乘旌旗何处在?平台宾客有谁怜?
且说包文正在绣楼退了庞兵,来到里边,说道:“员外,这呼守勇究竟如何?”员外道:“方才这大脚的就是。”包公哈哈笑道:“怪不得老庞讲要洗剥他,老夫还道老庞欺人太过,与他硬争,那晓果有其事。幸亏老庞倒软了,不然老夫倒要吃他的亏哩。”员外道:“那老庞说要洗剥,其时我的魂魄都唬掉了,亏得说了你的大名。却是你又来了,真正巧极!”
员外道:“院子,你去请了呼公子来。”守勇到来,员外就叫他拜谢了包公。说道:“这就是救你性命的龙图大人。”守舅拜了包公,掉下泪来。包公看见守勇泪出,说道:“贤侄,你把受害的根曲细说一遍。”守勇道:“恩人听禀:俺父士巡城在道,忽见銮舆队仗纷级而至。父王认是正官娘娘经过,那晓是庞妃僭用銮舆。彼时父王羞辱了他。不想庞妃诳奏,朝廷轻信,就差庞集统兵到来,抄灭了我家三百余口。小侄因爹妈命从地穴里逃出,往太华追寻胞弟守信一同避难。谁知才走得两日,只听炮声厦耳,呐喊连天,想是追兵到来。如何躲避。小侄急欲逃灾,见一小门半掩,疾忙挨身走进,躲入假山洞里。到了天明,恰好小姐进园,一见小侄则喊捉贼,小侄只得实情哀告。蒙小姐垂恩教我改妆,允入绣楼。谁想,霎时间庞兵拥入门来搜捉,指称洗剥。那时,小侄已魂飞天外,幸员外同包大人退去庞贼的人马,小侄得以再生。若非二位恩人相救,小侄已做了刀头鬼哩。”
包公道:“贤侄,你今大难不死,日后必得厚禄。我想令祖呼延赞同杨业,王贵老将军都是同朝的开国功臣,岂料呼家遭此灭门大祸!咳,苦恼苦恼。如今贤侄要往那里去呢?”守勇道:“不瞒二位恩人说,目下小侄犹如丧家之犬,只好到处为家了。”包公听说,道:“员外,我想呼家贤侄连受惊惶,且在府内消停几大如何?”员外道:“弟亦深有此意,我们且到园内去讲。”
三人行至万花楼,分宾主坐下,大家谈谈诅说,不道守勇掉下泪来。包公道:“贤侄不必悲苦,老夫病愈不久就要复官,那时再与贤侄伸冤雪恨便了。”守勇道:“多谢大人。”包公辞别员外而去。员外命小院子将花厅收拾好,服侍呼公子安歇。正是:
心中百结万千愁,恨煞妖娆怎休!
终宵睡却难威梦,切切思思复大仇。
且说呼守勇住在王员外园内,忽然身子困倦起来,书童报知员外,(员外)进园问候,公子道:“多蒙员外大恩,今生恐不能图报的了。”员外道:“公子,你不过冒了些风寒,须耐性调养,切匆忧闷,且把愁肠放下,在舍下稍停岁月,少不得文正复官之后,将来自有区处。况我年将花甲,只有一女,名唤金莲,今年十六未姻。老汉思量觅一佳婿,还仗贤侄代老汉参酌哩。身子自宜保重,凡事宽心为主。”员外讲罢,出回去了,公子病将数日,精神渐减。却是:
才力应难跨数公,只今谁是出群雄?
或着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
却说王氏金莲,思想梦中青龙盘旋,那日同翠桃进园,见桃园洞口红光直透,令翠桃往看,见是呼家公子睡在里边,自想:公子决然大器,他的年纪与奴仿佛,不知员外院君心上如何?金莲正在思想,恰好翠桃进房道:“小姐,你从前梦的青龙盘住了你,那晓恰有呼公子相遇,我想这是明明的宿缘,只怕员外院君也明白的了,所以留他住在园里。但是近日公子有病。”金莲道:“翠桃,那公子有病,员外可晓得么?”翠桃道:“员外方才在园内看了公子,方晓得有病。员外说公子的病,因思亲爱唬两伴上起,只要宽心调养不妨。但他父母皆亡,员外又无子嗣,若是把小姐的终身托他,真正是天缘配合,不枉梦里的征兆,青龙盘住了小姐,如公子得了这个喜信,他的病包管就好。”这教:
良缘自有三生约,好把心猿意马收。
且听南岭鸯弄舌,鸟啼花落不知愁。
那金莲被翠桃说了这几句,不觉满面通红,说道:“翠桃,你今天说话欠通。古云男女有别,岂可到园私许,作此丑态,遗千古之羞?”翠桃道:“小姐,你羞今日之相许,为何救初见之呼郎?有往日之搭救,才有今日订百岁之姻盟。”金莲道:“翠桃,你这般说了,他把我轻看起来怎处?”翠桃道:“既如此,小姐作札一函,待我送去,看公子如何?”金莲道:“这倒使得。”小姐作札内云:
闻双亲惨死,家室顿倾,幸亲命兄逃,尚有庞兵追捉。目前在园相遇,
兄以直陈,忽听火炮声频,军兵震耳,只得委曲改妆,充入绣楼为侣。若非
文正之能,险遭流剥之厄。不料兵退祸消,兄又尊体欠要,谬叨兄妹,聊申
启候,会晤有期。
那翠桃接了这封书信,疾忙送至花园,忽听公子正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日若非仙子降,今朝岂有解辰星。昨日蒙员外到园问我的病,又是一番言语。我想承他们父女如此厚恩,教我如何答报?倘能配偶,也不枉小姐的了。”
翠桃听了一会,走到里边,叫道:“公子,我家小姐有书在此。”守勇接来细看,道:“咳,小姐教我怎能消受?”守勇旋又说道:“姐姐,我不能动笔,烦姐姐代言。”
翠桃回来对小姐道:“公子不及回书,教我多多致谢。”小姐道:“教我怎的。但不知公子近日病体若何?”翠桃含笑道:“公子看了小姐的书,觉得病已轻可了些。”这是:
一纸真符除万病,半轮明月满乾坤。
且说呼守勇自从逃避到园,不觉一月有余,病体已愈,精神如旧,心想:乘此天气晴明,不免把这金枪试舞一会也好。就将衣服脱下,单穿了鹅黄紧身,拴一条片金暖肚,手里提了金枪,使得来金光闪烁,犹如电掣雷轰。使了半晌,说道:“好厉害,病得这几天就弄它不动了,果真拳不离手,待我歇息片时再舞。”
且说员外想起呼守勇的病,连日未曾进园看他,不知好否,心想:“呼侄品貌虽好,奈他颠沛太狠,若是纳他为婿,却也相当。今目闲暇无事,且到园内盘他一盘,再作理会。员外步进园来,只见一条青龙在空场上百般飞舞,员外一见,口称奇怪:青龙发现,乃人间大瑞,莫非老汉有添丁之庆?员外近前细看,呀,明明是青龙飞舞,谁知是呼家贤侄在此耍枪。果然将门之子,与众不同,看他拿这柄铁杆枪,犹如取了一根杉木棍,轻轻松松不用气力的一般。我家小姐常常说要学枪,须得习学这神枪,方有用处。咳,我想朝廷为什么轻听庞妃的献媚,把一个辅助江山的功臣,一旦倾亡。这教:
孤猿更叫秋风里,不是愁人亦断肠。
那呼守勇把这金枪正使得高兴,抬头一看,却是员外在此看舞枪。守勇道:“放肆了。”员外道:“公子你病后元神未足,舞枪恐劳筋骨。”守勇道:“小侄却是不知。”员外道:“你既不知,老夫与你讲明了罢。”守勇道:“如此,请教。”员外道:“公子,对于这一柄枪,老夫曾立过誓,若有使他者,只要人才出众,枪法精熟,愿将小姐匹配。今日老夫看你枪法恰好,人才又妙,岂敢悔誓。况老夫膝下无儿,全赖公子,我得暮年勿忧也。”守勇道:“大人,但是小人灾难叠至,且无一椽寸土,枉负虚名,岂敢耽误千金?况且现漂湖海,未卜何时有定。蒙大人恩命,小侄断不敢遵!”员外道:“公子,这是老夫的心事,你今不必固执。”守勇道:“大人,目下小侄的性命,犹如水上浮萍随浪去,漂流湖海任西东。”那守勇虽然口里这般讲,心窝里十分欣幸。
后来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王员外巧选东床婿牛夫人劝嫂联姻眷
本来银汉是红墙,隔得庐家白玉堂。
谁与王昌报消息,尽知三十六鸳鸯。
那王员外道:“公子,你今不必过虑,待老夫择吉,就可花烛。”守勇道:“蒙大人如此深恩,教小侄怎么消受?”员外道:“说那里话。自古云:姻缘本是前生定,莫作寻常世事看。”
员外出了花园,来到内宅,对安人道:“老夫今日与女儿办了一件大事,真正天从人愿。”安人道:“你如此快活?可是有媒人来与小姐说亲?”员外道:“说亲有甚快活?”安人道:“既不是说亲是什么?”员外道:“是做亲哩。”安人道:“怎么说,世间那有不聘而婚的道理?”员外道:“只要女婿好,论聘则甚?”安人道:“员外你好糊涂,怎么把女儿的婚姻,轻如鸿毛。到底许了那一家呢?”员外道:“许的后山呼氏。”安人道:“可是呼家将么?”员外道:“然也。”安人道:“既是后山呼氏,那个为媒的?”员外道:“老夫亲自作柯,所以即日就要完婚。”安人道:“呀呸!岂有丈人作伐,不聘成婚的道理?亏你还是功臣之子、员外之称,全然不识时务,把女儿的终身轻喏非人。我今日与你拼了罢!”安人就一把拽着员外胡须。
员外急得屁滚尿流。说道:“安人不必动气,放了手好好的讲。今日我到园里,见一条青龙在那里飞舞,近前一看,原来呼公子耍枪。我想,儿子必成大器。故将女儿许他为室。因他父亲与庞妇作对,以致全家抄灭,单逃了守勇出来,又遭庞兵追捉,恰好我家园门未关,躲进了园。谁知庞集又来搜寻,说耍洗剥。我骗他说是包龙图的外甥女儿。看那庞集有些疑惑,恰恰包文正到来,说了几句,庞集才退了兵马。那文正教我留他在园安息几天,我想这守勇人品不凡,故将小姐许他。若是平常不堪的,老夫焉肯把女儿与他。”安人道:“你这糊涂鬼,倒说是干净。待我唤女儿出来,与你再讲。翠桃,你去请了小姐来。”
那翠桃奉主母之命,来到绣房,道:“小姐,你快去解劝,员外为了小姐,今被安人大骂哩。”金莲听说爹妈为他反目。匆匆来到外厢,见了员外、安人,道:“爹爹,母亲,呼唤孩儿则甚?”员外道:“女儿,你娘道我把你许了呼家,赚他穷途无聘,所以与我呕气。”安人道:“女儿,我为你的终身,伤亲怪友,未曾应允,如今被这老糊涂将你许了什么呼守勇,你道气也不气?”小姐道:“母亲罢了,总是女儿命薄,既是爹爹作主许了,如今说也无益,劝母亲不必动气,若儿命好,爹爹也不许那飘了飘去的穷鬼了。”安人道:“呸!你父女俩都是没下梢的。”这叫:
抱鸡鸡弗斗,气杀抱鸡人。
那安人道:“我如今只算在家修行,不管俗家的事罢了。”
那晓员外的妹子牛夫人恰好回来,见了员外,说道:“哥哥,为何嫂嫂侄女都不出来?”员外道:“妹子,我正要与你商量。你嫂嫂道我把小姐许了呼家,因他未曾聘得,道他是穷鬼,正在与我呕气,幸亏女儿倒明白,他说:”穷通富贵皆前定,岂知由命不由人‘。“那牛夫人道:”侄女却贤惠,待我去劝嫂嫂。“
牛夫人来到里边,道:“嫂嫂在那里?”安人道:“姑妈请坐,我正要告诉姑妈,你哥哥忒煞糊涂,瞒了我把女儿许了一个穷鬼,亦无家室,亦无媒妁,就要与他完婚。可有这个道理么?”牛夫人道:“嫂嫂,我方才来,哥哥已细细说过,我已埋怨他一番的了,我想,既把侄女许了呼家,不能挽回,如今我为媒妁,相劝嫂嫂不必添怒,婚姻大事,须要吉利为主。家兄一时糊涂,总看小姑薄面。”安人道:“姑妈,我今不管闲事的了。”牛夫人道:“呀,嫂嫂,你错了!凡事三思。”安人道:“咳,姑妈,你哥哥可耻,金莲更可耻,他说由命不由人。”牛夫人道:“呀,嫂嫂,那女孩儿家,更不知道理,何必计较他,嫂嫂与我哥哥争论,也不过为儿女,她既讲由命不由人,也明白了,姻缘本是前定,果然由命不由人。小侄女后来决难怨及父母的了。嫂嫂何不欢天喜地,动什么气?”安人道:“既蒙姑妈劝说,如今由他择日完婚,谅女儿亦难怨我作娘的了。”牛夫人道:“嫂嫂,就是为父的,他也不怨的了。不然,那‘由命不由人’这句说在那里的呢?”安人道:“姑妈说话,越发贤明,真正妙极了。”
那姑嫂二人正谈到情理之际,恰员外选了吉日回来,与安人道:“我与你总为女儿,岂肯配与平庸?”安人道:“你虽说得好,我终不能放心。”牛夫人道:“嫂嫂,这呼家与我们是世代通家,同朝共政的大功臣,对亲恰是不错,不过他父母遭了庞妃的害,我们目下对亲,并非因他们世耀联姻,不过守勇可以裕后光前耳。”员外道:“安人,可见得我不措,他姑妈也晓得这个源头的。”那安人笑嘻嘻道:“若然不是姑妈劝说讲情,我把你这老糊涂的胡子,逐根拔光的。如今姑妈在此劝解,造化了你。”员外道:“多谢妹子帮衬,承安人海涵。”牛夫人道:“但不知哥哥择了何日?”员外道:“选的本月十六,黄道吉辰。”牛夫人道:“既是通家世谊,何不先请来一见。”
员外听说,欣喜不过,请了守勇到厅。员外道:“贤婿过来,先叩谢了姑母。”牛夫人把守勇上下一看,心中暗想:果然品貌不凡,人才俊雅,日后必然大用,果然我哥哥服力不差。夫人道:“公子,拜见了岳父、岳母。”员外扶住守勇,安人看那公子,果真人物俊俏,不似等闲,说道:“公子少礼。”员外笑嘻嘻道:“贤婿请书房里去罢。”那守勇回了书房。
员外就吩咐院子收拾打扫,前后都要挂彩张灯,十六黄道吉日,小姐婚配良辰,一应乐工掌礼,齐集侍候。那院子奉了员外吩咐,大家料理停当。
到了那日,包公也来贺喜,这些亲朋,纷纷称贺,乐人宾相,吹唱匆忙,员外心中好不欢喜。正是:
洞房花烛今宵会,百岁良缘从此谐。
且说守勇见了小姐、翠桃,重又施礼称谢,说道:“卑人若无小姐垂慈、翠桃神力,焉能今日兰房得有乘龙之庆?此思此德,教我如何答报?”小姐道:“公于这段姻缘,非今世事也,因先有一非,梦一条青龙,盘住我房。醒来不能解说。恰翠桃劝我进园散闷,不道桃源洞边,看有灯光透天。翠桃看了来说,桃源洞内有人睡哩,想欲喊捉,被我阻住。因见公子不凡,说是逃难到园,却听炮声震动天地,人马沸腾,谅事急迫,故把公子委屈。改妆了女子,方可藏入绣楼。不料,庞贼指定要洗剥公子,那时我同翠桃吓得胆战心惊,我家爹爹亦是土神一般。幸喜包文正来到,说得硬挣,庞集只是疑惑,就不敢洗剥,将人马退去。若非包公到舍,谁人解得此围?你我如今聚首,乃是上苍所赐。”
守勇道:“小姐,但为卑人蒙令尊、令堂这般抬举,又得小姐匹配于我,教卑人如何消受?”金莲道:“公子,夫妇乃人伦之大节,原是五百年前结就的,若然不是前生注定,焉有预兆。我且不再游园,偏偏那日进园得见公子,心中若有所得,岂非宿世之缘,得遂百年之乐?”守勇道:“情理虽然如此,但是有屈了小姐。”金莲道:“已成夫妇,屈的也直了。”谈谈说说,不觉天色己明。
守勇梳洗完了,来到外边,相见了员外、安人,回进内房,见了小姐。守勇想起了父母,含一包眼泪。小姐道:“公子为何垂泪?”守勇道:“我想起爹妈好不心痛。我在此欢乐,亲死九泉,苦之不姓。人子之心,孰不思劬劳鞠育?富贵贫贱虽殊,亲恩从无二理。但我的爹娘死非数终,被庞妃狡奏,遭仁宗朦准,把我家三百余口,一旦尽遭涂炭,惨毒至此,千古未有!教人怎不痛心。”
金莲道:“公子,你且耐性,今公公婆婆已遭荼毒之苦,天下共知。将来包文正到京,他就不肯纵奸为恶,只怕有一番议论哩。我们且寻着了叔叔,慢慢的商量该如何办理之处,先立了章本就好计议,难道庞家杀了我们三百余人就罢了不成?古人云: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何况杀了一家?”守勇道:“但不知我兄弟几时相会得着,才能报得大仇哩!”小姐道:“公子不必心烦,灰了英雄之志,沉了父母之冤,自古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总立定了大志,神道亦即辅助,况今为父母伸冤,上天扶佑无疑。”古云: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
那守勇听了一番,心中方见明白。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钦天监观占星象庞贵妃计触龙情
巧笑知堪敌几万,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回。
且说庞丞相自从提兵之后,四处追捉,这呼家兄弟两个绝无踪迹。他诳奏:“善于妖法,军兵不能前进,伏乞皇上敕召法师,驰赴军前荡涤邪氛,以便追获。并敕各省抚按,严督郡邑文武官吏巡员将弁,一体协力查获,即以宫升吏赏。如不严行查获,察出一并究参。如此则易于破获,以免隐这潜踪之患。”仁宗览奏,即降旨礼部王曾:“着人绘画了呼家兄弟的图形颜貌,颁布中外文武,一体追获。如敢拘情放纵,照律应加三等治罪。钦此。”
那仁宗回宫想了一会,道:“呀,错了!这呼延赞乃我朝的功臣,皇祖极宠爱他的,是以袭封呼得模为忠孝王,赐了金龙鞭,命他在朝秉政。不料朕躬临御,觅了庞丞相的女儿到宫,封了他为贵妃。朕一时未曾想到,被庞妇僭用了正宫的銮舆,被呼得模议谏了一场。那晓庞妃奏说得模欺君妄上,朕即令丞相庞集领兵抄灭呼家。不道得模之子呼守勇、呼守信遁去无踪,庞妃必欲追获,杜绝其源。朕误听其言,复命庞集统兵追赶。今庞集称呼家妖法厉害,军兵莫敌。但是呼家谅非奸佞,何庞集疏奏至此,于中定有嫌隙。”
仁宗正在思虑前后,恰好庞妃进见,奏道:“臣妾荷皇上格外之恩,已敕臣父庞集领兵追捉呼家,谁晓他妖法多端,不得不奏闻陛下。臣妾想,呼家将如此难捉,莫非罡煞临凡,致多怪术,必诸法师镇治,然后进兵有效,再令钦天监夜观星象,把迁位宫次讲明,方得追赶不虚,若不早为制伏,迟则生变,到了这个地步,只怕鞭长莫及了。”仁宗道:“庞卿所奏甚是,朕想呼家将乃皇祖开国的功臣,故袭封他子孙世守,朕因揉守不坚,一时惶愧,犯一个赤心忠良的呼家将一旦尽殊,今被廷臣议论,朕心常自忧思。今卿这奏,朕亦难力,卿且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那庞妃执意要仁宗降旨,仁宗只得降旨钦天监。
话说那钦天监监正孙太,奉旨上台,要将周天过宫凶吉次序逐一查看,那青龙离宫三度,白虎迁垣数仞,查此二星,恰恰应的呼家两子,幸喜将星尚伏,干戈不致冲旺。那监正下台,俯伏金阶,奏道:“臣孙太奉旨观星,查得青龙白虎二星,且属离宫退位,幸将星伏下,台垣辅弼正在离宫退位,须皇上亟宣禳保,以安众象。”
仁宗听奏,沉吟良久。回到正官,曹后接了驾,摆下御宴,问道:“圣上今日进宫,为何不快活?”仁宗道:“娘娘有所不知,朕因误于庞妃,把一个皇祖的大功臣冤杀了,既已轻听误杀,又令加兵追捉,去今四月,昨日庞集奏云,呼家妖法厉害,奏请法师驰赶除妖,以便追捉呼家兄弟。今日庞妃翼亦相似。旋据钦天监孙太奏复,青龙、白虎二星离垣,请朕祈禳归宫,以安辅弼。朕思呼家两个儿子,上应二星,如今只好不动不变,也不听庞家添兵去追,慢慢的不理这事了。”
曹后道:“古云:朝廷乃上帝委治中界,须代天宜化。今我主慈祥教化,四海人称尧舜,但我主过于宠了庞家,反被庞家父女弄坏,岂不可惜,况且呼家将原有功于我朝,其忠良之念,决不肯变。庞家既有这般奏法,还宜省察,试看呼家果否,然后用事,使廷臣畏惧,庶朝野肃清。今我主听了庞家的奏章,不审是非,就把呼家来灭,未免廷臣有道我主不分美恶、轻听佞臣之言,冤杀忠良。因我主太过仁慈了,故奸佞敢于侮君。”仁宗道:“娘娘,已往之事,不必讲他。如今夜深了,睡罢。”却是:
五更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到了五更时分,只见月淡星稀,仁宗升殿,却好朝堂无事,退殿进宫,正遇两宫的刘妃娘娘往正官请安,仁宗就进了西宫,道:“爱鲫为何美容比前日清减了些?”刘妃道:“臣妾近日觉得身慵意懒,想是精神稍减。”仁宗道:“刘卿,这教: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那仁宗来到西宫,刘妃接了圣驾,奏称:“臣妾不知驾到,有失恭迎,望我皇恕罪。”仁宗道:“刘卿何罪之有?”刘妃道:“臣妾接驾不恭已违仪典,若不奏请赦除,虑恐廷臣议论。”仁宗道:“朕不责卿,廷臣岂知?”刘妃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仁宗听了沉吟不响,道:“准赦卿罪便了。”刘妃谢恩,又奏道:“臣妾闻皇上又差兵追赶呼家,这一节事怎么样了?”仁宗道:“那灭呼之事,并非朕意。因呼家气数已绝,有此庞家的参奏。”刘妃道:“二鼓了。”仁宗卸下龙袍,挽住刘妃的手同入寝官。那晓睡至三更时分,刘妃做成一梦,见一朵五色彩云,上边立一位白须的老人,手里拿一只仙桃,向刘妃一笑,把手一招,拿这只桃子,送与刘妃吃下,(刘卿)醒来一想,却是南柯一梦。这教:
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
话分两头,单表一支。且说庞妃思想,为何皇上许久不进宫来,那呼家的事,不知钦天监如何查了?不免令小太监到钦天监去问个明白。那小太监到了钦天监细细的一问,进宫回复庞妃,说道:“钦天监查看西龙星伏在西方,白虎星已迁兑宫,但查此二星应在呼家两子,不去惊动为妙。”庞妃听说一呆,想道:“呼家原是天上星宿,故此这般厉害。呼家的儿子是青龙、白虎两星降凡,教我如何?偏偏这许久朝廷又不进宫,行止难定。正是:
南宫冷落生孤男,北院空名强自眠。
庞妃怨想未已,恰好天子来宫,见了庞妃道:“爱卿为何美容无喜?”庞妃道:“臣妾因皇上久未进宫,逐日思念,故尔精神稍减。且虑呼家未绝,反复莫考。况呼家的儿子又应青龙、白虎二星,务选精兵急追,方免后患。若不剪除,贻祸不小,臣妾旦夕加忧。”仁宗道:“庞卿既为国加忧,朕岂可逆天行事?”
庞妃呆了半晌,想出一计,道:“臣妾别无他虑,因呼家打死了臣妾的胞兄,斩了庞家的禋祀,说也心寒,庶民有犯,严律非轻,况今臣妾在宫,臣父在朝,兄冤不伸,倒是一场话柄。蒙皇上如此恩隆,兄冤稍息,但臣父年老,还求皇上眷顾,臣等父女,粉身难报,臣今拜谢天恩。”仁宗道:“庞卿何故谢恩?”庞妃道:“古人云:为人欲尽忠和孝,臣报君恩子报亲。臣蒙皇上节次提兵,亦谓臣之兄死不明所由也。圣恩如此,臣以死报。”庞妃言毕,就除了凤冠红袍,正辞驾出宫。仁宗一把挽住庞妃,说道:“庞卿为何动怒?”庞妃道:“臣惟捐生报主,并未有怒。”仁宗道:“卿既不怒,何以轻生?”即命官娥与娘娘穿戴好了。
宫娥与庞娘娘穿了宫袍,戴了凤冠,依旧回宫,见了仁宗,即俯伏谢恩,奏道:“臣妾又蒙皇上赐我再生。”仁宗道:“古人云:在生一日,胜死千年。况卿国色天姿,且又富贵过人,朕劝娘娘大放襟怀,切勿固执。”庞妃听了,暗笑不止,心里想道:被我这番做作,一个皇帝也就没法了。若是我哥哥不死,在朝也做了官,就好商量划策,内外有了人,还怕那一个?就是做他的皇帝,也不值什么。可惜我家没有人,爹爹年老,哥哥早殇,想他则甚?不如耸动一番,待朝廷添些兵马,竭力追捉,不怕不获到军前枭示。
庞妃想了一会,主意定了,见了仁宗,把添兵追捉呼家这话,细细的奏了一番。仁宗听了庞妃这般泣奏,细想良久,道:“卿奏理当,朕即降旨,仍令丞相挑选雄兵三万,赐了上方宝剑。此去如朕亲行。”那庞集领旨谢恩,飞檄宣召李飞能为前部总兵,周围用为后部都指挥,吴虎、王俊、杨升经、阮泰、雷上卿为左右两翼,朱胜、林弼、郝大元、江孚仁、荣兆先、唐坤为四哨,邵弘奎、徐甫光、富弼、王体仁为参赞,各将奉令,把营伍兵器收拾停当。
到了明日,又奉令点兵,那三营五哨的将官兵弁,齐集到点。这庞太师坐在帐中,好不威风,一声号令,非同小可。顷刻间,众将披挂,号炮三声,一齐拔寨,果然兵随将转,击鼓鸣金。这正是: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话说庞太师威风凛凛,果是一位将军,全然不是丞相。那一路经过的州县,那个官儿不来跪道。若没有有孝敬,就要在地方上屯兵养马。这些百姓们,人人想逃,弄得这些地方官东蹿西跳,安抚百姓。这教:
奸雄横扰惊人怕,屈杀忠良又害民。
那仁宗只知美色欢娱,岂念江山社稷?这庞集在朝,到底是忠是佞,朝廷也不明辨,如今又差他领兵追捉呼家,那一种经过的地方,百姓受害,朝廷哪里知道。总是庞妃这妖精,迷得朝廷昏天黑地,一些民情也不管的了。所以官兵在此经过,任他骚扰百姓,就是我们州县官府,叫他也没法。须得:
朝廷国正天心顺,府县官清民自安。
“如今朝里好官少,也是我们做百姓的该受这个苦恼。”道犹未了,只见旌旗耀日,雪亮刀枪,一队队走来。又听轰天大炝,放起,震聋人耳。忽然扎下无数的营寨。庞集道:“宣令官,你快些传令三军,如有断府到营参见,须要分别文武。文武二品以上不必要他贽见,武的总要披挂膝行,稍有失仪,军法从事。若是他贽见的礼厚,就要略略照顾他些,不可拘定这个‘军法’两字。”宣令官道:“得令!”飞赴前营,吩咐了李飞熊,周国用,转谕五营四哨,左右两翼。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庞丞相乘机进剿包文正奉旨入觐
威风凛冽似秋霜,将勇兵强气宇昂。
旌旗招展眩人目,宝剑光腾映夕阳。
话说庞太师领兵追赶呼家,不觉长安已经不远,只看见地广人稀,一片荒凉,心想:且在此安营下寨,然后进兵,怕他再逃到那里去?太师一声吩咐,这五营四哨的兵将,各各听令安营,却是:
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
闲话休题。且说包文正告病回里,不觉已是一年,目下可云康泰,闲居潇洒,胜似陆地神仙。包公正在自叹,不道朝廷差了杜衍,特召包公进京。包公接旨已毕,见了杜衍,说道:“弟自告病归里,叨庇得痊,原思身不列朝,作一山林野老,以娱此生,谁想又蒙圣恩特召,并劳杜兄远涉。”杜衍道:“包大人,朝廷眷顾,固班中少了辅弼,特召大人佐理国政。”包公道:“杜部兄,弟久离仕班,恐失规仪,况目下朝廷,闻说要庞妃、庞集主政,只怕我辈出来不合时宜,请年兄宽坐片时,待弟写一个谢恩本章,恳年兄代奏。”杜衍道:“包大人,岂不闻《四书》上两句,说道:”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况且王谏议,吕通政辈与我一同酌议,必得大人列班,还可整顿规议。“包公道:”既然诸公倚重小弟,敢不共事。如此,就起身罢。“
包杜两人即日起程,不觉已到京都。到了来日五更时分,殿上静鞭三晌,皇帝御座,只见:
九天闾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那包公俪伏金阶,奏道:“臣包拯启奏陛下,臣病请归故上,幸叨皇上福庇,今获无恙,臣正来京谢圣,值杜衍奉命敕召,臣不胜依切。”仁宗道:“朕临朝治政之际,廷臣总未能如卿之明敏,故命杜衍敕召卿来,入阁办事,兼司九卿监察,惟卿职守,毋负朕恩。钦哉,故敕”。包公谢恩退出,那王曾、杜衍、朱良左、吕广一齐见了包公,同至公廨,把朝堂品节规仪,细细酌议了一番,各各散去。却是:
君王勤政名空在,承露恩纶世已无。
唯有紫苔偏称意,年年因雨上金铺。
那包公同各官话别,心中耿耿不舒。自想:庞集如今又领兵往西追捉世子去了,但不知呼家侄儿是否在员外家里,切不要别了员外寻兄弟,撞着了庞家的追兵,那便坏了。难道呼老将军的神魂,竟然不默佑那两个儿子?待老夫一款一款的查实了,慢慢的奏闻。庞集他也恶贯满盈的了。古云:暗窒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况庞家父女两个,奸恶已极。上天岂不加怒亟诛?我想,冤杀枉死之人不一而足,以致滞魄沉魂,塞满酆都,其原因皆阳世问官,不能明察,或倚势冤枉人。须知阳世无屈杀之人,地狱无含冤之鬼。但既为人臣,毋负天之好生,不论臣庶,正直则能为圣为神。我官居辅弼,位列台垣,治事应代天宣化,教育冥顽,罪罚须省刑穷诘,民不呼冤于道路,断无在死于酆都,一生如此,则仰不愧天,俯不作地,死后可见天地神明。
包公正在追思,忽有家将到来,说道:“王员外有事。请包大人一会。”包公听了员外的事,当即启奏:“乞暂假十日。”仁宗见本,批:“准假十日。”
包公飞马赶去,到了王员外门首,家人即忙通报,员外同呼公子迎接包公,来到书房里边,员外道:“贤婿先来叩谢了恩人。”包公听员外叫呼公子“贤婿”,包公道:“难得员外盛情,把小姐配了呼家大侄,恰是门户相当。目下呼家贤侄不过难中贫窘,承员外不弃,结了缔盟。”随后又对呼公子道:“贤侄,你先拜谢了令岳。”大家谦逊,只得一齐跪拜,起来,分宾主坐下。
包公道:“老夫回钦召赴京,不得奉辞,故呼贤侄聘娶贵千金,却是老夫不知,失了个礼。”员外道:“包大人,我们都是通家世好,不敢费心。”守勇道:“大人之恩,铭感五内。但差尊使到京,不知可有回音否?”包公道:“不要说起,都道你先人生前受到了屈杀,死后更惨;那尸骸又倒葬在狱丘坟内,外边立了一座大石碑,碑上刻的‘呼家将之狱坟’,四面差人看守。”守勇听得包公这般说了,才觉泪如雨下。
包公同员外相劝了一番,守勇听了,叹一口气,说道:“我日后能来祭扫,不要说一座石碑,就有十座,也要推倒他哩!”守勇正在唠唠叨叨,忽听包公的家将来说:“如今庞家又领了三万人马,分路追捉,只怕即日有兵马到王家庄哩。”包公道:“员外,你和翁婚商量,不可耽误。”包公说了,就别员外回府。正是:
屋漏更遭连日雨,行船又遇打头凤。
员外道:“贤婿,事不宜迟,快快与小姐商议。”
那守勇见了小姐,把这番言语告诉了他。那金莲听了,心里犹如刀割一般,说道:“公子,这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总是我王金莲害了公子。”守勇含一包眼泪道:“恩妻,皆卑人累及小姐。”金莲道:“古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成了夫妇,那里讲什么你我。但是公子别去,教我怎能放心。况怀妊三月,男女未卜。”守勇道:“恩妻,卑人去后,倘然生了个男的,取名延庆,待他年长,好教他到新唐国来,便知卑人下落。”守勇说了这话,就别了员外。
小姐含泪道:“公子,但不知新唐在何处。”守勇道:“小姐放心,倘然孩儿想到新唐寻我,则父子相会有日了。当初我曾祖呼延均,因刘王失政,听信了宇文筠,把我曾祖冤杀,曾祖母遂生我祖呼延赞。那金头马氏道我祖必是大器,将如花小姐许配我祖。恰好大宋皇帝征伐刘王,钦召我外祖杨业老将提兵征讨。我祖想起父遭宇文筠杀害,此仇未雪,正在想及,那晓杨老将军已奏闻宋主,我祖乘机投营效力,进兵与刘王大战。且喜皇天默佑,一战成功,宋太祖就封他为藩,子孙袭职,就是新唐的马千岁。今卑人往彼,把受屈未伸的话说了,就好借些人马到来。翠桃姐,卑人将小姐交托与你,早晚解劝他。若是产生了男儿,你同小姐耐心抚育,等他年纪大了,令他到西番新唐国来,访寻卑人下落。你的终身,请同小姐商议,切不可为了卑人,反误了你。”
翠桃道:“公子说那里话,我与小姐愿共生死,公子此去寻弟报仇,别有团圆之日,何出此言?”守勇眼泪汪汪,对着小姐,翠桃一看,含了眼泪,作别出房,又别了员外、安人。此时,小姐、翠桃一齐哭出厅来,守勇硬着头皮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且暂飞。皇天若不垂青眼,屈杀忠良父子离。”员外,安人也是涕泪如流,说道:“贤婿慢走,还有话说哩。”守勇听得员外、安人叫喊,回身一望,喊道:“大人不必远送,小婿拜别了。”守勇就向空四拜。转身就走。员外急忙走出门来,一看,呀,头也不回,竟是去了。这教:
花落长川草色青,暮山重叠雨冥冥。
逢春便觉飘蓬苦,今日分飞一涕零。
员外呆了一会,来到里边。
那晓庞家的兵观已经围住庄子,放起轰天大炮,众军呐喊摇旗。庞丞相同了一班兵将来到王家厅上。员外毫无惧色,听从搜寻。庞家(的兵)就扭住了王家的小童,细细盘问根由。那小童怕极,只得招出:“呼守勇刚刚逃去了。”丞相道:“绑他起来。”唬得小童魂不附体,说道:“将军,你给我松了绑,招就是了。”丞相道:“快些招了,饶你的命!”那小童道:“将军,这呼守勇说,寻了他的兄弟,要到什么新唐国去了。”丞相道:“他到底几时去的?”小童道:“真正昨日向四首去的。”丞相即传令,从西路去追,把童儿放了。正是:
鳌鱼脱下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且说呼守勇别了员外,来到牛府,拜见姑妈,说道:“侄婿呼守勇,多蒙姑妈规劝完婚,不料成亲半载,令侄女已孕三月,那晓庞奸又请大兵追捉,要来围困王家庄搜我。侄婿听包公说了,就别了恩妻,又托翠桃劝解,倘产了男儿,取名延庆;倘能长大成人,也好被他到新唐国来寻我。”姑妈道:“侄婿放心能去,凡事都在老身。”守勇道:“既承姑蚂照察,侄婿呼守勇就此拜别”。
那晓牛府家人飞报进厅,说道:“夫人,不好了,外面许多兵马杀来,说到我家来捉呼家兄弟。我想夫人的侄婿姓呼,不如快快放他躲过才好。那里晓得今日有此大祸,这教青天里打霹雳。”牛夫人道:“不必着忙,侄婿你拿了我的生铁棍子防身,从后门出去,只要随机应变,就可脱身。”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斗夫人怒打庞好赵凤奴山前大战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光羌笛戍楼兰。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话说呼守勇提了牛夫人的铁棍,出了后门,把这棍子一直飞舞过来。庞家那些兵将摸头不着,眼睁睁让他过去。守勇想道,好了,如今要大步的走哩。那庞丞相喝令兵士:“你们随我一同冲到里边,务要小心捉拿,不可放他过去。”那将士随了丞相冲进牛府。
那晓牛夫人大骂出来。丞相道:“牛夫人,不必着恼。自古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因呼守勇躲在你家,所以惊动。”牛夫人道:“老庞,只怕你是强盗,今日领了许多喽罗,赶到我家抢劫么?”丞相道:“老夫乃朝廷钦命,领兵查拿反贼呼守勇。你不把反贼交出,反说老夫是强盗,好个不怕死的泼妇!”那晓牛夫人就伸过手来,在老庞面孔上打一下半斤重的大巴掌。丞和道:“牛氏休得无礼!老夫是当朝丞相,你这泼妇胆敢骂我?”牛夫人道:“老身教训你这奸贼!”丞相道:“众将官快快搜捉那反贼呼守勇兄弟,出来见我。”谁知牛夫人赶上前来,一把揪住了丞相的胡须,举手又打。那庞丞相出于无奈,只得叫道:“牛老夫人,请息怒,有话好好的讲。”那兵将欲来解劝,又恐牛夫人不分皂白,一起打在里边。况他是诰命夫人,不好还手,倘然搜不出呼家兄弟,岂不是又要吃他的亏哩。于是个个不敢向前。
那庞丞相被牛夫人扭住,骂道:“你这奸贼,好端端为何打到我家?”丞相道:“夫人,你错怪了,老夫是奉旨追拿反贼,闻说呼家兄弟在此,老夫故来请教。”牛夫人道:“莫非皇上差你来抄抢我家的么?”丞相道:“总是老夫错了,请放了手罢。”那牛夫人趁势放了。这五营四哨的官将齐声道:“老太师且发令起营,不必在此耽搁了。”
丞相正要上马,那晓又被牛夫人拉住,丞相急得目瞪口呆,细细想道:“事到其间,不得不如此。陪下笑脸,说道:”牛老夫人,不必如是,老夫赔礼了。“牛夫人道:”你是奉旨到我家来拿反贼的钦差,为什么倒来赔我的不是?也罢,依你说是奉旨来的,我看朝廷金面,放你去罢。“丞相听说,十分欢喜,立刻上马,吩咐三军,速往西路追去,只要拿住了反贼,定即加功请赏。如敢不力协追,自有军法。三军奉令,星夜起行。正教:
日落辕门角鼓鸣,千群面缚出藩域。
洗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
且说呼守勇得了姑妈这条铁棍,急煎煎飞奔而逃,一路行来,忽已红日西沉。远远望去,只见隐隐一座高山,寻思道:我且赶上去,寻个庙宇,且歇息片时再走。那晓走近山坡,忽听一声大炮,守勇心里好不害怕,他想:难道庞家的伏兵在此?天啊,如今教我从那一条路走?
守勇正想,那晓来了两员女将,后面许多喽罗,上前拦住道:“汉子,你往那里走,快放下买路钱来!”守勇道:“你们错了。我是逃灾避难的穷人,劫我则甚?”那女将道:“好大胆?”提起刀来就砍,守勇急将铁棍架住。三人大战。胜败未分。
那女将重又道:“来将何名?”守勇道:“俺乃忠孝王呼得模之子,呼延赞之孙呼守勇是也!俺爹爹因遭庞妃狡奏,冤杀俺一家三百余命,庞家怕俺复仇,被他父女刁蒙,朝廷十分昏瞆,差了妃父庞集,四处进兵追捉,俺无奈奔逃,在此经过。”那女将听毕,急忙跪下,通:“妾等不知恩人驾到,望乞恕罪。”守勇道:“请教将军高姓。”女子道:“啊呀恩人,妾等就是赵家庄上赵大郎的妻与妹。”道犹未了,忽听远处炮声不绝,人马声喧。那赵大姐同凤奴奔上山去,四面一望,只见西南上旌旗招展,相对说道:“想是庞家的追兵来也,我们且令军士送了公子上山,待我们杀退了追兵,然后同公子去见大王。”守勇随在山上安息。
且说庞丞相领兵追至高山,不道山场里放起一个大炮,山坡上吹号鸣金,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那丞相甚是惊怕,不道旁边冲出一班喽罗,挡住了去路,大喝一声:“呔,毛贼休走,快拿买路钱来!”丞相大怒道:“有你这班不怕死的强徒,胆敢拦住了大兵的去路。”那赵大嫂飞刀矿来,丞相即令与战,吩咐:“要取这女人的首级来见我。”那晓庞兵杀不过这两员女将,那赵大嫂趁他畏惧,乘势一战,杀得他北斗归南,庞家已是兵残将寡。这教:
何处吹笳薄暮天,寒垣高鸟没狼烟。
愁人一听头堪白,苏武争禁十九羊。
赵大嫂、凤奴这两员女将已经收兵上山去了。庞丞相忍气吞声,只得收了残兵,再行追赶,正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且说赵家庄的赵虎臣赵大郎,原是田间野老,溪畔闲人,娶妻孙氏,尚未生育,妹子凤奴,被庞丞相之子黑虎抢去,幸亏呼世子相救,兄妹得以团聚,故把妹子送与世子为妾。那晓庞黑虎被呼家妹丈打了几下,不多几日黑虎就死了。谁道是黑虎的妹子封了贵妃,那父女两个商量起来,把一个功臣之子呼得模抄斩一家三百余人,因不见他两个儿子,故又起兵追捉。赵大郎恐怕庞奸害及,挚家而走。不道冒雨冲风已经半月,正在心焦,恰遇了一个救垦,姓梁名玉,山西人氏,善用一十八般武器,大郎和妻妹一同拜他为师。那梁玉看三个人武艺精奇,教他们守了这座高山,自己下山去了。三人即守住了山寨,查点喽兵,立法最严,那些军士们人人称善,个个颂扬,这也不在话下。
方才巡军报大郎说,夫人同凤奴与一个小英雄战了半晌,后边又有人马追来,三人协同,杀得追兵望风而去。那道:
果然将相本无种,却是男儿当自强。
那头目进见道:“禀上大王,方才小将奉令巡山,夫人与凤奴把一个小英雄交小将带上山来,禀见大王。”赵大郎道:“那小英雄叫什么名字?”头目道:“他说是呼家将的子孙,因遭庞妃作对,杀了一家三百余人,尚在起兵追捉他兄弟两个。又说,他的兄弟叫呼守信,至今尚未会面。那呼守勇是单身逃难经过此处,恰好遇着夫人和凤奴,令小将引见,如今这呼守勇候在营门口,请大王下令。”
那赵大郎明了这话,立刻吩咐开门,军上都要披挂,队伍排列整齐。令四员头目跪道相迎,口称:“高山大王赵虎臣,特遣小将们接呼将军到营相会。”
守勇且喜且疑,喜的是虽然为寇,且系称孤道寡,也是凛凛威风,但不知可是俺父王昔年有恩于彼,如是殷勤接待;若非旧识,为什么这般光景?守勇正满肚疑想,耳边忽听笙歌嘹亮,头目道:“将军,俺大王在此接见。”守勇抬头一看,只见他:
头戴九龙达登,左右插的雉鸡毛,横搭一条狐狸尾,身穿大红圆领,周
围绣了滚龙,腰间围的白玉宫绦,足登的粉底乌靴。
赵大郎踱出营来,见了守勇,说道:“恩人为何到此?”连忙搀了守勇,一齐进了营来,相见了一番,分宾主坐下,各将旧日之事细述一遍,大那道:“那年救舍妹的时节,觉得尊躯还懦弱些哩,如今恩人真正年富力强了。”守勇道:“俺有何技能,承大王谬赞。”
正在叙谈,那头目禀道:“夫人同凤奴来了。”那守勇听说,就立起身来回避。大郎道:“恩人,房下同舍妹出来叩谢大恩,何必回避?”守勇道:“俺有何恩德,安敢称谢?”大嫂、凤奴一齐出来相见。守勇道:“方才追兵赶来,如何退得他去?”大嫂道:“庞集亲自领兵追来,被我姑嫂两个与庞家血战山坡,杀得他兵残将损,大败而逃。”守勇道:“俺今日着不相遇二位,那庞兵将来时,叫俺如何抵敌?幸承二位神力,救了这个难。”大郎道:“我们都是至亲骨肉,理应排难解纷,何必讲这些套话。况舍妹前年已许过恩人的了。”守勇道:“俺现在难中,死生未卜,且自漂泊山河,行止莫考,岂可耽误令妹的终身?”大郎道:“这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婚姻大事,不是耍的。一家夫妇,那有不同患难的么?古人云:”夫唱妇随‘,即此也。“正教:
高梧叶尽鸟巢空,洛水潺湲夕照中。
寂寂天桥车马绝,寒鸦飞入上阳宫。
赵大郎道:“妹子,你同姐姐进去梳洗罢,待我吩咐头目收拾起来。”赵大嫂同了凤奴来到里边,头目进营端正。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二回赵大郎与妹完婚庞丞相高山大败
玉楼半天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月殿影开闻夜漏,水精帘卷近秋河。
且说那高山大王赵大郎自叹道:掩昔年若没有呼世子救我舍妹,俺一家儿性命就难保哩。那晓得呼家世子打了庞黑虎,恰巧他的妹子,朝廷又封为贵妃,故尔引出许多事来,把一个功臣府化为乌有,杀了呼家三百多人。俺想起来,那呼家之变,明明是由我们而起的。若庞黑虎不抢我的妹子,那时,我夫妻两个也不求告人救了,即使呼家在赵家庄经过,断然不会去打庞家,就没有这些灾难了。那晓呼世子被庞兵追到这里来,恰恰又遇俺的妻妹巡山,所以先令头目上山通报,俺一见了他,就说将妹子与他完姻,再作道理,但不知梳妆可完?
大郎正自言自语之时,只见一班使女簇拥了小姐出来。大郎见了妹子,说道:“贤妹,愚兄将你配与呼世子成亲,这是义不容辞的事。若非世子救你回来,我们一家性命早已被庞家害死哩。”凤奴道:“小妹亦知大节。”大郎道:“难得贤妹才智不差,呼世子这般义气,俺当捐躯相助。”凤奴道:“这个自然。”大郎又令头同唤齐乐工傧相,营门上挂彩张灯,今日与凤奴完姻,明日领赏。那一班军士,都在营门侍候。乐工傧相,齐集内营。吹打了一番,大郎吩咐乐工傧相到前营请了呼将军来,与小姐结亲。
那乐工奉令往请,傧相念了诗赋,三请新人,来到里营,喝请凤奴与呼将军参拜,行过夫妇札,两位新人拜谢了哥哥嫂嫂,一班军上齐在营门道喜,女使仆从一齐叩见。到了日落西山,点齐了宫灯,送那新人进去。真是:
洞房花烛蟾宫喜,月殿姮娥下九重。
一宵晚景不题。
到了来朝,大郎夫妇重又相见了两位新人,各述了一番衷曲。大郎夫妇再三劝解,那守勇时刻想着爹娘死的如是之惨,怎忍心受这般快乐,人子之心岂得放下?凤奴道:“公子,你且放心,我家哥哥嫂嫂已经说明,帮我呼家杀庞贼报仇。妾劝公子,留心兵将要紧。我们且到外边与哥哥嫂嫂商议,必有奇谋。”不道谈谈讲讲,又是黄昏月上,别了兄嫂回房。
凤奴道:“公子,昔年与你一别,不知后事如何,请说一遍。”守勇道:“凤奴,我说与你听:俺那年打了小庞,夺你回庄,那知黑虎不多几日死了。谁想他的妹子,朝廷封了贵妃,不道他僭用正宫娘娘的仪仗,往岳庙进香,偏我爹爹巡城,看见了他,不许僭用。那晓庞妃假公济私的一奏,仁宗也不同是非,把我呼家三百三人,一旦死于非命。那庞奸又查点首级,少了我兄弟两个,他又奏了仁宗提兵追赶。这教:奸权衡厌忠孝,昏庸朝政失纲维。那晓白黑夜逃来,走了一日,所得后面炮声不止,回头一望,却是兵马来了,那时急杀我也,幸见有扇小门半掩,我且挨进了门,却是王员外的一座花园,且喜无人,我就到假山洞里躲下。那晓身子疲倦,且打个盹,待庞兵去了,我好再走。谁想竟睡了一夜。来日,他主婢两人到园,看见我睡在他园里,那侍女翠桃看见我就叫喊起来。幸亏小姐喝住,于是查究我的来由,刚说了几句,就听炮响不止,唬得我胆战心慌,亏得小姐教我改妆成女子,叫翠桃送我上了绣楼,说是李员外家来学绣的。那晓老庞领了兵将,到王员外家各处搜寻,来到绣楼,指定卑人,说要洗剥衣裙,那是真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全亏王员外请了包文正来,退了庞贼。又蒙包王二公,姑念我是功臣之子,留住花园,早晚与员外相叙。正是:道古谈今皆学问,悟参世务即经纶。那王员外道我不凡,将金莲小姐配我,在他府中欢娱,已是半载。那日,包公密差人来,说老庞添了三万人马,分作东南西北四路追捉哩。我听来人说了这话,若是逗留不走,未免漏了消息,反害及员外,于心怎安?是以嘱托翠桃一番,小姐怀妊三月,切勿唬坏了他。日后若生了个男,叫他延庆,将来也好到西番来寻我。用这样的话语,又去叮嘱了小姐一番,就叩别员外起身。不道走了许多日子,才到这里。若不是你姑嫂在此,俺怎得相见令兄,庞兵如何败走。但是承兄姐恩德非浅,退了庞家的追兵,又让我和你完婚。教俺怎么消受?”
凤奴道:“说那里话。自古道:以德报德,天下皆然。况我公公婆婆身死非命,公子的受苦含冤,皆由妾引起,我一家敢不捐躯图报。与这个庞贼决个雌雄?”守勇道:“既如此,我们且睡,明日再与大舅细谈。”正是:
琵琶先抹绿腰头,小管丁宁侧调愁。
半夜美人双起唱,一声声出凤凰楼。
话说庞集请了那三万人马,分了四路追赶,那晓一路而来,又经两月,到此高山,不道反遇了一哨人马,挡在山坡,讨取买路钱。庞集口出狂言,妄想就此现成军马剿灭山寨。谁知倒被这两个泼妇杀得大败亏输,人马已伤其半。参谋道:“丞相,我们且收了残兵,退到后面那大王庙,扎下营盘,再作道理。”那庞家的人马已杀得力倦精疲,到了大王庙扎下营寨,那些兵将,个个垂头丧气,锐气全无。这教: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策马与刀环。
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庞太师无计可施,一时捉拿不到呼家二子。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年。
一天庞集朦胧睡去,忽然见呼家将的兵马一直杀进京来,放那连珠炮,震得天摇地动,神鬼皆惊,旗上写道:“呼必显孙女、孙儿呼梅仙,呼碧桃、呼瑞珠、呼彩鸾、呼延庆、呼延龙、呼延豹。”忽内中一员小将闪来,指定了庞集骂道:“奸贼招箭!”话犹未了,只听嗖的一响,那晓射中了庞集的左额。庞集大喊一声:“啊呀!不好了!”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庞集想,呼守勇、呼守信日后必有扰累,若不去追他,犹恐放虎归山,虽是提兵追捉,总是画饼充饥,捕风捉影。于是,下令速速回京,请旨添兵助战。那中军赍了奏章,到京上达。这教:
军前告急非通小,直达丹震下九重。
仁宗据庞集奏称:逆贼呼守勇等,未免盘踞山林,集众猖狂,必得请兵追剿,以除恶逆。仁宗降旨,命众卿议奏,那晓合朝文武并未议复。仁宗想:这样看起来,忠良都是假的,朕再降旨前去,若不速议具奏,一律按法治罪。自古到今,那个不晓得,食君之禄,分君之优,岂不伴食不理?
仁宗正大怒,恰好皇叔出班启奏道:“臣康亲王启奏陛下,那逆贼呼家将已奉旨歼灭,尚有两子逃去,未尽剪除。我皇钦命贵妃之父庞集,提兵追捉,经久未获。臣想,我皇祖太宗开创宏基的时节,原亏了杨业、呼延赞、王贵辅治我朝的天下,他三人南征北讨,在荡西除,那夷狄听了这几个将官,人人恐惧,个个佩服,无一不钦敬他们,就是太宗,也知他赤胆忠心,有功于宋,故太宗都封为藩爵,令他子孙袭职。臣思太宗这般恩宠,他谅不敢悖,今庞集具奏,可谓大逆。臣等曷敢妄议?据臣愚见,我皇颁诏招抚,仍敕呼守勇守职,他如果赤心为国,就好将功折罪,倘不能克尽厥职,立可拿正问法,何必提兵远追?臣今旨昧干凟,统望圣裁。”仁宗听奏,心里甚是犹豫,道:“朕听王叔的话,极是情理。庞集的奏,也是为国。这便如何?且传旨前去,仍着庞卿作速领兵追捉。”却是:
遥知社稷山河水,全在廷臣战守功。
仁宗一腔心事回进官来,庞妃接见朝廷,奏道:“万岁今日为何圣容加怒?”仁宗道:“朕今升殿,王叔奏说呼家的事,朕心深有不忍。”庞妃听说“不忍”两字,心中好不害怕,说道:“高山的女寇,定是杨家十二寡妇,他同呼家是亲,只怕逆贼呼守勇必然躲避他家,但臣妾之父庞集,年老不堪报效,父臣不谙戎机,要求皇上格外赦免,敕召进官一议,便知分晓。”仁宗道:“卿言甚是。”即敕召庞集进京候旨。这教:
一封丹诏离金阙,马头行处即长城。
庞集接了圣旨,星驰上马回京。召进宫来,见了贵妃,说道:“娘娘,可晓皇上召我到京,却为何事?”庞妃道:“爹爹,召请到官,不过是女孩儿的意见。要请教呼家到底有何踪迹?”丞相道:“娘娘不要说起。我起兵一路追赶,到了高山,那晓两个女寇有许多喽罗,挡住了去路,要我买路钱。那五营四哨的官将,大家与他一战,再不想人马被他杀伤了一半,只得将残兵移驻大王庙。此后多年,连连有本章送达帝王,不知圣鉴如何?”贵妃道:“爹爹,皇上看了本,交臣议奏,那晓八王叔奏了一番,朝廷竟有不忍的心肠,被女儿也是一奏,如今平允了些。我说爹爹年老,且文臣不请兵政,求皇上赦免罪过,召请爹爹到宫商议。”丞相道:“娘娘,我向来自无主见,如今弄得这样光景,我还有什么见识?”贵妃道:“女儿有一计策在此,叔父庞天德现挂印总兵,他有四个儿子,极甚骁勇。何不启奏了朝廷,召他同往军前出战。我们嗣了他一个,朝廷封荫了他。”丞相道:“果然妙计。女儿赛过陈平。”正教:
弟兄竭力山成五,父子同心上变金。
且说仁宗恰好进宫,那庞妃父女接见了圣驾,就把敕召挂印总兵庞天德父子同往军前效力的诏启奏了一遍。仁宗大喜道:“既是庞天德有四个儿子,应将他长子赐卿为嗣便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庞总兵钦召进京赵大郎演习兵法
衡阳一纸鹧鸪飞,奉召金门著赐衣。
挂印将军能破敌,海东名镇在西岐。
话说庞大师听了仁宗旨意,就写一封家书。差四个伶俐家将,教他到挂印总兵海东公府中投递。那家将来到公府门首,只见一个中军官问道:“什么人,在此窥探?”家将道:“启爷,俺奉太师爷差来投书的。”中军道:“取出来看。”家将把书呈上,中军接了一看道:“家将,你且在此等候。”
中军来到里边,道:“启上公爷,京中太师爷差了家将到来,有家书在此。”海东公接过书来,拆开一看,道:“好奇怪,几十年来毫无音耗,近年老夫人封了公爵,哥哥想起兄弟了。”却是:
穷来休要寻亲眷,富在深山有远亲。
庞天德道:“昔年我在军政府做监军守备的时节,求他几次到兵部里说个人情,免些差徭。他说,宰相同兵部没有交往的。怎么去托他?况派差升调,关乎国政,谅难徇私。我听他这般说法,以后就不讲了。近年他晓得我征服了边夷,现在镇守辽蛮,他就差了家将来投家书了,我且不必讲他的势利,再把来书细看了一遍。”上写着:
愚自少壮时与贤弟握别,倏尔韶光屡易,岁月频更。欣吾弟恩荣盖世,
功冠古今,爵尊挂印总兵之职,位列台垣之重寄,以为我氏增光第,无不乐
也。兹奉大宋仁宗皇帝留心治事,谈及我弟的英雄四位老侄的技勇。忽奉恩
纶,命愚火速修候,召我弟同四位贤侄齐赴京见驾,不得迟延。因有紧急重
情,事关非细,为此特遣家将,赍来钦命的家书,兼程飞奔,望贤弟得阅来
书,星驰就道入觐,稳叨天禄盈仓矣。
庞天德把家书看了一边,忽然哈哈大笑:“且喜我生四个儿子,却也个个精强,大儿龙虎,使一根梨花枪,次见牛虎,用一把开山斧,三儿毛虎,专用一对钢鞭,但是圆睛突出,赛过铜铃,面赤发红,犹如火部神将。惟四儿飞虎,生得面如傅粉,唇若丹砂,宛如瑶宫仙子,用一柄方天画戟。我想老夫的公爵,也亏这四个儿子帮助起来的。就是我庞家的祖宗坟墓,那风水也不算丑了。闲语休提,且唤那家将进见。”
中军来到外边,说道:“公爷着你进见。”那家将听唤,随了中军来到里边,叩头道:“相爷差家将叩见公爷,请同四位公子一齐进京议事。”公爷道:“你们且到外厢,消停两日再讲。”家将来到外厢,公爷到了里边,见了夫人,李氏道:“公爷今日有何喜事,这般快活!”公爷道:“夫人,说也奇怪,那晓我哥哥在京做了二十多年丞相,从来没有书信寄我。如今晓得老夫封了海东公,更且四个儿子正在血气方刚,都是技精力胜,我哥哥今日差了家将,下一封书来。”夫人道:“不知书中若何?”公爷道:“这一封书,说是朝廷的钦命,令我父子一同到京,想是要我父子帮他。”夫人道:“论理该嗣一个儿子给他,但是大伯朝廷虽宠,同僚不睦。因害了呼家一门,尚在捉他儿子,倒被呼家的儿子杀得十败其九,所以大伯想起了兄弟侄儿进京去商议,不过要你帮他。”公爷道:“夫人差矣,任使他无情,不可我无义。老人应同孩儿到京,或者得了前程。倘然进兵获了呼家,就可名扬四海,威镇天下。就是大丈夫从兹建功立业,为之栋梁。如今你大伯差人来请,总不过手足至情,有此关切,进退老夫自有成见。家人过来,请公子上堂。”
那家人来到里边,说道:“公子,有请。”公子听唤,一齐上堂叩见公爷,说道:“爹爹唤孩儿们出来,有何吩咐?”公爷道:“因你伯父庞集为了追捉呼家将,要我父子进京商议。若是拿住了呼家将,就是个功臣,不怕不做大官哩。”公子道:“爹爹,孩儿们应该去的,一则代朝廷出力,二则建功立业,为国除奸,为臣份内之事。”公爷道:“难得我儿有志气。”你看他都是雄赳赳,气昂昂,齐往上道:“母亲在上,孩儿同爹爹进京,就此拜别。”夫人道:“儿啊,你们年纪都轻,不要轻情别人的言语。况你大伯如此势利,因自己不能追获,骗你们替他死哩。”公子道:“母亲不必过虑,孩儿此去,少不得也要看风使船。请母亲放心,孩儿就此拜别。”夫人道:“畜生,我做娘的舍不得你,你道撇得下做娘的么?”公子道:“并不是孩儿撇你。自古道:男儿志在四方。”夫人道:“呸!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蛮牛!”夫人就含一包眼泪道:“燕子衔泥空费力,初丰毛羽想离巢。未知何日还乡井,可能相会小儿曹。”
公爷听他母子说了多少唠叨话,如今孩儿别了夫人哩。公爷吩咐家将:“今日与四位公子起身,路上须要小心伺候。到京见了太师爷,说我耽搁一两月就到。”家将请了四位小将军齐上马,公爷又叮咛了一番,说道:“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海东公道:“你兄弟四个见了伯父,不可仗恃自己的伎俩夸口。”公子道:“晓得。”答应一声就走。
不觉行了数日,已是长安地面。来到军前,家将就同四位小将见了太师,说道:“伯父在上,侄儿们拜见。”丞相道:“贤侄请起。”兄弟四人起身,又道:“爹爹随后到来,令侄儿先行,问安伯父。”丞相看了这四个侄儿,心中大喜,说道:“老夫闻你四个弟兄,都是武艺高强,明日先到教场,我要试看一会,就好分别官职效用。”
到了来朝,丞相令侄儿们齐赴教场比试。那庞龙虎提了银枪,使得双龙争胜八面回绕,那庞牛虎拿一把开山斧,使了五六十个盘旋,犹如电光闪闪,那庞毛虎用一根竹节大钢鞭,乒乒乓乓舞得爽利;只见那庞飞虎,拿一根方天画戟,使得来飞舞惊人。丞相看他兄弟四个比试一番,心中十分快活:果然英雄出少年,你看兄弟四个,都是凛凛威风,是将门之子。吩咐回营,一齐上马。
到了帐内,丞相吩咐丫环,请众位嫂嫂出来相见。那丫环请了众位嫂嫂,到帐前见了丞相,道:“公公万福,今日呼唤媳妇们出来,有何吩咐?”丞相道:“今日请众媳妇到来,非为别事。我想黑虎死后,老夫自苦膝下无儿,今有四个侄儿到来,欲待嗣他为子。”众媳妇道:“公公极是。自古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不早为嗣立,我氏何人接续。”丞相哈哈大笑:“我大房庞集有传了!”吩咐快排香案,拜谢了天地祖宗,收大侄龙虎为儿,叔嫂各各相见不题。丞相道:“假子真孙从古说,宗祧有继怕谁欺。”
丞相带了嗣子龙虎,侄儿牛虎、毛虎、飞虎一同上京启奏。见了仁宗,奏道:“臣庞集蒙我王命,召胞弟天德,自因有病未至,先令四子谢恩。”仁宗即日召四虎将上殿,见了,甚是欢喜,就将四虎均封为将军,随营听候调遣,又令龙虎等人:“速随尔父尔伯前往军前效力,计功升赏。”四人一齐谢恩出朝,仍回营整顿不题,这教:
今日龙城飞将至,管教胡马度阴山。
且说呼守勇自从逃到高山,遇了赵大嫂同凤奴救了上山,见了大舅赵虎臣,十分要好,收他妹子凤奴与他完姻;幸喜凤奴倒也贤惠,守勇时常想起爹娘,心里如何得安,且同凤奴商议道:“我往新唐国去,借了兵马来再处。”那赵凤奴听了公子这些言语,只得苦劝,说道:“官人休得如此,今日哥哥嫂嫂在山下比试,我和你且去看来。”守勇道:“这倒使得。”
二人来到山下,只见那里摆的一字长蛇阵,一声炮响,化做四门阵,变了八卦阵,又化一个五行阵。守勇道:“好阵也!”那五行阵取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之意。虎臣收兵,忽见妹丈、妹子,立起身来问道:“妹丈几时来的?”守勇道:“才到。”那凤奴把守勇的话说与虎臣商议,虎臣道:“贤妹,那妹丈的事不必心焦,我在此招兵买马,也为了妹丈。”守勇道:“即承大舅救助,在此招兵买马,何不同往新唐借了些兵马,就好与他决战哩。”虎臣道:“但此去新唐,说有八九千里,一路羌兵看守,恐不能去。妹丈你且耐了性子,还在此间耽搁的好。”那守勇听了,心中闷闷不乐。
虎臣见他烦闷,备下酒筵与守勇散闷。饮至半酣,忽有喽兵报道:“启上大王,庞妃又差了四虎将领兵到来,要擒呼将军哩。”赵虎臣听说,即刻发了十二枝令箭,教喽兵四处再去打听,令头目守好了山寨。那喽兵奉令去后。赵大嫂道:“官人,我想必要敌住了他,再作计较。”守勇听了,吓得面如土色,说道:“我们兵稀将寡,那里杀得过他,不如大家逃往新唐去罢。”虎臣道:“不要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是妹丈害怕,快去同舍妹商议。”
那守勇来到里边,与凤奴计议同往新唐的话,那凤奴道:“公子,非是我不依,闻此去新唐,路有万里,我且同哥嫂在此,省得公子路途担忧。”守勇道:“但是你身怀六甲,凡事须要小心。”凤奴道:“这个自然。”守勇又叮咛了虎臣夫妇一番,作别就走。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庞四虎四路追赶杨令公显圣惊庞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获楼兰终不还。
且说呼守勇正要作别下山,不道被庞兵围住,不觉惊呼道:“这山前山后都扎下营寨,教我从何处走出呢?”虎臣道:“妹丈休要心焦,你且住在此间,待我夫妻与他厮杀便了!”庞臣说罢,即吩咐披挂,自己头戴一顶金扑头,穿一领金锁甲,提一根长枪。赵大嫂用一副扎额,两根鸡雉毛,使一对飞剑。他二人一齐上马,飞赶下山,勒住一看,说道:“娘子,我想必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赵大嫂道:“官人讲得不错,同你冲将出去。”二人就拍马加鞭,冲入庞营,道:“呔!那里毛贼,敢在此处讨死!”
那庞家才到,没有防备他,倒被赵家夫妇杀了四五百个人马。那庞龙虎、庞牛虎兄弟两个,各执了一根长枪,也就上马追来,喝一声:“狗男女休走,快把呼家兄弟献出,饶你的狗命!若再支吾,管教山林扫平,砍取你的狗头。”赵虎臣夫妻听说,不觉怒气直喷,骂道:“你这乳臭的龟孙,着枪!”庞龙虎也就挺枪迎住。赵虎臣与庞龙虎战三十余合,胜败未分。赵大嫂拍马追来,庞牛虎也来厮杀。赵家看这庞兵,一个青脸,一个红脸,好象魔怪一般,说道:“我们且诈败了罢。”
庞家两个少年,不知赵虎臣夫妇是诈败,反大喝追来,道:“强盗休走!”挺枪正刺,那晓旁边有一把板斧直砍下来,牛虎连忙闪过,赵大嫂扳弓连射两枝神箭,只听飕的一响,已中了庞龙虎和牛虎。那毛虎、飞虎看见两个受箭,各领兵杀来,把赵虎臣夫妇围将拢来。赵虎臣夫妇心里十分着急,只得拼命的交战。叹道:
五六年来多战场,至今犹恨在山冈。
不思吞国兴王霸,为根深仁义不忘。
呼守勇望见虎臣夫妇被庞兵围起大战,急同凤奴商议道:“贤妻,如今大舅、大嫂被庞兵围住,在那里大战,我和你快去解救了他。”凤奴听说,就令众人目吩咐喽兵披挂停当,速将连珠炮放起,一同杀进庞营,解救大王上山。那喽兵奉令,满山都用鹿角、擂木、石炮守住了这山头,一面放起炮来,一面同了守勇凤奴冲进庞营,杀得庞兵措手不及,如何抵挡。
赵虎臣同大嫂看见守勇、凤奴领兵杀来,又是一场泼战,趁了守勇的势,一齐杀出重围。虎臣道:“若非妹丈与舍妹领兵杀来,如何能得解救?看来庞家的人马果然充足。”守勇道:“大舅,我想此处,凉亭虽好,终非久恋之乡。不如再到别的山头去住罢。”虎臣道:“妹丈放心,我山中也算兵精粮足,可守数年,只要严加看守,待他营里疏防,乘机冲杀他一场,岂不是好?”守勇道:“高见甚是,倘庞家杀上山来怎么处?”虎臣道:“已经吩咐头目,令众喽兵分守山头,准备了弓箭石炮,待他攻上山来,四处齐发,射箭的射箭,打炮的打炮,谁敢上山?”守勇道:“此计恰好,到底打点一条去路才是。”虎臣道:“妹丈你同舍妹且住在此,庞家倘有骚扰到来,我自抵挡,怕他则甚?”这教:
三戍渔阳再渡辽,骍弓在臂剑横腰。
边疆似欲知名姓,休傍阴山更射雕。
按下虎臣、守勇议论守山之策不表,再说庞兵营内。那庞集道:“方才四虎将已经围住了一班草寇,稳稳的擒他,谁想反被逆贼呼守勇领了许多喽罗冲进阵来,劫了草寇上山,那晓龙虎、牛虎孩儿反被他射伤了。也罢,且消停几日,与他决个输赢。令三军且围了高山,再作理会。”丞相正在吩咐,忽见巡兵报来说道:“满山都是鹿角擂木,栅旁堆积许多石炮,周围伏了藤牌,势难劲敌。”丞相听了大怒,就命三军领兵杀上山去,一声号令,众军披挂齐全,三声炮响,各提器械上山。却是:
军威赫赫敌人怕,将令森严神鬼惊。
那庞家四虎奉了将令领兵上山,见一个女将,顷刻间乱箭如飞,吓得那四虎将不敢上山对敌,丞相心里好不慌张。牛虎道:“伯父不用慌张,待侄儿同毛虎、飞虎领兵齐往后山攻打便了。”那牛虎兄弟领兵飞往后山,那晓树边立一小将,口称:“俺呼守勇来也。”道犹未了,忽听轰的一声炮响,庞家未曾防他下山,谁想呼守勇领兵直冲下山,杀得那庞家措手不及,又伤了一千余人。
那牛虎同兄弟追上山来,大喝:“逆贼休走,快快了马受缚。”守勇听了大怒,挺枪直刺过来。那牛虎正要与之厮杀,忽听号炮连声,难以进兵,只得退兵来见丞相,说道:“侄儿蒙伯父令往后山进兵,不道呼守勇冲将下来,伤了八九百人,上山又是炮打,侄儿不敢领兵前进,为此缴令。”丞相听了大怒,说道:“贤侄差矣。自古道:休长他人之志气,不可减我的威风。那呼守勇虽然诡计多端,前山放箭,后山抛石,难道我奉旨捉他的官将倒怕了逆贼不成?”牛虎道:“伯父,侄儿想他是个山林草寇,没有城郭的,只要担些芦粟秆子,拌了些桐油松香,周围树旁都堆将起来。到二三更天气,放起火来,他必然逃走,我们趁势上山,不要说一个呼守勇,就是十个,也要捉住哩。”丞相道:“好妙策。”就吩咐三军依计施行。不题。这教:
怨气难凭浊醴消,血天泪海恨滔滔。
统兵欲斩仇家首,全赖干将砍万刀。
那赵虎臣道:“妹丈,亏得我们早为埋伏,不然,他领兵杀上山来,如何抵敌?且喜前山一带,都用的火箭药箭,后山一带,尽是石块石炮,他家谁敢上山。此次,庞兵被我们的埋伏算计,吃亏不小,谅他不敢再来的了。我们安心守住在此,怕他做甚?”吩咐:“拿酒来,我同妹丈快饮几杯。”并劝慰:“妹丈,不必过虑,自古道:遇有酒时须饮酒,得宽怀处且宽怀。”
呼守勇转身对凤奴道:“恩妻,我想令兄令嫂虽施妙策,把前山后山都已设伏,庞家不能上山,以为得计。恐庞家亦有奇谋,他别开生面杀来,就难以抵挡哩。”虎臣道:“妹丈所虑甚是。我已密令众头日四处巡探去了。”守勇道:“大舅,我们既在此督守山寨,亦宜披挂以防不测。”虎臣就吩咐三军,速令众将披挂完备,以威军政。果然一声号令,火速就行。
不多时,只见巡兵纷纷飞报上山道:“启上大王,那庞家的兵将运了许多芦粟秆子,推在山冈,听他说是半夜里引火的。”虎臣听说,呆了半日,说道:“我只防他杀上山来,不曾想他放火,这便如何是好?”守勇道:“这倒不妨,快快传令兵将一齐冲下山去,与他决一死战。”话犹未了,忽见火光冲天,守勇道:“呀,不好了,快快杀下山去再处。”那赵虎臣、赵大嫂、呼守勇、赵凤奴,领了合山的兵将,一直冲下山来。
谁道庞牛虎、庞龙虎大喝一声:“反贼休走,快快下马受缚!”那守勇提起画戟就刺过来,龙虎即忙架住。正在不分胜败,那赵凤奴手舞双刀赶来,庞牛虎抡起板斧,架住双刀。那时高山大战,杀得庞家兄弟战战兢兢。那呼守勇架起画戟刺来,刚中了牛虎的左腰,忽听一声“啊唷”,不道那庞牛虎跌下马来,呼守勇就趁势冲杀过去。庞毛虎、庞飞虎统兵掩兵过来,随将守勇围住。守勇心里急个不止,看来这般光景,只好与他决战。那晓战到一百余合,精神愈加强壮了。
不想庞集也领兵追来,逐渐围拢,只听耳边喝叫:“众将官,快擒反贼来领赏!”众军答应如雷,呼守勇唬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知妻子同大舅、大嫂如今在那里。此时,呼守勇被庞家四虎围住大战,杀得气喘吁吁,身不由主,忽听隐隐的一声炮响,只见一支人马冲过山来,那号灯上大书“杨家将”三字。庞家人马见了杨家的号灯,都是人疲马倦,死的死,逃的逃,刹时十去其五。
那呼守勇就借势仲杀了一会,出了重围,一想,这支人马是何处来的?想了一会,在马上打起吨来,醒来一看,只见前面黑隐隐的一座村庄,近前一看,呀!原来是钦赐的杨侯庙,不免进去少睡片时再走。下得马来,神思困倦,合眼睡去,只见那神人云:“生前扶社稷死后作神明。俺杨业因当时扶宋征辽,潘仁美不肯发兵救援,俺遂阵亡,且害俺一家都撞死李陵碑下。蒙上帝矜恤忠魂,封为神道。不想俺女婿呼必显被妖妃庞多花屈杀了一门三百余命,昨日庞兵追来,把俺的外孙呼守勇围住,不能解救,俺只得遣了三千阴兵,冲破庞营,把外孙救了出来。待俺差了鬼判引他到来,指他一条去路。”那鬼判奉命,召了守勇的魂魄上殿。只见那神人高声大喝道:“呼守勇,你还不快到新唐续完了后段姻缘,相会了夫妻父子兄弟,共庆骨肉团圆。那杀父之仇,报亦不远的了,还不速走,庞兵追来就难解救了。”说毕,那神人去了。
守勇如梦初醒,心里甚是恍惚。急叫:“外祖老令公,快救了外!”恰在门槛上一绊,醒来一想:“呀,原来是一场大梦。方才明明叫我至新唐国去,日后自有团圆,报仇不远。古云:”任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如此我拜别了外祖,快些走罢。呼守勇叩别了神人,立刻起程。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五霸山大郎遇寇王金莲喜产麟儿
樗蒲百万不言贫,犯阵冲竖止赤身。
常诵《汉书》笑樊哙,但能屠狗不屠人。
话说赵虎臣夫妻,那日被庞家的兵马困住,忽见远远标灯大书“杨府”两字,后面又是一支人马追来,冲散了阵势,庞兵都不见了,那时两人就借这灯光,一直走出战场。赵大嫂道:“官人,我和你脱了重围,不知凤姑同姑丈如何?”虎臣道:“我们一边走一边寻便了。”
正在行走,忽见一人一骑隐隐的走来,虎臣大喝一声:“呔!来老是谁?”答道:“小将赵凤奴!”虎臣哈哈大笑道:“贤妹,愚兄与你大嫂在此。”凤奴同兄嫂把大家被困的话讲了一会,虎臣道:“不知妹丈可曾脱出重围?”凤奴摇头道:“不知。”大嫂道:“此处离山已是二三百里,我们且脱了甲胄,算为土民,方好再等救兵。”凤奴道:“这倒不错。”大家卸了甲胄,改作土民不题。却是:
干戈暂且权收拾,甲胄包藏为土民。
志存宋室忠良辈,尧廷指佞恨奸臣。
庞丞相收住了人马,然后说道:“侄儿,我想费尽心机,使这个神通,已是十全的妙计,稳稳拿住的了,谁道旁边冲出一支人马来,把我们的兵马冲散。那呼守勇想是混出营头,不知又往那里去了。众将官,冲杀这支人马,究竟那里来的?”众将道:“启上太师爷,昨晚临阵之时,小将以为得计,忽见旁边冲出一支人马,灯上写的‘杨府’两字,被他杀得昏天黑地,七颠八倒,想是呼家子趁此走了。”丞相道:“灯上既然写的‘杨府’,必定是呼守信借来的杨家将。速令三军且到太行山一路追去,必然拿获他兄弟两个。”那四虎奉了将令,星飞追往西羌去了。却是:
凭他妙策难逃网,管取头颅献玉皇。
且说赵虎臣被庞家灭了山寨,杀得抱头鼠窜,东三西四,幸亏有一支人马到来,救他出了重围。且喜他妹子凤奴倒也足智多谋,人家卸了军装,扮做了乞儿,日间沿途求讨,晚间古庙安身。虎臣道:“我忽此非久计,不如仍回故里再处。但不知妹子、大嫂意下如何?”凤奴道:“哥哥尊见极是。古人说得好,树高千丈,时落归根。”大嫂道:“既是这般,何不就走?”
那三人就此晓行夜宿,不觉已到五霸山了。那晓山旁冲出一班喽罗,拦住去路,又有五个头目赶来,说道:“俺等叫扳着天钱富、小霸王李兴、滚龙球吴大海、独角犀金胜、飞天鹏任大羽。”那五个头目各带一根齐眉棍,喝道:“汉子休走,快把姣姣留下,你也好在此享些受用。”那虎臣听了大笑,说道:“好大胆的毛贼,你快快送些金银与俺做个盘缠。若不送来,你休想在这里称霸!”那五个头目怒道:“也罢,不战不胜,且与他决个输赢。汉子看棍。”这五根齐眉棍一起打下。虎臣架住了棍子,心里一想,且诈败过去。
那头目逼住虎臣,举棍打来,虎臣趁势抢将进来,夺了一根棍子,打将过去,把那扳着天钱富一棍打死。那四个头目见扳着天已死,他们心里想道:“我们不如拜伏了罢。”大家跪倒在地,道:“小可们不识英雄,多多有罪,如今大哥哥扳着天身死,求英雄在此做个寨主,小可们同这部下喽兵甘愿听令!”那虎臣同妻与妹商议,凤奴道:“哥哥,既有此说,应允何妨。”虎臣道:“你们愿听俺的命令么?”头目道:“小可们愿在大王麾下效力。”虎臣道:“也罢,俺且在此做个寨主。”那头目们听他允了,即传齐各部喽兵,披挂去迎赵大王升帐。
虎臣同了妻与妹上山,吩咐众喽兵免参,着头目进见,四个头目一齐参见虎臣道:“这里共有多少人马?多少钱粮?细细说与孤家知道。”头目道:“启上大王:这里有五霸,部下有二十名校军,二千人马,钱粮够吃两年多些。”虎臣道:“古人云: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今孤家在此,少不得的夫人妹子逐日总要比试,你们四人既在孤家麾下,做个总监军罢了。那钱粮不足,不可害人性命借来,违则惟你监军是问。”那监军把大王的号令,吩咐各部人马奉令依行。果然:
图王霸业非我愿,孝义堂前集众英。
且说王金莲与呼公子成亲才半载,公子走后,金莲想起:自从庞贼领兵追捉公子,害得我夫妻分离,如今不知怎么样了?金莲正在思想,忽然肚中疼痛起来。那翠桃看见小姐疼痛,说道:“小姐,只怕今日要分娩了,待我报知员外、院君。”翠桃到里边说了,回到房来,只见小姐睡熟,那小姐梦见一位金甲神从天而下,正要看是何神,忽又一阵大痛,睁眼一观,呀,原来睡在这里,方才却是一梦。又是一阵紧痛,喜生一位小官人。那翠桃抱来一看,说道:“小姐,小官人生得鼻直口方,声音响亮,与公子面貌一般的。小姐与公子伶怜俐俐,自然生的小官人也是清清秀秀。若是龌龌龊龊的父母,必定生个邋邋遢遢的儿子。”
那翠桃同小姐在里边抱着小官人,好不快活。那晓外边这些田夫们见王员外家火起,急急赶来相救。员外听说后面火起,急唤翠桃出来相问。那翠桃道:“方才小姐肚痛,幸喜生了一位小官人,小婢正来报员外、院君知晓,里边并没有火光。那小官人出世的时节,房里不过有些香气,那里有什么火光?员外睬他则甚?”那员外听说小姐添了小官人,心里十分快活,来到外边,说道:“各位乡邻,舍下并未失火,方才小女生了一个小官人。”那些乡邻听说员外添了外孙,众人齐道:“员外恭喜,这位小官人长成,必然是个大器,我们惊动了。”员外道:“多承各位问候。”众人各自回家。却是:
从来将相原无种,天怜忠孝降麟儿。
那员外、院君晓得小姐生了一个小官人,十分欢喜,来到小姐房里,恭喜一番,抱那小官人一看,果然大庭高耸,鼻直口方,说道:“女儿,你生了这样的儿子,日后一定享他的洪福哩。”金莲道:“多谢爹爹、母亲。”员外道:“待我与外孙取个名儿来。”金莲道:“爹爹,那呼公子临去叮嘱,说道,生了个男的,叫他延庆便了。”员外道:“女儿,方才你说呼公子,且喜没有外人在此,倘若人家晓得呼公子是王家的女婿,岂不是又要弄出祸来?如今叫他王延庆罢。”金莲道:“爹爹主见不差,竟叫他王延庆便了。”正是:
文身断发贡苍茅,不反南人格有苗。
竭力致身分次第,先职子职后登朝。
且说庞妃闻西宫刘妃娘娘已经怀妊,心里很不爽快,恐他生了太子,朝廷必然宠爱。庞妃正想间。那晓刘妃腹痛起来,那庞妃已令心腹太监翁贵,买了一个女娃子进来,恰好刘妃正在收盆,庞妃假意殷勤看顾,一心要想调换。不道刘妃生了一个太子,被庞妃暗嘱了官娥,调换了太子出去,就命宫娥寇直,将太子抛送御河里边。
那寇直不敢违拗庞妃,只得奉命依行。来到御河边,将太子取出,细细一看,不觉掉下泪来。寇直捧了太子,正在痛哭,忽听一声咳嗽。寇直急将太子藏好。恰是陈太监走来,见那寇女在金水河边,上前问道:“寇直女,你在河边则甚?”寇直道:“陈公公,不要说起,庞娘娘调换了刘娘娘生下的太子,教我拿来送入河内,我不忍将好好一个太子弄死,所以在此悲痛。”那陈琳听了,倒是一吓,说道:“寇直,此事断不可行,况皇上晨夕想生太子,岂可弄死储君?”寇直道:“我原是这般念头,为此啼哭。”陈琳道:“寇直,咱去也。古人说得好: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况这个庞娘娘,何等厉害,咱不要惹出事来。”这教: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双子铺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陈琳说了这话,回身就走,寇直一把拖住,说道:“陈公公,你若不与我想个方法救这太子,还想做宋朝的太监么?”陈琳道:“寇直,依你便怎么?”寇直道:“依我,想个法子救了太子的性命。”陈琳道:“不依呢?”寇直道:“公公不救,我们大家死在河里便了。”那陈琳吃了一唬,想道:“他不过一个官娥,也知大义。难道咱是仁宗皇帝的得力太监,倒不如个女子?也罢,待咱把这太子藏在身边,且到园内采桃子,一齐送到八王爷府中。那八王爷最是修善的,待咱细细与他说明,再无不依。”寇直听了大喜遂将太子交付陈琳,寇直一径回宫,来见庞妃,说道:“启上娘娘,这事办过了。”那庞妃道:“你须秘密些儿!”寇直应道:“晓得。”庞妃自言自语道:
“一计操成真妙策,万千辛苦乐今朝。”
且说陈琳,被寇直将太子托我,心里好为担忧。不免采了几颗桃子,竟往八王府去。陈琳想了一回,来见王爷,说道:“咱奉旨进桃,与王爷庆寿!”那八王开盒一看,只见桃内一个孩子。八王就查究起来,陈琳把缘由细说。那八王细看这小孩子相与仁宗相似。说道:“陈琳,你既送来,说话须要小心。”陈琳道:“理会得。”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太行山守信拜别杨家将保送甥儿
太行回首望秦关,未卜家乡几日还。
今日拜辞唯有泪,不知风景在何山。
且说呼守信自从太华进香,又来到太行山,见了老令婆,又见了舅母、姨母、嫂嫂,一住就是三年,心想,承他们再三留住,教我兵法,光阴过得好快啊。时常想起家园,外婆只管叫我耐性,说什么免祸,始终未解其意。那八角琉璃井内的水,也曾吃过几杯,这长生诀可惜尚未学全。
守信正在思想,忽听一声炮响,震得地动天摇,却是为何?只见家将飞奔上山,说道:“公子,不好了,听说朝廷差了庞太师,领了三万人马,把一座太行山团团围住,说来搜捉公子哩。”守信听说,吓得魂魄俱消,问道:“朝廷何故拿我,只怕你听错了。”家将道:“听得明明白白,一些不错。”守信道:“你再去探来。”家将重又探听去了。
守信急往里边,见了老令婆,说道:“外祖母,不好了。”守信道:“孙儿,为着何事?”守信道:“方才家将报来,说道朝廷差庞丞相领兵围了太行山哩。”令婆道:“你可记得同守勇出猎回家,打死那庞集的儿子之事吗?后来庞多花做了贵妃,就寻你爹爹的事,把一家三百多人尽遭涂炭,唯逃你兄弟两个,不知你哥哥逃到那里去了,所以提兵四处追捉。”守信听令婆这番说话,一交跌倒,令婆倒吃一惊,幸喜八姐九妹在旁,扶了守信起来,说道:“孩儿醒来,你切莫悲苦,须定出个计来才是。”守信道:“甥儿原想会见了哥哥,商议个计策,那里晓得弟兄南北,教甥儿独力难施。”令婆道:“你也不必啼哭,量你哥哥必在新唐,如今庞兵虽围山下,你且拿了这一根生铜棍下山去,待我吩咐八姐九妹送你下山便了。”守信道:“多对外婆。”话毕,就拿了铜棍作别下山。
八姐、九妹各取了双刀飞舞,一齐赶下山来,只见:
旌旗耀日张威武,甲胄如云布满前。
那八姐、九妹见了庞家的阵势,心里顿生一计,道:“公子,你且慢走,待我们先去与他厮杀,你看我们势欲败走,他家必来追赶,你就乘势逃出营头去罢。”守信应声领教,称谢不已。那两员女将不问情由,竟一直杀进庞营去了。
牛虎正在帐中与龙虎兄弟商议追捉呼家两个儿子,难道前营里人声沸腾,不知为何。忽中军报道:“外面有两个女将冲杀进营,必须将军抵敌。”龙虎听说,提枪就走,大喊一声:“谁敢来受死?”那姐妹听了大怒,舞刀飞砍,龙虎疾忙驾住道:“你不将呼贼献出,还敢冲犯天兵,只伯这座太行山不能姓杨了!”女将道:“你这奸贼,休夸大口,看刀罢!”龙虎挺枪直刺,战斗三十余合,那女将拖刀败走,龙虎兄弟领兵追赶,守信乘机冲杀过去,却被毛虎看见,就拍马追来,大喝一声:“小呼!你还不快来受缚,要想逃到那里去?”守信想来不能逃脱,只得举棍就打,毛虎道:“兄弟快来!”
那庞兵看见他沙场决战,急报到营,说道:“此刻大将军与山上下来的一大将大战了二百余合,只怕是反贼。看来三位将军会战,可能获住。不然,恐难相敌。”那庞牛虎、龙虎、飞虎听说,一齐上马冲来。守信在阵中望见,倒唬得毛骨悚然,只得与他泼战,心想: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必我呼家只好靠天的了。却是:
死生由命不由人,拼得微躯报二亲。
杨家未备三军令,难破重围降救星。
且说那五台山的和尚杨五郎,自从上山做了和尚,不道已是数年,心想拜别师父,到太行山探望母亲。那五郎见了师父,说道:“徒弟想回太行去,望望母亲就来。”师父道:“你要回去倒也不难,只恐你性子全然不象出家人。”五郎道:“师父,如今徒弟的性子,比前大不相同了。蒙师父这般化度,弟子亦知五戒三规。”师父道:“既如此,须速去速来,常存佛在心头不可少懈。”五郎道:“这个自然。徒弟去了!”师父道:“且慢,我有偈言四句,汝须切记。偈云:酒能乱性,色是败真,财乃致命,气动杀身。”那长老说完了四句偈言,回身进去,不题。
杨五郎就拿了禅杖,背了包裹,匆匆了山,一望,道:“好爽快也!这几年俺在山上做和尚,何曾有一些酒肉到口,熬得个身子小了一半,你道苦也不苦。幸亏今日俺的命不该绝,如今倒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他个爽快哩!咦,那里鸣金掌号。待我来看。”五郎上山一看,道:“好奇怪,见一个将军在那里大战。啊哟,不好了!你看这一员将,被兵马围在里边了。”
五郎看得怒气直冲,就拍马追来,抡起那根样杖打将进来,呼守信也就乘势杀出了重围。那庞家的兵将被这和尚拍马冲来,倒杀得天昏地暗。众人道:“难道他也是呼家羽翼?这个和尚却是十分厉害。闲话休提,且收了残兵再作理会。”
且说五郎见那将军乘势杀出,就飞马赶上,道:“将军休走。俺不知你姓名,在此则甚?”守信道:“俺乃后山呼家将的世子呼守信,从太华山进香,母亲教俺往外婆家去来。”五郎道:“你外婆在那里?”守信道:“俺外婆是太行山老令婆。”五郎道:“如此说来,你是我的外甥了。”守信狐疑未信。五郎道:“俺就是老令婆第五个儿子,在五台山出家的杨和尚便是。”守信一想,道:“呀,原来是五母舅,如此请上,待甥儿拜见。”五郎扶住守信的手,说道:“甥儿少礼。”
那甥舅正在相叙,恰杨家一班寡妇追来,看见五郎同守信叙话,一齐上前相见,将守信受屈的活,细细说了一遍,大家上马回山。众寡妇道:“叔叔,我们先回,你送外甥一程罢。”守信道:“多谢众位舅母、嫂嫂。”五郎送了十里,守信拜别和尚,各自勒马前行。诗云:
杨柳东门树,青青夹御河。
近来扳折苦,应为离别多。
且说五和尚回山,见了令婆,说道:“孩儿从五台来,今日救了一个将军,正在查问他,恰好众位女将军都在阵前助战。后来说起缘由,孩儿才晓得是呼家外甥。”令婆道:“五郎,我想庞奸贼只怕不肯退兵,还要上山来搜寻哩。”五郎道:“母亲休恼,待俺去与他讲究,不怕他不迟兵回去。”五郎提了这一根防身的禅杖就走,令婆晓得五郎的性子最躁,就一把扯住,道:“凡事不可任性,总要定了主意,与他抵敌才是。”五郎道:“不错,我们且定了主意,再作理会便了。”自古道:君王有道臣民乐,无道之君可奈何?
那庞家四虎与这两员女将正杀得十分热闹,又将呼贼围拢,正拿住他,那晓又被和尚冲将过来,杀了半日,好不厉害。众人商议道:“那晓得这个和尚就是征西时杀了无数大将,回来到五台山出家的杨五郎,偏偏我们晦气,撞了他来,杀得这般苦恼,怎么好去回复?”牛虎道:“不妨,只说已有了呼家的踪迹,必得再添精兵五千,方可前去擒拿呼贼。”龙虎道:“好计策,明日竟去请兵,不必提起今日的事了。”那四虎商议已定,就吩咐中军前往京师请兵,不题。
那晓这五郎和尚,拿了禅杖,赶进庞营,大喊一声:“奸贼在那里?还不退兵逃命,想是要俺动气才走!”话未说完,禅杖已经飞舞,吓得这些兵将东奔西撞。那四虎在中军帐里,都是伸头缩脑,不知这个和尚赶来做甚。龙虎道:“兄弟不要管他,我们一齐出去,看他如何说法。”牛虎道:“哥哥讲的极是,我们大家出去。”
那龙虎兄弟来到外边,五和尚见了庞家四虎,抡杖就打,吓得四虎口里喃喃齐道:“望师父慈悲。”和尚道:“你们既要俺慈悲,还不起营快走!”四虎即传令三军,作速收拾拔寨。牛虎道:“我们收了兵马,也不必别处再屯,教他们离京二三十里住下。等我们与太师请了兵,同他一齐进赶,以为何如?”龙虎道:“我弟言之有理。竟是收兵进京去罢。”和尚见他吩咐拔寨,就拿了禅杖回山,不题。
且说呼守信一路行走,想:我这位五舅倒也骁勇,不是他这场泼战,俺今日焉得到此?呀,此处为何写是皮帐,莫非是西凉界上了?不免少坐片出再走,有何不可?守信跳下马来,把身子抖一抖,便觉有些困倦,且在此打个盹罢,咳,我呼守信今日才晓得苦恼。果然:
跨马自知皮肉瘦,解衣才见箭瘢多。
话说有个齐国宝,乃杨家将的花花太保,因同十二寡妇征西失踪,流落西羌,且喜在这里收了一班人马,自称定天山寨主,倒也快活,只落得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夫人脱氏,所生一男一女,孩儿名唤齐雄,武艺倒也十分骁勇,年方十八,娶邓氏三娘为媳。喜他一对夫妻,都是武艺高强。女儿月娥,年交十六,生得十分秀丽,果然佳婿难求。这脱氏夫人,精通韬略,每日教儿女习演武艺,愈加精熟。且喜那日天气晴和,国宝又闲暇无事,不免请了夫人、小姐,同往教场操演一回,有何不可,说犹未了,随吩咐侍女去请夫人、小姐。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齐国宝大演阵法老夫人擂台选婿
尘饭涂羹旧话填,或言坚壁或开边。
新奇暂赏刍荛策,谋事由人成事天。
且说齐国宝请了夫人、小姐同去观兵比武,三军齐集营门伺候。那齐国宝同夫人、小姐上马下山,军兵拥护前后,一路行来,好不威风。国宝道:“夫人,你看前面柳绿桃红,半天鹤泪,西羌风土,不弱中原。俺在此数年,集兵数万,垦地千顷,也不在做定天山的寨主。时逢庆会,满殿嵩呼;比那大宋皇帝还觉快活。”夫人道:“大王,今日一路而来,果然此间山色与西夷不同。”国宝道:“前面是那里了?”都管道:“启上大王:前面是演武场了。”国宝道:“既如此,吩咐扎下了营。”都管道:“大王有令,在此扎营了。”话声未了,军兵盘扎下营,国宝同夫人、小姐下马升帐。
忽有一匹带鞍子的五花马飞跑过来,大王即问管马军:“你在孤家帐下管的什么马?鞍子也不去掉。”那管马军道:“启上大王:这马委实不是我们的。”大王道:“不是我们的?倒是天上掉下来的?”管马军道:“启上大王:这马只怕是放草的。”国宝道:“胡说!孤家在此数年,从没有大胆的人敢来放马。据你说来,明明有奸细在此,快去拿来见我!”那管马军奉了大王将令,来到前营,把话细细说了一遍。大家齐道:“既是如此,我们同去找寻,倘然果有奸细,拿来也好请功。”
这些将士四处寻获,只见青草齐倒,众人心想,莫非奸细躲在草内,也未可知。那些将士近前细看,谁道一只猛虎跳将出来,吓得那些将士个个魂飞魄丧,都说道:“大王,不好了,方才有鞍子的却不是马。”大王道:“不是马倒是牛?”将士道:“不是牛,却是一只猛虎!”国宝听说是虎,心里又惊又喜,道:“若说青草里有虎,孤家倒要去看的。”于是坐了一匹白马,军兵紧随后面。
来到草间一望,不见有什么虎。国宝就往草边细看,只见一个英雄睡在草里,那人手里拿了一条棍子:“想必是奸细了,待孤家盘问他一盘,便知明白。”齐国宝大喊。声:“汉子,你在此做甚勾当?”守信听得耳边叫喊,睁眼一看,只见许多官兵,心里好不着急,只得硬了头皮说道:“老将军尊姓,镇守的是什么地方?”国宝道:“俺乃太行的巡军太保,姓齐,在此做定天山的寨主。”守信道:“失敬了。愿大王听禀:俺是大宋皇帝的功臣呼延赞的孙子,因父王呼得模为了金鞭执法,见庞妃僭用了曹皇后的銮仪,父王要他换用,那晓庞妃不从,俺父王怒执金鞭要去打这庞妃,却有内监陈琳再三劝止。谁想这庞妃不思僭越违制,反在朝廷面前奏说俺父王打妃骂君,不久就要兴兵灭宋。那仁宗轻听妖妃谎奏,一时发怒,就差了妃父庞集,领了校尉到俺府中,抄斩一门三百余命。俺兄弟两个,蒙爹妈再三令俺兄弟逃出。原谓报复此仇,那晓逃出后,庞贼又领兵四处追捉。吓得俺兄弟分飞,不知何日会面,图报此仇。古语云: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俺见大王重义,敢不剖心实告。”国宝道:“说起来,就是呼老将军的令孙小将军,但不知今后往那一方去?”守信道:“大王有所不知,目下是水面浮萍随恨去,何分南北与西东。”
国宝听了这两句,想起流落西羌的日子,说道:“将军若不嫌弃,请到山寨谈讲谈讲,且憩息几天,再做计较何如?”守信道:“承大王如此大恩,教我从那里消受?”国宝听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我只讲一个‘义气’两字,凭它到那里都可去得。”守信道:“既蒙大王恩义,敢效执鞭。”国宝道:“太言重了,呼将军请上马。”国宝也跨上雕鞍,径回山寨。
守信远远看一位头戴雉尾的小将,迎道赶来。守信道:“大王,这位小将是谁?”国宝道:“这是小儿齐雄。”那少年闻言下马施礼,国宝把守信一家受屈的事,细细说与齐雄知道。那齐雄听了,不觉怒上心来,说道:“爹爹,若是这般说起来,忠臣受屈无伸了。”国宝道:“不要管他,我们且到营寨里去细讲。”古人说得好:
从来好汉惜英雄,狐免皆悲义侠同。
君王无道听奸佞,屈杀清忠忘大功。
国宝已经吩咐摆宾,款待呼家将军,一面打发中军下山去,接了夫人,小姐回寨。那中军奉了大王的命令,接了夫人、小姐上山进寨。那女侍见书房里,有一个俊俊雅雅的英雄,在那里吃酒,倒也奇怪,心想:待我去与夫人说知,便知分晓。女侍来到里边,说道:“夫人,今日大王替小姐招了一个女婿,在书房里边吃酒哩。”夫人听说,又去告诉小姐。
小姐并不瞅睬,心里甚是疑虑,悄悄的唤了女侍,同到屏后看了一回,转身来坐下,又呆想了半日,咳,那得这样好人品,就与他做下了夫妻,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但看人品却好,不知他才技如何?我爹爹如何讲说,就把奴许了。这时国宝正在道问,月娥方听明白。只见国宝问那英雄贵庚,守信道:“今年已是二十有余。”国宝大笑起来道:“将军长小女两岁,愿结成婚姻。但不知呼将军意下如何?”守信道:“多蒙大王抬举,把小姐终身托付于我,须待俺去寻了哥哥,先将父母之仇报过,再来求亲便了。”国宝听说,沉吟细想,莫非他不肯攀我女儿,故把这话说来我听,也未可知,随说道:“呼将军,方才这话明日商议。”守信乘此谢酒安睡。
国宝来到里边与夫人商议。齐雄进房,那邓氏三娘道:“今日请的是谁?”齐雄道:“今日请的呼延赞的孙子呼延守信。”邓氏道:“请他则甚?”齐雄道:“不要说起。就是今日巡山观兵的时节,见了一骑有鞍子的花马跑来,那时父王查问不出,令军上巡查,报说一只猛虎眠在草里。父王不信,亲自往看,才见那呼守信睡在草中,并没有什么猛虎。父王的心里就想他日后必是个大人物,故此唤醒了他,一同上山,让他细细的把庞家害他的缘由说了一番。父王欲将月娥与他。”三娘道:“既如此,待我去恭喜了来。”齐雄道:“虽然讲过,还未定准,且等明日定准了,去恭喜未迟。”三娘道:“如此,且睡,明日再做理会便了。”语云:
世间千万惊奇事,磨折多番出类群。
且说齐用娥来到屏后,听得父王在那里对这位英雄说道:“小女少将军两岁,愿与将军匹配,直正难得。”你道这位将军怎么回我爹爹?他说报过了父母的仇,然后再来求亲。月娥想,听他这般说法,你道气也不气!难道结了亲,就报不得仇的么?他明明在那里推托,不要讲他。且进房去罢。那月娥回房长叹道:“不是姻缘莫问亲,那能红叶去传情。徒望老人来月下,休题石上定三生。”
邓三娘到了次日抽身起来,径往里边,见了月娥,说道:“姑娘,你今日的面孔上好象有什么心事么?”月娥道:“嫂嫂,我心事却没有,只是听得爹爹同那呼家的后生提亲。倒被这后生推托。嫂嫂,你道气也不气!”三娘道:“怎么推托?”月娥道:“他说报过了父母的仇,然后再做那对亲的话,岂不是被他推托?”三娘听说,细细想一想,道:“姑娘,你不用着恼,我有绝妙的计策在此,不怕他不来求我。”月娥道:“既有妙策,倒要请教嫂嫂。”三娘道:“我们去向我公婆商议,搭起一座擂台来,张桂些榜文,择了日子,我们一家都到台上,少不得这些有武艺的都来比试,只怕这姓呼的见了姑娘的容貌武艺,他要来求我哩!”月娥道:“好妙计!果然足智多谋。自古道:有志妇人胜似男儿。既如此,闲话少说,且同嫂嫂去与爹妈商议起来。”正是:
春风吹得园林茂,蛱蝶穿花绕苑墙。
那月峨同了三娘来见爹妈,道个万福,国宝道:“女儿媳妇出来何干?”三娘道:“闻公公昨日与姑娘对亲的话,儿媳倒有一个计策在此,故尔特来商议。”国宝道:“你且说来。”那三娘把这擂台择婿的话细说了一遍。国宝听了大喜,即刻吩咐军兵搭台,一面挂起榜来,招集群雄,在擂台比试。
那些军士,奉了大王命令,齐往下山,纷纷嚷嚷,不多一会,搭起了一座擂台,顷刻间,灯彩齐全。那正管军吉屹罗飞奔上山禀见,说道:“正管军启上大王:擂合已经完备,榜文已挂台前了。”国宝道:“既如此,明日乃黄道良辰,早早传集军兵,伺候夫人、小姐上台比试,不得有违。”那吉屹罗领了大王将令,来到山上,晓谕这些前军后校。各各欢喜,不胜快活,大家专等明日问候夫人、小姐上台,看他们比试。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石头陀打下擂台呼守信访兄别丈
少小离家受苦辛,剑囊空佩未邀勋。
昔日功臣今受屈,旁仇未报暮云生。
却说齐国宝为了女儿月娥婚事,高搭摆台比武来选东床。此时红日已升,那国宝来到里边唤起夫人女儿,妆束起来。那月娥小姐已经妆束完了,这些使女与小姐一样妆束。你道怎生打扮:
头上高飘雉尾,身穿红锦绣衣。罗裙低系,金莲似铁。双剑如飞,将军
不敢近,神鬼皆逃避。
那齐国宝同了夫人、小姐跟了一班女从。都来到台上。那管军、力士一同来到台前参见,国宝就令管军,把珠灯彩球都要张挂齐备,四面都要扎营。管军奉令,吩咐力士把灯彩张齐,营伍完备。国宝又令:“四路省军领兵暗伏,倘有人敢台前喧嚷,立即擒住了他,拿来见我!”那四路管军、力士各各奉令把守。诗云:
今日雄才施技勇,擂台比试选东床。
那齐国宝为了女儿月娥招婿,搭起这座擂合,挂了榜文,就有多少勇士齐到台上来比试武艺,倘然中选,也显得英雄盖世。
却说西番单于的儿子叫做单于吉,年尚十七,生得面青发红,手似钉钯。听说齐国宝擂台选婿,那单于吉也想中选东床,出厅见父亲,禀道:“父王在上,孩儿有话禀明。”单于道:“我儿有话,且说来为父的听。”单于吉就把擂台比试的话细说了一遍。单于听了大笑,说道:“定天山齐国宝的女儿,那个不晓得他的将才,你如何去得。”单于吉道:“爹爹放心,孩儿若去,包管中选。”单于道:“我儿既要去,须得见机才好。”单于吉诺声道:“是。”就带了勇壮家将二十名,同往定天山比试,诗云:
年少辞家独出群,金鞍宝马去邀勋。
一枝百年姻眷好,英雄盖世古今闻。
且说呼守信在定天山,远远听见人声如沸,金鼓喧天,不知何故。守信正欲来问,恰好都管军走来,说道:“呼将军,为何不到山下去打擂?倒在此间闲耍。”守信道:“打擂台则甚?”管军道:“为小姐招亲。”守信听说小姐招亲,心里想道:向闻月娥貌似西施之美,不免踱到台前观看一“番,有何不可?正是:
日高三丈群英集,齐望合同美玉真。
那月娥吩咐女婢往台前高叫道:“俺奉小姐之命在台上赌胜,如有不怕死的,请上台来与俺比试。如果俺胜,好与小姐亲向比试,胜,则与他花烛。”道犹未了,那晓闪出一个和尚,上台喊道:“俺乃外国和尚石头陀,在此与你小姐比胜!”那女婢见了这个头陀,心里好不着恼,即使武艺高强,怎么与小姐成亲?
那晓月娥在里边见这头陀生得恶状,倒在此撒泼,怒道:“待俺打他下台去!”月娥走到台前大骂:“秃驴,你来送死罢!”那和尚见了月娥就呵呵大笑道:“你休得夸口,只怕洒家这一拳,也够你受用了。劝你不如快与洒家做亲的好。”月娥听了大怒,使出一路长拳,那晓这和尚纵上台来,被月娥一个双飞脚踢将过来,那和尚就一个斤斗摔下台去,引得一群英雄拍手大笑道:“你看,金刚这样的胖和尚,原来是纸糊的!”
那晓单于吉也就纵上台来,喊道:“俺西番单于的三太子在此!”月娥道:“呔!你象个什么东西,也来送命。”太子听了,怒上心来,就飞纵上台。月娥摆一个金鸡独立势,打将过去,那太子连忙一躲,也摆个猿猴献果势打来,月娥就趁势打去,那太子一个斤斗跌下台来。
守信看得火气直喷,跳上台来,把眼睛轱轳轳看了一回。月娥也是暗想:这个好象姓呼的一般,不免待我叫他一声,看他如何。月娥道:“小将军,你何苦也来送命?”守信道:“为将之人,从来不顾身命的。况俺乃呼家将的子孙,谁人不知。”月娥心里己是明白,假意把两拳擎起,做个扑天雕舞势打来,守信乘势踏进,破了这势。月娥又摆一个蛟龙舞爪势,守信就钻将进去,一把抱住。那月娥低低说道:“冤家,抱松些。”守信心里好不喜欢,只得放手,挽住了一根鸳带。
正要一同回营,忽见台下这些人儿说道:“快走,那边兵马杀来也!”守信听了,心中好不忧疑。忽听巡报说,西番单于吉领兵围住,要抢小姐,亏齐雄小将和三娘在那里征战,不能取胜,要请小姐去助阵。
守信不问情由,捉棍飞跑,见了单于吉就拦头一棍,恰巧中了肩膀,趴闷在地,那些将弁见太子如此,说道:“不如收了器械,扶了太子起来去罢。”那单于吉道:“啊唷唷,好厉害!快回西番去。”单于吉领兵起身去了,齐雄同三娘、守信一齐上马回山。这教:
姻缘巧遇呼家子,中选成亲齐月娥。
那月娥自选中呼郎,就同国宝夫妻上山,国宝道:“女儿选中了呼守信,为父的也称心了。女儿你且到房里收拾打扮,待俺端正花烛,请呼郎与女儿成亲。”国宝吩咐这些力士:“将灯彩挂好,快唤乐工傧相。今日黄道吉辰,与小姐完成花烛。”
国宝因月娥选中东床,不胜快活。那呼守信想起哥哥守勇,不知流落何方,爹妈被庞贼父女所害,冤死一家儿性命,此冤何日伸雪?想到其间,令人心痛。这是:
父母劬劳恩似海,沉冤何日与亲伸?
且说齐月娥与守信成了夫妇,已经两月,齐月娥向呼守信道:“我看你终日愁眉不展,却是为何?”守信将爹妈含冤的话说了一遍。月娥听说,不觉掉下两行珠泪,说道:“公子不必心痛,我去向爹爹商议,招些人马,也去杀他满门,就伸了公公婆婆一家儿的深冤了!”守信道:“但得如此,就是九泉冤苦亲魂亦感激不浅!”月娥道:“公子,古云:父母翁姑,恩亲无二。不免同去与我爹妈商议便了。”却是:
且看翡翠兰苕上,欲掣鲸鱼碧海中。
话说呼守勇一路行来,过了许多峻岭,看此处山色,与中原无二,人物恰是不同:面上好似有漆,身上臊腥,穿的羊皮,身上倒挂大圈,问他姓名,也不知他说的什么。恰好有一个年老走来,守勇就上前问他,他说是新唐国差来,查点马匹到此,不然也不到西凉。守勇道:“这里到新唐还有多少路程?”那老者道:“这里到新唐,只有三天了。想是你要去么?”守勇道:“正是。”老者道:“你到那一个府第?”守勇道:“俺不到府第,要到王府去的。”那老者听了又道:“小英贤,你怎么要到王府去呢?”守勇道:“那新唐国的主公,就是俺祖呼延赞的妻舅马化风。他当初原想在中华做一个藩主,因出了赵匡胤,做了大宋皇帝,他就到新唐国来做了个番王。那大世子马韬,就是俺父王呼必显的表兄。”老者道:“小将军原来是马千岁的亲戚,如此,失敬了。”守勇道:“你在新唐做什么?”老者道:“不瞒小将军说,俺在新唐,蒙千岁容我,做了一个查马军,所以到西凉查马。今日幸遇小将军说起,又是千岁的亲戚,俺真正有造化。”守勇道:“前面是什么地方?”老者道:“就是新唐了。”守勇一望,心中大喜:我道新唐怎样,原来与中华不相上下,两国的城垣宫殿都一样。
守勇正在观看,只见前面许多官军、太监摆队行来。那老者道:“小将军,快请回避,前面花花公主驾来也,另日再会罢。”言犹未了,那老者就拍马飞去。呼守勇只得回避。公主在马上飘然而过,守勇伏倒草内偷看了公主心里想道:“只说中华人物丰来,难道番邦女子倒比中华更美。方才马上的公主岂不是绝色?就是这些女侍,也有几分姿色。正是:
休说中原有美女,谁知西番胜西施。
呼守勇看见花花公主驾已过去,就立起身来,心中想了一会,不知公主到那里去。守勇正在那里心焦,恰好有一队武士经过,上前施礼道:“请教列公,今日公主何往?”一武士答道:“今日公主到桃花潭去,因潭里出了妖怪,已经在地方上吃了些百姓,俺国王故尔差遣公主前去看来。”守勇道:“桃花潭离此多远?”武士道:“不过三十余里。”守勇道:“噢,离此不远了。”武士道:“看你这妆束打扮,不象俺新唐人士。”守勇道:“俺乃是大宋的呼家后代呼守勇也。仁宗皇上偏听庞妃妄奏,说俺爹爹欺君傲上、心怀反意,故尔将俺全家抄斩。俺为了伸冤报仇到新唐国来。”武士道:“将军,咱们各奔前程。”守勇道:“请了。”大家分手。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桃花潭守信收妖新唐国公主招亲
新唐公主逞英强,奉命歼除妖逆狂。
天姿映出桃花面,笑带芙蓉香柳娘。
那花花公主奉了国王的命,选了三百个雄兵,来到桃花潭下面,听那百姓讲这个妖怪好不厉害:“到了日午将西,那河里就要翻风作浪,性命被他害的也不少哩。”话犹未了,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河里顿翻白浪。公主就令番兵一齐放起炮来。谁想,这个怪物全然不怕,在空中飞舞,好象要来吃人的光景。公主吓得浑身冷汗,就带了番兵勒马回宫。
遂见国王,说道,“孩儿领兵桃花潭去,讨图扫灭那怪物。那晓这个怪物果然十分厉害。孩儿看见风浪大作,即忙传令放炮,那晓这个怪物,忽地到半天里舞将起来,好象一条金龙向下飞来,势要吃人光景。吓得孩儿浑身大汗。料难抵敌,只得回宫。望父王赦罪。”国王听了公主的话,心下忧思,进宫又见公主吓得这般模样。
到了五更时分,国王升殿,百官朝见毕,忽王门官上殿奏道:有一大宋功臣之后呼延赞之孙呼守勇,有事奏闻殿下。“国王沉吟半晌,想起父王曾说,有位姑妈,嫁给大宋赵匡胤的功臣呼延赞为室,因说道:”既如此,着他上殿。“即传旨召宋臣呼守勇见驾。
守国俯伏银阶,口称:“臣呼守勇祝愿晋王千岁。”国王道:“你既是功臣之后,先把家世奏来。”守勇奏道:“臣祖呼延赞,扶宋社稷,功显日月;祖母新唐马氏,止生臣父必显,世受国恩;母前山杨氏,老令婆之女,生臣兄弟二人守勇、守信。”国王道:“你今来此何干?”守勇道:“臣缘父母痛遭仁宗无道,宠妃庞氏僭欺正宫,臣父必显执先帝迹赐金鞭,恐吓庞妃。不料庞妃捏词狡奏,宋主听妃之言,即差妃父庞集统兵围住府第,放火烧杀,毁我家口计三百三人。臣弟守信幸代母往太华进香,未逢惨毒。俺的性命,方得爹妈逼俺从地穴里逃将出来,以便代亲血恨。那晓逃命至今,历被庞家追捉,且喜屡遇救星,未遭杀害。今日到此新唐,得见千岁,以为万幸。伏祈千岁怜念至成遭此掺杀,借给雄兵十万,剿灭庞贼父女,庶雪此仇,地府幽灵永沐洪麻。”
国王道:“你既是呼延赞的子孙,把那御赐的金鞭来看。”守勇道:“千岁,难臣被庞兵围捕,爹妈逼俺逃命,那里还想带这金鞭?”国王拍案大喝道:“你既是呼氏的子孙,岂能换带金鞭?明明是个歹人,将这番胡言哄弄孤家提兵与大宋为仇,岂不是个奸细!”令将校:“将呼守勇绑赴法场!”
那将校把守勇正欲捆绑,班中有几个老臣奏道:“臣等愚见,千岁如将呼守勇处刑,还不如加恩免其死罪,令其领兵将桃花潭之妖逆荡除,可谓两全。”国王道:“卿等奏得甚妥。”即降旨赦了。呼守勇俯伏谢恩。却是:
几希一命入幽都,幸赖先灵暗保扶。
国王道:“今众卿保奏,说你既是呼延赞的子孙,必定有些武艺。金鞭虽然失带,将略决定随身。孤家今日试你一试,就知明白。你今领兵三百,前往桃花潭去,除了这个怪物,你爹妈的仇,孤家自有商议。”守勇听了爹妈的仇“自有商议”的话,心里好不快活,疾忙谢恩退出,就上马加鞭,来到桃花潭,只见:
绿阴深处柳垂腰,隔岸桃花粉面姣。
河内无风波不起,鸟啼花笑寂无妖。
守勇看了一会,毫无踪迹,惟对天祷告:“弟子呼守勇,因爹妈一家三百三人惨遭庞奸杀害。俺弟守信代母太华进香去后,没有下落。俺今来到此间,几乎性命不保。蒙番官保奏,领兵来此除妖。惟愿苍天默佑,万圣阴扶。”守勇祷毕,不觉日渐沉西,但见微风细浪,河内好似迷雾一般。守勇道:“俺今日行事,乃奉国王之命,全赖众将官尽力攻击。倘能擒获,俺与众将计功。”那将校应声如雷,即忙整枪搭箭各各齐备。
那河中正在起风作浪,迷雾漫天,远远望去,云里好似有条金龙在内旋绕,势欲飞将下来,那将校见了,都是心慌意乱。忽听一声炮响,就呐喊起来,提枪的提了枪,射箭的扯起了角弓。那守勇提了一根铁棍,向前直冲,对着云里的龙道:“你这逆畜,难道不晓得俺是大宋的呼家将在此,还不快来受缚。”那晓道言未了,这逆畜张牙舞爪的飞来,谁想守勇真灵,也化现了一条青龙,与那金龙两下里盘旋。忽地里起一阵怪风,吹得眼睛都不能睁开。只听半空中一声大震,好似地裂山崩,抬头一看,依旧红日青天,众军道:“好奇怪!如今天上云也没有一一片,龙也全然不见,方才明明是的两条龙盘旋不了!”
众军正在疑想,忽小校报说:“前面哈都哩地方,天上掉一根鞭在那里,咱要拿他,实在拿不动。”守勇听说,也称奇怪:“俺去看来。”守勇到那哈都哩,见了金鞭,倒下身便拜,道,“金鞭金鞭,帝赐流传。”拜毕细看,果然是呼家之物。上面刻的“鞭赐御弟呼延赞,世世相承勿忘朕意。”一面又刻:“勿论王亲国戚,文武朝臣,不遵规制,鞭死无情。金鞭铁面,代朕施行。”守勇收了金鞭,回到桃花潭营里,安息了五六日,那方百姓也不讲起妖怪,潭里也不生风兴浪了。
守勇带领将校,来见国王,把领兵伏妖的话,细细说了一遍。那得鞭的话,又说了一番。国王听说,十分欢喜,接过金鞭细看,拍手大笑道:“好,果然将军是呼氏子孙,不然,那能恰巧就得。若说这鞭非将军得取,咱这里就闹个不停哩。将军除妖辛苦,请到内书房安息,早晚便于叙谈。”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花公主许配东床呼延庆书房讲武
才略应堪夸数公,只今方信有英雄。
喜看翡翠金枝贵,欲钓鲸鱼沧海中。
且说呼守勇自从除妖得了金鞭,见过国王,就请守勇到内庭将息几天。那守勇将这金鞭逐日在手中舞弄。一日,国王来到书房,守勇正舞得高兴,国王看了一会,连声称赞:“果然将门之子。”守勇回转头来,看见了国王,急忙放了金鞭,道:“难臣不知万岁到来,有失跪迎。”国王道:“咱家与山前杨氏、山后呼氏,原是世代老亲,何必这般谦逊?”守勇道:“难臣承千岁如此抬举,也是叨祖宗的荫庇。”国王道:“前日的金鞭得手,这是你令祖阴空默助,将来贤侄必作栋梁之器。”那国王讲了一番叙亲的话,依旧回宫去了。这教:
相才还是将才高,万里江山一举劳。
皇封御弟呼家将,荫子蒙孙穿锦袍。
同王来到西安官,娘娘接了万岁,进宫坐下,说道:“孤家有一桩事,与娘娘商议。”娘娘道:“千岁有何见谕?臣妾谨当领听。”国王道:“与娘娘商议,非为别事,因为公主年已及长,东床未选。孤家为此,日夜焦思。前日为了桃花谭出了一个怪物,逐日在那订里兴风作浪,不知戕害了多少百姓。公主听了,一时气冲牛斗,领兵前去剪除,那晓得到了桃花谭,这怪物正在那里兴风作液。那公主一看,好似一条金龙,对着公主飞来的样子。吓得公目瞪口呆,方得她有主意,就急忙回宫,孤家心里甚为不安。幸喜公主近日身体安泰,孤家才得放心。”娘娘道:“人家为了儿女,父母心肠都是这般的。唯有儿女的心肠待爹妈,只恐就不能够了。”国王道:“虽然如是,总要教导。”
娘娘道:“那桃花潭的妖怪,如今怎么样了?”国王道:“娘娘讲起桃花潭,真正奇怪,那桃花潭里这个妖怪,方得孤家的表侄呼守勇到新唐来见孤家,那时孤家就教他带了三百名番兵往桃花潭去。呼守勇到桃花潭不多一会,河里就翻风作浪,乌云蔽日,云里有一条金龙飞舞。守勇喝了一良‘逆畜!’云里忽又出现一条青龙,与那一条金龙盘旋了半日,忽然大震一声,那里晓得就是宋太祖赐与孤家姑丈呼延赞老将军的这根金鞭。咱侄儿得了这鞭,那桃花潭里的风浪顿息,天上的乌云散去。又隔了几日,河里也不起风浪,百姓也不讲起什么妖怪。咱看那呼家表侄,将来必是个大人物哩。故此孤家有事与娘娘商议,咱想公主的容貌也好,武艺又强,年纪又是相仿。孤家欲将呼家侄儿做个东床佳婿。”
娘娘道:“既呼家侄儿到此番邦,应请他到府中安歇,也该来见我。”国王道:“娘娘,那侄儿已在西书房住,因他平妖辛苦,咱教他将息几天,然后相见罢了,所以呼家侄儿尚未拜见。”娘娘道:“既如此,臣妄与千岁同往书房何如?”国王道:“这是极妙的了。”
那千岁同了娘娘即时来到西书房门首,内侍道:“呼将军,千岁同娘娘在此。”守勇听了,急忙出厅迎接,口称:“难侄不知千岁与娘娘到来,有失远迎,望岂恕罪。”国王道:“侄儿免礼。”进了书房坐下,守勇拜见已毕,千岁开口说道“孤家今日同娘娘到此,非为别事,一则念及老亲,二来见你人材出众,武艺高强,孤家欲将公主与你结个百年夫妇。”守勇道:“多蒙万岁与娘娘这般抬举,难侄岂敢?况公主是玉叶金枝,宫帏闺秀,难侄如今是丧家之犬,东奔西逃,不知将来如何下梢哩。”娘娘道:“呼家贤侄,你何这般推阻?将公主匹配与你,也是千岁重亲情的好意,将来新唐马氏与后山呼氏的亲,不致疏失了。”守勇道:“难侄已曾娶过王氏金莲、赵氏三姐,成婚未几,又被庞贼领兵追招。方得三姐与贼对敌,难侄乘势走脱,苟延性命,遇到此间,皆二位侄妇相扶,未经被贼擒拿,以为幸甚。”千岁道:“娘娘不必听他,咱们且进宫去,是有个道理。”
那千岁同娘娘进了内宫,说道:“公主,你到桃花潭看见的什么金龙?唬得孩儿浑身冷汗回宫,倒病了几天,那晓这金龙,就是后山呼家将的紫金鞭。”公主道:“父王何以知之?”千岁道:“我儿那日从桃花潭回来了,恰好你表兄呼守勇到此,咱就差他到桃花潭去,谁知你表兄呼守勇一到河里,风浪大作,白雾漫天,空中金龙狂舞。后又有一条青龙,在云瑞里盘旋了一会,那金龙掉下地来,众人拥去看来,恰是一条紫金鞭,被守勇拾了这鞭,云已散去,风浪即止,百姓也不讲那妖怪了。”公主道:“这也奇怪,将来倒要与表兄相借这金鞭来试看一看。”国王道:“何必要借,孤家现在待黄道吉日,就要把呼表兄与公主完姻了。”公在听说,不觉腮映桃红。娘娘同公主,随往里边更装去了。这教:
脱下罗衫换锦袍,宝髫高扳翡翠娇。
今日洞房香满院,专待仙郎度鹊桥。
那国王道:“今日是黄道吉日,与公主完姻,速速备了花烛灯彩,须要整齐。”一声吩咐,各官纷纷备办。等到良辰花烛,各官齐集宫门称贺。国王道:“众卿少礼。”令内监陈三千陪了众卿到御园饮宴。那乐工傧相请出驸马、公主,拜了天地,见了千岁、娘娘,夫妻交拜已毕,随送入洞房去了。千岁道:“娘娘,你道呼表侄配的公主何如?”娘娘道:“果然配得不差,这对夫妻,好像仙子临凡,还有什么比得上他们?”千岁道:“妙啊,没有什么比得上他们。”那娘娘同千岁,得意洋洋也回宫去了。那守勇把这庞妃狡奏,仁宗发怒,遣庞集领兵歼灭的话,讲说了一番,同入香房安寝。到了天明,双双来到内官,拜见了千岁、娘娘,请过了安,双双依旧回房,两下里谈谈笑笑,不觉又是梅梢月上,鸳枕朦胧,怪煞金鸡报晓。却是:
御前初献紫罗衣,交颈鸳鸯卧碧溪。
南燕北来新洞府,蓬莱小院遇仙姬。
且说王员外想起:招了呼守勇为婿,和女儿金莲成婚未几,不料就遭庞妃的父亲庞贼领兵杀来,把俺的庄子团团围住,要捉呼守勇去。方得俺女儿同翠桃,倒也有些主意,救了守勇。自从守勇去后,音信全无,不觉倒有十个年头了。俺女儿金莲时常想起了他,就要啼啼哭哭,俺与院君的心里好不懊恼,幸而有个外孙,叫做王延庆,今已十岁,倒也聪明。做娘的若是有些悲切,他就叫了翠桃一同在旁解劝,说道:“凡事总得孩儿长大起来,自有个道理,母亲若然若坏,教孩儿怎么办。”翠桃道:“娘娘,自古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官官到也讲得是。劝姐姐凡事要看小官人面上。“娘娘心里甚是明白,以后只把小官人长成,再作理会。
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骑石虎延庆逍遥庞贵妃奸谋渐露
挂窟香生花萼楼,万方同庆是中秋。
倾城人看双牛斗,小小儿郎解斗牛。
话说王员外一日正与院君叙话,偶见镜中的形容,不觉鬓已将斑。员外道:“妈妈,俺与你的年纪已是半百,苦奈膝下无儿,俺的心上欲将侄儿嗣续宗祧。”院君道:“这个极是。”员外就立了侄儿为子,改名“环”字,今年十六岁,面貌却也富丽,就见了员外、院君,又见姐姐金莲。见了延庆,向金莲道:“姐姐,这个是谁?”金莲道:“这里俺娘的过继儿子王延庆。”王环道:“姐姐,这是兄弟了。”王环与延庆见了个礼。
一日,员外把延庆送进书馆里去,先生教他读书。那里晓得这延庆竟是个过目成诵的神重,先生甚是欢喜。一日员外正到书房,恰好看见延庆在那里舞弄枪棍,员外道:“你小小年纪,弄他做甚?”延庆道:“这个才是文武全材,学会了它,也就是个武艺。”员外假意要去打他,谁知延庆一溜出了庄门,忽见田里有两条水牛在那里争斗。延庆道:“不好了!俺家的豆麦都被他踏坏了。”急忙赶下田里,把这两条水牛的角一把扳住解开,对庄夫道:“你们拖了去罢。”那些看牛斗的人,都是伸舌摇头。这教:
老大无能看半年,不如员外小儿郎。
且讲那万花谷秀云岩有个道士,说是反朝的一个宰相挂冠入山,姓王名禅,曾拜云中子为师,日诵《黄庭》,夜则蒲团打坐。每到天明采东方青气,参透了玄机妙秘,往来云汉。一日,西池王母大会群仙,那王禅在云头里看见了云中子驾云从西而来。王禅道:“师父何往?”云中子道:“今日西王母寿诞,大会群仙。”那王神垂下云头,仍旧在万花谷秀云岩打坐。这教:
谈玄自有无穷妙,熟读黄庭参道机。
那云中子赴了群仙大会,回归洞府,只见武曲星官迁宫。云中子掐指一算:“咦!就是那年的魁罡星,降凡于复姓呼延为子,今年已交十余岁,成传法了,所以武曲迁宫。”云中子驾起云头,来到万花谷,就按下云头,叫一声:“徒弟!”王禅开眼一看,说道:“师父可是群仙会回来?”云中子道:“非也!”把武曲星迁宫的话,对王禅说了,道:“徒弟,你须下山到王贵庄去,度了复姓呼延庆的上山,教授了他的行兵十法,然后送下山。”云中子依旧驾起云头,回归洞府去了。
王禅想起那王方平仙师的叱石成羊法:“待我试他一试,何不教他变了一个老虎,就好骑他到王贵庄去,岂不好么?”那王禅就对了这块顽石,把手在石上一摸,吸一口气道:“变!”你道这块顽石变的什么?谁想竟变一个猛虎,王禅就跨上虎背道:“快走!”一霎时已是王贵庄了。王禅道:“住!”这虎就歇在庄前。那庄前庄后的人都唬得目瞪口呆,说道:“不好了!我们庄上有了老虎,性命哪里还保?我们且去告知员外,多唤些庄夫,大家拿了家伙,筛起金锣来,只怕唬行动他,也未可知。”众人拥到庄子里边,说到:“不好了!员外的庄门口来了一个极大老虎!员外快快唤些庄夫,带了家伙,我们大家到庄上,鸣金追赶,或则赶了他去,大家就好安逸了。”王员外听说庄前有虎,满肚疑惑,说道:“我们在此住了几百年,从未听说有老虎。莫管他,同你们去看来,再作理会。”
众人同员外到了庄前,员外四面的一看,问道:“虎在那里?”众人道:“好奇怪!方才这里明明有一个猛虎。想是员外出来看他,那老虎也怕我们追捉。”员外听了哈哈大笑,说道:“疑心生暗鬼,不听自然无。那里什么老虎?这是你们自己眼花了。”员外踱进庄门,来到厅上。恰好院君听说庄前有了老虎,慌慌张张见了员外,说道庄前有虎的话。员外笑道:“妈妈,你那里拾的马屁孛,我已看过,那有什么老虎?”院君听说,就回进房去。那金莲也闻庄前有虎,来见院君。院君道:“我已问过员外,庄前并没有什么虎,都是乡里人以误传讹的话,女儿不必惊慌。”这教:
人人见这田间虎,谁识王禅化石为。
且说王禅到了王员庄前,就把那骑来的石虎伏在田间,那晓化成了一块顽石。王禅走到王员外的门口,说道:“员外在府么?”门公道:“是那个?”王禅道:“特来拜访员外的。”门公道:“请少待。”到厅前看见员外,门公道:“员外,外面有个道人,他说特来拜访员外的。”员外细想:我没有什么相与的道人,既来拜访,且请他进来便了。门公来到外边,说道:“师父,员外有请。”那王禅到厅,相见了员外。
员外道:“师长从那里来?”王禅道:“特来拜见。”员外道:“大师贵处?”王禅道:“贫道是万花谷秀云岩。”王神正与员外叙谈,恰延庆走出厅来。员外道:“过来见了大师。”延庆奉命过来作了揖。王禅道:“好,这……”员外道:“是过继的。”王禅道:“可惜!”员外道:“可惜什么?”王禅道:“可惜他在母腹中就遭兵戈扰攘,父子分离南北,须早早习些玄奥,以免目下之灾,他日之难。过了十六岁,得有父子相逢夫妇重圆。若不早作主张,解除不及了,岂不可惜?”员外道:“请教大师,如何与其解灾除难?”王禅道:“小官人今年可是十岁出头,若交与贫道做个徒弟,传授给他玄妙,就有一切兵戈灾难,也不碍的了。过后,依旧将小官人送还员外,你意何如?”
员外听了,心里甚是惶惑:若听了道人的话,就要把延庆领了去;如不听这道人的话,有什么灾难到来,又要抱怨及我。员外一想,这话倒要与女儿讲的。员外道:“大师请坐,待老汉去来。”
员外走进金莲房内,说道:“女儿,你可晓得,今日老父听了道人说起延庆,心中十分疑惑。”金莲道:“道人说延庆怎么?”员外道:“他讲延庆未出母胎,已遇兵戈,日下有灾,他日有难,及早学习些武艺,临事也好解除。若下与道人做徒弟,倘日后偶有灾异,如何解法?道人说教化延庆之后依旧送他回来。”金莲道:“爹爹快去回复道人,断不能与他领去做徒弟的。自古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员外道:”待我回他去。“
那晓延庆听说回复道人,他反倒哭将起来,道:“亲娘怎么不放我去做徒弟?要我在家受灾难,巴不能让我学些法术,习些武艺,以后好与祖父报仇。”金莲道:“做娘的因你年小是儿童,那里放得了心?”延庆道:“如今母亲舍不得孩儿,只怕日后母亲不能相救孩儿,悔已晚了。”员外道:“你师儿两个不必哭,待我与大师商量。”
员外问王禅道:“大师听讲:因为儿年太小,待他长成,送与大师为徒何如?”王禅道:“既如此,贫道奉别了。”员外相送王禅出去。那晓延庆跟将出来,叫道:“师父!徒弟是要跟师父同去的。”王禅道:“上山修道,是最苦的事。”延庆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王禅道:“既要我领你去,且坐在田里这块石上。”那延庆扒上石头坐定,叫道:“师父快去!”员外只道他坐石上顽耍,不去睬他,员外与王禅作别,王禅道:“员外改日会罢。”员外道:“专程恭送仙长。”王禅走上了石头道:“请了!”员外道:“请!”打了一躬,抬起头来,只见他师徒两人坐在虎背,在云头里,睁眼细看,已去远了,员外心里如热油煎沸,痛苦万分。且去与女儿说明,再作理会。
员外对金莲道:“那延庆决意不肯在家,已同道人去了。”金莲听罢大哭,院君急来查问女儿为何这般恸哭,翠桃道:“员外说,小官人方才被道人领去了。娘娘听了啼哭。”院君也含一包眼泪,同翠桃再三解劝。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万花谷呼郎受法飞石关王环相遇
学术从师有宿因,弃家权去读黄庭。
蒲团且坐千余日,道德圆成功自深。
呼延庆骑了石虎,一霎时来到终南山后万花谷,那虎就立住不行。延庆跳下成来一看,只见苍松密密,古柏重重,隐隐里宫殿层层,果是神仙洞府。延庆正在观玩,王禅道:“徒弟过来,同我去见祖师。”
延庆随了王禅走入洞府,只见蒲团上坐一个白髯老者,手里拿一柄拂尘帚,端坐中央。王禅道:“弟子拜见!前奉祖师命,弟子往王贵庄度那延庆到山。”云中子把头颠了几颠,王禅就教延庆拜见了祖师,云中子道:“王延庆既来,你须好好教授他。”王禅同延庆拜别祖师,回归洞府。那王禅把秘典法术的天书细细与王延庆讲究,这延庆倒会参解,王禅听了大喜。这教:
仙诀不传凡,俗子无从觅。
台垣降尘世,真仙来教习。
延庆得了术诀,又将十八般武艺时刻演习,却是:
古来术法有真传,俗子安知玄妙声?
武曲临凡飞白鹤,道成初试胜王禅。
且讲庞多花自从宋仁宗封他做了贵妃,把一个呼家将杀得东逃西奔,四处追捉,终未拿获。今差四路总兵分头追赶,过了数月,尚未见有擒拿呼守勇、呼守信的奏章到来,心中却也烦闷。庞妃正在焦思,忽内侍走到宫门口道:“启上娘娘,圣驾已到外宫,请娘娘接驾。”庞妃道:“臣妾庞多花见驾。”仁宗命宫娥扶起,用御手搀了庞妃,进了内宫坐下,庞妃西首侧坐。仁宗道:“庞卿,你可晓得,朕在八王府国内赏花,见一个孩子,相貌生得甚是奇怪,与朕梦中得受九天仙女抱送来的孩子一般。更且那孩子的八字,又同刘妃生下公主的年月日时,都是相同的。如今朕把这孩子嗣为太子,续了赵氏香火,再作道理。”
庞妃听了,犹如小鹿在心头撞个不住,口里道:“万岁,这也极妙。有了接香火的,江山还要怕谁?但八王爷这个孩子,是那位娘娘的?”仁宗道:“那孩子却不是王爷宫里生的,是八王做寿,差陈琳在御园采取仙桃,庆祝八王寿诞。八王开盒取仙桃拜祝,那盒里开出这个孩子,王叔留养宫中,朕将来还要慢慢的察问。”庞妃唬得两手如冰,无言对答。
仁宗讲了这话,又道:“贵妃,朕今日来与日下一盘棋,也好消遣。”庞妃旁坐,正要着棋遣兴,忽内监许世泰奏道:“启奏陛下,三边总制施彪有告急本章到来,说辽兵猖撅,杨家将被辽兵战败,杨家兄弟已到西番借兵去了,不道辽兵攻破三关哩!”仁宗将施彪的告急本章看了又看,即降旨到兵部衙门:“会同九卿科道,速点骁将百员,精兵十万,随朕亲往三关破辽!”
那九卿文武齐集朝堂,议选骁将周仁、江一飞,郭兆熊等百员,挑集了精兵十万,仁宗就命梅又李做了领兵前部先锋,雷胜点做全营参赞,右翼右哨、左翼左哨各各点完,就此起行,这教:
秦时明月汉时关,御驾亲征果不凡。
自古真龙得虎将,管教胡马度阴山。
且说庞妃听了那一番的话,心里时刻不安。幸喜边关告急,万岁领兵亲征,心想:且送了圣驾,待我慢慢的来诘问。庞妃各官,跪请圣驾,那晓仁宗已上马出宫去了,庞妃在宫,终日昏昏默默。
一日,想起陈琳、寇直御,就差一个小太监,去唤陈琳、寇直御来见。那小太监奉了贵妃的命,唤了他们到宫。陈琳、寇直御道:“娘娘在上,奴婢叩见,望娘娘恕罪。”庞妃道:“我怎么待你,你们全然没有良心!那金水河的事,到底怎样办的?快讲出来,免你的死!”寇直御道:“那年奉娘娘的命,将太子抛送金水河去,婢子敢不依行?况今已数年,又提起他做甚?劝娘娘不必拨草寻蛇了。”庞妃道:“这事明明是你弄在那里的。”庞妃又查问陈琳:“那时你在御园则甚?”陈琳道:“奴婢在御园是奉旨取桃,与八王爷做寿。就是金盘里有什么小孩子,奴婢并不晓得。”庞妃道:“陈琳,你既不知,与我取鞭子来,把寇直御先鞭他一百下,然后再问!”陈琳对着寇直,大家含一包眼泪:若不依庞妃鞭打寇直,庞妃愈加忿恨;如听了他鞭打,这寇直的冤陷,如何分别?我想庞妃不念圣恩,反把一位太子教寇直送至金水河中淹死他的性命,俺与寇直不忍把太子淹死,商量将太子放在盒中,与仙桃一齐送进八王府去。那晓隔了七年,又来讲起。陈琳假意提了那鞭子,把寇直鞭打。
庞妃看陈琳鞭打寇肖,并不实力鞭责,想是陈琳、寇直通同作这个弊,故此陈琳遮掩,不肯用力鞭打。庞妃就接过鞭来乱打,寇直熬受不起,被妃鞭死。庞妃看那寇直已死,陈琳决难留他,一面将鞭子也就劈面乱打,陈琳道:“娘娘请息怒,即使奴婢救了太子,也是奴婢们份内的事,若依娘娘将太子淹死,将来宋朝的天下,就没有社稷主哩。”庞妃听了大怒,教令内监李茂才等一齐动手。陈琳道:“快些打,自古‘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俺陈琳救了太子,今日被庞贵妃打死,将来也得个名儿。没使见了先帝,俺也无愧!”
陈琳正在那里受苦,忽有守门太监孙恩道:“启娘娘,万岁有旨,特召内监陈琳飞骑前往,随驾征辽。”那庞妃接了圣旨,唬得浑身冷汗,抖个不住,说道:“陈琳,难道你不念我平素看待你的恩么?”陈琳道:“咱是再不忘恩的。”庞妃道:“既是知已,我今恕你,快去端正起身,前往驾前行走。那金水河的事,我如今也不来究你,你可晓得么?”陈琳道:“奴婢知道。”话毕,就同孙恩出了宫门,上马去了。这教:
王孙脱难寄珠楼,内侍儿希命不留。
有此忠良心不昧,天恩犹助宋春秋。
那陈琳奉召,星飞赶上边关,随了圣驾,这也不在话下。
且讲庞妃密令内监李茂才等,把寇直御的尸首推下金水河去:“日后圣上回宫,问及寇直御,你们竟说是落河身死便了。”那李成才等把寇直的尸首抬到金水河边,推将下去。只见一道白光,直冲上天。那晓河里的神道,早报龙王知道,说那内侍寇直御因为救了太子,被庞妃忿恨,遭屈打致死。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呼延庆辞师归里王金莲新唐访夫
何期法术运无穷,采石云车起寿宫。
闻有三山仙子窟,茂林修竹古苍松。
且说呼延庆自从王禅老祖度他到了终南,教习了法术和行兵的策略,无不精祥。不觉光阴迅速,来此已经三载。“待我前去拜别,看师父如何?”延庆到洞府见了王禅,说道:“师父听禀:徒弟在此已是三年,蒙师父教授了许多法术。”王禅道:“你且把学习的武艺试演我看。”延庆就将师父教习的武艺都试演了一番。王禅道:“你的武艺倒也会得。”
师徒两个又把法术讲究了一番。王禅道:“我看你武艺法术,却是精通,可以下山去了,我与你一个锦囊,倘日后有难,方可开这盒儿,便知明白。但这盒儿须带在身边,不可使外人知晓。”延庆把盒子藏在身边,又道:“师父,徒弟还要将师父的石虎骑去才好。”王禅道:“你好没见识,行了一个缩地法,岂不是好?”延庆道:“不错。”就召了六甲六丁神将拔山倒海功曹。延庆别了王禅,脚上画了灵符,倏忽间已到了王贵庄。延庆道:“这法儿倒也使得。”正是:
云中岁月无多日,翘首离家已数年。
故园风色依然在,苍松知故竹生孙。
那延庆看了一会,回身来到里边,恰好员外与院君在厅上讲那金莲终日想念孩儿延庆的话。延庆正走上厅来,见了员外。院君道:“我儿几年在那里?”延庆道:“孩儿那年同了师父,在终南山修道,学习了三年,今日才得回来。”院君道:“翠桃,你去劝小姐不必哭了,如今小官人回来哩!”
翠桃正要通报,那金莲正走出来,听说小官人在厅上与员外、院君叙话,金莲心里甚是快活,走来见了延庆,又流下眼泪,说道:“儿去三年,我心今日略放,但不知何日与你爹爹会面哩!”延庆道:“母亲放心,将来儿去寻访爹爹,自有见面的日子。”员外道:“夜深了,女儿,你同延皮孩儿进去罢。”那金莲别了员外,就同延庆来到里边。母子两人谈谈讲讲,不觉已是红日东升,延庆依旧读书去了。却是:
离家三载似行云,稚子胸藏玄妙文。
坐卧石床且养性,他年骨肉乐天钧。
话说王环自从继与员外为儿,不觉光阴易过,如今己是十六岁了。每日里把一条金枪常在手顽耍,倒也熟练,人皆称赞。那晓延庆听见王环在庄前使枪,看得高兴起来,连叫了几声,王环却未听见。延庆疑似不理他,就抢将进去,按住了枪杆往后一搡,王环役有防备,竟跌了一交,众人拍手大笑道:“这个汉子,倒被那小孩子拉跌了。”
王环扒将起来,看见延庆在那里使这杆金枪。王环气他不过,做个坐马势纵将进去,夺这根金枪。那晓延庆正使得高兴,把枪杆一洒,王环又跌了一交,连忙扒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延庆的右手,说道:“兄弟,枪法却是你的好,这个皮锤,俺比你硬榔哩。”王环就把手一捺,延庆借势也就用力一拼,王环又跌倒在地。延庆忙扶了起来,说道:“哥哥,不要动气,兄弟得罪了。”王环道:“比武那里论得什么得罪?既如此,同你再来耍拳。”王环就做个金鸡独立的势子,延庆乘势踏将进去,拿住了王环的右手,王环把身子轱碌一转过来,延庆的左手被王环拉做一个太公下钧,延庆回身过来,用两手向王环背上一把乘势托了起来,说道:“哥哥,你可晓得?这是小鬼朝天势。”王环等延庆的手一松,就跳将开去,骂道:“你这忘八蛋,倒要坑我么?少不得赶你这野狗子去!”延庆被王环骂了这场,好没兴趣,回到里边,见了金莲道:“娘啊!孩儿闻得王环哥哥使枪,孩儿着得高兴起来,与他接过枪来,也使了一会。那晓王环又要与我耍拳,忽然又骂起孩儿‘忘八蛋’、‘野狗子’,是何道理?”金莲道:“儿啊,做娘的对你说,你是呼家的子孙,呼守勇是你父亲。为了庞妃提兵到此捉他,做娘的与翠桃放他去借兵复仇。生下你来,就改姓王,说了姓呼,恐有后害。那王环并非你的哥哥,这是你外公的嗣子,骂你几声,只好罢了。”延庆道:“如今孩儿的爹爹在那里借兵,求吾娘说与孩儿知道。”金莲道:“你的爹爹到新唐国去借兵,已经数年,绝无音信。”延庆道:“既是爹爹到新唐借兵,久无音信回来,得孩儿前往新唐,就知爹爹下落。”金莲道:“你小小年纪,怎能放你的去?”延庆:“娘亲差矣!古云:男儿志在四方。孩儿终南已曾去过,何况新唐?”金莲看那延庆,男儿虽小,血气甚大,料不能阻住,若放他前去,教我如何放心?“翠桃道:”娘娘,看来小官人是阻他不住的,不如小婢和娘娘陪了小官人去罢。“金莲道:”这倒使得。既如此,你快收拾起来。“
翠桃收拾了包裹,一齐来到厅前,见了员外、院君,把延庆寻亲的话细讲了番。员外院君看来难阻,说道:“途路风露,你们那里受得?”金莲道:“这也出于无奈了,爹爹母亲请上,暂且拜别。”员外与院君一包眼泪,说道:“女儿,你既同延庆前去,路上须要小心,早去早回,免我一家记挂。”金莲道:“这个自然。”三人就此动身。
光阴迅速,已有月余,不觉又是潼关了。金莲向延庆道:“做娘的听说关口,最是紧急,倘然盘起话来,这便怎么?”延庆道:“我们扮做唱连相,打花鼓儿的。”到了关前,延庆口里一路儿唱将起来,翠桃把花鼓也打弄起来,挨到关口。那把关的道:“咄!你这班花子,到这里怎么?”延庆道:“爷,咱要过关去讨饭。”那些把关的见了金莲翠桃,就道:“你们要想过去,可晓得咱们的意思?”翠桃道:“求爷放了咱三口子过去,回来自有个道理。”把关的道:“放了你去,回来不怕你扯谎。既如此,且先唱了个曲儿咱家听了!”那把关的听了这曲儿,大家道:“好!”对延庆道:“孩子过来,你姓什么?”延庆道:“姓王。”“那两个女呢?”说道:“那个是咱的娘,这是咱的姊妹。”把关的道:“好孩子,不错,领了腰牌走罢。”延庆接了腰牌,竟出了潼关。
金莲对翠桃道:“我们出关才得两三天,为何就是这般沙漠了?不知新唐还有多少路程?”延庆道:“母亲不用烦恼,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只管走,少不得总要走到新唐,再作道理。”
不觉行了半月,隐隐望见一座大山。金莲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延庆道:“母亲同翠桃慢慢的走,待孩儿的去打听个消息。”金莲道:“既如此,我们在此等你一同赶路便了。”那延庆拍马飞跑到山前问信去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齐月娥出猎遇美忠孝王显圣嘱儿
边城日暮雁低飞,更见寒鸦觅树栖。
远听铃声遥过碛,何时解道到安西?
话说齐月娥、邓三娘带了百名女将,来到山前打猎,忽见坡上好似有两个女子,到此不知作何勾当。月娥吩咐众将道:“你们停在此处,待俺下山去看。”那月娥、三娘就拍马飞奔,赶下山来,大喝一声:“奸细,看刀!”
金莲同翠桃一齐跪下说道:“二位将军听禀:我们因迷失了路,孩儿问了个信儿就要走的,不是什么奸细。”月娥道:“你们既是问信,到那里去的?”金莲道:“我们要往新唐去的。”月娥道:“既是迷失了路,今日天气已晚,请二位且到山上安歇一宵,明日早行便了。”金莲道:“多蒙将军抬举,待等孩儿到来,一同叩谢便了。”月娥道:“你们也不必推辞,请到敝山少坐片时,着人去寻令郎到山,以为如何?”月娥搀了金莲的手,说道:“我们有缘得遇二位。”金莲道:“请教将军,这员什么山?”月娥道:“这叫天定门,那山主花大王,就是俺爹爹齐国宝,这位就是俺的嫂嫂邓三娘。”金莲同翠桃说道:“二位将军原来是姑嫂。”四人说了一会,大家上了雕鞍一路行来,只见百花齐放,殿阁巍峨,却也别一洞天。正是:
万谷千山堆锦绣,乔松古柏接青云。
一直到了花园里面,不但崇山叠翠,且有涧水潺潺,果是蓬莱胜境。金莲虽在花园游玩,心儿里想:那延庆为何问信一去还不到来?那晓月娥已差人找寻去了。
谁知延庆到了山岗,只见那山寨里都围的木栅,插满旗枪,旗上写四个大字:“花花王府”。延庆看了,就拔出两柄铜锤,打将进去。唬得这班把守的喽兵浑身冷汗,气吼吼报知寨主。那寨主大怒,吩咐喽兵:“快快擒这小厮来受死!”那晓国宝这两个外孙,也是好动的,听得一声吩咐,就各持器械,飞出府门。你道国宝这外孙是谁!就是那呼守信的儿子,一个叫呼延豹,一个叫呼延龙。那两上小将拍马赶来,骂道:“野狗子,你敢来冲犯爷爷么?看枪!”话犹未了,延豹挺枪直刺。延庆架起双锤,撇过了枪,骂道:“黄毛小子你何苦赶来送死?”那呼延龙听了,火上头来,兄弟两个一齐勒马,杀做一团,不分胜败。
那国宝出府一看,只见三个小孩子战斗,倒也十厉害。国宝看得眼热,赶来与他们解救。谁想延庆就撇开他弟兄,即与国宝接战,倒被这小子打了国宝一锤。喽兵上山,报说大王被那带紫金冠的小将杀得大败,同了两位小将军,下山去了。
那呼守信听了大怒,提枪拍马,也赶下山。看见寨主同那两个孩子正被呼延庆盘住在那里追赶,却好守信追来,大喝一声:“小子休狂,教你快来死在俺手里!”延庆就撇了国宝,勒马迎敌,两下里在山后交故,一直杀到山前,已得一百余合,却是劲敌。
那喽兵飞报到园,道:“不好了!两位小将与大王都被那个孩子杀得大败回来。如今驸马爷同这小孩子在山后直杀到山前哩。”月娥同邓三娘、金莲、翠桃正说得高兴,听了这报告,不觉气上心来,四人一齐出府,恰好守信也杀败回营,同见大王。那晓国宝吃了这一锤,疼得不能坐,说:“那孩子实在厉害,方得俺外孙儿没有受伤。”月娥道:“爹爹休恼,待女儿同嫂嫂下山,擒他到来便了。”
月娥正要上马,国宝道:“住了,后面这两个女子,是那里来的?”月娥道:“他们是因迷失了路,女儿领他上山来的。山下这孩子,不知可是他的儿子。故此女儿同去认个明白。”国宝道:“女儿且慢,待咱诘问明白再走。咱看你这两个女人,同了儿子到此,其中必有个道理,快说个明白,饶你们的性命。倘有半句虚言,就一个也不能活了。”
金莲道:“大王听禀:俺祖公是宋朝的开国功臣呼延赞,公公呼得模,袭封了官职。因庞妃僭越了正宫娘娘的仪仗,被俺公公羞尽了他,庞妃自把花容抓破,哭奏朝廷。那圣上听了庞妃的话,就差奸相庞集,带了三千骁将,把呼家的王府毁掉,杀了上下人口三百三名。公子呼守勇,奉了爹妈的命,从地穴里逃了出来,躲在俺家庄上。俺爹妈念他功臣之后,招他为婿。不料完姻未久,那庞妃又提兵追捉,俺夫呼守勇临走说往新唐。所以俺带了孩儿,要往新唐,谁知又迷了路经,承蒙公主留俺上山。”国宝道:“你姓甚名谁?”金莲道:“俺姓王名金莲,孩儿呼延庆。这是义女,名唤翠桃。俺家还有一位叔叔呼守信,是俺婆婆差他太华进香,至今也无下落。”国宝暗想:那妇人的话,甚是切实。
月娥同守信出厅,各各叙了一番,方知叔嫂妯娌,重又见礼。守信叫那两个儿子拜见了大娘。这教:
叔嫂从今初拜识,稚儿方得少分明。
且说延庆在山前得姓,喜洋洋来到坡前,一眼望去,并不见母亲、翠桃,心中一想:莫非此处有虎,把他们驮了去不成,咳!俺的命好苦也!如今也不能到新唐的了。延庆正在焦燥,只见许多喽兵赶来,说道:“你母亲在花园等将军去哩。”那知翠桃坐了一骑龙驹,赶来说:“你母亲在山等久了,快快上山去见你叔父!”
延庆同翠桃来到园里,月娥正与他母亲坐下。金莲见了延庆,说道:“孩儿,过来拜了婶娘,里面去拜了叔父。”守信见了延庆,叫道:“侄儿果然将门之子!”令延龙、延豹大家出来见了延庆哥哥。守信吩咐道:“你们同去,向外公请罪。”延庆等一同来到里边。
国宝见那三个小将到来,心里十分快活,便道:“你们好好的进去罢。”那三个孩子勾肩搭背,一路儿笑将出来。延庆道:“这老头儿方才被我打了一锤,如今倒也不讲,好快活哩。”这小将大家拍手,哈哈笑到里边去了,各自归宫安寝。正是:
禁钟声响客离魂,万里关山子访亲。
无限深愁谁识得?只用林鸟鸣山阴。
闲话休题,且说呼得模的英灵虽死犹生,到了三更时分,起了一阵阴风,显出个人形来,与再生一般,口道:“俺赤心为国,铁面无私,荷蒙圣恩,加俺忠孝王之职。朝廷忽被庞妃淫迷失败,把正宫仪仗让庞妃僭用。俺想体制不可颠倒,俺说了庞妃几句,谁想这淫妇自己抓破面皮,回宫谎奏,圣上就差庞集领兵,把俺一府三百余人杀得苦恼。幸喜留下两个孩儿的命,今日叔嫂子侄俱已相见,待俺前去与他托梦。”那呼得模的鬼魂来到守信寝宫,唠唠叨叨说了又说,化一阵清风而去。
守信醒来叫道:“呀!好奇怪,方才明明是爹爹向俺说道:”你今叔嫂侄儿已见。不久你就与哥哥相会,你们弟兄,作速与为父的报此大仇。‘“月娥听得夫主说什么怪话,连忙问及。守信把梦中的话说起,月娥道:”果然奇怪,俺方才得的梦也是这般。“守信道:”俺十几年来没有梦见,如今想是骨肉就有团圆之日,故俺爹爹先来托梦。“忽听金鸡报晓,天色已明。
起身梳洗才完,恰好嫂嫂到来,大家说起做梦的话,好生奇怪。守信道:“嫂嫂,俺想爹爹托梦于我们,为子理当到坟一拜。”那延庆道:“叔父说得极是,待侄儿同去。”金莲道:“但你年纪幼小,如何可去?”延庆道:“母亲,你同翠桃在此盘桓,孩儿同了叔父前去拜坟,回来再到新唐便了。”金莲道:“你既要同去,路上不可生事,诸凡要听叔父命令,不可自图其主。俺修书一封,你带在身边,到京打听挂印总兵,姓牛名士通,这是你做娘的姑丈,你把家书送进,自有个道理。”延庆接过书来,就拜别上马。守信这两个儿子也就上马,四人在路上飞跑,前面已是潼关了。
四人都改了姓名,来到关上,那管关的将校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守信道:“咱乃是西番狼主差来送宝进京的。”那晓把关的苏文、苏武,也是西番人,与守信讲了一会番活,苏文道:“既如此,把名字开来。”守信写了,把关的接来一看,道:“你就叫金天,这三个孩子一个叫童地,一个叫赵龙,一个叫赵虎。”那把关的来到里边,见了总兵,禀道:“西番来的四个人,咱问他,说是番王差他们送宝到京的。”总兵道:“你们盘查明白了么?”把关的道:“咱细细盘过。”总兵给出腰牌四面,把关的领了,支付明白,放他们进了关来,又道:“这腰牌你们回来也要查验,好放你回去。”“金天”道:“这个自然。”就别了苏文、苏武,四人上马飞行去了。
不知以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呼延庆擒妖得偶守信偷祭铁丘坟
悲秋应似抵伤春,屈宋当年并楚臣。
何日相逢好时节,只将惆怅材词人。
话说呼守信带同子侄呼延龙、呼延豹、呼延庆,那日过了潼关,如今又走近祝家庄了。延庆道:“咦!前面这许多人,在那里则甚?”延庆在马上一陪问来,听人说道:“那庄里出了个妖怪,不知何日得能太平哩!”延庆听说,跳下马来,飞奔前去。延龙也就追到树边来看。
那众人道:“啊呀!你们这两个小官人,好不知厉害!那妖怪是要伤人的,还不走过些儿。”道犹未了,忽起一阵怪风,吹得那些人跌的跌、倒的倒,延龙也就闪过一边。那晓得这延庆还在河边细看,谁知那河里忽然波翻水沸,起了极大的浪来。众人正在看这河里,不想从波浪里边跳出一件怪物。吓得这些人儿魂魄都没有了。延庆就在腰间拔出那两柄铜锤,赶将上来。那怪物口里吐出火焰,在河边上飞来舞去。呼延庆架起铜锤,在那里东追西赶,引得村庄上男男女女,都来看这小孩子与那妖怪战斗。那祝家庄上的祝有道同了祝麟、祝凤,都来看斗,祝太公一望,就说道:“好个小英雄,果然厉害!这个少年不知谁家之子?若能除此此妖,老汉就要招他做女婿了。”
那太公正在自言自语,忽众人一齐拍起手来,喊道:“好了,好了!这两锤打得好厉害。”大家拥到河边,看那什么怪物。众人道:“呀,啐!这是一条旧枪。”那延庆拾起枪来,用力使舞,众人道:“使得好!连使枪的人也看不出,真正使得是神枪,与众不同的。”那些看使枪的,称赞个不了。延庆也使得越发高兴。祝太公同了两个儿子在马上喊道:“小将军请了,老汉特来相屈,到舍下奉茶。”延庆收了这枪,回头一看,见是那老头儿叫唤,也便应声道:“老丈请了。”太公道:“屈将军到庄上用茶。”延庆道:“多谢老丈,不消了。”太公道:“老汉特来相请,要实些儿。”
延庆同了太公来到庄子上,太公挽了延庆,到厅里相见坐下。太公道:“将军府居那里?”延庆道:“小生从西番进宝,在此经过,听说这里拿妖,所以小生来看。不想倒得了一杆古枪。”太公道:“这是天赐的神枪,可知将军洪福不小哩。请教上姓?”“小生姓赵名龙。”太公道:“老双有一个叫顺姣的女儿,今年才得十二岁,日日喜弄双刀枪棍,两个小儿也是这般的。今日老汉看你的枪法恰好,老汉要把小女与将军为室。”延庆道:“老丈差矣,小生乃过路的,岂可把令爱的终身大事轻许?这话却是不便领教的。”太公道:“呀!老汉因女儿最喜舞刀弄枪,今日见你除妖的时候,又得了神枪,为此老汉将小女配你,何必推却。”太公就吩咐请了两位官人,同了小姐,一齐出来相见。
那祝麟、祝凤、祝顺姣到了厅上,太公道:“来,来,来,你们见了礼。”太公又道:“贤婿,如今是天缘已定了。”延庆道:“承岳父大恩,叫小婿何由答报,既如此,岳父请上,待小婿就此拜别,到京进宝之后,回来再与岳父细谈。”太公道:“贤婿既匆匆要走,老汉也不苦留,如此静候便了。”延庆别了太公,上马就走。
流星赶月,不觉已到京都。且问那牛总兵府上,好把这封书信送去。延庆道:“咦,这是总兵府了。”延庆踱到府门,说道:“门上那个在?”牛文道:“你们那个在此大惊小怪?”延庆道:“俺从西番到此,有书面呈夫人的。”牛文看他野头野脑,也不细问他了。领了延庆,一直到了后堂,禀道:“有一位西番来投书的,他说要当面呈的,故此烦姐姐们通报一声。”那丫环把这话儿转禀夫人,道:“既西番有书到来,经带他进来而呈便了。”那内侍来到后堂,说道:“夫人请西番来下书的进去。”
延庆随了内侍,来到里边。夫人拆书细细看完,说道:“不想你家如此大变,若说要到坟上一拜,倘若被人看破,如何是好?我想这事断不可行。古人说得好:人防虎,虎防人。庞家既与你们做这大大的对头,况又晓得你爹爹、叔叔逃在外面。尚在四处缉访,岂有坟上不差人巡查的?倘然被他们知觉,弄出事来,干系不小哩!”延庆道:“姑母的话,句句都是金玉之言,但是此来,特为到坟上一拜。”夫人道:“既你这般说一定要去,也只好改装。”延庆道:“姑母说改装,这是绝妙的好计。如今倒扮个乞儿。只要到得坟前拜了一拜,也就是了。”夫人道:“这到使得。”延庆就装了个乞儿,出了牛府的后门。
一路行来,不觉前面已是呼王坟了。延庆走到坟前一看,呀!好奇怪,倒有几个官儿坐下,这是什么缘故?莫非他先晓得俺今日要来的了不要管他,且硬了头皮闯到坟上,看他如何!延庆闯上坟来,那看守呼王坟的校尉喝道:“呔!你这化子好不乖巧。这呼王坟是庞贵妃娘娘差咱们在这里看守,你要上去则么?”延庆道:“俺是讨饭的,一路来役有个地方歇息,看这坟里倒有几株大树,要求老爷们行个方便,俺在树荫下歇息一刻,弄一点东西吃了就去的。”校尉道:“也罢!让他进去歇息一会儿罢。”
延庆、延龙背了筐儿,到了坟上,看见立的石碑上,上写:“奉旨剿除反贼呼必显狱囚坟”。那晓延庆、延龙把这石碑打了两段,口口声声骂庞妃:“这淫妇少不得死在俺手里!”延庆弟兄正骂得高兴,外面的监守道:“这两个化子为什么还不出去?天色差不多要晚了,咱们进去赶他们走罢。呔!你这化子,好没分晓,天色晚了,你还不去!不要噜嗦,快些走你的路!”那延庆、延龙竟乘此去了。
那监守的叫道:“不好了!那坟上的石碑跌做两块,坟的还烧了纸灰,咱家的干系非同小可,这桩事儿怎了?”那都监道:“你们不要多讲,快些上了牲口,追那化子去!”那些监军四面追寻。
这延庆弟兄还是慢慢的走。监守的飞奔到来喊道:“呔!你这化子,想往那里走?”伸手想要擒住他。谁知延庆拔出锤来乱打,监军没有防备,只得虚张声势。那延庆一面将双锤乱打,一面原想逃脱,那知正巧旁边一个坑池,延庆跌下这池,扒不上来。这些监军也恨他不过,一齐围拢,用套索拴住。
不知以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牛夫人计救呼郎包文正法场放绑
西羌万里路迢迢,英雄留迹姓名标。
堪叹冤仇何日尽,自古忠魂登九霄。
话说这呼延庆却乘势飞奔,谁想光顾望了前面,那里想到脚下有个池儿,竟自跌下池里。不想倒有一丈多深,正要扒将起来,被这些看守呼王坟的军卒拿了挠勾套索,放下池来,打的打,套的套。延庆被他们弄得昏天黑地,又被他们缚了起来,送到庞丞相那里,还要审问,这教。
寂寞孤鸿何日还?死生由命且由天。
空留一片三生石,忠孝只呼在燕山。
且说庞丞相坐在内堂,那监守呼坟的都尉禀道:“俺蒙太师差都尉们监守呼家坟,方才有两个化子赶进坟来,把石碑打作两段。”太师道:“化子呢?”都尉道:“化子在当面。”太师拍案骂道:“好个大胆的死囚!你为何把石碑打断?老实招来!”延庆道:“俺又不打庞妃坟上的石碑,与太师什么相干?”嘟!胡说,难道不晓得这坟是奉旨看守的?“延庆道:”亏你做了宰相,忠孝两字都没有的。难道俺做了呼家的子孙,倒不许拜祖坟么?“太师听了大怒道:”今日才晓得你这死囚就是遗贼的子孙,得俺奏了朝廷,把你这死囚砍作肉泥哩!你们押他监禁,俺且进宫去。“都尉把延庆押往天牢。却是:
年月日时已裁定,算来由命不由人。
那呼延龙看延庆跌下坑池,被庞兵用了挠钧套索套住,心里想道:“俺哥哥送到庞集那里,审了一会。俺哥哥必然顶撞,那庞集就要启奏,把哥哥砍为肉泥。俺且到姑母那里,告诉他一番,看他可有救得延庆哥哥的妙策。延龙飞马到来,见了姑母,把延庆出事的话细说了一遍。牛夫人道:”原阻挡过的,如今怎么处呢?“正是:
屋记更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牛夫人道:“如今且待俺去见包丞相,不知可能救得?”忽门公报道:“夫人,那庞太师差都尉到来,说有呼家的子孙在我们家垦,他们要搜一搜。”夫人连忙教延龙弟兄:“你快快改扮了使女。”向门公道:“你去请都尉来便了。”
那都尉见了夫人道:“俺奉庞太师差来,闻说呼家子孙在此。”牛夫人道:“俺先老爷去世,冰操多年,俺想庞丞相是当朝一品,岂有不知的理法?既说呼家子孙在此,不妨请到里边搜一搜看。倘然没有,俺好与庞集讲话。”那都尉到了内厅,各处搜了一会,毫无踪迹,说道:“夫人,不要着恼,俺也奉公差遣,惊动了。”夫人道:“俺也不怪你们。”
然后,把延龙兄弟叫出来道:“好了,这难星躲过了。你们换了衣服,到后门去罢。你哥哥的事,俺就去见包文正也。”那延龙、延豹、守信都从后门逃去。
那牛夫人来到包丞相门首,连忙通报。包爷道:“请见。”牛夫人来到里边。见了包公。包公道:“夫人因何到此?”牛夫人道:“那呼守勇是俺的侄婿,成婚未几,因庞兵追捉,守勇逃去无踪。有子延庆寻父而来,不想延庆闯到祖坟上,把这石碑打断,被都尉拿住。庞集审了,发到天牢里去,说立即斩决。故此特来求救。”包公道:“忠孝本无二理,太冒险了。夫人情回,俺设法救他便了。”
包公出府未远,忽听街坊上人说:“去看杀呼家将。”包公就勒马飞跑,来到法场,说道:“庞太师,杀人不是当耍的。下官送驾征辽,圣上又命下官回京督理朝政,廷臣那个不知?庞老先生,象这决囚大事,连下官都瞒了,是何道理?左右放了绑,带他回去,待我审问。”庞集自觉羞愧,道:“包老先生,下官看律上原有逆恶重犯,获即斩决这一条的。”包公道:“庞老先生可晓得明正典刑,死而无怨?”包公就作别起身,庞太师也即回家。
那庞集顿生一念,点了三百名虎兵,叫他守在路头,吩咐道:“这呼家的小逆贼,要到包丞相府中去审的,你们看他走来,上前去砍死了他,回来有赏。”那虎兵都往十字街站住,等这小呼。那知延庆已被放出来,在包文正府里作谢。包公道:“俺念你令祖和我交好,今牛夫人又来面托,俺勉力救你。此处不宜再住,你快快走罢,但路上须要小心。”
那延庆别了包公,行至十字街头,只见一堆军马。延庆一直走来,那虎兵赶上前来,要想一把拿下。那延庆拔出这两柄铜锤,拚命打将过去,这虎兵个个被打倒在地。延庆上马,飞跑来到牛府,见了姑母,牛夫人说:“你兄弟都已去了。”延庆叩谢了姑母,也就上马飞跑而去。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呼家将兄妹相遇铁丘坟兄妹盗祭
幽谷人稀不似春,古来遗憾岁时增。
而今欲解无穷恨,漫道他年且道今。
话说呼守勇的两个女儿呼碧桃同妹子梅仙也去京都祭祖坟,在路上商量道:“俺的爹爹呼守勇,自从被庞妃发兵四下追捉,害得东逃西躲,不知可是往新唐去的?幸喜母亲同了舅舅做个寨主,这也不在话下。俺姊妹两人亏得这双刀,交战起来,无人可敌的了。”梅仙道:“姐姐,可记得母亲说,公公托梦说让我们到坟祭他,又说,王氏母亲生的哥哥,名叫延庆,兵法甚好,八九岁的时节,看见牛斗,就两手把牛分开了。但目下他有灾难,方得有文曲星救解,脱了这个难,骨肉就得相逢了。说了这几句,那公公就不见了。”碧桃道:“俺姊妹二人一路到此,究竟不知坟在那里?”梅仙道:“姐姐,俺想延庆哥哥,不知何日兄妹相逢?”
道言未了,忽见远远有几个少年,飞马而来。梅仙道:“姐姐,那里来的莫非延庆哥哥?”碧桃道:“妹妹不要管他,俺且上马。”梅仙道:“来的只怕是歹人,为何看见我们,他们在那里慌慌张张?”碧桃道:“我们追上去。”梅仙带了家将追赶,延龙误认是庞家设计擒他,招呼延豹等调转马头,想要逃走。那姊妹二人,见他们如此,越发生疑,就架起双刀,拍马飞追。却好延庆也是飞马赶来,延龙兄弟见延庆赶来,喊道:“哥哥快走,后面庞妃埋伏的女兵追上来也!”延庆道:“兄弟不要害怕,我们且迎上前去,与他交战便了。”那延庆、延龙、延豹、守信一齐拍马迎来,两下里好像闹元宵的走马灯,来来去去,倒战有一百多合,胜败不分。延庆想道:“这两个女子,倒也不差。”那碧桃也想:这几个少年,却是将官,不要管他,待俺欺他一欺。碧桃道:“呔!仍然这班无毛小子,还不快快下马!”延庆道:“难道你坯不晓得爷爷是呼家将么?”那碧桃听“呼家将”三字,说道:“俺倒要请听你讲的了。”大家跳下马。
那延庆道:“请教二位女将尊姓?”梅仙道:“俺姊妹是呼守勇之女,忠孝王之孙。”那延庆弟兄听了“忠孝王之孙”这一句,岂不令人心痛?碧桃道:“呼延庆可在此?”延龙道:“喏!这位就是俺延庆哥哥。”碧桃、梅仙一齐立将起来,大家按年岁认了兄妹。延龙道:“哥哥,我们不如就到前面扎下营盘,也好细细的商量。”延庆道:“二位贤妹,你们哪里晓得俺的名儿?”碧桃道:“这是爷爷托梦到来,说哥哥现有灾难,亏文曲星解救,不久兄妹就可相会。”“吓!原来因是爷爷托梦,所以晓得。”延龙道:“俺爷爷却也灵感。”延庆道:“俺不知妹子因何到此?”梅仙道:“小妹到此,到往爷爷坟上走一遭,烧化些黄钱金银宝钞与他,也不枉做了呼家的子孙。”延庆道:“妹妹,目前爷爷的坟前,庞妃已差了都尉看守的。”梅仙道:“既是这般严密,咱家把人马远远屯住,不必扎营,俺姊妹两人,扮了扬州来的打花鼓唱莲相的。到坟前把花鼓打将起来,唱起词儿,少不得那些看守的人儿都要来看打花鼓,听唱歌同,这便可见机行事。哥哥、兄弟扮做花脸,岂不好么?”延庆道:“两位妹子这个计策却是不丑。既如此,不必再议,我们一竟起身去罢。”
那带的将校,三个一走,五个一行,也有往前的在后的,左边走的,右边行的,都是远远的暗地相照。行来不觉离坟不远了。延庆道:“不要走了,就在这里歇下罢。”这教:
生事事生天理在,害人人害莫生嗔。
那庞集自语道:“自从那一日要杀那打碑盗祭的逆恶,谁想龙图阁学士包文正来到法场上,把我一顿羞厚。俺若与他争论,他必定就写个有死无生的奏章,俺一家儿性命怎处?故此俺只得忍耐了他。逆恶被他又放了绑,带去要审问哩。无奈他奉旨督理朝政,俺女儿贵妃娘娘也说得是,若是别一个,一定要同他见个雌雄,这包文正合朝那个不怕他几分,就圣见了他,心里也有些惧怯他的。这包老头儿想起来,恰是惹他不得。俺如今且吩咐这四个孩儿,叫他到坟前去监守,况庞家四虎将,人人晓得厉害不过的。”想罢,即命庞家四虎住坟前监守。
那碧桃道:“我们且扎扮起来。”延庆道:“妹子,俺听见人说,如今坟前又多了庞集的四个子侄,叫什么‘四虎将’。”梅仙道:“哥哥,这倒不怕他,只要我们自己见机而行,哥哥你同兄弟把那花脸儿扮好。”延龙、延虎、延豹一齐扮好。碧桃道:“既扮完了,我们走罢。”
那兄妹手里拿的锣鼓。敲将起来,引得监守的兵将都来拥住,说道:“这唱歌儿的,却生得齐整。”四虎道:“你们可会唱秧歌的?”梅仙道:“俺都会唱。”四虎道:“既如此,你唱起来。”延庆说:“早些唱起来。”碧桃把锣儿打将起来,梅仙把鼓儿也敲将起来,唱了一套《吕布三战虎牢关》。四虎道:“唱得好!你再唱。”那碧桃又唱一套《小尼姑下山》。四虎道:“果然唱得好,再唱快些,再唱。”延龙也唱了一套《昭君和番》。那四虎听了,两手拍个不住,口里道:“好!你们拣好听些儿的再唱。”那延庆把霸王鞭打将起来,正要开口唱,忽见一个内监飞马到来,说道:“俺奉贵妃娘娘令旨,说今乃元宵节,大家小户都要出来看赏花灯的。圣上往辽东去了,尚未回銮,这几日闻得京城里逆党甚多,请四位将军即刻上马进城。”那四虎听了,就同内监上马到京城去了。
那呼家兄妹说道:“我们如今且去。”一齐到了前面,歇了下来,计议了番。碧桃道:“且住。延庆哥,你把那锦囊儿开出来看。呀!好奇怪,他先知俺兄妹到坟祭祖,教我们须用火攻,脱得庞家这个难鬼,又教我们快快到王城里救驾。”延庆道:“不要管他,我们且去放起火来。众家将,你们见火就杀过来,那庞兵必然要救火的,我们乘势到坟上就烧化纸钱,拜了,便杀出坟来,这庞兵总防备不及的。他见坟里有火,一定要去看的,我们且到了京诚再作理会。”延龙道:“哥哥,俺想这个计儿,神仙也猜不着的。”
不知以后如何,须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呼延庆力救太子赵文姬梦仙指引
昨夜秋风入汉关,朔雪边月满函关。
更催虎将飞骑转,莫遣沙场匹马还。
话说庞妃请四位哥哥到京,计欲商谋乘此元宵大放花灯,另差心腹内侍陈玉,到八王府哄太子出来玩赏花灯,趁此下个毒手,此计绝妙,庞妃正思想,那四虎将已到宫门,见了贵妃,把这话儿商议。庞飞虎道:“这是极妙!既如此,我们到外边见机而行。”
这回虎正走出宫来,忽有都尉差小校报说:“那坟傍火起,忽有一队人马冲杀过来,那贼正与我们屠杀,不想坟里又见火起。都尉赶到坟里救火,谁知这一队人马,倏然都躲过。如今不知从那一条路去的。恐怕这些贼躲在京里也不可知,所以都尉差小校们报与将军知道。”那四虎听了这小校的话,肚子里好不受用。这教:
是是非非且慢管,先施奇策奏功勋。
且说那内监陈玉听了庞妃的诡计,来到八王府,见了太子,便道:“千岁,今日元宵佳节,外面大放花灯,千岁何不出府去赏玩一会?”太子道:“陈玉,待咱禀了八王爷,才好同去。”太子到得里边,见了八三爷,道:“老王爷,今日元宵,咱同陈玉到外边瞧灯去。”八王道:“今日瞧灯人挤,要去顽耍,多叫几个人同去,你瞧瞧就回。”
太子带了几个将校,同陈玉出了八王府,一路看玩,心里好不欢喜。太子道:“陈玉,这里是什么人家?”陈玉道:“这是勾栏院,里面歇的都是名妓。”太子道:“咱进去瞧瞧看。”
陈玉到里边说道:“俺小千岁在此。”那妓女都跪下道:“俺姊妹们不知千岁到来,有失脆迎,望千岁爷恕罪。”陈玉道:“千岁不计较你。”
那太子见这些妓女,内中只有一个与众不同,太子把手一招,便道:“你叫什么?”女子道:“启千岁,俺名儿叫做佛见笑。”太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名儿取得好,果然不差。”太子对陈玉道:“陈玉,赏他一个元宝。”那佛见笑道:“俺姊妹们请千岁里面坐。”太子径到里边坐了,这些歌妓站在两旁,吹的吹,弹的弹,唱将起来。太子听得有兴,便叫道:“你们且坐下了唱。”那歌妓大家席地坐下而唱。陈玉咱暗照应那庞妃差来的心腹:探知太子在勾栏院宴会。这探子闻信,飞报庞飞虎道:“启上将军,俺今探明太子在勾栏院饮酒。”那四虎听了,不胜快活,就差这两个探子:“你们再到那里,远远看着,几事须要小心,待俺到来,好行事哩!”探子道:“这个自然。”言罢,各自分头去了。
那庞飞虎正飞马而行,忽有那呼家狱囚坟监守都尉上前说道:“将军起身来京晚上,坟旁忽然火起,军校正在扑救,那晓冲出几百个人马,好似那昨日唱歌的。俺正要追擒,谁知坟里又火烧起来,只得再去救火。不遭这厮乘机逃去,想必到京师来了。”四虎听说,连忙传令:今晚城门早些下锁。那守门官奉了四虎将令,立刻把门锁闭。
那庞飞虎兄弟带一百名虎将,分作四路巡查,又说道:“待俺先到勾栏院干下这桩大事,然后查拿这班逆恶,也不怕他逃上了天去。”那庞飞虎见了探子说了如此如此的话,飞虎就放了一个大炮,令四面人马会合拢来。那歌妓都已跪下,要求千岁:“救俺姊妹的性命。”太子听了,却也满肚疑惑。“这炮因何放的?”将校道:“千岁不必惊惶,且去看来。”那将校往外听得军马嘈嘈,人声嚷嚷,说道:“快快送太子出来,免你们的死,若敢违拗,你们休想要活!”校尉听了大怒,一齐拔刀往外跑,太子的宝剑也出了鞘,杀出街来。只见庞四虎把刀逞舞,杀将过来,那将校难以抗敌。飞虎用戟直戳,太子飞剑就砍,飞虎将翰又刺,太子一闪,不道坠下马来,现出一条金龙。飞虎见了,倒吃一惊。
那庞牛虎、龙虎正在那里着这一道红光,那呼延庆、呼延龙道:“这红光是什么缘故?”延虎道:“哥哥,这红光却是有个道理,我们前去看来。”那呼家弟兄看得动起火来,延庆兄弟大家执了器械,冲杀过去,照正四虎,把那双锤提起乱打,倒弄得庞家四虎没处安身。谁想又杀出两个女将,横枪直刺,倒来得厉害,太子这时却被那女将救上了马,飞跑的到八王府里去了。
八王爷听得说太子是这般光景到来。八王倒有些不解:这两个女子来此何故了待咱问他个明白。八王道:“你们到此何干?怎同太子相认?”那女子道:“千岁,俺姊妹在这里看见那勾栏院门首围了多少人马,拥住那太子。俺兄弟们同什么四虎将在那里打仗,俺姊妹看那些人马,都寻向太子闹乱儿,俺姊妹为此保送太子到王爷府来的。”话犹来了,延庆弟兄擒了两个军校,一个叫巴山虎,一个叫混江龙,也送到王府里来。八王又问那延庆,延庆答道:“俺弟兄同这妹子看灯,到勾栏院东门首,见那些人都向着这小将追杀。俺弟兄气忿不过,只得拔刀相助,同他们杀了半日,俺两个妹子保送太子到这里。”八王道:“俺家的太子亏你们哥妹相助,又承促送到咱府里,真正难为你们一片的义气,但不知你姓名,你说与咱知道。”那梅仙、碧桃泪流不止,延庆、延豹跪下,也涕泪如雨。
那八王看这光景,便道:“你们有什么话,只管说来,咱自有分晓。”延庆道:“俺家彼庞妃害得苦恼。”八王道:“庞妃怎么害你?明白说来。”梅仙道:“俺祖呼必显,因见庞妃僭用正宫仅仗,俺祖不许,那晓庞妃谎奏朝廷,就差妃父庞集领兵围起,把俺一家三百三口,杀得半个无存,俺父呼守勇从地穴里逃了出来,俺叔呼守信幸往太华进香,未遭此劫。谁知庞妃杀了俺一家儿性命,尚犹未足,又把俺祖父母的尸首倒葬,又统兵四处追捉俺父呼守勇、呼守信,赶得无地存身。俺家只得逃往西番,俺兄妹到京城原想祭祖寻父,那晓庞妃的兄弟四虎将看守这坟。俺兄妹改扮唱歌儿的,才得偷祭。那守坟将校见俺追杀,俺兄妹才逃进京来,恰好大放花灯。俺正观看,只见前面有些人争闹,俺见几个将官光光把这太子相杀,俺气他不过,出去就同叫什么‘四虎将’的交成,俺妹子就保送太子到王府里来。求老王爷把俺兄妹救一救,俺祖宗在狱囚坟里也是感激的。”
八王道:“你们原来是呼必显的子孙!且住在府中,慢慢打算。”那呼家兄妹就在八王府住下。
延龙正被庞家追赶,没处躲避,幸喜吹起极大的狂风,吹得眼睛也不能张。延龙见前面一带花墙,乘此奔来,往花墙里跳将下去,四面一望,却不晓哪家的园亭。“且侍俺躲过了庞兵再处。”延龙躲在石洞里边,过了一会,出了洞门,正欲跳出墙去,忽所有人走来,延龙依旧躲到洞里。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且说有个叫赵文姬的女子,善于舞刀,又和师父学了些兵法。一大夜里做个梦,醒来自语道:“好生奇怪,俺梦中见的这位仙姑,明明是教俺兵法的女子。他说,俺园里有角木蛟转凡避难而来,与俺却有姻缘之分。仙姑又说那夫姓呼,现在园里仙岩洞。”文姬正想那梦里的话,却好瑞莲走来说道:“小姐,今日天气晴明,梅花盛开,俺同小姐到园里游玩一回,却不是好?”文姬暗想:“瑞莲这婢却是知趣。”文姬说道:“既要游园,我们就去。”
瑞莲同文姬来到花园,看了一会梅花,文姬到万花亭坐下。赵文姬忽又想起梦里仙姑与他说的话。那晓这瑞莲走到太湖石边游玩,忽见那仙岩洞里有一个少年睡在洞里。瑞莲喊道:“小姐,我们进去罢,有贼在此!”文姬道:“青天白日,那里有贼?”瑞莲道:“现睡在仙岩洞,不信俺再同小姐去看来?”
以后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仙岩洞延龙遇美庞飞虎割耳逃回
逢虎声威且避兵,谁晓豺狼作信人。
纵使将军能仗剑,不如岩上哭田横。
且说那赵文姬见瑞莲喊说仙岩洞里有贼,还睡在洞里,怎处?文姬道:“瑞莲,俺和你去看来。”那主婢两人,走近太湖石边,看这洞里果有一人睡着。“呀!人脸那有红的?”文姬道:“瑞莲,只怕是个妖怪,见俺家园大人少,潜藏于此,也未可知。”那晓瑞莲这婢甚是作怪,默地里一声“呔!”那延龙听有人来叫喊,起来奔出这洞,不道文姬倒吃了一惊。延龙撞见了人,心里也是一惊,大家睁眼一看,文姬道:“瑞莲,你来问他倒底是人是怪,到此为何?”瑞莲就问。延龙道:“俺非是怪也非是贼,因避难至此,望乞恕罪。”文姬道:“既非贼,又非怪,如何来的?瑞莲,叫他到厅上来,待俺细问个明白,方可放得。”
文姬到玩月轩坐下,瑞莲同了延龙到来,瑞莲道:“难道不晓得规矩的?见了小姐,还不跪下去求?”文姬道:“那个要他跪,只要他把姓名住址、避什么难、为何到俺花园里来、说个明白,俺免他送官出丑;若有遮掩,叫家人拿老爷的帖儿送官法究的。”延龙道:“小姐,难人不敢欺隐一句,但是泄漏了出去,俺的性命就不能逃了。”瑞莲道:“你放心,俺小姐也决不害你性命。”
延龙道:“既如此,俺直讲了,俺祖呼必显,是宋朝的功臣,为庞妃僭了正宫的仪仗,因俺祖戒饬了他,庞妃自觉羞耻,回宫妄奏。仁宗听了,就差妃父庞集,领兵抄斩俺家三百三人,俺父呼守信,幸往太华去了,未经遭劫,俺伯呼守勇死里逃生。俺父避到西羌,生俺兄妹。可恨庞妃还把俺祖的尸倒葬在狱囚坟里。俺兄妹思量来坟祭祖,那晓庞妃还差虎将严守在坟,俺就在坟旁放火。大家弄得昏天黑地,俺乘此机会致祭,遇见庞兵追杀,俺兄妹且退且敌。谁知坟里又是火起,俺兄妹就乘机逃进京来,见勾栏院那边有人马挤一少年。听说庞家四虎将要杀那少年,俺兄妹拔刀相助,与四虎厮杀。俺兄妹救了少年,保送他前去,俺尚与庞家相杀。俺想寡不敌众逃避为先,是以逃将过来,恰好逃到府上的园里。”
文姬道:“俺方才见你的时候,那红脸的是谁?”延龙道:“俺并没有伙伴,那有两个人儿?”文姬道:“俺明明见有一个红脸的人儿,怎么说是没有?”延龙道:“不错,俺昨日到京,恐怕遇了对头,涂过红脸,方才听说小姐唤问,才把这花脸儿去掉的。”文姬道:“这就是了。”
延龙道:“蒙小姐大恩,未曾请教贵姓?”文姬道:“俺姓赵,爹爹赵普,现随朝廷往辽东未回,俺因昨晚得了一梦甚是奇怪。”瑞莲道:“小姐,这梦怎样奇怪?说来听听看。”文姬道:“俺梦见一个仙姑,说俺园里有角木蛟临凡,乃是呼家将遇难逃避在仙岩洞,与我有姻缘之分,岂不是奇梦?”瑞莲道:“小姐,这梦不凡,况仙姑说有姻缘之分,这叫天遇相逢,小姐何不就此说明?”文姬尚在含羞,瑞莲道:“俺代小姐去说。”
延龙听瑞莲代小姐说了这话,连道不敢。瑞莲在小姐头上拔一只金凤钗,又向呼公子道:“公子,你也取一物来。大家收好,日后为证,百年夫妇,今日为定。”延龙在腰带上解下一个碧玉环,瑞莲将此两物调换过来,各各珍收。呼延龙道:“这教俺呼延龙如何消受?”就在阶前跪下,对天拜告:“俺呼延龙逃难到此,蒙小姐又许终身,愿上天保佑前去得通。”那延龙立起身来对瑞莲说道:“俺承小姐之许,决不负盟,姐姐乞烦转谢小姐,请进去罢,俺今去也。”延龙仍旧跳出花墙去了。却是:
金钮从兹相期约,玉玦遂成百岁姻。
且说庞妃听得四虎将反被呼家打伤,太子亦被逆恶抢去,暗道:“俺想城门紧闭,如何得能逃去。”庞妃乃差四虎:“在你们身上,要擒还那呼家这些逆贼,不然,休道俺没有兄妹之情!”庞妃这话,吓得四虎胆战心惊,连忙发令,挑选精健兵丁三百名,四路追踪。听守门官说,今日开城门的时节,却有两个女将,领了一队人约有二三百个,出了城往东北去了。那四虎听了,吩咐快追下去。
那晓追了不及十里,忽听山坳里一声大炮,四虎倒吃了一惊。谁料女兵女将四下里追来大战,骂道:“庞贼!你还要听庞妃的计,谋害太子。若非俺呼家将相救,岂不是宋朝堂堂一个太子又被你这奸贼弄死了?你这班奸贼,快来受死!”那庞家四虎大怒,就挺枪戳来,碧桃、梅仙也就提刀砍来,战有一百余合,庞家倒也有些惧怯。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庞四虎火烧祝家庄祝素娟飞马往西凉
唱得凉州意外声,溪桥南北集军兵。
一朝复得功勋业,册府能留汗马名。
话说那庞家四虎,正与呼碧桃、呼梅仙大战,心里却有些惧怯,恰好庞家的探子报来,说道:“方才见几个花脸,在马上飞跑过去,同前番唱歌儿的相似。听他们说,如今到祝家庄去了。”那四虎闻报,就半退半迎。这碧桃、梅仙见他败走的模样,想要追他,又恐他是诈败。“这贼使奸诈,赚诱我们去落他的圈套。”梅仙道:“姐姐,我们倒不如收了兵,且去寻着了兄弟,定个计儿,然后再去追他,岂不是好?”碧桃道:“既如此,我们勒往了马,看他可回转来,也好与他再杀。”这四虎看那女将勒马的光景,就乘此转过山坳,一直径往祝家庄。
那祝家庄的庄勇正在山上扒染,看这军马都往庄路上来。“这是何故?我们快下山去报知庄主。”那庄勇报与祝太公,祝太公道:“想必为了呼家的事,有这些人马到我家庄上吵闹。”太公的儿子祝麟、祝凤道:“爹爹,不知他们此来行什么计,我们且传集庄勇,防备要紧。”一声吩咐,庄勇俱己齐集,各执器械,
庞兵把这祝家庄团团围起,四面堆了些芦杆。到了三更时分,放起了火,烧得半天通红,庞兵乘此火光杀进庄来。祝麟看见兵火齐来,急来保救太公夫妇逃出这庄,祝凤同了金定、迎烟泼开板斧,冲出了庄逃难。迎头撞了一个老年的将官,领了一队人马,飞跑过来,那祝家兄弟躲避不及,只得放了太公夫妇,就与他搏战,不想那祝太公被庞兵捉住。祝凤、金定拼命追来,谁道祝凤亦被庞兵擒下。那祝麟回头一望,心里正想弟嫂为何不来助战,那知庞牛虎从小路追来,刺了一枪,恰恰刺了祝麟右肩,回马正要看这一枪从那里刺来的,不料已被扎下马来。
牛虎擒了祝麟来见飞虎。飞虎道:“哥哥,那祝家父子如今都擒在这里,我们可要问他,呼家这逆贼在那里,俺就好去追擒了。”飞虎道:“既是这殷,也须绑了他,问明白了他再作道理。”飞虎问讯太公道:“你这老头儿,买腌鱼放生——不知死活的,如今姓呼的在那里,快些说!”那祝太公道:“那呼延庆到新唐去了,俺三姐往西番去了。”四虎听说,便道:“这逆贼,还在那里做他娘的梦哩!不要管他,俺且提兵追他便了。”飞虎领兵分为四路追赶。那晓金定同迎烟与四虎战得气衰力疲,说道:“不如且到三家村去,再作理会。”
那金定,迎烟到了三家村,见了三姐,呜咽不语。三姐道:“嫂嫂,你们如何这般光景?”那金定、迎烟道:“三姐,你早上出门到此,谁想不多一会,那庞家的兵马把祝家庄围了,祝麟看了此来甚是蹊跷,就把太公扶出了庄,那晓路上又撞着庞贼,俺就与这贼迎敌,祝麟、祝凤也来与贼厮杀。不道庞飞虎拍马冲来,那祝麟兄弟同祝太公被庞贼都擒住了,故此我们特到三家村来。”
三姐道:“嫂嫂,这个祸是俺丈夫呼延庆害的。”金定道:“三姐不必抱怨,这是俺家的气运,有此不测之祸。”道犹未了,忽有庄兵报道:“祝家庄已经被那庞家烧得干干净净,就是这些庄兵,也不知被他们杀了多少。太公同这两个官人,也被庞家捉去的了。”三姐、金定听了庄兵这话,大家心如刀绞。
三姐道:“我们且到西凉去借兵,回来报仇要紧。”梁员外道:“俺想还是去新唐好。”三姐道:“员外说径往新唐,却也甚妙。”那三姐,金定、迎烟别了员外,就往新唐借兵。
一路行来,远远见有营寨,不知是那里来的兵马在此安营。金定道:“三姐,我想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庙中躲一躲看。”三姐道:“也罢。”一齐进了庙来,拜了那神道,大家躲在殿旁却好睡去。
只听神道升殿说道:“我乃山海神是也,今有孝女孝媳到来,玉帝命我助他阴兵一千,领他到庞家营里,认取了祝太公父子的首级,取回埋葬。鬼判在那里?你快集神兵助祝三姐到营认取首级回去,不得有违。”鬼判道:“领法旨。”
那三姐醒来一想,说道:“俺方才明明听那神道吩咐鬼判的话。”此时已是二更,且唤了金定,迎烟,大家说了梦中的情形。三姐道:“既然山海神指点俺们,想必爹娘性命不保,俺不免闯进庞营,看个究竟。”金定道:“此言甚是。”于是三人披挂上马,出了庙门。
远远一望,庞营离此不远,三人摘掉銮铃,催动坐骑,悄悄而行。忽然,一个巡营军官叱道:“你们来此作甚?”三姐道:“夤夜赶路,误到此地。”那军官道:“远远避开。”此时,庞营上下均已熟睡。三姐等绕道到了营门外,只见竿头挂了四颗人头,三姐到了跟前,认得是爹娘与兄弟的首级,三人顿时落下了双行珠泪,连忙割下一幅战袍,包了首级,慌忙飞奔出营。一阵马蹄声响,惊动了庞营,军兵声声呐喊:“不好了!有人掠营,抢走了祝太公父子的首级!”人马一齐出动,此时,漫天大雾降临,伸手不见五指,人马互相践踏,死伤不少人马。三姐等姑嫂乘势冲出庞营,飞奔新唐而去。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花瑞莲雄关计放四虎将兵遭迷雾
仙人指点放蛟龙,哪怕雄关巨镇封。
他日姻缘有红线,定教白刃斩元凶。
却说雄关总兵姓花名万年,有女瑞莲,自幼好武。一夜梦见仙姑告诉说:结亲。“次早瑞莲到关前巡查,三姐等正在着急,见一个女将军来盘问,三个人言语支吾,不敢明言。瑞莲道:”俺梦仙姑告知,今天有三位女将要过关,要我送你们出去。而且我与你家的呼延庆有姻缘之分。“三姐道:”谢将军照顾,俺们到了新唐,定把这事说与丈夫知道。仙姑指示之言,必然如愿。“瑞莲道:”三姐换了掩的衣服,做俺姐姐,两位嫂嫂扮女兵,我们装做打猎一样,带了弓弩,女兵们都带器械。“
大家走到关前,把关的道:“那里去?”瑞莲道:“不要啰嗦,早去开关,?咱要到山南打猎顽耍。”那把关的又道:“少刻将军到关查问,教咱怎么回报他?”花瑞莲道:“将军到来,也晓得咱往山南顽耍。”把关的道:“吓,这就不用说了,咱去开关,请姑姑过去。”那花瑞莲同了张金定、柳迎烟这一班女武士,一齐出了雄关,正是山南了。那瑞莲道:“姐姐,一直往西,大道直到新唐了。小妹不能远送,望姐姐恕罪。”祝三姐道:“俺姑嫂蒙此厚恩,日后自有图报。”那三姐说罢,就与瑞莲拜别,这姑嫂三人,竟是上马去了。瑞莲道:“我们也就进关去罢。”那花瑞莲来到关前,叫道:“唔!快些开关,俺姑娘进关哩!”那把关的应道:“来了,为什么大呼小叫?”瑞莲进关回时去了。自古道:
大抵乾坤都一照,莫叫人在暗中行。
仙姬梦指新唐路,倾城最在著衣戎。
且说那庞家匹虎将,正在追擒那盗取首级的奸细,追来恰好相近,正要擒拿,忽然一天大雾,迷得人马也看不出了,东西南北的路也没处走了,只得扎下营寨,等这雾散再去追那奸细。那晓这个大雾,竟迷了三日,这些人马,死得十不及二,那三个兄弟也是胀闷不过。飞虎道:“我们且收拾回京,与爹爹商议,再作理会。”军士听了,一齐收拾上马。
到了京里,来到相府。丞相庞集听说四虎到了,心里十分快活,见了四虎庞集便道:“我儿,为何这般光景?想必追擒那呼贼过于劳累。”飞虎道:“爹爹道他则甚。常言道:入门休问荣枯事,一见容颜便得知。”丞相道:“你这畜生,敢对为父的这般顶撞!”飞虎道:“爹爹息怒,孩儿岂敢顶撞?因追擒呼家这逆恶,在路上遇上了几天大雾。人马已死了八九。孩儿因受了那气味,胸里胀闷不过,故尔回见爹爹,原是有话要告禀爹爹的。”丞相道:“既然如是这般,也须就向为父的说了。”那四虎道:“爹爹,这事将何计较?倒是呼家这几个女将,却倒十分利害。他动不动横冲过来,孩儿们与他征讨,却是倒难招架。”那庞相听说大怒,便道:“俺写书你的叔父东海公,去教他统兵追擒,也不怕呼逆再逃上天去!”
丞相写了一封书信,差了四名家将,飞骑到了东海,见了这总兵东海公庞琦,那家将道:“俺奉太师爷差来,有书呈上。”东海公就接了家书,拆开细看:“吓,呼家这逆恶还不俯首,敢于聚练这些女兵将干犯宋朝的天兵么?”庞琦道:“俺有回书在此,你们回去呈上太师便了,就俺已令副帅点齐了人马,即来相助公子便了。”那到将岳鸣皋道:“人马都已齐了。”庞琦道:“就此起兵。”三军听了这令,一齐上马,前军后哨,那个不是扬威振武,庞琦道:“这里叫什么地方?”岳琦皋道:“前面相近到京了。”庞琦道:“即已到京不远,就此安下营寨,待俺进京见了太师,然后提兵前去。”且说那东海带了这岳鸣皋来到相府,太师听说东海到来,那庞集出厅接了东海,便道:“为了呼家将的逆恶,今日以要烦劳贤弟。”东海道:“哥哥,若说歼除逆恶,今日为弟分内的事。”大家把为追擒的话,细细议论了一番。东海道:“哥哥可晓得,古人说:斩草不除根,春来依旧发。这话也就防后患了。”太师道:“贤弟,这已往不必再讲了,今日请贤弟到来,要商量如何追擒之法。”东海道:“这要唤侄儿出来,再问他一番,就好定计。”那庞集道:“孩儿出宫去,见了贵妃娘娘就回来的。”
话犹未了,那飞虎、牛虎、毛虎、龙虎见过了贵妃回来,把贵妃的话,见了东海也就细说了一遍。那太师同东海听了,就咯咯的笑将起来,便道:“呼家尚未有拿获,如何说是明日先斩了他的首级来喂狗,岂不笑煞了人。”东海公道:“贤侄,你把三打祝家庄的话说来。”四虎道:“叔父听禀:侄儿到祝家庄,围住了他,那祝家父子被俺兄弟绑了起来,问他呼家这逆恶,他说到新唐去了。俺就叫将弁放起火来,少不得这逆恶总不能逃上天去,却把一个祝家庄烧得寸草无存,并不见有逆恶。俺把祝家父子的首级挂在标竿上面,以为收藏逆恶之惩戒,谁想那晚这四个首级都不见了。俺兄弟就领兵四路飞追。天色将明,远远见有几个女人背四个首级,俺兄弟见了,拍马飞跑。那晓起了大雾,连路径都看不出了,只得暂安营寨。不想这大雾迷了三日,人马死去了八九,连侄儿也受不住了,只得回京禀知了爹爹,定书相请叔父到来,商量个妙计,好去追擒那呼家的逆贼。侄儿看将起来,此事若斩草不除根,将来后患就不可测了。”东海道:“俺同侄儿到雄关一问,就好追擒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庞东海领兵助虐天定山金莲剖诉
巧笑知堪敌万几,雄关总制着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回。
话说东海公庞琦,听了飞虎弟兄的话,心里好不焦躁,便道:“闲话休说,既然呼逆练了女兵,难道俺怕了他不成么?”就向岳鸣皋道:“你传令三军,速速统兵到雄关等候。”鸣皋疾忙吩咐三军,统兵到关等候,庞琦就同了侄儿四虎,别了丞相,二马飞行,一直来到雄关。
庞琦到关坐下,便道:“谁在这里管关?”把关的道:“俺本官不知公爷到关,没有在这里伺候。公爷不用发恼,俺已着人通报本官,随即来到。”庞琦道:“你们在这里把关,那来去的人儿可盘同的么?”把关的道:“咱们把关总看腰牌才放他过去。”庞琦道:“这个才是。”那雄关总兵花万年,听说东海公庞琦到来,连忙披挂,到关相见。东梅公道:“花将军,何必穿了甲胄到来?”花总兵道:“不知公爷到来,有失远迎,望恕不周。”庞琦道:“俺今非为别事,因知近日那呼家的子孙造反,教练了些女兵,不知怎么到了京城。贵妃娘娘知道,差了俺的侄儿四虎,追擒这呼逆。俺想呼家到京,关上岂有不知?所以今日到来,要这过关名册查一查。”花总兵道:“那出入的军民,俺俱查过,亲自给付腰牌验放,并没有姓呼的出进。”庞琦道:“你取关册来看。”花总兵道:“你去拿关册过来。”把关的取了关册,花总兵道:“送与公爷去看。”
庞琦把这关册细细的查看,却是注得明白。看到初三这一天,注的西羌进宝四人,绘有腰牌四画,验明后放。庞琦道:“花将军,你道没有姓呼的过关,那初三有西羌进宝,这回人的名姓都没有,如何给他的腰牌?”花总兵道:“因他是进京上贡的,要出关回去的,所以给他的腰牌,关册上都没有填写他的名姓。”庞琦道:“好胡涂!你知道他西羌来进的什么宝?这个明明是那呼家的子孙,冒了西羌进宝的。你就不问他的名姓,竟放了他过关去,这是什么意思?”花万年道:“他出关未久,待俺急急追去,擒他回来是了。”庞琦道:“既如此,你快快领兵去追,俺且回京去也。”花万年道:“公爷听禀,但是俺出了关去,那沙漠地方,地广人稀,去追这姓呼的,恐怕又弄出别的事来。”庞琦道:“俺有五千人马,你可带去,擒了这逆贼,就砍了他们的首级,不可再放脱了他。”花总兵立刻升帐,点了人马。炮声一响,将挂征袍,马挂鞍镫,红旗一展,放起三个狼烟大炮,却震得地动天摇,果然:
将施号令非通小,大小三军敢不遵。
且说那祝三姐同了张金定、柳迎烟道:“我们在雄关的时候,若然不是这花瑞莲得梦,她如何能在关前先来问俺?又教俺姑嫂改妆,扮了出猎的一般,同花瑞莲一齐出这雄关。如果不是天公点化,仙姑扶助,焉能去那雄关,来到这里?”金定道:“三姐,你看这里的景象,比中原竟是绝然两途了。中原地方何曾见此沙漠?连那眼睛皮上也是灰土。你看地面这般广阔,也不见有人来往,唯是满野牛羊。”迎烟道:“且喜这里没有虎豹怪兽。”那三姐便说:“就有,我们也不怕他。”金定道:“三姐,你看前面这个山,怎么树木都没有的。好似烟雾四起,不知这个山里可有虎豹盘踞?”三姐道:“我们快快的过去便了。”道犹未了,山上忽起一阵大风,吹来气味甚是醒臊。这醒风一阵一阵的刮来,三姐且有武艺,却也有些胆怯,便道:“我们勒住了马。”那三个女将正抬头看这山顶,谁想山凹里跳出两个怪物,那女将倒吃了一惊,说道:“又不是虎豹。”迎烟道:“这兽却是人形兽面。”立将起来,原是头顶日月,不过头上披下的是长毛,窜来跳去,哈哈的一笑,那女将都唬得浑身冷汗,挺枪拍马追来。那知这个怪兽竞会说话,叫道:“美人休恼,俺乃老熊仙,夫妻两个在此黄毛山修炼千年。上帝命俺夫妇在这山洞里镇守那珊瑚宝塔。今美人到来,祝素娟在那里?”三姐道:“你问祝素娟则甚?”老熊仙道:“俺今日见了素娟,就好把这宝塔交他收去,日后好破妖龙阵。”
三姐同了两个嫂嫂,随着熊仙来到山洞,却见洞中灯光照彻,石床上果有一个宝塔,长有尺外,上写:轩辕世宝。待三姐寻这熊仙时,已是毫无形影。姑嫂三人,就对了这个宝塔拜了儿拜,望空祷告了一番,收藏了那个宝塔,走出石洞,下了山来,依旧上马前行。金定道:“好久不见人烟,前面簇拥,想是这里才得有人哩。”迎烟道:“姐姐,你看那人儿都是红须赤发,口里讲的这布尔斯哈这位什,不知他讲的什么?”三姐道:“他们讲的是番话,咱中原人那里听得出?”却是:
天外有天国外国,西羌岂是比中原。
那姑嫂三人,在马上一路说来,不觉前面又是一座高山,不知是什么地方,金定道:“三姐,你看那山上倒有个营寨。”话犹未了,忽听金鼓之声,三姐道:“嫂嫂,却不道此处倒有个山寨,我们去看一看再走。”姑嫂来到山前,金定道:“咦!好奇怪,这里倒也有一个关口。”上写“天定关”三字。那姑嫂进了这关,三姐往前一看,呀!原来是教演女兵,迎烟道:“姐姐,他们为什么分出四个营头?这是如何讲究?”三姐道:“这是他们在那里演习分合法。”金定道:“姐姐,你看他们各自排立了旗,必然练那攻冲法了。”那旗上写的“忠武将军王金莲、孝武将军邓三娘、昭武将军齐月娥、义武左军翠桃。”祝三姐看了又看,便道:“嫂嫂,我想这四位女将,莫非也是为呼家的事在此练兵,也未可知?”金定道:“姐姐,我们在此,你竟到营前喊叫起来,看他如何,就明白了。”
那三姐听了金定的话,来到营前,喊道:“婆婆那里?媳妇要到新唐去寻丈夫回来报仇,今日在此经过,望婆婆相救。”那金莲听说新唐的话,便道:“何人叫喊?”就吩咐翠桃:“你去同她进来,待我问她的来由。”翠桃道:“那一位姐姐叫喊?”三姐道:“是俺在此叫。”翠桃道:“如此,同我进去。”那三姐见了金莲,口称:“婆婆,受媳妇一拜。”金莲道:“姐姐不要错认了。”三姐道:“婆媳岂有错认?”“吓!既不错认,可晓得俺的儿子则甚名字?”三姐道:“呼延庆就是俺的丈夫。”金蓬道:“媳妇既来了,就请邓三娘、齐月娥一同相见。”又道:“那营门外的是何人?”祝素娟道:“这是同媳妇来的两位嫂嫂。”金莲道:“快去请了进来相见。”
金莲道:“难得三位女英雄这股义侠,不知庞贼的势力如今怎么样了?”素娟道:“婆婆,说也可惨,俺爹妈同两位哥哥,都被庞贼杀了,那首级被他挂在标竿,亏这两位嫂嫂同去盗了首级,回到三家村埋了,就往可行。那晓到了雄关,正愁不能过此,恰好花总兵的女儿瑞莲,梦见仙姑指迷说,瑞莲与姓呼的有姻缘之分,教他度俺姑嫂出关,才得到此。”金莲道:“如今府上还有何人?”素娟道:“婆婆不要提起,俺祝家庄被庞贼搜刮,两回攻打,到了第三次,四面放起了火,烧得那庄子上要一根椽子也没有的了,所以那两位嫂嫂,逃到三家村来,同了媳妇一路逃来。”金莲道:“贤媳妇,难得你姑嫂三人,为了我的儿子,害你姓祝的也遭庞贼这个惨苦,少不得你公公同了叔叔,在新唐见了你的丈夫,必然借了兵马出来,就有报仇的日子。否则,我们赶到新唐也好。”
不知以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呼延庆新唐见父仙山洞公主成亲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
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话说呼延庆同了这两个兄弟,出了长城,一路行来,弄得筋疲力乏。延庆道:“兄弟,你看前面的城郭,又不知那里了?”延龙道:“哥哥,你们慢来,待俺且去看个明白再走。”延龙往前看了一路,呵呵笑来,说道:“哥哥,快走来,已是新唐的王城了。”延庆听说已到新唐,心里十分欢喜。进了王城,便道:“兄弟,这里新唐国倒也不丑,你看百姓倒也清秀,服式又不怪异,就是他语言,也都是官话,倒不比在路上见的那些人儿蓬头垢面,赤发红须的。”延龙道:“哥哥,那路上都是沙漠,吃的是飞禽走兽,自然生出入来都是那古里古东的。”延庆道:“兄弟,咱们问个信儿再走。”延龙道:“哥哥,俺去问。”延龙便同一个老人道:“老人家,咱问你个信,这里的驸马可是姓呼?”老人家道:“你问他则甚?”延庆道:“老人家,那驸马就是俺爹爹。”老人家听了,就笑将起来。说道:“驸马到这里成亲,生的儿子今年不过十三四岁,俺看你这年纪,有二十岁的光景,就是那两位,也有十七八岁了,怎么要充驸马的公子?岂不要笑死了人。”延庆兄弟见和老人家是讲不清楚的,就带马前行。延龙道:“哥哥,这里是驸马府了。”延庆道:“官儿你快到里边通报,说中原来的侄儿、公子在外。”
中军听说,来到里边,把这话传进去,内侍听了,进宫便道:“启上公主,方才中军进来报说,俺驸马爷的侄儿、公子,都在外边。”公主道:“请他进来。”那内侍对中军道:“请公子进见。”中军道:“请公子进见。”
延庆同了延龙、延豹进了府门,一直到了后堂,内侍开了官门,来到寝宫门首。内侍道:“启上娘娘,公子在此。”公主道:“请他进来。”延庆道:“孩儿拜见,延龙、延豹侄儿拜见。”公主道:“少礼,请起来。”延庆兄弟立在两旁。公主道:“你三位从那里来?到此做甚?”延庆道:“孩儿听得母亲王氏金莲说,我们爷爷呼得模,号称必显,因见庞妃僭了正宫的仪仗,庞妃怕爷爷启奏,他反逞奸哭诉,那朝廷不察是非,就差奸相庞集领兵把俺全家抄斩杀了三百三人。俺爹爹守勇方得爹妈教他在地穴里逃了出来,就到王家庄。俺外祖王员外招他为婿,生孩儿一人。那晓庞家起兵追来,俺爹爹就向俺母亲说到新唐借兵。孩儿想将起来,我今长成了,因同母亲到来,寻了爹爹,提兵前去报了此仇,俺祖父母在九泉亦稍息恨。”公主道:“这两位呢?”延庆道:“这是守信叔父生的。”公主又道:“如今你母亲在那里?”延庆道:“王氏亲娘现在天定山住下。”公主道:“你既到此间,且等你爹爹回府,就好商议。”延庆道:“母亲,如今爹爹到那里去了?”公主道:“你父亲借兵去了。”一边对内侍道:“你去请了公子、小姐到来。”
那内侍请了公子、小姐来到寝宫,公主见了,便道:“孩儿过来,你同这三位哥哥相见了。延庆哥哥是你爹爹同王氏母亲生的,那延龙、延豹这两位哥哥,是你叔叔守信生的。”公主明明白白的说了这话,兄弟、妹子大家拜见了一番。延庆道:“母亲,孩儿还未拜见外公哩。”公主道:“今日天色晚了,明日去见。”却是:
五原春色日迟迟,二月垂杨初挂丝。
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放时。
且说延庆弟兄到了来朝,进宫问安,公主领他见了国王,把这话也说了一遍,国王就赐了金冠三顶、玉带三条、蟒袍三领,延庆兄弟领了,拜谢了国王。又道:“母亲,孩儿就的拜别。”公主道:“你拜别了我,想到那里去?你若要寻爹爹,待我唤你的延寿兄弟同去。”那延庆兄弟,别了公主,就上马出府,不觉已到仙山了。延庆兄弟上山顽耍,延龙道:“哥哥,这是什么榜文?”延庆看道:“吓!原来为公主招亲。”延寿道:“哥哥,不要看了,我们快去见爹爹罢。”
来到山冈,延寿吩咐家将:“你去禀驸马爷,说俺同公子来见也。”那家将疾忙报道:“启上驸马爷,有几位公子在外。”驸马听说,便道:“放他进来。”延寿同了延庆、延龙、延豹,一齐进见。
延庆见了守勇,哭道:“爹爹同王氏母亲离别时,孩儿还在母腹,不觉到今将二十年了。”守勇道:“你母可住在外公家么?”延庆道:“母亲同儿寻父到来,今在天定山同婶婶住下,孩儿就同这两个兄弟到京祭祖。那庞贼正追捉孩儿,恰好有两个女将冲将过来,帮儿杀那庞贼。孩儿谢问,那女将道:”俺乃姓呼,也要到京祭祖。‘孩儿同这妹子,又到京拜祭而来。“父子正讲得高兴,那家将道:”启爷,今日俺狼主招婿,所以请爷看比武哩。“
守勇同延庆弟兄来到帐前,看那比武的一个一个的走过,两位公主眼都不看,这些比武的英雄个个垂头丧气,说道:“好笑,那公主倒在那里看人的风雅,并不是比武招亲。”这里呼延豹、呼延寿在旁边跳将出去,到台上拔了长枪,就舞弄起来。那两个公主笑嘻嘻道:“你们这两位英雄的枪法,却是活泼,俺与英雄比一比看。”公主也拔了一根长枪,同延豹弟兄比舞。谁道公主的心里已是十分有意,只是使的花枪,那里肯下手刺去,那守勇一看,急得一身大汗,跳到台前,说道:“你们收住枪罢!”那延寿只顾使枪,这仙山洞主问道:“驸马为何叫喊?”守勇道:“今日乃公主比武大事,俺孩儿只管同公主使枪,俺在此叫唤。”洞主道:“驸马的子侄与俺的女儿比试,这是最妙的了。”话未说完,那公主已收枪进去,延豹、延寿也就跳下合来,大家回到山上。
洞主看见公主笑盈盈的走来,便道:“女儿,今日台上的比试如何?”公主道:“母亲,今日孩儿初在台上的时节,有要来比试的,孩儿看他不要说他的武艺,就是那人品也不中适。”洞主道:“那后来这两个小英雄如何?”公主道:“这两个的枪法,孩儿们倒也合适。”洞主听了,便道:“俺女儿的眼力却好,那比枪的这两个英雄,一个就是驸马的儿子,一个是他的亲侄,如今且去向驸马讲了就好成亲。”
洞主请了驸马出来,把那比枪的话说了一遍。守勇道:“但是俺侄儿与延寿的年纪俱幼。”洞主道:“驸马愁他则甚?俺看起来,他们是天赐的姻缘,所以路隔万里,到此成亲。”那洞主就吩咐备了花烛道:“今日是黄道吉日,与公主完姻。”一声吩咐,立刻齐备,家将道:“启上洞主,花烛都已完备。”洞主道:“即如此,请两位新驸马同了公主出来成亲。”那延豹、延寿同了公主,拜了天地,谢了洞主,拜见了守勇,各自回房。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天定山庞琦大战小道童大作妖法
将家难立是威声,不见多传卫霍名。
一自元和平定后,马头行处望回程。
话说东海公庞琦,自雄关回京,终日心焦:“花总兵出关去后,忽又数月,不知可曾追着呼家?”那庞琦同军师安其子商议,安期子道:“俺昨晚看太白过宫,正是营惑当权,只怕是真火烁金之象。”东海公道:“将何以克制他?”安期子道:“制火必得以水,俺想公爷亲征最称相得,家住在海东,公爵又是东海,此去十全十胜的了。”庞琦道:“既安先住看定,俺就领兵出关。”中军道:“人马点了三万六千,都披挂停当,候令起行。”庞琦道:“就此发兵!”
庞琦到了雄关,问道:“你们将军可有信息么?”中军道:“俺昨日接到总兵的牌文,说呼家不止三四个人,如今分为四路追擒去了。”庞琦道:“你在关上好好看守,俺今日领兵亲自出关去追哩。”中军吩咐开关,庞琦出了关来。
走了两日,便道:“安先生,你看出关才得两日,那灰土就这般厉害。”安期子道:“沙漠地面,都是这般的。”庞琦道:“果然地面却是广阔,人烟实在稀少,行了几天,没见几个人儿。俺想这呼家,倒底在哪一方呢?”正在烦闷,忽见有人奔笑而来,吩咐了中军:“那前面的人来,你去唤他过来。”那中军上前便道:“你们往那里去?快来同俺去见公爷。”那些番民齐道:“咱都是过路的,公爷叫唤咱怎么呢?”中军道:“想是公爷要问你们的话。”番民道:“这又出奇了,问咱什么?”中军道:“启上公爷,番民在此。”庞琦道:“百姓们不用惊慌,俺乃奉旨要追擒呼家将到此。俺因出了关来,将有一月,不知呼家跑在那一条道上,好去追哩。”番民道:“公爷,小番们听到老人家说,那天定山齐大王的驸马,听说是呼家之后。”庞琦道:“他几时到天定山的?”番民道:“这话有一二十年了。那驸马生的公子,差不多有十四五岁的光景。”庞琦问道:“这里到天定山,还有多少路?”番民道:“从大道去二千来里。”庞琦道:“百姓们都回去罢。中军官,快吩咐从大道赶上前去!”却是:
东去长安万里余,故人何惜一行书。
天关四望肠堪断,况复明朝是岁除。
且说天定山齐国宝的儿子齐雄,同了邓三娘、齐月娥、王金莲、翠桃姐、祝素娟、张金定、柳迎烟,各带女兵一千,在山上扎下营盘,各人立了将旗。国宝坐了大营,齐雄做了副帅,那些女将各自又守个山洞,大张旗鼓,在那里分营布阵。那晓将校飞报上山,说道:“启上大王,俺在金牛岗见有许多兵马在那里扎营哩!”国宝道:“再去打听。”国宝把令旗一展,各将齐到营前,使道:“众将官速速端正披挂,以防不测。”齐雄道:“爹爹怎么说以防不测?”国宝道:“你们还不晓得,方才报子到山上说道,金牛岗地方有许多人马,在那里扎下营盘哩。”齐雄听了大怒,就上了将台,把令旗一扬,口里喊道:“大小三军听着:第一炮,各各披挂;第二炮,一齐上马;第三炮,开关冲出。那鼓须要紧紧的催,鸣金呐喊的声音须要看令。”众将道:“将令!”忽听一声大炮,众女将各各披挂;听了二炮,一齐上马;放起三炮,大家冲出关来。
庞琦差了左翼朱尤、右翼俞仁柳,正到山前探听,忽听山上放起三个大炮,急忙跑回金牛岗来报知。庞琦大怒,说道:“咱家就此起营,杀上山去。三军听着:如有活擒呼家一人者,官升三级,兵赏银牌,获得三五人者,照例升赏。如砍取呼家首级一颗,官加一级,兵赏十两,如有十颗五颗,照例加赏。”众将官道:“得令!”中军就禀令放炮,冲出营来。
那齐雄同了这班女将,正杀到金牛岗上,那庞琦人马一齐围将拢来,那岳鸣皋、朱尤、俞仁柳、庞飞虎、庞牛虎、庞毛虎、庞龙虎一齐拍马冲将过来。齐雄、齐月娥、王金定、邓三娘、祝素娟、柳迎烟、翠桃姐大家出马迎敌,东奔西窜,南来北去,杀得烟尘抖乱,红日蔽隐,耳畔中只闻刀剑之声,眼睛里惟见光芒闪烁。却战有一百多合,胜败未分。那晓王金莲一枪挑去,朱尤跌下了马。那俞仁柳跑将过来,却被朱尤一绊,一起跌倒在地,正要扒起,被齐月娥用枪一勾,那女兵就赶将过来绑了,解到山上去了。
岳鸣皋连忙逃进营来,说道:“公爷快请安先生出来商议,看他这班女兵女将,非是术法不能制伏。”庞琦道:“既如此,请安先生商议。”那安期子来到帐前,庞琦把那岳鸣皋的话说了,安期子道:“俺早早吩咐,若与他们争胜,在亥、子两时,保可决胜;若用申、酉二时,也还可战胜。如今偏在巳、午两时出战,正乃天火临官,战恐有伤。”岳鸣皋道:“那左羽右翼这两员虎将已被他们擒去,如今要先生用个神术就可决胜。”安期子道:“且去收了兵,明日去战,可以取胜。”庞琦道:“宣令官,你把令传谕,暂且收兵,明日点齐人马,竟杀上天定山去。”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岳鸣皋逞术大战天定山国宝受困
金牛岗前沙似雪,齐家关外月知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且说那岳鸣皋回营,把天定山大战被呼家擒去两员虎将的话说了一遍,庞琦就请安先生出来商议。安期子道:“且去收兵,待俺作起法来,须明日交兵。”庞琦就令岳鸣皋且去收兵回来,再作计较。岳鸣皋得令,飞行来到阵前,把令宣了,那四虎正杀得力怯,忽听营里放炮鸣金,呼家也正要收兵,两下里人马一齐各归营寨。
齐雄上山,同国宝计议,道:“爹爹,如今把那擒来的两个人如何处置他才好?”国宝道:“自古说,擒贼必擒王,那些小校擒来置死他也没用,带他们到营前,割去他们的两个耳朵,放他回去何妨?”齐雄依令,把这擒来的左将朱尤、右将俞仁柳,带到了营前,把他两个耳朵割了下来,放他回营不题。
且说齐雄正来缴令,呼守信却也回山,齐雄告诉守信道:“庞家领兵到来,要擒你的子侄哩!”守信听了大怒,见了国宝,说了一番。国宝道:“你们行事总要看清路头,不可造次。”守信同齐雄道:“这个自然。”那守信来到营里,见了月娥、邓三娘、金莲、翠桃、祝三姐、金定、迎烟,把这话儿大家计议妥了,一面就吩咐将校,你们随了将令,营前营后,须要时刻巡逻,不可懈怠。众军齐道:“得令!”
话说东海庞琦正与安先生讲用术法要擒捉呼家,那晓朱尤、俞仁柳回营,安期子道:“他怎么放你们回营?”朱尤道:“先生不必说了,俺也曾南征北讨,东荡四除,在军前二三十年,从来没有这个希奇。”安期子道:“请教将军,有什么希奇?”朱尤道:“先生,你还不晓得哩!咱同他们正杀得热闹,谁知咱两个的耳朵被他们割掉了。”安期子道:“只怕割去的。”朱尤道:“先生那里晓得?”安期子道:“听言当于理察,二位将军请进营调息。”
安期子炼个飞砂法,不道天色已明,就令三军放炮冲将出去。王金莲听得炮响,连忙装束上马,吩咐放起炮来。金莲冲出营来,就与庞飞虎盘旋大战,庞牛虎、毛虎、龙虎一齐冲来。齐月娥看见便道:“姐姐,我快去也,你们随后就来。”月娥冲出,就与庞家接战。正在那里杀到东,追到西,两下里都想要擒活的,那晓邓三娘、祝三姐、金定、迎烟,一齐冲入阵来,兜来绕去,杀做一团。安期子上台一看,便道:“岳将军,你快去助战。”那岳鸣皋飞马入阵,就用起飞砂法。王金莲、齐月娥这班女将,正杀得高兴,不道狂风大起,吹得石走砂飞。那些女将都唬得胆战心慌,谁晓祝素娟一面与他厮杀,怀里就取出那珊瑚宝塔,对着庞家的营里,这沙就不飞起,那石也不走了。
岳鸣皋道:“先生,不好了!那法没用的。”安期子道:“不妨,俺有徒弟,即刻就来。”道犹未了,哪晓五个道童来到营前,说道要见安先生的。那中军领了道童进营,说道:“有人要见安先生哩。”安期子道:“来的是谁?”中军道:“他说是先生的徒弟。”安期子道:“如此请他来见。”道童来到里边便道:“师父,唤徒弟到来有何吩咐?”安期子道:“请你到来,非为别事,俺今在此行了一个飞砂法,因被他破了这法,如今要用那五行阵,所以请你们来帮俺行了这法。”道童道:“师父,弟子在此,请师父布阵便了。”
安期子就令摆下五行仙阵。女将们正同庞家四虎杀得个昏天黑地,安期子把这说个道童分布了五处,按的是金、木、水、火、土。那段道童得了青旗,派守东方;解道童得了白旗,派守西方;鱼道童得了赤旗,派守南方;元道童得了黑旗,派守北方;王道童得了黄旗,派守中宫。安期子把那阵图分派定了,就令岳鸣皋冲出阵前,哄骗他们来讨战,进了这营,也不怕呼家再逃上天去了。
岳鸣皋引这女将到了阵前,便道:“俺家这个阵儿在此。你们这些毛贼还不知死么?”齐雄道:“呔;你这班奸贼,休在这里猖獗,俺来也!”那齐雄拍马赶来,只见那五个道童把旗一招,进营去了,齐雄就从东方杀进营里。那道童挺枪就战,齐雄正要来擒,谁想这道童口里吐出许多青烟,熏得个齐雄连马跌倒在地。呼守信看见齐雄跌下马来,他就从南方杀进。解道童道:“你何不好好下马受缚?”守信大怒,架起刀来,正要砍着,那晓这道童开了这口,火就喷个不止,守信见了喷火,倒也呆了。那邓三娘见那道童在那里把这白旗一招,三娘就从西杀入,道童措手不及,就把手一招,只见眼前许多刀枪砍来,惊得个邓三娘手足都软了。齐月娥对王金莲道:“姐姐,难道他有妖法的么?”金莲道:“且杀去看。”月娥竟往北首杀进,道重就迎面喷出一口水来,那知月娥已淹在水里了。王金莲不问情由,一直杀进营来,思量助战,那晓这个道童的口里,喷出许多黄烟,把一个王金莲迷住。
齐国宝看了,便道:“俺一家儿去与庞贼交兵,为何追进营去,却不见出来?难道倒被庞贼擒去不成?倘然庞贼那里用了术法,这便如何?”翠桃同祝三姐道:“大王不必心焦,俺同三娘去也。”翠桃见了道童,就骂道:“你这妖道,黄毛未退,敢在此撒野!”道童道:“俺在海岛里修道千余年,就是那四海的龙王,也知俺是终南散仙,你们这班狐媚,晓得什么来?”翠桃就把双刀砍去,那五个道童哈哈大笑,口里吐出许多烟来,熏得那女将昏昏沉沉。那三姐取出了宝塔,对着那妖道,却是烟起不上来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呼家将大破五行阵金牛岗杀死庞东海
石壁千重草木森,白云斜掩不知春。
昭君溪映年年月,偏照忠君一片心。
且说庞琦听探子报说,安先生同了徒弟布了五行阵,把那些女将都收拾在阵中了。庞琦道:“快请安先生来商议。”探子就道:“安先住,俺公爷请先生快去商议。”安期子道:“徒弟,今公爷请俺到营,不知商议什么,你们一同走一遭。”安期子同徒弟进营相见,庞琦道:“安先生,这五行阵却好,如今请先生到来,商议那擒住的反贼,为何不就斩了他们的首级,挂在营前?”安期子道:“俺擒的那些反贼都要带到京城,必须大张旗鼓,法场上斩他,使其羽党也晓得天朝的法令。”庞琦道:“先生妙见。但是不就杀他,恐防反贼再逃了去,就徒费心力了。”那安期子、道童齐说道:“公爷,若说这反贼要想逃脱,料他今生也不能够了。俺擒住了反贼,就令值日神将用了铁网网住,所以一动也不动的。”庞琦道:“好!果然先生是通神的。这几日先生大费神恩,辛苦极了,今日俺同先生小饮一巡,明日就打算收营回去。”庞琦在营大排筵宴,同那岳鸣皋、安期子、庞飞虎、牛虎、毛虎,朱尤、俞仁柳及段、解、鱼、元、王这五个道童,都吃得熏熏大醉。安期子道:“公爷,俺想此时不如我们领了人马,杀上那天定山去,捣了他们的巢穴,回来带了反贼,就收拾回京,岂不是一举两得?”岳鸣皋道:“公爷,那安先生这个计策却是个神机妙算。俺这里领兵杀上山去,那山上的贼党就是神仙也是意想不到的。”庞琦听了,拍手大笑,说道:“先生的计越发妙了。”便道:“我们快饮一杯,统兵就去。”安期子、岳鸣皋等,就传令三军披挂完备,立刻放炮起营。
来到天定山,杀到关前。那守关家将报进山寨,说道:“庞家的兵马已杀到关前了。”齐国宝道:“俺在山二十多年,从无人敢来冲犯俺的关隘,那晓今日倒被庞贼到关鼓噪,教俺这口气如何消去?”便道:“翠桃姐、祝三姐,你们这几位在山守了,待俺出关,与这庞贼决一死战。”翠桃道:“大王,若说与庞贼搏战,待俺翠桃前去。”国宝道:“你们去是不会见机,这事必得俺去方妥。”国宝就披了一付金锁甲,戴一顶九龙双凤盔,穿一双龙目虎牙的战靴,腰佩龙泉宝剑,手提一根铁杆金枪,坐一匹千里驹。齐国宝正在上马,要出关与庞贼搏战,祝三姐道:“大王且慢,你看山后那些人马,好象番兵来了。”国宝勒住马头一看,便道:“三姐,那边跑来的人马确是番兵,为何倒分了四路而来?”国宝看了,正同三姐在那里讲论,那知翠桃奔来,说道:“大王,那山后来的人马,只怕不是新唐来的番兵。”国宝道:“不要管他,吩咐开关!”大王一声吩咐,这些把关的立刻开了。
齐国宝冲出关来,便道:“俺天定山齐国宝来也!你这奸贼,快来受死!”庞飞虎道:“你这反贼,禽了呼家这些逆匪在山,还敢在此猖獗?”飞虎就一刀砍来,国宝挑起枪来架住,飞虎带转马来,又是一刀砍过,国宝乘势把枪一挑,却好挑着了咽喉,飞虎就跌下了马。谁知国宝又兜肚的一枪,牛虎拍马就战,不及十个回合,牛虎败走。毛虎、龙虎一齐飞赶过来接战。国宝把这根枪一洒,毛虎、龙虎不敢迎敌,国宝就拍马飞追。岳鸣皋乘着酒兴,出马迎住,说道:“俺想你好不知人事,难道你不晓得自己的那些男女,俺一个个都拿下营里来了?你还想闹什么,不如早些下马受了个死,岂不倒安然些儿?”国宝听了大怒,提枪就刺,岳鸣皋道:“且慢来,俺还有一句话儿与你说明白了。”国宝道:“有话快讲。”岳鸣皋道:“俺久已要做你……”国宝道:“你要做俺什么?”岳鸣皋道:“俺要做你家的女婿。”话犹未了,国宝就是一枪,恰恰刺中他的胸膛,岳鸣皋就坠下马来,那晓鸣皋的腿挂住了镫,这马惊得跳将起来,拖了鸣皋一直冲进庞营。谁想那庞毛虎、龙虎又被这马冲来,撞倒在地。
庞琦恼将起来,骑上了马,提枪飞奔,直戳过来,国宝也就挺枪迎敌。呼守勇正领了番兵到来,守勇道:“众将听者,你们就此天定山下屯了人马,俺上山走遭回来,起营便了。”呼守勇到了山上,见翠桃在那里披挂,便道:“翠桃姐,你在此慌张什么?那山下屯的人马就是俺在新唐借来的番兵。”翠桃道:“驸马爷,俺不是为山下人马,因俺家这些人马都被庞家围住,那金莲姑嫂都被庞家擒去,我们就一齐冲下山去,与贼厮杀。那晓这贼营里有些道童,跳将出来,口里都放出烟火,迷得天昏地暗。幸那祝三姐在黄毛洞得了一个珊瑚宝塔,取来托在手里,那迎火略略退散了些。我们看来不济,急忙回到山来,把这话儿细细诉知大王,大王听了大怒,立刻披挂下山去了。我们因此披挂,也要下山。”守勇道:“你们且慢,待俺下山前去。”话未说完,守勇下山。
来到番营,招那话儿说了,延庆、延龙、延豹、延寿、赵荆隆、赵迎凤听说,立即上马,各执刀枪,飞往关前,拍马冲杀过来。庞琦回转头来一看,却被齐国宝一刀砍去,恰恰砍了庞琦的右肩膊。那庞琦忍痛大叫:“安先生快来!”那安期子听得阵前叫喊,走出营来一看,便道:“不好了!徒弟快些作起法来,俺到阵前去救公爷哩!”五个道童听说,疾忙作起妖仙大法:布起天罗阵,思量一齐兜进网来。这里道童急急行那阵法,安期子飞马跑到阵前,那晓呼守勇同了子侄直杀过来,安期子看来不能抵敌,就勒马回营,说道:“徒弟使法,看来鞭长不及的了。那呼家这反贼都杀进阵里来也。”道童道:“师父,俺今行了一个妖仙大法,布下了天罗阵,还怕这反贼则甚?且等到午时,我们大家也杀他出去,就一个个的拿进来哩。”师徒正在营里商议,那晓庞琦败进营来,说道:“安先生,呼家这反贼,把俺的右肩砍下那一刀,俺忍了痛,与反贼搏战,先生为何不来相帮擒这反赋?”安期子道:“俺同徒弟行了个妖仙大法,又布了个大罗阵图,正在此商议,俺与徒弟到阵前搏战,拿贼回营。”庞琦道:“安先生,你们要去就去,快快与俺拿下这些反贼。”
安期子听了,正同徒弟上马,那晓呼守勇、呼延庆、呼延龙、呼延豹、呼延寿、祝三姐、翠桃姐、张金定,各领番兵一千,一直杀到五行阵来。道童也就拍马迎敌,安期子、俞仁柳、朱尤仗了这个阵法,大家挺枪就战,男男女女,杀去杀来五十余合,呼家将把魔贼这个五行阵,杀得瓦解冰消,那被贼擒去的呼守信、王金莲、邓三娘、齐雄、齐月娥,忽闻雷声大震,电光耀目,豁然惊醒,起来一看,守信道:“这里的人马哪里去了?”月娥道:“俺家都为杀贼被擒到此,如今庞贼的营寨。不知为何没有人了?”邓三娘道:“那前面的人马,只怕就是庞贼的。”金莲道:“既如此,我们上马快去追哩。”
一路追来,路旁首级不胜其数,转过个湾儿,只见无数人马在那里追来追去,守信拍马飞赶阵前一看,见齐国室、祝三姐、翠桃姐都在阵里,守信也追入那阵,与贼就战,杀得庞家大败亏输,这道童也想要遁下土去,那知素娟托出这座珊瑚宝塔在手,庞家的妖法再也作不起来。安期子道:“公爷,古人有言,凡事须要见机。看来难以取胜,不如且避他一避,再作理会。”安期子说了这话,拍马飞逃。庞琦道:“先生,同去!”言未说完,恰好国宝赶来,喊道:“奸贼休走!”就一刀砍来,庞琦已分两段。守勇、守信一齐追来,那五个道童都且出原形,借土遁去。祝三姐回马追来,割了庞琦的首级,说道:“这首级拿去,要祭祖坟的。”那庞龙虎带了杀败的残兵,望风逃去。这呼守勇道:“众将官,我们仍回山前扎营住下,择日起营前去。”立刻放了三个大炮,一路扬威振武。回到山下,扎了营盘,呼守勇、呼守信、呼延庆、呼延龙、呼延豹、呼延寿、王金莲、翠桃姐、邓三娘、祝三娘、祝素娟、张金定、柳迎烟,一齐送那齐国宝、齐雄、齐月娥上山,大家拜见了一番。那呼家弟兄子侄各把相别到今的事各人叙说了一场,国宝排下筵宴,饮至更阑。国宝道:“今已夜深,我们明日细讲。”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老八王硬指奏妃呼家将奉旨除奸
十二年来多战场,剪除权佞赖西凉。
君王有通知贤否,功业将成名渐扬。
且说呼守勇与弟守信说道:“俺家世代功臣,是以宋太祖荣封到今。谁想仁宗宠幸庞妃,僭用正宫的仪仗,俺祖公因为纲纪不可紊乱,反被庞妃唆怒了朝廷,不同是非,就差妃父庞集,领了人马,抄斩了俺一家儿性命。幸喜俺同兄弟逃了出来,那庞家又来四处追捉。”守信道:“哥哥,这是俺弟兄的命里应有这些磨难。”延庆道:“爹爹,如今难星已磨尽了。”金莲道:“闲话少说,要讲我们怎么前去报仇。”延庆道:“只须孩儿同了延龙、延寿两个兄弟到京去,同八王爷商议,请一道除奸的圣谕,就好统兵剿灭。”金莲道:“雄关怎么过去?”延庆道:“这不愁,就扮西羌进贡的何妨?”金莲道:“不可,倘然被他看破,再惹出事来,怎处?你即同兄弟进京,须金龙、迎凤这两位公主同去,只说仙山差来进贡,那关上才得肯放过去。”延庆兄弟同那两位公主上马就走。
晓行夜宿,不觉已是雄关,延庆到关,便道:“谁人把关?快开!着咱家公主过去。”把关的道:“谁敢大呼小叫?”延庆道:“咱奉仙山寨差送公主到京进贡,快快开关让咱过去。”把关的道:“你忙些什么?俺去禀了将军,才好放你过去。”回来禀道:“启上将军,外面有仙山进贡的,可要放他进关?”花总兵道:“你们在关管理出进的人,查验明白,就知道放得放不得。总要查点明白,有几个人给腰牌几块。他们出关去,先验收了腰牌,放他出去;查他没有的,就拿来见俺。”把关的来到关上,又查问了一番,给了腰牌,注那关册,上写仙山贡使五员,随带家丁八十名,一个个点放进关。延庆道:“今日关上比前番紧急多哩。”延龙便道:“哥哥,若说他紧急,难道我们飞进来的?”延寿道:“前面是三家村了,我们可要进去?”延庆说道:“不要耽搁了。”延龙道:“哥哥,你看这祝家庄,如今变了一片荒郊,岂不苦恼?”这教:
关山万里远征人,一望长安泪满襟。
青海波涛空夜月,黄砂碛里似无春。
且说庞集因女儿做了仁宗的贵妃,十分宠幸。那忠孝王呼得模自恃宋朝开国的大功臣,世袭食禄三千石,黄金十万两,朝里这些同僚那个不畏惧他几分?动不动就要面圣,弄得那朝里的官僚个个胆战心惊。就是那龙图阁学士包拯,也是这般厉害。偏偏那个包文正同他也是一般的,朝廷十分信服,果然他是铁面无私。如今方得朝廷差他封王去了。那庞集正想起心事,忽家丁报说:“四虎将到了。”庞集不胜快活。
牛虎、毛虎、龙虎一齐见了大师,庞集道:“我儿去后,为父的那一日不想念你们。我请你叔父同出关去,也是个打算。他的声名已振四海,那个不晓得他举鼎千斤,不要讲擒呼家小子,就是那杨家老令公、老令婆,也晓得你叔父的成名。就是你哥哥飞虎,为父的看他将来也是个大将。如今他年纪轻轻,倒也有些大志。”
牛虎道:“爹爹,不要说了。俺弟兄同了叔叔出了雄关,分作四路追赶,遇见一队番民,细细查问呼贼。他说新唐的驸马,闻得人说就是呼延赞的子孙。孩儿们同叔父听了番民的话,不分昼夜驰追那呼贼,那知赶到金牛岗,探子报说,呼贼就是天定山齐国宝的女婿。叔父同岳鸣皋、安期子先生商议,就在金牛岗扎了营盘,令朱尤、俞仁柳一同杀上天定山去。那晓呼贼同一班女将出来讨战,安先生作了飞砂法,正杀得高兴,那晓这个砂石,都飞到自己营里,那里招架得住?只得收兵回营。谁想朱尤、俞仁柳被呼贼擒去,割了耳朵逃回。俺叔父大怒,安先生道:”不妨布个五行阵,怕他还不就擒?“岳鸣皋同孩儿们出去诱战,把这些女将都收在五行阵来。安先生同叔父又要统兵一齐杀上山去,扫除他的巢穴。谁想山上这个关,好扎实东西!准准打上一天,动也不动。不道一个老将杀出关来,抡起这一把大刀,乱砍过来,俺的飞虎哥哥被他把刀一撩就不见了。叔父挺枪同这反贼战了百十余合,也被他砍上一刀,连首级也被他拿去了。俺家的五行阵也没有了,擒他的女将也抢去了,安先生同那道童都逃走了,孩儿们看来不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得带了那二百来个残兵回来。”
庞集听了大怒:“俺兄弟东海公庞琦、孩儿庞飞虎,反被那呼贼杀死,这还了得?气杀我也!”牛虎道:“爹爹休得动气,人之死生也是个大数,即如孩儿,也挨过他一枪,如今只要多挑几员大将,多选几万人马,待孩儿们一同出关,去追擒这贼,也报了哥哥、叔叔的仇了。”庞集道:“既如此,你们也不必出关去,只须挑选三千精锐,牛虎守在鸡鸣关,毛虎你去守了飞石关,龙虎去督守了雄关,各带一千精锐在关上守住。那呼贼不见我们去追他,越发猖獗,必然反要杀到关来。你们乘势开关,放他进了关来,就令精锐围将拢来,那时节就好擒了。”庞集说了,就选精锐三千,牛虎、毛虎、龙虎各领精兵一千,星夜飞奔到关把守,等那呼家将到来,准备报仇。这教:
荆山己去华山来,日照雄关四面开。
戎府莫辞迎候远,相公能破蔡州回。
且说呼延庆弟兄同了两位公主上马就走,延龙道:“哥哥,这条绕道,我们倒也走熟了,”公主道:“前面什么地方了?”延庆道:“前面是京城了。公主,我们一齐改扮了差官前去。”大家把衣服脱下,换了差官的巾服。
来到王府门首,延庆把手一拱,使道:“老公公,拜烦禀报一声。”内监道:“好糊涂,你也没有名姓儿。又不晓得你来做什么,教咱禀报什么?”延庆道:“公公说话不错,俺名姓儿不用说了,你只讲五霸山来的差宫,要见王爷。”内监道:“这个话就是了,剪剪绝绝,咱好去禀哩。”那内监来到宫门,禀道:“老王爷,外面有几个官儿,他说是五霸山来的,要见王爷。”八王听了,再也想不出来。八王道:“他说要见,你去带他来见。”内监走到外边,说道:“差官,来同咱进去见老王爷。”“差官”同了内监进官,使道:“王爷,这五霸山的差官在此。”八王道:“你从五霸山来此做什么?”“差官”道:“特来求见王爷。”八王把延庆细细一看,说道:“那碧桃、梅仙你可认得么?”延庆道:“这是臣的妹子。”八王道:“如此,书房里坐。”一齐来到书房里边。八王道:“你们来此有何话说?”延庆道:“千岁,小臣有冤相告。”八王道:“你且说来。”延庆道:“臣祖呼得模,因为贵妃僭了正宫仪仗,被庞妃谎奏,害臣全家抄灭,杀得鸡犬无存。幸臣父臣叔先奉祖母命,一个逃走,一个进香。后来晓得庞妃还要加害,只得东躲西逃。那晓庞妃仗了太师庞集的势力,他的儿子就是四虎将,同庞妃是兄妹。上年看灯时候,臣同妹子在勾栏院门口,扶了太子,送回千岁府来的。”八王道:“是明,俺再也想不起来了。如今你妹子在那里?”延庆道:“都在天定山,等臣回去,就要起身到京,送妹子与公子成亲。今臣到来,要求千岁为臣奏请一道除奸的敕命,小臣父子才能报雪大冤。”八王道:“公子,难道你不晓得。庞集、庞妃朝廷十分隆重,咱即使奏了,倘然朝廷问起他们,非但不准,恐怕再弄出事来,这便如何?”那延庆、延龙延寿同那两个公主一齐跪倒说道:“千岁不能代奏请敕,臣祖之冤,永世不能伸雪了。”八王听他如此哀切,便道:“你们且消停几天,咱明日上朝,得看机会是了。”那知不多一会,却有太监梅盛林到来说:“圣上请老千岁即刻进宫议事。”那八王就同太监梅盛林上马进宫。
见了仁宗,八王就促紧眉头,闷闷不乐。仁宗道:“朕因久未与王叔相叙,今日请来,朕要谈讲谈讲,不知王叔为何愁眉不展,使朕忧疑。”八王道:“圣驾征辽去后,朝政委命包文正监察,文武僚属肃清,后来圣上将包文正差去封王,朝里庞集就自恃起来。且如上年的元宵节,那庞妃暗托他哥哥四虎探听太子出宫将玩赏花灯,那四虎埋伏奸细,在途中谋害。彼时亏了呼得模的几个孙子、孙女,救护了太子,送到臣的府中。臣询问原委,方知呼家的忠心尚在。若说庞集官居极品,不应纵子肆谋;著论庞妃,圣上如此宠幸,当恩报主,不应肆毒,将刘妃所生之子推河致死,是时幸赖陈琳救送到臣府里收养。倘陈琳丧心,依了庞妃计,臣那里晓得?圣上何由而知?幸赖祖宗庇佑,年已长成十八岁了,不然,宋室江山谁作圣上的社稷主?赖那庞集的四个儿子飞虎、牛虎、毛虎、龙虎,不念身受国恩,极图报效,胆敢父子兄妹,内外勾通,朋奸害国,我圣上毫无觉察,臣心日夜忧煎。”
仁宗道:“老王叔太狐疑了。朕每试看贵妃的行止,倒也不过如此;若说妃父庞集,也还忠直。就是他儿子四虎将,朕看他的智勇倒也不差。今王叔这般说法,明明是与呼家出头,要算计庞家父子,难道王叔就是昧良心的?使得天下的人亦难深信。”八王道:“臣再不想我王如此昏聩!听了庞妃把个正宫曹皇后平空废了,难道做了个朝廷,也是不晓得的?庞集勾通他兄弟庞琦,招集那些人马,封为东海公,难道我王又是不晓得的?那庞家四虎将,交结许多奸细,难道也不晓得的,我王圣明天子,岂能把朝纲大事都交由嫔妃作主?望我王猛省其好,当思堂堂一个国后,被唆轻废;好好一个江山,庞家已占过半了。若再不除,不让于武曌的了。我若不是宋朝的王子,再也不肯与你讲到这个事情,无奈俺是你王考的胞弟,所以言不惮烦,望我王三思。如谏之不察不行,只好各人自扫堂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了。”仁宗道:“王叔之言,却是为了宋朝的天下才讲。但朕一时放不下脸,请教王叔怎么可除?”八王道:“果若要除,只须降一道除奸削佞的敕谕,交与老臣,待呼氏子孙报复前仇,果能朝野肃清,忠心不改,复还了他的旧秩。倘有差失,总在老臣身上。”仁宗道:“既承王叔代朕加忧于国,朕心岂有不明?朕今降旨,以除奸敕命一道送到王府,请王叔代朕发判施行。”
那八王出官回府,排了香案,供奉圣旨,就令内监请出呼延庆弟兄,把那见驾的话细细说了一番。延庆弟兄一齐跪下叩头,说道:“俺呼家的祖宗在九泉之下,亦可出狱。生者蒙恩,死者戴德。”八王道:“俺这劄符你带在身边,倘关津有阻,把这箭符与他看。你竟讲奉旨到新唐差使,那关上就不敢噜嗦了。”那呼家弟兄领了劄符,拜谢了八王叔,即便起程。延庆道:“我们偷祭两番,遭了许多磨折,今日可以到坟拜扫,祷告租宗,然后起行。”延龙等都道:“哥哥所言正合弟等意思。”遂即一齐策马向前而往。正是:
特奉皇恩雨露新,八王一语重千钧。
力图报国还思祖,忠孝真堪绝比伦。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三家村女将交兵呼延庆出关提兵
忆记新唐去复来,日照重关次第开。
公子远迎山寨里,将军捧敕至京回。
且说呼延庆同了延龙、延寿和两位公主,到坟上拜祭了一番,上马就走。一路行来,前面已是鸡鸣关了。那延庆取了劄敕,飞赶到关。守关将道:“你们到哪里去?大呼小叫做什么?”延庆道:“俺奉旨出关有事,你还敢不快快开关!”守关的道:“这倒不相干!你说是奉旨出关,咱也不管你有事没有事,拿凭据来看。”那延庆取出那劄符,守关一看,便道:“请坐。咱去回明了将军,好来开关。”
那守关的进去见了牛虎说:“有奉旨出关的,要过关去。”庞牛虎道:“既是奉旨,可有什么凭招?”守关回道:“有八王爷的劄符。”牛虎道:“放他过关去。”守关的连忙开关,便道:“请爷们过关去。”
那延庆兄弟一齐过了关来。延龙道:“哥哥,俺听那把关的说,呼家将杀了庞琦、庞飞虎,因此各关都紧急得了不得。倘查问不清,弄出事来,就有干系的。”那公主听了,大笑起来,说道:“亏他这样紧急,我们才好到坟祭祖,请我们过关哩。”这叫:
世间好事多磨折,今日方知苦后甜。
且说那三家村的梁定金、鲍胜金、刘赛金逐日在花园里演习枪法,教女婢们操练刀剑、弓马,谁想那鸡鸣关的总兵庞年虎,密差中军卜世球、宗洪来到三家村刘员外家里。那员外出厅相见,说道:“两位老爷到此荒村,有何公干?”中军道:“今日俺奉鸡鸣关庞总兵差来,与员外的令爱作伐。”员外道:“呀呀呀!二位既是总兵要你们出来作媒,难道不晓得我家的女儿久已配定与人的么?”那中军听了,就作别员外,回到关来,把刘员外的话细细说明。牛虎道:“他既不承抬举,俺到明日领了几个家丁,竟去抢了回来,看他有甚法儿?”卜世球道:“将军既要抢亲,何不今晚就去?”牛虎听了大悦,便道:“既如此,你去点了三千人马,就到三家村去,围他起来,到刘家去要他将女儿好好送了出来,我们也不必再到他家里骚扰。他若有推阻,我们就杀进去,也不怕他的女儿不弄到俺的手。”
中军官领了将令,立刻点起人马,来到三家村围往。那营里放了三个大炮,震得地动天摇,惊得那村上的百姓,慌慌张张道:“这官兵到来,不知什么缘故?”那几个老人家说道:“不好了,我们大家去报知员外,那些官兵团团围住,听他说,到刘家抢亲的来了。我们都到员外那里去。”村上这些男女,见了员外,说道:“员外,不好了。”员外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众人道:“如今有许多官兵围在那里,听他说,到员外家里要抢小姐去哩。”员外听了,唬得目瞪口呆,说:“这便如何是好?”员外急忙来到花园,说道:“女儿,你们还要在这里射什么箭?”小姐道:“爹爹,却是为何?”员外道:“今日早上有两个武官来说,鸡鸣关的庞总兵,要我女儿去成亲。为父的对他们说,俺家的女儿,久已许配与人的了。那武官听说,也就去了。谁想此时,有许多官兵在我们村上,说要抢女儿去,如何是好?”那定金、胜金、赛金道:“爹爹,不妨。自古道,兵来将挡,本来土掩。等他到来,女儿出去与他决个胜负。着是胜了,就罢,倘不能取胜,女儿乘此就到新唐去也。爹爹,你也不必挂念。”员外道:“这是那里说起!”定金道:“爹爹,事到其间,不得不如此。”员外父女正在悲苦,忽听炮声不绝。外面人声沸翻,赛金道:“姐姐,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出去。”
庞牛虎、卜世球、宗洪假作舞枪杀来。这三个女将,同了那三百多个女兵,各用了双刀,冲将出来乱砍。那庞牛虎倒也不能招架,只得勒马避过,然后带马挺枪杀上,那女将迎枪就战。刘家这村上的男男女女,也助那女将威势,只听村上战鼓咚咚。牛虎心里却也胆怯,不道这女将一直追来。庞牛虎道:“姣姣,你好厉害!把汉子追得这么狠!怎么同你做夫妻哩?”那女将道:“你这龟子休走!”
那牛虎正醒半战半退,那晓呼延庆、呼延龙、呼延寿、呼延豹,同了金龙、迎凤到三家村来。延寿道:“哥哥,那三家村里怎么倒有庞总兵的旗号?”延庆看道:“兄弟,莫非庞家又到三家村来寻我们么?”金龙道:“哥哥,不要管他!我们追上前去。”延庆兄弟就拍马飞赶,喊道:“庞贼,你呼爷爷来也。”
牛虎听喊,便道:“反贼,快来受死!”道言未了,呼家已刺过枪来。牛虎回马架住,说道:“你好大胆!现在奉旨拿你!你还敢与俺照面杀阵,好不知死的呼贼,快快下马受缚。”延龙道:“奸贼看刀!”那呼家弟兄同这两位公主,杀得庞家的人马东奔回窜,零零落落,四散奔逃。呼家将依然上马前去。
牛虎看那呼家将上马去了,心里又想追他,又怕杀他不过。卜世球道:“将军,我们且把人马点一点看。”牛虎道:“点他也无益,快着宗洪到关,速速挑选利兵二千,便好追这呼贼,也不怕不擒的了。”卜世球道:“既如此,何不再去请了飞石关的三将军到来,也好商议商议。”牛虎道:“宗洪,你到关点了人马,叫他们先到三家村来,你再往飞石关请三将军作速到来,好去追擒呼贼。”
那宗洪到关,点了人马,令他们到三家村去,自去飞石关请了三将军到来。那庞毛虎道:“哥哥,你差宗洪来说,呼贼在三家村看见,何不就擒住了他,怎么又放他逃去?”牛虎道:“你好讲没气力的话。那晓得呼贼带的女将好生厉害,把俺的人马杀得东窜西逃,教俺独自个儿怎么好擒住这几个反贼?”牛虎道:“兄弟,自古说,古镜虽明难比目,上阵还须亲弟兄。”
且说刘定金打败了庞牛虎,和胜金、赛金乘此到新唐,寻访呼家将去,那妹妹三人,一路而来,好不苦楚。胜金道:“姐姐,前面这大山是那里了?”定金道:“妹子,我们快些盘山过去罢,想必这里有歹人的。”道犹未了,忽见山后赶出一班喽罗,喊道:“留下买路钱去。”定金就骂:“你这瞎眼贼,难道不晓得俺是过路的?”喽罗道:“咱不管你过路不过路。”定金提起枪来就戳,喽罗架起了一根棍来,定金掣转枪来,一连戳伤了十余个喽罗。定金道:“造化你这狗贼。”胜金道:“我们去罢。”
姊妹三人刚刚盘过这大山,那晓一个赤脸大汉同了四五十个喽罗,飞奔到来,大喝一声:“呔!你这妖精休走!”定金回头一看,便骂:“你这红脸贼,敢是要来讨死?”那赤脸的同那一群喽罗,飞赶过来,这赤脸的就提起板斧,砍将过去,却被胜金就势一枪戮来,恰恰刺中了赤脸贼的腰里,血流不止,就跌下马来。赛金赶上,又是几刀、砍得他脑子稀烂。谁知山上又有许多喽罗到来,刘定金姊妹三个见了,倒是一惊,胜金道:“姐姐,寡不敌众,如何是好?”定金道:“妹子不要害怕,我们总拼着命,与这强盗杀到底。”赛金道:“不妨,我们的女兵也还算有胆气的。”
那三个妹妹正在那里忧闷,不道这许多喽罗赶来,一齐脆倒,说道:“俺这里的高山大王已经被将军杀死了,如今俺高山没有了寨主,如何是好?故此小的们特来请将军权做个寨主。”定金道:“你们既请俺上山作主,凡事须要听令。”小喽罗道:“这个自然,”定金道:“既如此,先把旗号改了‘三金王府’,你把山上的人马传集来听令。”那喽兵逐一齐到。侯将军发令。三金王道:“人马既齐,共有多少?”小喽罗道:“启上大王,兵有三千三百三十三名,马有三百三十三匹。”三金道:“小喽罗们,你上山来,把俺将旗扯了,你们把营寨扎下。俺今升帐,吩咐大小喽罗军按名领赏。”喽罗写奉了将令,来到营前,说道:“小校们听着,今日大王吩咐,大小军校按名领赏。”那各营军校都道:“这个寨主不是当要的,看来赏罚是厉害,依了他的令就是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庞牛虎戏美亡身呼家将领兵过关
远别秦城万里游,乱山高下入商州。
关门不锁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
且说庞牛虎想到,那三家村这三个美女,谅他去也不远,俺且追上前去,若弄了他来,由俺作乐哩。那牛虎立起身来,带了三百个雄兵,飞追过去。那延庆听见有人追来,心里倒吃了一唬。回头一看,呀,这是庞贼,为何又追了出来?说道:“兄弟,那贼此来,必有奇祸,我们倒要留心的。”公主道:“哥哥放心。”
道犹未了,牛虎提了板斧砍来,延龙挺枪迎住,放马就战。这女将在阵里冲来杀去,把庞家的人马杀得东逃西散。谁想延寿放上一枝冷箭,恰恰射中牛虎的手腕,这板斧就掉了下来,延庆也就一枪,那牛虎跌下马来就不响了。延龙认是装死,急忙跳下马来,腰里拔出龙泉宝剑,斩了牛虎的首级,挑在枪头,说道:“哥哥,我们上马赶路去罢。”
那探子到飞石关报道:“三将军,不好了!俺这鸡鸣关的将军为追那呼将军,反被呼家把俺家二将军的首级都割了去哩。”毛虎听说大怒道:“吓!这反贼胆敢这般肆横,待俺到离山同石头陀去商议,定有分晓。”毛虎疾忙赶到离山,只见茅蓬里坐一个和尚,却同梦中相见的一样。庞毛虎道:“俺乃飞石关总兵庞毛虎,特来拜访。”和尚道:“衲僧久坐荒山,何幸将军到来。”毛虎道:“俺家四虎,因奉旨追捉呼家将的子孙,如今倒被这反贼杀掉俺两位哥哥。今来拜访老和尚,要求方便个神妙。”和尚道:“山里虽有四五百个头陀,都是不中用的。”毛虎道:“和尚不行方便,菩萨也不慈悲了。”那老头陀道:“将军既来见召,衲僧不得不领将军台命,且陪你下山走一遭。”
那毛成就在飞石关扎了个营,请这和尚进营商议。头陀道:“老衲只晓得拜佛念经,那交战的事,佛经上是役有讲起,教老衲商议,也是白说的了。”毛虎道:“你念的什么经呢?”头陀道:“老衲信念的是金刚经。”毛虎道:“这金刚经可灵么?”头陀道:“这是最灵。”毛虎道:“和尚,你在营里念罢。”头陀道:“将军,那军营中不能洁净,须得老衲回到山上,代将军拜念这经,就灵验起来了。”毛虎道:“既如此,差中军送你上山。”头陀道:“这也不消,待老衲自去便罢。”头陀出了营来,就驾起云头去了。
那毛虎飞檄前去知会那雄关总兵。花万年接来一看,便道:“四将军,你令兄调你鸡鸣关去防守,教俺一体严查,这也不劳吩咐的。”庞龙虎急往鸡鸣关去,那晓呼家恰恰到关,花总兵正在心焦,却好瑞莲走来,便道:“爹爹为何愁眉不展?”花爷道:“女儿不要说起,偏偏今日应龙虎被他哥哥又调守鸡鸣关去了。”那瑞莲道:“爹爹,闻得呼家将都是忠臣,庞家是奸臣,杀了呼家许多人口,还要追捉他的子孙,天理也是不容的。据孩儿看起来,爹爹该救忠臣的子孙,乃是顺天;若依了奸臣,将忠臣的子孙杀尽,谓之逆天。孩儿劝爹爹凡事顺天的好。”花爷道:“女儿的话倒也说得极是。如今教俺怎么放他去?”瑞莲道:“这又何难?只要爹爹发一枝令箭,孩儿扮个差官,到关去叫他们开了关,放他过去,就是爹爹顺天的阴功了。”花爷道:“既如此,与你令箭一枝。”
那瑞莲扮了个差宫,请了令箭,到关前说道:“你们是仙山进来的么?”公主道:“正是。”瑞莲道:“你们在这里把守什么?晓得番婆子是要过关去的,就该请令放他们过去。”守关的道:“咦,好话!咱们奉花爷将令,在此把守这个关口,谁敢开关放他过去?这是怪不上咱们的。”瑞莲道:“不要罗嗦,快些开关。”守关的道:“咦,又来了!开了半天,不见你们过去,咱来请你过了关去,好上锁哩。”延庆弟兄一齐出关去了。瑞莲带钥匙缴令。
那晓庞龙虎飞赶到关下道:“那仙山假进贡的呼家将,已过关去了。”龙虎又道:“快快开了这关,待俺快去追这反贼。”守关的道:“庞将军不要性急,待俺去领了钥匙,好来开关,放将军过去。”龙虎道:“谁叫你拿什么钥匙?”龙虎就赶将上去,把锁裂了下来,急忙过了雄关,一直追赶。那晓忽地里起了大雾,迷得天昏地黑,连这路儿也看不出来,白白的守了几天。庞龙虎忿恨不过,说道:“俺且进关,与花万年算帐,总在他身上要交还俺的反贼便罢,不然,就讲花总兵有意放那反贼过关去的。”
庞龙虎回进雄关,对这花万年道:“朝廷差你在此防守关隘,你并不查奸察匪,把那奉旨密查的反贼呼家贼,私自放走过关,什么讲究?你去追还了反贼就罢,倘不出去追还这反贼,则怕你的官儿也做不成,性命也就难保哩!”花总兵听说大怒,便道:“庞爷,你好没分晓,俺放的是仙山进贡的番使,那有什么姓呼的过关?你既要开关出去,也该向俺拿了钥匙开关。你就裂锁逃关,俺那里知道你做什么勾当?”庞龙虎道:“花爷,这话也不用提了,将来放关须查个明白就是了。”花总兵道:“放人过关,总要查清白的,倒是那裂锁逃关的官儿没有防备他。”庞龙虎道:“花爷又来讲笑话了,请进去罢。”
那龙虎回到飞石关,想起离山那和尚。来到离山,见了和尚,便问道:“这金刚经念得可有灵验么?”头陀道:“怎么不灵?将军请看那西天这一股不紫不黑的杀气,从西一直到东盘结,这一块赤气,只怕不久就有兵火来了。”龙虎道:“和尚,这金刚经果然灵脸,他们西边杀来,识须俺人马多些,围住了他,放起火来,这个兵火也够他受用了。”头陀听了,也不回答,把头顺这一颠。
龙虎依旧下山,来到鸡鸣关,见了毛虎,把那话儿细细说了,又道:“哥哥,我们关上多添几千人马,倒果紧的。倘然早晚那呼贼到来,我们就好与他出战,四面的人马乘势就围将拢来,却是这个兵火,人都不知道的。”毛虎道:“既有这话,我们就差中军去提了一万人马到关,也够用了。”龙虎道:“哥哥,俺到飞石关去了。”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不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呼家将力歼庞奸宋仁宗封赠团圆
阴碛茫茫塞草肥,高山岭上暮云飞。
交河北望天连海,苏武曾将汉节归。
且说呼家弟兄同了金龙、迎凤出了雄关,前面已是高山寨。延龙道:“哥哥,那边有人追来了。”延庆听了,就勒住马头一看,便道:“我们且慢走。”金龙道:“不妨迎上前去。”
那山上追来的女将叫道:“二位姐姐,可是同呼家将新唐借兵么?”金龙便道:“你是何人?在此乱呼乱叫?”刘定金道:“俺姊妹三个,因庞贼起了官兵围住了三家村,说道抢亲,吓得俺爹爹只是摇头,外面又是金鼓暄天,俺同胜金、赛金两个妹子,带了三百女兵,就与庞贼决战,杀掉他五六个将官,千把多兵,那庞贼也就逃了。俺想庞妃此去,必要再来争战,故此俺妹妹也是到新唐去。那晓到了这里,有一班人赶来拉住,说什么大王要俺的买路钱,那时俺恼将起来,把这班喽罗杀退,谁想又有许多喽罗飞奔到来,架起朴刀砍来,掩妹妹女兵就与他们厮杀,不道杀了他几十个喽罗,那知山上又跑下二三百个人来,说俺杀了他的大王,要俺做他的寨主。俺姊妹一想,也罢,在此权做个寨主。今日看见姐姐是中原来此,故尔动问。”延庆道:“三位既是要到新唐,我们一同去罢。”倏尔就离了高山。
一路行来,将有半月,不觉已到天定山了。那探子看见延寿到来,疾忙飞报上山,说道:“驸马爷,俺家的小将军都到了。”那守勇、守信听了,便道谢天地,那延庆、延龙、延豹、延寿同了刘定金、胜金、赛金、金龙、迎凤,一齐上山见了,守勇便问:“我儿到京,见了八王,可曾求他请诏?”延庆道:“爹爹,孩儿们到了八王府里,八王就实实在在问话,孩儿也细细告诉了他,就求他请诏。八王说道:”明朝上朝去看下落。‘那晓八王正讲,恰好朝廷召他进殿议事。八王将孩儿告诉他的话奏闻了,谁想朝廷总不肯准。八王又把庞妃勾通四虎,谋害太子;听了庞妃废弃正宫;庞集结党弄权这几端的事奏了,朝廷才肯准了除奸,八王就请了一道察佞除奸的敕命,那时八王就退朝,回来与孩儿讲了这话,就给付一道御劄,教孩儿们速回新唐,禀知爹爹、叔叔商议统兵前去。“
守信道:“哥哥,这方得八王出面请了这道敕命。”守勇道:“就是俺的祖父在冥冥中也感激不尽了。”守信道:“哥哥,明日黄道吉日,我们先去拜谢了大王,就起兵前去可好?”守勇道:“既如此,一齐进去。”那呼守勇、呼守信、呼延龙、呼延豹、呼延寿、王金莲、邓三娘、祝素娟、张金定、柳迎烟、刘定金、胜金、赛金、金龙、迎凤、齐月娥、翠桃姐、呼碧莲、呼梅仙一同来到里边拜谢。那齐国宝道:“呵!今日你们到来,却是为何?”守信道:“小婿承蒙岳父厚恩,俺哥哥嫂嫂说一向叨了岳丈的福庇,因明日黄道大吉,就要起兵前去,故此今日一同到来拜谢岳丈的大恩。”国宝道:“贤婿,你令兄令嫂都是至戚,何必这般称谢。既如此,贤婿你同了兄嫂令侄各位公主到庭上请坐,俺备水酒一杯,聊为一饯之敬。”守勇道:“俺一家在此叨蒙大王眷顿,不知此恩将何以报?今日又要大王费心,何以克当?”国宝便道:“今日是个家宴,眼前都是骨肉至亲,依次序坐罢了。”宴间,国宝道:“俺正宴请教,这除奸诏可是甥儿面圣求来的么?”延庆道:“我们弟兄求的是八王爷,那八王看我弟兄求得哀切不过,朝廷也是差了太监来请。八王见了仁宗,就把俺救太子的话启奏明白,朝廷就写一道察佞除奸的敕命,交八王爷给俺家作个劄符。”国宝道:“那八王的恩德也不小哩!”说完了这一番话,不觉已是天色微明。守勇道:“天色已明,我们谢了宴,大家好去收拾起兵了。”齐国宝道:“你们既择吉行兵,俺也不好苦劝饮酒,俺在此眼望捷旌旗,耳听好消息。”那齐雄说道:“爹爹,孩儿陪送妹子前去。”国宝道:“你既陪送妹子去,路上不可生事。”齐雄道:“爹爹不必记念,孩儿晓得。”忽听一声炮响,三军立即收拾行装;营前又放两个大炮,众军兵拔寨收营;又放了三个大炮,那些军兵一齐披挂,止马起行。那守勇道:“中军官,你可曾吩咐众将官,须得离关十里扎营安歇。”中军道:“小将奉了将军的令,立刻就传令大小三军的了。”
一路行来,未及半月,不觉前面已到雄关。中军就禀令,放炮安营,雄关总兵花万年问道:“那里放炮?”家将道:“待去看来。”家将看了,急忙禀道:“那放炮的是奉旨除奸察佞的呼家将,在关外扎营安寨,所以放炮。”那花总兵想道:难道呼家将是俺女儿扮做差官,拿了令箭放他过去的此老么?花爷满肚疑想,忽中军禀道:“外面有新唐来的呼家将,他说是奉旨进京去察佞除奸的。”花爷道:“请他进来。”中军便道:“呼将军请会。”
那延庆来到里边,见了花爷,便道:“前蒙老将军发出令箭,又承令爱扮了差官,放俺兄妹出关,俺今奉了朝廷敕命进京,特来拜谢。”花爷道:“今朝廷隆眷,令祖的冤就可雪了。”延庆道:“老将军请上,俺就此拜别了。”花爷道:“小将军回营,代俺多多拜上各位将军。”
延庆作别回营,就传令放炮,拔寨起行。来到关前,那晓花万年的儿子花荣、花贵把关,不肯开放。守信取了两个铜锤在那里同花荣、花贵争闹。不道他的家将报道:“花爷,两位公子同那呼家在那里闹哩。”花总兵听了,急忙到关,便道:“畜生,你在此做甚么?”花荣、花贵道:“孩儿奉了爹爹将令在关把守,那呼家到来叫关,孩儿不肯开,他说不开就要打进关来了。”花爷道:“那呼家叫关,就恢禀令,那有争闹的道理?”延庆正在关前喧嚷,花爷道:“你呼家将既奉旨进京,有什么凭证?”延庆道:“怎么没有凭证?”就把这劄符展开,说道:“花将军请看。”花爷道:“既有凭证,且开了关放他过去。”那关上过了十多万番兵,延庆拿这劄行送来与验,花爷正接过手来展开,要看这劄符,恰好瑞莲走来问道:“爹爹,你看什么?”花爷道:“看那呼家将的劄符。”瑞莲道:“爹爹,只怕就是女儿求了令箭放他过去的。”花爷道:“不错,俺倒忘了。”延庆道:“这位是谁?”花节道:“这是俺的小女。”延庆走来称谢。瑞莲道:“你我都是将家儿女,谁不怜谁,何必称谢?”花爷听那“谁不怜谁”这一句话,想了一会,便道:“吓!是了,讲那都是将家儿女,谁不怜谁?”花爷道:“小将军,俺瑞蓬女儿的性子最是刚烈,不道那年小将军到来,俺女儿请了令箭,放小将军过关去,足见他的智勇倒也不丑。俺想将小女配与小将军,真正一些也不错。”延庆假意推辞,花爷道:“小将军,你想‘谁不怜谁’这一句,请令放关,只此两端,可知天遣奇偶,推辞他则甚?”花爷便吩咐备下花烛,请将军同瑞莲成亲,延庆同瑞莲完了百年姻眷。延庆便道:“小婿承岳父大恩,只好后日图报。”花爷道:“儿女至亲,何说图报?”那家将道:“启上将军,那呼家将的番兵都过去了。”延庆听说,便道:“岳丈请上,小婿就此拜别。”瑞莲在旁,也就跪下说道:“女儿亦同丈夫前去了。”花爷道:“女儿同去极是,但路上须耐个性儿,凡事禀命翁姑,不可擅专。”瑞莲道:“爹爹,这些女儿都知道。”延庆同了瑞莲就上马飞行。来到大营,见了翁姑,延庆把这成亲的话说了,守勇吩咐摆宴,一家骨肉相见完毕。谈谈说说,不道天色已明。中军道:“禀上将军,前面已到飞石关了。”守勇道:“快去叫关。”那中军道:“俺呼家将到此,你们还不快些开关?”庞龙虎道:“你这反贼来了么?俺正要拿你!”
龙虎立刻发令,传集二十四员虎将,一万二千锐利的精兵。庞龙虎道:“众将官,作速放炮开关,杀上前去!”众将道:“得令!”即忙放了三个大炮,那关已开了。龙虎领了二十四员虎将一万二千精兵,一齐杀出关来,骂道:“呼家将!你这反贼,你祖宗这般威风,那样厉害,可逃得过俺家的手哩?”守勇听了大怒,骂道:“你这奸贼,还不下马受死?”龙虎同了众虎将,一齐杀将过来,谁晓延庆、延龙、延豹、齐月娥、齐雄、花瑞莲绕住大战。可怜庞龙虎被呼家将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二十四员虎将,倒死了二十多个,庞龙虎的首级被那花瑞莲挑起枪头,杀得众将宫片甲全无。守勇就吩咐:“不必扎营了,我们就此杀到鸡鸣关去。”
呼家将一路行来,却是威风凛凛,神鬼皆惊。延庆道:“爹爹,我们一直杀上鸡鸣关去!”守勇就令众将官:“我们杀上关去!”大小三军奉了将令,领兵杀到关前。守关的家将一看,疾忙禀报说道:“三将军,不好了!呼家将已在关前,就要杀进关来了。”鸡鸣关总兵庞毛虎便道:“这反贼,俺正要寻他,他倒送上门来了。”就传了三军,吩咐快去提兵,一齐杀出关去,擒这反贼。中军飞奔到营,挑了三千人马,来到关口,毛虎看见军兵齐到,立刻放炮开关。谁想那呼家将听得放炮开关,呼延庆就杀进关来。庞毛虎又气又怕,只得挺枪迎战。延庆诈败,毛虎认他败走,骂道:“反贼,你想逃往那里去?还不快快下马受缚!”毛虎飞追下去,延庆回转马来,挺枪直刺,毛虎恰好闪过;延庆又是一枪戳来,急忙架住;延庆拨枪又戳过来,正中了他的咽喉,一交跌下马来。延庆用的是一杆勾镰枪,可怜这毛虎,被延庆的枪勾住了咽喉,拖得那手也没有,脚也不见,就是那毛虎的头,也不知拖掉在那里了。呼延庆回了营寨,把这战斗的话说了。守勇、守信听了便道:“如今关隘多打过了,我们赶路去罢。”中军农忙吩咐大小三军,听老将军命令,作速赶行前去。众将官道:“得令!”却教:
数年马上不离鞍,今日乘风过虎关。
从兹试着忠与佞,始知天理有循环。
且说庞集正想,为何这几日不见三关信来,不知孩儿在关则甚?庞集正在忧闷,忽有家将报来,说道:“三位将军都被呼家将杀死,连首级也都拿去了。”庞集听了,急忙进宫,见了贵妃,把这个话讲了。庞集哭将起来,贵妃道:“爹爹,事已如此,哭也无益。爹爹且待明日早朝,女儿一同上殿面奏的好。”
那晓朝廷正同八王叔在龙图阁与包文正议政,忽巡城御史朱可绶有机密重情见驾。黄门官飞奏到来,仁宗道:“朱可绶有何紧急重情?”八王道:“圣上何不召他进殿延问?”仁宗就降旨召见。那朱可绶奏道:“臣奉命巡城,看见呼家将的人马在王城外扎下营盘,我王必须提兵防御才好。”仁宗听了这奏,勃然大怒道:“朕想这呼家将虽有功绩,太祖、太宗之加恩于他,也不小了,就是朕登极以来,也晓得呼得模是个忠义的鲠臣,就加了他忠孝王。前庞集父女虽然挟嫌妄奏,歼灭其家,此是庞集之咎,不应统领人马到来。朕今若不提兵征讨,岂不坏了宋朝的体制?”包文正同八王奏道:“圣上仁风远布,四海咸知,臣等看那呼家子孙,不过所恶者因庞妃诳奏,无过剿灭他一门几百口。今日呼家子孙其意思日报复。自古道,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据臣等看将起来,庞妃屡行毒害,幸我王洪福齐天,太子得保无恙,就是元宵那一日,庞家四虎挤住太子行刺的时候,也方得呼家男女力救太子到府。止此一端,那庞集父子就该律拟凌迟。庞妃不感君恩,屡思计害太子,其罪较其父兄更甚。臣等愚见,命庞妃赐死,庞集父子革去其职,勒今回籍,则臣民忻忭,朝野肃清。呼得模之子孙,知我王如是惩罚,亦为平允,臣等观其动静,委无谋叛之心,望我王召来,他必奏明。”仁宗道:“朕依卿等所奏便了。”
仁宗回进宫来,对庞妃道:“你同庞集行的事,朕也不究你们,庞集着去了冠服,庞妃着即自尽。”那内监就剥去了庞集的冠服,缢了庞妃,那内监复了旨。仁宗即召八王同包文正到官,便道:“庞妃朕已赐死,庞集革除其职,今但召呼家将到来,应卿等保奏,朕好降旨加恩。”八王同包文正道:“臣等荷蒙我王谕旨,前去召来见驾便了。”八王同包文正出朝,就差内侍前去召那呼家将到来。
呼延庆领了人马,已经把那庞集家里杀得鸡犬不留,谁想这该死的庞集因女儿已死,自己好好的一个丞相,如今做了个百姓,正气愤回来,恰恰路上被那延庆遇见,赶来就是一刀,砍去了庞集的首级。呼守勇道:“好了,我们只要到京,杀了庞妃,就去谢恩伏罪了。”延庆道:“爹爹,不如一直到京去吧。”话犹未了,有几个内监飞马到来,说道:“呼将军,俺王爷召你快去。”呼家将听说八王呼召,一齐同了内监到京,见了八王。那八王道:“昨日俺同包文正在朝议事,有御史奏说,呼家围了王城。那时朝廷大怒,俺同文正把你报仇的话,细细奏闻。如今庞妃已经赐死,庞集父子俱已削职为民了。”延庆道:“千岁,庞集父子都被小将杀掉了。”八王道:“既是庞集一门都死,这未你祖父的大仇已报尽了。”延庆道:“多蒙千岁匡扶,仇是报的了。”包文正同八王道:“既是呼家将齐在这里,我们就同他去谢恩吧。”
那八王同包公进朝见驾,呼家将俯伏金阶,齐道:“臣等实该万死,望我王法诛臣等,死亦瞑目。”仁宗道:“朕那年征辽去后,谁想丞相庞集误听庞妃之言,把你全家杀没,肤心深为不安。昨包丞相、老王叔等竭力保奏卿等忠勇正直,朕从宽不究外,特再沛恩编录史实,以表好良于中外。特到呼守勇为忠孝侯,妻王氏、赵氏为一品夫人;呼守信为忠勇侯,妻齐氏为一品夫人;呼延庆、呼延龙、呼延豹、呼延寿俱封为孝勇将军;祝素娟、刘定金、梁胜金、鲍赛金、张金定、花瑞莲、金龙、迎凤,柳迎烟、翠桃姐俱封为英武郡君;齐雄为副将,妻邓氏封三品夫人;呼碧桃、呼梅仙着丞相包文正领回,择吉送进八王府,与太子完姻。齐国宝另召来京封职,功臣府再行建造。呼得模坟上,着礼部撰了祭文,遣八王前去设祭,以慰忠魂。祝太公夫妇子女无过屈死,着地方官建造房屋,使神魂得所,一体致祭。此朕嘉惠忠良,务须克尽厥职,勿负朕恩,故敕。”
那呼家父子、兄弟谢恩退出,又谢了八王叔、包文正。那呼守勇、呼守信立刻写书回兵。碧桃、梅仙送往八王府中,候旨择吉与太子完婚,呼家将子侄亦择吉完婚,钦赐造了功臣府第由呼家居住。延庆与妻奉旨团圆。正是:
是是非非二十年,死死生生几变迁。
从今骨肉重完整,千古芳名忠义传。